《我今来见白玉京》 第1章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第1章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新雨初霁,正是春日。 莲舟徐家正有一件大事,大丫鬟新桐匆忙进了宅子里,又趟过二进宅子里的流水,越过满院的春,不去看晨流的清露,直直去了徐家老爷房中。 “老爷,小姐抛的绣球有主了,抛绣球时几位侠客打了起来,再加上好几位公子的家丁乱做一团,争抢间那绣球又被抛起,落在了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怀里。” 丫鬟新桐年岁不大,不过十五六的模样,眼神中却自有一番清明,看起来是个精明的少女:“那少年一身灰衣,只是衣服不算华贵……不过粗糙的麻布,面容也有些消瘦,应该不是什么富家的公子。” “咳咳咳……”被屏风遮掩的床榻上,传来几声咳嗽声,自有仆人移开屏风,就看到有一位面容憔悴,精气皆无的老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坐起身来。 “不是富家公子也罢,来抢绣球的主儿,能有什么期盼?身份寻常些反而更好,没有锦衣遮掩,藏不住什么坏心思。” 那老人短短一句话,便连喘了四五口气,看起来十分虚弱。 新桐抿了抿嘴唇,又有些担忧的说道:“只是还有些问题……” 老人投去探寻的目光,她便又说道:“府上派人去请,这少年却只说自己路过西庆街,并非是有意去抢那绣球,只是因绣球误打误撞落到了他怀里……他不愿意入徐府为婿。” 老人顿时接连咳嗽了几声,一旁略上了些年岁的丫鬟皱起眉头:“前去请人的是谁?可说了来头?” “去请人的是赵二管家,说了我徐家的名头,也说了小姐的名讳,只是那少年似乎并不知我徐家的门楣,也不知小姐的美名,径自离开了……” “不过……赵二管家已经派人前去探查,过了晌午,探查的人应当也就回来了。” 新桐仔细说着。 老人皱着眉头不语,一旁年长的丫鬟想了想,安慰老人道:“不知道我徐家的门楣,也不知道小姐的美名,应当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厮,等探查清楚了来历,再遣人去说便是,家中倘若有长辈就更简单了,老爷用不着担心。” 老人轻轻颔首:“我徐家在苏吴州自有些名望,现在大张旗鼓的抛绣球招亲,被一介年少小厮取了绣球去倒还好,如果这小厮取了绣球,还要拒绝我徐家,那我徐家难免要成为其他府邸的笑柄。” 老人说到这里,又询问丫鬟新桐:“小姐怎么说?” 新桐如实说道:“小姐说……是谁无妨,尽快成婚便是。” 老人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这奢豪的徐府。 他打拼数十年,拼来了这惊人的家业,只是膝下无子,现在又重病缠身,偌大家业也遇着风浪,只能靠自家二十岁的长女操持。 “只是苦了溪月,不能仔细寻得一位好郎君,只能一生被绑缚于此了。” —— 徐溪月身穿一身碧绿的翠烟衫,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若无头上斗笠轻纱遮掩,只怕会引来许多目光。 可此时此刻,她就站在一艘游船上,远远注视着岸边。 岸边一位面色苍白的少年,正蹲在一位卖菜的大娘摊子前讨价还价。 “买几根姜都要这般讨价还价,现在有了徐府这样的好去处,却还要拒绝,我真是不知这少年脑子里想的什么。” 新桐就站在徐溪月身后,啧啧称奇:“我看他这面色,说话有气无力,莫不是染了什么重病吧?” 新桐身旁还有一位中年人适时开口,道:“我已派人打探过了,这少年名叫陈执安,家住岐黄街,就在铁臂将军府对面,家中并无母亲,只与他父亲相依为命。 他父亲乃是一位私塾先生,因他教导蒙童细致耐心,街坊邻居缺了束脩也并不在乎,所以在这岐黄街上颇有些美名……也正因如此,父子二人日子过得清贫,不过勉强度日。” “说来还有一件怪事,两年前这少年唐突落水,被打捞上来面色铁青,昏迷过去,围观的众人束手无策恰好又碰到一位黑袍的道人路过,施展了仙家法门,救活了此人……现在想起来,这少年也是个有大机缘的,遭了死劫保下了性命,如今又得了小姐的绣球,入了我徐家,往后也吃穿不愁了。” “原来是读书人啊。”新桐睁大眼睛,点头说道:“最怕遇上些泼皮无赖,又或者不受拘束的游侠儿,读书人反而更合适……” 赵二管家摇头:“这少年不算读书人,他并不曾仔细读书,也从没有考过童生试,反而半年前去了府衙百工黄门,成了一个画院小工,为官府画像。” 新桐皱了皱鼻子:“父亲是私塾先生,他却不好好读书,反而去做那黄门小工?也太不上进了些。” 赵二管家不语。 新桐语气有些可惜:“不是读书人也就罢了,小姐,你在栖霞山上学过望气之法,你看那少年,身上可有重疾?”” 徐溪月缓缓摇头,叮嘱赵二管家道:“不要太过叨扰人家,便让老爷安排吧。” 新桐瞧出了徐溪月语气中的冷漠和无奈,她忽然觉得做这徐家的千金小姐也没什么好的,偌大徐家万斤重的担子全压在她的肩上。 如今就连成婚,都只能寻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 于是新桐不由出声安慰说道:“小姐……不如再等等?” “等什么?”徐溪月转过头来,眼神中却已满是平静。 新桐一时语塞。 赵二管家却忽然道:“人世间的事情,如同流水东逝,说过去也就过去了……小姐莫要太过在意,便是寻一个普通的郎君,小姐也自要比那些闺中千金更强许多。” 徐溪月轻拂衣袖,道:“李将军即将驾临苏南府,当务之急,是准备好那几种药材,若是续不下这桩买卖……徐家的药材生意只怕真的要被周家吞了。” —— 陈执安并不知道自己不过上街买个菜,都会被人旁观。此时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眼前这个卖菜大娘摊子上的一块生姜上。 那块生姜沾染着泥土,混杂在摊子上好几块生姜中显得有些不起眼。 可在陈执安眼中,这一块生姜是天然与其他生姜不同。 他凝神看去,却见这一块生姜上散发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气,这股气徐徐升腾出来,在生姜表面化作氤氲,令陈执安有些出神。 与此同时,他隐约感知到脑海中随他记忆苏醒的那一幅画中,有一处景象已经悄然亮起。 而那画作一旁,有几句诗闪烁其辉,令陈执安思绪清明。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区区四句诗中仿佛蕴含着无法道明的神妙,也照亮了这一幅画作中的一处,照亮了十二楼五城中的一座城池。 【昆仑泽】。 ——“有城名昆仑泽,泽被天地昆仑,见气闻其灵,其灵养氤氲,氤氲出其神。” 画上有几行字缓缓浮现。 短短几行字,令陈执安深吸一口气。 “我脑海里的画竟然这么奇异?”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 他自那小摊中摘出那块奇异的生姜,又付给大娘三枚铜板,这才起身回了岐黄街。 岐黄街得名自早些年间,一位游郭的郎中,那时恰逢瘟疫,苏南府哀劳一片,这郎中就在这条街上设下摊位,又以岐黄之术烹制汤药,救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等到朝廷的救济到来,瘟疫退去,这游郭郎中却收拾行囊,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苏南府。 被他救了性命的百姓恍惚间才想起来……受了这位郎中救命之恩,却不知这郎中的名号,只是依稀记得此郎中手中拿着的那一面行旗上,写了【岐黄】二字,就将这条街道命名为岐黄街,以纪念此人。 陈执安十几年来一直住在岐黄街上。 他自两年前那次落水之后,脑海中便多了许多记忆。 仿若前世的记忆苏醒,他时常记起一幕幕似乎就属于他的人生,想起那些钢铁丛林,想起飞天的大鸟,想起一整段细致的人生,想起前世与他相依为命的,喜欢太极的爷爷。 便如佛家所言【宿慧】。 这两年以来,他逐渐融合了这些记忆, 他匆匆回了家中小院,院中传来稚嫩而又清澈的朗朗读书声。 许多蒙童正在摇头晃脑读书习字。 他瘦弱的父亲正坐在高堂上,闭着眼睛倾听着这些蒙童读书。 陈执安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幕,也不去打扰,径直进了侧屋。 屋中的陈设不过只有一张床,一张桌案,一把木椅,好些书籍,颇为简单。 陈执安放下行囊,从怀中拿出那一块生姜。 当他仔细看向生姜,不知梦到过几次的那【玉京图】在他脑海中浮现,图中【十二楼五城】之一的【昆仑泽】在那玉京图中亮起。 他记忆苏醒之后,记忆中多了很多新的东西,并且逐渐与他的意识融合。 唯独记忆中那位爷爷留下的这【天上玉京图】却始终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唯一不同的是,这幅图一直朦朦胧胧,画上的图像也十分暗淡。 陈执安一直不知为何记忆里的【天上玉京图】反复出现。 却不曾想直至今日,这【天上玉京图】才显露出些玄妙的端倪来。 “与天上玉京图生出呼应,又被独特的气包裹的生姜,是什么?” 陈执安心中思绪顿起,手中那一枚生姜却突然不见了。 “闹鬼了?” 陈执安猛然站起身来,左右四顾,那生姜真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他心中正惊异,须臾间,那一幅奇异的图画再度在他脑海中铺展开来。 这幅图画不断放大,化作偌大的昆仑泽,昆仑泽中云气升腾,氤氲四伏。 陈执安凝神看去,就看到昆仑泽一处云气聚集之地,那一块独特的生姜正被云气包裹。 生姜上散发出的白色气息,竟然逐渐变了颜色,自纯白中探出些赤色来,只是那气息却越发厚重了。 “种到画里面了?” 陈执安目瞪口呆。 (本章完) 第2章 隐龙 第2章 隐龙 陈执安并不知道那天上玉京图发生的变化意味着什么,他一如既往度过了这个夜晚。 在他看来,昨日西庆街上那个绣球事件不过只是一个不足称道的插曲,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今日他醒来,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头沉甸甸的,隐隐作痛。 “染了春日的风寒?” 他这般揣测,又照常出了房间,就看到这春日越发好了,风中香清幽,春分时节,父亲种在庭院中的梨已然如雪。 梨树下的石桌上,父亲已经备好了一张大饼,一碗热汤。 陈执安转头看去,就看到父亲仍然穿着那一身朴素的白衣,正坐在房中蒲团上,准备着今日的授业解惑。 石桌上的吃食依旧,岐黄街上的这十几年光阴,几乎日日如此。 陈执安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几口吃完了这张饼子,喝完了热汤,又摆了摆手:“爹,药我已经分好了,中午可莫要忘了吃……今日我要回来的晚些,黄门里有逃犯的通缉像要画。” 陈水君转过头来朝他摆了摆手,又沉默准备教授去了。 陈执安已经习惯了自家父亲的沉默寡言,收拾了碗筷,这才出门前去苏南百工黄门。 陈执安出了门约莫一刻钟,这岐黄街上寒酸的小院里就有人来访。 那人看似四十出头的年纪,面白无须,神色肃然,眼神也十分平静,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贵气。 贵气不仅来自于此人一举一动,更来自于此人的衣着。 他穿着一身接地长袍,长袍下摆竟然以锦绸丝线纹了几根鹤羽,点缀其上,有些飘然之意。 此人身后还跟着几位武师,毕恭毕敬,走在此人身后甚至不敢直视他的后背。 来到院前,这几位武师就站定于此,任凭此人踏入院中。 陈水君也看到此人来临小院,却只是淡漠的瞥了他一眼,就又转过头去,甚至没有起身相迎。 来人倒也不生气,站在院中看了一阵梨,又看了一眼挂在东堂中的画,语气中有些可惜:“陈执安心性不错,悟性也不错,你不让他修行倒也罢了,竟也不让他读书……黄门画工,又能值当什么?” “等你走了,他独身一人,没一技傍身,也无半点功名护持,难免被这世道吃干抹净。” 陈水君头也不抬:“怎么教儿子是我的事。” “教儿子自然是你的事。”来人终于踏入东堂,语气中带着些叹惋:“只是李伯都这一次来苏南府,你应该暂避其芒,他来此是追寻那位【九碑十三字】之一的武夫,可保不准他想起往事,再来踩你一脚。” “要我说,你趁早离开苏南府,大慈观观主要传你衣钵,这是无数修行之人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你又何需拘泥于这苏南府?” 那人语重心长,似乎与陈水君交往颇深。 可陈水君听闻此言,却皱了皱眉头,他缓缓站起身来,看向来人,道:“楚牧野,你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劝我逃离苏南府?他李家势力已经大到,我即便来了这苏南府,都要被苏南玄紫将军的威严驱赶? 你被贬了官,连你的胆魄也一起被贬了?” “不识好歹!”被陈水君称之为楚牧野的中年人闻言顿时大怒,冷哼道:“我之所以来劝你,是不想看你自找苦吃! 你我相识二十余载,我还不知道你心中想的是什么?李伯都来了苏南府,他就算不来见你,你一定会前去见他。 以李伯都跋扈的性子,就算碍于李家对于李音希的答允,不会取你性命,只怕你还是要在床榻上躺上三年五载。 这又有什么值当的?” “你如果卧榻不起,陈执安吃什么?你总指望不了黄门小工那点工钱,养活你父子二人。” “要我说,你便直去那大慈观,学了大慈洞庭术,就算不能成【造化】玄机,也可得一个【玉阙】修为,映照神相,到时候再请人说和,悬天都李家总要承认你这位女婿。” 楚牧野语重心长。 陈水君却似乎未曾听到他这番言语,反而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我那些学生快要来了,你在这里难免误了他们的课。” 楚牧野背负双手,摇了摇头。 “你小心些,那李伯都的船队,最晚大约后日就要到了。” “如今苏南府风云变幻,又来了几位强人,昔日‘一剑当空且飞去,碧潭惊起老龙眠’的剑客也好,‘力拔山河,气盖大世’武夫也好,执掌苏吴州九万松槐军的李伯都也罢,又或者那些自诩为‘铁马泥蛇’的西蓬莱山匪也罢,你莫要去惹他们。” 他话语至此,又走出东堂,自庭院中摘了一朵梨。 梨胜雪,美不胜收,楚牧野忽然想起早在那燕空书院时,李家小姐李音希便最喜欢梨。 他在心中叹气,刚要离开。 陈水君清冷的声音却忽然落入他的耳畔。 “街头巷尾都在传朝廷要起复你,你今日急匆匆前来,可是要入朝为官了?” 楚牧野不曾转过身来,只是朝他摆了摆手:“我知道你对朝廷失望,只是如今宋相掌权,大刀阔斧革新,好过几年前太多,等我去了悬天京,便能实现你我的抱负……” 陈少君远远望着楚牧野远去,他看着院中的梨,忽然低声自语。 “音希,再等些时日,执安便可彻底消化药力,改根造骨,有玉骨做底,空白一片,先天之时,才好受仙授指玄篇……那时,我便能来看你。” —— “这人怎生如此凶悍?” 陈执安站在黄门画院中,看着画院正中桌案上的一幅画像。 他身旁还有两人,这两人一老一少。 老者乃是黄门画院主工,名为刘四驰,他此刻一身黄衣,手中拿着一根画笔也仔细看着那幅画像。 另外一位少年与陈执安相仿的年纪,解释说道:“我去官府领受这通缉画像仔细问了,此人乃是西蓬莱二十四将中排名第十二的吞天虎齐天冲! 他流窜来了苏南府,却不知要作何勾当。” 此少年名为王欢,也和陈执安一样是黄门画院的小工。黄门隶属苏南府衙工房,里面分设百工院门,是陈执安活计所在。 “这些西蓬莱的悍匪坏事做尽,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来苏南府,苏南府的大户都提心吊胆,不过……他的运气也不好,再过几天,玄紫将军李伯都也要来苏南府,他吞天虎敢冒头,难免要被玄紫将军砍去虎头、剥去虎皮,成为一头死虎。” 王欢大咧咧笑着。 一旁的主工刘四驰敲了敲他的头,道:“赶紧画,今日要出整整九十六张画像,贴满苏南府九十六条街道,晚了交不了工,又要被黄门长责罚。” 王欢揉着头,嘴里嘟囔:“一共不过三名画工,俸钱奇少无比,还要画这般多的画像,这活计,真不是人干的。” 主工刘四驰冷笑一声:“吃了官家的粮,总比去街头卖画卖字来的好,我往前在西庆街上卖画,连着七八日不开张的时候也有,整日吃不饱肚子,现在入了黄门,每月一吊半的工钱雷打不动,不比你上街讨饭都要好?” 王欢声音更小了:“只有你拿一吊半的工钱,我和陈执安都不过一吊钱。” 刘四驰勃然大怒:“你这毛头小子,若不是你姨娘说情……” “快画吧,晚了就交不了差了。”陈执安打断刘四驰的喝骂,当先铺开麻纸,又从怀里拿出独特的碳笔,执笔作画。 王欢和刘四驰是陈执安同僚,自然见过许多次陈执安作画。 可即便如此,当陈执安细长的炭笔落在纸上,简简单单几笔就已经画出那齐天冲的大致轮廓。 碳笔与麻纸摩擦,窸窸窣窣,不过片刻,简单的线条下,一张人像跃然于纸上惟妙惟肖。 二人啧啧称奇,却也不敢怠慢,手持毛笔同样作画。 一个白日便如此过了。 一轮弯月渐渐升到高空,照亮了一片透明的灰云。 而那灰云遮住了月光,显得天空有些阴沉。 “府中吩咐了,让陈执安前去交画。” 一日作画,王欢看着桌案上一张张画像,有气无力的揉着手腕。 刘四驰年龄大了,只画了十余幅就已经歇息,他是主工,自然有这份权力。 可当他听到王欢的话,不由皱起眉头看向陈执安一眼:“府里还有人知道你陈执安?” 陈执安一头雾水,只是摇头。 刘四驰低头想了想,点头道:“既然指名道姓让你送过去,你送过去便是,路上麻利些,莫要耽误了。” 陈执安也未曾耽误时间,带了厚厚一沓草纸画像就赶往苏南府衙。 管理官府百工的黄门在兴元街上,如果走大路,要走上许久,要绕上一大圈,但几条街道之间还有一条贯通的小巷,虽然没什么烛火,却省下了不少路程。 陈执安匆匆前往,穿过那僻静的小巷,就已经来了府衙门前。 他自报了黄门小工的身份,府衙门口的中年持刀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询问道:“府中点名让黄门画院的陈执安前来,你可是陈执安?” 陈执安点了点头。 那中年持刀卫指了指身旁的门房,道:“将画像交给他,你请随我来。” 陈执安有些不解,他脸上凑起些笑容,刚要询问,那中年持刀卫却忽然询问他道:“你是岐黄街陈先生之子?” 陈执安点头。 中年持刀卫脸上却露出些笑容来,道:“我也家住岐黄街,我家小儿就在你父亲的塾中读书。 陈执安仔细看了他一眼,也笑道:“原来大人是小砖儿的父亲。” 中年持刀卫一边带着陈执安走入府中,又一些好奇问道:“你怎知我是小砖儿的父亲?” 陈执安面容朴实:“小砖儿一看便是大人的孩子,眉眼鼻梁不说有十分相像,也有六七分了。” 中年持刀卫一脸受用:“我姓郑,名叫郑渊,是这衙门前院护院,你叫我一声老郑便是。” 陈执安脚步快了些,来到郑渊身后,小声问道:“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郑渊头也不回,道:“你是黄门画院小工,工房长官命我带你前去工房,要为一位公子画像……你画像画的好?” 陈执安谦虚道:“称不上多好,胜在相像。” 郑渊脚步略慢了些,回头与他说道:“既然如此,我不妨也沾一沾那位公子的光,你回了岐黄街,能否为我家小砖儿也画上一幅?” “这有何难?”陈执安答应下来,顺带问道:“不知是哪一位公子?” “是周家的周修景周公子。” 陈执安自然听过苏南周家的名头,此时二人已穿过前院,路过中堂,郑渊走到这里脚步都有些轻了,又小声叮嘱陈执安:“莫要喧哗,同知大人今日正在会见苏南府中各大名流。 知府大人更是在私请要客,莫要惊扰了他们。” 陈执安点点头,跟随周渊走过中堂,来到六房院子,就见不远一处青砖绿瓦的房舍房门大开,里面正坐着几人。 隔着极远的距离,陈执安一眼便注意到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 那公子也越过门厅望向陈执安,眼神有些阴鸷。 陈执安挑了挑眉,他前世阅人无数,自然看到那公子眼中的不屑与厌恶。 “什么鬼。” 他心中自语:“我这平头百姓,怎么惹到这贵公子了?” (本章完) 第3章 高高在上的公子和地上的蚂蚁 第3章 高高在上的公子和地上的蚂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执安心中已经明白,这周家公子召他前来,并不是为了画像这般简单。 可他自从记忆复苏之后,已经无所谓惯了,心中也称不上什么忐忑惧怕。 他随着郑渊进了那房中。 房子不大,陈设却十分讲究,几张椅子几张桌子都是重阳木制成,散发着天然的香气,堂中北墙写了几笔大字——百工待兴。 不消多想,这里大约便是府衙工房的所在。 府衙六房中的工房主管府衙百工,整个黄门都是工房的下属。 除了黄门之外,工房还有田科、营造、水利三门。 放在普通的县衙里,工房不过是干劳苦活计的,可这是苏南府府衙,是苏吴州最繁华的所在,苏南府人口数百万之众,掌管一府百工营造水利,可想而知这工房的权利究竟有多大。 陈执安进了房中,就看到主位上,坐着一位身材矮小,面容消瘦,蓄着少许山羊胡的中年人。 陈执安自然知道此人就是工房长郑流,郑流平日里也曾来过画院视察,陈执安记得他的样貌。 除了郑流、周家公子之外,另外一人陈执安更是熟悉,便是黄门长官吴佩林。 此时陈执安走入房中,郑流、吴佩林、周修景都望向他。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向三人行礼:“画院小工见过郑大人、吴大人。” “这少年就是画院的陈执安。”吴佩林年龄比起郑流还要大一些,已然五十几岁。 此时他神色平和,脸带笑容,和平日里前来画院训斥、下令的时候判若两人。 郑流点了点头,又对一旁的周公子说道:“看来我工房有些能人,竟然能够让周公子生起兴趣来。” 周修景穿着一身精致的绸缎长袍,袍上绣着金丝的云纹,腰间系着一块翠绿的玉佩,那玉佩上篆刻着一朵奇异的卉,看起来贵气不凡。 这位周公子听到郑流的话,转头笑着对这位工房长官说道:“我也是偶然才知道是画院小工的名讳,听说他以碳笔作画,为人画像不仅极快,又惟妙惟肖,再加上昨日有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这黄门小工的运道来了,我好奇之下,才让大人传召此人,想仔细看看这般好运之人,究竟生的什么模样。” 工房长与黄门长顿时起了兴趣。 郑流看着陈执安,有些好奇问道:“却不知周公子口中的运道是什么?” 陈执安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 周修景笑着回答:“昨日里徐家小姐徐溪月绣球招亲,这黄门小工便接到了绣球,不日就要入徐府为婿,也算是泥鳅翻身,虽然免不了一身泥泞,却也得见天日了。” 工房长官顿时一愣,旋即大笑开来。 周家公子周修景几次三番向徐家小姐徐溪月表露心意之事,苏南府名门望族、达官贵人们大多知晓。 只可惜那徐家小姐是个傲气的,如同周公子这样的人物对她表露心迹,她却不管不顾,反而想出绣球招亲这般的荒唐主意。 这周修景自然不可能跑去西庆街上抢绣球,也绝不可能舍弃周家公子的身份,入徐家为赘婿,大概因此才便宜了这画院小工。 黄门长眼珠一转,也自然想明白了周修景为何要召陈执安前来衙门工房。 这周修景早就将徐溪月甚至整座徐家都视为囊中之物,现在却被这卑微的画院小工摘了桃子,又如何能不气? “这是出气来了?” 黄门长心中一笑,道:“这徐家小姐可真是荒唐,以她震动苏南府的容貌,以她徐府丰厚的家资,想找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到?竟找了这么一个黄门小工?” 郑流听闻此言,自然明白自己手下吴佩林心中打了结交这位你家公子的主意。 于是他也顺势说道:“徐家老爷重病缠身,无力打理徐家的药材生意,膝下又无男嗣,只能让那徐家小姐打理府中的生意。 所以招婿招一个平常的、甚至无能的才好,若是招了个有才的,只怕往后这徐家就不姓徐了。 周公子倒是不必伤神,你公子的才学、武艺,往后必有良配。” “这两个老儿。”陈执安心中有些无奈,又觉得有些意外。 他自然看出他的顶头上司黄门长官在巴结这位周家公子,这倒是并不意外。 黄门长总管黄门,但在衙门工房里不过是干活的,虽然油水颇丰,但也称不上什么达官贵人。 可郑流这位一府工房长官虽然没有品级,但是权力极大,等同于后世一座省会的水务、住建、自然资源等等各大实权部门的领头人。 周家虽然是苏南府大族,可是在如今的大虞,商贾大族的分量比起士族门阀,比起衙门官府却轻了不知多少。一府工房长官不至于这般讨好一位商贾公子。 除非这周家族中还有人在朝中做官。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沉默不语。 周修景轻笑一声,摇头说道:“徐家小姐是真正的名门小姐,她又不同于寻常待字闺中的女子,她曾在栖霞山上修炼武艺,有【神蕴】修为,在这般背景下也算个奇才,又能撑起偌大的徐府家业,并非是你这黄门小工能够高攀。” “不如这样,我给你银两,你眼前这黄门吴佩林吴大人想来也会给我三分面子,今日之后,你也许可以做那黄门画院主工,每月领上三吊钱的俸银。 你且放心,我给你的银两也足够你生活富足,安享余生,连带着你那没有功名的父亲,都能过上好日子……” 周修景徐徐开口,语气中透露着些自信与……盛气凌人:“而你只需回绝徐府……便是。” 一旁的黄门长吴佩林闻言,也转过头来,脸上的神色逐渐肃然,终于变作往日里那位严苛的黄门长官。 他眯着眼睛看着陈执安,道:“我自然会给周公子脸面,徐家这样的高门大族,也并非你这寻常小工能够高攀,便是强去了,还要多番遭受徐家大大小小百余口人的冷眼,就我所知,你是陈家独子,你去当了赘婿,就是给你陈家绝后……更何况,就算入了徐家的府门,豪门大户自然与你这寻常小儿犯冲,若是染上了什么邪病,还不知能活上多久。 以我看……周家公子愿意给你银两,你拿着就是,何必去淌那一番浑水。” 工房长官并不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杯盏,自顾自喝了一口茶。 一缕茶香飘散开来,并不张扬,却在空气中流淌,馥郁芬芳,清雅宜人。 可他喝茶时,目光却仍然落在陈执安身上,带着赤裸裸的审视。 陈执安终于抬起头来,他目光巡梭,自上头三人身上扫过。 郑流有些意外,这黄门小工竟然没有多少紧张之色。 吴佩林却一皱眉头,正要出声呵斥,却听陈执安终于开口…… “周公子,若我不愿意收公子的银两,不愿意收每月三吊钱的俸银,就想入徐府为婿,却不知周公子会如何待我?” 周修景同样仔细看着陈执安,他大约是不曾想过陈执安会有此一问,一时之间没有压住神色,白皙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 他转头看向郑流。 这位工房长官对他笑道:“周公子是我郑流座上宾,我请公子前来饮茶,公子赏脸到此,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不必在意我与黄门长。” 一旁的吴佩林也忙不迭的点头。 “大府成婚,向来有颇多讲究、颇多礼仪,哪怕一切从简,只怕也要耽搁月余。” 周修景拿起桌上的杯盏,轻轻吹了吹:“世上有许多可以挽回的和不可挽回的事,月余时间,二者皆可发生。 绣球之事可以挽回,可若是生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比如你又像两年前那般落水,又比如西蓬莱的悍匪入了城,恰好撞到了你……这些事都是不可挽回的事,真就发生了只怕你又要追悔莫及。” 此时已然是亥时,天早已经黑了,乌云里隐隐绰绰有个月亮。 月亮的光透在云上,有些黑有些白,竟像是一张狰狞的脸。 明明是春日时节,一阵风吹入堂中,就如穿心之箭,让陈执安觉得有些分外的冷。 “他想杀人。” 陈执安在心中这般想着。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郑流依然在喝茶,吴佩林阴鸷的眼神与他的眼神碰撞,而那位周家的公子周修景,神色淡然从容,透露出一股高高在上来。 就好像……他陈执安是地上的蚂蚁,而这位周家公子是路过的人。 路过的人低头逗弄蚂蚁。 如果他不愿逗弄了,只需踩上一脚,就能让他粉身碎骨。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真是无妄之灾。”陈执安心中骂了一声。 恰在此时,他隐约感觉到那【天上玉京图】中的昆仑泽里,昨夜种下的生姜从其中的氤氲中长了出来,异香扑鼻,让他精神都为之一振。 (本章完) 第4章 读了二年书的市井小民 第4章 读了二年书的市井小民 清幽的香气似乎是直接从那天上玉京图中传入陈执安的脑海,旁人不曾闻到,却让陈执安意识逐渐清明起来。 他抬着头,看向周修景。 周修景手拿杯盏,正慢悠悠的饮茶,他眼里透露出的浑不在意让陈执安有些恼火起来。 “我都死了一次,还以为这一世能够清闲度日,却还要被这富家公子欺凌?” 他心中这般想着,可随着脑海的思绪越发清明,他又逐渐冷静下来。 “天上玉京图中那一根裹着氤氲之气的生姜一定十分珍贵……也许……我也能踏上传说中的修行之道?” “在这等事上死了,反而不值当……至于那些银两,不知这富家公子想要给多少?” 陈执安心中思绪连连,可当他再度看到周修景举手投足透露出来的轻蔑与高高在上。 他自前世延续下来的执拗性子让他心里越发厌恶这位周姓公子。 “既然喜欢装,那就让他多吐出一些来?” 于是陈执安深吸一口气,他埋下头终于开口:“周公子多虑了。” “嗯?”周修景抬起头来。 “人各有志也各有所求,不需周公子许以重利,我早在昨日就已经回绝莲舟徐家,不愿意去徐家为婿。”陈执安脸上带笑,语气却有些惶恐。 周修景尚未说话,一旁的郑流和吴佩林神色却都有了变化。 郑流神色变得有些认真起来:“你这小厮倒是有些有趣,你难道不知莲舟徐家的名头?难道不知徐家小姐徐溪月的貌美之名?” 吴佩林却只以为这画院小工心中是怕了,也贪图周家公子许下的允诺,就为自己铺一处台阶,让自己好下台一些,不过是少年心性罢了。 他哈哈一笑点头说道:“如此正好,人贵有自知之明,周家公子许你重利,让你往后吃穿用都不愁,你若是不识好歹,只怕要自食恶果!” “吴大人误会了。” 陈执安忽然开口,打断了吴佩林的话。 吴佩林被这么一个小工打断了话,心中骤然恼怒起来,他正要呵叱。 陈执安道:“陈执安虽然只是一介画院小工,既没有功名在身,也不曾修行武艺,可心中却也有所求……那莲舟徐家的名头我也听过,富甲一方,药材生意遍布整个苏吴州,可大府有大府的烦忧,有大府的愁索,我这般寻常的人入了大府无非只是吃的好些罢了,不比我在岐黄街上好过多少。” “正因如此,我才会回绝徐家。 这并非是谎话,周公子许我银两,许我一个画院的主工之位……自然很好,可我却早已回绝徐家,周公子不来寻我也无事,我自然也就受不得这些银两了。” 郑流越发惊奇了,只觉得眼前这少年竟然在岐黄街那等的市侩中养出了一些骨气来。 他有心夸赞几句,可又是瞥到一旁周家公子的面色便又沉默下来,只是饶有兴趣地旁观。 周修景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你不要我给的银两?”周修景身体前探发问。 陈执安摇头道:“我家父亲是读书人,他自小教我,无功不受禄……我回绝徐家是我本意,又怎么能因此而收周公子的银两?” “更何况……昨日徐家小姐前来见我,也许我许多银两,让我入徐家成婚,我也不曾收她的银两……我本不爱财……” “世上还有不爱财的人?”周修景笑了一声,问道:“你这画院小工见识太浅,不知大府是何等的豪奢,也不知多少银两是多,那徐家小姐给了你多少银两?” “五十两金子。” 陈执安直截了当回答,旋即眼中多了些迷离,不再那般铿锵,语气中又有些感慨:“五十两金子……这是徐家小姐给我允诺的私房钱、体己钱,这般多的银子,莫说我见过,我便是听都未曾听过。” “五十两金子?”堂中郑流、吴佩林二人对视一眼,眼里越发惊讶了。 五十两金子便是在官银处,都能兑换四百两银子,如果悄悄去了那些私营的钱庄,就能兑换五百两。 五十两金子,五百两银子,大约等同于陈执安这画院小工大几十年的俸银! “这陈执安是傻还是真心有所持?五十两金子都无动于衷?”吴佩林咽了咽口水。 又听陈执安继续说道:“我回绝了这五十两金子,也回绝了徐家小姐,徐家小姐只说明日再来寻我,可她不知道我虽然未曾见过世面,可我绝不会为了区区五十两金子就去徐府当赘婿,毕竟我老陈家就我这么一个苗子,我去当了赘婿,我陈家岂不是绝后了?” 此时的陈执安像是在与堂中三人说话,又像是在抵力克制那五十两金子的诱惑,说话如同呢喃。 “我给你一百两金子。”周家公子周修景忽然开口,嘴角依然含着些笑容,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傲气清晰可见。 “一百两?”陈执安眼神越发迷离,心中却有些惊讶:“这么简单就上钩了?” 恰在此时,陈执安耳畔听到有风吹过,衣摆作响的声音。 郑流、吴佩林也看向工房门厅以外,不知外面来了何人。 陈执安却还在喃喃自语:“一百两金子?我如果收了这钱?岂不是有违家父的教导……更何况徐家小姐那里……” “二百两。”周公子似乎有些厌烦了,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耐烦。 “陈执安!”黄门长吏吴佩林终于按捺不住开口:“你可知二百两金子是多少钱?够你购置一处宅邸,快快活活娶上一妻两妾,安享余生了,还不快谢过周公子?”“二百两金子?这般多的银两……”陈执安实在不知这周家公子为何这般好骗,他几番话术不过刚刚起个头,甚至没有说上一半,这周家公子就已经就范了? 可他仍然装作大受震撼的样子,眼中的迷离变得震惊,甚至咽了咽口水:“周公子莫不是在骗我?” 周修景哈哈大笑,站起身来,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来,抬手一扔,那银票便飞向堂前,将要落在陈执安的脚下。 陈执安见了银票,眼中忽然金光一闪,踏步向前,虚空一捉,就捉住了那张银票。 他仔细看去,银票足有一个成年壮汉手掌那般大。 “大虞苏州钱行!” “凭票取苏南官金平足金饼二百两!” “二百两金子的银票?还是官金!” 陈执安心里笑开了,神色却越发痴迷,直至那郑流哈哈大笑起来,对一旁的周修景说道:“看来金银确有其效,眼前这少年的父亲教授了他满腔的道理,见了二百两金子,这道理也就不值一提了。” “我最烦这些读了二年书的市井小民。”周修景脸上的讥讽之色越发浓郁,他不曾看向堂中的两位大人,而是直直看向工房门庭以外:“就比如这画院小工,一副视钱财如粪土的模样,口口声声无功不受禄,口口声声平平常常才是真,可但凡见了些银两金子,眼中又冒出光来,真是可笑。 这般的小民,又怎能配得上徐小姐?” “你说对吗?溪月小姐。” “溪月小姐?”认认真真将银票收入袖中的陈执安略有诧异,他也转过头去,就看到公房门庭以外,那一盏烛火之下,正站着三人。 最右边的,穿着一身蓝色吏生长服,便如堂中的工房长吏郑流一般。 最左边的,乃是一位头梳长辫,带着几只金钗珠钏,身穿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景彩绣锦裙,手持巾帕的少女。 这少女大概十五六岁,姿容不凡,放在他处,少女就像是一位闺中小姐,可今夜此地,陈执安一眼便能看出这容貌不凡,穿着也同样昂贵的少女……是一位丫鬟。 因为在这少女前面,还有一位女子。 那女子轻步款款,身穿一袭绣着金色牡丹的翠烟裳,裙摆在夜晚的春风中轻轻摇曳,就如同春风拂过拂面,泛起层层涟漪。 此时她发髻高高挽起,风髻露鬓,发髻上插着一只精致的玉簪,几缕青丝垂过肩头,配上她细润皮肤、配上她娇艳若滴,再配上她肌肤如雪,大约只有一个“冰肌玉骨”能形容。 两位女子走在一处,旁人一眼就能看出谁是真正的千金小姐。 “这位便是徐家的小姐?” 陈执安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原本还想着多说几句,仔细塑造一番自己“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可明日若是徐家小姐再加价,自己便会入徐家为赘”的形象,好诱使周修景加价。 可他没想到自己刚才不过诈了几句,周家公子就已经甩出两百两金子来。 “想来这徐小姐方才就在这里旁听,周修景大约是想要迫切的戳穿我‘心有所持’的面具,这才这么干脆。”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兴许他还想在徐小姐面前装上一番。” 徐小姐也不再看这工房,径自走向门口。 周修景、郑流、吴佩林目送她离去。 “陪在徐小姐身旁的是库长吏,看来徐家说通了通判大人,向府衙府库供给药材了。”郑流摸着胡子,笑道:“周公子还要尽快,即便是在我苏南府,如同徐小姐这般的女子,也是少之又少。” “陈执安,你且回去吧,可莫要忘了你答应周公子的事,允诺他人而出尔反尔,难免会生出祸端。” 吴佩林适时开口。 周修景看也不看陈执安一眼。 陈执安如愿以偿的拿了银票,离开了府衙。 他走出府衙,走在中门街上。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子时,即便苏南府繁华,可除了十几条烟柳街巷之外,大多数街道上已经没有人了。 陈执安怀中揣着两百两黄金的银票,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自然明白。 “郑流、吴佩林如果起了歹心……周修景要留着我给徐家小姐看,不至于对我动手。” “我还是绕路走吧,从府衙走五直门,再走罗裳街、烟巷、锣钟街、鼓楼,最后绕去岐黄街,虽然远了很多,但我不相信歹人敢当街杀人。” “陈公子。” 正在陈执安疑神疑鬼的时候,从不远处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是那位衣着华丽的丫鬟。 “我家小姐有请。” (本章完) 第5章 昆仑泽中赤中姜 第5章 昆仑泽中赤中姜 遮掩天空的乌云飘远了,只剩下稀薄的云雾挂在天上。 淡月笼纱,月亮就如一位少女,娉娉婷婷。 有风拂过陈执安的脸颊,也掠起了他的长发。 新桐远远看着陈执安走来,直至今日,她才清楚的看清陈执安的面容。 这少年脸上带着笑容,面容有些白皙,模样颇为周正。 最让新桐觉得诧异的是,这少年竟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 睫毛忽闪忽闪,眼睛在漆黑、整齐的眉毛下面炯炯发光,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 新桐有些欣喜。 “幸亏不是什么丑八怪……” 她想到这里,又忽然想起陈执安在府衙工房中收钱的贪婪模样,心里又有些厌恶起陈执安来。 “眼睛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市井少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比二百两金子更值钱的东西。” 新桐这般想着,眼见陈执安走近,就也转过头去,率先走入一条僻静的小巷。 小巷里面停着一辆轿子。 陈执安看到抬轿子的四人颇为壮硕,眼神里透露着一股子凶悍,就像是四尊铁塔一样矗立在小巷里,站在轿子前后。 “练武的人气质果然不同,一眼便能看出他们的气势。” 陈执安有些羡慕,他曾经看过两位习武的游侠儿在岐黄街上大打出手。 他至今还记得那两个游侠手中拿着的刀剑上裹着一层淡淡的气,那气息锋锐异常,就好像是切开纸张一样切开了岐黄街口的石狮子。 其中还有一位游侠,屈膝一跃,便跃起三丈高下,又猛然落下,砸碎了一丈见方的地面。 从那时开始,陈执安对这个天下生起浓厚的兴趣来。 只是…… 习武这种事并非有兴趣就可以,匆匆一年多时间悄然流逝,陈执安至今都没有接触到所谓的武道。 “有这四人护持,就算是有人起了歹心,应当也没什么大碍。” 陈执安之所以这么爽快的应邀,实在是因为怀揣巨款,心里惴惴,而这位高门大户的小姐,总不至于看上他那二百两金子。 他就这般走到近前。 轿帘被掀开,露出里面的人来。 眉如翠玉、肌似羊脂……确实是一张极令人惊艳的样貌。 此时一束月光破云而出,正好落在这徐家小姐的脸上,衬的她的脸发光。 于是陈执安顺理成章的想起两句话来。 “所谓美人者,以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雪为肤,以水为姿。” 这徐家小姐徐溪月果然不愧美名在外。 徐溪月也看到了陈执安。 陈执安一身灰色的长衣,长发被扎成马尾束在脑后。 此时陈执安正在看着她,眼神却不如徐溪月想的那般,也没有方才在工房中看到银票时的贪婪与迷离,反而也有几分清澈。 徐溪月心中轻咦了一声,旋即又想起陈执安的年岁来,想起他比自己还要小上三岁。 “十七八岁的年纪,不曾读书,又出来讨生活,比起女人,自然要更喜欢钱财一些。” 徐溪月这般想着,又朝前走了几步,指了指这僻静的小巷。 “从这里过去,就是兴元街,再往前就是西庆街,陈公子陪我走上几步?” 徐溪月说话极有礼貌。 可她说完这句话,不等陈执安答应,便自顾自的往前走。 陈执安知道这大约是她如今在徐家掌权,养出的威仪,他也早有准备,毕竟未曾出嫁的女子,自然不会轻易邀请他上她的轿子。 于是他也跟上徐溪月,不曾落后,与她并肩而行。 徐溪月身上散发着一股香气,颇为好闻,令陈执安不由自主的耸了耸鼻子。 这徐家小姐皱了皱眉头,却仍然开口说道:“陈公子的父亲是读书人,陈公子为何不曾读书科考?” 徐溪月当了免费的保镖,陈执安自然不介意与她多聊几句,笑着说道:“我之前也曾读书,可后来落了一次水,虽然侥幸保下了性命,之前作的学问却已经忘光了……再加上我家父亲说……当今世道读书当官都称不上出路,舍弃也就舍弃了,莫要舍弃重要的东西便是,所以我就不读书了。” “什么是重要的东西?”徐溪月脑袋微微侧过来。 陈执安笑呵呵说道:“我也不懂,他只说有两样东西让我绝不要丢弃,一个叫良心,一个叫勇气。” 徐溪月终于完全转过头来,看向走在他身旁的少年。陈执安不曾看他,只是看着去路。 二人身旁新桐提着灯笼,也觉得陈执安的父亲确实是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坚守。 他们就这样走了些时间。 陈执安似乎对豪奢富足的徐家,对眼前的美人并没有什么兴趣,又或者是因为胆怯,一语不发。 徐溪月也一语不发。 新桐聪敏,打破沉默,道:“陈执……陈公子,二百两金子很多,可其实又不多……你接了绣球,如果你再有些勇气,就能朝前迈出一大步去,区区二百两金子,又值当什么?” “小门寡户,没见过这么多金子是应当的,好教你知晓,我徐家的买卖遍及整个苏吴州,甚至在江槐州、新山州、青川州……甚至京城都有生意,你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却不知自己舍弃了一片海。” “要我说,陈公子,你便退了那二百两金子给周修景……” “二百两够了。”陈执安摆了摆手,打断新桐,脸上满是满足:“二百两金子,我婚娶之后再买几房小妾都够了,再说我已经答应了周公子……又怎么能出尔反尔?” “周修景威胁你?”新桐道:“不用怕,我徐家养了不少武夫,派几个护持你就是,你刚才也说勇气不能丢,怎么遇上事反倒这么胆怯?你父亲白教你了?” 陈执安装作有些急了,收敛脸上的笑容,煞有介事气冲冲说道:“你们好生无礼,难道还要逼人强行成婚不成?”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僻静的小巷,来到兴元街,街上也已有了些稀稀拉拉的行人,再往前便是西庆街,穿过西庆街就到了岐黄街。 陈执安终于有些放下心来,如果郑流或者吴佩林真就看中了这两百两金子,心中就算有了歹意,大约也不敢在这街上当街行凶。 自从大虞国的邻居——如日中天的大息分崩离析,分裂成为三国,大虞吸纳了从大息入虞的有才之士,国力越发强盛,位列七国第二,即便当今天下,大乾国依旧是霸主,可大虞苏吴州的繁华也是当世少有。 繁华之下自有法度,苏南府不是边境之地,也不是西北贫瘠之地,就算是陈执安亲眼所见大打出手的两名游侠儿,不过一日,也被官府捉拿归案。 郑流、吴佩林就算心中有歹心,可他们也不是西蓬莱那等震动整座大虞的悍匪,应当做不出当街杀人抢夺财宝的事了。 “等到回了岐黄街,家对面便是苏州铁臂将军的府邸,给他们十个胆子你不敢找到家里来。” 所以陈执安就想着尽快脱身。 新桐看到陈执安恼怒的辩解,不由叹了一口气。 “甘于平庸,好无趣的人。” “配不上小姐。” 她心中这般想着,始终沉默的徐溪月也终于开口:“既然陈公子无意,那此事便就此作罢……” “只是,陈公子拿了那两百两金子,须知怀璧其罪的道理,还要尽快脱手。”徐溪月由衷给了一句建议,令我陈执安有些诧异于这富家小姐的心善。 陈执安不由心中怀疑:“这徐家小姐特意等在府衙外面,难道是为了送我一程?” 他站在原处,看着徐家小姐和新桐上了轿子,那四位壮汉头也不回的抬着轿子离开了。 陈执安不做他想,还揣着两百两金子的巨款,匆匆赶路。 轿子上,新桐放下帘子,叹气说道:“这陈执安真是个奇怪的人,他看两百两金子的银票都满眼冒光,可是我徐家明明……看来确实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不知道孰轻孰重。” 她说到这里,又仔细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他还是个眼瞎的,想娶小姐的好少年、好公子可以从徐府门口排到青川州,他这毛头小子,竟然还不愿意上了。” “不要再说了,你回去告诉老爷,这招婿的事情再想他法吧。”徐溪月开口。 新桐愁眉苦脸:“这下可好了,被接了绣球的人拒婚,其他家茶余饭后免不了要笑话我们一番。” “小姐……苏南府中的青年才俊多了,愿意为你入赘的也不在少数,不如你再仔细挑挑?” 徐溪月并不回答新桐,反而问道:“玄紫将军到哪了?” “已经到了罗门渡口,大约明日傍晚就到。”新桐回答:“应当是赶路了,比预想的还要更快些。” 徐溪月自言自语:“奇楠叶的种子还不曾找到更好的……周家想要吃定我徐家……” 新桐不再多言,她忽然想起自己去栖霞山接小姐时,小姐脸上的落寞。 “比起城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小姐应该更喜欢栖霞山上修行的日子……她这般不在意婚事,想要找些街头小民,大概就是想解决了徐家的事之后,给足补偿,以此和离,再回栖霞山上。” —— 陈执安果然安然回了家,他回了自己的房中,关上房门,不曾拿出那一张两百两金子的银票。 金银,他上辈子见了太多,心中并不太稀罕,之所以诈那周修景一笔,不过是抱着看到傻冒,就赚他点钱的想法所为。 今夜,陈执安脑海中浮现出天上玉京图来,图中云雾翻动,暗淡的光遮掩了绝大部分玉京图,唯独【昆仑泽】一片氤氲。 当陈执安的注意力落在那氤氲中,【昆仑泽】开始不断放大,直至一枚透着些赤色的生姜出现在陈执安意识中。 “这生姜……”陈执安思绪至此,昆仑泽中的氤氲突兀有一阵云气翻腾,一道讯息突兀落入他的意识中。 【赤中姜】:染昆仑氤氲,切片以泡茶,有洗净根骨,涤濯皮肉筋膜之奇效。 “嗯?洗净根骨,涤濯皮肉筋膜?” 陈执安有些喜出望外。 (本章完) 第6章 洗净根骨 第6章 洗净根骨 陈执安看着眼前的一杯姜茶发呆。 那杯盏的旁边,还整整齐齐切出十二片生姜来。 “这块出自昆仑泽的生姜,切出十三片来,不知是薄了还是厚了。”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他满怀期待的拿起杯盏,茶水早已变作姜黄色,里面明明放了一片生姜,可那生姜入水就已经消融的一干二净,颇为神奇。 他喝下一口姜茶。 姜茶入口,伴随着一阵温热覆盖他的口舌,又汇入他的喉咙,直至入他肠胃。 紧接着,陈执安惊奇地感觉到他全身都温热起来,身上在极短的时间里开始出汗,他并没有犹豫,将剩余的姜茶一饮而尽。 于是他浑身越发燥热,甚至感到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已经打开,从中不断淅出汗水来,他身上的灰色长衣很快就已经湿透,甚至往下滴滴嗒嗒的落水。 可陈执安却浑然没有觉的难受,反而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轻飘飘的,越发轻松起来。 他摊开双手看了看手背,却发现自己的皮肤竟然细腻了许多,白皙了许多。 这种白并非是那种病态的苍白,反而十分温润,就如同璞玉一般。 “这奇异的生姜真有效果,而且效果还极好。” 陈执安不由咽了咽口水,他低头看向桌案上剩余的十二片生姜。 “只可惜这生姜只有十二片……喝不了几天。” 他思绪及此,忽然又突发奇想,脑海里观想起【天上玉京图】。 随着他脑海中的玉京图缓缓展开,昆仑泽接连放大,化作一片氤氲,陈执安手掌抚过那十二片生姜。 十二片生姜中,顿时最左边的一片消失不见。 “果然!” 陈执安眼睛一亮,他的意识清晰的看到那一片消失的生姜出现在了玉京图昆仑泽中,已经被其中神妙的氤氲遮阳。 甚至他的意识清楚的察觉到,被他种入昆仑泽的这一片生姜就如同一片种子,开始在昆仑泽中生根发芽。 “这昆仑泽中的氤氲气息就好像是一片良田,我可以在其中种上东西,就比如这【赤中姜】!” “既然如此,就只留下一片明日再喝,其余姜片都种到玉京图里。” 他心中这般想着,手掌再度拂过桌面。 一时之间,桌案上的生姜开始一片一片消失,而那玉京图昆仑泽中,却多出一片又一片,令陈执安满心欢喜。 直至……第四片生姜消失在桌案上,出现在昆仑泽中之后。 陈执安只觉得自己越发困倦,身体越来越疲乏,思绪也开始沉重起来,令他思考起来越来越迟钝。 与此同时,来自玉京图中的种种信息接连涌来,陈执安明白这莫名的困倦,不是因为那一杯姜茶,而是来自于玉京图。 “玉京图、昆仑泽似乎直接与我的体力、思维灵敏程度相关联! 我在昆仑泽中种下赤中姜,三片已经是我的极限,超过三片,就会越发困倦劳累,根本无法负荷。” 陈执安想到这里,他连忙意念轻动,昆仑泽中第四片生姜悄然消失,再度出现在他的手掌中。 不过须臾,陈执安立刻就觉得轻松了许多,身上的疲倦感、思维的迟钝感也消失了大半。 “这天上玉京图太过于神妙,光是五城之一的昆仑泽,就能够培育出这么奇异的药材来,只可惜种到其中的药材是有上限的。” “不过,这种上限直接与我的身体素质,思维灵敏程度相关联,这是否意味着……我每日饮用姜茶,洗净我的根骨,涤濯我的皮肉,昆仑泽可以种植的上限就会提高?” 陈执安心中分析。 此时已过子时,他的身体却越来越烫,身上的汗也越来越多。 于是陈执安索性脱光了身上的衣服,光溜溜躺在地上,不知不觉间进入梦乡。 他梦到朦胧中,一位身穿一尘不染的白衣的女子,正低头俯视着他,那女子脸上带着慈祥的笑,眼中流着泪水,朝他伸出手来。 那泪水滴落下来,滴在陈执安的脸上,陈执安真实的感觉到一阵冰凉。 他在这真实的冰凉中醒来,当他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他觉得有些不适。 “什么时候了?”陈执安心中一惊,他坐起身来,就看到窗外的阳光已经爬过高高的院墙,直直打进了他的房中。 “只怕已经晌午了,我睡了这么久?” 陈执安有些惊讶,索性他这房间紧靠着院墙,无人会从窗户里看到他这赤裸的身子。 他连忙起身,换上一身衣服前去洗漱。 匆匆洗漱之后,就看到陈水君提了两条鱼从门外走来。 “你王家大娘从清水河里捉到了两条鲤鱼,路上遇到我,硬塞给我了。” 陈水君也穿着一身白衣,陈执安觉得这一身白衣与他梦中白衣女子穿的白衣有些相像。 这十几年光阴,陈水君沉默而又务实的照料着陈执安。 他确实是一位好父亲。 “爹,我看这两条鱼就是王家大娘这个月给的束脩了。” 陈执安说话时熟练地从井中打出一桶水来,轻车熟路。只是今日,陈执安打水是过于轻松了,手臂没有丝毫颤抖,提出水桶时,也没有任何水溅出。 这让陈执安略有出神,旋即就想起昨天喝下的那一杯姜茶来。 “短短一夜,力气竟然变得这么大?这赤中姜可真是奇异。” 陈执安一边惊喜于自己身体的变化,一边轻车熟路的烧水,又从灶房中拿出菜刀、锅碗、盐巴来。 陈水君则熟练的在院中给那两条大鲤鱼开膛破肚,又打去了鲤鱼的鳞片。 “咦?”看着陈水君打理鲤鱼,陈执安忽然轻咦一声。 隔着少许距离,陈执安在那两条鲤鱼的鱼肚上,竟然又清晰感知到了一股气。 就如【赤中姜】那般的气! “这两条鱼……有些奇怪。”陈执安心中狐疑:“这鱼真是王家大娘给的?” “别愣着,切蒜切葱。”陈水君招呼。 陈执安回过神来,切葱切蒜:“只可惜这两条鱼已经死了,若是不死,不知能否种到昆仑泽中。” 他不再纠结,陈水君做菜,他则打下手,这一对父子就这般过了很多个悠闲的日子。 只是今天,陈执安忽然想起他昨夜做的那个梦,他一边清理地上的鳞片,一边随口说道:“爹,你怎么从未与我提起过我娘?” 陈水君正在剁鱼,身上的白衣依然一尘不染,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颇为利落。 可当他听到陈执安这一声询问,手中那把菜刀却落偏了,落在了鱼头上。 鱼头被切断了,鱼眼从鱼头中爆了出来,落在地上的尘土中,瞪着天上的太阳。 接着,陈水君还是沉默,还是一语不发,并没有回答陈执安。 陈执安早已经习惯了陈水君的沉默,隐约猜到其中应该还有一些周折,但也不再问了。 陈水君做了苏南府的名菜清水鲤鱼,鲤鱼出自清水河,又以清水炖煮,只配些盐巴,吃的是鱼的本味。 一老一少两人就在院子里吃饭。 春日的太阳称不上毒辣,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你今日没去黄门?” “昨天画了很多朝廷要犯的画像,主工允我休整一天。” “那也不错,正好好好休息一天。” “爹,你为何不让我读书?” 陈执安忽然再问。 陈水君去夹鱼肉的筷子越有些停顿。 这一次他没有再沉默,一边夹出一大块鱼肉放在陈执安碗里,一边说道:“我何时不让你读书了?你房中那些书不都是我给你找的?我只是不让你读那些死板的规矩,你屋中的书足以你见世情,足以你学道理了。” “我是说,为何不督促我去科考,你是读书人,我不愿读那些四书五经,你就真不让我读了?” “科考也没什么好的。”陈水君直接了当,声音竟然出奇的掷地有声:“朝堂上盛产魑魅魍魉,低贱的攀附权贵的,弱小的巴结强横的,门阀世家把持朝政,互相联姻排斥寒门、平民官僚,阻止修行法门遍传天下,有些想要做事的又被排挤,只能暗淡离场。 且不说你能否科考高中,即便是中了去当了官,无非是被那些门阀世家吃的骨头都不剩,与其如此,还不如做些自己喜欢的。” 陈水君说到这里,沉默了二三息时间,又说道:“你倘若执意想要去科考,我也并不会拦你,人生贵在自持,也贵在行自己所欲,倒也不必理会过多。” 陈执安摇了摇头,吃了一大口鱼肉,笑着说道:“我没兴趣当官,现在的生活挺好的,等过些日子,我再娶个媳妇,两个人一起孝敬你。” 他询问间,敏锐的察觉有一股奇异的气在他身体中的盘桓,很明显是这口鱼肉的功效。 “我过些日子,要出一趟远门,没个一年半载可能回不来。”陈水君忽然开口。 陈执安眉头一皱正要询问。 恰在这时,院门忽然被推开了。 陈水君和陈执安转头看去,却见原本人来人往的小巷子已经没了行人。 门外站着很多身穿黑衣,腰佩长刀的人物。 有两人正站在远处,看向这朴素的院子。 陈执安仔细看去,却见那人一身紫衣,长发披散在肩头,面容威严,身材巍峨,远远站在那里,竟然给人一种如同高山大岳近在眼前一般的感觉。 他背负着双手,眼神如鹰隼锐利扫来,陈执安只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而这只一人身旁还有一位少年,银袍玉带,俊逸无比,他站在那紫衣人身后,嘴角含着一抹笑意,直视着陈执安身旁的陈水君。 陈执安张了张嘴,正要站起身来。 一旁的陈水君却轻声说道:“莫要理会他们,先吃饭。” 陈水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陈执安看了一眼门外,又看了一眼陈水君。 “我这老爹究竟是什么来头?” (本章完) 第7章 骑鲸好向云端去,踏云悟得造化开 第7章 骑鲸好向云端去,踏云悟得造化开 在门外众人的注视下,陈水君和陈执安真就吃完了这顿饭。 吃了饭,陈执安收拾碗筷,陈水君站起身来,轻轻捋了捋自己的衣袖,这才踏步向前,走出了小院。 院子外面,那紫衣的贵人始终安然等待着,不曾催促。 直至陈水君走出小院,来到他的身旁,他才转身与陈水君肩并肩走远了。 这小巷中,那身穿银袍,气度斐然的少年眼见二人走远,又背起手来,走入院中。 他看到陈执安正在忙碌的收拾碗筷,仔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嗤笑一声:“我原以为陈水君不曾让你读书科考,也应该传授了你修行之法,原以为你十七八岁的年纪,即便不曾达到真元境界,应当化气养气,却不曾想你身上全然没有一丝血气。” 陈执安直起身来,转头皱眉看着来人,他看到这人一脸人模狗样,语气里的讥嘲却清晰可见,于是陈执安执拗的性子犯了。 他又想起自家老爹能让门外那紫衣人等他们吃完饭,那大约也不是什么说一句话就杀人的关系。 再加上…… “这些富家子弟可真是好生无礼,昨日的周修景如此,今日这个银袍少年也如此。” 陈执安心里厌烦,冷哼一声道:“关你屁事。” 那银袍少年神色顿时一滞,旋即皱起眉头,他踏前一步:“好胆!” 当他嘴中吐出二字,身躯周遭的气流似乎猛然间有了变化,气息流动就如大风,卷起地上的梨,直直卷向陈执安。 陈执安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令他有些喘不过气,身上又似乎压了一块大石头,让他身躯止不住的佝偻下来。 “要是放在京城,我早已经打烂你的脸。” 那银衣少年呵呵笑着,眯着眼睛看着陈执安:“可我来了这苏南府,就卖李叔父几分两面,也就不让你下跪讨饶了,你只需给我鞠上一躬,我就原谅你。” 这少年缓缓开口,声音却好像惊雷一样在陈执安耳畔炸响。 陈执安死死支撑,不让自己弯下腰去:“待在家里也有这档子祸事?这些富家公子……可真是不拿人当人。” 他心中不平,又想起自己父亲刚才与他说过的那番话。 “人贵,则易成魑魅魍魉,最喜欢吞人皮肉骨血!” “但是我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你?”陈执安从上一辈子就有的牛性被激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直起身躯。 与你鞠躬?做梦!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身上那奇怪而又特殊的压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恰在此时,自他肚脐眼处一股温热的气息忽然流了出来,传遍了他周身,陈执安顿时感觉到压力骤减。 “这温热气息和姜茶中的气流一模一样。”陈执安顿时明白这温热气息的来源。 而那银衣少年却轻咦一声。 “看来我走眼了,竟然已经化出了血气,不过……十七八岁的化气境,实在是忒拿不出手了些。” 那少年哈哈一笑,再度朝前迈出一步,他周遭的气息猛然间更加迅猛。 恰在那狂风般的气息朝着陈执安卷来,陈执安心中一沉,恰在此时,自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司三公子来了我岐黄街,老朽未曾远迎,实在是失敬。” 那声音传来,那狂风一般的气息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陈执安立刻觉得一阵轻松,又一阵头晕目眩,踉跄几步,险些站不稳。 他转头看去,就看到小巷巷口,不知何时来了一位鹤发老人,老人身旁还有一位少女。 这老人头发雪白,面容也有老朽之态,可脊梁却挺得笔直,眼神也透露出一种坚定。 而老人身旁的少女身穿一身白色绒纹披风,扎着两只辫子,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她有些好奇的看着小院中的两位少年。 “晚辈见过铁臂将军。”那被老人称之为司三公子的少年转身,脸上不知何时带起笑容,朝那老人行礼。 “李叔父与我唐突到了苏南府,本想晚些时候再来拜见铁臂将军……” “你家司远瞾司将军可好?”那老人打断少年的话,笑道:“他年少时,我与他曾经在铁佛山并肩而战,我还记得他手中那一杆传世名枪【青天】大开大合,杀去北国十三胡甲,令北国将士闻风丧胆! 他一边杀敌,一边怒声放歌,歌声传遍百里——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 此事已过十余年,却还令我记忆犹新。” 那老人缓缓走来,直至陈执安的小院门前。 司三公子听闻此言越发谦恭,道:“我家二伯也时常说起铁臂将军,他说在霜风凌厉、大漠草凋之际,北国万骑过铁佛关,铁佛关中无铁佛,唯有铁臂将军,以九百甲力抗大离万骑,若非那一战铁臂将军伤了根基,我大虞必然会多一位玉阙圆满的强者。” “玉阙圆满……”老人眯着眼睛,眼神中似是在追忆,过去几息时间,他才徐徐摇头:“玉阙圆满修士天下少有,我已经老朽,修为难以寸进一步,映照的神相也随我老朽,不过只剩一头老熊。 反倒是远瞾将军勇猛精进,天下有名的铁枪青天这几年不知染了多少英雄的血……他在天下骑鲸百人中,已经名列第四十二,也许再过几年,他便能骑鲸好向云端去,踏云悟得造化开,彻彻底底得证造化境,从此一步登天。” 老人语气里还有些唏嘘,不知是在唏嘘自己的年岁,还是在唏嘘他越发孱弱的修为。 司三公子听到赫赫有名的铁臂将军如此夸赞自家长辈,便也就与有荣焉,扬起头颅,笑道:“天下骑鲸榜上,我家二伯已经更进一步,名列第四十一行的魏国大匠武右擎为造化大家许玉蟾铸造雷火之剑,耗尽了自身真元,他虽然造出了铄古碑剑器行上排名第九的名剑,自己却修为大减,他那神相[炉火]已死,再也不是骑鲸榜上之人。 令人敬佩,也令人扼叹。” 他虽然言语中提及扼叹二字,可他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灿烂,称不上叹惋。 “竟有此事?”铁臂将军眼神尽少见的带起些落寞来:“魏国大匠曾经游历天下,寻访天下大匠,我与他的晟州相会,他与我说总有一日他会造出一把真正的强者名器,得入铄古榜中,从此名流清史,后人再也不会忘记他的名讳,如此说来,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夙愿。 只是……他年龄不小了,死了神相,想来也命不久矣,却也不知值得还是不值得。” 铁臂将军声音感慨,他身边那位扎起两条马尾,分外可爱的少女却忽然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陈执安,忽然出声道:“远瞾将军既然已经骑鲸榜第四十一,以他的年龄,司家在悬天京还能更进一步,司三公子也将因此而贵,以三公子的身份和司三公子在雏虎碑上的排名,只怕不日也将入悬天京军中,成为一位校尉,又或者一位千户,又何必为难这么一位寻常人家的少年?” 这少女的声音颇为清脆,语气里竟然还带着些讥嘲,直直盯着司三公子。 司三公子抬头看了一眼铁臂将军,却见这位将军似乎沉浸在回忆中,并没有听到自己身旁少女的话,于是司三公子顿时明白过来…… “铁臂将军这样的人物,又怎会听不到身旁人说的话?” 他心中这般想着,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也看向陈执安,笑道:“侯圭并非有意为难他,我家父亲与陈家的水君伯父多年之前才是好友,我与玄紫将军今日前来拜访,我心中好奇又生了考校他的心思,却不料他修为实在是弱,我一时失察,将他弄得太狼狈了些,确实是我的责任。 好好小姐与我在京城也算是半个同门,难道不知我从来不是什么欺凌弱小之人?” “司侯圭,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谁与你是同门?”沈好好皱了皱眉头,冷笑道:“我在京城听说了你司家托了媒人去李家的消息,你千里迢迢跟玄紫将军前来苏南府,谁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无非是想要找陈家伯父要一封绝笔信……” “好好!”一旁的铁臂将军似乎终于回过神来,轻叱一声。 那沈好好顿时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那司三公子银色长袍在春风中微微荡漾,他姣好的面容上,仍然没有半分怒气,甚至不去理会对他出言不逊的沈好好,只是朝着铁臂将军行礼:“此番偶然得见铁臂将军,实乃幸事……只是今日有些唐突,不曾准备妥当,等到明日,晚辈与李伯父必然会登门拜访……晚辈告退。” 得了铁臂将军的答复,司侯圭看也不看陈执安一眼,便走出这小院门庭,与那些黑衣人一同离去。 铁臂将军沈岳大约是听到了魏国大匠命不久矣的消息,推己及人,心绪也有一些落寞,他摇了摇头,只嘱咐沈好好早些回家,又朝着对他行礼的陈执安摆了摆手,也就转身出了门。 此时此刻,院里就只剩下一头雾水的陈执安,和上下打量着陈执安的沈好好。 沈好好看了好一会陈执安,婴儿肥的脸上终于多了些错愕,问道:“气息这般杂乱,你不曾修行?” 陈执安摇头。 沈好好大为惊讶:“那你是如何化气的?” 陈执安敏锐的想到昨天喝下的那杯赤中姜茶水。 他想了想,脸上露出些笑容来,问道:“什么是化气?” (本章完) 第8章 修行八大关,大雪山参气帖 第8章 修行八大关,大雪山参气帖 沈好好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衣着质朴的少年。 这少年眉目分外好看,神色言语中也同样透露着质朴,不像是悬天京中那些跋扈的贵公子。 这偏偏这少年年至十七八岁,竟然只有化气修为,莫说是与京中那些公子们相比,就算是在这苏南府,只怕也上不了台面。 “不过……这陈执安不曾修行,又是如何化出的血气?” 沈好好心中有些诧异,又听到陈执安仔细询问,语气诚恳,眼里也没有半分戏弄的意味,也就耐着性子回答道:“当今大虞,既是文坛盛世,也是修行盛世。 天下有名有姓的文人莫不习武、修行,世家门阀文脉与修行同重,我听人说你不曾读书科考,还以为你已经修行入门,怎么连化气是什么都不知道?” “所谓化气,乃是修行八大关中第一关,即熬炼体魄,化出血气,血气再反哺肉体凡胎,又以体魄养血气,便能入第二关养气关。” “养气也养体魄,血气遍及四肢百骸,皮肉、骨骼、筋膜、五脏六腑都因此受益,越发强横,最终可养出千斤巨力。” “我看你方才抵御司侯圭的气魄压制,身上涌出血气,看来已经化出了血气了……只是你为何一无所知?” 陈执安认真听着,心中默默消化着眼前这位邻居的话。 “武道八大关……化气、养气……看来这是武道修行的前两个境界,第二境界养气境界就能够养出千斤巨力?” “看来昆仑泽中种出的赤中姜真是奇异不凡,我只不过喝了一杯姜茶,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化出了血气。” 陈执安心中思索,旋即想了想,又向眼前这位十六七岁的少女行礼:“沈小姐为我解惑,陈执安分外感激……只是不知沈小姐所说的修行八大关,除了化气、养气,又有哪六关?” “执安一生都活在这岐黄街上,不曾接触过武道修行之人,心中实在好奇。” 沈好好问道:“陈家伯父未曾与你讲过?” 陈执安摇头。 沈好好皱起眉头,又学大人一般垂眉叹气:“看来就像是昨日才来家里做客的楚伯伯所说那样,陈家伯父看来是真对这朝堂,堂上的大人们失望了。” “再也不想和悬天京扯上半分关系。” 陈执安身体里住的,并非只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孩子,今天院里发生的事,都让他意识到在岐黄街上教了十几年蒙学的父亲,似乎真的有些来历。 刚刚在门外随父亲离开的紫衣将军,还是那位飞扬跋扈的司侯圭,好像都是冲着自家父亲而来。 “既然你问了,随口的事,我就与你说说。” 沈家小姐感叹一番,又见陈执安低头思索,便回答道:“修行一途,对于武道修行之人来说,就像是在翻山越岭,翻过一山还有一山,修行人踏足武道,就如同摄衣登天梯,一山难过一山。 【化气】、【养气】不过只是入门,养气之后又有【真元】、【神蕴】两重境界,打磨气力肉体、化血气为真元,真元感应泥丸,蕴养精神,化作武道神蕴。” “再往后,便是【璞玉】、【先天】境界,肉身神蕴如璞玉、一口真元入先天,入了先天就可沟通世间百气,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可增长修为体魄。” “先天之境哪怕是在一州之地,也算得上真正的强者,先天境界的武道修士,就算是来了这繁华的苏吴州主府苏南府,去了苏南府府衙,轻易就会成为知府大人的座上宾,去了军中,哪怕没有军功,最低也是一位都将同知,并不领兵,却有从六品的军俸,等有了军功,或者试出将才,立刻就是一位六品的将军! 我这么说,你可知道了武道第六关先天的珍贵?” “真元、神蕴、璞玉、先天……先天入军中,即可有从六品的军俸……” 陈执安啧啧称奇,以他现在的眼界,实在不知曾经他见过的两位高来高去的游侠究竟是什么境界。 也不知道先天境界是何等的强悍,可却知道……从六品的都将同知是何其高的军阶。 一入军中就能位居如此高位,由此可见先天境界何其不凡。 “沈小姐,刚才那位司家三公子又是什么境界?” 陈执安一边感叹,一边询问,他想起司侯圭没有动手,单凭气魄就能压得他浑身酸痛,让他的气息如同烛火遇风,微弱不堪,不由心生好奇。 沈好好瞥了他一眼,道:“司家三公子司侯圭可不是什么不学无术的官宦公子,他在那道下九碑之一的【天下雏虎碑】上,位列第三百四十七,是真正的年少奇才,年龄不过比你长上一岁,就已经身如璞玉无尘埃、灵蕴浑然韬神异!是真真正正的璞玉武修,得入武道第五关。 他在司家年轻一辈中不是最强,却也有不小的威望。 今日如果不是我和爷爷来的恰巧,你敢那般与他说话,只怕要跪碎地上几块砖了。” “天下雏虎碑?位列第三百四十七?”陈执安沉吟。沈好好知道陈执安没有什么概念,就主动解释道:“你莫要看这排名排到了三百开外,你可要知晓,道下九碑可是名震天下的宝物,自天而降,非造化无以得窥。 天下雏虎碑囊括了整座天下七大国祚、数十小国、全部玄门宗派、书院门阀的无数年轻强者,整座天下名讳能被镌刻在雏虎碑上的年轻修行者不过一千之数,我大虞入此榜单者不过一百,而我大虞人口八万万……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全天下的年轻人中就只有三百四十六人修为能胜过他?”陈执安咽了咽口水。 沈好好摇头:“雏虎碑看的并非只是修为,还要看年纪,还要看修行天赋,甚至还要看背景、传承,看他修行的功法,看他手中握着的兵器。 因为修行一道本来拼的便无非是天赋、年纪、家财、传承、宝物兵器,整座天下能胜过司侯圭的当然不只有三百多人,可综合种种,再配上司侯圭身后站着的庞然大物司家,这司三公子确实称得上不凡二字。” 陈执安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这天下雏虎碑……倒是颇为现实。 “我刚才说了武道前六关,至于先天之后的二关,则是玉阙、造化二境,我便不细说了……” 陈好好说到这里,又补上一句:“这两关之玄妙,并非我一语二句能够说清楚……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两个境界的人物究竟何其高深,有位玉阙大修曾与我说过,修行八境界,其实只有三重境界——玉阙之前、玉阙、造化,踏入玉阙,才算是真正登上了第一座高山。 至于造化境……我只知道能够上道下造化碑的人物有时甚至能够决定一国之兴衰,大息之所以突然分崩离析,也是因为以往大息王族造化修士莫名死去其二,大息王族就此无力再镇压三大世家,才导致昔日威压天下的霸主一分为三。” “这些可都是书本上未曾记载的事。”陈执安终于理清了所谓武道八大关。 “化气、养气、真元、神蕴、璞玉、先天、玉阙、造化!” “我昨日喝了一杯姜茶,今日化出血气……” 陈执安心中不由兴奋起来,他握了握拳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甚至能够感知到自己血脉中流淌着的鲜血更加澎湃了几分。 这天下……可真有趣。 沈好好看着眉宇间隐约多了些不一样的陈执安,又想起悬天京中那位待她极好的姐姐,想起方才司侯圭对陈执安表现出的咄咄逼人、高高在上,她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滋味。 于是她忽然对陈执安说道:“你在这里等着。” 还不待陈执安回答,沈好好就转身出了小院,不过片刻,沈好好踏步而来,红扑扑的脸蛋看在陈执安眼里,竟然多了些英气。 她从袖中拿出两本泛黄的书来,塞进陈执安的手中。 “本小姐今日心情不错,赏你两本入门的秘籍。” “《大雪山参气贴》。” “《虎抱拳改》。” “这两本是……修行功法与武道秘籍!” 陈执安张了张嘴,看向沈好好,沈好好却泼冷水道:“修行可不是苦力,并非有把力气就行,踏入修行之道就等于入了销金窟,进了苦牢,钱财毅力天赋时间缺一不可,我只能给你两本典籍,让你过一过眼瘾,你八成是练不成的,也就莫要谢我了。” 她说完便欲离去。 陈执安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沈小姐因何给我这两本典籍?” 沈好好并不回答,径直朝着院门走去。 陈执安也不追问,只是说道:“执安记下了小姐两本秘籍的恩德,他日必有所报……现在我无财无势……就只会画一些画,容我为沈小姐画一幅画像,也算是聊表谢意。” 沈好好摆了摆手,走出小院,进了对面铁臂将军府。 陈执安神色不改,在院中的桌案上摊开一他平日里舍不得用的洛神府出产的洛山纸,又拿出自制的炭笔,闭眼想了想沈好好站在梨树下的模样,提笔。 “只可惜没有颜料,不然就不用只画素描了,如果能画些油画,虽然没有丹青大气,但色彩浓郁些,面容相像些,应当也能够讨女子喜欢。” 他心中暗暗想着。 (本章完) 第9章 泥泞中的弱犬,竟妄图染指高飞的青鸾 第9章 泥泞中的弱犬,竟妄图染指高飞的青鸾 又有春雨。 东风吹过细细春雨洒过苏州府外的虎丘山,带起清冷的雾气飘来府城。 苏州府里草色闲闲,房舍叠嶂,不愧是苏南州的府城,确有几分江南形胜的繁荣。 陈水君和来自悬天京的玄紫将军并肩,走过城中的留吴桥,走在青砖绿瓦下的青石板街上。 二人沉默许久,最终还是那位身长九尺,眉目间带着凛凛威风的紫衣将军开了口。 “十八年前,你如果没有愤而辞官,带着……你儿子前来苏州道,也许早已入京为官,陈水君,那时我就与你说过,你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那一年的燕空书院,唯有你与楚牧野能入我的眼。” 紫衣将军踏过空心的青砖,却不曾踩起砖下的水。 陈水君依然沉默不语,只是朝前走。 紫衣将军也不理会陈水君的沉默,背负双手道:“其实认真想来,你现在的年岁也不算老,不足四十的年纪,若是为官,还能走上好一段路……与其躲在小巷中教授小儿,不如我为你写上一封信,你再去莲舟、台西、陈马……又或者九塘当一任县官,再过几年,就能入府衙……” “真是难得。”陈水君忽然打断紫衣将军的话:“一向以勇直如虎出名的玄紫将军李伯都,今日不但以商量的语气与我说话,还要以官职讨好我。” 李伯都停下脚步,侧过头来看陈水君。 他看到春雨中的陈水君不曾用体内的真元隔开新雨,而是任凭雨水落在他的身上,打湿他的衣襟。 可雨中的陈水君却并不狼狈。 他站在雨中,任风雨直来,与他融为一体。 李伯都忽然想起这十几年以来,他与陈水君的几次会面,进而又想起十八年前那个秋夜,陈水君提着两筐喜饼前来他李家门楣提亲时的样子。 于是他心中不由怒气再涌。 若无他陈水君,他李家又怎么成为京中贵胄们的笑柄。 若无他陈水君,音希不至于深居简出十八年,不至于此生都不与他这兄长说话。 想起这些,他心中的怒气就化成了一头狂暴的猛虎,一如他的名字。 伯都乃猛虎。 他在悬天京中被称为李家猛虎,猛虎如何能受凡人的气? “陈水君,十八年了,你早该知道你这样的人,与悬天京中的门阀贵胄们相比,就如同泥渊,叮当作响的铁器哪怕被镀上一层银,也不过拙劣的廉价之物……我原以为你被清贫缠身三五载,总会认清这些,却不想你躲在小巷里十几年,性情却一点没变……还是那么不自量力,总想以凡人之身,上天摘下一轮明月。” 李伯都声音森然,眉头都微微皱起,周遭的雨水似乎都被他的气魄吓到,纷纷蒸发于半空,半条街上竟没有雨落下来。 “音希是天上的月,照在水里,被你这卑贱的骨头染指已经是你永生的幸事,现在天上的月总要升到云间,你……切莫再阻碍。” 陈水君转头,平静的看向李伯都,似乎没有听到李伯都满含威胁的话,只是他眼里还带着探询。 李伯都直起胸膛来:“司家司远瞾亲自上门提亲,他与音希是自小的玩伴,青梅竹马,如果没有你横插一脚,他们二人也不至于等到如今。” “横插一脚……将军忘了我为李家做的事,立下的功,忘记了老家主和尚书大人的承诺?”陈水君语气平静,像是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李家欠我许多,只是现在,今日来此的将军也好,京中的尚书大人也罢,只怕都已经忘了,也忘了你们的承诺。” 李伯都瞥了他一眼,语气也如常:“就如母亲大人所言,怪只怪你的出身卑微,怪只怪你的血脉浅薄,怪只怪你哪怕确有几分才学,可仅凭你一人,想要成长到比肩司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也几无可能,怪只怪你只是个普通人,天生与我李家有天地之别。 这无可弥补……至于你为我李家立下的功劳,我李家未曾打死你,便已经偿还了。” “几无可能……”陈水君肩头不知何时落了一只蝉,风一吹便又吹走了:“世上的事,又有谁能知道?” 他不再诉说李家对于他的亏欠。 “音希没有答应?”他说话直指要害:“如果音希答应下来了,以玄紫将军的身份和傲气,不至于前来我岐黄街上的小院。” 李伯都道:“司家家主位居兵部尚书之位,与我李家正是门当户对,二公子司远瞾司将军一身修为有望骑鲸成造化,历来得圣上器重,铁佛关、篱河江两次大功之下,他已经得了杀佛侯之爵,统兵玉甲军,在朝中如日中天! 音希能嫁给杀佛侯,是她的幸事。” 李伯都语气铿锵,陈水君却皱起眉头:“司远瞾早已成婚,甚至膝下还有一儿一女,他的发妻……似乎并无亡故,你们要音希去做妾?” 李伯都面不改色:“音希的声名早已被你毁了,她能嫁入司家已经是好事,而且司将军自然不会亏待了她,总好过……躲在我李府中,被人非议一生。” 始终平静如水的陈水君听了李伯都这番话,脸上终于显露出怒意来:“音希与我本是两情相悦,你李家以门阀士族之见拒绝了我,也让我与音希抱憾终身,现在,你们要音希去做妾?” “那又如何?”李伯都冷哼一声:“去给司远瞾做妾,总好过与你结成连理,从此看你在贫瘠之地当一介县官,再生出方才院里那等平庸的杂种,从此操劳一生! 陈水君,你与音希本就不是同类人,你硬要攀附,无非是看我李家在朝中的权势足以扶你上青云,只可惜,你出身太过卑微,泥泞中的弱犬,竟妄图染指高飞的青鸾,实在自不量力!” “有朝一日,你会知道他不是什么平庸的杂种,他叫陈执安,也是音希的孩子。”陈水君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来,眼神如刀,直刺李伯都的眼睛。 李伯都在这个刹那有些恍惚,他隐约从陈水君身上感知到一丝锋锐的气息,与陈水君平日里的性格截然不同。 “陈水君不过璞玉境的修为,又如何能让我感受其锋芒?”李伯都心中这般想着,话语也越发尖锐:“他不是我李家骨血,不过是我李家一时不查下的意外,他是你陈水君之子,正好和你一同在这岐黄街上过完平庸的一生。” “我也可以给他一个前程,保他一生无虞,只要你给音希写一封信。” “陈水君……莫要太过自私,你便当是为音希着想,也当是为你那平庸的儿子找一条出路。” “执安的出路,我自己来找。”陈水君打断李伯都的话:“玄紫将军,我准备远行,等我回来,我会找你仔细写一写杂种二字。” 李伯都忽然失声而笑:“陈水君,你记了我的仇,往后要找我算账?” 他心中暗想:“若非我答应了音希,真想……今日便捏碎你的脑袋。”陈水君轻抚衣袖,肩头又落一只蝉。 李伯都忽然觉得眼前的陈水君……似乎比起十八年前,大有些不同。 可却不知是哪里不同。 春风又来。 江风刺骨。 —— 陈执安坐在桌案前,看着摆放在眼前的两本武道典籍。 “沈好好是铁臂将军的孙女,他给我的这两本秘籍想来应该有些来历。” 陈执安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吸气时隐约感觉到自己肚中一股气悄然流淌,进而又弥散于他的身体内不知所踪。 陈执安知道这就是所谓的“血气”。 他喝了赤中姜所泡的姜茶,懵懂间化出血气,却不知该如何驾驭这股气。 “大雪山参气帖……看这名字大概就是驾驭血气的功法。” 陈执安缓缓打开这本秘籍,只见秘籍扉页之上写着一行字。 “铁佛关终年大雪,余听雪、看雪参悟养气之道—积阴成大雪,落处乱纷纷,血气鸣寒夜,披身养黄钟!” 他低头仔细阅读这本大雪山参气帖,不知不觉两个时辰悄然而逝,时已至傍晚,太阳落下,落日的余晖照在墙头,只留下微弱的光。 陈水君早已回来了,他做好了晚饭,又招呼陈执安出来吃饭,然后便又出门,却不知去了哪里,只说是要去见一位老友。 陈执安匆忙扒了几口饭,又回了房中,研究大雪山参气帖直至子时。 虽然不能说是废寝忘食,却也已经分外专注了。 大雪山参气帖秘籍旁边,还放了一杯姜茶,陈执安一边喝着赤中姜泡成的姜茶,一边阅读秘籍。 深夜,陈执安终于将大雪山参气帖合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看雪参气,化气养气,直至真元、神蕴皆有兼顾,真是一门好功法。” 陈执安眼中闪烁着一抹亮光,这本典籍详细讲述了参气之道,更难能可贵的是其中多有注释,似乎是给修行之人开蒙所用,并不晦涩难懂,许多修行所用的名词都有详细的解释。 “这位沈家小姐倒是心细,她若是给了我其他没有注释的典籍,以我的底子只怕看都看不懂。” 他一边心想,一边又从床下拿出了那一张得自周修景的银票。 “怪不得修行之道无法在民间大肆传播开来,除了食肉的老爷们刻意为之,民间百姓的经济基础也无法承担成体系的修行。” 陈执安看着这两百两黄金的银票,心中有些庆幸起来。 “大雪山参气帖中详细的记录了一道药方,名为黄钟行气汤,虽然不服用药汤也可,但若能日日服用,可以大大加快化气养气的进度,加快血气的积累!” 他思绪及此,又看向另一本拳法秘籍虎抱拳改。 “却不知这虎抱拳,是否也要配以汤药?” 陈执安翻开虎抱拳秘籍,仔细找了一番,果然找到了一组药方。 “血府逐淤散……” “修炼虎抱拳时,初学者全身肌肉剧痛,筋膜扭曲,骨骼错位,淤血堆积,这虎抱拳改已经改进了拳法,肌肉筋膜骨损伤程度大大降低,却仍然要服用这血府散加以缓解,再辅以芒硝行气散结,方可突飞猛进。” “光是这两方汤药,只怕价值不菲,日日服用,就算是小富之家,只怕也要被拖垮……这两百两金子可真是雪中送炭。” 陈执安一口喝完了杯中剩下的姜茶,只觉得身体中的血气流动更明显了许多,他这才盘膝坐到床上,跏趺而坐,双手落于膝上,闭起眼睛,以大雪山参气帖中的教授的法门,感应身体中的血气。 只一瞬间,陈执安仿佛坠入了一片混沌,混沌中有一抹血色凝聚,四处飘荡。 “嗯?我这就感应到了体内的血气?大雪山参气帖中明明写了要捕捉气机,须灵肉皆沉,才可感应血气,初踏修行道路的人要窥得门径,要费一月到三月不等的时间……” “我不过一瞬便已感应成功,难道是那赤中姜的功劳?” 陈执安想到这里,忽然精神一振:“还是说我天生就是修行天才?” 他在心中沾沾自喜,而混沌中的那一抹血色也随着他的心念开始缓缓飘散,弥漫一整个混沌之地。 陈执安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开始炽热起来,血液流动的速度开始加快,继而生出更加厚重的血色来。 “运血养气……这是养气境!” 陈执安心中一惊,想起大雪山参气帖中的描述,越发确信自己的修行天赋似乎确实不凡。 正在这时,他感应中那混沌之地的血色突然间收束,他的意念也重新凝聚,脑海中透露出一幅清晰的画来。 正是天上玉京图! (本章完) 第10章 吾为南流景,驰光见我君! 第10章 吾为南流景,驰光见我君! 玉京图展露在陈执安的脑海里,他身体中的血气开始蒸腾,而玉京图中又有一处所在不再被黑暗笼罩,渐渐透出光明。 陈执安的意识落在玉京图中,他侧头望去,目光穿越不知多少里,看到一处灵气氤氲的大泽,正是昆仑泽。 他恍惚间回过头来,抬头,就看到一座云雾凝聚的高台悬于天上,云台上有清水潺潺,云雾缭绕如仙境。 “这是哪里?” 陈执安心中刚刚升腾出这番念头,天上云雾突兀堆积,化作一行大字。 【吾为南流景,驰光见我君】! 随着这一行大字悬空,由云雾凝聚的高台猛然间变作赤红,炽热的辉光照耀开来,照开云雾! 金乌云底初飞来,朱辉散射青霞开! 一轮金色的太阳就从那云雾中冉冉升起,高照天空,照破天地,金色的太阳中显现出种种异象。 异象之中,玄晖峻朗,翠云崇霭,又有玄鸟金乌若隐若现,不胜奇异。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除了那种出赤中姜的昆仑泽之外,白玉京中又有一座城池显现在陈执安眼前。 “白玉京中的东城——【南流景】!” 南流景即是白玉京五城之一,又是白玉京中悬空的太阳,照亮广大的天上白玉京。 陈执安眼见天上灼灼燃烧的太阳,当他脑海中勾勒出这太阳的形貌,他躯体中的血气猛然间沸腾! 当他按照大雪山参气帖中的法门,调动自己体内的血气,引导体内的血液流淌,运转周天,更加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我见南流景,我身体里的血液就如铅汞一般沉重,又如岩浆一般炽热。” “铅汞、岩浆化为一堂,就连养气的速度都快了很多。” 陈执安大为惊讶。 “大雪山参气帖中有注释记载,天下法门中还有观想一法,如果能够得到奇异的观想图,对自身的修行大有助益……这东城南流景冉冉升起,确实像是一幅壮妙的图画,我观想南流景,对我自身的修为起了助益?” 陈执安大为欣喜,直到他脑海中一阵晕眩。 白玉京中壮丽的景象也忽然模糊扭曲,进而消失不见。 原本盘坐在床上的陈执安醒转过来,一头栽倒在床上。 “糟糕,血气积累的太快,过于沉重,身子还没有被血气改造过来,有些扛不住了。” 陈执安意识渐渐模糊,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明天要尽快上街买些药材来熬药才行。” —— 大虞大治二十三年春,二月初九。 沈好好站在铁臂将军府上的小亭子里,低头看着家丁送过来的一幅画,觉得分外特殊。 亭外不远处,自潺潺池水之间的小道上,有一位白衣素裙的小姐正撑着油纸伞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 正是徐溪月和丫鬟新桐。 徐溪月走入亭中,一身神蕴修为的沈好好竟然没有察觉,还是低头看画,眼神里还带着些欣喜。 亭中侍奉的沈府丫鬟本想要提醒一句自家小姐,却被徐溪月抬手阻止了。 徐溪月上前几步,没有走近,只是踮起脚看去。 沈好好身材娇小玲珑,徐溪月却十分高挑,两个人哪怕隔着些距离,徐溪月却仍然看到了沈好好手中那幅画。 那幅画长约一尺五分,画纸虽然细腻,可是略有些泛黄,应当出自洛神府,却并不是数一数二的洛神纸、洛河纸,而是稍逊一些,却又廉价很多的洛山纸。 纸张上是沈好好的画像。 这画像不同寻常,并非以墨水毛笔勾勒而成,纸上颜色单一,线条繁多,却又恰到好处的画出了沈好好的相貌。 “嗯?” 徐溪月十分诧异,因为这幅画画的实在是太像沈好好了。 沈好好的眉眼、沈好好的狡黠一笑、沈好好可爱面容中天生带着的天真烂漫,竟然都被画了进去。 这么相像的画像,实在是徐溪月生平仅见,让向来见多识广的她都觉得有些惊奇。 正因这一声轻嗯,原本专注于看画的沈好好终于察觉,她转过头看到徐溪月,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了。 红扑扑的脸蛋,配上一条长辫,再配上她弯弯的眉眼,可怜可爱。“溪月姐。”沈好好收起画像,上前几步,又轻哼一声,道:“我前天就到了苏南府,还特意去徐府找你,扑了个空倒也罢了,你今天才来看我……” 徐溪月似乎知道沈好好的性格,笑道:“我哪有你这么自由快活,昨天玄紫将军李伯都到了苏吴州,不要说是一个苏南府,就连整个苏吴州,甚至周遭的江槐州,藏鼎州、青川州大大小小经营药材买卖的大府、家族都在他入榻的院前恭敬等候,盼着他开恩,见一见他们。 我……也只能去等了。” 沈好好这才收敛脸上装出来的怒色,有些同情的看着徐溪月:“我知道溪月姐姐最不喜欢的就是勾心斗角,就是阿谀奉承,看来家中富裕,生意兴隆并不算什么好事。” 徐溪月摇头道:“现在家里没人够资格去那些贵人面前卑躬屈膝,就只能我去了。” 沈好好十分佩服徐溪月的坦然,旋即说道:“今日清早,李将军来拜访我爷爷,我爷爷确实与他提了徐家的名头,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起些作用。” 她说到这里,又叹气道:“我爷爷老了,声名不在,修为在铁佛关一战之后也大不如前,又远离朝堂十几年,李伯都能来看他大概是看在爷爷与李家家主过往交情的份上,他的话……其实已经不顶用了。” 徐溪月顿时皱起眉头:“好好!我与你在栖霞山相逢,那时我不知你的身份,与你交好也只是因为性情相投,并不是要借助铁臂将军的威名谋取利益。 你不和我商量就让铁臂将军为我说好话,老将军又会以为我是什么人?” 沈好好顿时上前挽住徐溪月的胳膊,陪着笑脸道:“让爷爷说一说又无妨,大概也并不起什么作用,我当然知道姐姐不是什么趋炎附势之人,更何况……在那些达官贵人眼中,我爷爷已经并不算是什么有势之人了。” 徐溪月举起手弹了一下沈好好的额头,道:“不要再说这些,铁臂将军对我大虞的贡献自有清史记载,并非一朝一夕能够磨灭,再加上你拜入了归云室,成了云大家的弟子,往后如果能够雏虎碑上刻名,整个大虞都没有人敢小觑岐黄街上的铁臂将军府。” “那溪月姐呢?”沈好好紧接着徐溪月的话,道:“栖霞山瀑布里的字,你明明看懂了大半,为什么还要下山,回这苏南府追寻一些金银俗物?” 徐溪月沉默下来,良久之后才道:“没法子,我徐家大府没有男丁,只能我顶上去,我能去栖霞山修行,能够游历悬天京,能够认识你,其实都是仰仗着家族的几两薄银,用了家里的银子,自然要承担起家里的责任,对于我父亲来说,他辛苦打下的家业重过一切。” 亭子外面静静等候的新桐听到自家小姐的话,忍不住有些心疼。 而沈好好却跺了跺脚:“那也不至于绣球招亲,这实在是太儿戏了些……溪月姐,究竟是何人接到了绣球?” 徐溪月并不回答,只是转过头,笑盈盈的看着沈好好:“说起来,你我都是苏南府人氏,可栖霞山之前不曾见过,之后你我几次见面都在悬天京,你自小不在苏南府,我带你去吃一吃隔壁巷子里的米糕,好吃着呢。” 沈好好知道徐溪月不想多谈,也知道徐溪月急着绣球招亲,大概是想要为莲舟徐家留下一个子嗣,尽到自己的责任,然后再回栖霞山。 她瞥见徐溪月的侧脸,如玉一般皎洁通透,更觉得这主意儿戏。 “不知道是谁这般幸运,能接下溪月姐姐的绣球。” 沈好好心中这般想着。 徐溪月此时却好奇问道:“你刚才手里的画像倒是有趣,画的与你太相像了些,只是似乎不是以水墨为料……” 沈好好心里还想着徐溪月的事,随口回答道:“我也仔细看了,应该是以碳笔作画。” 徐溪月也随口问道:“碳笔?可真是奇特,悬天京可真是能人辈出。” 沈好好摇头:“这画像是我家邻居新画的,今天才送过来。” “邻居?”徐溪月皱眉。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新桐忽然小声说道:“小姐,你平日里太匆忙,应当不曾看过张贴在大街小巷的逃犯画像,里面就有碳笔画的。” “黄门中以碳笔作画,又住在岐黄街的,就只有……陈执安了。” 徐溪月微微一愣:“陈执安?” 沈好好顿时有些惊奇:“你们认识我这邻居?” 徐溪月本来想说一说抛绣球的事,又想起陈执安根本不愿意入徐家为婿,骗与她要好的沈好好,又过意不去,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们之前在府衙工房与你家邻居见过几面。”她身后的新桐聪慧,主动为徐溪月解忧,道:“沈小姐自小不在苏南府,没想到竟然还认得自己的邻居。” “我也是昨日才认识的。” 涉及李家与陈家的恩怨,也涉及陈家伯伯的私事,沈好好也恪守礼仪,模棱说道:“我帮他赶走了上门的恶客,他画了幅画答谢我。” “陈执安的画,倒是画的不错。”徐溪月想起那天夜里与她说话的陈执安。 怀揣两百两金子,却不知怀璧其罪的道理,若非她心善护送,只怕那悠长漆黑的小巷里,会多出一具尸体。 她自然不知道,陈执安那一晚其实是想绕路的。 这位徐家小姐只惊奇于那平凡的少年竟然还有这样一门奇特的手艺。 “平凡之人也有不平凡之处。”徐溪月心中暗想:“少年人得了两百两金子的重金,少有能够把持得住的,等他败光了银子,有这样一门手艺,大概也能养活自己。” (本章完) 第11章 养气 第11章 养气 这几日,陈水君除了早晨教授蒙童之外,总不在岐黄街的小院中。 陈执安觉得非常奇怪,心中隐约猜到陈水君之所以这般反常,原因大概还在前些日子里拜访的玄紫将军身上。 只是陈水君每天傍晚还是一如既往,总会提着一些吃食回来为陈执安做饭,二年光阴,从来如此。 所以陈执安倒也并不担心,陈水君白日里不在,他做许多事而不必遮遮掩掩,更加自由。 就比如熬药。 也许是因为很多年前的那一场瘟疫,因为那一位治病救人的大夫,又或者是因为“岐黄”二字,岐黄街上最不缺的就是药铺。 几乎整个苏南府的老字号,都在岐黄街上开了铺子。 陈执安去了兴元街上的钱庄,且不提两百两金子的银票给了那钱庄小厮多大的震撼,他再回岐黄街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寻到了“黄钟行气散”以及“血府逐瘀汤”两组药方上的所有药材。 写下大雪山参气帖、虎抱拳的修行之人倒是颇为周到,这两组药方上的药材并不生僻,陈执安不过走了三家药铺,就已经买来所有药材。 在经过一个下午的摸索之后,陈执安便得了两组药。 他看着眼前乌漆抹黑的药散,心里有些犹豫。 “让我看看……延胡索、郁金、红、当归、炽壳、胆南星……用量六铢、一合、六枚……” “药材、用量都没有出错,也用铁锅中火炒制,就算效果不如药铺炒出来的,应当也不至于中毒。” “这血府逐瘀汤倒是简单的多,始终大火熬制,出不了什么差错。” 想到这里,陈执安也就不再犹豫,收拾了院中的铁锅石锅回了房中,饮尽了杯中的赤中姜茶,又以温水冲服了黄钟行气散。 他盘膝坐在床上,按照大雪山参气帖中的法门,感应自己身体中的血气,引导这些血气游走在他体内。 不过一炷香时间,陈执安只觉得体内的血气更加粗壮了几分,身上因为无法承受血气而生出的燥热也缓解了几分。 “这药果然有用!” 陈执安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带出些亮光来。 “只可惜这些药材虽然并不难找,可其中有几味药实在是昂贵。” 他心中甚是觉得好笑:“周修景这两百两金子可真是起了大用,没有这两百两金子,我就算有药方,苏醒记忆后的两年时间存下的两吊钱,还不够一剂黄钟行气散的钱。” 思绪及此,陈执安也不再去想其他,拿出虎抱拳秘籍,走出房门。 虎抱起手式他早已经烂熟于胸,今日他又看了许久,便认认真真将秘籍收入怀中。 他深吸一口气,双掌平举、握拳,猛然击出一拳! 一时之间,体内的血气随着这一拳,竟有些许运转到他的双臂。 陈执安气定神闲,继续击拳。 虎抱拳不过只有二十四个招式,只是招式与招式大不同,一个招式难过一个招式,彼此配合还有许多种变化。 其中很多招式分外复杂,对于不曾熬炼过体魄的入门者来说,算得上极难。 可其中最难的,却并非是招式演练,而是运招时候的行气。 “单纯的招式不过只是架子,运气由心,血气如果能够指哪打哪,才能够发挥真正的威力。” “不过……这运气似乎并不难。” 陈执安初练虎抱拳,只觉得招式繁琐复杂,演练起来颇为艰难。 可他体内的血气,却如臂指使,随着他心念一动,总能运转到他的四肢百骸! “这一式运气运血至掌、肢,掌爪如铁,颇具杀伤力,练的却是双臂筋肉。” “这一式背腰蕴气,如虎扑杀,肩沉如石,撞杀常人不在话下。” “这一腿横扫,就如猛虎尾鞭……” 陈执安在院中练了许久,直至觉得筋骨巨痛,皮肉似乎要分离开来。 他不再练拳,又将血府逐瘀汤熬至滚烫,饮下。 “大雪参气帖、虎抱拳……这一门功法一门拳法,倒是不难。” 陈执安躺在床上,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用芒硝敷贴自己的臂膀大腿。 “只是……大雪参气帖中注释,一味黄钟行气散可起效三日至十日不等,行气活血、养气养身,温火修行……可我不过服下黄钟行气散一个时辰不到,这药的效果好像没有了?行气又变得晦涩了许多。” 陈执安十分不解,他想了想,咬了咬牙,又拿出一剂黄钟行气散服下,旋即闭目行气。 那熟悉的轻松感果然又回来了。 “看来这编撰秘籍的高人也有疏忽的时候,黄钟行气散药效可撑不了那么久。” 陈执安找出了秘籍中的“疏忽”,心中越发庆幸他从周修景那里骗来了两百两金子。 时已至申时末,距离陈水君回来应当还有半个时辰。 血府逐瘀汤的效果也凸显出来,陈执安身上的酸痛轻了很多。 索性陈执安又架起铁锅药炉,熬制、炒出了几剂药来。 他看着整齐分好的几剂药,感受着流窜在身体中的血气,感受着身上的疼痛,清晰的察觉出自己的身躯正在不断变强。 “养气关蕴养肉体,积蓄一股充盈、猛烈的血气……等到血气足够,就能够一举冲开元关,化血气为真元。” “到了真元境……就算是真真正正登堂入室了。” 他心中这般想着,院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陈执安出了房门,就看到陈水君还是那一身熟悉的白衣,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 他手里提了一只兔子,那兔子已经被宰杀,毛皮雪白,耳朵修长,被陈水君拎在手中。 陈水君看到今日的陈执安,神色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如既往的举起手里的兔子,笑道:“今天也买了只兔子。” 陈执安挑了挑眉。 今日,脑海里的天上玉京图若隐若现。 而他清清楚楚的看到陈水君手中的那一只兔子上,竟然散发一种独特的气来。 “丹橙色……” 对于这种兔子,陈执安并不陌生,在过往两年时间里,他与陈水君起码吃了不下二十只。 只是唯独今日这只兔子上,散发着这丹橙色的气息来。 陈执安熟练的生火:“这只兔子和那两条鱼一样,有些特殊……” 他想到这里,思绪猛然一闪,脑海中浮现出玉京图中的昆仑泽景象来。 昆仑泽中,陈执安种下了九片赤中姜。 比起几日之前,他只能种下三片,有极大的增长。 他看到那九片赤中姜在昆仑泽中生长为完整的赤中姜,忽然有了不一样的猜测。“又或者,以前父亲拿回来的吃食本来就很特殊,只是我不曾修炼,所以不曾看出那些气来。” 陈执安生起火来,瞥了一眼正在扒兔子皮的陈水君。 那兔子已经血肉模糊,陈水君身上却依然一尘不染。 陈执安得了大雪山参气帖,踏入养气境,终于看出一些端倪来。 “我这教书的父亲,不一般啊。” 二人一如既往生火做饭,大虞香料昂贵,两只兔子一煮一炒,都只放了少许的盐巴,可陈执安却觉得这兔子肉太香了,吃入口中,舌齿生香,回味颇浓。 “你这几日都没有去黄门。” 陈水君并不是在责问,反而道:“你觉得黄门不好,不去也就不去了。” 陈执安又为自己盛了一碗米饭,正要说话。 陈水君却又道:“我明日要出一趟门。” 陈执安愣了愣,突然想起前些日子陈水君与他说过,他要出门,只怕一年半载没办法回来,于是他不由皱起眉头。 陈水君解释说道:“这次出门是寻访一位故人,并非远行,若无意外,一月时间也就回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陈执安。 “等你吃完了饭,就拿着这封信去东丰街上,寻柳下私塾旁的小院,院门前有一棵银杏树,将这封信送到那小院里。” 陈执安接过信来,看到信封上一片空白,不曾写字。 他隐约猜到陈水君之所以离开苏南府,原因只怕还在玄紫将军李伯都前来苏南府一事。 他看着眼前的白衣,也许是因为长久的相处,也许是因为自己脑海中那残存的信息,让他对于即将到来的分离,颇为不舍。 可陈执安并不多言,沉默几息时间,只道:“爹,我那里有些银子……” 陈水君笑了笑:“你只好好照料院中的梨就好,往后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也去今日送信的院子,请院主人帮忙。” 陈执安抿了抿嘴唇,突然问道:“可是去寻我娘?” 陈水君不答。 也许是与陈执安相融的灵魂作祟,他忽然觉得一阵落寞,道:“分隔两地,经年不见,也许我娘早已忘了我们,爹,你又何必去受辱?” 陈水君皱起眉头看向陈执安。 陈执安平静说道:“我并非傻子,你与玄紫将军说话时,京城司家的公子进了门,与铁臂将军府上的沈小姐说话。” “沈小姐说京城司家去李家提亲,玄紫将军也姓李,再加上那司三公子毫无公子气度的向我发难…… 只是看清全貌虽然难一些,我却也已经猜出一些端倪来了。” 陈水君皱起眉头问道:“司侯圭为难你了?” 陈执安道:“他想为难我,只是恰好铁臂将军路过。” 陈水君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身来:“我替你教训他。” 陈执安有些惊奇的看着陈水君。 岐黄街上的十几年光阴,陈水君性子寡淡,却始终与人为善,从来不曾与他人起冲突,更不必说动手。 唯独今日,陈执安清楚的从陈水君眉眼中看到些许的戾气,令他觉得有些陌生。 “按照道理,那司侯圭与我是同辈,我被他为难了,老子替我教训他算什么回事。” 陈执安也站起身来,贴身收好那封信:“等我以后自己找回场子。” 陈水君眉头的戾气稍解,脸上也带起一丝笑容来:“有志气,但你可知道那司侯圭何等不凡?” “沈家小姐与我说了。”陈执安道:“司侯圭很厉害。” 陈水君不再提此事,只是回答陈执安方才的疑问。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梨树,道:“虽然经年不见,可我与你娘同承云朵荫蔽、雨露润泽,又在同样的梨树下,又何曾身处两地呢?” “我去见你娘,只是为她送一些吃食,无碍的。” 陈执安抬头看了看天空。 此时天已经黑了,天上挂起一轮月亮。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他出门前去送信,心中却忽然想起那个梦。 梦里,一身白衣的女子满含眼泪低头看着他,眼中的不舍与悲痛都清晰可见。 无论去与往,俱是梦中人。 “母亲……” 他两世的记忆融汇,让他一时之间分不出虚实来。 陈执安一路走出岐黄街,又沿着灯火通明的燕巢街走过清水河畔,去了东丰街上。 “父亲已经看出我在修行了。” 他知道陈水君有些来历,陈水君也知道他在修行,一父一子心照不宣。 “那就练的再厉害些,来了此地,只有陈水君这么一个亲人,又这般照料我,往后他如果需要,我也能帮上一些忙。” 陈执安心里这般想着,而那柳下私塾出现在他眼前,他又向前望去。 就看到私塾旁边,一个二进的宅子前种着一株银杏树。 这树似乎极老了,春日里,银杏树的叶子还是绿的,却已经十分繁茂,枝干粗壮,盘根错节,生机勃勃。 陈执安看到这一株银杏树,脑海中突然有天上玉京图一闪即逝,下一瞬间,昆仑泽的氤氲落入他的眼里。 紧接着他就看到……这银杏树上,又有一股丹橙色的气升腾、酝酿,就如炊烟袅袅升起。 升起的气直上高空落入云中。 陈执安下意识抬头,下一瞬间,他瞳孔猛然收缩。 他看到云上,一位高约三丈的披甲戴盔武士若隐若现,正盘膝而坐,吞吐那银杏树的“气”! 陈执安抿了抿嘴唇,他忽然想起大雪山参气帖中的只言片语。 “这是神相……独属于修行第七境,玉阙境。” (本章完) 第12章 李家血脉 第12章 李家血脉 天上玉京图昆仑泽的氤氲灵气升腾。 正是因为这神秘的灵气,陈执安抬头间清清楚楚的看到那披甲的神相就盘膝坐在云上,低头吐纳着银杏散发出来的气。 粗壮高大的银杏树,即便是在春日,都散发出一种惊人的美感。 茂盛的绿叶甚至遮住了那一半的院落,令这院子充满了神秘感。 陈执安被那足有三丈高大的披甲神将震撼的无以复加,院门却忽然打开了。 一位年岁四十上下,身穿鹤羽长袍,面貌俊逸的贵气中年人就站在门内,抬眼看着陈执安。 陈执安不敢再去看那银杏树,也不敢去看天上的披甲神将,上前几步正要行礼,那贵气中年人却皱了皱眉头,问道:“你父亲要走了?” 陈执安略微一愣,旋即回答道:“家父说要前去寻访一位故人,一月便回,又命我前来送一封信。” 他说话间,从袖中拿出那一封书信,递给那中年人。 贵气中年人接过信来,却并未打开,只是看了陈执安一眼,忽然眼神一动,眉头又微微皱起,就连声音都不再那么平静,反而有些惊奇。 “你何时化气了?” 陈执安还未回答,中年人反而走出院门,极为认真的上下打量着陈执安。 陈执安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中年人却忽然探出一只手,闪电一般扣住陈执安的手臂。 他两只手指落在陈执安脉络上,足足过去三息时间,那中年人眼神里又多了些欣喜,点头说道:“我几次见你,都离你太远,想来未曾看一个真切。 你体魄强盛,血气也上得了台面,怪不得陈水君不着急。” “我名为楚牧野,你父亲在我这里有两三分情面,你管我叫楚伯伯便是,今日你来的恰好,有几位客人要来,你便在我堂中倒茶吧。” 楚牧野话语至此,全然不顾陈执安是否答应,就转身回了院中,还不忘朝陈执安招手。 陈执安悄然抬眼去看那天上的披甲神将,披甲神将不知何时竟然消散了,就连银杏树上的气都变得若隐若现。 “我那父亲竟然还有修为这般强横的朋友。” 他心中好奇,略微思考了几息时间,便也跟着楚牧野走入小院。 走过挡门的石制屏风,陈执安正因为那屏风上镌刻的凤凰而觉得惊奇,就看到院子地面竟然是一片洁白如玉的地砖铺就而成。 一眼望去,全然没有植被草,院子正中竟然只有一张石桌,几个蒲团。 就连那石桌、蒲团都是纯白,没有丝毫杂质,在几盏灯笼的映照下一片空寂。 而这院落上的房舍却是深蓝色,立在一片纯白中,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最是雨后江上望,白云堆里泼浓蓝。” “这院落房舍,竟然像是雨后江上。” 陈执安心中略有些惊奇,越发觉得这楚牧野的不凡。 此时楚牧野已然坐在院中石桌前的蒲团上,石桌上炭炉燃火,已经煮上了茶,茶香扑鼻。 陈执安又在茶水中升腾出来的气里,看到了点滴赤红色的氤氲。 “这等人物,平日里喝的茶和昆仑泽中种出来的宝贝赤中姜一样……” 他思索间,楚牧野却朝他招了招手,又一指身旁右侧的蒲团,道:“来坐。” 陈执安并没有犹豫,坐到了蒲团上。 既然已经进来了,倒也不至于扭捏怯场。 天已经全然黑了,云雾遮掩了天上的月,唯有院子里的几个灯笼在散发着微弱的光。 楚牧野忽然朝天上指了指,陈执安不明所以的抬头,就看到天上八九丈处,竟然有一把长剑悬空。 这长剑不知何时疾飞来此,高挂于天。 “这把剑的主人名为王洗匣,来自琅琊王氏,师承景苍剑阁,道下九碑中的玄门碑上,景苍剑阁位居天下第六十一,是我大虞玄门第九。” 楚牧野也和陈执安一同抬头看天,却仔细向陈执安介绍:“王洗匣此人一身剑气如虹,长挂云间,虽然不曾上得骑鲸碑,也是大虞有数的高手。” “景苍剑阁,大虞玄门第九……” 陈执安心中默默记下,而天上那把剑却在此时有所异动。 只见那长剑微颤,自黑暗中,一只手忽然探出握住那把剑,长剑轻动化作一道流光,飞临院中。 陈执安恍惚低头,院中竟然多了一位身穿锦衣,腰佩剑鞘的人物,原本挂在天上的宝剑,已经被他握在手中。 那人沉默之间收剑归鞘、行礼,又一语不发坐到楚牧野、陈执安的对面。 “陈执安,倒茶。” 楚牧野眼睛清亮,笑道:“有客自远方来,也许是我的造化,也许是你的造化。”“我的造化?”陈执安有些不解,可却依然支起身来,摆好杯盏,自炉火上拿起茶壶,倒了两杯热茶。 楚牧野看了一眼石桌,叮嘱道:“也为自己倒上一杯。” 于是陈执安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而那王洗匣终于开口:“楚大人久隐于世,修为却并没有停顿,身上的剑气反而越发锋锐了……阁主说……以大人的剑意,应当配一把好剑,我景苍剑阁藏剑山中四十二把宝剑,大人可以任取其一。 宝剑有灵,能跟随楚大人,便是这些宝剑最好的归宿。” 陈执安默默听着。 楚牧野示意王洗匣喝茶,自己却并不举杯,声音却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藏剑山中四十二把宝剑……不过都是千铸、万锻之剑,我看不上眼。” 王洗匣皱了皱眉头。 楚牧野却浑然不在意,继续说道:“我听闻景苍剑台上供奉着两把传世名剑,一名‘玄景’,二名‘远苍’……不知阁下以为,这两把名剑,哪一把更配我?” 王洗匣抿嘴不语。 正在这时,院门上的门环忽然轻轻敲起。 哐哐哐…… 又有人来此院中。 陈执安正要去开门,楚牧野轻敲石桌,立刻有一位黑衣人从房间走出,前去开门。 来者是一位身穿长袍,头戴高冠,一身儒生气质的年轻人。 他走入院中,看到楚牧野,便在院中站定,朝楚牧野远远行礼。 楚牧野请他入座,又对身旁的陈执安介绍道:“这位是赵青章赵大人,乃是东壁学派门生,官至通直郎,平日里乃是太子殿下的左臂右膀。 赵青章不像王洗匣那般沉默寡言,他脸上带着一抹笑容入座,道:“楚大人即将赴京,我奉太子之命专程南下,是想要问一问楚大人入京之后可否有落脚之处?太子特意在东镜门前准备了一处宅子,如果楚大人不嫌弃,我便备好奴仆,等候大人入榻。” “除此之外,楚大人入京,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苏南府,盯着清水河,我自然知道楚大人修为不凡,可图谋不轨之辈中也不乏修为高深者……此事太子也已经安排妥当……” 陈执安为这赵青章倒茶,赵青章却并不喝茶,只是侃侃而谈,言谈自信,眼神从容。 楚牧野也与赵青章说话,可全然不回答赵青章方才的话,只是在询问赵青章一路前来是否安然无忧,又询问赵青章何时回京。 陈执安在一旁静静听着,越发觉得这楚牧野好像是一个香饽饽,大虞第九的玄门派遣得意门生前来送剑,甚至京中的太子都派遣身边的官吏前来嘘寒问暖。 楚牧野却又像是一条游鱼,在水中恣肆游走,却不染一粒尘埃。 赵青章颇有耐心,与楚牧野聊这些琐碎闲事,王洗匣抚摸着腰间的剑鞘,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个时辰过去。 楚牧野又对陈执安说道:“再倒上一杯茶,又有客人来了。” 陈执安倒茶,堂中的黑衣人又去开门,又有人走过屏风,来临院中。 来者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 陈执安看到来人,神色顿有变化。 他在前几日就已经此人,此人正是京城司家三公子司侯圭! 那日在陈执安院子里,司侯圭飞扬跋扈的神采,陈执安还记得一清二楚。 司侯圭也看到了陈执安。 他有些惊讶,大概是惊讶于陈执安竟然出现在楚牧野院中,甚至就坐在楚牧野身旁奉茶。 可这时的司侯圭还来不及惊讶,来不及猜测,他前来拜访楚牧野,自然不敢失了礼数。 “楚大人。”司侯圭道:“我来苏南府时,我家家主特意叮嘱侯圭务必要来拜访楚大人,奉上我家长辈的问候。” “往后楚大人便要与我家家主共事,称得上侯圭实实在在的长辈了。” “尚书大人太过客气。”楚牧野神色依旧,看不出喜怒:“你就是名上雏虎碑的司侯圭?司家血脉果然不凡,年轻天才辈出。” 司侯圭神色不改,语气中略带着些谦卑,笑道:“楚大人过誉,论及血脉天赋,与我交好的几位李家兄长、姐妹才算不凡。 其中有玄紫将军之子李扶疏,位居雏虎碑上三百零一行,有李家家主之女李清然尚且年轻,虽不曾上得雏虎榜,却已拜入明月台,师承桂魄真人,为真人持剑麝月!” 司侯圭说到这里,语气中多了份感慨:“更莫论李家七叔李洲白,更是学法天下玄门第八的养龙观,往后有望养龙养势,有望得悟真龙神相……整座大虞能够与他相提并论的天才寥寥无几。” “李家血脉,令侯圭叹服。” 司侯圭语气真挚,眼神中带着敬佩。 可当他说完最后一句,目光却在陈执安身上一眼扫过。 陈执安心中顿时明白过来:“这人在内涵我呢。” (本章完) 第13章 握剑 第13章 握剑 楚牧野大约也听出了司侯圭话语中隐含着的刺,他笑了笑,一指陈执安道:“说起来,我这好友之子其实也有几分天赋。 只是困顿在小地方,不曾去过名山名川,也没有见过强者高人,更没有受过名门教导。 也许他出生在悬天京,出生在世家名门,受传承教导,也许也会有一番成就。” 陈执安神色略有些变化。 他转头看向楚牧野,楚牧野已经坐回石桌前,神色从容,对与他相对而坐的王洗匣道:“我请我这好友之子前来倒茶,其实还有一番私心。 景苍剑阁有剑符之术,握剑可知剑道天赋,却不知我这故人之子,能否学剑?” 司侯圭嘴角含着一抹笑。 就在前几天,他在院中已知陈执安化出了血气,却不知该如何运气。 十七八岁的年纪这般愚钝,又论什么剑道天赋? 而那王洗匣听到了楚牧野的话,却没有丝毫犹豫。 他拔出腰间的长剑,左手两指并作剑指,朝着长剑雪白锋锐的剑身一点! 顿时,一股浑厚的气息就流转而出,瞬间融入那宝剑消失不见。 旋即王洗匣轻轻弹指,宝剑飞起,悬浮在石桌上空三尺之处熠熠生辉。 “我这把剑名为匣光,乃是一把万锻宝剑,颇有声名。 宝剑自有其灵,再加剑符之术,如果能握住我这把剑而不受剑气阻挡,往后便有望剑道有窥,甚至悟出剑意。” 王洗匣娓娓道来。 “有望悟出剑意……” 剑意……天下不知有多少修了剑的剑客,想要悟出剑意。 “陈执安,你来试一试。”楚牧野开口。 司侯圭终于看向陈执安,心道:“万锻宝剑自有其锋锐,陈执安血气羸弱,他若握剑,必然会被这匣光宝剑所伤,这楚牧野修为不凡,竟然会如此疏忽。” 他心中乐见其成,尤其是想到自家那天下闻名的二伯遗憾半生,却因为陈执安的父亲陈水君而无法完成执念,他心中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陈水君,出身寒微,一介书生,竟然有胆去登李家的门楣,甚至有了陈执安这样一个杂种,令自家二伯念头不得圆满! 实在是……该死。 只可惜自己二伯肚量太大,不与陈水君计较。 司侯圭心中暗想:“陈执安如果敢握住宝剑,必然会被宝剑所伤……” 他思绪还未落下,却见陈执安已经站起身来,随手搭在宝剑上,继而握住匣光剑! “握住剑就可以了吗?” 陈执安握着剑发问。 在场的楚牧野、王洗匣、赵青章都还不曾反应过来,就连司侯圭都微微皱起眉头。 王洗匣啧啧感叹,他正要开口。 却又见握着剑的陈执安……突然握紧匣光,手臂轻轻一动。 顿时! 惊人的一幕由此而来。 就如同自天上摘下一颗星辰。 匣光宝剑正中央那一道剑符闪着若隐若现的光! 陈执安站在石桌前,站在这些不凡的人物面前,摘下了这把万锻宝剑。 匣光剑没有丝毫排斥! 陈执安只觉得自己握剑的一刹那,自己身躯中的血气变得有些锋锐,刺的他有些生疼。 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不适。 匣光宝剑不曾异动,宝剑上的剑符也没有丝毫的异常! “宝剑、剑符皆不动,楚大人,这少年什么来历?竟是个学剑的好胚子!” 剑道亦有灵,学剑可并非勤勉便可,天赋也绝对不可缺。 王洗匣身上的黑衣轻动,原本木然的神色中多出些惊喜来。 楚牧野抚掌大笑:“不错!不错!我那好友也是学剑的,只是他的剑道荒废已久,自他辞官之后就再未学剑,所以我便猜测他这儿子也有几分剑道天赋,却不曾想被我猜中了。” 陈执安看着颇为高兴的楚牧野,心中忽然觉得这父亲的朋友,似乎确实在由衷的为他拥有剑道天赋而觉得高兴。 他放下手中的匣光剑,又为楚牧野添茶。 司侯圭脸色有点难看。 他实在想不通几天前的陈执安尚且无法扛住他外溢的气魄。 可几日之后,陈执安不仅握紧了剑阁宝剑,握住了剑符,甚至那匣光剑都被他摘下虚空。 而陈执安本身,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受伤。 “不懂得运用气血,又怎能轻易摘下万锻宝剑?” 司侯圭深吸一口气:“那日这陈执安在耍我?他早已养气,以血气熬炼了肉身!” 那日司侯圭不过是在佯装发怒,只不过是为了趁陈水君不在,戏耍一下他的儿子。 可如今看来,那时在院里被戏耍的却是他自己,这令司侯圭心中怒气勃发,若非他在悬天京混迹已久,只怕压不下这股怒气。 而王洗匣却仍然有些兴奋,他低头想了想,从腰间拿出一枚玉佩放在石桌上,道:“我在此见过楚大人之后,还要赶去魏国,一年半载无法归来。 倘若阁下有意,可手持这一枚玉佩前往南山州菏楼河畔的景苍剑阁,我景苍剑阁的剑道取锋锐二字,如破云之峰,剑气可直上云端,斩去十里天公絮!你能握住我的匣光剑,足以证明你与剑阁剑道契合!” 他说到此处,上下看了陈执安好几息时间:“只可惜修为有些孱弱,应当还不曾化出真元!不过……既有剑道天赋,修为……再追赶一番便是。” “谢过前辈。”陈执安想了想,拿起桌上的玉佩。 一时之间,他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猛然闪烁,昆仑泽氤氲升腾而出。 陈执安仔细看去,就看到那玉佩上竟然埋藏着一股淡淡的明黄色气息。 “赤中姜散发的气息是红色,父亲带回来的鱼肉兔肉是丹橙色,这玉佩不知是什么来历,竟有一股如此稀薄的明黄色。” “又或者,以我如今的修为,尚且无法看到玉佩中更多的明黄气息。” 他心中思索间,令他惊讶的一幕猛然发生了。他脑海中的天上玉京图不再闪烁,而是突然展开! 陈执安手中玉佩里那神秘的气息,就好像是被天上玉京图吸引,从陈执安手中玉佩里缓缓飘散,直入陈执安额头。 陈执安耸动着喉咙,抬头看向这院中的众人。 却见这些不凡的强者,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这玉佩中有气发散出来。 而他脑海里的天上玉京图却在发生细微的变化。 “玉京图中……又有一部分被点亮了。” 他在心中喃喃自语。 此时院中的赵青章、王洗匣相继起身,各自离去。 二人自始至终,未曾与对方说一句话。 司侯圭前来楚牧野院里,应该并非只是问候那么简单。 可如今陈执安在院中,司侯圭便也只能起身告退。 只是他离去时,冷冷的瞥了陈执安一眼,令陈执安颇觉得好笑。 已是深夜,此时院里就剩下楚牧野与陈执安二人。 楚牧野有些感慨的看着陈执安:“我来苏南府不过半年光阴,就只觉得江南的潮气要入我骨髓,却不知你父亲是怎么在此生活十八年的。” 陈执安隐约明白,所以潮气并非是空气中的潮气。 “看来父亲当时前来苏南府前,应该经历了许多事。” 陈执安心里想着。 楚牧野看着陈执安的眼睛,忽然道:“你的眼睛与你母亲的眼睛十分相像……你母亲美貌曾经名动天下,又是一位奇女子。 只可惜世事无常,那一场变故既毁了你父亲,也毁了你母亲。” 楚牧野说到这里,示意陈执安喝茶。 方才有客在此,陈执安杯中的茶都凉了,他喝下杯中的凉茶,茶水入口,只觉得一股清香自茶水中绽开,直入五脏六腑,带起诸多气血。 一时之间,陈执安身体中的气血运转的速度都变快了许多。 “这茶……果然不俗。”陈执安心里想着。 楚牧野提及陈执安的母亲,陈执安面色不改,神色有些意外。 “你父亲与我说,他并未将你的身世告诉你。” 陈执安笑了笑,无奈道:“大人,我父亲确实没有与我多说,只是前些日子,那玄紫将军李伯都与刚才的司三公子来了岐黄街……看他们所行,听他们所说,再联想一番,其实不难猜测。 无非是穷小子与富家小姐的故事罢了,我听过许多。 想来玄紫将军李伯都大概便是我母亲的娘家人。” “他是你亲舅舅。”楚牧野好奇问道:“当今大虞,门阀之见胜过云泥,除非是盖世的天才,否则根本无法打破其中的规矩。 大族女子配贫寒士子的事迹可并不多见,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陈执安一时语塞,他想了几息时间,脑海中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渴望。 他知道这种渴望是这躯体原主人留下的执念作祟,可他仍然忍不住问道:“楚大人……我母亲,叫什么名字?” “她叫李音希,曾是悬天京最特别的女子。” 楚牧野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回忆许多年前那些事。 陈执安还想问一些其他事,楚牧野却忽然摇头,道:“你父亲既然不与你细说,我若是与你说了,他反而会怪我。 而且……悬天京中酝酿着许多事,与你相距太远,你知道太多对你而言反而不好,你既然已经修行,便仔细修行就是,我还要在苏南府中待上一段时日,如果你遇到什么事,可以来这小院寻我。” “还有王洗匣给你的玉佩你要好生拿着,景苍剑阁极为不凡,乃是大虞排名第九的玄门,往后如果有机会,就去景苍剑阁看一看,如果你的天赋真能够打动剑阁某一位剑主,对你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楚牧野仔细叮嘱。 陈执安听出了他话中的关切,便问了一个问题:“大人,你与我父亲……是好友?” “叫我楚伯伯便是。”楚牧野抬头看着郁郁葱葱的银杏树:“是啊,还记得你父亲极年少时,曾与我大醉三日,醉酒朦胧间,他与我说暂且只大醉这么一场,等到有朝一日心愿了了,他便再来寻我,醉笑陪公三万场。 一转眼十八年过去,他再也没有与我喝酒。” “父亲的心愿是什么?”陈执安恍惚开口。 楚牧野转过头看着他。 陈执安明白过来。 嗯,是他母亲。 —— 陈执安夜里归家。 一路上,他思绪纷飞。 二年光阴里,他总梦到那位白衣女子,梦到那女子眼中的泪。 “门阀、士族……门当户对……” 陈执安心中念叨着这几个词回了家中。 陈水君应当已经熟睡了,他回了房中,摇头抛去脑海中的纷乱。 随着他心念一动,天上玉京图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 陈执安意念落下,就看到天上玉京图悬在半空中的东城南流景中,竟然多出了一座殿宇! “玉佩里的明黄色气息,就应在这座殿宇上了。” “这里面有什么?” (本章完) 第14章 我乃白玉京之主 第14章 我乃白玉京之主 南流景与天平齐,高照整座白玉京。 便如一面红金大圆镜,尽销云雾照乾坤。 而南流景上的宫殿同样如此,银色的殿宇在赤红色太阳光辉的照耀下灿烂耀眼。 陈执安意念落在宫殿上,刺眼的阳光顿时收敛,露出宫殿上那硕大的牌匾。 【闿阳阙】。 闿阳阙——东城南流景主殿。 闿阳播气,甄曜垂明,大日以观天下。 闿阳晨披紫气,晓降黄庭! 陈执安意念逐渐清晰起来,他在脑海中消化着闿阳阙中隐含的奇妙,忍不住惊讶。 “闿阳,大日也。” “南流景本来就是白玉京的太阳,而这闿阳阙似乎能够沟通玉京图以外天上挂着的那颗太阳。” “大日观天下,晨披紫气,晓降黄庭……降黄庭到何处?” 陈执安仔细想了许久,脑海中的天上玉京图缓缓消散。 “那就等到明日清晨,看看白玉京中的南流景,与真实世界里的太阳互相沟通会发生什么。” 陈执安打定主意,此时已经到了子时,他又喝下一剂黄钟行气汤,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赤中姜茶,这才盘膝坐在床上,按照大雪山参气帖中的法门调动体内的血气,熬练自己的肉身。 不过几天时间,大雪山参气帖中的运气法门在陈执安看来已经非常简单,体内的血气如臂指使,调动起来非常容易,没有任何晦涩的感觉。 他甚至发现自己可以一边行气,一边观想天上玉京图中的南流景。 黄钟行气汤、赤中姜、大雪山参气帖、观想南流景! 这一套流程下来,陈执安只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气分外昂扬,冲击着身躯各处,熬炼五脏六腑,熬炼皮肉筋膜骨。 他甚至能够清晰的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气在不断变得厚重。 如此一夜,直至破晓。 天边渐渐亮起来,就好像有天人在漆黑的天际抹上了一层金色。 陈执安闭上眼睛,意念再度落入天上玉京图,落在东城南流景上的闿阳阙中。 这一刹那。 陈执安只觉得南流景上,不知道有多少光落了下来,落在他的意念上。 于是陈执安的意念具象化,化作一道满是金光的人影,站在闿阳阙前。 此时此刻,陈执安抬头仰望,终于意识到闿阳阙究竟何等雄伟辉煌。 百丈的银色殿宇,倒映着南流景上各色的光,就好像是天上的仙宫。 陈执安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也散发着灿烂的光芒,就连他自己都看不真切。 “真是奇妙。” 他自言自语,继而又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来朝着闿阳阙那数十丈大门轻轻一推。 “咔嚓……” 闿阳阙大门就此打开! 绚烂无比的光辉瞬间淹没了陈执安。 陈执安只觉得自己和这些绚烂的光辉融为一体,绽放于两座世界的天际。 在他的视野里,一切都被光芒吞没,白茫茫一片,看不真切。 直至远处,出现了一处褐色的光辉, 陈执安的意念下意识落在那一块褐色光辉上。 “那是……一个人?” 陈执安喃喃自语…… —— 刘五命:“拓跋,快醒醒,今日轮到你挂马鞍,伍长马上就要出发去巡逻,你再不去挂鞍,耽误了巡逻,你可又要吃鞭子了。” 拓跋悼醒了过来,伸了伸胳膊:“你扰了我的美梦,我刚刚梦到我成了草原上的王,骑着披甲的骏马,带着潮水一般的兄弟,打下了一片大大的疆土。” 刘五命:“哈哈,泥腿子命做什么王?你小子如果能称王,我就能当大息的皇帝,别磨蹭了,晚上二十里以外的黑堡镇有人来犒军,据说是曾员外,不知会带什么好东西来!” 拓跋悼:“我听去黑堡镇上采买的兄弟说,曾员外的女儿美若天仙,等我们打完了仗,如果能够把她娶回家去就太好了!”…… “天王!天王!” 呼延光的呼喊声将拓跋悼的思维拉回了北国沙敕川的草原上,绿璧城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又让已经老朽的拓跋悼清醒过来。 此时不是回忆过往的时候。 “天王,明日我再集结人马,走过乌苏场,再攻上一次。”天上的太阳映着呼延光冷俊的脸。 “不必了。”拓跋悼摇头,闭起眼睛躺在草原上:“明日退兵,我玉斛人的血已经流了太多了,我已经老朽,再也续不了命,也夺不下先辈的绿璧了。” 呼延光沉默下来,低着头,身躯在微微颤抖。 拓跋悼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天上的太阳炽热刺目。 他盯着太阳,隐约看到太阳中多出了一个金色的光点。 这位草原上的雄主注视着那个光点,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了。 “哗啦啦……” 瀑布声响吵醒了拓跋悼。 拓跋悼睁开眼睛,却看到一片壮丽的景象。 他看到广阔无际的氤氲中,一座银色的宫殿矗立着。 拓跋悼站起身来,鬼使神差的架起云雾,飞向宫殿。 宫殿大门已经洞开,拓跋悼走入宫殿,就看到偌大的宫殿空白一片,唯独宫殿尽头一架宝座悬空。 而那悬空的宝座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浑身散发着光芒,拓跋悼看不清楚他的相貌。 他只觉得那宝座上的人,气息如同一轮大日,灼灼燃烧,深不可测。 更令他欣喜的是……他生在这殿宇中,只觉得自己的神蕴清明,念头通明,思绪也更加灵动。 “如果能在这殿宇中参悟【长生大忏】,必有大精进。” 拓跋悼征战数十年,他见证了大息的分崩离析,见证了北国的崛起,见证了大虞魁星的冉冉升起。 他带兵统一了长生原,他与北国分庭抗礼,只差一步就能夺回祖先发迹的绿璧城! 他这一生见识非凡,见过数十万大军厮杀,见过真人与佛陀论道,见过碧潭中的老龙,见过天上九碑,也与第九碑上刻下字的强者饮酒沙敕川! 可他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物、这样的殿宇。 注视那宝座上的人,就像是在注视太阳。 拓跋悼甚至不能注视太久,只觉得宝座上的人就好像是朝阳一般浑圆庄严,霞光绚烂,放到草原上能够明亮千里。 那宝座上的人正拄着头、闭着眼睛休憩。 拓跋悼沉默几息时间,终于询问:“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宝座上的人睁开眼睛,眼中染出瑰丽的赤红和金黄,如同光线一样的目光,落在拓跋悼身上。 “此为白玉京,我乃……白玉京之主!” —— 老人的询问声惊醒了陈执安,陈执安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坐在闿阳阙的宝座上,眼前站着一个人,一个老人。 那人便是光点中,被万千军帐众星拱月一般包围的人物。 此时那老人目光灼灼,正注视着陈执安。 陈执安眼底的余光,看到自己身上还散发着耀眼的光辉,他不确定这披甲的老人是否看清了他的面容。 可当陈执安看到这老人的刹那,也许是南流景上那炽热光辉的加持,陈执安清清楚楚的看到……这老人身躯中仿佛酝酿着一片广阔的海,厚重、强大、无法形容。 “这披甲的老人,必然是一位盖世的强者。” 陈执安端端坐在宝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位身份必然不凡的老人,又意识到自己身上正散发着光,意识到他在这南流景上,这闿阳阙中,自己似乎有些独特的力量。 他脑海里猛然间多出了一个念头。 于是,他抬起头来,目光直视这位老人。 “此为白玉京。” “我乃……白玉京之主!” (本章完) 第15章 今夕是何年? 第15章 今夕是何年? “白玉京……” 拓跋悼嘴里咀嚼着这三个字,他回忆着自己漫长的人生,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这座广大的天下还有这么一处神秘的所在。 他去过玄门碑上最靠前的几个山头,也去过大息皇宫,去过大乾乾生山,看过无数壮丽的景象,见过无数神秘之地,却从未听说过白玉京。 于是,拓跋悼不由怀疑,连年的征战,是否让他思绪迷乱,让他生出幻觉来,又或者他中了北国奇术…… 可旋即他又想起自己的修为,想起无数个持刀奔袭的夜晚,他斩下的无数北国强者头颅…… 他虽然已经老朽,可却远没有到糊涂的地步。 他的神相依然顶天立地,他的修为依然强横,不至于无声无息被奇术所控。 更何况……他身在这宫殿中,只觉得这宫殿神妙难言…… 甚至让他看到……再进一步的希望! 拓跋悼思绪闪烁,心中大约是因为有了希望,没有之前那般平静,他深吸一口气,再度询问道:“敢问阁下……某从未听过白玉京,却不知这白玉京又在何处?某又为何会前来此地?” 陈执安坐在高处,闿阳阙中的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中,他能够清晰的察觉到拓跋悼每一次的眼神闪烁,察觉到他面容细微的耸动,自然也能够察觉到他逐渐清明的眼神。 “晨披紫气,晓降黄庭……” “闿阳阙是参悟武道典籍的极佳所在,紫气、黄庭充斥其中,修为越强,境界越深,效果越强。” 陈执安越发明白这南流景闿阳阙中的不凡。 “天上玉京图实在玄妙,这闿阳阙对于各色强者来说,也实在珍贵。” 他心中思绪纷纷,却仍然端坐王座,并不说话。 拓跋悼身在宫殿中,他伸出一只手来轻轻一握,他掌心处的虚空忽然一阵扭曲。 陈执安在这一刻仿佛与闿阳阙连为一体,闿阳阙也如有生命一般,感知着从拓跋悼掌心中散发出来的某种独特的力量。 这种力量太过玄妙,玄妙到同样神秘不凡的闿阳阙都无法清楚的解析。 “这披甲老人修为不知到了何等境地……” 陈执安想起沈好好曾与他说过的修行八大关。 也许眼前这披甲老人修为已到了玉阙圆满,甚至踏入了那传说中的造化之境…… “不过……这披甲老人想要用自身的力量试探南流景,试探闿阳阙。” 陈执安突发奇想:“我身在闿阳阙中,坐在这王座上,与闿阳阙融为一体,那是否可以驾驭闿阳阙神秘的紫气与黄庭?” 思绪及此,高坐在王座上的陈执安忽然伸手轻轻一指。 原本拓跋悼凝聚神蕴,想要令神蕴四散而出,探一探这神秘的殿宇,也探一探殿宇之外的所在。 可当神蕴凝聚在他的掌心,当神蕴化作万千丝线,即将如水一般奔流而出! 这位戎马一生,杀遍长生原的天王就看到那王座上,浑身散发着金光,看不清面容的人朝着他的手虚空一指。 一指之间! 拓跋悼只觉得他掌心中的虚空同样开始扭曲,继而又有一股难以形容、难以衡量的力量勃发出来,他凝聚出来的万千神蕴就在这一指之间全然消弥,消失的无影无踪。 以他得入天碑的修为足以傲视天下,可在这闿阳阙中里,在那神秘人一指下,他竟然丝毫不知该如何抵抗,只能任凭他凝聚出来的神韵尽数消散。 而陈执安心里却乐开了。 “果然有用,闿阳阙里,我坐在王座上,就连这样的强者都无法抵抗我。” 他心里欣喜,可旋即又想起来,这披甲老人前来闿阳阙,来的不过是他的一道意识,他的肉身还在那一座真实的天下。 这老人之所以会以自己的念头凝聚神蕴,而并非借助血气又或者真元,原因自然是意识来此,他只能够凝聚神蕴。 “如果他肉身来临白玉京,来临闿阳阙,不知道以闿阳阙的力量能否胜过他。” 陈执安心里的得意稍减了些许。 可拓跋悼沉默之间,心中越发惊讶。 “一指消弥我的神蕴,此人修为又到了何等地步?在造化碑上名列几何?又或者是第九碑上刻字的人物?” 拓跋悼见识不凡,悠久的岁月令他见证了太多强者,可他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起天下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压抑住心中凛然的风暴,正要再度出声询问。 王座上的人终于开口。 深沉的声音带起闿阳阙的回响,整座闿阳阙甚至都在震动,震动声直入拓跋悼的耳中。 “今夕是何年?” 拓跋悼听到神秘人的询问,心中不再猜测,回答道:“按照大息的年号,今年应当是大息神武八十八年,只是大息已经不存,各国又有各国的年号,不知……前辈询问的是哪一国的年号?” “大息神武八十八年?”王座上的神秘人咀嚼着这一年号,语气里似乎又多了许多疑问:“大垣灭亡了?大息又是何时建国?” 拓跋悼只觉得身上汗毛根根立起,眼神终于有了变化。连年的征战、踏足修行高处、攀登天下的高峰……拓跋悼自认为听过无数的隐秘,自认为自己洞悉并理解这一座天下。 可当闿阳阙中的神秘人问及大息何时建国时,拓跋悼只觉得这王座上的人再也高不可攀。 他已经老朽,活过一百二十年岁月,无数伤痛就如同催命之符,想要夺去他与他神相的性命。 而整座天下长寿之人,可考的记载里就只有那大梦八百个春秋的巢祖! 大息建国十三个甲子,国祚长达七百余年。 眼前此人未曾听过大息,就意味着他最少活过了接近八百个年头! 而神秘人口中的“大垣”……拓跋悼却从未听过。 细数大息之前十余个朝代,也从未有关于大垣的记载。 这是否意味着,大垣还在那十余个朝代之前? 这是否意味着,眼前此人已得真正的长生? 这是否意味着,眼前这白玉京,这闿阳阙是真正的“可得长生之地”? 拓跋悼想到自己老朽的躯体,想到自己未尽的事业,想到沙敕川、乌苏城以外的绿璧城,想到玉斛人流过的血,他笔直、挺拔的身躯终于弯了下去。 拓跋悼抱拳行礼:“前……前辈,大息建国十三甲子,如今却已经分崩离析,分裂为三国。” “而大垣,拓跋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国祚,有这样的朝代。” 王座上的神秘人沉默、沉默。 足足十几息过去,见惯了风浪的拓跋悼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一刻他有些紧张,因为他感应到闿阳阙中流淌的某种独特的气以及其中充斥着的浓郁的力量。 正是这种气、这种力量,让他的思绪越发清明。 他心中那一股念头也越发强烈。 “如果能够在这白玉京,这闿阳阙中修行,哪怕只是意念来此,也可以蕴养神蕴,也可以钻研长生大忏……长生大忏再进一步,我又能苟延残喘十二个年头。” 他思绪正在那神秘的气与力量上。 闿阳阙中,拓跋悼身旁却忽然升起一块石碑。 那石碑洁白如玉,只有三丈高大。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神秘人声音一如既往的厚重:“我在白玉京中枯守许多年,见不得天地,也见不得光阴,唯有道与法足以见证青天高、黄地厚!” “不如你来为我写一篇当今天下的道与法,我来看看这世间变迁,又变到了何处。” “万物逆旅、百代过客……”拓跋悼又想起玉斛人上千年的故土绿璧城,想起戈壁上那仅有的明珠,他心中感慨,越发觉得眼前的神秘人深不可测。 于是拓跋悼上前一步,便要写下一篇典籍,写下一篇武学。 当他手中又有神韵凝聚时,那神秘人的话再度响起:“道与法不需高远,弱境中才可见岁月变迁,你便只写真元可达的道与法吧。” 拓跋悼伸出的手微微一顿,旋即神蕴纷飞,在那白玉碑上刻下秘籍。 “是大息螭虎文……幸好。” 陈执安就坐在高处,心中揣揣。 “可千万不要写些境界高深的,我刚刚修行入门,如果修行法门、武道秘籍太过于高深,我练起来反而适得其反。” “最好便是写下一篇真元修行之法,再写一篇比虎抱拳威能更强的武学。” 他心里这么想着,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不过平静的注视着那白玉碑。 神蕴如剑,直落在白玉碑上。 直至白玉碑上篆刻出两种全新的法门。 道与法,详细、周全,甚至还有配套的入门丹药,令陈执安松了一口气。 “白玉蝉蜕篇。” “八都北去十二重。” “一门真元境修行法诀,一门刀法。” 陈执安忍不住心中的悸动,只觉得白玉碑上那一颗颗文字分外高妙,却又称不上高不可攀。 只是其中隐含的奇妙,让陈执安清楚的察觉到,眼前这修行法诀与刀法定然极为珍贵。 “等到我大雪山参气帖养气圆满,便可以转修白玉蝉蜕篇,以此踏入真元境界,彻彻底底在修行道路上登堂入室。” “还有这门刀法……”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杀意重重,是一门彻头彻尾的杀人法,必然是经过无数次实战磨砺出来的。” “好,极好!” (本章完) 第16章 属狗的沈好好 第16章 属狗的沈好好 拓跋悼看到王座上的神秘人正盯着那白玉碑上的功法秘籍出神。 他不疑有他,只是静静等待。 直至过了十几息时间,神秘人才终于转过头来,目光里仿佛凝聚了闿阳阙中的紫气,直落在他的身上。 拓跋悼只觉得那同样神秘的气息与白玉京之主融为一体,仿佛这神秘人本来就是玄妙紫气化成。 “这白玉京究竟是何等所在。” “我未曾听过倒也罢了,为什么九座天碑中也从没有丝毫端倪?” “倘若我想要在闿阳阙中修行,这位白玉京之主,究竟是否会答应?” 他心里这般想着。 那浑身散发着灿烂光辉的白玉京之主又有了动作。 他就好像是看透了拓跋悼心中所想,看透了拓跋悼心中的渴望,弹指! 一时之间,闿阳阙中凝聚出一道紫气,就如一道光一般直飞而去,落在拓跋悼的眉心中。 紫气凝聚在老人眉心,化作一道紫色的印记,然后又渐渐隐去,彻底消失不见。 “往后每隔七日,你感应眉心中的紫气印记,就可前来白玉京闿阳阙,虽然不可肉身来此,可神蕴来此也能够助益修行,你为我写下当今天下的道与法,进出闿阳阙就算是我给你的谢礼。” 陈执安缓缓道来。 他身在闿阳阙中越久,越感应那紫气,就能够察觉到闿阳紫气上所蕴含的种种玄妙,赐予眼前这老人进出闿阳阙的力量,就是其中的玄妙之一。 “闿阳紫气消耗、再生也有其规律,每七日允许这老人进了一天,紫气恰好足够,还能剩余一些供我参悟。” 他并不明白,当他化身光线之后,漫天的光束中,为何只感应到了这位老人,他试着与闿阳阙沟通,也并没有得到答案。 可他始终觉得南流景、闿阳阙让他化生光辉,引来这位老人一定有其缘由。 让他前来闿阳阙修行,往后这老人一定会起到作用。 他心中默默想着,而拓跋悼却已经感应到了眉心中那奇异的紫气印记。 他闭起眼睛,试着沟通紫气印记,印记立刻有所回应。 拓跋悼猛然睁眼,眼神闪亮:“果然有用。” “这闿阳阙玄妙无比,每七日修行一天,足够了……足以助我在寿元将近之前再进一步。” “谢过白玉京之主……” 拓跋悼正要行礼,抬头却见王座上那无比神秘的白玉京之主悄无声息间已然消失不见。 王座空空,只留下了流淌的紫气。 他想了想,仍然朝着空空如也的王座行礼,继而盘膝坐下,身后隐隐透露出一尊高大的神相,与他一同盘膝而坐。 —— 陈执安睁开眼睛,此时竟然已经天光大亮。 他透过窗户朝天上看去,太阳高挂正中,照出光辉,落在院中的梨上。 梨香气传来,九十春光斗日光,便知道这又是一个好春日。 只是…… 陈执安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晌午,父亲怎么没叫我起床吃饭?” 他走出房门,院子已经被扫过,片尘不染,只有几处落叶点缀,多出几份春意。 院子里的石桌上用镇纸压了一张写了零星字迹的纸。 这是陈水君的信。 陈执安顿时明白过来,他上前几步拿起这份信来。 “我不在时,要按时吃饭。” 信上只有一句话,陈执安却叹了口气。 十几年光阴,他实在是习惯了父亲在他身边,日日为他准备吃食。 陈水君沉默寡言,从不对他嘘寒问暖,唯独每日精心准备的饮食却暴露出他对自己的关心。 哪怕陈执安被前世记忆冲击,却也觉得这种关心颇为深沉而又厚重。 所以陈执安决定听从陈水君的话,又在院中烧好锅灶,又去灶房找来半块腌好的羊肉,找来白面。 “老父亲的小金库可真是深不见底,明明收不到几两银子的束脩,偏偏家里几乎不缺肉食。” 这样的生活水准,哪怕是在富饶的苏吴州也并不多见。 陈执安感慨一番,在石桌上支起案板,下水和面,又找来木槌将面团擀成薄皮,切成圆状。 羊肉早已被他焯水,焯水时他想起大雪山参气帖中记载,黄钟行气汤中的一味药材名为“止黄叶”,有去腥去膻的效用。 陈执安索性拿出几片止黄叶,一同与羊肉焯水。 苏吴州本地的羊肉其实称不上好,膻味太重,肉质也偏柴,蒸煮着吃对于前世吃遍八大菜系的陈执安来说,自然称不上好吃。 所以他决定拿这块羊肉包饺子。 经过焯水,陈执安惊奇的发现止黄叶去膻的效果竟然出奇的好,他甚至凑近鼻子闻了闻,都几乎闻不到膻味了。 “不错,贵有贵的道理。”陈执安满意的点头,止黄叶是黄钟行气汤二十余味药材中较贵的一种,平日里大概没有寻常人家会以止黄叶去腥膻,他初次尝试,就取得了极好的效果。 “既然奢侈了,索性放纵一把。” 陈执安又取出几片赤中姜,拿来葱蒜,将羊肉切成细碎的肉末,与姜蒜混合做成肉馅,包出四五十个饺子来。 他在锅中下了饺子,饺子熟时,葱姜蒜与羊肉的香味扑鼻而来。 陈执安咽了咽口水:“可惜老爹不在。” 他刚刚将饺子盛在盘中,门口忽然有人敲门。 陈执安有些诧异,他们这小院里又有谁会来? 他前去开门,却看到沈好好背着双手,探头朝着里面望去:“陈执安,你院里做了什么吃食?” 沈好好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长裙,红裙上流苏点缀,发中别着珠簪,明明身子娇小,偏偏腰不盈一握,身姿动人。 再加上沈好好的皮肤很白,肤如凝脂、白里透红晶莹剔透,就像是洁白的羊脂玉一般。 红裙配上温和的羊脂玉,再配上她慧黠转动的眼睛,实在是秀美水灵。 “我这邻居属狗的?” 陈执安有些哭笑不得,旋即想起他这邻居背景不俗,而且还是修行中人,能够与那司三公子司侯圭呛声,修为应当不弱。 “修行一道,熬炼肉身五感,她能闻到其实并不奇怪。” “我做了饺子。”陈执安心里想着,嘴上也如实相告。 他并不算小气的人,更何况沈好好曾在司侯圭面前仗义执言,又送了他大雪山参气帖和虎抱拳的修行秘籍。 哪怕陈执安后续又送了一幅画过去,可一幅画的价值……实在是还不了沈好好的情分。 “哦。”沈好好挺翘的鼻子又微微耸动:“那你吃吧,我恰好路过。” 她这般说着,又伸头朝院里看去。 陈执安哭笑不得,道:“好好小姐要不要吃一点?” “也好。”沈好好当即走进院中:“我在京城最爱吃的便是羊肉饺子,只是苏吴州的羊肉实在太膻,上不得台面,也称不上好吃,你这饺子怎么做的,香气扑鼻,还没有什么膻味。” 沈好好不吝称赞。 二人来到石桌前,陈执安找来盘子给她分了二十几只饺子。 沈好好娇小的个子,吃起饭来却风卷残云,称不上优雅,汤汁溅的满脸都是,不过几十息时间,二十几只饺子就被她吃了一空。 甚至陈执安盘中的饺子还剩下十几只。 “咦……”沈好好吃饺子时只觉得好吃,吃完才发现一股热气从她肚子里升腾出来,传遍她周身。 舌根处,甚至有一股奇异的姜香传来,回香浓郁。 “实在是好吃。”沈好好心里这么想着:“我这邻居做起饭来有一手。” 她自然不知道,陈执安的厨艺其实一般,这饺子之所以这么好吃,原因还在止黄叶去腥膻,又在其中加了珍贵的赤中姜的原因。 陈执安有些好笑的看着沈好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盘子,出于礼貌道:“如果早些知道好好小姐爱吃,我就多分你一些了,只可惜这些饺子已经在我餐盘里了……” “无妨。”沈好好呵呵一笑,竟然真就从陈执安的盘子里又分去五六个饺子。 “倒是有些礼貌,没有全部扒拉去。”陈执安只觉得眼前这一身红衣的少女实在是有趣。 沈好好吃了五六个饺子,摸了摸肚子,又叹起气来:“饺子好吃,只是你包的太少了,不够两个人吃的。” 陈执安老实回答道:“家里就只有这么点羊肉了。” “我家有。”沈好好站起身来,走出院门,不一会又回来了,一如她之前拿来两本秘籍一般,这一次沈好好手中却倒提着两只羊腿。 她拎起羊腿递给有些发愣的陈执安。 “你下次如果还做饺子,就来隔壁叫我。”沈好好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陈执安无奈的站起身来:“我再给你做一点。” 半个时辰过去。 陈执安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沈好好一口气吃下了上百个饺子。 沈好好消灭了几大盘饺子,又看到陈执安的眼神,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修行之人,吃的难免多一些,毕竟要化出血气真元,熬炼体魄也需要多吃些。” 沈好好出言解释,又想起自己送给她这邻居的修行法门,便岔开话题问道:“你看了那大雪山参气帖?是不是有些难懂?” “你请我吃饺子,你有哪里不解就来问我,我为你解惑,修炼可要小心谨慎,不管练不练得成,总要完全理解了修行法门,才能着手修炼,太急躁可不行,反伤自身。” “没有什么不懂的。”陈执安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还要谢过沈小姐,如果没有这两本秘籍,修炼二字只怕与我无缘了。” 沈好好挑了挑眉:“你已经开始练了?” 陈执安随意点头。 沈好好有些狐疑的上下打量陈执安一番,又忍不住叮嘱道:“既然开始练了,还要勤勉一些,每日都要试着感应自身的血气,修行道路上循序渐进、按部就班才是真正的道理。” 这一次陈执安没有多言,只笑着对沈好好点头。 “知道了,谢过沈小姐。” (本章完) 第17章 新的灵药 第17章 新的灵药 陈水君不在,修行、熬炒汤药不再需要背着陈水君,可对于陈执安来说,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 就比如今日,陈执安外出采买,买了两条清水河的鱼,他才发现陈水君平日里的食材多有不凡,似乎并非来自菜市。 “这条鲤鱼,肉质明显不如父亲拿来的。” 他摇了摇头,心中对于陈水君的来历已经有了些猜测,只是楚牧野说陈水君遭遇变故之后,不再习剑,一蹶不振,甚至躲到了距离悬天京极远的苏南府。 “看来我这父亲修为并没有荒废,能够日日找来这些珍贵的食材,一定是有些本事的。” 陈执安吃完了这条鲤鱼,按部就班的修炼虎抱拳,又服下两剂汤药,这才回房运气,大雪山参气帖早已被他烂熟于心。 往往心念一动,参气帖记载的运气之法便能够操控周身上下的血气,冲刷五脏六腑,打熬骨骼皮肉。 陈执安一连七八日练下来,只觉得自己的气息越发悠长,身上的气力大到往日里他想都不敢想。 除此之外,陈执安发觉自己越发白了。 他原以为练武之人样貌体格应该更粗犷些,却不曾想他确实高了许多,体格也变得健壮起来,只是变得越发细皮嫩肉,就如一位不曾经过风雨的书生一般。 “这不行。” 陈执安在心里暗想:“这幅样貌太过文弱,修行之人,就应该眼如铜铃,威严怒目,瞪一眼就把人吓死才对。” 于是陈执安决定,平日里多晒一晒太阳,把自己晒成古铜色才好。 所以他今日没有回房,反而搬来陈水君的躺椅,任凭春日里的太阳落在他的身上。 他闭着眼睛,脑海里天上玉京图缓缓展开。 东城南流景高照于天,闿阳阙屹立在南流景中,显得十分雄伟壮观。 南流景中的光线照落下来,落在昆仑泽中,化作一具人形,承载着陈执安的意识。 陈执安看着灵气蒸腾,一望无际的昆仑泽,隐约看到昆仑泽中的灵气不再如之前那般透着赤红,反而多了些丹橙色。 他低头看去,就看到灵气氤氲的昆仑泽下方,十片赤中姜片被埋入其中。 让他嘴角露出笑容的是…… 这十片赤中姜片竟然通过丹橙色的昆仑灵气勾连起来,根茎交错,互相连接,最终破出昆仑泽灵气大地的,却已经不再是寻常的赤中姜。 “十片赤中姜彼此连接,长出了一种新的……灵药?” 陈执安有些期待的看着新长出的根苗,看着根苗上已经长出的嫩绿的叶子。 “再过几天应当就能长出来。” 赤中姜已经十分珍贵,效用非凡,陈执安每日饮下赤中姜,都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血气变得越发充盈,又觉得运转血气更加流畅。 “洗净根骨,涤濯血脉,颇具奇效,不知道这新的灵药,效果又有几何。” 陈执安嘴角露出些笑容来,继而又看向昆仑泽中另一处所在。 那里竟然种下了好多药材以及许多寻常的蔬菜。 延胡索、郁金、红、当归、胆南星……这一种种药材正是黄钟行气散丹方所需。 那些蔬菜则是寻常的葱姜蒜、青菜、白菜…… “昆仑泽太过神妙,只要有种子,什么都能种进去,升腾出丹橙色的灵气之后,寻常的药材也能够种到昆仑泽中了。” “只可惜……不能一次种上太多,否则我的意识仍然有些扛不住。” “不过,这些药材都长出来,熬出黄钟行气散,应该够我吃三四天的剂量,到时候再种,不够拿去卖钱,也够我自己吃了。” “更何况,昆仑泽里长出的药受灵气浸染、孕育,效果一定更好。” 陈执安思绪及此,目光又落在东城南流景上的闿阳阙。 他的目光就好像一道道光线,直去许多里,穿过刺目的光辉落在其中。 今日是拓跋悼进入闿阳阙修行的日子。 拓跋悼看似年老,眼神却十分坚毅,脊背挺的笔直,就如同一只老而不衰的狮子。 他盘坐在闿阳阙中,闭目修行。 闿阳阙中的紫气凝聚而来,缠绕在他的周遭。 “却不知这老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气魄确实骇人。” 陈执安不再去看拓跋悼,目光反而落在屹立于闿阳阙中的那一块白玉碑上。 白玉碑上,一门修行功法、一门刀法篆刻于其上。 “连日修行,我距离真元关越来越近,也许再过几日,我就能试着冲开元关,化自身的血气为真元……” “白玉蝉蜕篇中,就记载了一道冲关之法,比起大雪山参气帖中的冲关之法更加晦涩,效果却更强上许多。 干干脆脆冲关,自身血气就能够更快更多的化为真元,不必日日苦熬。 往后真元成树,杰出果实就更加容易。”陈执安仔细看着白玉蝉蜕篇,默默思忖:“只是这冲关之法所需的丹药蝉蜕丸太过珍贵了……” 他这几日闲暇时,早已走遍了岐黄街上很多药铺,炼制蝉蜕丸的药材共计六十七味,其中竟然整整有十九味药材,岐黄街上数十家药材铺子都找寻不到。 “怪不得白玉蝉蜕篇中记载,捉来玉蝉才成道,修行须问长生药。 那天上九碑中的雏虎碑上刻名,也要看自身的背景家世。 寻常百姓想要练武,又哪里捉得来玉蝉,哪里能得长生药?” 陈执安感慨间,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缓缓合上。 天已渐暖,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陈执安晒了会太阳,不忘打理院中的梨。 “也许在这苏南府,父亲最牵挂的除了我之外,也就只有这些梨树了。” 陈执安细心为梨树除草浇水,修剪残枝。 忙活了只有半个时辰,又听有人敲门。 陈执安不需多想,就知道敲门的是沈好好。 自从沈好好吃了那一顿饺子,便总来陈执安这里蹭饭吃。 尤其是陈执安昆仑泽中升腾出丹橙色灵气,他将平日里做饭所需的葱姜蒜,乃至一些寻常蔬菜都种入昆仑泽之后,沈好好来的更频繁了。 这位将军府上的小姐,好像全然不在意街头巷尾的闲话。 一日三顿,甚至有两顿都在陈执安院里解决。 陈执安知恩图报,自然不会为了两顿饭菜厌烦沈好好。 毕竟他也是要吃饭的,多个沈好好,不过多加一双筷子罢了。 更何况沈好好从来不空手来,总会带来许多食材,就比如昨日晚上,她还带来了好几种香料。 自从北离国越发强盛,大虞的商人想要走过三危山古道,前去西域买卖香料就越发困难。 这些年来,香料价值奇高,哪怕是寻常的地主老爷,也吃不起香料。 前世吃惯了高油高盐的陈执安,最想念的就是前世各色香料烹制出的美食,哪怕不太健康,可每日都吃得这么清淡,实在遭不住。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陈执安其实颇为欢迎沈好好来,各取所需,倒也不错。 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对。 当陈执安开门,就看到沈好好站在门前,不远处还有一主一仆两位女子正朝这里走来。 这两位女子看到开门的少年,不由得顿住脚步,站在原地。 沈好好朝着陈执安笑:“我带两位客人前来,你不介意吧?” 陈执安还未说话。 “好好。”远处那位站在前头的白衣女子,却有些无奈的叹气,出声询问道:“你说的极好的菜……便是你这邻居做的?” —— 对于徐溪月来说,她与这小巷少年的交集,应当停留在那个夜晚,停留在陈执安红着脸说:“怎么你们还要逼人成亲?”的时候。 可世间的事,总有许多奇妙之处。 就比如今天,一向贪吃的沈好好一脸神秘的与她说,要带她去一个好地方吃晚饭。 “你还记得栖霞山上,大道姑做的斋饭吗?比那斋饭还要好吃。” 沈好好眯着眼睛与她说话,徐溪月还来不及说话,沈好好就一溜烟往前带路。 徐溪月还以为要坐轿子,却看到沈好好一溜烟跑到了巷子对面,敲门。 然后便是那位贪财的少年前来开门。 “咦?”沈好好想起之前和徐溪月提起过陈执安:“忘了你们还见过?” 陈执安却笑了笑,道:“我之前是黄门画院里的小工,我去府衙送画时,确实与徐小姐见过。” “有一日天色晚了,徐小姐心善,带我走了一段。” 沈好好眼睛微亮:“真是缘分啊,既然如此,我带她过来蹭饭,你不介意吧?” 陈执安忽然想起徐溪月的来历。 “这徐家经营的是药材生意,开设的药铺不多,却给几州之地许多铺子,乃至军伍中供应药材,却不知这位徐家小姐,能不能找到蝉蜕丸药方所需的药材?” 他思绪及此,脸上挂起笑容来:“自然不介意。” (本章完) 第18章 悬天京中的魑魅魍魉 第18章 悬天京中的魑魅魍魉 在春日的梨下,徐溪月竟然真就在这个接了她绣球的少年家里,吃下了一顿晚饭。 石桌上的鸭子只剩下了鸭架,就连两道素菜也被石桌上的三人吃了一空。 新桐眨巴着眼睛,回味着这顿晚饭的味道。 她记得自家的大厨说过,苏吴州的鸭子其实并不适合炒制,鸭肉容易变老,吃不出什么滋味。 可今日,眼前这少年炒鸭肉,从起锅开始,新桐便觉得从锅中冒起的炊烟、与地上的柴火烟气都是香的。 她知道自家小姐必然也喜欢,再加上那碗热热的、干而不涩、入口滑爽柔韧有力气的面,新桐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如果这陈执安接了绣球,来了徐府,应该也能照顾好小姐。” 新桐不知不觉砸吧了一下嘴巴,旋即又醒了过来,连忙自顾自的摇头,心中暗道:“会做饭算不得什么好本事,君子远庖厨,我为了吃美味的吃食,又怎么能觉得小姐该配陈执安这样只配贪些小财的人?” 春日的晚风有些清冷,吹得树上的梨哗啦哗啦作响。 沈好好吃的心满意足,又有些得意的看着徐溪月:“瞧,我这邻居做出的饭菜,不枉费溪月姐姐来上一遭吧?” 徐溪月转头看向正在院中为梨树浇水的陈执安。 这少年背影比起前几日似乎高大了些,也并不那般单薄。 挺拔的身姿竟然有些出挑。 “溪月姐姐,你可曾见过那玄紫将军了?”沈好好心中还挂念着徐溪月的生意:“九万松槐军的药材供应非同小可,想来苏南府的周家,早已经寻了不少说客,你可要紧着一些。” 徐溪月自然知道沈好好对于买卖,对于生意并不感兴趣,之所以询问,大致还是因为关心自己。 于是她认真回答道:“玄紫将军这几日以来似乎颇为匆忙,鲜少有人能看到他,每日去他下榻之处等候的宗族大府,他不过只见了周家家主一人,我也去了……只是,玄紫将军不曾见我,只有人拿去了我奉上的药材。” 沈好好有些担心,徐家的买卖若是好不起来,徐溪月何时能够再得自由,重归栖霞山上朝栖青霞,暮枕烟云? 徐溪月看出了沈好好的担心,便道:“好好不必为我担心,我徐家几种药材其实品质都非凡品,比起周家,唯独只有三种军中修行高深之人所用的药材有些差距…… 我已经让人去寻找,如果能找到其他更加上乘的药源,徐家这一次其实还有机会。” “更何况,与军中的采买商定,还有半年时间,如果真就续不了约,半年时间,足以再寻出路。” 沈好好似懂非懂的点头。 一旁的新桐心中却不由有些慌张。 “松槐军中的药材供应如果停止了,以周家的扩张速度,也许不消半年,就会完全驱赶徐家在三州之地的药材份额……” 她心中这般想着。 沈好好又问道:“不知是哪三种药材?我写信问一问归云室中的师兄师姐们,也许他们有些消息。” 徐溪月想了想,并不拒绝沈好好的善意:“是佛甲、奇楠叶、灯盏金丝三种药材。” 沈好好认真记下来,徐溪月大约是因为终于能在他人面前倾诉,少有地叹出一口气来,忧心忡忡道:“这三种药材其实并不算什么珍贵稀有的药材,只是军中要求太高,对于这三种药材的品质颇有要求,周家不知哪里寻来的上乘药源,他们奉上的这三种药材,真就比我徐家的好上许多。” 沈好好对于药材不过一知半解,却仍然劝慰道:“世间的缘法妙不可言,转机来临也许只在一日甚至一瞬,姐姐莫要气馁。” 徐溪月轻轻点头:“过几日松槐军里的药需郎君要给所有大府呈上的药材评级,到时候且再看。” 她想了想,又看向一旁的新桐,新桐顿时会过意来取出五两银子来放在石桌上。 沈好好愣了愣,下意识想要拿起银子还给新桐,且说上一句:“溪月姐姐不必如此……” 可她忽然又想到,她贸然带了两人前来吃饭,做菜做饭的又是陈执安,便是拒绝也该是陈执安拒绝,自己连日蹭饭已经占了许多好处,又怎能做陈执安的人情? 她正在犹豫。 徐溪月却已经站起身来,对一旁扭头看向她的陈执安道:“谢过……陈公子款待,今日我主仆二人叨扰了。” 陈执安看到桌上的银子,却并不推辞,只是点头笑道:“无妨,徐小姐有空常来。” 新桐撇了撇嘴。 这陈执安果然贪财,给了便拿倒也没错,但是好歹客气一番。 主仆二人一路走到院中,快要走出院子了,徐溪月不由回过头来,仔细看了看院中盛开的梨树。 “这满院的梨树可真好看,就好像栖霞山上的白雾一样。” 徐溪月心里这般想着。 不远处陈执安却忽然摘下一枝如雪的梨。 此时,院中的树木枝桠飘摇,天上春日里的寒鸦啼叫,云雾散开,天上的朗月早已散下月光。 陈执安就在冷月如灰的月光下,轻轻的摘下了一枝梨。 “徐小姐喜欢,不如摘一朵去,插在房中点缀也好。” 陈执安这般说着,并不上前,只是将这只梨扔给新桐。 新桐手忙脚乱的这一枝梨。 徐溪月看着月光下的陈执安,不知心中所想。 主仆二人与沈好好道别,就此离开,消失在岐黄街昏暗的夜幕下。 沈好好看着二人的背影,也撇了撇嘴:“一顿饭收人家整整五两银子,也太贪财了些。” 陈执安坦诚道:“对徐家来说,五两银子和五文钱又或者五十两银子没有区别,徐小姐留下银子,是不想平白吃我东西,我又何必惺惺作态客套拒绝?还不如收下银子,给徐小姐一个心安。” “更何况,我老家还有一句古话。”沈好好好奇起来:“什么古话?” “有钱不赚王八蛋。”陈执安道。 —— 沈好好也离开了。 陈执安就在院中练起虎抱拳来,如今他身躯中浓厚的血气滚滚而动,大雪山参气帖运气极快,虎抱拳拳法种种招式之间,血气奔流,充斥着陈执安的周身上下。 一拳一腿一靠,都充斥着生猛的力道,甚至带起汹涌的劲风来。 半个时辰过去,陈执安平息身躯中的血气站定,这才长出一口气。 他眼中有些惊喜。 虎抱拳二十四种招式,他已经彻底融会贯通,称之为“信手拈来”也毫不为过。 甚至他体内的血气配合虎抱拳,也可做到瞬息而至,随念而动。 “这虎抱拳倒是简单,不知道在江湖中算什么品级的拳法。” 陈执安站在月光下喃喃自语。 “这虎抱拳是铁佛关军卒必修之法,放在江湖中,乃是一门上乘拳法,寻常县地坐大的宗族大门传承下来的武学,大致也就是这虎抱拳的水准。” 陈执安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回答他的疑惑。 陈执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循着声音抬头看去。 却见自家房子的房顶上,不知何时盘坐着一个人。 此时天色已晚,哪怕有月光照来,院中也十分昏暗。 放在陈执安还没有修行之前,他是万万看不到房顶上的人物的。 可现在,陈执安化气养气,气血不仅熬炼他的身躯骨骼、五脏六腑,也练了他的五官感应,让他一眼看去,就看清房顶上的人。 那人已经白发苍苍,脸上有几处极明显的皱纹,唯独一双眼睛照出金光,长眉下显得分外明亮。 来人苍老、疲倦,唯独两眼凌厉而又炯炯有神。 “铁臂将军……” 陈执安认出了房顶上的人。 屋顶上的老人缓缓站起身来,又随意朝前一踏,顿时踏空在屋顶前的虚空中。 他身子坠下,落在地上,不带起一丝尘土。 铁臂将军就站在距离陈执安不远的地方,上下看了陈执安许多眼,眼神里的疲倦更浓重了几分。 他在心里想着:“一岁老,岁岁老,如今天下,已经是这些雏虎的天下了,尤其是这陈执安……修行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陈执安并不知道铁臂将军心中正在称赞他,他向铁臂将军弯腰行礼。 “那一日,沈好好拿来这两本秘籍予你,没想到不过十几日,你已经练成了虎抱拳。”铁臂将军背负双手,语气有些感慨。 可感慨之后,他却语气一变,问道:“你可知道这大雪山参气与虎抱拳,是何人所创?” 陈执安摇头,恭敬道:“还请将军解惑。” 铁臂将军眼神带出些审视:“写就大雪山参气帖与虎抱拳的人,名为司远瞾,乃是当今大虞杀佛侯、当今镕天将军,是骑鲸碑上刻名的人物。 他写下这两门秘籍时尚且年轻,是他专程为铁佛关军卒创立。” 陈执安眼神多了些敬佩,又有些欣喜,他正要说话。 不远处的铁臂将军,声音再度传来:“你莫要急着高兴,你父亲此次前去悬天京,除了见你母亲,就是要去见这位威名赫赫的杀佛侯,倘若能够见到这杀佛侯,你父亲就算不死也只能负伤而归,你早些知道此事,心中也早有准备,不至于太过惊怒。” 陈执安眼中的欣喜与敬佩顿时消失不见,他毫不犹豫,再度向铁臂将军行礼:“还请将军告知我其中缘由。” “司远瞾要纳你母亲为妾,婚期就在今年九月,你父亲匆匆前去悬天京,就是为了此事。” 陈执安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他梦到的那白衣女子,又想起楚牧野口中,自家父亲的梦想。 于是……陈执安不再询问其他,只是询问道:“玄紫将军所在的李家……同意了?” “同意了。”铁臂将军幽幽道:“一位有望成就造化境界的强者,没有任何势力不愿结交,李家在悬天京也算如日中天,可却没有得入天下骑鲸百人的人物。 司远瞾位居骑鲸碑上四十一行,李家……是在攀附于他。” “为了攀附这位杀佛侯、镕天将军,所以我母亲就要去他将军府上做妾?” 陈执安压着声音道:“想来我那悬天京中的母亲并不同意,否则那位玄紫将军又怎会前来见我的父亲。”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陈水君与他说过的那段话。 ——“朝堂上盛产魑魅魍魉,低贱的攀附权贵的,弱小的巴结强横的,门阀世家把持朝政,互相联姻排斥寒门、平民官僚,阻止修行法门遍传天下,有些想要做事的又被排挤,只能暗淡离场。 且不说你能否科考高中,即便是中了去当了官,无非是被那些门阀世家吃的骨头都不剩,与其如此,还不如做些自己喜欢的。” (本章完) 第19章 老身今自由,心无疚,随意度春秋 第19章 老身今自由,心无疚,随意度春秋 “我喜欢做什么?” 陈执安心中自问,他似乎活了两世,如今他只想过得从容些,不必说那些平白的困顿。 可是,他的父亲,似乎正在最困顿中。 “敢问铁壁将军,骑鲸碑上有名,修为应当是什么境界?”他喃喃询问。 铁臂将军毫不吝回答:“日月如磨蚁,万事且浮休!日月行走、万物消亡皆有定理,而这天下最为浅显的定理,便是自天上降临的天上九碑。” “其中,年少而又天资纵横者得入雏虎碑,登上雏虎碑,便可得天公瞩目,可得神通玄妙。” “又有得入玉阙境界,而又有望骑鲸成造化的人物,则入骑鲸碑。 骑鲸好向云端去,踏云悟得造化开!天下七大国、数十座小国、诸多玄门,玉阙境界的人物不在少数,可能骑鲸碑上刻名的,却不过寥寥百人,这百人便是骑鲸百人,不消多说,也知道他们何等强横。” 铁臂将军话语至此,又摇了摇头:“陈水君太过疼爱你,只想万事担在自己的肩头,不让你惦念许多。 只是你既然已经修行,年早已及弱冠,自然应该知道这件事,不经历困顿风霜,不见一些沉疴滥觞,又何时能够养出凌云翅,俯仰弄清音?” “雏虎、骑鲸……” 陈执安抿了抿嘴唇,细细消化着这些信息。 “玄紫将军此次前来苏南府,是为了找你父亲要一份绝书,你父亲不愿写,甚至还要前去悬天京,悬天京中不知有多少眼睛看着他,又有多少人想要让他妥协就范。 只可惜我与你父亲做了十几年的邻居,知道他的性子,他写不了绝书,也放不下你母亲,陈执安……你如果自此之后就待在苏南府中,做一世清闲市井之民倒也就罢了。 可你如果想要习武,如果想要接触更高的所在,如果想要踏入悬天京,又或者前去更广阔的天下,这些困顿沉疴你非承受不可。” 铁臂将军声音有些低沉,夜晚的春风吹在陈执安身上,吹得陈执安有些发冷。 陈执安不知铁臂将军之所以特意前来与他说这些,是因为他是陈执安的邻居,以他的修为自然能够感知到陈执安每日练武修行,看到陈执安精进神速,心中起了爱才之心。 他不忍见陈执安修为更加高深时,再知道此事,由此心中生出魔障,再无法拨乱反正,所以才特意前来,提前将这些腌臜往事说给陈执安听。 “天下骑鲸百人……”陈执安心中还在担忧:“老爹独身一人,前往悬天京,找这样的人物,岂不是凶多吉少?” 铁臂将军大约看出了他心中的忧思:“你父亲应当不会有性命之虞,李音希本是个奇女子,刚烈非常,不论是李家还是那司远瞾所在的司家都知道,杀了陈水君,李音希绝不会独活。” 陈执安心里顿时对他那素未谋面的母亲,多出些敬佩与好感来。 “九月婚期,距离今日还有不到半年光阴,半年时间,不知道我能修行到何种地步,是否能够去悬天京看一看她,助一助父亲?” 陈执安这般想着。 铁臂将军适时道:“我有些故旧还在悬天京中,遭遇此事,不论是你的父亲还是你那母亲想来都已经心力交瘁,你既然已经成人,为何不给你的母亲写一封书信? 你母亲见了书信,也许心思会更清亮些。” 陈执安仔仔细细看了铁臂将军一眼,他第三次行礼,问道:“陈执安谢过将军,只是不知老将军……为何要相助于我?” 铁臂将军转过身去,道:“无他,不过我愿意罢了,我早已远离悬天京中的漩涡,行事坦荡自由,我愿意助你,难道还需要理由?” 陈执安眼里,这位老将军顿时变得无比高大,当即进房中拿出纸笔来,写了一封书信。 铁臂将军眨着眼睛,站在一旁,他背对着陈执安,脸上显得有些心虚。 “这陈执安还不知道自己的修行天赋,也许等到他踏入神蕴境界,就能够雏虎碑上有名,那时再与他交好,反而落了下乘。” “我已老朽,后辈中除了好好之外再无他人,与这样天资不凡的少年人物接触交好,总错不了。” 铁臂将军心里这般想着。 陈执安已经写完了信,又从房中找来信封,仔细封了起来,递给铁臂将军。 “还请铁臂将军将这封信寄给我的母亲。” 铁臂将军接过信件,发现除了一封信之外,还有一张草纸。 “你写了两封?”铁臂将军随口询问。 陈执安真诚说道:“将军今日助我,陈执安无以为报,忽然想起我在一本古籍上看过一句话,正好与铁臂将军的性情相合,所以就写来送给将军,还望将军莫要嫌弃这诗句寒酸。” 铁臂将军翻开那份纸张一看,却见上面写着一句话。 “老身今自由,心无疚,随意度春秋。”恰与他方才形容自己时那般相合。 一时之间,铁臂将军老脸微红,看着眼神分外真挚的陈执安,轻轻咳嗽了几声。 “这三句诗文倒是写的极好……我明日正好有位好友要前往悬天京,你写下的信,我会托他带去,至多两三天也就到悬天京了。” 陈执安大为惊讶。 苏南府距离悬天京足有数千里之遥,两三日时间直去悬天京,这速度实在惊人。 陈执安惊讶的时候,铁臂将军又提醒道:“你如今有了修为,胆气兴许大了些,苏南府的修行人有了胆气,总想去虎丘山上寻些猛兽练手。 只是这半月,你莫要出城去了,西蓬莱的齐天冲就在苏南府周围,若是运气不好被西蓬莱的匪徒撞见,你想要在他们的刀口下夺来性命,只怕并不容易。” “谢过将军关心,我就在我这院中修行,哪里也不去。” 陈执安画过齐天冲的画像,自然知道这是个绝顶凶人,杀人放火无数而又未曾被捉拿归案,可见这人修为不凡,避着一些总归没错。 铁臂将军拿着信件离开,他不曾翻过房门,而是走出院子,走入了街对面的铁臂将军府。 “我这邻居一家,倒都是好人。” 陈执安心中感慨,沈好好送了他两本珍贵的秘籍,铁臂将军又特意前来告知他自家父亲的困顿,甚至愿意帮他送信。 “既然如此,明日就给沈好好做些好的。” 陈执安心中暗想:“明日出去采买,还要多逛些药铺,看一看能不能找来那三味药材的种子。” 他心中盘算着……昆仑泽神秘异常,已经长成了药材如果还有活性,放入昆仑泽,药效就能增强许多,白菜、青菜、葱姜蒜这等新鲜的蔬菜放入其中,不多时拿出来便可异香扑鼻,这是陈执安做出令沈好好赞不绝口的吃食的秘诀——便是极好的食材。 可若是药材种子种入昆仑泽,昆仑泽中的丹橙色昆仑灵气便会润泽种子,使种子异变,变得更加珍贵。 “如果能找来徐溪月所说的佛甲、奇楠叶、灯盏金丝三种药材的种子,种入昆仑泽,只需要几日,这些种子就会大大增强,到时候我不等它们在昆仑泽中生根发芽,让它们取出来,又不知是怎样的光景。” 陈执安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炼制蝉蜕丸所需的六十七味药材中,上前有十九味药材珍贵稀有,寻常药铺中根本没有售卖。 陈执安在一家药铺中问到了其中一味药材“皇蚕初丝”的消息,那药铺中的掌柜说,皇蚕初丝大虞境内,就只有天山州才有出产,但是产量极少,又是一种极珍贵的涌泉丹的必须药材,所以皇蚕初丝的价格十分昂贵,不过一钱的分量,往往要卖到三四百两银子。 单单一种药材就有如此高昂的价格,让仍然怀揣着一百四五十两金子的陈执安有些不自信起来。 “如果佛甲、奇楠叶、灯盏金丝的种子真能拿出昆仑泽而存活,我再央徐溪月为我找寻那十九味药材,徐溪月想来也十分愿意。” “徐家两代人经营药材生意,珍贵稳定的药源、同等药材品质更高的种子不好找,找渠道买药材,想来并不难。” “还有那封信……” 陈执安思绪及此,眼神变得越发坚定起来。 “还要快些修炼,免得到时候父亲被人打的满街逃窜,我还帮不上忙。” —— 悬天京,齐陆李府。 李清然怀揣着那一封信,走入后院。 从后院的假山罅隙中,能看到远处的云霞下装着一片青色的山。 假山下流淌的池水带起水气,裹着这清冷的院子。 这里太安静了,静的只剩下一两声鸟鸣。 三月的雨忽来忽去,把空气洗得清凉了许多,院里还种着许多小,姹紫嫣红颇为可爱。 而那草前,最喜欢一身白衣的女子遗世而独立,与那些草、院中的假山、脚下的池水,以及远处的云霞与青山一同入画。 “姑姑,有一封信。” 李清然上前,轻声开口。 (本章完) 第20章 难道我是天才? 第20章 难道我是天才? 李清然拿到这封信,看到信封上的署名时,其实犹豫了许久。 陈执安…… 这个对于李家绝大多数人都十分陌生的名字,看在李清然眼里却分外熟悉。 她那一位枯坐独院十几年的姑姑,时常会在嘴里念叨这个名字,进她的房中,床头墙上还挂着一个一幅字。 只有“执安”二字。 “执”字一点,是一个小小的手印。 这一幅简单的字并非出自什么大家,自己这位姑姑却视若珍宝,特意裱好之后甚至还加了一层轻纱,唯恐灰尘落在上面。 所以李清然,对于执安二字十分熟悉,自然也知道这一封信出自何人之手。 只是,李清然犹豫的是,她这曾经倾国倾城的姑姑婚期已定,再过不久就要成婚。 倘若将这封信拿给姑姑,她这本就有些凄苦的姑姑,也许又要黯然神伤许多时日。 可再三犹豫之后,李清然仍然将这一封书信拿到了这“旧芝院”中。 “姑姑枯等许多年,等爷爷改变主意,可如今……她只怕是等不到了,这份书信就权当给她留个念想,让她知晓……昔日她那襁褓中的婴孩,现在已经长大成人,甚至已经能写信给她。” 李清然这般想,抬头望着李音希的背影。 李音希背影消瘦,披肩的长发随着春风飘动。 她轻轻放下铲子,随口说道:“大约又是商秋公主,她几次邀请我前去她的院里赏,我也不愿去……那信就不看了。” 李音希的声音……该如何形容? 当朝大家白先曾评价过年轻时李音希——声声婉约,如一串骊珠,不需乐器,也可声动云霞。 就一如她的名字。 李清然知道,姑姑之所以不愿意去商秋公主的院里,大抵是因为公主殿下院里栽种了梨。 她姑姑至今不愿见梨。 “姑姑,这信不是商秋公主送来的。” “嗯?那又是谁?”李音希转过头来随口询问,苍白的面容上没有一丝好奇,眉心处殷红的玄门印记,衬出她的倾国倾城了。 “信封上写着……陈执安。”李清然回答。 李音希原本随意的面容猛然一怔,旋即似乎有些无所适从,再次询问:“陈……执安?” 她声音轻颤,就像是一片枯叶被微风吹起,又慢慢落在地上。 纤弱的肩膀却剧烈的耸动着,身躯似乎摇摇欲坠。 李清然连忙上前扶住李音希。 李音希却只顾着伸出手来,从李清然手中拿过那一封信。 信上只写了八个字。 “母亲大人亲启。” “执安。” 单单八个字,李音希却如获珍宝,强行按捺住颤抖的手,从信封中拿出那封信来。 她缓缓打开。 信上只写了一行字。 “母亲大人见字如晤,且按时吃饭,珍重身体,来日自有相见之时。” 短短一行文字,就如同陈水君临走时留给陈执安的那封信一样。 可李音希此时早已泪流满面,甚至哽咽出声。 她的声音颤抖不定,仿佛被大雨驱散的大鸟,在呜咽间寻找小鸟。 李清然将李音希扶到一旁的八角亭中。 李音希就坐在亭子里,哽咽间抚摸着那封信件上的字迹,又抚摸着信封上的名字。 一别十七年。 今日,她收到了执安的书信。 李清然默默退出亭子,走出旧芝居。 却见旧芝居以外,一位约莫二十岁,腰间佩剑的公子正在等候。 他侧脸如玉,长睫下的眼眸中透露出淡淡的阴影,鸦青色的薄袍配上他单薄的嘴唇,令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冷冽。 “扶疏兄长。”李清然向这公子行礼。 此人正是玄紫将军之子李扶疏,乃是雏虎碑上的人物。 “信中写了什么?”李扶疏询问。 信上不过一行文字,李清然并未隐瞒,如实告知。 “你不该将那信送去,姑姑见到这信,心中难免对我李家生出怨恨之情,对司家也会更加抵触。” 李扶疏转过身来,责怪的看着李清然。 李清然脸色不改,只道:“我也不知这执安二字是谁,若是我早些知道,也不会将这封信拿给姑姑。” 李扶疏似乎知道李清然会这般说,却也并不再行苛责。 他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苏南府的泥腿子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也许他是觉得自己可以靠着姑姑过上好生活?” 李清然并不接话。 李扶疏背负双手,朝前院走去,他声音有些清冷:“这些出身寻常的人总爱钻这些空子,他那自不量力的爹如此,如今儿子也如此。”“可他们却不知,我李家的大手遮盖,也可盖住苏南府,现在陈水君不在苏吴州,还需要让那陈执安再也不能乱写信才是。” 李清然神色忽有变化,她皱起眉头,忍不住说道:“扶疏兄长,那陈执安终究是姑姑的血脉,算起来还是你我的姑表兄弟,又何必这般不留情面?” 李扶疏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站定,转过头来盯着李清然道:“司将军说过,倘若姑姑嫁过去,他便会在我李家年轻一辈中,收一位弟子,如他儿女一般照料教导。” “他是骑鲸榜上的人物,李清然!若是有朝一日,司将军踏足造化境界,我李家又有他嫡传弟子,那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李清然沉默几息时间,忽然摇头:“爷爷乃是当朝户部尚书,二伯又是当朝玄紫将军,指掌九万松槐军,都是大虞朝有数的人物,按照门楣家世,比起司家不遑多让。 更何况七叔已经拜入养龙观,也有望成造化。 兄长何必如此看重司将军的传承? 造化大家实属不凡,可修为终究是他人的,以兄长的天赋,若是能在雏虎碑上再进百行,得天赐而修行,造化境界也可远望……与其倾注心血在他人身上,还不如增强自身来得更加实际。” 李清然娓娓道来,见李扶疏并不回应她,也只摇摇头,径自离开了。 李扶疏站在原地,几息之后,他才摇头自言自语。 “爷爷是户部尚书,父亲是玄紫将军,可我不是。” 他回了自己院中,略一思索,想起曾经前来悬天京拜谒自家父亲的苏南府周家。 “周家为松槐军供应药材多达一百余种,如今他们还想要供应更多。” 李扶疏心中思忖。 “来日必有相见之时?” “普通人有了伤病,自然就不能远行,就不能前来悬天京,与姑姑相见了。” 他并不愚笨,自然明白只要让陈执安一辈子待在苏南府便可。 若是杀了陈执安,反而会横生许多事端,往后倘若被姑姑知晓了,对于李扶疏而言也不算一件好事。 哪怕李音希修为停滞不前,再也不是曾经那位天才女子。 可她终究是要嫁给杀佛侯司远瞾的,天下至强者,也经不住亲近之人的枕边风。 “只让他……安安分分活在苏南府便可。” 李扶疏执笔写下一封书信。 想要轻易为远在苏南府的陈执安,定下往后的命运。 —— 陈执安写了一封信,哪怕信上最平常的话,大抵上应该也能给一个母亲一些宽慰。 既然写了信,陈执安决定修行的再努力些,毕竟他在信中说,来日自有相见的时候。 这大概已经算是约定了,陈执安不打算失约。 所幸对于陈执安来说,修行不算是一件难事。 日上三竿,他不过盘坐在房中,脑海中观想着东城南流景,又以大雪山参气帖运转血气,只觉得自己周身上下血气越发浓郁了。 流过五脏六腑、周身骨骼时,甚至已然能够发出大浪拍岸之声,哗啦哗啦作响。 “养气境界,熬炼体魄,可以增长千斤力气,果然所言非虚。” 陈执安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乏力充沛,他随意弹指,甚至弹出一道劲风来。 他又来到院中,在院中的石桌前站定,深吸一口气。 虎抱拳运气法门转瞬运转,陈执安两臂之间顿时充盈血气。 他上前一步,蹲下身来,一只手抓住石桌中柱。 “起!” 长袍下,陈执安左臂肌肉虬起,青筋毕露,皮肉筋膜都有些泛红。 可谁知那足有四五百斤的石桌被他单手抬了起来! 足足十息之后,陈执安才将石桌放下,除了地上扬起了些尘土之外,那石桌并未被磕到碰到,依然完好无损。 “我这双臂气力,只怕有一千五百斤了!” 陈执安皱着眉头,他心里实在有些不解。 “大雪山参气帖中说,寻常人修行养气,熬炼自身,养气圆满可得千余斤重力。” “我单手抬起四五百斤的石桌,尚且还有余力轻轻放下,双臂气力最少都有一千五百斤,全身血气运转,应当能够扛起两千五百斤重物。” “而且,我这养气境界可还未到圆满,还有进步的空间……难道是大雪山参气帖写错了?” 陈执安这般思索,继而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些笑容来。 “写大雪山参气帖的是杀佛侯,哪怕当时杀佛侯还年轻,也不至于出错。” “看来,我不算寻常人。”陈执安眼睛发亮:“难道我是天才?” 他旋即想起自己每日喝下的赤中姜,想起自己当水喝的黄钟行气汤与血府逐瘀散。 再加上他每日都观想南流景…… 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拥有。 他想到这里,心中释怀,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缓缓展开。 转眼间,白玉京中,南流景照耀出来的光辉洒落下来,凝聚出一道人形落在昆仑泽中。 陈执安走在昆仑泽浓厚的丹橙昆仑灵气中。 他光线构筑的眼里神采四溢。 “十颗赤中姜勾连,再加上那丹橙色灵气的洗涤孕育,一颗新的灵药长出来了。” (本章完) 第21章 燃血姜果 第21章 燃血姜果 十颗赤中姜就像是独立的根茎伸出枝桠最终交织在一起,化作一株粗壮的根茎破开昆仑灵气,在昆仑泽中开结果。 陈执安看着被赤红色叶子包裹着的朵、果实,眼神里多出一些期待来。 他摘下这枚果实,顿时有昆仑泽的灵气飘飞,传来阵阵消息。 “燃血姜果。” 陈执安手中握着这枚奇异的果实,心中多有诧异。 “服下此果,短时间内血气、真元暴增,继而燃烧、蒸腾,传遍四肢百骸。” “服用此果有伤根基,并且服用一次则会生出耐药性,再服用姜果效果则大大减退,对身体的伤害则大大增加。” 陈执安颇有些高兴:“这燃血姜果倒是极有用,关键时刻服用此果,我身上的血气、气力应当会大大增加,只可惜不能接连服用。” “却不知倘若我能够种下十只燃血姜果,姜果是否会彼此勾连,诞生出一种效果更强的灵药。” 他心里这般想着,可他却不敢再种下一颗燃血姜果。 这丹橙色气息的灵药,带给陈执安莫大的负担。 尤其是燃血姜果将要开结果的时候,陈执安只觉得脑袋里发懵,身体也颇为劳累,只想大睡一觉。 “燃血姜果不能多吃,身上有一颗备用就好,等到我肉身更强、修为更高深一些,再种下十颗姜果。” 陈执安一边想着,一边继续朝前走,很快就来到另一处灵气应用之地。 在仙境一般的灵气遮盖之下,三种药材种子却深埋于其中,正吞吐着灵气。 “佛甲、奇楠叶、灯盏金丝。” 陈执安仔细看着这三种药材种子,它们已经和刚刚种入昆仑泽时大有不同,原本或漆黑或褐色的种子已经透露出些许丹橙色。 仔细闻一口,便只觉得异香扑鼻。 “如今将这三样种子拿出昆仑泽,种子是否能够存活?”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昆仑泽中的南流景化身消散于空,岐黄街小院里,陈执安睁开眼睛,摊开手掌。 当陈执安脑海里的天上玉京图合上,他手中已经多了三枚种子。 三枚种子暴露在空中,依然香气浓厚,全然没有半分枯败。 陈执安脸上顿时露出些笑容来。 “果然可以……” “那我就多培育些种子出来,蝉蜕丸所需的药材,还要拿你们去换。” 他盯着手中的种子喃喃自语。 —— 又过几日。 西庆街上的徐府门口来了一位年轻人。 “那年轻人只说自己姓陈名执安,说是要求见大小姐。” 门房来到堂中禀报:“那年轻人穿着一般,但是身上自有些气度,也许是徐小姐的故旧。” 堂上一位二十余岁的年轻人,正低头看着手里的账簿,闻言抬起头来。 “大小姐今日去了府衙,不在院里,你出去好生打发了吧。” 年轻人这般说着,又低下头去。 可就在门房遵命告退时,那年轻人却忽然抬起头来,询问道:“你说那人叫什么?” 门房再度回答:“是叫陈执安的。” “陈执安?便是赵二管家提过的那位接了绣球的少年?” 年轻人放下手中的账簿,皱起眉头,询问站在身旁的褐服管家。 那管家躬下身来,认真说道:“西庆街上接下绣球的人确实是叫陈执安,只是……据赵二管家说,他与人去请,这少年却好像并不愿意入我徐府。” “荒唐。”年轻人站起身来。 他身材并不高大,也不显消瘦,反而有些富态:“赵二管家去请,这少年死活不来,现在又上门来了。” 身旁的褐服管家笑了笑:“不过是市井中的人物,往日里也许并未听过我徐家的名头,就拒绝了。 今日他再度前来,大概是得知了我徐家的豪奢富庶,所以厚着脸皮来求见。 远守少爷,我便是从这样的泥尘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这些市井小民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 这少年名为徐远守,是徐家二叔长子,也是徐家唯二的两个男丁。 徐家老爷这一辈,兄弟多达六人,其中有三人夭折,剩余的三人都在这徐府中。 只是不知为何,兄弟三人中就只有老二生下了两个男的,徐家老爷只有徐溪月这么一位女儿。 徐家三爷却连生十二个孩子,都是女子。 这位三爷时常羡慕徐家二爷,却也已经有心无力,再也生不出子女了。 所以徐家二房中,自然是这徐远守徐少爷执掌着生意。 徐远守站起身来:“我听说周家的周修景给了这陈执安足足两百两金子,让他莫要再叨扰溪月。 这陈执安拿了金子,竟然还敢来我徐府门上?” 褐服管家低头听着。 徐远守揉了揉眉心:“让他进来,看账本看久了,寻一些乐子也好。” 那门房匆匆前去,不一会就领来一位少年。 徐家家财丰厚,宅子也建得庄严气派,处处都是假山流水,处处都有青砖绿瓦,既有古意又有豪气。 陈执安前世见过不少苏州园林大宅,却仍然被徐家的宅子吸引。“做药材生意的,果然家底丰厚。” 陈执安心里感叹,直至进了西堂,看到主位上坐着的那个年轻人。那年轻人 那年轻人头也不抬,道:“你便是陈执安?” 陈执安心中诧异,不知此人是谁,却也认真应下。 徐远守终于抬起头,看到一身粗布衣裳的陈执安,又看到陈执安黑白分明的眼眸,脸上露出些厌恶来。 “你既然拿了周修景的银子,就要离我徐府远一些。 周家也好,我徐家也好,都不是什么良善的员外,愿意为你施舍银两。” 陈执安站在台下,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年轻人。 这些富庶人家的公子,都不会好好说话? 他心中暗想。 徐远守也看到陈执安的眼神,他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账簿: “你来徐府,无非便是两个目的。 倘若不是得知了我徐家的名头,后悔拒绝了这桩婚事,那就是还想在我徐家这里,诓骗一些银两。” 他声音越来越大,还带着几分森然,身子也随着站起来,站在西堂主座前,冷眼看着陈执安。 “你既然接了绣球,我就不与你为难,免得府外府内的人说闲话。 陈子安,去门房那里领上一吊钱,往后再也不要来我徐府门前闲逛了,否则,我派人打断你的腿。” “我不叫陈子安。”自从进了徐府便一直沉默的陈执安终于开口,侧头询问:“不知公子名姓?” 徐远守身旁的管家猛然皱眉,黝黑的脸上生出怒容:“叫你去门房领钱,你离开便是,多什么话?我家少爷的名姓又岂是你配知道的?” 陈执安看了那管家一眼,又看向徐远守。 他脸上并没有多少惧怕之色:“整个苏南府都知道,徐家大房是没有男嗣的,此时公子又高坐西堂,手里还拿着账簿,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公子应当是徐家二爷的子嗣。” 徐远守伸出手来,挥苍蝇一般朝他挥了挥,那院中立刻多了几位黑衣的护卫,朝着堂中走来。 陈执安却仍不闭嘴,道:“二房的少爷,厌恶我倒也正常。 徐家大老爷没有男嗣,你这少爷心里难免多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可是徐家大小姐却回来主持生意,甚至要抛绣球招亲。 如果真就招到了亲事,生下一儿半女,那么少爷真就没有半分希望了。” “也许正是因为挥之不去的欲念,才会让一位大府的公子招我进来,然后毫无气度的折辱一番。 这既是为了让我徐大小姐远一些,断了我入赘徐府的可能。 又顺道在旁人身上出一口恶气……” 陈执安带着笑,语气称不上多尖锐。 可他的话就好像一根尖刺,直直刺入徐远守的心里! 他薄薄的嘴唇甚至因此而微微颤抖,大约是因为这位自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出身市井的黄门小工,竟然敢这样与他说话。 远处那几位黑衣的护卫已然走到西堂门前。 徐远守却忽然道:“我觉得你应该叫陈子安。” “往后但有人询问,你都要说你叫陈子安,因为这是我徐远守给你改的名字,你如果不愿意……” “我就打断你的腿。” 徐远守将满腔的恶意全然倾泻给了堂中的少年。 “得一些权财武力,就要耀武扬威。”陈执安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骂道:“和前世那些二代如出一辙。” 他深吸一口气,握起拳头,大雪山参气法门悄然运转,在等候那几位黑衣护卫上前。 恰在此时,门口忽然有人大声来报。 “少爷,大小姐在府衙向玄紫将军的军需帐呈上了佛甲的种子……核知药材的药需郎君给了品级……” 一时之间,就连执意想要打断陈执安的腿的徐远守,都不由按捺下怒气,隔着老远高声询问道:“佛甲种子是什么品级?” “是……乙品中。” 徐远守顿时一屁股坐在名贵的红檀木椅上。 “昨日周家便献上了佛甲种子……品级是甲品下!” 足足隔出了两个品级,这至关重要的佛甲药约,他徐家要保不住了。 虽然只是佛甲这一味药材,可如今周家与徐家两相竞争已经到了最后阶段,最后这三种重要药材失利,等待徐家的便是最终药约尽归周家,满盘皆输。 这一刻,徐远守比如看向东堂,那里一片寂静,想来家主老爷已经得知此事。 另外两位长辈,如今只怕也在唉声叹气。 即便徐远守心中对徐家的大位有觊觎之心,对徐溪月颇为忌惮,可他终究是徐家人,徐家如果倒了…… 徐远守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浑身瘫软无力。 正在这时,他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不如这样。” 堂下那位穿着粗布长衣的少年,脸上还是挂着讨厌的笑容,极认真的对他说道:“你改名徐近守,我来想法子让徐家……赢过周家。” “放肆!”徐家少爷还未说话,那褐袍管家勃然大怒,厉声大喝。 (本章完) 第22章 犯了错,就以姓名赎之 第22章 犯了错,就以姓名赎之 春阳晚照,天边远处就像是泼翻了一海纯金,淹没了徐府那里的假山,也淹没了整个苏南府。 徐远守在巨大的失望中听清了堂下这穿着粗布衣裳的陈执安的话。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他身旁的褐衣管家,可他实在是不信在如今这个世道,寻常的小民中,竟然会有人胆敢这样对大府公子说话。 门前几位黑衣的护卫蠢蠢欲动,只待公子或者管家下令,他们便出手将眼前这年轻人打翻在地。 偏偏徐远守此刻却沉默下来,他阴郁的面容上带着狐疑与审视注视着陈执安。 甚至他瘫软在椅子上的身体都坐直了起来。 足足过去几息时间,徐远守深吸一口气,直视着陈执安:“你看起来并非是什么张狂、愚钝之人。” “你要知道这等玩笑其实并不好笑,倘若我是个不学无术,遇事不问缘由的纨绔,你全身的骨头只是怕已经断去一半了。” 陈执安有些讶然,侧头说道:“徐少爷特意请我进来折辱一番,又要拿一吊钱打发我,如今就说自己并非什么张狂、跋扈之人……实在是有些可笑。” 徐远守身旁的管家越发恼怒了,他甚至仔细看了看陈执安的衣着打扮,心中越发觉得眼前这穿着粗布长衣的少年令人厌恶。 就如他自己所言,他曾经在这世道的泥泞中摸爬滚打,一路卑躬屈膝直至如今。 为何偏偏眼前这同样出身平凡的少年,可以不必卑躬屈膝? “你们愣着干什么,少爷说了,打断他的腿。” 管家突然下令。 门口三位黑衣护卫瞬间踏步而来。 这三位黑衣护卫速度极快,不过几个踏步,就已经越过门庭来到堂中。 陈执安站在堂中,隐约能听到三位黑衣护卫运转血气时的奔流声。 他静默之间站在原处,握紧的臂膀上不知何时已经密布血气。 宽大的长衣之下,虬起的肌肉已然做好准备。 恰在此时,堂上的徐远守以及门外假山处,几乎同时喝止。 “住手。” 大喝传来,旋即便有另一道劲气卷出狂风吹拂而至,一种猛烈的力量直冲而至,转眼间就已经来到陈执安身后。 空气疾流,卷起地上微小的尘埃,也卷起那三位黑衣护卫。 呼…… 恰如风吹过,三位黑衣护卫就如同落叶被春风卷起,直飞出西堂。 陈执安好奇的转身看去,却看到了一位身穿藏蓝色长衣的中年人就站在他的身旁。 那人样貌寻常,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有两条修长而又浓密的眉毛。 对于陈执安而言,这中年人是个熟面孔。 “赵二管家?” 早在陈执安接到绣球的那一天,这自称徐府管家的中年人就曾经来寻过他。 西堂中的徐远守刚才也大声喝止那些黑衣护卫。 可当那些黑衣护卫被赵二管家制止,徐远守眉宇间却又多出些失望来。 他瞧了一眼赵二管家,又坐回长椅上,道:“大管家,这是你们大院的客人,却在我这里大放厥词……他说要帮我徐家赢过周家,你来问一问是怎么一个赢法。” 陈执安对于眼前这徐府的少爷顿时多了些了解。 “被我这般言语挑衅,却还要抓住些微末的希望,这徐远守看来确实不是寻常的纨绔。” 赵二管家则朝着陈执安抱拳。 陈执安咧嘴一笑,手伸入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来。 他并不废话,就在徐远守与赵二管家注视下,打开油纸包。 徐远守远远看到那油纸包中包裹的一枚放着丹橙色的种子,眼神猛然变化。 他连忙走近些,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 陈执安一旁的赵二管家此时的呼吸也已变得粗壮了许多! “陈公子,这是……” “这是佛甲的种子。”陈执安掩上油纸包。 “陈公子,你是自何处得来的这个佛甲种子?”赵二管家见识过许多风浪,此时也已经掩饰不住声音中的微颤。 陈执安笑着回答:“这一枚佛甲种子,品质应当十分不错,赵二管家以为,比徐家的佛甲种子如何?” 赵二管家死死看着陈执安手中的油纸包,毫不犹豫的回答:“要好上太多,除了这佛甲种子……” “奇楠叶以及灯盏金丝的种子我也有。”陈执安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下来,他站在堂中,看向不远处的徐远守。 徐远守同样沉默。 直至几息时间过去,徐远守忽然深吸一口气,双掌交叠朝着陈执安深深鞠躬。 他几乎以头贴地,道:“今日远守跋扈,伤了我徐家的体面,也是我……狗眼不识人,陈公子莫要往心里去。” 陈执安顿时大为惊讶。 这徐远守倒是能屈能伸。 他这样说话,徐远守却直起身来,冷眼看上堂中的其余人,道:“自此之后,我不再叫徐远守,只叫我徐近守便是。” 他身后的褐衣管家有些惶恐:“少爷,老爷那里……” 徐远守打断管家的话:“犯了错,总要承担一些后果,我扰了徐府的客人,险些让我徐府失了一次极好的机会,以姓名赎之,便算是长一个记性。” 陈执安摇了摇头,收敛起脸上的笑容。 他再度将手伸入袖中,又拿出两个小小的油纸包来递给赵二管家。“徐小姐如今身在府衙,错过了军需帐中的评级反而不好,管家,还要劳烦你尽快送去。” 赵二管家郑重向陈执安行礼,接过三个油纸包匆忙离去了。 徐远守与陈执安还在堂中。 这位身材称不上高大的徐家二府少爷全然没有方才的居高临下,他也向陈执安行礼:“徐近守这就奉茶,还请陈公子上坐。” 徐远守脸上毫无半分羞耻,语气也分外认真,甚至脸上还带着许多感激之色。 陈执安心中感叹:“这高门大户的公子看来确实有过人之处,放在乡野市井,能够压住气性的人实在不多。” “不了,晚上家中还有客人要来,这三颗种子平安送到徐小姐那里便是。” 陈执安摆手,转身出了西堂。 那徐远守亦步亦趋跟在陈执安身后,一路送到了府门,甚至还站在门前远远注视相送,直至陈执安的身影消失在西庆街的尽头。 褐衣管家也跟在徐远守身后:“少爷,也许是个走运的小子,你又何必如此?” 徐远守看了他一眼,眼神锐利而又森然:“你是我徐府的老人,你仗着管家身份在外作威作福惯了,今日在府里怎么就压不住脾性了?” “这三颗种子事关重大,不需我多说你也明白,自去领一顿鞭子吧。” 褐衣管家身体一抖,眼中顿时惶恐起来…… 徐远守静静的站在府门前良久,直至天上下起小雨都不愿进去。 他在等候府衙中的消息。 —— 府衙六房院中,来自苏吴州、青川州、江槐州、新山州乃至藏鼎州的许多药材世家,都在院中等候。 平日里,这些生意兴隆的大府人物颇有威望,走到哪里都有人竞选簇拥,拍马以对。 可今日在这苏吴府衙中,这些人却只能耐心等待,有些大府的老爷甚至紧张到饮茶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徐溪月也在其中一房中等候。 今日她身着素衣,身段窈窕,眼底泛着莲般的明净之色,清丽脱俗。 不知有多少年轻的大府掌事人在这般紧张的气氛下,都不由自主的偷眼瞧她。 徐溪月身旁的桌案上,一身锦衣的周修景却并不紧张。 他满脸笑容,茶盏被他拿在手里,耐心品茶。 “这府中的西山猴魁是出自我周府在青川州的茶田,溪月,你觉得喝起来如何?” 徐溪月听到周修景直呼她的名字,不由皱了皱眉。 周修景却似乎并没有看到徐溪月眼底的厌恶,继续自顾自说道:“那佛甲、奇楠叶、灯盏金丝的种子得来的其实并不算容易,悬天京中有我的母家,即便是在京中也是有几分声名的,若无我那舅舅,其实还寻不来这样好的种子。” “有了种子,半年时间足够种出更好的药材了,溪月……你我都是苏南府人士,到时候我再分你些种子,我周家供给松槐军的药约,也可以分给你二三成……” 周修景声音真挚,似乎真就打算将买卖分给徐家。 可徐溪月并非什么好骗的闺中小姐,她自然知道……如果徐家真在这一场药约签订中丢城失地,等待徐家的只怕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而她如果真就想要从周家分到供给松槐军的药约,要付出的东西只怕更加沉重。 徐溪月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 她想起栖霞山上的朝霞,想起那些一样的云朵,以及山涧中吹来的清风,只觉得俗世中颇多腌臜,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一介女身,原本不至于承受这些。 可是,当她每每想起躺在病榻上的父亲,想起父亲眼中的渴望,她便意识到自己只怕无法逃开这些责任了。 而今日之后,这等责任将变得更加沉重,即便她有神蕴修为,只怕也扛不起来了。 “世间的事便是如此,没有长盛不衰的高门。” 徐溪月一边想着,一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周修景。 周修景也在看她,脸上挂着笑容,徐溪月看得出来此刻的周修景十分得意。 徐溪月身后的新桐怒从中来,啐了一声:“小人得志。” 可是,小人得志又如何? 得志的小人要压垮她们徐府了。 正在新桐面色落寞,心疼自家小姐时,门外忽然有人来报,说是要找徐家之人。 新桐出了房门,不一会又回来了。 徐溪月带着探寻的眼神看下新桐,新桐眨着眼睛,脸上的神采就会要溢出来了。 “小姐,赵二管家带了种子过来。” “什么种子?”徐溪月有些不解。 “是佛甲、奇楠叶、灯盏金丝的种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包裹着种子的油纸包递给徐溪月。 徐溪月转过身去,悄然打开其中一个油纸包。 顿时之间,她白皙的脸庞上泛起一抹绯红。 就好似红白相间的桃一般艳丽。 (本章完) 第23章 是陈公子送到府上的 第23章 是陈公子送到府上的 “溪月,徐家又找来了新的种子?” 周修景脸上依然带着笑,他身上的锦衣随着穿入堂中的春风飘动,看起来确有一番贵公子模样。 他方才看到徐溪月又送了几个种子进军需帐中,由药需郎君评级。 可他却并不担忧。 因为如同佛甲、奇楠叶、灯盏金丝这样的药材,虽然看起来平常但却是军中必需品。 药源早已经遍布天下,品质也趋于稳定,各家其实拉不开多大差距。 唯独他周家这一次的药源来自玄门榜上排名第五十二的群玉瑶台,是他在京中做官的舅舅特意为他寻来。 周修景实在不知道以徐家老爷白手起家的来历,他们如何寻来更好的种子。 于是,周修景语气里仍然带着些傲气,仍然居高临下的开口询问。 这一次徐溪月并未沉默,只是点头道:“偶然得了些更好的种子。” 周修景笑了笑,却不再提这几种药材的事,反而问起徐溪月的过往。 “溪月,栖霞山上的景色据说颇为宜人,秋月霜空、噀天为白,又如青岚出岫,缭松迷石,令人心旷神怡。 往后如果有机会,还要请你带我去栖霞山上逛一逛。” “据说栖霞山上虽无玄门,却有一位仙人,溪月久居栖霞山,你可曾见过那位仙人?” 周修景询问。 徐溪月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栖霞山确实景色宜人,只是山道曲折,想要登上高处,遍览栖霞山景色其实并不容易。” 周修景哈哈一笑,道:“我知道溪月乃是神蕴修为,在我苏南府年轻一辈中几乎首屈一指。 我自然不能与你相比,可我却也已经修出真元,一身真元已经结出妙树,即将开出果实。 哪怕栖霞山的山路再曲折些,应当也拦不住我。” “等到此间事了,等到徐家的药田上也种上我周家的药材,你也能脱去枷锁,我们便可以相约去栖霞山逛上一逛。” “你……”新桐听出了周修景话中所指,顿时气结,若放在他处,以新桐的脾性必然已经出口大骂。 只是这里是府衙,今日又是极为重要的场合,事关徐家的未来前程,她也就只能够按捺下怒意,只是冷眼看着周修景。 周修景心中其实也憋着一股气。 他手中拿着杯盏,转动着盖碗的碗盖。 自从徐溪月从栖霞山上回来,自己便舔着脸几次三番讨好徐溪月。 整座苏南府中的大府公子小姐们,都知道自己对徐溪月有意。 可是偏偏这位徐家小姐却全然不当一回事,甚至还要抛绣球寻亲,打他的脸面。 这让周修景心中憋着的气越来越厚。 然而周修景却在安然等待,等待一个机会。 就比如今日。 “今日,便能够定下她徐府的生死。”周修景饮了一口茶,眼神中一道冷光:“定了徐家的生死,我再看你如何心高气傲。” “等到徐家的药约尽数凋敝,徐家想要活,你便只能来求我。” 周修景这般想着,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连日里积攒下来的郁气几乎消散一空了,让他觉得心情畅快。 就连体内真气运转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正在这时,沉默的徐溪月却忽然开口,道:“周公子能够找来那般珍贵的种子,公子京城的母家想来费了不少周章。” 周修景一笑,点头道:“我家舅舅身份不凡,再贵重的灵药他也能寻来,可是这些寻常药材想要找到更好的,却是更难一些。 所以便如溪月所说,确实费了不少周章,那玄门榜上的群玉瑶台可并非常人能够接触。” 徐溪月点头道:“有亲族在朝中做官,许多事确实好办许多。 只是……周公子的舅舅费这般力气,想来也是想要让周公子夺下松槐军药约的,倘若公子在其中失利,只怕也不好交代。” “失利?”周修景笑得越发畅快了:“如何失利?” 徐溪月眼眸中带着深意看着这位周家的贵公子:“周公子几次三番与我说话,语气中满是傲气,满是信心。 甚至已经想要让我徐家的药田上种上周家的药材。 可是……世事难料,周公子让自家做官的舅舅大费周章找来好药,公子那京中做官的舅舅也必然期盼着周家的大回报。 可若是这些回报因为公子的失利而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知公子京中的舅舅,是否会发怒。” 徐溪月身后的新桐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家小姐。 然后便明白过来……这些日子徐家几次三番受到周家的打压,周家公子又几次三番在自家小姐面前失礼,今日甚至大放厥词,要让小姐带他去逛那栖霞山。 以小姐温婉的性子,虽然不曾明说,可心里必然已经十分嗔怒。 所以才会有方才这番话。 新桐只觉得心中十分畅快,更觉得能说出这番话的小姐越发像一位大府掌事人了。 周修景却并不这般觉得,他脸色未变,继而恢复如常,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又问一次:“如何失利?” “难道就凭徐家那乙品中的佛甲?” 恰在此时。 军需帐中有人走出,高声唱名。 “又有药材入选。” “佛甲、奇楠叶、灯盏金丝!” 周修景脸色忽变,猛然看向身旁的徐溪月。徐溪月面色不改,心中却已经十分紧张了。 那唱名的军需吏又高声说道:“此三种药材俱都为……甲品上!” “甲品上!” “这如何可能?”各个房中休息的大府掌事们猛然乱做一团,嘈杂的声音几乎要将房顶掀开。 周修景愣愣的坐在原处,手中被他握了许久的杯盏,猛然坠落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喀嚓…… 杯盏碎去,盏中的茶水飞溅,溅在周修景锦衣之上。 房中有人高声询问:“这甲品上的药材,来自哪一家?” “来自莲舟徐家。”军需吏补上一句。 新桐喜极而泣。 徐溪月站起身来,走出府衙。 赵二管家正在府衙前等候,看到自家小姐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小姐,如何?” “甲品上。”新桐脸上还挂着泪痕,兴奋回答。 “甲品……上?”赵二管家也是修行中人,可此时此刻,他依然忍不住身躯微颤。 只因为他徐家此次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若无这甲品上的药材,只怕就要跌入其中,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二爷这次立了大功,回了府里,还要好好奖赏二府。” 徐溪月走在前头缓缓开口。 “二爷?”跟在徐溪月身后的赵二管家有些不解。 徐溪月听出了赵二管家语气中的疑惑,道:“二爷一直在外寻找药源,这三种药材的种子,不是他找来的?” 赵二管家越发疑惑了:“小姐,难道你不知此事?我还以为陈公子上门送药的事,你早先就已经知道。” 还不等徐溪月发问,新桐便疑惑问道:“陈公子,哪一位陈公子?” “陈执安。”赵二管家道:“岐黄街上的陈执安?” 新桐难以置信,声音尖锐高亢了许多:“你说这药,是陈执安送来的?” 赵二管家点头:“是陈公子亲自送到府上的。” 徐溪月与新桐沉默下来。 她们记得贪财拿了周修景两百两金子的陈执安,记得红着脸拒绝她们的陈执安,记得以碳笔作画的陈执安,也记得做得一手好菜的陈执安…… 许多时候,徐溪月与新桐只觉得岐黄街上的陈执安,只是一个会些寻常技艺的平凡少年。 可今日此时,二人又要记住另一个陈执安。 ——拿来甲品上的药材种子,救下徐家的陈执安。 徐溪月想起沈好好的话来。 “世间的缘法妙不可言,转机来临也许只在一日甚至一瞬。” 可徐溪月做梦都不曾想到,事情的转机竟然会应在陈执安身上。 而此时此刻,周修景仍然坐在府衙中。 他脸上不复之前的光彩,灰头土脸。 这位世代经营药材生意的贵公子,实在不知这天下竟然还有甲品上的佛甲、奇楠叶、灯盏金丝。 他缓了许久,这才走出府衙,门口已然有轿子相迎。 他身躯有些颤抖,正巧身旁小厮不曾扶稳,他便一巴掌将那小厮抽飞老远,低声骂道:“贱骨头,本分事都做不好。” 正在这时,有府上的护卫匆匆前来,呈上一封信。 周修景怒气未消,冷哼道:“什么信这般着急?等我回府再看。” 那护卫躬身道:“来信的人物着实不凡,就连老爷都不敢怠慢,特意命小的尽快送来。” “老爷没有拆信?这信是特意写给我的?”周修景接过信来,终于看到信上的署名。 “李扶疏……” “是玄紫将军之子,雏虎碑上三百零一行!” 周修景在这一瞬间想起舅舅的威严,想起自己实在不知该如何与舅舅交代,于是…… 这封信上的名字,就好似成了他的一根救命稻草。 他郑重的打开这封信,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读过。 “陈执安?” 周修景想起这个读了两年书,满口道理,却被自己用两百两金子轻易打翻的市井少年。 “这样的小民,如何劳动悬天京李家的少爷亲自写下这样一封信?” 周修景只觉此事蹊跷,可旋即又想起徐溪月问过他的话。 “若是此事失利,周公子又该如何交代?” 于是周修景不再去细想许多,他同样郑重的收好信件。 “李家扶疏少爷劳我行事,我又何必深究,去做便是。” “有他这封信,天……塌不下来。” (本章完) 第24章 一介市井少年陈执安 第24章 一介市井少年陈执安 红日淡,绿烟晴,流莺两三声。 自从栖霞山中回来这苏南府,徐溪月心情难得大好。 她下山时,师傅曾与她说过,是非名利浑如梦,正眼观时一瞬间。 徐溪月觉得,世间的事确实如师傅所言,是非名利都不过是一场梦,正眼去看不过弹指一瞬。 可便是这弹指一瞬,寻常人又该如何放下? 就比如她那卧榻在床的父亲,卖了一辈子药,如今病重,寻常那些珍贵的药石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可哪怕病重,她这位一介白身起家的父亲,终究无法割舍下他打下的家业。 也许是因为,他这一辈子,便只有这番成就,是非名利如梦,他也不愿在梦中醒来。 正因如此,徐溪月才会特意下山,特意挑起徐家的担子,然后被这世俗的苟且压得喘不过气了。 唯独今日,徐家呈上去的佛甲、奇楠叶、金盏灯丝三种药材在松槐军的军需帐中得了甲品上的评级,徐溪月终于放松了许多。 她今日再看这春日,只觉得苏南府已经风和日暖,清水湖的冰层慢慢融化,柳芽发出新枝,燕子衔泥筑巢,令她觉得生机盎然。 徐溪月就在这难得的雀跃中,去了岐黄街,敲响了陈执安的院门。 因为连番几次的拒绝,新桐向来有些讨厌陈执安,可唯独今日,新桐就站在徐溪月身后,手中还捧着两件礼物,仔细以待。 陈执安开了门,新桐哪怕手里提着重物,也仍然尽力朝着陈执安鞠躬问好。 徐溪月看着面色寻常,并无半分倨傲的陈执安道:“陈公子,可曾吃了?” 陈执安笑道:“你们来的不是时候,今日我吃的早一些,你们不曾赶上午饭。” 徐溪月一愣,连忙摇头:“我们并非是来蹭饭的,我特意午饭时候前来,是想请陈公子吃饭,我已经在东丰街上的小南国定了位子……” “小南国?”陈执安眯着眼睛问道:“便是那吃一顿饭要十几两银子的小南国?” 徐溪月对于酒楼价格并不清楚,她转头看向身后的新桐。 新桐连忙点头道:“小南国确实要贵上一些,若是点些好的,十几两银子确实要的。” “只可惜我吃过了。”陈执安将二人请了进来:“否则一定要去看一看十几两银子一顿饭的酒楼,究竟长什么样子。” 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的新桐暗中撇了撇嘴。 前些日子吃了陈执安一顿炒鸭子加两个素菜一碗面,她还留了五两银子呢。 算起来,在陈执安家里吃的那一顿,比小南国还要更贵。 “昨日……还要谢过陈公子。” 徐溪月道:“我也不知该如何谢过公子,便拿来了两样礼物。” 新桐立刻上前一步,递上手中两个盒子,介绍道: “一样是月羡雪芽,明月州出产的贡茶,每年只得十余斤,绝大多数都送到了京城,只这二两,还是老爷想要去京城求人,可以高价得来。” “只可惜后来老爷病重,未能成行,倒是省下了这二两月羡雪芽。” “另外一样则是北离出产的名酒,叫做不羡造化,据说饮下此酒,如在云端,不羡造化真人……” 新桐仔细介绍了许久。 陈执安听了许久,却忽然说道:“这两样礼物是徐小姐准备的?” 徐溪月沉默几息,终于道:“我对这些名贵茶酒其实并不了解,这两样礼物都是我父亲亲自准备,说是一为道谢,二为致歉,他已经责罚过我那堂兄了。” 陈执安哈哈一笑,道:“我只是受人所托,徐小姐倒是不必如此。” “受人所托?”徐溪月注视着陈执安,眼中带着探询。 陈执安面不改色,道:“有人托我带那三样种子给徐家小姐,往后一月之内,他还会陆续准备各一百枚种子,共计三百枚种子给徐家,而他需要一些药材。” 徐溪月眨了眨眼睛。 距离供应新的药材还有半年时间,佛甲、奇楠叶都是极快就能成长成熟的药材,又是多株药材,有一百枚种子,再加上用药液催熟,足够培育出许多来。 唯独灯盏金丝,生长周期长达一季,只有一百枚种子,到时候是怕不够供应。 “而且……此人是谁?”徐溪月心中想着,旋即她看到陈执安如常的面色,又觉得此事有些奇怪。 可她并不多问,反而道:“不知那位高人需要什么药材?” 陈执安毫不客气,从袖中拿出了一张草纸。 徐溪月接过草纸,认真看去,面色忽然有些变化。 “水君子、大芝黄精、白蛇果、峨山虎骨、盘龙四叶枝、冬不见、妖骨琥珀、皇蚕初丝……” 这一样样药材的名字被整整齐齐写在那张纸上,徐溪月仔细读过一遍,都不由深吸一口气。 “这些药材……倒是颇为珍贵。” “徐家……找不到吗?” “找得到,我若没有记错,其中有五六样我徐家库房中就有,其余的难找些,不过恰好周遭五六州府的药材世家都在苏南府,我请人互通一下有无,找齐其实不难。” 徐溪月看着纸上的药材名字,答应下来:“最多七日,徐家自然会找齐这些药材。” “七日时间倒是正好。”陈执安心里十分满意。 “陈公子还需要些什么?”徐溪月再度开口询问:“往后公子倘若需要药材,知会我一声便可,徐家力所能及,一定为公子找来。” 陈执安并没有推脱。 他知道这一次军需药约对于徐家而言,实在太过重要,几乎关乎徐家的生死。 陈执安送上那三枚新的种子,就等同于救下了徐家往后的生意,哪怕是要的再狠些,徐家也断无拒绝的道理。可他依然装了装样子,点头道:“往后托我送药之人倘若需要,我再与徐小姐说。” 陈执安自觉现在的修为称不上高深,人心难测,不得不防备一些,营造一个莫须有的高人,哪怕徐家真有歹意,也总要忌惮一二。 新桐偷眼看着眼前这看似平凡的少年,心里有些羡慕陈执安能够认识这样的高人。 徐溪月沉默几息时间,忽然道:“陈公子,之前连日叨扰,是徐家失礼。” 陈执安知道徐溪月说的是抛绣球的事,他随意摇头道:“徐家是高门大户,徐小姐理应寻一个良配,何必用绣球招亲这样的法子?那日我并非有意接绣球,而我也不过是一介市井人家,不配徐家的门楣。” “一介市井人家?”徐溪月左右看了看这小院,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条,如雪的梨还未败去。 除去这院里干净一些,确实像是普通人家。 可是……陈执安真就是一介市井人家吗? 徐溪月心中这般想着。 恰在此时,陈执安有些好奇的问道:“我听说徐小姐原本在栖霞山上修行,又听说栖霞山上有一位仙人,不知是真是假?” 徐溪月点头:“倒不是一尊真仙人,只因她早年降服了一条为祸栖霞山的恶龙,恶龙每日在栖霞山上吞云吐雾,将栖霞山弄得云雾缭绕,如若仙境一般。 日子久了,云雾中的草庐就成了仙家草庐,草庐中的人物就传成了仙人了。” “天下被传为仙人的,可不止这么一位,罗浮海的五雷君、两座无留山上的大真人,甚至我大虞的魁星,大乾的玄衣剑圣,可都是被称为神仙的。” 陈执安越发好奇了:“这世间真的有龙?” “有的。”徐溪月认真回答:“自然是有的,栖霞山上还有一位不知来历、不知姓名的师兄,他便养了一条雏龙,这条龙懂得变化之法,甚至可以化成一把长刀。 据我师尊说,那把长刀名为召雨,是上了铄古兵器碑的。” 陈执安啧啧称奇,对着天下更好奇了些。 二人聊了些时候,徐溪月侧着头忽然问道:“陈公子,我始终觉得那一日你收下周修景的两百两金子,并非是因为贪财。” “钱谁不喜欢?”陈执安有些腼腆:“那可是两百两金子,两千两银子,我这黄门小工,便是干一辈子,也领不了这般多的俸银。” 徐溪月有些固执的摇了摇头:“寻常人莫说是处世不胜的少年,哪怕是在世道上摸爬滚打的人物,乍然得了两千两银子,只怕也会挥霍一些去。” “可我看陈公子得了银两许多日,却不曾奢侈度日,甚至不曾买一件新衣裳,这可十分难得。” “我向来小气。”陈执安道:“不过陈小姐这倒是提醒我了,我有了闲暇就去为自己添几身衣裳。” 徐溪月仔细看了陈执安几眼,这才起身。 她看着满院的梨,出乎陈执安意料的说道:“我始终觉得,陈公子身上藏着许多秘密。 就比如我吃过的那一顿饭菜,吃入口中,且不提口齿生香,稍待片刻,身体中就有热气翻涌,就像是吃了灵丹妙药一般。” 侍奉在二人身旁的新桐连忙点头:“确实如此,吃了陈公子那一顿饭后,新桐就连身体都轻了许多。” 陈执安并不解释。 他送二人到了门口,徐溪月与陈执安告别,临别时,她竟说道:“也许陈公子的来历并非岐黄街上的少年这么简单,也许那三种药材的种子也并非来自陈公子口中的高人。” 陈执安有些诧异的看着主仆二人远去,消失在小巷尽头。 天上下起小雨,他忽然想起关于徐家小姐的传闻。 一年以前,徐家小姐突然不愿意待在苏南府了,她去了藏鼎州栖霞山,莫名在栖霞山上修行。 短短一年,等她再回苏南府,她便修成了神蕴境界。 许多人都说,徐家小姐早在苏南府的时候就已经修行许久。 可是前些日子沈好好来家里吃饭,回忆起栖霞山上的事,想起她与徐溪月初识的时候。 沈好好说:“那时徐溪月已来山上三月有余,可不知为何,却一直不曾修行。” “后来我与溪月姐姐再见,又是在悬天京中,那时,她已经有神蕴修为了。” 陈执安关上门,心中暗想:“看来这位徐家大小姐,不简单啊。” —— 周家别府中。 周修景揉着眉心。 他听着不远处那位黑衣小厮的禀报,神色有些阴郁。 “徐溪月去岐黄街上,陈执安的院中做什么?” “陈执安收了那两百两黄金,难道仍然贪心未足?” 他身后,一位魁梧的男子轻声道:“少爷,只是交由我处理便是,你又何必伤神。” 周修景摇头:“既然是替京中的贵人办事,就要办的妥当好看一些。 当街无端行凶,首尾未免太难看。” “我早已安排妥当。” “他收了两百两金子,却不曾兑现诺言,仍然和徐家藕断丝连,就要承受这两百两金子的重量。” “两百两金子,足够压垮他了。” (本章完) 第25章 修行,不就是为了快意一些? 第25章 修行,不就是为了快意一些? 时间又过两三日。 陈执安按部就班在院中修炼,沈好好还是每日来院里吃饭,生活似乎一成不变。 只是今天,陈执安正在给院中的梨浇水,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呼喊声。 “陈执安!” 陈执安听到声音前去开门,黄门画院中与他一起画了一年画的王欢,就站在门外。 这位年龄与陈执安相仿的少年,身上还是穿着那一身熟悉的黄衣,脸上还是那熟悉的有些轻佻的笑容。 “你怎么有空来我院里?这几日画院不忙?”陈执安询问。 “怎会不忙?”王欢习惯性抱怨:“你不打一声招呼便不干了,可苦了我和刘四驰,聚集在苏南府周遭的山匪越来越多,我们接连几日都不曾回家,连夜赶工。” “刘主工本来是想请你回来的,可是黄门长却说你发了一笔横财,已经看不上每月一吊钱的禄银了,让我们莫要白费力气,尽快画画。” 陈执安想起那一日在府衙工房里,黄门长吴佩林答应周修景,要给他涨俸银,从每月一吊钱涨到三吊钱。 可在那之后,陈执安每日休息,已经无暇去黄门画院了,偏偏黄门画院里也没有任何消息,更无人前来寻他。 整个黄门似乎都已经遗忘了他。 一直到今天,王欢特意前来寻他。 “本来今天还有好多画要画,可今日刘主工特意放了我半天假,让我过来通知你一声。” 王欢道:“你那床铺还有杂物都在院里堆着,你如果不愿意来画院了,主工让你把那些东西收拾走。” 他说完,忽然凑近一步,挤眉弄眼对陈执安道:“黄门长说你发了一笔横财,快与我说说你发了什么横财?” 陈执安知道王欢的性格,这人看似轻挑,实际上肩上是能担得起两分义气的。 他最初去画院,王欢还照顾了他许多。 于是陈执安笑眯眯说道:“有个冤大头非要给我些钱财,拦都拦不住,这人啊,运道来了,总能发财。” 王欢笑骂了他一句。 二人就这般说说笑笑,一起去了兴元街上。 黄门就在兴元街上,二人走进黄门,却发现平日里向来人声繁杂的黄门,今日人却少了许多。 尤其是画院周遭的几个院子,安静无声。 王欢与陈执安觉得奇怪,也只当是其他院子里的小工都出了外务。 直到陈执安走进画院。 “吴大人。”王欢远远就看到吴佩林,正背负着双手,站在画院的告示栏旁边。 刘主工陪着笑,小心翼翼的站在吴佩林身后。 陈执安挑了挑眉,心里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忽然,一声轻响传来。 画院的门竟然被几位黄门护卫关上了。 这些黄门护卫俱都手持镣铐,腰间还佩着长刀,神色不善。 刘主工与王欢脸色骤变,不知发生了什么。 陈执安却眯起眼睛来。 “陈执安,你是画院小工,却无端缺勤这么多天。 你领受了府衙工房的俸银,却耽误了府衙的事,你可知罪?” 吴佩林转过头来,有些苍老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在这黄门长的位置上,已然呆了五六年光阴。 五六年时间,让他养出了如何在这些黄门小工面前透露出自己的威风。 陈执安察觉到那些黄门护卫正在靠近。 他佯装转头去看那些黄门侍卫,悄无声息对王欢说了一句话。 王欢面色苍白,却也仍不动声色的看了陈执安一眼。 “黄门长,陈执安家里有些琐事耽误了。” 陈执安转过头来:“只是,黄门的工钱可是按月发放,我不来自然没有俸银,称不上白拿工房的。 就算我无故缺勤,黄门长难道还想用镣铐锁我,杀我的头?” 黄门长咧嘴一笑,对一旁的刘主工与王欢道:“你们二人出去便是,今日事今日止,敢嚼舌头,我掀了你们的饭碗,还要砸了你们的活计。” 刘主工忙不迭离开。 王欢眼里似乎还有些恼怒,可终究也跟着刘主工离开了。 画院里就只剩下吴佩林以及四位黄门护卫,再加上被黄门护卫围起来的陈执安。 “无故缺勤,自然锁不了你,也杀不了你的头。” 吴佩林山羊胡耸动,呵呵笑道:“只是你偷拿了黄门的银票,那可是百工的工钱,再加黄门半载时间的用度,整整两百两黄金,足够杀你十个头。” 陈执安顿时反应过来。 吴佩林又道:“在你床铺上发现了金屑,黄门派人前去打探,又发现你在兴元街上的官家钱庄里,兑出了足足五十两金子。” “陈执安,你且来告诉我,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金子?恕我直言,便是将你卖了,也值不了五十两金子。” “不过……本大人宅心仁厚,你交出偷拿黄门的金子,此事我便既往不咎,毕竟你也在画院待了些时日,算得上我的晚辈。” 陈执安听到这番话,不由瞪大眼睛,旋即无奈的笑了一声:“吴大人,我来向你请教一件事。” 吴佩林皱起眉头。 陈执安问道:“这人的面皮难道还随着年龄一同长厚?否则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等境地?”吴佩林听到这番话,紧皱的眉头反而舒展开了:“那你交还是不交?” “我来告诉你此事的后果,你交了,我只当此事未曾发生过,你若是不交,有钱庄的人证,我现在就算打杀了你,也只说你反抗抓捕,被黄门护卫失手打死了。 一个偷了官家银子的贼子死了也就死了,又有谁会在意?” “你想要银子?”陈执安道:“此事倒也简单。” 吴佩林以为陈执安愿意交出银票,却听陈执安又缓缓说道:“这些日子,我见过了很多人,也吃了许多冷眼。” “比如来自京城的贵公子,他之所以表现的十分无礼,冷眼于我,大致是装出来的,他是想要折辱我一番,以此折辱我的父亲。” “比如周家的公子周修景,他冷眼于我,是因为我接到了那个绣球,周家公子自以为身份尊贵,他得不到的东西,我这样的人更不应该得到。” “又比如徐家二府的少爷,他让我进门,又无理呵斥我,是因为他想尽快将我赶出去,让我断了入徐家的念想。” “可是吴大人……你是黄门长官,坐在这个位置上五六年光阴,哪怕黄门油水不多,应当也吃的满口流油才对。 两百两金子虽多,可也不至于让你冒险在这黄门中对我发难,这未免太过漠视王法,放在边境七州也算平常,可这里是苏南府,是大虞最富饶之地,也是王法最盛之地,你当了长吏,又何须冒险?” “更何况,周修景给了我两百两金子,当时尚且还有郑大人在场,吴大人的胆子只怕没有大到周修景刚刚当着郑大人的面给我金子,你便反手设局夺回去的地步。” “那么吴大人……你来告诉我,究竟是何人与你说了什么话,才让你的胆魄大到这种地步。” 陈执安娓娓道来。 吴佩林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他看着被四位黄门护卫包围的陈执安,只觉得眼前这少年平静的有些过分了。 可旋即他心中又生出怒气来。 “区区草民,也敢质问我?” 他冷哼一声,道:“你的身子太单薄,两百两金子太重,你拿不起来,我来替你拿,你如果不愿意给,两百两金子就会压的你肝胆俱裂,是命重要,还是金子重要?” 吴佩林话语至此,终于断了陈执安轻易将银票交给他的念想。 “拿下了你以镣铐锁住,再看你是不是有这么多话。” 吴佩林话音刚落,陈执安身后四位黄门护卫,顿时如同恶狼一般扑了上来。 这些黄门护卫粗通修行之法,练的不是什么高深法门,一身体魄却被他们练的十分扎实,与寻常人比起来,这些人就是凶神恶煞的魔头,硕大的拳头轻易就可以断人筋骨。 拿一个小小少年,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陈执安不是什么寻常的小小少年。 当四位黄门护卫猛然扑出。 陈执安周身骨骼传来一声急促的爆鸣声,就如同黄钟鸣响! 积阴成大雪,落处乱纷纷,血气鸣寒夜,披身养黄钟! 这些日子辛勤修行,陈执安不知不觉间,已经养出了血气黄钟之声。 砰! 他脚下一声脆响,画院里的砖被他踩裂。 这看似单薄的少年猛然转身,虎抱拳猛然运转,一只拳头就如同虎爪一般狠狠砸去,犹如鬼魅。 拳头上血气翻涌,极为迅猛,当头一砸便砸在当先的黄门护卫胸口。 咔嚓! 一声极为清晰的脆响声传来,那黄门护卫没有被砸飞出去,胸口却猛然凹陷,就好像被虎爪拍中,口中喷出鲜血来,瞬时间就被砸翻在地。 这一变故太快了,快到不要说是年老的吴佩林,就连其他三位黄门护卫都没有反应过来。 可陈执安的攻势却全然未减。 只见他不进反退,一条手臂如同虎尾横扫,猛然砸在另一位黄门护卫的脖颈上,一千余斤的重力砸下来,那黄门护卫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顿时被砸断脖颈,死于非命。 另外两位黄门护卫此时已然靠近。 其中一位护卫手中锁链抛飞,趁着陈执安打断那护卫的脖子,砸在陈执安的肩头。 陈执安闷哼一声,大雪山参气法全然运转,虎抱拳运气法门争先调动气血,直至全身,硬扛住这一锁链。 他眼角余光一闪,并不理会手持锁链的护卫,反而极其刁钻的跳起,左腿膝盖屈起,就如饿虎扑食,忽然砸在了另一位黄门护卫的面门上。 那黄门护卫应声而倒,陈执安落在地上,拔出那位黄门护卫尚未来得及拔出的长刀,筋骨鸣动间,整个人猛然突进。 锋锐的长刀刹那间划过最后一位黄门护卫手持锁链的手臂上。 一时之间,最后一位黄门护卫手臂飞起,鲜血飞溅。 陈执安一脚将他踹倒,却不曾杀他,留了一个活口。 他转过头去,看向吴佩林。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吴佩林仿佛尚未反应过来,正愣愣的看着他。 直至陈执安大步向他走来,吴佩林才厉声尖叫起来:“陈执安,莫要杀我!” “谁要杀你?”陈执安面色不改:“有时候,死比活着容易多了。” 他说话间,几步追上吴佩林,不过一脚便将吴佩林踹翻在地。 陈执安没有一句废话,几脚下去,吴佩林的四肢骨骼彻彻底底被他踩成粉碎,再无接续的可能。 “吴大人,你说我拿不起两百两重的金子。” 陈执安站在原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吴佩林:“我拿不起来,难道你就能拿起来?” 吴佩林疼晕了过去,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实在不解这陈执安怎练了一身好拳法,又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反抗他? 打死黄门护卫,打残府衙长吏,可是要杀头的! 可此时的陈执安却觉得十分畅快。 “修行,不就是为了快意些?” (本章完) 第26章 春寒料峭 第26章 春寒料峭 今日竟然出奇的冷。 春寒料峭,原本应当是和煦的春风吹在人身上,竟然吹的生冷。 郑渊腰佩长刀,带着十余名持刀的护卫,等候在黄门画院之前。 “今天的事倒是蹊跷,一个少年杀了几位黄门护卫,如今就在这画院中等候……这样的事可不多见。” “世事无常,世间总有妖孽,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只可惜这里是苏南府,他在黄门中杀了人,必然走不脱,如今苏南铁牙已然进去,你我便在这里等候,总能见到这杀人之人。” “不过,这小子胆魄倒是极盛,杀了人,还不忘留活口,让这活口前来报官……这般刚烈,也不知那黄门长是如何逼他的。” 几个护卫窃窃私语。 郑渊等人就在画院中等候。 按照道理,抓人的事轮不到他们这些前院护卫。 只是也许怕这些人走脱,工房长吏郑流大人特意让他们来此等候,如果那杀人的少年不知死活想要逃脱,便可以布下罗网捉拿。 “郑头,你和工房长吏同姓,与他是本家,你说他这次为何这般震怒,抓人的事,至于让我们六房前院的护卫来这里等候吗?” 有一位护委凑过来询问。 郑渊摇了摇头:“大概是因为这杀人的少年太过凶残,受害的黄门长毕竟是他的下属,他发怒倒也是应该的。” 几个护卫都点了点头,其中又有人道:“也不知杀人的少年长了什么模样,我看到来报官的黄门护卫,一只手臂被齐根砍断,鲜血直流……据说其余几位黄门护卫都被他杀了……应当是个疯子……” 这人还未说完。 又有一阵风吹过,吹动画院中的草。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竟然盖住了那画院开门的声音。 众人顿时不再闲聊,纷纷看去。 当先看到的,是几位苏南府的铁牙。 他们身披轻甲,身后背负着长刀,面色冷厉,身上自然带着一股森寒的气息。 苏南府治安之所以远胜周遭几个州府,原因还在这些负刀的铁牙身上,铁牙森然,号称可以咬去一切恶行! 当这些铁牙走出,就连今日寒冷的春风似乎都不再吹了,黄门变得十分安静。 众人继续看去,就看到几位铁牙当先走出之后,又有几位铁牙押着一个人跨出黄门画院极高的门槛。 那人手脚带着镣铐锁链,叮咣作响,身躯却挺得笔直。 “嗯?是那日前来送画的少年?”郑渊眼睛骤然睁大,他还记得不久之前与他同姓的工房长郑流,还特意让这少年送画前来府衙,说是要为周家的周公子画上一幅画像。 郑渊之所以记得这般清楚,是因为郑渊也住在岐黄街上,这杀人的少年的父亲,正是他小儿的蒙学老师。 “对,是叫陈执安的。” 郑渊想了起来,顿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仔细看去,就看到这少年身在铁牙中,哪怕手脚都锁着镣铐,身躯却依然挺得笔直,神色如常,仿佛并没有多少惧怕。 走过黄门的院子,与自己眼神交汇,那少年甚至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铁牙带着这少年走远,这些六房护卫正要回府衙,郑渊想了想,却不曾一同回去。 他匆匆忙忙来到岐黄街上,来到陈执安院子所在的小巷中。 “陈先生告假回乡,如今已然十几二十日,却不知他如今回来了没有。” 郑渊来到小院门口,匆忙敲门,可始终无人来应。 这位府衙护卫敲了好一会,终于确认陈水君还未回来。 他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陈先生回来,发现自己的儿子锒铛入狱,马上便要被杀头,这位极心善的先生又该如何熬过去。” 郑渊忧心忡忡。 恰在此时,街对面一座高门大户却忽然打开大门,从中探出一个少女的脸来。“你找谁?”这少女高声朝着郑渊呼喊。 郑渊是岐黄街人士,自然知道那高门中住着谁。 他以为自己匆忙敲门,惊扰到了铁臂将军府,便连声致歉。 沈好好却皱着眉头,看着他一身差服,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陈执安难道不在那院中?” 郑渊一听铁臂将军府上的人认识陈执安,不由微微一愣,又犹豫了几息时间。 “铁臂将军在苏南府威望深重,陈执安认识将军府上的人,也许事情还能有几分转机?” 抱着这般念头,郑渊便将黄门画院中的事告诉了沈好好。 “你是说……这座小院里的陈执安杀了三个黄门护卫,还打残了黄门长?” 沈好好瞪大眼睛:“黄门护卫都是泥塑的?一个弱少年又如何杀他们?” 郑渊摇头:“黄门护卫称不上多强,但却都是养气练体的武夫,比起市井里那些壮年还要强上许多……我也不知陈执安为何能够在黄门中杀人。” 沈好好来不及多说,匆忙回了将军府中。 郑渊看着将军府紧闭的门庭,又叹了口气。 “陈先生在这岐黄街上已经十多年,不知启蒙了多少孩童,平日里又与人为善,旁人交不起束脩他也从不在乎。 都说积善之家有余庆,偏偏这陈家怎么就……” —— 西庆街徐家,赵二管家匆匆走过连片的假山,踏过流水,来到内院。 徐溪月正盘坐在房中闭目休息。 一道道奇异的氤氲之气在她身上升腾而起,颇为奇妙。 平日里,小姐修行无人会去打扰。 可今日赵二管家却站在房门前,高声道:“小姐,出事了。” “陈执安杀了人,如今已被府衙铁牙捉拿下狱了。” 徐溪月猛然睁开眼睛,身上的氤氲消失不见,她站起身来打开房门,她冷静对赵二管家道:“劳烦管家准备银两,我们去见一见同知大人。” 赵二管家苦笑一声,摇头道:“这件事情只怕并非银两能够解决。” “嗯?”徐溪月眼中带着探询。 赵二管家回答:“我今日正在府衙军需帐中,便听到衙门嘈杂,仔细一听,便有人说……” “黄门小工陈执安,一口气杀了三名黄门护卫,又打残了黄门长吏,如今已被捉拿归案了。” 徐溪月顿时沉默下来。 陈执安不通修行,又怎么能杀黄门护卫? 可她并未多想,仍然对赵二管家道:“那便多准备些银两宝物,我们还是要走一遭苏南府衙。” —— 陈执安戴着镣铐盘坐在漆黑、潮湿的牢狱中。 阴冷、腥臭的空气直入他的鼻腔,让他越发清醒。 他转头看去,一字排开的牢房,就像是一只妖物一排排整齐的牙齿,森冷无比,也恐怖无比。 可陈执安却丝毫不后悔今日杀人。 (本章完) 第27章 我大虞的王法呢? 第27章 我大虞的王法呢? 潮湿的牢房里安静无比,唯独不知哪里传来一滴滴水声。 滴答、滴答,令人心烦意乱。 陈执安盘膝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参研大雪山参气帖。 他体内血气一遍遍流过,发出微小的鸣响声,正是黄钟之音。 大雪山参气帖练到极致,身躯与血气共鸣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陈执安不知不觉间,修为已经登堂入室,达到这种境地。 他正仔细修行,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能够将大雪山参气帖这样中规中矩的军伍法门练到极致,你小子,有几分本领。” 陈执安睁开眼睛,就看到黑暗中,不知何时自隔壁牢房里看出一个人脸来。 那人脸上带着粗犷的笑容,茂密的络腮胡几乎遮住了他的面容,两只铜铃般的眼睛挂在黑暗中……这般样貌,称得上一句相貌雄壮。 陈执安沉默的看着那人。 那人却咧嘴一笑,摇头晃脑道:“我学过观气之法,能够看出你虽然只是养气修为,一身血气却已经浓厚非常,又如浪潮拍岸,拍出一声声黄钟之声,这实在难得。”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什么年岁了?” 那人再度询问。 陈执安不由皱起眉头。 “莫怕,你能被关入这个牢房,应当是犯了杀头的罪的,本大爷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自然有你的好处……也许再过几日,你便能出去也说不得。” 极深沉的声音炸响在陈执安耳畔,就好像是有人在他身旁呼喊。 陈执安自然看出了此人的不凡,可他却依然沉默,没有回答这人的话。 不知为何,陈执安觉得眼前这牢房里的人一身凶悍,身上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 也许,那就是旁人所谓的杀气。 “此人必然杀人无算,是一个凶徒。”陈执安心里想着:“最好莫要与此人扯上关系。” 他有了主意,索性闭起眼睛来,继续闭目运气,不再去理会那人的话。 那人却也并不在意,反而眼睛中的光彩更足了些,脸上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逐渐敛入黑暗中。 陈执安运了好一会气便不再修行,任凭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缓缓打开。 “今天与那四个黄门护卫对战,以我现在的力量打倒他们不难,可我仍然受了轻伤。” 陈执安低头俯视着昆仑泽、南流景,复盘今日的错误。 那位黄门护卫粗壮的锁链打在他身上,哪怕他的体魄已经非比寻常,肩头依然传来剧痛。 “二十四式虎抱拳我已经融会贯通,可是对阵他人并不是简单的练习武艺,实战经验也是重中之重。” 陈执安想到这里,目光落在南流景上。 闿阳阙中,今日空空如也,那位老人并未来闿阳阙中研修功法。 “这老人修为高深无比,一身煞气又浓郁非常,修行路上,必然经历过不少大战,如果有他教导,我的战斗技艺应当能够突飞猛进。” “只是,我是白玉京之主,又如何向他请教?” 陈执安思绪及此,他的意识来临闿阳阙,一道道光辉凝聚而至,化作他的身体。 他的意识入驻其中……陈执安摊开手掌仔细看了这南流景化身好长时间,他忽然突发奇想。 于是下一瞬间,他身上的光线不断褪去,露出他本来的面貌了,甚至身上南流景那神秘莫测的气息也全然消失不见。 “我可以以我自己的身份,向拓跋悼请教。” 陈执安看着这辉煌的闿阳阙,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 恰在此时,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陈执安意识从天上玉京图中退了出来,缓缓抬头。 —— 周修景手中又拿着一个精致的杯盏,他转动这价值不菲的杯盏,嘴角还带着一抹笑容。 “这陈执安实在是令我有些惊讶,他竟然杀了三个黄门护卫,实在是有趣。”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说给身旁的人听。 远处的天空中,昏暗的云朵直压下来,令今日傍晚的天有些压抑。 可周修景却觉得十分有趣,他甚至站起身来仔细盯着天上的云。 “这陈执安明明是修行中人,而且一身修为称得上不俗,可我在工房中见他,他偏偏装成一副市井小民的模样戏耍于我,真是该死。” 周修景低声说话。 他身旁那高大的人物却说道:“少爷,那黄门长吏还活着,这件事总有破绽,不如……” 周修景瞥了一眼身旁的人,摇头说道:“朱奴,你修为不凡,武道勇猛凶戾,却并不知这世间的腌臜,那黄门长吏被陈执安废了,他没有死在陈执安手中,如今如果无端暴毙在自家家中,反而会引人惊觉。” 朱奴低头:“只是他不死,若是被审了,供出少爷,反而……” 周修景哈哈一笑:“吴佩林此人贪财好色,并无才华,却能坐好几年黄门长吏的位置,就是因为他聪明。 他现在残了,黄门长吏是做不得了,往后余生还能仰仗谁?就只能仰仗我周家!这般境况下,便是对他严刑拷打,他也能咬住牙关,只说他该说的话。” “况且……我其实并未与他说什么,哪怕他供出我来,又算得了什么?” 周修景似乎运筹帷幄,眼神中满是自信:“那陈执安犯了这种大罪,脖颈上免不了挨上一刀,只是那贵人只让我重伤于他,不曾叫我杀了他……他死了,反而难以交代了。” 这位富家公子想到这里,忽然又想起陈执安在府衙工房时佯装出来的模样,然后又想起他拿了两百两金子,却仍然与徐家藕断丝连的事,眼神中的冷意就止不住了。 “陈执安死于大虞王法,又关我何事?死了也就死了。” 想通此节,周修景脸上的笑意更浓,细细饮了一口茶。 恰在此时,忽然有人匆匆来报。 “少爷,徐家大小姐特意去了府衙,求见同知大人,似乎是想要保下陈执安。” 周修景面色微变,却冷哼一声:“犯了这么大的命案,说保就能保?痴人说梦。” 过了盏茶时间,又有人匆匆来报。 “公子,工房长吏郑流大人让我传来消息……陈执安被放出来了。” 周修景猛然起身,狠狠将手中的杯盏砸在桌上,茶水横流,碎片四溅! “这如何可能?”周修景深深吸气:“我大虞的王法呢?” (本章完) 第28章 看看你陈执安,意欲何为 第28章 看看你陈执安,意欲何为 府衙前院里,恰好也种了一树梨,夜晚拨云见月,梨上空挂着一轮月亮,美不胜收。 徐溪月匆匆前来求见同知大人,恰好同知大人今日也在府中,徐溪月出奇轻易的见到了同知大人。 二人谈了片刻,徐溪月便顶着这一轮明月走出了府衙。 赵二管家与新桐在府前等候,看到徐溪月出来,顿时迎了上来。 “小姐……”新桐有些紧张的问道:“可曾见了同知大人?不知同知大人可曾收了那……” “新桐。”赵二管家打断大丫鬟的话,只看向自家小姐。 徐溪月摇了摇头。 二人脸色顿时有了变化。 尤其是赵二管家,神色枯败了许多。 如今的陈执安身上可还担着徐家往后的买卖,换言之,他担着徐家的生死。 如果陈执安死在了牢狱里,徐家与松槐军定了药约,又无法按时为军中供应药材,那么结果可想而知。 “同知大人倒也不曾拒绝,只说陈执安犯下的事太大,而且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不能轻易放过。” 徐溪月皱着眉头上了轿子。 赵二管家苦笑一声,同知大人向来圆滑,对苏南府有头有脸的宗族世家从不直接拒绝,有事求他,他总是高高接起轻轻放下。 可今日,同知大人都说陈执安犯下的事太大,这件事情只怕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无论如何,准备的那枚承露戒且先仔细留着,我看得出来,同知大人对那戒指颇为心动,只是碍于此事非同小可,不曾轻易接下。 万一事有转机,到时候还要给同知大人送去。” 徐溪月仔细吩咐,眉宇中却仍然忧心忡忡。 她实在不知,小巷少年陈执安怎就突然杀了黄门护卫,甚至打残了黄门长吏进了苏南府大牢。 徐溪月不久之前才以望气之法看过陈执安,明明那时的陈执安身上血气全然无存,并非修行中人,这才短短一月有余,陈执安又如何能杀三位得入养气关的黄门护卫? “便如我所言,陈执安,你果然不是什么寻常的市井少年。” 徐溪月揉着眉头,心中暗暗想着。 轿子起伏,不知不觉已然回了西庆街徐府。 徐府中早已经有好几个徐家长辈等候,听到消息,这些长辈顿时乱成一团。 徐溪月劝慰了几句,只说此事还无结果,让这些长辈莫要担心,可她心里却担忧尤甚。 “也许,我应当去求一求那藏鼎州的师兄?只是这般的府衙大案,只怕明日便会有结果,致信藏鼎州,却不知来不来得及。” 徐溪月这般想着。 便是在徐府最艰难之时,她也未曾升起过去求师门中人的念头,只因自家师傅闲散在外,向来不理世俗浮名,徐溪月不想要薄了师尊的名头。 可今日,徐家似乎已经到了生死之境,而徐溪月心中不知为何,也不愿意让那位眉眼生的极为好看,却又有些神秘的少年死在牢中。 于是徐溪月终究决定写这么一封信,她来了书房,新桐已经为她摊好洛河纸,磨好墨。 徐溪月正要写信。 书房门口忽然有人来报:“小姐,在府衙门口盯着的家丁来报,说是陈公子安然出了府衙大牢,孤身去了东丰街。” “嗯?”徐溪月将要落笔的手一滞。 侍候在一旁的新桐顿时喜出望外:“小姐,看来同知大人确实挺喜欢那价值不菲的承露戒指!” 徐溪月长出一口气,她坐在桌前,闭起眼睛再度揉着眉心:“那就将承露戒准备好,让赵二管家再走一遭府衙,如今天色还早,同知大人想来还未曾休息。” —— 陈执安并不知徐溪月也为自己东奔西走。 他迎着月色孤身来了东丰街,来到楚牧野院前。 楚牧野院前那一棵银杏树上,仍然散发着丹橙色的气息。 令陈执安未曾想到的是,这银杏树上丹橙色的灵气似乎越发厚重了,甚至有一部分灵气已经有了变化,以陈执安如今的修为却有些看不真切。 “看来这世间氤氲灵气也有品级,最低的应当是赤中姜所有的赤红色,然后便是丹橙色,比如新的燃血姜果。” 陈执安心里想着,眼前的院门却已经大开,一位面色冷峻的黑衣护卫走出,向陈执安行礼:“陈公子,楚大人已在院中等候。” 陈执安走入院中,就看到楚牧野依然坐在那石桌上,桌上摆了一壶酒,楚牧野的抬头看着天空,大约是在看天上难得的明月。 “萧瑟春风吹散了云雾,让天上的月亮越发明亮了。” 楚牧野示意陈执安坐下,语气颇有些无奈:“我让你有事便来寻我,可万万没想到你一来寻我,便是犯下杀头的罪过。” 陈执安脸上带着歉意道:“楚大人,那日在黄门中我倘若不反抗,只怕死的便是我。” 楚牧野徐徐点头,又亲自为陈执安倒了一杯酒:“万事皆有一个道理,我派人去府衙,那未死的黄门护卫与那吴佩林都全然招供,刘知府也专程训问了那工房长吏郑流。你那两百两金子确实是周家周修景赏赐予你,吴佩林生了歹心,贪欲动人心,两百两金子着实让人值得铤而走险。” 陈执安眼中闪过一抹光,脸上露出些笑容来:“就算吴佩林被贪欲蒙了眼,可他坐着黄门长吏的位置已经四五年,平时见的都是达官名流。 执安觉得,哪怕吴佩林再愚钝一些,也应当跟着这些达官名流学了点滴城府。 周修景给我金子的事,还有工房长吏郑流、周家周修景知道,恰好那时库长吏与徐家的徐小姐路过,也曾看到此事。 这般多人知道这两百两金子的来历,吴佩林却仍然敢铤而走险,执安倒是有些好奇,他这黄门长吏究竟是如何当上的。” 陈执安道出心中猜想。 楚牧野示意陈执安喝酒:“所以此事牵连过盛,知府大人这般干脆的放你出来,便是不想要深究此事。 那吴佩林已经被你打残,没几年活头了,工房长吏郑流在这件事里,最多不过一个缄默之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称不上什么大罪。 如今这般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而且……我派去审问吴佩林之人,也提及一个名字,便是那周家周修景。” 楚牧野提及周修景的名字,陈执安却不觉得有任何意外,只是安然听着。 “可审来审去,那周修景不过只是以言语暗示吴佩林,甚至不曾给吴佩林什么承诺。 便如你所说,吴佩林酒在黄门长吏的位置上,变得有些太聪明了,聪明到对于那些达官名流的话,总是过多猜测。” 陈执安忽然笑出声来,他在楚牧野的示意之下,喝下了那杯酒。 酒入喉中,酒香四溢,却又如烈火入口,颇为辛辣。 “这周家的周公子,确实有几分手段,怪不得他一边经营着周家的买卖,一边修行仍能修行到真元境界。” 陈执安低声说着,楚牧野的酒并非是凡酒,此时此刻他体内血气翻涌,如同烈火烹烧,让他的脸颊微红。 “这周家在悬天京还有些渊源,周修景的舅舅官至从四品的督察院经历使,权力在握……这也是一府工房长吏都要巴结他的原因。 知府大人不愿意深究此事,想必也有此番原由。” “而且,这周修景的舅舅这些年来官运亨通,除了他自己确实有几分本事之外,周家的金银、药材想必也起了大用。” 楚牧野一边热酒,一边仔细说着。 陈执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他沉默几息时间,忽然询问楚牧野:“这周家有这么大的来历,所以他周修景便可以有恃无恐对我出手?如今我已经知道周修景便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却只能任由他隐于幕后?” 楚牧野哈哈一笑:“论及来历,一个从四品的督察院经历使又算什么?你可知你的母家来历?” “你外公乃是当朝户部尚书,是确确实实手握大权的正二品主官,你那舅舅李伯都乃是当朝玄紫将军,按照品级,不过是个从四品将军,可他却并非贡将,并非世代传袭的功劳将军,而是手握九万松槐军的实权将军。 除了你这两位长辈之外,尚且还有几位做官的舅舅,族中旁触颇多,甚至还有不少修行天才。 陈执安,仔细算起来,你的来历可要大的多了。” 楚牧野打趣陈执安。 陈执安又喝下了一杯酒,他的脸面越发红了,摇头说道:“悬天京李家的威严,可不是我陈执安能够仰仗的,楚大人……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该如何?” 楚牧野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他极认真的看着陈执安道:“你叫我一声楚伯伯,我来告诉你一个道理。” 这位来历不凡的人物几次三番让陈执安叫他楚伯伯,陈执安却始终称他为楚大人,令他心中有些芥蒂。 陈执安略略犹豫了几息,乖乖叫了一声伯伯。 楚牧野徐徐颔首,道:“天下大多的事,本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尤其是在我大虞,世家背景乃是重中之重。 他周修景在苏南府是一方大族,富裕豪奢,族中又豢养着许多修士,实力不容小觑,在悬天京中又有靠山。 陈执安,而你呢?” 楚牧野询问陈执安。 陈执安低头想了想,道:“我不过一介小民,一位私塾先生之子,更是悬天京李家眼中钉肉中刺,既无靠山,也没什么实力。” 楚牧野认同拍手:“这就对了,认清你自己的位置,才不至于做些痴人的美梦,往后我走了,在这苏南府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不过是你自己的实力罢了,那周修景,且让他去,以你的资质总有找回脸面的一日。” 陈执安又想了许久,直至月亮隐于云雾之后,他忽然喝完了杯中酒,站起身来。 “在我大虞,世家背景是重中之重,可是我如今一介匹夫少年,了无牵挂,还怕他世家大族了?” 陈执安脸上挂着几分红晕,似乎是喝醉了。 “区区一个周修景,我都要耐心等候找回脸面的一日,那楚伯伯口中那悬天京如日中天的李家,我又该如何以对?” 楚牧野沉默的看着陈执安。 陈执安恭恭敬敬向着楚牧野行礼:“这件事情还要谢过楚伯伯,往后的事,楚伯伯便不必管了。” 楚牧野眼中多了些兴趣,他轻轻点头,道:“你让那王欢给我传讯,然后才暴起杀人,说明你并非冲动之人。” “我还在苏南府中,就好好看一看你陈执安,意欲何为!” (本章完) 第29章 陈执安,你胆魄盛了 第29章 陈执安,你胆魄盛了 淡月胧明,急促的春风刮得梧桐树叶飒飒作响。 徐溪月与新桐来到岐黄街上。 岐黄街上,陈执安的小院已经亮起了灯盏。 徐溪月终于放下心来,他敲响了陈执安的门,不过顷刻时间,陈执安便来开门。 他看到门口的徐溪月,脸上略有些意外。 “徐小姐如何来了?我正要去徐府拜访。” 陈执安将二人迎了进去。 徐溪月脸上带着些莫名的神采,看着今日的陈执安。 陈执安终于换掉了他身上那一身粗布衣服,换上了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长袍。 月白色的长衣衬着陈执安的面容,再配上陈执安那清亮的眼睛,颇有几分不凡的神采。 陈执安也许注意到了徐溪月与新桐的眼神,便主动笑道:“这件衣服是街头卖布料的王大娘送我的,她家小儿在我父亲塾中读书。” “我平日里画画怕弄污了这件衣裳,便极少穿。” 徐溪月轻轻点头:“遭逢大难,又转危为安,穿一件新衣裳也是应当的。” “而且这件衣服……倒是极配陈公子。” 新桐从徐溪月身后探出脑袋,叹气道:“陈公子在牢中走了一遭,可苦了我家小姐,几次奔走,终究……” “新桐。”徐溪月打断了新桐的话,询问陈执安:“陈公子刚才说要来我徐府拜访?” 陈执安颔首,脸上的红晕配着眼神中清亮的光:“徐府上应当有许多护卫,我想请徐小姐为我打探一个人的去处。” “打探他人的去处?”徐溪月皱起眉头。 陈执安嘴角露出些笑容来:“我要去谈一桩买卖。” 徐溪月又问:“是谁?” “周修景。” —— 从岐黄街出来已经是深夜了。 新桐有些义愤填膺,跟在徐溪月身后小声说着:“陈公子可真是不厚道,小姐为了救他,甚至送出了那般珍贵的承露戒指,他倒好,不仅不说谢谢,甚至还要当着我们的面打探周修景的去处,要与他做买卖!” “难道他不知道,那周家是我徐家的生死对手?” 徐溪月沉默不语。 二人回了徐府,却见赵二管家已经等在大府院前。 “东西可曾送去了?”徐溪月询问。 赵二管家摇头,又仔细递上一个小盒子。 徐溪月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却是那承露戒。 “怎么回事?”徐溪月皱眉。 赵二管家苦笑一声,道:“我去见了同知大人,可同知大人只说无功不受禄,不愿收这宝贝。” “我出了府衙,恰好碰到库长吏,长吏大人说……今日抓进大牢的陈执安好大的脸面。 据说有两位大人物亲自求见知府大人,然后他便被放出去了。” “两位大人物?”徐溪月抿了抿嘴。 赵二管家继续回答:“其中一位大人物库长吏也不曾见过,只说此人来访,就连知府大人都亲自到门口相迎。” “至于第二位大人物,倒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岐黄街上的铁臂将军。” “知府大人亲自相迎之人?铁臂将军也亲自去了?”徐溪月身后的新桐惊讶出声。 赵二管家点头道:“确实是铁臂将军亲自去了。” 徐溪月顿时觉得脸颊微红,一向好脾气的徐小姐甚至轻轻瞪了多嘴的新桐一眼。 新桐吐了吐舌头,自言自语:“陈公子可真是会骗人,他还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小巷少年,哪一位小巷少年能劳动两位大人物前去府衙求情?” 徐溪月想了想,忽然对赵二管家道:“派人打探一下,周家公子周修景,如今又在何处。” 赵二管家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已经有出去打探的人带来消息。 徐溪月叮嘱赵二管家:“你亲自前去岐黄街,将周家公子的行踪告知给……算了,还是我亲自前去吧。” 徐溪月又回了岐黄街上,陈执安似乎是在院中等候,她还未曾敲门,这少年便已经来开门了。 今夜似乎极长,天上的月亮时而朦胧,时而明亮。徐溪月告知了陈执安那周修景的行踪,眼神又有些躲闪道:“陈公子,那周家与徐家向来是生意上的对头,你与他做买卖对我徐家而言,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知陈公子想要买些什么,我徐家若能找到,其实不需买卖,送给陈公子便是。” 陈执安捋了捋身上的长衣,摇头笑道:“我要的东西,徐家可没有。” “徐小姐且回去吧,我还要去会一会周修景。” 陈执安这便与徐溪月告别,出了岐黄街。 徐溪月上了轿子,本来打算回府,可不知为何,她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又掀开帘子,对抬轿的护卫道:“去胭脂街。” —— 苏南府中清水河穿城而过,河水最窄最徐之地便在城南,于是城南的清水河畔建起了两条街,一曰胭脂,二曰柳梢,都是苏南府中出了名的烟柳之地。 此时已过子时,可苏南府中并不行宵禁,这两条街上依然灯火通明,一个个灯火灿烂的阁楼中满楼红袖招,空气中弥漫着女子的胭脂香味,引人心动。 陈执安走在街上,引来许多楼阁女子的侧目。 连日修行,身子不再单薄的陈执安换了明月团长衣,面白如玉,眉眼疏淡,衣摆如同流云,远远望去,竟然像是清雅矜贵的世家公子。 他不理会许多女子的温婉招呼,径直来到清水河畔,一艘庞大的画舫之前。 这画舫不曾行驶入河,停靠在清水河畔,船上来来去去的人来往不绝,隐约可见朦胧的灯影中,许多佳人翩翩起舞,无数公子富商举杯畅饮。 陈执安上了船,便看到这画舫中灯笼满挂,又有许多盆栽装点,船头上挂满了红纱,在通明灯火的映照下,让这画舫充满了豪奢之感。 他一路穿行过画舫中人声鼎沸的大厅,甚至不去看一眼正婆娑起舞的貌美女子,直直来到另一处稍小些的亭台上。 河风温润却并不刺骨,这亭台中不过七八个桌案,桌案最前便是船头,有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正翩跹而舞,美不胜收。 周家公子周修景左拥右抱,喝了许多酒。 与他一桌的,俱都是苏南府大族公子,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周修景今日许是心情不好,点了极烈的清河愁,几杯下来,脸上已经泛起红晕。 他实在不知那陈执安不知何时攀上了铁臂将军的关系,竟然能够请铁臂将军亲自前来府衙中过问此事。 “铁臂将军竟然青睐于那等小民!”周修景想起此事,不由心中恼怒,他狠狠饮下一口酒,又将酒杯摔在桌上,顿时琉璃四溅,引来身旁女子阵阵尖叫。 可周修景却并不在乎,冷哼一声道:“倒酒。” 身旁几位公子看到周修景发怒,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原因在于周家可是有大靠山在悬天京中做官,对于这些商人世家来说,周修景的背景足以支撑他的张狂。 身旁女子倒酒,周修景仰头喝酒,一瞥之间,竟然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顿时仔细看去,便看到远处船舷上,一位少年正远远看着他。 “陈执安?” 春风一吹,顿时吹醒了周修景的酒,他远远看着陈执安,陈执安则远远看着他,两人目光交错,周修景忽然大笑起来。 “你来干什么?”周修景高声询问。 陈执安迈步而至,来到桌前。 几位公子不知此人是谁,只看到来人气质不凡,只以为是周修景的好友,匆忙让出一个位置了。 于是陈执安坐下,旁边的女子也为他倒酒,他也毫不客气的饮酒。 “你来向我求饶?”周修景明知陈执安来意并非如此,可他依然眯着眼睛开口:“看不出来,你这私塾先生之子换了一套行装,倒是有几分模样。” “不过……泥尘之人再披华衣又如何,碰上真正的珠玉,照出倒影来,才能知道自己的灰头土脸。” 几位公子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周修景向来习惯以言语打压对手,只是此时,这些人才反应过来,眼前这身着月色长袍的少年并非是周修景的朋友。 其中有人正想要呵叱陈执安。 却听陈执安喝下那一杯酒,抬头看向周修景,道:“周公子,大府行事都是如此吗?但凡不合心意,便要出手杀人?” 周修景想起京城李家李扶疏那一封信,脸色却丝毫不改,只是点头说道:“你收了我的金子,却还与徐家眉来眼去,值得一个死字,只是你运气好,实在不知你这贫贱少年如何攀上了铁臂将军,取回了一条性命。” “可周公子却不曾杀了我。” 陈执安同样面不改色,他微微一笑道:“不如这样,我来给周公子一个杀我的机会。” 周修景大为惊讶:“说来听听。” 陈执安道:“有铁臂将军在,你靠你周家的威势杀不得我,不如周公子亲自动手,我陈执安与你约定,你但凡能够独身杀我,铁臂将军必然不会怪罪于你。” 周修景忽然笑了,甚至拍腿大笑:“陈执安,你杀了几个黄门护卫,胆魄倒是盛了。” 他话语至此,笑声戛然而止,神色猛然阴郁至极:“我真元修为,杀你犹如杀鸡,你好大的胆子,要与我约战!” (本章完) 第30章 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第30章 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画舫船头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唯独只有船头上的红衣书寓不敢怠慢。 状似明月泛云河,体如轻风动流波,好一个案前舞者颜如玉。 可便是这般美妙的舞姿,都不曾吸引这亭台客人的注意。 许多人低眉饮酒,却仍仔细注意着坐在周修景桌前的少年。 那少年是个陌生面孔,却偏偏有一副好胆,他手握杯盏为自己倒酒,言语平静,神色也十分从容。 就连周修景惊雷一般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他也仍然从容不迫,就好像是见惯了大场面,全然不像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 “周少爷药材世家,修行已久,已经修成了真元境界,杀我如同杀鸡,却不敢与我约战?” 陈执安略带着些疑问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周修景冷眼看着陈执安,沉默了好几息时间。 良久之后,周修景冷哼一声道:“我大虞的世道,最讲究一个身份高低,身份低了便是来送死,本公子也不去看一眼。 陈执安,你是什么身份?也可以与我约战?” 陈执安皱起眉头,道:“却不知周公子是什么身份?” 周修景微微抬头:“我周家乃是苏吴府最显赫的药材世家,方圆五州之地都有我周家的药材生意,我周家二爷已然中了科举,殿前第十二名,不日就要敕封做官!我周修景母族更是显赫,说与你听,平白折了他们的身份。 陈执安,你来告诉我,你便是一只鸡,我这般身份,又何须亲自挽起袖子宰杀你?你的血溅出来,还要平白污了我一身锦衣。” 这位周家公子话语至此,亭台上顿时传来哄堂大笑。 许多知晓周修景身份的人物,都不由看向陈执安,摇头以笑。 陈执安却好像不曾听到这些耻笑,他眼神依旧清亮,语气也变得疑惑了许多。 “周少爷欲杀我而不得,倒是找了些好理由,只是我有铁臂将军作保,我一日身在苏南府中,周少爷便一日杀不得我。 修行之人最讲究一个念头通达,而周少爷这样的大府公子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可我却成了周少爷心中滞碍,成了周少爷眼里最大的沙子,这可如何是好?” 陈执安说到这里,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对了……不瞒周少爷说,那一日在工房中,执安所言不过是信口胡诌,徐家小姐从来不曾找过我,也从来不曾说过要给我金银让我入赘。 我之所以那般说,不过是看周少爷生就一副愚笨模样,秉着碰到愚笨之人,就骗点银子用用的想法。” “仔细说来,我如今之所以能够练出这一身还算尚可的血气与拳法,还要靠周少爷给我的二百两金子,否则我一介平民百姓,又如何练得起武,买得起汤药?” 周修景神色更加阴郁,他死死地盯着陈执安:“你孤身来此,就不怕我怒从中来,一掌打死你?” 陈执安笑得更畅快了:“周公子,我如今在苏南府中乃是孤家寡人,尚且还有许多顾虑。 而你是一府公子,一举一动都要考虑甚多,我能从府衙大牢中安然走出,周公子又怎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死我?” 周修景生性多疑,他左右看了看,又见此时此刻不光是亭台上这七八桌客人,便是画舫大厅中,也已经有许多人纷纷涌来,偷眼看向这里。 “这陈执安又哪里来的胆子执意与我约战?他被押入大牢时,府中的供奉已经看过了,不过是养气修为……” “又或者,这陈执安不过是虚张声势,想要折我周家的面子?” 周修景心中正如此想着,却又听陈执安说道:“我还要告诉周公子一件事,便是那军需帐中得了甲品上,断了周家松槐军药约的药材,也是我受人所托,亲自送到徐家府上,说起来……你周家生意倘若自往后落没,其中还有我陈执安一份功劳!” 砰! 周修景猛然一掌打在身前的桌案上,摆放着诸多美酒杯盏的桌案顿时四分五裂,酒水肆意而出,引来同桌几位书寓、倌人阵阵尖叫。 “陈执安,你既然不惜激将于我也要寻死,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拿纸来。” 身旁一位镇定的书寓立刻起身去了船舱大厅中,不多时已经拿了纸笔回来。 周修景接过纸笔,低头书写一番,猛然扔给陈执安。 陈执安低头看去,却见那纸上已经写了一行大字。 “大治二十三年三月四日,周修景与陈执安定下死斗之约,七日之后,便在北门风波台死斗。” 这一行字之下,周修景已然签上了自己的名讳。 陈执安不假思索,正要提笔签名。 却忽然听到一声呼喊声:“陈公子,莫要冲动。” 陈执安转头看去,却见徐溪月不知何时已然上了船,她皱着眉头站在船舷处,正朝着他呼喊。 周修景看到来人,听到徐溪月话语中的关切,眉宇间更是带起了浓浓的阴翳。 “陈执安,你激将于我,让我写下这死斗之约,如今到了签字的时候,你却怕了?” 陈执安转过头来,一语不发,便在那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讳。 周修景站起身来,拿起这张纸,左右看了看,忽然轻轻一抛。 这张纸便有如有风相送飘然而去,直直落在徐溪月面前。徐溪月探出手来,接下这张约纸。 周修景抬头,道:“便有劳徐大小姐见证。” 徐溪月抿了抿嘴唇:“宋相有意在我大虞废除这死斗的规矩,各地已经有不少消息,你们……” 周修景看到徐溪月这般在意陈执安,他越发恼怒了,只冷哼一声道:“我苏南府至今可并未废止死斗之约,陈执安已然签下名字,就必然要死斗一遭,没有丝毫退路。” 他说到这里,站起身来,轻拂衣袖,对陈执安道:“养气便是养气,真元便是真元……你便是侥幸突破,真元关内尚且有真元妙树、真元妙果之分……我且来仔细看一看你究竟有何依仗。” 他话语至此,再不愿多说什么,下了亭台离去了。 亭台上再度变得嘈杂,不知有多少人窃窃私语。 陈执安也站起身来,脸上浮现出些笑容。 “七日之后?正合我意。” 陈执安长长的明月长袍下,他的左手正牢牢抓着一枚果实。 正是那燃血姜果。 陈执安之所以今日便敢来约战周修景,便是因为这一枚丹橙色灵果。 当他将燃血姜果握在手中,当他的血气涌向他的手掌,陈执安能够清晰的察觉到燃血姜果中蕴含着的极其厚重、澎湃的力量。 吞服姜果,陈执安身躯中的血气只怕会成十倍提升。 有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陈执安原本决定如果今日就要与周修景死斗,他就要吞下这枚果实。 而现在,周修景将死斗之日定在七日之后,其实正合陈执安的心意。 “血气修成真元,真元波动之下,也许周家有强者能够察觉到这种波动。 到时候再与周修景约战,以周修景多以谨慎的性格只怕就没有这番死斗了。” “可如今,死斗之约已成,七日时间……却不知够不够我突破真元境界。” 陈执安思绪如同流水,缓缓而去。 徐溪月看着陈执安淡然的面色,对于眼前的少年,她越发不解了。 “陈公子,你可知养气关与真元关之间的差距?” “养气养的是血气,血气拍岸,冲开元关,方可化血气为真元。 寻常修士一身血气化作真元,往往需要两月甚至三月不等,血气全然化作真元才算是真正入了真元关。 而得入真元境,仔细熬了真元,方可令真元杰出妙树,此为真元上境,妙树结出硕果,此为真元圆满! 那周修景一身修为已经结出真元妙树,满树枝叶便是满身真元,真元浓厚非常! 你以养气关死斗真元关,又如何能胜?” 徐溪月看着手中的死斗之约实在不解。 “便是那些真正的世家公子,也鲜少有人敢以养气境对战结成真元妙树的修士,除非手中握着玄门异宝,又或者有极不凡的兵器。 陈公子,你手中可有什么玄门异宝?” 陈执安摇头。 “那你手中可有千锻万锻的宝刀宝剑?” 陈执安继续摇头。 徐溪月想了想,又问:“你可会什么玄功妙法?” 陈执安忽然想起白玉蝉蜕篇与八都北去十二重刀法,却不知这两门功法算不算玄功妙法。 他沉默思索。 徐溪月以为陈执安无话可说,心中不由生起气来。 “陈公子,你这般恼怒,应当是那黄门中的灾劫与周修景有关,只是……这般冲动值当不了什么,反而平白让自己身陷险地,如今怎生是好? 这死斗之约,船上的人都已经知晓了,你若不去应约,周修景便是派出客卿斩了你的头颅,也无人会说一句不是。” 徐溪月有些责怪陈执安,旋即又摇了摇头:“如今说这些已经无用,我派几个护卫,陈公子早些离开苏吴州吧。 如我方才所言,宋相早有打算要在大虞境内废除这死斗之约,最多不超过一年,大虞全境就再也没有死斗这一说法,到时候陈公子再回来便是……” “谢徐小姐关心。”陈执安忽然打断徐溪月的话,他脸上带着笑轻声问道:“不知那十九味药材,徐家还有多久能够凑齐?” (本章完) 第31章 我陈执安也可雏虎碑上刻名 第31章 我陈执安也可雏虎碑上刻名 陈执安询问徐溪月,徐溪月有些无奈的看着陈执安。 “陈公子莫不是想要用这些药材突破真元境界?”徐溪月心中暗想:“那些药材果然不是陈公子受人所托,而是他自己要用。” 徐溪月正要回答,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鼓掌之声。 然后便有一道清朗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 徐溪月与陈执安抬头看去,却见到画舫第二层,一处雅座内,一位贵气公子露出面容来。 那人身形修长,雪衣黑发,眉目低垂,饶有兴致的看着陈执安。 “我可真是走眼了,那一日在岐黄街院中不曾看清真正的你。” 这位贵气公子的声音轻而易举穿过春日的风波,穿过嘈杂的人声,落在二人耳畔:“不愧是李家的血脉,哪怕自小长在外面,也有许多出奇之处。” 陈执安抬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此人正是悬天京司家司侯圭。 司侯圭兴致勃勃,眼神中甚至带着些惊讶:“陈执安,你能障了我的眼,我不信你是一时冲动便去寻死的蠢物! 我此番前来江南,原本只是顺道游历,却不曾想竟然还看到你这么一位有趣的人!” 陈执安抬头看着一身潇洒锦衣,面容俊美不凡,一举一动却有些刻意的司侯圭,心中有些无语。 “这人,比我还能装。” 他摇了摇头,并不打算理会这个来自悬天京的贵公子,更何况……二人之间的过往可并不愉快,陈执安平日里不说,并不代表他忘了。 于是陈执安转身,便要下了这画舫。 可那二楼雅座上的司侯圭却兴致不减,他双手拄着栏杆,仍然笑道:“只是陈执安……我虽觉得你不是一时冲动便去寻死,可你养气修为约战真元妙树的修行者,属实有些不智。 你并非是什么雏虎榜之资,不是世家、玄门之人,你野路子练出的养气关,莫说是真元境界的修行者,便是那些世家大府的养气武者,也能随意锤杀你。 仔细想来,这便是你眼界窄小所致,让你误判了自己,也误判了真元修士。” 陈执安听到这番话,他忽然来了兴趣,抬头询问道:“司三公子,雏虎榜上的人物,难道就可以以养气杀真元?” 司侯圭嘴角微抬:“你今日让我看了一出好戏,令我不至于那般无聊,我回答你一番倒也无妨。” “雏虎虽幼,却也仍然是百兽之王,自有它的不凡,得上雏虎碑者,都是年轻一辈中一等一的人物,以养气巅峰杀寻常真元,也并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你可知我大虞魁星?他曾是雏虎榜上第一甲,得了道下神通,曾以先天杀玉阙,而且并非是什么一般的玉阙,由此可知,名刻雏虎碑之人,究竟是何等的天才。” “夸上自己了?”陈执安摇了摇头,忽然想起自己颇为奉行的道理。 ——遇到傻缺,便赚他一点东西。 于是陈执安脸上忽然迸发出笑容来,他抬头看着司侯圭,不理会徐溪月异样的眼神,道:“既然司三公子看了一出好戏,不妨给这出好戏添一些彩头?” 司侯圭注视着陈执安。 陈执安道:“司三公子乃是雏虎碑上刻名的人物,看人必然极准,可我陈执安却偏偏不信邪,不如这样……我也与司三公子赌上一赌,七日之后的死斗,我若胜了,司三公子给我些彩头便可。” 司侯圭挑眉问道:“那你若败了呢?” “我若败了无非一个死字。”陈执安神色如常:“司三公子想必极为乐见我人头落地,我如果死了,本身对于司三公子来说就是一个不小的彩头,想来足以令司三公子愉悦好几日。” 徐溪月的眼神在陈执安与司侯圭二人之间游弋,她并不知二人有何纠葛,却隐约从二人的对话中猜到了司侯圭的身份。 “大虞姓司的不多,姓司而又名上雏虎碑的,便只有杀佛侯司远瞾的后辈……这位司三公子是司家的人物。”“只是陈公子自小生活在岐黄街上,又如何与京城司家的雏虎起了纠缠?” 徐溪月暗暗想着。 那司侯圭听了陈执安的话,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浓了:“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是……陈执安,我不是那周修景,你想从我这里空手套白狼,只怕并不容易。 死斗之下你死了便死了,我得不了丝毫好处,可你倘若侥幸活着,我却还要给你些彩头?你这算盘打的可是真响。” 陈执安被司侯圭戳穿心中所想,仍然没有半分不好意思,道:“司三公子果然不凡,并非寻常人物所能相提并论,既然如此,我与司三公子除了这次死斗,再赌一些其他的,这死斗的彩头,也算做第二场赌约的彩头,如何?” “还是空手套白狼。”司侯圭摇头:“你如果死了,哪里来的第二场赌约?” 他看清了陈执安的伎俩,可却依然低头说道:“不过……我倒是对你口中的第二场赌约颇感兴趣,不如你来说一说,你这出生便只能随你父亲落寞离京,远远来此苏南府之人,究竟要与我赌些什么?” 陈执安眼神中闪过一抹光:“方才司三公子说……雏虎碑上的人物各有不凡,乃是真正的天才、天骄,是年轻一辈中一等一的人物。 陈执安不才,知道这雏虎碑的存在不过十几二十日,可我却觉得……那雏虎碑并非是什么触不可及之地,有朝一日我陈执安也能雏虎碑上刻名!” 陈执安一语既出,徐溪月、司侯圭俱都沉默下来。 足足过了七八息时间,司侯圭低低的笑了起来:“真是不小的乐子。” “为了这乐子,便是给你一些彩头又如何?你若不死,我给你一把百炼的长刀!比那什么周修景给你的二百两金子更珍贵许多。” “可是陈执安,你若是死在周修景手里便罢了,若是不死,往后上不了雏虎碑又该如何?” 陈执安随口说道:“上不了雏虎碑,我便再不姓陈!” 司侯圭眼眸一亮,似乎是觉得,这是一个折辱陈水君极好的机会。 此时陈执安却又问道:“若我上了雏虎碑,司三公子又要以何物为约?” 司侯圭想了想,道:“若你能上雏虎碑,我给你一把千锻的宝刀!” 陈执安嘴角笑容更甚:“一把千锻宝刀太过贵重,不如司三公子也与我一样,自此不再姓司?” —— 陈执安与徐溪月并肩走在清水河畔。 徐溪月沉默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疑问:“陈公子,你真有把握能上那雏虎碑?” 却见陈执安摇头:“我连雏虎碑门槛高低都不知道,又哪来的把握?” 徐溪月大为好奇:“那你为何还要与司三公子赌斗?” 陈执安浑不在意:“先骗了他的彩头再说,一把百炼宝刀值多少钱?” “最低也要三五百两黄金。”徐溪月回答,又问道:“那万一你以后上不了雏虎碑,司三公子追究起来……” “那我就改姓李。”陈执安大咧咧道:“我娘亲姓李,我父亲以前经常说他有意让我随我母亲的姓,只是我母亲不允。 我父亲都不在意,我自然也就不在意了。” “只可惜那司侯圭只答应了一把千锻宝刀,却不曾答应改姓,否则我往后万一真登上了那雏虎碑,便有天大的乐子看了。” 徐溪月默然无语,良久之后她才幽幽道:“陈公子,那十九味药材最多三日便可集齐。” (本章完) 第32章 八都北去十二重 丹成蝉蜕入真元 第32章 八都北去十二重 丹成蝉蜕入真元 拓跋悼第三次前来闿阳阙,只觉得偌大殿宇以外,炽热的光辉更盛了许多。 自上一次前来这白玉京,这位长生原上的天王便发觉自己已经走不出闿阳阙,去往更广阔的白玉京了,只能从高耸的门庭中窥到些许白玉京壮阔的景象。 他隐约看到一片灵气升腾的大泽,看到那大泽中奔流的灵气直上虚空,遮掩住天地。 他看到灵气遮掩下,一座座高耸的楼宇,看到万里大泽绕阁楼。 于是拓跋悼前来闿阳阙研修长生大忏之后,总会坐在闿阳阙门庭前,仔细看一看这难得的壮丽景象。 长生原别有一番壮阔,关头落月横西岭,塞下凝云断北荒! 可白玉京的奇观与长生原比起来,却自有一番奇妙,总是令曾经走遍天下大地的拓跋悼心醉其中。 就比如今日,拓跋悼体内的真元不知吹过几万里长短,在他神蕴中吹出了一个明月出天山,吹出了一个长生云海间。 拓跋悼知道,他距离长生大忏第九重境界已经不远。 这全然仰赖于这闿阳阙中的紫气和黄庭,于是拓跋悼就更加留恋于这闿阳阙,这白玉京。 他眯着眼睛,远远望向朦胧的昆仑泽,直至他在昆仑泽中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 “有人?” 拓跋悼站起身来仔细远望,自昆仑泽氤氲的灵气里,走来一位少年。 那少年年岁不过十八,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稚嫩,走入了朦胧的昆仑泽灵气中。 灵气浓雾里影影憧憧,带起一些波动来,随着那波动走近,随着白玉京的太阳光辉渐渐收敛而去,那少年竟然来了闿阳阙。 当少年跨入闿阳阙中,一老一少便终于碰面,彼此对望。 良久之后,那少年脸上露出了些欣喜的笑容来:“我以为这白玉京,这闿阳阙就只有我这么一个活人。” 拓跋悼看着眼前身着一身南国长衣的少年,忽然想起数十年前,他也曾到大虞南国,见过了江南烟雨,见过了江南风光,见过了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他在大虞南国见到了曾员外的女儿,匆匆离别时,那女子送给他一朵海棠,与他说……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后来,他成了长生原上披甲的将军,不再是一个挂马鞍的小卒,他带着玉斛人的大军,收复了长生原,收复了草儿关,成为了赫赫有名的长生天王。 一别经年,大虞南国依旧,却不知南国那位赠他一枝春的女子,是否已经老朽,是否已经死去? 拓跋悼摇了摇头。 “老朽之后,唯独在这闿阳阙能多回忆些过往。” 他心中这般想着,并不回应那长衣的少年。 那长衣少年也不与他说话,他来到闿阳阙中,颇有些老成的摸着下巴,看着那两块白玉碑。 “前辈,我上一次前来,这闿阳阙中尚且没有这两块碑,这玉碑上的功法是出自白玉京之主之手?” 长衣少年目光落在那白玉碑上轻声询问,拓跋悼仍然不答,仍然望着白玉京中昆仑泽。 时间悄然过去半盏茶的时间,拓跋悼神蕴逐渐稀薄,他将要离开闿阳阙了。 恰在此时,拓跋悼忽然感觉到了些什么。 他猛然转过头来,却看到方才那位少年仍然站在白玉碑前,右手两指比作刀剑,闿阳阙中的紫气在这一瞬间似乎化作了血气、真元,萦绕在他的手指上。 “嗯?” 拓跋悼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因为他看到,眼前这少年以指为刀,施展出了他刻在白玉碑上的八都北去十二重! “这少年乃是意识降临于此,甚至不曾修成神蕴境界……不曾修成神蕴,即便是在这闿阳阙中,也无法以神蕴驾驭黄庭参研功法,那么……这少年何至于一眼便习得这呼延光的刀法?” 于是拓跋悼不曾主动散去自己的神蕴,任凭神蕴消散,他站在原处,仔仔细细看着那少年修炼刀法。 长衣的少年手上的紫气喷薄而出,便如同一把长刀。 长刀直落,八都北去刀法便如若浪潮,斩来一重又一重! 那长刀所向,斩去闿阳阙中漂浮的紫气,带出阵阵的凶意。 这一门刀法,本就是他麾下名将呼延光未曾登临玉阙时的成名刀法,乃是一门真正的玄功,未成神蕴,只怕看懂都难! “可偏偏眼前的少年,还未修出神蕴,只看一遍却能够修成八都北去刀法……” 拓跋悼正觉得惊讶,那站在白玉碑前的少年却突然又有动作,只见他朝后退出一步,朝着虚空一捉,虚空中的紫气竟然瞬息间化作一把长刀。 窄背长刀所向,淡如白虹皎如雪,紫气纷纷长不灭! 八都北去莫测变化成百上千,却一一都在那少年刀光中显现。 “八都北去,一重境界百种变化,十二重境界一千二百种变化……如今已过一百六十种!” 拓跋悼眯着眼睛,眼中的精光越发炽盛,甚至带出纯粹的欣赏之色来。 “三百种!” “六百二十种!” “九百八十种!“ “一千二百种!“ 便在拓跋悼逐渐惊愕的眼神中,那长衣少年八都北去十二重,修成刀法变化一千二百种。 “十二重境界,一千二百种变化,唯独只有十六处略有瑕疵。” 拓跋悼深吸一口气,突然出声道:“六寸紫气震去一尺一寸。” 正在熬炼刀法的长衣少年似有所悟,手中紫气长刀猛然震动,一尺一寸处震散刀光,斩出寒光。 “金铁光灼,如大锤砸水,点滴不散。” “刀光如雪雪落,刀势如火烧云霞。” “虹芒逼树,斩落千叶。” …… 拓跋悼接连出声,指点那长衣少年瑕疵之处。 长衣少年悟性非凡,往往拓跋悼指点一句,他便能轻易的寻找到瑕疵所在,并且领会拓跋悼话中之意。“好!”拓跋悼不由出言赞叹,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化身来此的陈执安正要回答,却听眼前拓跋悼忽然伸手阻止,摇头道:“既来这白玉京,你我便是道友,世俗琐碎,何必以真名示之?” “往后再见,你就叫我……老黄粱!” 陈执安会过意来,他低头想了想,继而又抬头向拓跋悼行礼:“谢前辈指点,且叫我……长安客。” 他本是长安人,来此做得长安客。 —— 陈执安缓缓睁开眼睛,他盘坐在梨树下,任凭春风吹拂他的身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 他体内血气汹涌,惊涛拍岸,传来阵阵黄钟鸣响之音,他伸出两根手指来,虚空一划,汹涌的血气涌入他的手指,划开虚空中的空气,斩碎了不远处一枝落叶。 他顿时感觉到一阵疲倦。 “这闿阳阙真是神奇,我自己修炼那八都北去十二重刀法,只怕还需要细细研究一两载,可我在闿阳阙中,时间大大缩短,不过观摩了十几日就已经参悟其中的玄妙,再加上那老人的指点,我这刀法的精进程度,已经不输于我苦练多日的虎抱拳,至于威能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陈执安全然不知的是,八都北去十二重乃是真真正正的玄功,寻常修士修炼,神蕴境界以下根本无法入门,神蕴境界以上想要修得刀法圆满,只怕也要十余年浸淫。 他现在不过养气修为,却觉得自己能够一两载修成刀法圆满,若是旁人听了去,只怕会耻笑他一句痴人说梦。 可是……陈执安并非痴人。 就连他自己此时此刻,都不曾察觉到……十七岁才堪堪修行的自己,天赋、悟性似乎要远胜于旁人。 “只是,八都北去十二重以我现在的血气催动,至多一刀,浑身血气只怕顷刻枯竭,肉身也要力竭……” 陈执安思绪及此,目光落在摆在身前的许多药材上。 他眼前地面上,共有六十七味药材整齐摆放。 “已经凑齐了蝉蜕丸所需的药材,只是其中有些药材太过珍贵,找不来太多,我最多只能炼制两次,两次若是不成,到时候就是怕还要靠燃血姜果了。” 陈执安一边想着,一边架起四个火炉。 四个火炉上依次架着陶罐、紫砂壶、大铁锅、丹鼎!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当先拿住九月冬、青叶衣、红曲、玄明叶、九满虫等等十二味药材放入大铁锅中。 他深吸一口气,运出全身血气,又精确控制气力,朝着那火炉轻轻一吹。 顿时,火炉中火势大旺,陈执安当先添上极昂贵的虎头炭,烈火烹锅,他则炒药。 大火炽热无比,甚至包裹住整个铁锅,陈执安手拿锅铲不断翻炒,每每火势变弱,他便运转血气再吹上一口,继而点上虎头炭。 锅中的草药炒至焦黑,陈执安立刻将其放入陶罐中小火熬制。 他又拿起桂皮、天南星、磁石、赤琥珀、当药等二十二味药材泡入水中,中火烹制。 期间春风吹过,火焰飘摇,陈执安双掌放在火炉旁边,身躯中的血气再度流转开来,虎抱拳的运气法门传至他的手中,带出阵阵劲风压住火焰。 “然后便是最贵重的几味药材,需要以紫砂辅以七连叶的汁水,收汁七次,烧成药泥。” “这番火候最难掌握,因为其中地莲的药性太过敏感,火候小了大了都会导致药性锐减。” 陈执安喝下一大口赤中姜茶,又喝下一味黄钟行气汤,将白蛇果、盘龙四月枝、峨山虎骨当先放入紫砂壶中。 他一只手时时刻刻落在那火炉上方,以血气掌控着火候大小。 一次收汁之后,他又放入冬不见、皇蚕初丝继续熬炼,如此六次,最终放入地莲。 放入地莲,陈执安仔细掌控着火候,浑身血气不断奔流,不断压榨,不断再生。 地莲徐徐在那紫砂壶中融化…… 陈执安做出至关重要的一步,他将水君子早已熬成的水泼在壶身,紫砂壶当即冷却。 陈执安却当机立断,低头朝着那炉火中的火焰一吹,火焰顿时变作大火,继续烹煮! “最后一次收汁,成了。” 陈执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打开紫砂壶,就看到一团墨绿色的药泥正散发着扑鼻的药味。 “我这运气极好,最艰难的一步不曾出差错,最后成丹反而最容易。” 陈执安脸上带着些喜意,将之前准备好的材料全部置入丹鼎中,中火熬制。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陈执安才惊觉自己足足忙活了五六个时辰。 “想来那些炼丹大家必然也是修为不凡之辈,否则光是控火就要让人筋疲力尽。” “蝉蜕丸的丹方中还说,这丹药以琉璃火炼制最佳,只可惜丹方中又说,琉璃火只有以妖兽琉璃龟的龟甲烧制,方可成型,而且极难掌控火候。” “想要压住琉璃火的火候,只怕还需要浑厚的真元才行。” 陈执安一边想着,一边打开药鼎仔细看去。 却见里面洁白如玉的一团,陈执安拿出药匙,堪堪将那些药泥凝成丸状。 “蝉蜕成时,药泥如玉,晶莹洁白,药香如桂成片。” 陈执安闻了一口,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了。 “破入真元关最重要的一步,蝉蜕丸,有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恰好五更的打更声响起又渐行渐远。 远处的月色照遍了满城,月光皎皎,灯火稀疏。 “今夜真是个好时候。”陈执安再度盘坐在梨树下:“那就让今夜的时候更好些。” “突破真元境界,便在今夜。” 他不再犹豫,一口吞下了蝉蜕丸。 (本章完) 第33章 四时蝉 第33章 四时蝉 李清然今日有些高兴,原因在于别去一年之久的七叔回了家门。 只是府中设宴为他洗尘,他这七叔却独独带着她前来燕辞河中垂钓,令特意前来府中,要见一见这养龙观高徒的诸位达官贵人,只怕要空走一遭了。 悬天京的春日要更长些,燕辞河畔收尽春光,燕儿舞,蝶儿忙。 总喜欢穿一身黑衣的李洲白,毫无形象的盘腿坐在地上,手中拿着竹竿垂钓,却又喜欢大声说话,总是惊走将要咬钩的鱼儿。 “这悬天京还是一如既往,今日来我府上的那些大人也毫无变化,我离开时什么样,他们还是什么样。” “清然,那桂魄真人的麝月宝剑究竟长什么样?不如你明天偷出来,让我仔细看看如何?” “要我说,你也来我养龙观算了,明月台不过玄门碑上五十四,称不上什么高门大派,来我养龙观,和我一道养几条真龙,到时候你我叔侄骑龙上九天,多么逍遥自在。” 李洲白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双眼炯炯有神,不说话时眉宇间难掩书卷之气,可偏偏却长了一张信口胡说的嘴。 李清然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家小叔叔,道:“那养龙观乃是天下第八的玄门,能入此门者少而又少,哪能是说入就入的?” 李洲白摇头:“其实就是几间破茅草屋,尤其是我那师尊,至今还喜欢去山下的镇子里偷看来往的姑娘,没有那么大的讲究。” 李清然越发无语,她又想起如今李府中正高朋满座,所有人都在等候她这小叔叔,于是李清然不由劝说道:“叔叔,爷爷如今就在府中等候,府里还来了不少大人物,你如今离了席,只怕爷爷脸上不好看。” “我在等人。”李洲白挥动着手上的竹鱼竿:“我有一位大恩人流落在外,他离开悬天京时,我尚且年轻,却也仍然打算有朝一日他要回悬天京,我就在这燕辞河畔等他。” “恩人?”李清然有些不解。 李洲白是李府公子,虽然只是妾生字,可大约从不曾受过什么委屈,更不曾受过什么挫折,又何来的恩人?” 李洲白并不解释,只是仍然吊着他的鱼。 盏茶时间悄然逝去,李洲白忽然抬头看向燕辞河下游。 却见草木稀疏之处,有人背着行囊缓缓走来,李洲白露出些笑容,站起身来。 “你去告诉老爷,就说我今日宴会不回来了,他要是问及我的去处,你只说你不知。” 李清然一头雾水的离开,却也看清了来人的面貌。 那人白衣素巾,宽大的长袖随风飘动,身形挺拔,眉宇间却是些冷峻与孤傲之色,唯独鬓角却染了几分霜雪。 “这人是谁?” 李清然心中暗暗想着。 李洲白则迎向那人,来人看到他脸上也终于浮现出些笑容。 “好久不见。”他朝着李洲白笑。 “姐夫。”李洲白胡闹般的张开双臂,便要抱住来人。 那人侧过身去,躲过李洲白的生扑,也如李清然一般无奈道:“我听说你在遇龙河得了一条真龙,那一日遇龙河前潜龙腾渊,鳞爪飞扬,惊动了天下。 你既然养了真龙,一身修为也已经高深莫测,如今怎生还是这般胡闹轻佻……一如十八年前的你。” 李洲白咧了咧嘴,道:“十八年前我不过一介妾生子,将要去遥远的南海州,如果不是姐夫给的那一枚帝饮丹,只怕我还要过的再困顿许多。” “对了,我那外甥执安如今过得可好?” 来人正是前来悬天京的陈水君。 陈水君神色忽然有些晦暗,旋即似乎又忘掉了什么,只是笑道:“过得尚好,只是我不允他修行,他颇有微词。” 李洲白眼神清亮,凑近来悄声道:“姐夫,仔细算起来,皇饮丹改根造骨,十六七年时间应当足够了,现在让执安修行,其实也到时间了。” 陈水君道:“原本还差些,只是执安似乎另有机缘,根骨这些日子突然突飞猛进,彻底炼化了皇饮丹的功效,如今已然开始修行。” 李洲白神色中带着些欣喜,旋即又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姐夫,今日不宜去我家见姐姐,府中来了许多大人,我那……父亲的性格你也知晓,颇有些固执,时隔多年,他便是看清了一二,可久居高位令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位高权重者,大多如此。” 陈水君从包裹中拿出几个油纸包递给李洲白:“我与音希在燕空书院时,她最爱吃的便是这贵雅县的桂糕、春度茶饼,我知道她的性子,只怕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吃过李府上的东西了,你拿去给她便是。 我此次来悬天京,一是为了给音希送些吃食,二是为了来取我的剑。”李洲白眼睛一亮:“姐夫,你又愿练剑了?” 陈水君平静道:“我的剑需要这悬天京,如今这柄剑在悬天京中一十八年,再过几日,就能吃够了悬天京中的魑魅魍魉之气,足以离京了。” 李洲白匆忙点头:“既如此,等到了时候,我就去取来姐夫的剑。” “过几日我亲自去取。”陈水君开口,李洲白忽然慌了,因为那一把剑,如今还插在李府苍木院中。 “姐夫,你如今不过先天修为,你的剑道要捉来四时蝉,东皇蝉、槐序蝉、白藏蝉、元英蝉,你如今又捉来几只?四时剑道不成,你永远不能突破玉阙境界成神相,去了我李府……只怕……” “不怕,我去江南十七个春秋,已经寻来东皇与白藏,够我走一遭户部尚书府了。” —— 李府人声鼎沸,来了许多贵胄人物。 李扶疏看着手中的两封信,微微皱着眉头。 其中一封信来自于苏南府周修景。 “陈执安,铁臂将军……”李扶疏冷哼一声:“还有那死斗之约……” “养气境界死斗真元,这不自量力确实有传承一说。” 他放下第一封信,又看向第二封信。 这封信是如今身在苏南府的司侯圭写来。 李扶疏仔细读了这封信,脸上忽然露出难以遏制的笑容来。 “雏虎碑?” “大府、世家、玄门中,也鲜少人得以雏虎碑上刻名……这陈执安也成了南柯,白日做梦?” “既然如此,死在死斗中也好。” —— 岐黄街小院中。 沈好好皱着眉头看着浑不在意的陈执安:“我与爷爷去过府衙之后便去了道师山上见爷爷的一位故人,这才几日不见,陈执安,你究竟发了什么疯?竟然要与周修景在今日死斗?” 陈执安耳畔,沈好好还在喋喋不休:“你可知黑市上,你与周家公子周修景在这场死斗已经被搬上了赌房,你与周修景的赔率已有九比一,全城的人都知道,岐黄街上有个不自量力的小子死斗药材世家周家的公子!” 陈执安顿时回过神来:“好好小姐可曾下注了?” 沈好好皱眉摇头。 陈执安从怀中拿出七十两金子的银票来递给沈好好:“劳烦小姐全押我,赚点银子要紧。” 沈好好仔细看了陈执安一眼,忽然问道:“陈执安,你之前是不是拿我寻开心,你早已修行,早已踏入养气境界了,对吗?” 陈执安想了想,摇头:“我之所以能踏上修行之道,还要谢过好好小姐,所以我不打算对你说谎。 大雪山参气帖、虎抱拳乃是我初窥修行,此乃好好小姐的大人情,陈执安始终记得。” 沈好好沉默。 “所以你一月时间,便修到了养气关大成,甚至能以虎抱拳锤杀三位黄门护卫?” 陈执安点头。 沈好好接过陈执安手中的银票:“虽然不知道你哪来的胆魄以养气死斗真元……” “可你确实是难得的天才,在我归云室内也少有你这样的人,所以我信你能赢。” 有没有人?好像现在这种慢节奏的风格不流行啊,现在都流行猛猛开系统爆杀的文,要不我改一下风格? (本章完) 第34章 将军 剑客 第九碑上刻字的武夫 第34章 将军 剑客 第九碑上刻字的武夫 大治二十三年三月四日,今日宜安葬、祭祀、宰牲、冥哭! 这一日并无春雨,天上却乌云密布,甚至遮住了晌午的太阳。 整座天空都显得灰蒙蒙的,照得苏南府北门有些阴郁。 玄紫将军李伯都背负双手,与一位身着象牙白宝相锦袍,头戴轻纱斗笠的剑客并肩而行。 李伯都乃是悬天京中的猛虎,身材高大巍峨,气魄雄浑,宛若一座高山。 而与他一同前行的剑客身材消瘦,身高也不过六尺五分,只称得上是中人,并不算高大勇猛。 可偏偏这消瘦的剑客与高大的李伯都走在一起,却自有一些云淡风轻的气魄,丝毫不逊李伯都。 尤其是这位剑客腰间佩戴着的长剑,剑鞘洁白,并无什么坠饰,看似只是一把平常的长剑。 可当春风吹过,剑鞘便轻易展开春风,斩成千百段,任凭春风四散流去。 光是这剑鞘……便是难得的宝物。 “苏南府尚武之气弱了些,却是兴盛繁华之地,烟柳画船,风帘翠幕,参差百万人家……这般繁华之地,倘若有了天灾,未免太过可惜。” 李伯都声音沉稳,抬头望向苏南府以外那一座雄壮高耸的山岳。 那一座山,如同一头卧虎,于是被前人命名为虎丘山。 虎丘山百匝千绕绕苏南,是整座苏吴州最壮美的景观之一。 可如今看在李伯都眼中,这一座山对于苏南府来说却是大害。 “虎丘山若是倒了,砸入清水河,清水河必将决堤,百万亩良田必将毁于一旦,苏南府只怕也逃不过这天大的灾厄,我带领九万松槐军来此,便是为了阻止此事。” 李伯都神色凝重。 他与那剑客缓缓走过闹市,走过满街的楼阁,街上的百姓却好像根本看不到他们。 而那头戴斗笠,遮住面容的剑客也终于开口。 “玄紫将军其实多虑了,那宫龙宿是真正的武夫,肩头足以扛起两座大川,足以扛起山川湖海,有的是一番揽月入怀的胸襟,他前来苏南府不过是为了疗伤,又怎会令虎丘山崩塌入清水河?” 那剑客的声音听起来朦胧不清,听不真切,却又字字入耳,落在李伯都耳畔。 李伯都摇头:“天下人都知道宫龙宿修武道修了一个走火入魔,天下人也都知道宫龙宿想要摘下大罗山上的神石,他因此而深受重伤,如今又面临与罗浮海五雷君的大战。 如今他四处炼化灵脉……已然炼化了四座山岳,两条河流。 他前来苏南府,若不是为了这虎丘山,又是为了什么?” 那剑客并不认同李伯都的话:“宫龙宿哪怕炼化灵脉,炼的都是人迹罕至之处的灵脉,即便走火入魔,也从不曾害过寻常百姓性命。 他一生嗜武如命,却并非为了修为不择手段之人,否则也不可能在武道一途如此勇猛精进。” 穿着宝相锦袍的剑客说到这里,话头一转,道:“想来大虞朝廷也知晓宫龙宿不会炼化虎丘山的灵脉,否则就不是玄紫将军带领九万松槐军前来苏南府,而应当是大虞魁星亲自前来。 恕我直言……偌大的大虞,能够阻拦道下第九碑上刻名之人,不过大虞魁星一人。”玄紫将军闻言,不由皱起眉头。 “宫龙宿身受重伤,我有九万松槐军,结成军阵,自有强横之处……而且我之所以前来寻阁下,便是想要请阁下出剑,与我一同守住这虎丘山,也算是护持苏南府数百万百姓。” 那剑客的面容被斗篷遮掩,身姿也被宽大的长衣遮掩,分不清他是男是女,自然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可他的声音却自虚空中传来:“我前来苏南府,不过是来求一把剑,苏南府百姓如何与我无关,玄紫将军……恕我直言,宫龙宿应当不会炼化虎丘山的灵脉,可他若是真动了这个念头,便是他身受重伤,我也劝你带着你那九万松槐军退去百里,莫要惹他不快。” 李伯都沉默。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然走到一处高楼亭台,可以远望苏南府北门,可以见到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物。 “昔日一剑当空且飞去,碧潭惊起老龙眠的剑客,难道没有出剑的气魄?”李伯都忽然发问。 那剑客压了压斗笠的帽檐,转过头来。 即便有轻纱遮掩,李伯都仍然觉得有一道清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让他身上多出了些冷意。 “宫龙宿力拔山河,气盖大世,曾持长戈斥问五雷君!他在道下第九碑上刻下了一个‘破’字,要以武道破除天下一切法,我不愿向这等人物出剑。 李将军,你久在悬天京,长久的安逸让你觉得天下不过一个大虞,可是……天下乃是七国百宗的天下,我知你得了龙脉机缘,可不曾炼化机缘,这机缘终究只是泡影,我劝你莫要死在炼化机缘的路上。” 李伯都低头思索,过去几息时间才抬起头来,他眼神中带着些执拗,道:“虎丘山乃是大虞的虎丘山!宫龙宿踏上虎丘山,我必将向他斩出一刀,如此才不愧我玄紫将军的名号,才不愧螭虎天功的所持。” 那剑客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清冷光辉猛然散落,他点了点头:“世人都说你不如那司远瞾,可我却觉得,你与那司远瞾也不遑多让,玄紫将军,我会在虎丘山下静静等候,看一看倘若宫龙宿真就来临虎丘山,你又怎么向他出刀!” 二人站在高楼亭台上,远远望向远处。 也是正在此时,北门风波台处,逐渐有人聚集,许多人高声谈论…… 竟然引起了这位剑客的兴趣。 “苏南府竟然还不曾废除死斗之约?”剑客道:“宋相有言,死斗乱法,恃强斗狠不说,尚且有许多杀人的由头都在这死斗里……却不曾想苏南府富庶所在,竟然还有死斗一说。” 这剑客说话,李伯都也举目望去。 他的目光穿过滚滚人流,穿过苏南府诸多建筑,落在那风波台四处。 他看到司侯圭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手持折扇,坐轿而来。 看到苏南府许多大府世家的公子乃至家主已然来了风波台前的几处酒楼。 他也听到许多人谈论。 “以养气死斗真元?” 李伯都微微挑眉:“陈执安?” (本章完) 第35章 八都北去十二重,且来斩这贵公子! 第35章 八都北去十二重,且来斩这贵公子! 风波台前风波恶! 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不知染了多少血的高台。 周修景坐在轿中,缓缓睁开眼睛。 他掀起了轿中窗帘,目光巡梭之间就看到许多熟面孔。 他看到了府衙中的几位大人,看到了苏南府许多大府世家的领头人物。 他也看到徐溪月就坐在风波台前语风斋中,远远注视着风波台,偶尔目光扫过,还会落在他的轿子上。 就比如此时此刻,周修景的目光与徐溪月的目光碰撞。 徐溪月眼神中并无什么波动,不过只是看了周修景一眼。 这让周修景越发恼怒。 当徐溪月绣球招亲,周修景只以为这是一场闹剧。 当绣球招亲真就有了结果,周修景以为区区一个黄门小工,他在府衙中借着工房长吏郑流和这工房小工的顶头上司吴佩林的威严,再加二百两金子的诱惑,必然能够轻易解决此事。 可是结果又如何? 结果便是那名叫陈执安的黄门小工,拿了两百两金子,又不知何时修了一身养气修为,练了几手拳法,结识了铁臂将军,甚至打残了吴佩林这个黄门长吏,还能安然从府衙大牢中走出。 “倘若没有那一封悬天京李家的信,我是否会出手对付这陈执安?” 周修景心中暗想,继而又想起这陈执安拿了自己两百两金子,却仍然与徐溪月藕断丝连…… “便是没有那封信,这陈执安也值得一个死字。” 他目光继续环视四处,终于在另一处酒楼最上层的楼阁中,看到自家父亲。 自家父亲正值壮年,面色冷厉,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恼怒。 于是周修景就更想杀了陈执安,因为自己与陈执安这个无名小卒上了死斗风波台,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苏南府。 周修景还清楚的记得,当他回了府里,自家父亲失望至极的眼神。 “我本想要捐官让你入仕,可你这城府,就只配和那些市井小民死斗!” 当时的周修景还硬着头皮争辩:“他不过养气修为,我杀他轻而易举!” 自家父亲转过身去:“平白冒险,不智之举,你能轻易杀他自然最好,可但凡有个万一,你便是让自己深陷险境,你身为我周家子弟,非要死斗才可以解决一个少年?” 周修景本想说出铁臂将军之事,他的父亲却摆了摆手,又从桌上拿过一个盒子。 那盒子里乃是一件长衣…… …… 身在轿子里的周修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长袍。 样式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不过是一件宝蓝色绫缎袍子。 可是周修景知道,这件长袍乃是一件玄门宝物,而且是一件以他真元修为,就能催动的玄门宝物,虽然不过只是一件初等的宝物,却仍然效用非凡。 周修景注视这件宝衣时,许多修行中人谈论之声不断落在他的耳中。 “周家乃是药材世家,周家的公子从小吃着贵重的药才长大,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真元修为,力有千斤,怎会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正是如此!二人似有仇怨,也许是那毛头小子心中着实气不过,这才冲动赌命,只可惜修行一途,强便是强,弱便是弱,全无运气一说,毛头小子与周家的公子赌命,只怕要赌掉自己的脑袋!” “市坊里的赌台你看到了?你可曾押注?” “嘿嘿,赌台早已经调查清楚了那毛头小子的来历,不过是一位私塾先生之子,能够修行只怕也是阴差阳错,赌那周修景赢,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我自然是押注了。” “我也押注了,不过这赔率主要是有些低。” “白赚的钱何必嫌少?现在我们只需等周公子踏上风波台,打死那毛头小子,然后便去市坊中收钱便是。” 周修景体内真元流转,在他元关处一层又一层凝聚,有如一棵大树。 “真元妙树,百锻利剑,再加上这玄门宝衣,怎么说?” 周修景配上利剑,下了轿子,不理会众人的呼喊,踏上风波台。 他看向街道的镜头,那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分开。 却见陈执安穿着那一身月白色长衣走来,他手里也拿着一把刀。 周修景见了那把刀不由笑了起来。 远处正远远看着陈执安的司侯圭也不由摇头。 “这陈执安哪里找来这么一把凡铁?在黑市上买的?” 语风斋中,沈好好将将赶来,坐在徐溪月身旁,皱着眉头道:“这陈执安怎么拿了一把刀?他不是练拳的吗?”徐溪月也颇为疑惑。 沈好好又道:“溪月姐姐,你在栖霞身上练过望气之法,能看一看陈执安是否精进了些?” 徐溪月摇头,神色更加疑惑了:“前些日子我以望气之法看陈公子,可以看到他体内血气分流,黄钟鸣响,已经是养气关大成。 可我今日再看他,却看不真切了。” 她说到这里,又轻轻摇头:“不过,陈公子向来神秘,我之前第一次以望气之法看他,都不曾看出他修行过。” 沈好好心道:“那时陈执安还没有修炼,溪月姐姐自然看不到他体内的血气。” “不过,如果溪月姐姐知道这陈执安不过修炼了一月时间,就已经炼成养气关,不知道是什么反应,栖霞山上不知是否有这样的天才。” 沈好好知道陈执安乃是修行天才的秘密,心中颇有些自得。 旋即又听徐溪月说道:“不过我以望气之法看了周修景,周修景真元成妙树,手中那把长剑乃是百锻兵器,甚至身上那件长衣,都是玄门宝物!” “玄门宝物?”沈好好圆圆的脸上顿时红成一片:“这周修景可真不要脸,陈执安以养气修为死斗他的真元境界,他竟然还要穿一件玄门宝物来!” 这铁臂将军疼爱的孙女发泄了一番,又不由叹了一口气。 死斗者,并非比武切磋只论个高下,但凡有手段,尽管施展,没有什么限制,也算不上不公平。 二人对视一眼,目光不由落在不远处酒楼三楼上的周家家主。 这位四十余岁的周家掌舵人手里拿着盖碗,食指上的玉石扳指轻轻摩挲着盖碗碗沿,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脸上还有些恼怒,却没有半分担心。 他不信今天的周修景,会败在岐黄街上的小子手里。 不光是这周家家主,就连沈好好和徐溪月都屏住呼吸,眼神中满是担忧。 司侯圭饶有兴趣的看着陈执安走来,登上风波台。 “这陈执安究竟哪里来的胆魄,难道他不怕死?”司侯圭不由想起陈水君,摇头自言自语:“与他那父亲一模一样,倔骨头,只有用力打断,才知道低头……” 他一边想着,一边泥丸中的神韵流转,化作丝线缓缓飞出,落在陈执安的身上。 顿时,司侯圭面色一僵! “这陈执安……何时冲开元关,又何时化满身血气为真元了?” 他思绪刚落。 风波台上的二人,全然没有半句对话。 就在周修景凶恶的眼神中,那一把百锻利剑出鞘,他周身真元犹如烈火烧灼,烧遍他的全身,他元关处那一棵真元妙树迸发光辉。 一时之间,风波台上周修景的身影几乎化作残影,那百锻利剑也如水中波涛,层层叠叠,直直朝着陈执安杀来! 陈执安站在原处,好像是被周修景可怕的杀意与惊人的气势摄住,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丝毫动作。 下方许多人惊呼。 沈好好、徐溪月甚至站起身来,将要跳下酒楼。 而周修景的剑已经逼近,即将落在陈执安的脖颈之上。 可恰在此时,陈执安忽然拔出了他腰间那把黯淡无光的长刀。 这把长刀不过凡铁,上不了品级,甚至不是江湖豪客随身的精铁长刀。 可便是这样一把长刀被陈执安拿在手中,一道可怕的刀光变出十余种变化,变化出诸多极其刁钻的可能…… 然后就如风中斩落叶,刀光自下而上斩出! 八都北去十二重,且来斩这贵公子! 鲜红的血光飞出,真元烈烈飘散,周修景身躯抛飞,轰然砸在三丈以外风波台上! 一刀。 周修景败于陈执安之手! 司侯圭站起身来,他眯着眼睛感受着他的神蕴传来的阵阵波动。 “这陈执安并非只是破入了真元。” “他已经结出妙树,成了真元上境!” “竖子,设法隐藏修为耍我?” 而风波台上的陈执安缓缓收刀,深觉意外。 “这周家的公子,这么不经打?” (本章完) 第36章 你忘了你的彩头 第36章 你忘了你的彩头 天上的乌云渐轻,天光更亮了一些。 李伯都与那剑客并肩而立。 李伯都眯着眼睛,看着风波台上的陈执安。 一时之间,他隐约觉得陈水君的身影与陈执安的身影重叠,最终合二为一。 他眼里顿时多了些厌恶。 “便是这孽种害了音希。” 他摇了摇头心中默默低语。 李伯都身旁的神秘剑客却徐徐开口:“这少年方才那一抹刀光倒是有些意思,真元纷纷长不灭,如有破城摧都的气魄,就好像是在沙场上浸淫已久……实属不凡,这一门蛮横刀法,这少年已然大成,距离圆满成刀势也只有一步之遥。” “如此年少,却有这样的刀法造诣……” 神秘剑客还未曾说完,虎丘山方向突然之间有一道气息传来。 李伯都猛然色变,他深吸一口气,身后忽然显现出一头高约三丈的猛虎神相,甚至盖住了整座楼阁。 李伯都朝着那神秘剑客轻轻点头,屈膝一跳,便直跳出数丈,落在那猛虎神相的头顶。 神相顿时踏足虚空而去。 又有春风吹过,吹开了神秘剑客遮掩住脸的轻纱,露出她的面容来。 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 这剑客竟然是一位女子。 她也看向虎丘山,腰间长剑已经飞出洁白剑鞘带出几缕光芒,悬空停在这女子的身前。 剑客踏出一步,踩住长剑。 长剑掠过,直飞而去,宛若天上谪仙人。 可无论是李伯都踏着神相离去,还是这位剑客踏剑飞去,却似乎无人看到,甚至没有人朝着酒楼看上一眼。 风波台下,不知何时变得寂静一片。 唯独只有那酒楼里的周家家主一只手猛然抓住座椅扶手,那座椅扶手顿时被他捏成粉碎。 这周家家主身后,又有两三位武夫站起身来,就要跃下酒楼前去风波台。 恰在此时,周家家主忽然听到一声咳嗽,他转头望去,却见那酒楼另一处亭台阁楼的木门已然打开。 那阁楼中竟然坐着一位周家家主十分熟悉的面孔。 是苏南府知府大人韦墨知韦大人。 韦墨知并非独身在这酒楼中,他身旁还有一位身着绣鹤长衣,气质不凡的人物。 此人正低头饮茶,嘴角却展露出几分笑容,看着窗外的风波台。 “周员外。”知府大人的声音也在此时传来:“既然我苏南府尚未废除死斗的规矩,周家的公子也应下了这死斗之约,还请周员外恪守规矩,莫要势强蔑视那一纸约定。” 韦墨知五十多岁的年纪,长相颇为富态,身材称不上高大,一对三角眼长在他富态的长相上,竟然又显出几分锐利的光彩来。 他的目光落在周家家主身上,却令他有些如坐针毡! 按照大虞朝官制,寻常一州知府,统管一州大大小小事宜,是真真正正的从四品官吏,虽然称不上封疆大吏,却也算位高权重。 地方官僚中,唯独只有朝廷册封的大都御要大过知府,只是大虞朝的大都御不过仅有五位,各自统管几州之地,恰好这富饶的苏南府却不在任何一位大都御统管的范畴之内。 换句话来说,在这苏吴州里,这位韦墨知便是最大的官。 哪怕是家资丰厚,京中又有靠山的周家,面对一州知府,仍然只能低头。 就比如现在,当韦墨知平静的声音传来,周家家主只能站起身来,远远朝着那楼阁中的知府大人行礼,然后又挥退自己身后的几位武夫。 不过仅仅一句话的时候,这位周家家主的眼中已然充斥着血丝,脸颊泛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远远望向风波台。 此时此刻,他并非只是忌讳知府大人,也是在忌讳那一纸约定,按照约定,死斗之下可以杀人而不受惩处! 风波台上的周修景受了重伤,哪怕身上穿着那件玄门宝物,哪怕宝物坚韧,陈执安手中的寒铁长刀不曾砍破长衣。 可一切发生的太快,周修景尚未来得及催动这玄门宝物,就被陈执安一刀击败。 长衣护持,刀刃虽然未曾穿透宝物,可是那匪夷所思的运刀法门带出的恐怖力道,以及雄浑真元带出的凶猛威力,却依然结结实实打在周修景身上。 他不知几根肋骨断去,甚至伤及五脏六腑,正躺在风波台上,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陈执安收刀归鞘,踏步向前,来到周修景面前。 方才风波台下无比安静的众人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就好像炸锅一般,无数惊呼声就此传来。可陈执安却好像不曾听到,他脸上挂起如若往常一般的笑容,低头看着周修景。 周修景的目光碰撞到陈执安的眼神,原本已经意识模糊的周修景猛然清醒过来。 他运转真元,压住伤势,压住痛楚,强撑说道:“陈执安,我并非只是为了那二百两金子,而是有人要害你,那人身份尊贵,把持着我周家的命脉,我不得不从。” “你莫要杀我,等我伤势好了,我便告诉你此人是谁!” 陈执安似乎毫无兴趣,低头对周修景道:“那人既然身份这般尊贵,想来我报仇无望,既然谋划出手杀我的人是周公子,我就只找周公子报仇,也算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缓缓抽出已经归鞘的长刀。 那凡铁长刀刀刃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几个深深的豁口。 哪怕周修景身上那件玄门宝物没有被催动,陈执安夹杂着澎湃真元的刀刃砍上去,依然砍裂了这把刀。 “刀豁出了口子,但是砍你的脖子足够了。” 陈执安眯着眼睛看着周修景。 周修景以为陈执安不信他的话,他疼的面色扭曲,却也匆忙道:“我未曾说谎,陈执安,命我杀你的乃是悬天京李家,玄紫将军之子李扶疏,乃是雏虎碑上刻名的人物,我不敢不从,所以才有了那腌臜谋划!” “陈执安、陈公子,你莫要杀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想要富贵,我便给你金银财宝,你想要宝物,我就将我身上这件玄门宝物给你,还会为你找来更好的!” 周修景喘着极重的粗气,眼神带着深深的恐惧。 他见过不知多少死斗之约,战败者的性命,就握在战胜者手中。 这位平生未曾吃过什么苦的大府公子,在这一刻距离死亡太近,近到让他恐惧到了极致。 可便是如此恐惧,这位公子仍然未曾乱了分寸。 “你不杀我,有的是好处,可你若是杀了我,哪怕这是一场死斗,可我周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是周家长子,在家中的地位勿需多言!” 周修景说到这里,转头看向风波台外的酒楼。 那酒楼亭台中,他父亲目呲欲裂,眼中带着浓浓的杀机注视着陈执安。 陈执安似有所觉,转头看了那周家家主一眼。 周修景见了自家父亲的眼神,似乎略有些放心,又对陈执安道:“陈公子,我周家有的是银两,你若是杀我,往后必将面临无穷无尽的追杀……” 陈执安彻底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然后在周修景惊愕惊恐的眼神中,一刀斩下。 鲜血喷出,甚至沾染了陈执安身上的月白色团长衣。 “我儿!” 酒楼中周家家主猛然起身,怒喝出声! 他身后几位武夫顿时踏步而出,要向那风波台上去! “周员外,只能你周家设计杀人,不能有人杀你周家?” 周家家主转头,却看到知府大人身旁那位人物,手中拿酒,甚至不曾看他们一眼。 可与此同时,一阵长风吹过,如同吹来狂风巨浪,拦住那几位武夫的去路。 周家家主凝神看去,却见亭台上空,站着一尊披甲的神将。 是一尊神像。 “玉阙境的人物。” 周家家主顿时深觉一阵颓然,瘫坐下来,而那几位武夫须臾之间便倒飞而出,砸落而下,砸在亭台上,砸裂了砖石! “这就是景儿口中的寻常私塾先生之子?” 他仿佛苍老了十岁,闭起眼睛来。 陈执安收刀归鞘,自言自语:“杀了你,按照死斗的规矩,你身上这件玄门宝物也是我的。” “哼。” 有人轻哼。 陈执安似有所觉,远远看去。 就看到司侯圭放下轿帘,四个护卫抬起轿子来。 陈执安看到司侯圭,脸上的笑容越浓了:“司三公子,你忘了你的彩头!” (本章完) 第37章 在这凉薄的世道里行路 第37章 在这凉薄的世道里行路 轿子中沉默了几息时间,道:“却不知你接不接得下!” 轿帘再度被吹起,刹那之间,从轿子中有一阵刀光疾飞而出! 那刀光伴随着破空的鸣动,带出疾风骤雨一般的刀影,又夹杂着惊人的真元,直直飞过两百丈距离,狠狠朝着陈执安射来! 一柄长刀,抛飞两百余丈,却仍然有极其恐怖的威能。 陈执安眉头一皱,他一手探出,体内白玉蝉蜕篇猛然运转,真元妙树开枝散叶,真元自元关冲出,凝聚在陈执安右手中。 虎抱! 只见陈执安以手为爪,手上的大筋仿佛伸展开来,骨骼发出鸣响之声,周遭的空气仿佛被抓爆了,传来爆响。 砰! 陈执安顷刻之间,便已经抓住了这把长刀。 “虎抱拳?” 司三公子掀开轿帘,神色更重了。 这虎抱拳乃是他司家镕天将军,杀佛侯司远瞾,也就是他那名上骑鲸碑的二伯所创,如今怎么被这陈执安学了去? “虎抱破空,骨骼、大筋如同虎啸!这虎抱拳是改良后虎抱拳,而且陈执安已经学了一个大成!” “寻常小儿少年,哪怕有不凡的天赋,没有三五年时光,也绝计无法将虎抱拳练到大成!” 司侯圭越发确定这陈执安早就已经修行,之前不过都是在耍他! 岐黄街那个梨小院里耍了他一次。 清水河上画舫里,又耍了他一次! 他蹙着眉侧眼看到不远处酒楼栏杆处,楚牧野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正低头看着他。 于是,司侯圭闭目,任凭护卫抬轿远去。 陈执安手中握着这一把古铜色的窄背长刀。 月白长袖下,右手正在不断颤抖,剧痛自他右臂中传来。 “司侯圭隔着两百多丈的距离扔出这把长刀,我接下长刀,甚至比我击败周修景还要更难。” 陈执安运转白玉蝉蜕篇,理顺身躯中的真元。 此时场面已经乱作一团,风波台上,已经有府衙铁牙与寻常的皂吏前来,正在收拾周修景的尸体。 陈执安转身看了一眼,心中并不后悔。 这周修景上演黄门画院中的闹剧,就是存了杀他的心思。 无论是受谁指使,总与他有大仇。 大仇不报,还修什么行?在岐黄街上蹉跎一生,当一辈子画院小工岂不是更好? 他正在调息,不远处有一位铁牙走来,递上了几件东西。 “陈公子,按死斗之约,这几样珍贵宝物都归陈公子所有。” 那铁牙体格健硕,比起陈执安还要高出一个头来。 他奉上一柄长剑,一枚玉佩,以及那件宝蓝色长衣,陈执安毫不客气的收下,又将那枚玉佩抛给铁牙。 “府衙大人们辛苦,这周公子随身的玉佩应当值几个钱,便请大人拿去,犒劳辛苦的大人们。” 原本不苟言笑的铁牙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拿出玉佩,抱拳道:“怎敢劳陈公子叫我们一声大人?我们不过是持刀的皂吏,可公子的好意,藤盛替兄弟们领了,也替兄弟们谢过公子。” 陈执安目送这铁牙离去。 沈好好和徐溪月迎了上来。 二人眼神有些奇怪,尤其是徐溪月,深邃的眼神中带着些别样的意味。徐溪月身后的新桐惊魂未定,躲在自家小姐身后偷眼看着陈执安。 自从眼前这少年接下了西庆街上的绣球。 新桐几次三番觉得眼前这般平凡的弱少年,又怎能配得上自家小姐? 可今时今日,就是这弱少年,拔刀杀了那讨厌的周修景,实在是令她……宛若梦中。 周修景的尸体被抬走。 沈好好的眼神也变作狐疑之色。 “陈执安,你杀起人来怎么这般从容?” 她终于按捺不下心中的疑问:“我如今倒是信了你在画院里杀了三位黄门护卫的事。” 陈执安想了想说道:“我之前总会做梦,梦里我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有几分狠劲,那些梦……做了太长时间,恍若一生,我大致也学来了些梦里的习性。” 沈好好与徐溪月对视一眼,不知是否信了。 “好好小姐。”陈执安却在此时发问:“你可知道悬天京李家的李扶疏?” 沈好好点头:“他乃是玄紫将军之子,原本师承悬天京天察司持戒赵梵境,可是后来赵梵境叛逃出了悬天京,落草为寇,成了西蓬莱山上的铁马泥蛇,他便被京城名流冷漠了二载光阴。 只是……他天赋鼎盛,如今已经名列雏虎碑上第三百零一行,排名比起司侯圭还要更高,成了我大虞最出名的少年人物之一!” 陈执安低头想了想,询问道:“这李扶疏,修为又到了何等境界?” 徐溪月忽然开口:“我去悬天京中随师傅游历,也曾见过这位李家公子,他真元如炁,朦胧道妙,周身气魄几乎无缺无损……只怕已经到了先天境界。” 先天境界,武道第六关,往前再走一步便是玉阙,足以修出神相! “真元、神蕴、璞玉、先天!” 陈执安咀嚼着这几重境界的名字,似乎是在丈量着他与这位李扶疏之间的差距。 过去几息时间,陈执安忽然抬头询问沈好好:“好好小姐,你在京中可有朋友?我想寄一封信。” 沈好好自无不允,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陈执安当即又找府衙的皂吏要了纸笔,送来纸笔的却是那位名叫藤盛的铁牙。 陈执安谢过藤盛,提笔写信。 徐溪月、沈好好看到陈执安写就的信件,神色都有些变化。 “陈执安,你真要寄出这封信?” 沈好好有些犹豫:“这李扶疏与你有怨,你且记得就是,如今你写下这封信,他日你若是要去那悬天京,岂不是寸步难行?李家在悬天京中也算是真正的高门大府。” 陈执安眼神清亮,似乎极为清醒。 “这李扶疏是我的亲戚。”陈执安笑道:“我之所以写这封信,即是为了让他知道,他仅凭写给周修景的一封信,要不了我的性命,断不了我的命脉。” “也是为了让我自己有些紧迫感,以此鞭策自己。” “他李家是高门大府,权势惊人,却凉薄过甚,我写了这封信,彻底惹恼那李扶疏,往后修行便还要再努力些。” “否则……又如何在这凉薄的世道里行路?” (本章完) 第38章 刀剑与青山楼 第38章 刀剑与青山楼 今夜的天空中繁星密布,便是与苏南府中的灿烂灯火相比都更加璀璨。 陈执安道别了徐溪月、沈好好,独身一人回了岐黄街上,与他一同来这梨小院的,还有一刀一剑一玄门宝物。 院子里的梨更加雪白。 梨胜雪,一半春休,春日渐去,距离槐序之月已经不远。 今日一天琐事缠身,陈执安回了院里,当先为自己泡了一杯赤中姜茶,又仔细料理了一番院里的梨树。 然后才坐在院中的石桌前。 刀与剑与那玄门宝物迎着星光,悄然沉睡在石桌上。 陈执安拿起那柄剑,长剑大约四尺长短,剑鞘上刻着繁密的纹,拔剑出鞘,剑身泛着寒光,令院中的夜色都更清冷了几分。 “好剑,只可惜周修景修为虽然不弱,却没有发挥出这把剑应有的威力。” 他不由想起那一日在东丰街楚牧野的府邸中,见到的景苍剑阁王洗匣以及他那一柄极为珍贵不凡的宝剑。 “虽然这一柄剑远远不如王洗匣的剑,可是王洗匣腰间的那等宝剑可并非常人所有,真元、神蕴,乃至璞玉境界的剑客,只怕根本无法发挥那种宝剑的威能。”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万锻宝剑与百锻宝剑之间的差距,如有云泥,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最合适的恰恰是百锻兵器。” 他今日与徐溪月、沈好好同行了一阵,沈好好热心为他讲述了天下兵器的品级。 就比如陈执安今日带去赴约的长刀,是他从一处当铺所得,甚至为这把长刀开刃的还是岐黄街深处的王屠户。 这等刀兵便是被凡铁铸成,值不了几个钱,对于修炼有成的修行之人来说,起不了多少助力,对上势均力敌的敌人,凡铁刀兵往往撑不了几个回合。 凡铁之上,便是精铁打造的刀兵,无论是坚硬程度、锋锐程度都提升了不止几个档次。 精铁刀兵之上,便是这匠师冶锻的刀兵! 天下兵器,但凡带着杀伐气的,都出自匠师之手。 匠师们搜集天下坚韧、沉重、能流通真元的宝贵材料,再辅以自身真元控火之术,百次锻冶才能得到真真正正的真元兵器! 这种兵器能够流通真元,能够为手持刀兵者起到巨大的增益。 “锻冶刀兵,重材料,重匠师,珍贵不凡的材料能够为刀兵施加同样珍贵不凡的能力,而匠师则是将这些能力压入刀兵者。” 陈执安想起沈好好的话,他放下手中的长剑,转而拿起那那一把从司侯圭手中骗来的长刀。 长刀入手颇为沉重,只怕有十二三斤,长约四尺五寸,并非是宽大的刀兵,反而显得颇为细长。 “有些像是雁翎刀。” 陈执安一手握住约莫一尺长的黑色刀柄,拔出这把长刀来。 星光散落,照在长刀上,终于透露出这把百锻刀的光彩来。 长刀刀身一半漆黑,上面点缀着穷奇细线纹路,另一半刀刃却炫白光洁,宛若天成! “好刀!” 陈执安嘴角露出笑容了,这司侯圭倒是说到做到,说了给他一把百锻长刀,确实货真价实。 “不知这百锻长刀,有何奇异之处。” 陈执安一挥长刀,八都北去刀法顿时运转,体内真元妙树上落叶纷纷,十余个枝干上真元流转,瞬间透过陈执安的手臂,传入这百锻长刀里。 刹那之间,长刀洁白的刀刃处多出一道无形的气来,气虽无形,却灼热非常。 “火?” 陈执安心里刚刚泛起疑惑来,他脑海中的天上玉京图顿时缓缓打开。 东城南流景同样灼热的光线,透过了天上玉京图,透过陈执安的眼睛,直直落在这把百锻长刀上! “这真元刀兵,触发了天上玉京图?”陈执安心里一愣,顾不得研究长刀,立刻沉下意识,落在天上玉京图里。 只一刹那,南流景散发出来的光芒就在天上玉京图中,凝聚了陈执安的身形。 陈执安的化身坐在闿阳阙中的宝座上,抬头望向广大的白玉京。 只见原本被云气笼罩的白玉京,有了崭新的变化。 只见远处楼台几处半隐见,山泽一苍然。 把那苍然的山泽,与隐隐可见的楼台里,云气渐渐散去露出一座高楼来。 高楼坐落云深处,缭绕的云雾仿佛燃着火,乃是一片片火烧云,连带的就好像这座高楼也燃上了火。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陈执安喃喃念诵着这句诗文,却又觉得这崭新出现的高楼好像仍然有些不真切,朦朦胧胧。 “一把百锻长刀,还不够。” 陈执安顿时反应过来,他的意义是回归自身,又拿起那把百锻长剑,注入真元。 刹那间,天上玉京图中崭新显露出来的高楼终于清晰了起来,那楼阁约莫百尺,飞檐青瓦,屋顶上又有金漆雕龙,琉璃作凤,四角雕刻着四朵燃烧的火焰颇为奇异。 “刀兵青山种,四焰养灵质。” “青山楼。” 陈执安坐在石桌前默默在心中念诵着这崭新的楼阁的名讳。 当他的目光再度看向手中的长剑,自己体内的真元还在缓缓流入长剑中。 下一刻他感知到天上玉京图中一股奇异的力量涌来,与南流景照耀出来的光芒融合,借由他的眼眸落在他手里的长剑上。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看向长剑时,长剑上一股股奇异的讯息借由他的真元反馈而至,流入他的脑海里。 【凛凛清风入玄铁,锋锐剑光自此成,剑名凛风,经二百四十二重锻冶,引清风入剑,挥动则有清风化剑,四方吹拂杀敌!】 陈执安越发惊讶起来,他连忙放下这把长剑,又拿起司侯圭作为彩头的长刀。 当他的真元注入其中,同样有一道讯息到来。 【阳燧火功周全,得以成刀,初出炽炽如烈炎,再斩猛烈如火烹! 刀名阳燧,经三百三十一次锻冶,持刀者真元燃火,挥斩则可灼烧来敌。】 两道信息,清晰明了的说清了这一刀一剑的名字以及奇效。 “凛风剑能够带起清风一样的剑气,从四面八方吹拂杀敌。” “阳燧刀则可以让我的真元燃烧,刀刃上那烧灼的气也可以灼烧敌人。” “而且阳燧刀经过三百多次锻冶,真元流通速度,增幅速度,也要比这把剑来的更强。” 陈执安思索之间,挥出一刀,地上数片落叶顿时燃出火焰来! “这青山楼,竟然能助我看透刀兵之功,当真是……玄奇!” (本章完) 第39章 悬天京之所以是悬天京 第39章 悬天京之所以是悬天京 陈执安手握阳燧刀,感受着自这把长刀刀柄处传来的灼热气息,仿佛令自己体内的真元燃烧。 就如同青山楼奇异的力量传来的信息,这长刀中蕴含的力量灼热非常,仿佛能够轻而易举的燃烧一切。 “百锻长刀就已经这般奇异强横,那千锻、万锻的刀兵又应当何等奇异?” 陈执安眼睛越发亮了:“千锻、万锻说起来都是真元刀兵的范畴,哪怕个中威能差距极大……而万锻刀兵之上,尚且有传世名兵,每一件传世名兵都独一无二,就比如那镕天将军所持的青天长枪。” “而传世名兵也并非是刀兵的尽头,传世名兵之上,还有造化名器……” 他不由深吸一口气,只觉这个世界越发美妙了。 陈执安一边感叹,一边收刀归鞘,目光又落在那一件宝蓝色的长衣上。 他一剑杀了周修景,鲜血四溅,可这件宝蓝色衣服却依然光洁如新,不曾沾染一丝一毫的血迹。 “却不知这青山楼,能否鉴察这一件玄门宝物。” 陈执安拿起这件长衣,缓缓注入灵元。 一时之间,陈执安能够清晰的察觉到这件衣服上竟然同样凝聚出了一层薄薄的无形的气来。 “这一层无形之气极为坚韧,想要击穿这层气只怕并不容易。” 陈执安眼睛发亮,可紧接着,他却意识到当他的真元落入其中,青山楼里却没有丝毫信息传来。 “看来这玄门宝物不在刀兵之列,青山种刀剑,却不种玄门宝物。” 他思绪及此,心中突然暗想:“青山楼中种刀剑,何为种?” 天上玉京图中灵气氤氲,青山楼耸立在云雾缭绕之处,陈执安意识一动,就想要进入青山楼里。 可紧接着陈执安却发现,自己的意识落在青山楼上,青山楼却变的飘飘渺渺,就好像无法支撑他的意识。 “看来这青山楼还不完整,也许我还需要更多真元刀兵,才可以让这青山楼更加凝实。” 陈执安意识退出青山楼。 此时夜色渐深,天上的月亮与星星都已经遮掩在云后,就仿佛睡去了。 陈执安感受着自己身上浓厚的真元,干劲十足。 他又喝下一杯赤中姜茶,盘膝坐在梨树下,运转白玉蝉蜕篇,修行功法,熬炼真元。 多日的修行,每天以赤中姜为茶,每日都服用几剂黄钟行气汤,每日观想南流景,再加上极其珍贵的蝉蜕丸。 陈执安服下蝉蜕丸的那一日,血气便如潮涌,直直冲破元关,又轻而易举的化血气为真元,甚至浓厚的真元在元关处凝聚,化作真元妙树! “只有每日辛勤修行,才可以每日勇猛精进,遇到周修景这样的人物,才不至于束手束脚,不至于低头。” 陈执安闭目运气,又想起陈水君来。 说起来,陈水君离开时说他一个月便回来,可如今一个月时间已经过去,陈水君却仍然杳无音讯。 “老爹莫不是去了京城,被那名声如日中天的杀佛侯打断了腿?” 陈执安气息一泄,白玉蝉蜕篇下运转的真元变得有些紊乱,旋即又规律起来。 他了解自己的父亲,再加上前生那若无似有的记忆,他不觉得陈水君会平白去悬天京挨一顿毒打。 再加上这几年以来,陈水君如果没有几分本事,也无法每日给他供应的带有氤氲灵气的食物。 想到这里,陈执安终究稍稍放下心来。 “应当无碍,再等几日。” 陈执安心里思绪纷纷:“明日再去拜访楚伯伯,说起来我之所以能够这般肆无忌惮杀了那周修景,还是仰仗楚牧野和铁臂将军的威严。” 他今日询问过沈好好,铁臂将军还在他那故人处,未曾回苏南府。 “说起来,楚伯伯不久之后就要离开苏南府了,这段时日我要加紧修炼才是,否则没了靠山,山下的魑魅魍魉难免生出恶念来。” —— 悬天京中,李清然手中又多了一份书信。 她看着信封上的署名,眼神意外的多了一些好奇来。 “又是陈执安。” 李清然对于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姑表兄弟确实有些好奇,他远在苏南府,还在襁褓之时就已经离开了悬天京。十几年来杳无音讯。 可就在最近一月,他接连寄来两封信,一封寄给她的姑姑,信上只写了寥寥一句话,并无多少嘘寒问暖,只不过叮嘱姑姑注意身体。 而今日,这陈执安又借着铁臂将军府寄来第二封信。 可这封信并非是寄给她姑姑的,而是寄给她的堂兄李扶疏。 李扶疏如今就站在池水前,低头看着水中的金鱼。 那些金鱼鳞片亮丽,春日里的光辉落在水里,经过池水的反射,落在这些金鱼鳞片上,竟然泛出粼粼的光彩来,照的这片园林流光四溢。 李清然来到他的身后,递上那封信。 李扶疏接过信件,看到信封上的名字便皱了皱眉。 “陈执安……”他口中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拆开信封。 信封里面是一张廉价的草纸,草纸上潦草写了一行字。 李清然远远瞥见,只觉得自己这位姑表兄弟惜字如金,自遥远的苏南府向悬天京送一封信都不舍得多写几个字。 可下一瞬,她终于看清了信上那一行字。 “你用哪只手写信?等我来了悬天京,便亲自砍下那只手。” 李清然顿时觉得匪夷所思。 她看着身前李扶疏的背影。 李扶疏抓着那封信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悄然逝去,李扶疏忽然随意扔出手里的信,继而弹指。 顿时,一道真元流出,化作千百缕,直刺飞舞的草纸,那一份草纸便在极其短暂的刹那化作烟尘。 风吹过,那些烟尘都不曾留下丝毫痕迹。 李扶疏便又低头看着池水里的鱼。 李清然上前几步想要说些什么,李扶疏忽然指了指池水。 你竟然仔细看去,便看到满池的金鱼里,竟然混迹着一条鳞片暗淡,身体瘦小的鲤鱼。 “这般清澈的水里,竟然混进来一只鲤鱼。” 李扶疏嘴角含着笑,摇头:“这条鲤鱼并不知道这清澈的池水,天生便是为鳞片光彩的金鱼准备的。” “它混入了这池水中,等待它的不是化成金鱼,而是会死。” 这位贵公子话音刚落,水中的鲤鱼顿时被一道莫名的气息刺穿,沉入池底。 那一股气息十分玄妙,刺穿了鲤鱼也瞬间烧干了鲤鱼体内的鲜血,那条鱼甚至不曾流出血迹污染池水,就彻彻底底死去了。 “就比如这悬天京……他既无功名,也无什么惊人的本事,来了这里,也会死的。” 李清然默默无语。 悬天京之所以叫悬天京,是因为对于大虞百姓而言,这座辉煌的都城便有如悬空的天上之城。 这里满是身着黄紫的大人,满是世家大府,他们只能仰望。 李扶疏说的没错。 陈执安倘若前来悬天京,只怕也要仰望李扶疏,更莫论砍下李扶疏写信的手臂。 —— 陈执安并不知道李扶疏收到那封信的反应。 他也并不后悔自己写下那封信,自己身在苏南府,李扶疏身在悬天京,所谓天高皇帝远,写一封信暂且气一气这背后使黑手的亲戚又有何妨? 他全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太阳升起之时他便出了小院,前去东丰街,要去拜访楚牧野。 (本章完) 第40章 是否要砍了这吞天的猛虎? 第40章 是否要砍了这吞天的猛虎? 陈执安站在这棵大的有些出奇的银杏树下,他抬起头,透过浓密的树叶望向天空,便只有被云雾遮掩的太阳透露出微弱的光来。 东丰街上,楚牧野院前的这一棵银杏树今日有些不对。 他上一次前来东丰街,还清楚的看到这颗银杏树上散发着浓郁的丹橙色气息。 可今日,银杏树上的丹橙色气息却已经变得微弱摇曳,似乎将要散去。 “而且这院子,似乎被天上的乌云压住了,就连太阳的光辉都照不进来。” 陈执安心里这般想着,忽然间天上那团乌云变得更厚重了,一道雷霆劈过,大雨磅礴而至。 这不似江南的淅沥小雨,反而急遽又猛烈。 陈执安有银杏树的荫蔽,却仍然有雨水落在他的身上,于是他连忙敲响了楚牧野的院门。 院门竟没有上锁,却无人来应。 “楚伯伯不在?”陈执安皱起眉头。 他正想要回岐黄街,一阵风吹过,随着吱呀一声,院门被风吹开了一个缝隙,陈执安往里面看去却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院中似乎有些蹊跷。 “楚大人,你有小友前来,为何不请进来?” 直至一道声音传来,落在陈执安的耳畔,然后他便听到楚牧野温和的声音:“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陈执安进了院子,走过石屏,却见青砖绿瓦的屋檐下,摆放着一张桌案,两张蒲团。 楚牧野正在与一位面带青铜面具的人物对坐喝茶。 那是一张猛虎面具,两只獠牙浮凸,狰狞威严,现在有些骇人。 此时此刻,那猛虎面具覆盖下的面容便只有两只眼睛暴露在外,此时那一双眼睛正注视着陈执安。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冰冷如铁、目光森然可怖,还带着一种无声而阴沉,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陈执安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哪里看过这双眼睛。 “正好,我院中有客,你既是晚辈,便给我们倒茶。” 楚牧野盘膝坐在蒲团上,他身前的桌案上已经架起火炉煮茶。 大雨烹茶,显得颇有些惬意。 陈执安不动声色的来到楚牧野身旁坐下。 二人茶盏已空,却任凭炉火烧的紫砂壶蒸汽蓬勃。 陈执安为二人倒茶,名贵的茶叶烹煮太过,显得有些酸涩。 “你这腰间的长刀倒是不错,只是配刀而行,难免犯忌。”楚牧野瞥了一眼陈执安配在腰上的阳燧长刀提醒他。 与他相对而坐的人物却笑了笑:“少年男儿,有些气性也是应当的,官府不许百姓配刀入城,无非是畏惧他们罢了,倘若官府尽到本分,又何须畏惧一把长刀?” 陈执安解下阳燧,放在自己的身旁,道:“这刀是我从司侯圭那里赢来的,我之所以带刀前来,是为了向楚伯伯炫耀一番,这一路上我并未配刀行路,只以布匹包裹,到了门前我才配上。” “确实是少年心性。”楚牧野动作极缓,拿起桌上的杯盏饮茶又道:“只是,苏南府中不得配刀乃是提防那些以武犯禁的游侠儿,又或者乔装入城的匪客,寻常百姓有没有刀对于官府而言,其实并无什么差别。” “确实如此。”虎脸男子点头:“官府、世家门阀以及玄门把持修行法门,天下百姓想要修行难如登天,手中有没有刀剑确实是次要的,其实并无差别。 寻常百姓手中哪怕有刀剑,遇到养气练体,乃至练出真元的铁牙,只值一个死字。 这苏吴州是富庶之地,百姓还有些漏出来的油水可供舔食,只是边境十二州,乃至西北六州,岭南三洲百姓遭灾的遭灾,丧命的丧命,尸骨横野并不少见。 反观豪门大户,仍然歌舞升平,享乐饮宴,那些世家门阀似乎永远没有衰落之时,楚大人你可觉得这公平?” 陈执安神色变得有些肃然,却仍然低头添茶。 “不公平。”楚牧野直接了当的摇头:“正因如此,宋相才要肃清朝野,才要革新天下,我当时之所以在宴会上怒骂国师便是因为我看不得大虞朝堂上坐着的魑魅魍魉,如今我又愿回京,便是因为宋相在悬天京中。 他要让悬天的京都不再高耸于云上,要让悬天京落地,要让所有流向悬天京的血液回流,流遍整座大虞!” “哈哈哈……”虎面男子忽然大笑,声音中充满了嘲讽:“如何回流?” “大虞的血管中满是顽疮!世家门阀掌控一切,宋相乃是完人,可他并非翻手便能够改天换地的仙人,路上拦着的可是能够移山分海的猛虎,只能说回流便回流?” 楚牧野面对这虎面男子的质问,神色全然不变,道:“天下七国并立,对我大虞而言,东有大乾已然架起火炉,起锅烹油,想要将我大虞制成一道大补的餐食,饱食而吞天下!北有大离,骑着大兀马虎视眈眈,北方边境的州府整日被这大离打草谷,不知多少百姓死在他们的铁蹄之下。 更向南方,南海二岛妖人肆虐,每每毁我大虞商船,又因为如今的局势,无可奈何。 大虞当今的境地,经不起大动荡、大风浪,齐天冲,不如你来告诉我,倘若你是宋相,在遍布沉疴滥觞的如今,如何让我大虞八万万虞人尽得安乐?” 楚牧野叫出这男子的名讳,陈执安顿时记起自己在哪里看过此人的眼睛! “西蓬莱的吞天虎齐天冲,黄门画院曾经连夜画过他的画像。” 此时,齐天冲冷哼一声道:“大人们高坐庙堂,宋相有革新之心,这些事情自然该你们想,我西蓬莱不过都是一些铁马泥蛇,只知有一颗护持百姓的心念,顾不得这许多!” 陈执安眉头微动。 楚牧野嘴角露出些笑容来,忽然转过头来,询问陈执安:“执安,你可知眼前此人是谁?” 陈执安低头想了想,未曾装傻,道:“此人乃是西蓬莱的吞天虎齐天冲,在西蓬莱二十四将中排名十二。” 楚牧野有些意外,旋即点头道:“确实如此,这齐天冲在西蓬莱排行十二,可他的修为在西蓬莱中却排名第四,极为强横。” 齐天冲听到陈执安识得他,索性抬手摘下脸上的猛虎青铜面具。 此人面目方正,胡须根根如刺,颇为粗犷,尤其是那双眼睛,看向陈执安,便让陈执安觉得自己如坠冰窟,颇为可怖。 “执安,西蓬莱乃是我大虞最强的山匪,今日你与他当面,听了他的话,可是觉得这西蓬莱满是忧心百姓的好汉?” 楚牧野再度开口,他的眼神变得颇为认真,凝视着陈执安,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天冲此时也看向陈执安,嘴角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来。陈执安思虑几息时间,又看到屡次相助自己的楚牧野那般认真的眼神,便问道:“我可以说实话?” 楚牧野颔首:“你莫要担心,有我在此,他奈何你不得,况且……赫赫有名的西蓬莱吞天虎,想来也不会与你这么一位晚辈计较。” 齐天冲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陈执安。 于是陈执安再为二人添茶,道:“楚伯伯,世家门阀把持大虞并非一朝一夕,西蓬莱强者众多,可我曾去过暗巷里的酒肆,那里的说书人说过西蓬莱好汉们的来历。” “其中有些是罪臣之后,有些是被大门阀兼并的小门阀主,有些是朝中不得志,又或者得罪上官的千户、校尉,还有些是为了西蓬莱掌控的武学而落草。” “这些好汉们可谓是来历纷纷,大有来头,可其中唯独没有寻常百姓。” 齐天冲面色一变。 楚牧野眼中的兴趣更浓了,仔细听陈执安说话。 陈执安又道:“西蓬莱纵横我大虞许多年,时常传来接济百姓的消息,也被许多人称颂。 可我听来听去,接济百姓一事说来说去,不过二三次,其中还有许多曲折的缘由。 西蓬莱的好汉们修为强横,当朝东阁大学士朱渊渔曾经评价,说他们已然成势,可仔细想来,西蓬莱所谓劫富济贫,其实也有些蹊跷。 就比如莲山下吴竺府,府主乐善好施,不知接济过多少百姓,甚至府中专门开辟了一处善堂,养了四百余位孤儿,如此行善二十载,孤儿们成年之后往往还会在吴竺府的产业里获得生计。 便是这样一位人物,也在三年前被西蓬莱灭门,我不知原因为何,可却在想吴竺府没了,那数百位孤儿如今又流落何处?西蓬莱可曾接他们上山?” 齐天冲凝视着陈执安,神色却变得极为平静。 楚牧野如今也有些好奇了,他目光扫了一眼齐天冲,笑道:“你十七八岁的年纪,去暗巷中做什么?” 陈执安挠了挠头,不曾回答楚牧野的询问,又道:“街巷里也有许多平日里的闲谈,提及西蓬莱中所谓铁马泥蛇也分三六九等,二十四将能够修炼极好的功法,吃最好的丹药,奢华享乐一应俱全,而最下层的泥蛇,却只能充当苦力、仆人,侍奉更高一点的泥蛇、铁马。” “今日,齐前辈提及世家门阀则义愤填膺,恨不能吞骨饮血,可仔细想来,倘若让西蓬莱把持这天下,无非也是将天下人分成三六九等,又能比现在好上多少?” 齐天冲平静的脸色终于起了变化,变得十分冷厉,他眯着眼睛看着陈执安,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执安却不去看他,只为二人倒茶。 可是他娓娓道来,楚牧野眼中流露出几分欣喜来。 “你不曾读书,却能在世俗的迷障中看出几分真假来,倒是令我欣喜。” 陈执安正要说话,始终沉默的齐天冲却忽然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语气冷漠,冰寒几乎要入人骨髓。 可陈执安却如实回答道:“晚辈姓陈,名叫陈执安。” “陈执安,那你觉得当今世家门阀对于大虞的桎梏,又该如何解?”齐天冲发问。 楚牧野放下手中的杯盏,仔细听陈执安的回答。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想起这二年来他看过的许多书,想起前世幽幽五千年的历史,便道:“大乾、大虞、大离、大楚,乃至过往的大息,甚至细数过往千年,世家门阀从不曾断绝。 大乾的所谓高门是他们,大离所谓的竖旗帐篷是他们,大楚过往的员外、老爷也是他们,他们与皇权的关系错综复杂,导致他们几乎无法被革新消灭。 倘若要完全解除世家门阀的桎梏,那其实就只有一条路。” 楚牧野睁大眼睛望着陈执安,齐天冲也死死注视着他。 然后,陈执安便在二人的注视下,神色平静,语气平常道:“唯有从肉体上彻底消灭他们,世家门阀才有可能得以断绝。” 楚牧野、齐天冲顿时色变。 陈执安脑海里想起前世的八王之乱,想起永嘉之乱,又想起安禄山之变,想起黄巢,最终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如今内忧外患,世家门阀在某种程度上支撑着大虞,他们把持着最强大的力量,让他们自己消灭自己,只怕并不容易。” “所以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扶持庶族,分割世家势力,才有可能治好大虞的沉疴,只是……推行政策只怕还要受到莫大的阻力,政策的推动者要有绝对的权利才有可能。” 陈执安话语至此。 楚牧野长长吐出一口气,陈执安从肉体上消灭世家的言论着实吓到了他, 而提拔庶族这一观点,虽然称不上多高深,可是出自一个以前只做过画院小工的十七八岁少年口中,他也忍不住惊叹。 “不愧是陈水君之子。” 楚牧野心中这般想着。 而那齐天冲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认真记下陈执安的面貌,又忽然问道:“你在我面前这般大放厥词,中伤我西蓬莱,就不怕我一掌杀了你?” “不怕。” 陈执安咧嘴一笑:“我来之前,齐前辈想来已经与楚伯伯交过手,两位似乎都已经力竭,只勉强稳住喝茶的手,又如何杀我?” 齐天冲、楚牧野不由对视一眼。 “你修为太弱,又是怎么看出我已经力竭?”齐天冲发问。 陈执安道:“茶已煮沸,却在桌尾,两位任凭炉火烧煮,却不曾倒茶。” “大雨滂沱,两位却任凭雨水溅到自己身上,不曾遮掩阻拦。” “我说了许多毫不客气的话,齐前辈身上却全然没有真元气魄涌动,这实在……不合常理。” 陈执安缓缓到来,他忽然握住身旁的阳燧长刀,转头看向楚牧野。 “楚伯伯几次助我,今日我正好持刀前来……” “是否要砍了这吞天虎?楚伯伯走马上任悬天京,正好有个呼门的功劳!” ps:晚点还有一章,有人在看的话可以明天看,这章字数也还可以。 (本章完) 第41章 我不怕死 第41章 我不怕死 大雨滂沱。 雨水落在楚牧野院中洁白的地面上又溅起,就好像地上射出了无数的箭头。 这雨太大了,天和地已经分不开了。 天上银河泻,街前白浪涛! 陈执安便在这样的暴雨中握住了阳燧刀柄。 楚牧野觉得自己低估了陈执安。 坐在他身旁的少年面容颇为认真,就好像在等待楚牧野一声令下,他就要拔剑杀人! 齐天冲眼神中带着些惊奇,又仔仔细细看了陈执安一眼,粗犷的脸上挂起同样粗犷的笑容。 此时他已不再掩饰,只艰难的抬手指了指天空。 “你可知今日这雨为何下的这么大? 因为苏南府来了一位大人物,他张口呵斥,天上的乌云便要爆碎,降下其中的滂沱云汽来。” 齐天冲声音沙哑,好像全然不怕陈执安手中的阳燧长刀。 “他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武夫,道下造化碑上有名,道下第九碑上刻字,我等看他便有如看辉煌的宫殿,看一尊活着的武道君王,我等看他便有如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正因有他吸引了整座苏南府绝大部分的强者以及守城的将官,我才得以入这苏南府! 他肉身强横,硬扛怒雷五灾,敢与龙君角力,这样的人,便是身受重伤坐在我齐某面前,我也杀他不得。” 齐天冲说到这里,话头突然一转:“我在他面前,便如同你在我面前一般。 陈执安,我嗅到了你身上的真元,你不过真元成树的修为,哪怕你的真元比起寻常人要更厚重些又如何? 我与楚牧野神蕴对决,耗光了真元、神蕴又如何?我的肉身筋骨如山,血肉如岳! 就凭你,我坐着让你砍上十日,你也杀不了我。” 齐天冲语气中带着傲然,甚至斜眼看着陈执安。 陈执安略略沉默,一旁的楚牧野却徐徐颔首,道:“玉阙境乃是真正的分水岭,玉阙境界之下的人物,确实值得这般猖狂。 执安,我与西蓬莱的吞天虎还有话要说,你且离去吧。” 陈执安听到楚牧野的话,脸上有些可惜,正欲站起身来。 却又听齐天冲询问道:“陈执安,你初次见我便想要杀我,你哪里来的胆魄,又哪里来的杀念?就仅仅只是为了给楚牧野送一份呼门的功劳?” 陈执安身形微顿。 他低下头,似乎是在回忆什么,雨水落在房顶上,房屋上仿佛落下万千条瀑布。 “我在旧巷中听到吴竺之事,那说书先生是个有来历的,说的绘声绘色。 他说那大府上的二十余位男儿皆尽被斩首,无一幸免。 三十几位女子命运还要更加惨烈些,死之前还被折磨,我当时听了无动于衷,只觉得是他们命不好。” “可今日我见了齐前辈,却又想起此事来,又忽然觉得平日里乐善好施,乡野称颂的五十余人尽死于西蓬莱之手,这座天下却不闻不问,实在是有些不好。” 齐天冲冷冷问道:“你就不怕那吴竺府中另有隐情?才惹了我西蓬莱的刀剑?” 陈执安摇头:“据说莲山上立起了那吴竺家主的雕像,乃是莲山中的赶山客以及镇中百姓出的钱,出不起钱的便将自己家中的锅灶菜刀融去,换成铜、铁送去,只为了为那家主塑一身金子。 听人诉说倘若有错,看人所行想来也错不到哪里去。” 齐天冲颔首道:“所以你就想打抱不平,想要拔剑杀我?” 陈执安倒是颇为坦然,甚至有些无赖,笑道:“有机会能杀就杀,顺手的事就去做,可方才楚伯伯既然说我杀你不得,那我倒也不是非杀不可。” 齐天冲气定神闲:“这便是弱者的愤怒,陈执安,你还太过弱小,想要为这世道打抱不平,还远远不够格。” “我来告诉你,西蓬莱之所以要去那吴竺的府中,无非是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贪图吴竺府中的丰厚家资,可以以此供养西蓬莱的人物。 第二个原因则是吴竺不识好歹,不愿接受我西蓬莱的拉拢,往后我西蓬莱想要赚人上山,总要立几分威严才是。 你猜的并没有什么错,那吴家数十口人,不过只是枉死!” 齐天冲说话时,就连语气都未曾变过,好像是在说一件轻若鸿毛的事。 陈执安似乎无动于衷,将阳燧长刀配在腰间,起身。 齐天冲那森然的声音再度传来:“你想要为那吴竺一般的人物打抱不平? 那你可知我西蓬莱如何处置了那四百多名孤儿?” “那四百多名孤儿承了吴竺的大恩,其中许多孤儿已经开始习武,开始读书。 我西蓬莱又如何能够放任他们随意离去?往后四百余名孤儿中但凡有一个成才的,对我西蓬莱也算是一桩麻烦。” “所以那四百多名孤儿也全然被抹了脖子,之后一把火便烧掉了那吴竺的府邸。 大火烧灼了三天三夜,无数人前来救火,这火势太大,那些个平民百姓又能如何?” 齐天冲声音忽然一顿,原本不变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道:“陈执安,我西蓬莱便是这般霸道,此时此刻我就坐在此处,你想要逞一些威风,行一些话本小说里的侠义之事,如今正是机会!” 楚牧野神色会有变化,他皱着眉头,冷眼看着齐天冲,眼中杀机涌动。 陈执安仍然无动于衷,配刀站起。 齐天冲忽然间哈哈一笑:“这世道便是这般的世道,达官贵人们在府衙安坐,一声令下,自然有无数人前去杀人,也有无数人丧命。 我西蓬莱乃是山匪,行事血腥一些倒也罢了,可你知道不知多少端坐高位的大人们也同样如此? 你自以为你有几分任侠之气,可你却连向我这山匪出刀都不敢,又如何打抱不平?” “谁说我是侠义之士?”陈执安终于开口,他一边向着楚牧野行礼道别,一边说道:“我方才便说了,倘若能顺手杀了齐前辈做一件好事,便也就做了。 明知不可为,可却偏偏要气血上涌,偏偏要怒发冲冠,这又有什么值当的?” “晚辈今年不过十七有余,初窥修行之道,在这大世中不过只是一介弱小的少年。” “弱小之辈,即使有万丈的怒火,除了弱草之外又能烧掉什么? 所以,齐前辈你不需以言语激我,不必妄想在我心中种下魔念。” 陈执安似乎颇为洒脱,毫不冲动,甚至似乎看透了齐天冲的欲要何为。 他随意说着,便要迈步离开这东丰街上的小院。 楚牧野让他离开,而他在这里也确实帮不到什么忙,甚至以他如今的修为,根本无法伤及齐天冲分毫。 于此无益,陈执安就打算果断离开。 楚牧野此时对于陈执安这个故人之子,甚至有些看不透了。 就连齐天冲眼中都炯炯有神,道:“莫说是楚牧野,陈执安,你确实不俗,没想到今日还有意外之喜,容我见了一位不凡的少年。” “可是陈执安,你猜的还不对,又或者还不够对。 我语言激你,确实是想要令你心绪蒙尘,郁郁不得发,坏你心境,让你往后修行滞涩不畅。 可与此同时……我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楚牧野与陈执安猛然皱起眉头。 “咯吱……” 这般细微的开门声,被倾盆的大雨盖住。 可楚牧野与陈执安都是修行之人,楚牧野哪怕神蕴穷竭,真元供给神蕴消耗也过大,但这位不凡的人物,却仍然有超绝的五感。 而陈执安也已经破入真元,甚至结出妙树来,称得上不凡,自然也能听到这被大雨掩盖的声音。 然后,便是踏水的脚步声。 再然后,陈执安便看到一位三十余岁,脸上并无须发,皮肤却极黑的中年人,缓缓走了进来。 陈执安只一眼,便认出了此人。 “我在黄门小院中出事,被押入大牢之后,便在牢房中遇到过此人。” 哪怕此人脸上已经没有了茂密的络腮胡,眼中也没有了密布的凶光,可陈执安知道此人便是在牢房中与他搭话的人物! “竟然是你,我们又见面了。” 那人咧嘴一笑:“我那时问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年岁,你都沉默不言,今日倒好,本大爷正巧仔细问一问你的名字。” 来人一边说话,一边前行,直至来到院中,又远远朝着齐天冲行礼。 齐天冲仰着头,似笑非笑,道:“如今这苏吴州中风起云涌,来了不知多少强者。 我来苏南府,其实便是冲着楚大人前来。 只是如今这苏吴州风起云涌,来了不知多少强者,我也不敢带西蓬莱的兄弟前来,免得被人看穿拖累于我。 可是楚大人……我西蓬莱的铁马泥蛇无处不在。 此人名叫仇三休,早早便在府衙牢狱之中等候,今日府衙高手全然不在,他正好出来走一走。” “这般近况,这条泥蛇并不需要多强,只需有个神蕴修为,便足以定下乾坤。 楚大人,你说对吗?” 齐天冲发问。 楚牧野皱起眉头:“西蓬莱的山水不辞万里,甚至冒着与玄紫将军、铁臂将军同城的风险,也要来杀我。 却不知何人给得起这样的价钱?” 齐天冲摇头,不曾回答楚牧野的话,反而看向陈执安。 “便如我方才所言,你确实令我惊喜……陈执安……你可愿意与我一同前去西蓬莱?到了山上,哪怕你修为暂且孱弱,也自有你一个少年将军的名头! 待到铁马奔入海,泥蛇飞上天之日,我西蓬莱自然有真正纵横天下的一日,那时,你再去行那些任侠之事,岂不是更好?” 陈执安还站在屋檐下,他腰间配着阳燧,远远看着来人。 那人站在雨中,任凭雨水冲刷拍打,也不躲不避,同样远远看着陈执安,然后便是沉默。 齐天冲浑不在乎,摇头道:“你既然不愿答应,不想体面的上山,这件事倒也容易,我只需让仇三休打断你的腿,将你拖上山去,再为你接续断骨……真元境界的武修,总不至于这般死去。” 他似乎铁了心要将陈执安带回山上。 而雨中的仇三休摸了摸流水不断的光头,眼中骤然间杀意盎然。 楚牧野心思急转,却觉得眼前之局是一个死局。 “我还是低估了京中那些大人物的恶念,我还未曾上任,便要借着西蓬莱之手杀我。” “而且……区区一个神蕴修士,竟然成了压胜的筹码!” 他意识到,自己被贬官数年,数年时间宋相上位,朝中只怕已经变成一团销骨杀魄的漩涡,倾轧无与伦比! “不消多想,胆敢派人前来杀我这即将上任的一部侍郎,不是国师,便是安国公!” 楚牧野深吸一口气:“只是,执安倒是被无端连累了。” 他正要强提一口真元,召出神相,拼死送陈执安离去。 始终沉默的陈执安却忽然开口了。他上下打量着站在雨中的仇三休,轻声道:“神蕴修为,出牢狱时却与人交手,即便竭力掩饰,手掌上却有刀伤,只怕真元损耗一定不低。” 其余三人顿时有些不解。 陈执安在心中暗想:“不知吃下那【燃血姜果】,可否能杀他。” 齐天冲似乎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只是朝着仇三休轻轻抬手。 “便是受了些伤,损耗的是真元,杀你,又有何难?” 仇三休心中低语。 他身上真元流转,强烈的真元甚至瞬间便附着在他的身躯表面,无比尖锐,甚至刺穿了他的衣衫。 神蕴境界,泥丸养神,以神驭真元,神蕴涵天容万物,照体长生游乾虚! 神蕴可养真元、肉身,以神蕴驾驭真元、躯壳,内观心念起,一念知尘落……达到神蕴境界,便是称得上玄奇的修行中人! 就比如此刻的仇三休,即便他已经负伤,哪怕他的真元消耗颇巨。 可此时此刻,当他运转神蕴,流转真元,他周身上下猛然有阵阵凶煞气息传来,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变得通红无比,犹如火烧。 “红莲定观经……”楚牧野心中顿知这门功法的来历。 而那仇三休瞬时间运功已成,双腿屈膝,猛然一跃。 便如一条赤红色的豹子霎时间挣脱,仇三休带着洪流一般的真元,挤压开周遭的寸寸空气,轰然砸向陈执安。 暴烈的真元几乎将周遭的空气点燃,天空中一时之间火光乍现,就好像一朵朵燃火的红莲。 楚牧野正要压榨出自己身躯出最后一丝神韵,掌控体内残留的真元。 猛然之间,却感知到站在屋檐下的陈执安也有了动作。 他不知何时拔出了腰间的阳燧长刀。 一种奇异的功法霎时运转,陈执安体内的真元也快到了极致,甚至燃烧起来! 身上的宝蓝色玄门长衣上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气息。 他长袍下持刀的右臂青筋暴起,浑身血液急速流动,元关中的真元妙树不断抖动,就如同落叶一般陡下不知铺天的真元。 呼呼呼…… 轰隆隆…… 这一刻,陈执安体内的真元好像在燃烧。 他手中阳燧长刀上,已经凝聚出了一道火光。 然后……这一道火光就在楚牧野与齐天冲眼前变得无比炽盛。 陈执安握着炽盛的长刀,横扫! 八都北去十二重! 有若狂龙升天,带着火光的长刀带起滔滔大河一般的真元,带动仿佛要燃烧一切的火光,进而与仇三休的红莲功法碰撞。 就如同雷霆炸响一般的声音在虚空中响彻。 周遭传来狂烈的风暴。 陈执安与仇三休猛然碰撞,又瞬息即分,二人落地,又带着浩浩荡荡的汹涌浪潮直冲向彼此。 “怎么可能?” 观战的齐天冲神色变化。 然后他便嗅到……陈执安周身的真元好像燃烧起来了一般,变得无比强横! “是那把长刀的功效?”齐天冲心思急转:“不,那把长刀不过百锻,如何有这般威势?” 就连楚牧野也百思不得其解。 可毋庸置疑的是,陈执安在这一刻变得可怕非常。 他落地的一刹那,手中的长刀便有百种变化,携带着无可匹敌的真元杀向仇三休。 仇三休不知何时双手结出红莲印,绵长的呼吸猛然一吹,空气仿佛都被吹的烧灼起来,炽热无比,拦住陈执安的去路,灿烂的火光遮掩住陈执安的目光! 紧接着,他不做丝毫停息,不过侧身跨出两步,猛然一跃,眼中凶光毕露之间,浑身骨骼噼啪作响,周身的肌肉都被真元充塞。 原本称不上高大的仇三休只一刹那便长高了一尺有余,他庞大的身影遮住滂沱的大雨,一条赤红色冒着火光的手臂重重鞭下,就要鞭打在陈执安的头上。 陈执安刀势毫不停歇,就如同大军拔城,直取八都北去,轰轰烈烈,一往无前。 而另一只手却带起狂猛的气流,仿佛一只虎头撕咬,狠狠抓向虚空! 长刀所向,刀光乍现。 八都北去十二重,与那红莲赤鞭再度碰撞,有若霹雳爆响,二人竟然不分伯仲。 可那火光里,仇三休左拳陡然一抖,带起阵阵红莲真元,意图落地之时砸在陈执安心脏处。 可当他的拳头穿过火光,自下方却有一颗虎头鹰现,猛然咬住他的右拳。 陈执安手腕一翻,五指如同虎牙,猛然一曲。 血光隐现之间,仇三休却丝毫不慌,他眼中泛起火光,一条腿带起凶猛的风声,仿佛一只大锤,狠狠砸在陈执安持刀的右臂上。 宝蓝色玄衣上的气息急遽消散,却护持住了陈执安的手臂。 二人再度分开。 “百锻刀,玄门宝衣,大成刀法!” “这是真元境?” 仇三休站在院中,神色僵硬,可却丝毫不敢大意。 因为落地的陈执安似乎全然不曾受伤,他手中握着的阳燧刀带着墨色的火光,横斩而至。 长刀寒光摄人,杀气烈烈。 仇三休全然不敢耽误,运转珍贵的红莲功法,强悍肉体催发真元,神蕴遍布四周,推测陈执安长刀变化。 可紧接着,仇三休被发现…… 陈执安这一刀实在太过玄妙,无数变化蕴藏在这横斩中,无论他如何推测,似乎这一刀法总会生出惊人的变化来。 “刀法如此玄妙,那便只能以力破之!” 仇三休元关、泥丸齐动,神蕴压榨出玄关中每一滴真元。 此刻他的身躯就宛如一座不断燃烧的大火炉,蓬勃出燃烧一切的火焰。 而这火焰,俱都凝聚在他的双掌中! 仇三休下盘扎死在大地上,双掌带起狂暴的气势,蒲扇一般的双掌扇下,仿若扇出两团风暴! 这一击实在太强了,强到瓢泼的大雨似乎被阻隔,院中的房舍不断震动,灰尘遍布,瓦片飞出。 大地已然龟裂。 仇三休眼中杀机重重,他全然未曾想到,那一日前来牢房中的时候,不过养气境界的小儿,不过几日,竟然能够与自己硬碰硬。 “砸死你!” 红莲蕴真元,如山岳崩塌,轰然朝着陈执安砸去。 而陈执安持刀,八都北去十二重,带起万千种变化,直冲着仇三休而至。 红莲掌印落下,陈执安却猛然收住刀势,须臾之间跃起。 八都北去十二重刀法竟然从天而降! “破军式!” 长刀斩落,鲜血飞溅! 仇三休掌印砸在地上,砸的大地龟裂,也砸碎了周遭的院墙,而陈执安的长刀却砍在他的头上。 那红莲功法着实玄妙,神蕴境界的修士反应也快到了极致。 哪怕陈执安变化如此之快,却仍然有真元运转到头颅之上,护持骨肉泥丸。 可是……陈执安的刀已然砍下去了,哪怕只砍了一半,也足以取仇三休的性命! 此时此刻,陈执安阳燧燃火的长刀嵌入仇三休的脑袋,仇三休睁着眼睛,滚滚鲜血却遮住他的眼眸。 “这般猛烈的刀法,岂能够如同挑起一片叶子一般,说停就能停,说改就能改?” 仇三休心中意识模糊,喃喃自语,旋即暴毙而亡! 陈执安收刀,感受着浑身的剧痛无比,将要倒下。 楚牧野皱眉。 齐天冲瞳孔一缩。 前扑而下的陈执安却忽然极其不可思议的斩出一刀,斩向齐天冲! 此时距离齐天冲却不过两丈距离,齐天冲又因为陈执安不可思议的表现而略有走神,并无防备。 他浑身肌肉尚且不曾凝练。 而陈执安那把长刀就带着闪烁的火光,斩在他的手臂上,斩入他的血肉,然后极其精准的斩在骨骼连接处的软骨筋膜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神蕴消耗殆尽的楚牧野与齐天冲都未曾反应过来。 哧! 一声刀光响起,齐天冲右臂齐根而断,猛然高高飞起,鲜血狂喷而出。 “竖子!” 齐天冲口吐鲜血,猛然大喝,自右臂断面的鲜血化为金色,如同一根根金刺,直刺陈执安。 这般高手的血液,竟然都能化成刀兵! 陈执安匆忙抵挡,却仍然被那几根带着恐怖力道的金刺击打在他的阳燧长刀上,巨大的力道将他抛飞而出,重重砸落在地,甚至砸出一个深坑来。 “咳……咳……咳……” 楚牧野圆睁着眼睛,几乎难以相信眼前的场景。 而陈执安驻着长刀,从深坑中站起,感受着身上逐渐消退的【燃血姜果】的力量。 “呸!” 他吐出一口鲜血,嘴中咀嚼了一番,又吐出一颗牙齿,看着面色铁青的齐天冲:“我刚才说谎了,不向前辈出刀,我真的会生出魔念来。” 齐天冲也如楚牧野一般难以置信:“你怎么敢?” 陈执安又吐出一口血来,咧嘴一笑:“卑怯的人,即便有万丈的怒火,也烧不掉除弱草以外的东西,只因卑怯之人恼怒愤恨,只抽刀向更弱者。” “可我不同。” “我不怕死。” 陈执安在心中默默补上一句:“那些记忆里,我已经死过一遭了。” ps:干脆熬夜把这段写完了,七千字章节求月票啊,新书期估计没人这么更的吧。 (本章完) 第42章 雏虎碑 道下神通 第42章 雏虎碑 道下神通 也许是云里的雨已经下完了,大雨就这么突兀的停了下来。 屋顶上的流水落在院中,洗刷了大地上的血迹。 可楚牧野的小院仍然狼藉一片,仇三休的尸体,身躯摇摇欲坠并且最终无法支撑自己,晕倒在深坑中的陈执安,再加上已然断绝一臂的齐天冲。 楚牧野宽大长袍上的水渍已经有些干了,泥丸中神蕴丝丝缕缕的重聚,他正在恢复。 齐天冲神色有些狰狞,他极为认真的看了一眼院中的陈执安,仿佛要将陈执安的样貌刻在脑海里,继而又转过头来望向楚牧野。 “看来楚大人命不该绝。” 齐天冲道:“我实在未曾想到,这么一个突兀上门的真元境少年,竟然能够杀了仇三休……他一手刀法已经大成,诸多变化确实令人目不暇接,往前再走一步便是圆满,便可修行出刀势,真元境界就修行出‘势’的人物不多,不久之后再等他修为精进一些,也许我就能在雏虎榜上看到他的名字。 楚大人,今日是我败了。” 他同样狰狞的伤口中已经不再流血,语气里颇多感叹:“我西蓬莱强者众多,但却缺了这等不凡的少年,可是楚大人……你方才听到他所言了吗?他心中对于那些世家门阀也颇为厌恶,也许有朝一日,不需我劳碌,不需我赚他上山,他便会自己成为西蓬莱的铁马牛蛇。 悬天京中高坐的大人们,可容不下这等心念的少年。” 楚牧野侧头看着他,道:“如此说来,你前来苏南府之前,就已经备好了退路?” 齐天冲神色与人有些缓和,摇头说道:“真正的大人物们想要请我背黑锅,必然要给些好处。” 他话语至此,腰间一枚看似平平无奇的玉佩忽然闪烁出光亮,紧接着那玉佩上的光辉猛然间变得闪烁刺眼,几乎令院中一片生白。 楚牧野眯了眯眼睛,他隐约在那白光中看到一只长着翅膀的白马一闪即逝,等到那白光消退,连带着与他相对而坐的齐天冲也已经消失了。 楚牧野似乎并不气恼于齐天冲就这般逃了,他反而看着陈执安,若有所思。 良久之后他又忽然摇头:“陈水君想来不允……” 可不过二三息时间,楚牧野眼神忽然多了些变化。 “陈水君要去大慈观中为陈执安求取大慈洞庭术,将来他心中也早有打算,不愿意看陈执安在这巷子里蹉跎一生……既然如此,我与宋相给这少年铺就一条坦荡大路,陈水君应当不会生气吧?” —— 陈执安只觉得头痛欲裂,干裂的嘴唇仿佛要渗出血来。 他缓缓睁眼,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岐黄街上的小院里。 他缓缓转头,浑身的骨骼顿时剧痛无比,几乎要散架了。 “真他娘的疼。”陈执安倒吸着凉气,努力看清了周遭。 他看到古色清幽的房间,看到房中摆放了昂贵精致的小檀木桌椅,看到不远处香炉里插着檀香,檀香醉人,他吸入鼻中,痛苦仿佛减轻了些许。 房门是敞开着的,门外便是楚牧野的小院。 他记得这个空无一物却又洁白一片的小院早已一片狼藉,可现在看去却已经完好无损。 陈执安强撑着身体起来,却又看到楚牧野亲自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你醒了?” 楚牧野将汤药递给陈执安,陈执安并不废话,一口便将汤药喝入肚中。 那汤药入肚,陈执安只觉得真元妙树上的真元几乎都被调集了起来,带着强烈的药效在他身体里肆意流淌,修补着他负伤的骨骼、皮肉筋膜。 “这药倒是极好。”陈执安不由感叹。楚牧野道:“这是七崖寺极为珍贵的疗伤汤药,概不外传,我随身只有六剂,这也是第三剂,等你走时便将其余三剂也带回去,每日一剂,等你喝完,你的伤势说不上恢复如初,也算是无碍了。” “我昏睡了三天?”陈执安敏锐的捕捉楚牧野话语中的信息。 楚牧野点头,却问道:“你修行的刀法叫什么名字?” 陈执安十分自然的回答:“我也不知是什么名字,稀里糊涂的便练了。” “我一直以为陈水君不让你修行,是想让你在这岐黄街上平凡的过上一生,却不曾想他竟还给你留了这般不错的刀法,这刀法乃是一门玄功,颇为宝贵。” 楚牧野感叹:“还有你修行的功法,真元如白玉,明净无瑕,想来也是陈水君留给你的。” 陈执安对于楚牧野的脑补十分满意,又不解的问道:“楚伯伯,何为玄功?” 楚牧野解释道:“天下功、法皆有品级,除了寻常功法有高有低,有强有弱之外,比寻常功法更加难得,更加珍贵的,便是所谓的玄功妙法。” “你这刀法便是玄功,你这修出白玉真元的便是妙法。 这种功法秘籍若是传入江湖,难免引来一番腥风血雨的争夺。” 陈执安眼睛一亮,之前他就曾听徐溪月说起过玄功妙法,只是不解其意,今日楚牧野算是为他解惑了。 “原来如此。”他轻轻点头,顿时脖颈之间传来一阵剧痛,疼的他龇牙咧嘴,可他仍然问出心中的疑惑:“却不知这玄功妙法之上,是否还有其他品级的功法?” “自然是有的。”楚牧野认真回答:“玄功妙法各分三品,一品最为珍贵,修行有成也最为强横,而一品玄功、妙法之上,便是六品天功、六品神通,不过天功、神通往往先天境界才可修行,其中虽有例外,可这例外却是准备给名上道下九碑的人物,称得上极少。” “三品玄功妙法,六品天功神通……楚伯伯,不知我这功与法,又算得上几品?” “你这刀法已然大成,有千种变化,如今你只差圆满,圆满之后便可养出【刀势】……如此说来,你这刀法便是三品玄功,倘若是二品玄功足以你养出【刀意】,倘若是一品玄功,便可【刀意入神】,能够刀意入神的人物,在我八万万百姓的大虞也是少之又少。 而且……并非你有了一品玄功,便可玄功圆满,古今修行一品玄功的人物不知凡几,可玄功圆满,玄功入神的人物,却少儿又少。” “至于你这功法比你这刀法还要更强些,如今你练到几重了?”楚牧野询问。 陈执安老实回答:“不过第一重,真元如白玉,飒飒流辉光,而且第一重尚未圆满,若是能踏入第二重,我的真元妙树便能够结出果实来。” “二品妙法。”楚牧野感叹道:“妙法品级越高,越难以修炼,你能够妙法入门已经实属不易,只需按部就班修行,有二品妙法做底,修行的速度慢不了太多。” 楚牧野自然不知道满打满算,陈执安开始修炼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 一个多月的时间,二品妙法已经入门,甚至真元已然成树,他只以为以往陈水君都是为陈执安隐瞒修为,现在陈执安的修为渐强,这才瞒不住了。 可即便如此,陈执安在楚牧野眼中,仍然称得上极不凡的少年。 “修为虽然弱些,但以他的年龄,便能将一门三品玄功练至大成,天资称得上极强。”楚牧野暗想:“往后道路还长,陈执安必然能够闯出一番名堂,不过……这陈执安的天资,何至于这般不错?” 他心念转动,忽然想起一个久远的传闻。 “传言陈水君在那一桩大机缘中得了帝饮丹、皇饮丹……难道那传闻是真的?这陈执安吃下了其中一枚?”楚牧野心绪纷纷:“不过无论如何,这陈执安是个有悟性的,皇饮丹可以改根造骨,悟性却是天生的。” 陈执安坐在床榻上,心中还有许多不解,便又问道:“楚伯伯,倘若名上道下九碑,对于神通修行上就可以有例外?” 楚牧野回答:“道下九碑又名天上九碑,那是这座天下最神秘的宝物,倘若能碑上刻名,自然有极不凡的收获……” “就比如,在雏虎碑上刻名,哪怕你只是神蕴境界的小小修士,也可获得道下神通,从此以神蕴境执掌神通之法!” 更新时间固定为凌晨 0点和早晨 9点 10分 (本章完) 第43章 这悬天京,我难道去不得? 第43章 这悬天京,我难道去不得? 雏虎碑! 陈执安修行至今,不知多少次听过这雏虎碑的名头。 雏虎碑上刻名之人物天下有名,就比如司家三公子司侯圭,又比如陈执安始终记在心中的李扶疏。 此二人都是雏虎碑上三百余行的人物,整座天下也许有百余亿人,其中年轻一辈中能排到三百余名的人物,确实不容小觑。 “强者名上雏虎碑,上了雏虎碑又变得更强……”陈执安在心中沉吟。 楚牧野鹤袍如新,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问道:“陈执安,你难道不想知道那齐天冲是死是活?” “你砍了他一条手臂,他若是死了倒也罢了,倘若活着你难道不怕?” 陈执安浑不在意的回答道:“倒也并非不怕,只是就算那齐天冲逃了,他犯下刺杀当朝朝廷命官兵部侍郎的大罪,哪怕当今朝中多风雨,只怕齐天冲乃至整个西蓬莱,都要夹紧尾巴好生躲上一些日子,执安以为起码半载以内,我不必太过担心齐天冲与西蓬莱。” 楚牧野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却又摇头:“三日之前,你在院中砍了他手臂的时候你说你不怕死,如今怎么又怕了?” “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陈执安一边咬牙下床,一边道:“楚伯伯是我父亲的好友,黄门画院一事、与周修景死斗之约一事都曾照拂于我,甚至救我性命,齐天冲与楚伯伯两败俱伤,我砍了他手臂,若是能起到一些助力,我自然是不怕的。 再加上……这西蓬莱说的冠冕堂皇,在江湖与百姓中确实蒙蔽了一些人,可仔细观他们行事,他们不过是一群打家劫舍、杀人掠财的山匪,再怎么喊口号,也洗不干净他们手上沾染的鲜血,就比如莲山下的吴竺府。 吴竺府被屠了满门,其中四百余位孤儿也未能幸免于难啊,令我实在是有些……恼怒。 带着这恼怒出刀,不说这一刀重于泰山,可必然要比鸿毛更重上一些,所以我才不怕。” “重于泰山,轻于鸿毛?”楚牧野挑了挑眉,笑道:“你这区区一个黄门小工,倒是确有些任侠之气。” 他话语至此,大约又想起什么,叹气说道:“只是如今的大虞,有任侠之气,愿意拔刀助不平的人物往往活不长久。 悬天京中有一头饕餮坐在云端俯瞰着大虞,蒙蔽圣听,任用小人,酷吏层出,朝野之间越发恐怖肃然。 悬天京以外一团乌云遮天蔽日,不知多少世家门阀在这团乌云之下行腌臜的勾当,朝野中做事的人越来越少,江湖市井中的侠义之士总被这一团云雾吞吃……当今的世道可称不上好,有时候你还要按捺住心中的气性,才能活得更长久些。” 楚牧野极认真的劝告陈执安,陈执安也知道这是楚牧野在教他。 “这件事情,我便算你立功,往后自然有你的回报。”楚牧野又道:“那一日若没有你恰好前来,等到仇三休来了东丰街上,只怕我已经性命不保。 所以陈执安,你对我也有救命之恩,楚牧野会仔细记得。” 这位即将上任的兵部侍郎说的很是认真,甚至在陈执安这么一位晚辈面前直呼自己的名字。 陈执安知道,楚牧野这是在做出某些承诺,他又想起黄门画院那件事情,正想要说一句扯平了。 楚牧野却忽然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来:“昨日你父亲寄来两封书信,其中一封是寄给我的,另一封让我转交给你。” 陈执安有些惊喜,他接过信件,并不避讳楚牧野,当着楚牧野的面打开了。 他仔细读了书信,又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有些无奈。 “所以,说是一月归来本身便是哄骗我的,他之前便与我说过,要出一趟远门,实际上他这一次便是出远门了。” 陈执安心里默默想着:“父亲去了悬天京,却不知离开悬天京之后又要去哪里。” 想起悬天京,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父亲为何要骗他。 对于陈水君而言,最苦的便是离别。 他原先经历过一场离别,那一场离别持续了十七年,十七年光阴陈执安只记得陈水君越来越沉默,唯独与他说话又或者料理那些梨时,神色会轻松许多。 离别与重逢,是人间不停上演的戏,习惯了,才不至于悲怆。 可陈水君明显没有习惯的资格,因为十七年间,陈水君与所念之人再也没有重逢。 所以陈水君想在悄无声息中离别,有朝一日又在悄无声息中重逢,大约可以少些依依惜别。 “嗯……不过我这父亲倒还给我留了些东西。”陈执安一直看到这封信的最后,又仔细将这封信收了起来。 “你父亲如今还在悬天京中,也不知他是否见到了你母亲。” 楚牧野也有些唏嘘,他脑海里想起十几年前他与陈水君、李音希在燕空书院里求学的光景,匆匆十八载,念去来,岁月如流。 陈执安则更担心一些:“父亲总是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平日里也总是迁就他人,行事温润?这一类人最容易受欺负,他去了悬天京,却不知那李家、司家是否折辱他了。” “陈水君不善言辞,行事温润?”楚牧野突兀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你父亲参加过科考,做个县官吗?” 陈执安颇为意外,摇头。 楚牧野哈哈一笑:“那你可知,你父母在悬天京闹出了多大风波,你那沉默寡言的父亲究竟做出过什么事?” 陈执安正要仔细询问。 原本兴致勃勃的楚牧野忽然看向院中,又命人前去开门。 紧接着,陈执安便看到肩宽背阔的玄紫将军踏入院中。 李伯都背负双手,缓步而至。 穿着那一身玄色长衣,面貌雄伟,身姿高大,眼神锐利无比,给人巨大的压力。 陈执安不动声色的向楚牧野行礼,楚牧野知道陈执安是想要回岐黄街,便与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随意。 于是陈执安走过院子,他不曾去看自己这舅舅一眼,李伯都也不曾去看他,二人就这般擦肩而过。 “将军可曾向那天下第一的武夫出刀?”楚牧野请李伯都入座,又亲自煮茶。 李伯都沉默几息时间,摇头:“宫龙宿太过强横,他自远处走来,压的天上云雾纷纷破碎,云雾中隐隐透露出一只龙来,那并非是他的神相,而是他自龙烛寺中捉来的坐骑。”“他站在那里,便有如泰山亲来,有如怒海成浪,我压下胸中恐惧,本欲出刀,浑身真元乃至我的神相,都被那般恐怖的威势压住。” 楚牧野听闻李伯都的话,心中全然不曾觉得李伯都软弱。 “宫龙宿一身武道决昆仑、触龙门,被他的武道气魄压制并不羞耻,李将军不必介怀,他前来虎丘山,却未曾炼化虎丘山的灵脉也是一件幸事,如今他已经离开苏吴府,将军自然可以放心了。” 李伯都微微颔首,又道:“宫龙宿前来,府衙、松槐军太过紧张,反而疏忽了楚侍郎的安危,伯都特意前来致歉。” 楚牧野沉默一番,忽然道:“李将军,世家门阀之见难道就那般重要?那陈执安无论如何都是李音希之子,身上也流淌着你们李家血脉,将军何必这般厌嫌?” 李伯都听到楚牧野突然提及此事,明显有些意外。 他拿起杯盏喝茶,道:“世家血脉自然可贵,楚大人并非出身寒门,更非出身庶民,楚家是河间的大府,是文脉世家,大人难道不知世家女倘若嫁给陈水君这样的人物,本就是一种耻辱。” 楚牧野道:“朝廷开设科举,便是要让寻常百姓也有出路,陈水君乃是大治四年的状元郎,出师自燕空书院,修为天赋也称得上不俗。 这样的人物给他一些时日,即便无法登上骑鲸碑,仕途上必有建树,李家拒人于千里之外,却造成了许多悲剧。 音希……也是受害者。” “音希自然是受害者。”李伯都摇头:“陈水君的运气确实也极好,夺得状元之位,可他的出身却注定他不会有什么大成就,更莫要说与我大虞六姓相比。 那时,我父亲有意将音希许配给谢姓少族长,可他们却不声不响生出一个杂种来,令我父亲颜面尽失,也令我李家无法更进一步。 这些过往,楚大人可知道?” “我自然知道。”楚牧野倒茶的时候微微一顿,又将紫砂壶放入炉火中:“可我却也知道是李家失约在先,更何况……玄紫将军,李家有你李伯都,有李洲白,李家老爷又身居高位,倘若再加上陈水君、李音希,又何须靠那谢姓?何须靠子弟联姻?有你们四人难道不可更进一步?” 李伯都眼眸一闪,嘴角微微一撇:“若无神通天功,若无惊世文章,我李家又如何更进一步?陈水君修四时蝉,我那时便与他说过,四时蝉难上加难,无数前人功尽却不成,他习不得四时蝉。 至今修了一辈子,却还在璞玉境,靠他,我李家如何更进一步?” “如今唯有寄希望于洲白身上,倘若他能够名上骑鲸碑,我李家朱紫便能再续数十载。” 楚牧野眉头微蹙:“将军怎知陈水君真就捉不来那四时蝉?也许陈水君在剑道上已有建树,所以才会去悬天京,去取他留在李府的剑。” “陈水君去取剑了?”李伯都眼底掠过一抹惊讶,随即嘴角的笑容却更浓了:“悬天京是世家贵府的悬天京,我李府的门楣对于他陈水君而言,如今依然高不可攀!他……拔不出那把剑。” 楚牧野摇了摇头,似乎惊叹于李伯都的固执。 然而他下一句话,顿时让李伯都拍案而起。 “我打算带陈执安前去悬天京。” “嗯?绝不可!” —— 陈执安忍着身上的剧痛,回了岐黄街上那熟悉的小院。 几日不来,梨落了一地。 春意渐去,这满院的梨也要败了。 陈水君离去之后,陈执安这是第一次进他的房间。 他房中简单而又整洁,不过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蒲团以及满墙的书籍、手稿。 他按照信中所写,拿开书架上这几本书,便看到更深处还摆放着两本泛黄的典籍。 “我离去之前你已修行,如今想来已经初窥门径,窥得门径再读玄功更加通透些,也更易领悟玄功妙法。” 陈水君信中这般写着。 陈执安倒是有些意外,这十几年以来,陈水君一直扮演着一个普通人,从来不曾教过他修行。 现在他年过十七,陈水君离去之后倒是留下了两本典籍。 其中一本典籍却是一门真元法门,陈执安仔细读过。 “这真元法门颇为珍贵,自养气开始,可以一直修行到璞玉境界,应当是一门三品妙法,只是……却不如我的白玉蝉蜕篇。” 他又打开另一本典籍,研读之后神色终于有些变化。 “三品玄功,熔炉炼体宝录……我这父亲想的倒是周到,养气伊始,同时伴以练体……这玄功我如今再练,也颇为合适。” 陈执安仔细将这炼体玄功收好,又将另一本妙法放回去,他眼神一瞥间,却又看到陈水君枕头边上放着一张草纸。 那草纸上写着一行诗句。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陈执安默默读出这句诗,又摇了摇头。 他想起悬天京,想起京中的李家,想起李扶疏,想起自己时常在梦中梦到的白衣女子…… “这悬天京,我难道去不得?” ps:追读起来了,作为新人新号,没有老读者的基础,十一二万字才上第一个推荐,但是兄弟们很给力啊,上推荐三天就高歌猛进,冲进新书榜前五十了,作者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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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天京南城向来是寸金寸土的所在,可这一处宅子却足有五进,院中甚至还有一片池水。 这池水并非寻常世家大府那般几分大小,这宅中的池水只怕有二三亩,流水清澈,雅致万分,其中还有许多各色的游鱼在其中摇曳摆尾。 而池水旁的小亭中,有几人正在垂钓。 手握钓竿的人身穿一身斗牛补青便罗袍,面色平静,气息如渊。 垂钓者正是当今户部尚书李铸秋,他双眼慈惠而平正,举止徐缓,似乎是怕吓走了上钩的鱼儿。 他身旁一位二十余岁的男子为他添茶。 那男子额头一点红记,面容白皙,眼睛炯炯,颇为贵气。 他为户部尚书添了茶,又低头躬身为身后另一位中年人倒茶。 那位中年人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气息沉静,似乎已经睡去了。 可他光是躺在那里,带着一道疤痕的右眼皮在微微耸动,仿佛荡漾着深山云雾一般的波澜。“国师,这茶乃是顾渚山采来的顾渚紫笋,茶圣元陆论其为茶中第一,只是这几年湖涧州遭了灾,顾渚紫笋几年不曾出产,唯独今年收上来三两,我便带到这斗姆斋中了。” 那年轻人嘴角含笑,徐徐开口。 躺在躺椅上的国师好像确实睡着了,任凭躺椅摇曳,一动不动。 年轻人随意一笑,恰在此时,户部尚书李铸秋钓到一条好鱼,那条鱼鳞片光洁透亮,两须修长洁白,鱼眼却是碧蓝色的,颇为奇异。 那年轻人匆忙拿鱼入兜,笑道:“尚书大人可真是好运气,是一条白龙鱼,哪怕是在这斗姆斋里也不过二三条,平日里还从未有人钓上来过。” 李铸秋低头看了看渔护中的白龙鱼,终于开口道:“谢宥,我几次来这里钓鱼,却从来未曾见过什么白龙鱼。 今日你设宴请我与国师,这白龙鱼想来是你临时放进去的?” 谢宥脸上带着笑,摇头说道:“这白龙鱼平日里总是沉在池底,不敢抬头来看,今日却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咬了饵。” 李铸秋仍然盘膝而坐,继续钓鱼。 那名为谢宥的年轻人却忽然说道:“这些鱼儿每日都被仆人们好生养着,养的肥壮鲜美,有朝一日钓起来也是好事,总能物尽其用,烹出一些美味佳肴来。” “就比如那陈水君,他去了江南十几年,这几日我听说他又回了悬天京。 尚书大人,陈水君文章不俗,据说也有些修行的天赋,十余年过去,想来他更精进了些,李大人若是有意,不如也钓起他来……” 李铸秋打断谢宥的话:“陈水君出生寻常百姓之家,甚至吃着百家饭长大,却能够高中状元,其实是有几分才学的。” 谢宥仔细听着,他自然知道李铸秋之女李音希与陈水君的往事,也知道这是李家人不愿提起的过往,却不知他为何非要提起。 李铸秋面色如常,继续说着:“可他便是有几分才学,可偏偏在宋洗渠蛰伏,欲要变法,革我世家命脉的时候高中状元,又偏偏要来招惹我李家的门楣…… 他是农家子,而我李家虽然不是什么千年的世家,却也要在当此关头为世家守门,绝不能生出什么乱子。” 李铸秋话语至此,心似乎有些乱了,钓线入了池中,涤荡出一阵阵细小的波纹。 谢宥叹了一口气:“也是这陈水君运道不好,若是他出生一方大府……不需是大虞六姓,甚至不需是名满大虞的世家,只单单一地世代的士族,想来命运也会有许多转机。” “哼!”李铸秋忽然冷哼一声:“陈水君太过执拗,便是有些才学也不足以称道,就比如我曾去燕空书院,看见他写在纸上的诗句。” “他写水浊不可饮,壶浆半成土!他身在悬天京,身在士人堆里,却说河水太浑浊,浊如泥浆!他在指代什么?” “又比如他气运不凡,也曾为我李家做一些事,我便让他入我李家老阁,选一门功法,谢宥,你猜他挑了什么?” “四时蝉剑。”谢宥道:“如尚书大人所言,这陈水君确实有些执拗了,四时蝉虽然是极不凡的剑道玄功,据传可以玄功养出剑魄,可当今天下却还没有修成四时蝉的人物,他选了四时蝉,岂不是要空耗时日?” 李铸秋闭起眼睛,原本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些讥色:“为人所不为,气性太重,难免吃亏……不过他的修行天赋称不上横溢,便是选了其他玄功,最多也是一个先天修为,入不了玉阙,照不了神相,便任他蹉跎去吧。” 谢宥想了想,忽然道:“陈水君修了四时禅,十八年不曾回过悬天京,如今却回来了……也许是他捉住了蝉,所以才来了悬天京,完他之前发下的誓约,拔出他的剑。” 李铸秋依然不语,可他心中却自言自语:“四时蝉岂是说抓就抓?无非是听说了司家上门提亲的事,乱了分寸,所以才跑来悬天京罢了。” 谢宥似乎看出了李铸秋的不悦,他眼珠一转,点头笑道:“不过说起来,那一把剑乃是我谢家大兄从他手上夺来,又插入李府的假山! 剑上自有我谢家大兄的剑道纵横,陈水君想来是拔不出这把剑的。” 李铸秋颔首:“谢无拘名刻骑鲸碑,便是再给陈水君一个十八年,他都拔不出那把剑。” “那把剑叫什么?”始终躺在摇椅上,被谢宥称之为国师的中年人忽然出声。 李铸秋仔细想了片刻,道:“似乎是叫……黄雀风?” 国师猛然睁开眼睛,甚至从摇椅上坐直身体,他抬头看向京都东南处。 却见那里狂风起,又有蝉鸣啼叫,剑气如虹! 李铸秋猛然皱起眉头,甚至他手中的鱼竿也跌入水中。 年轻的谢宥站起身来看向远处。 却见有风波自东南来,又有一身白衣拔剑而去,斩碎云雾,送来春雨。 “什么叫黄雀风?”谢宥喃喃自语。 国师冷笑一声:“黄雀风者,乃是盛夏强劲之东南风。” “五月风发,六月乃至,是时海鱼变为黄雀,乃为黄雀风。” 谢宥沉吟:“如今不过三月,已然风发,这陈水君等不及从海鱼变为黄雀了。” ps:新书榜前三十了,兄弟们牛逼,多亏了诸位的追读和月票! (本章完) 第45章 黄金 玄门 南流景 第45章 黄金 玄门 南流景 陈执安并不知道悬天京发生了什么,他又回到了每日修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日子。 熔炉炼体宝录这一门三品玄功颇为不俗,陈执安闿阳阙中明悟了这一门玄功的要领之后,又特意找来了修炼玄功所需的药材,熬煮汤药,每日服用 修炼熔炉宝录时,他的真元妙树仿佛成为了一尊巨大的熔炉,其中的真元燃烧如火,继而从这“熔炉”中流淌出来,流遍他全身上下的骨骼、皮、肉、筋、膜,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滋养着他的躯体。 他的身体似乎每日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积累之下,短短十几日,陈执安竟然又长高了几寸,身高过了七尺了。 陈执安计算过,大虞“尺”这一计量单位与前世隋唐尺相差不多,大概每尺二十六厘米的样子,七尺有余的身高,便是一米八几的个子,在寻常百姓中这个身高其实已经很高了。 可陈执安依然不满足。 “这熔炉炼体宝录和我想象中的炼体玄功有些不一样。” 此时此刻的陈执安刚刚修炼完,感受着自身皮肉筋膜越发坚韧,心中有些叹气。 他觉得炼体玄功,应该让人体壮如牛,最好让他再长个一尺,彻彻底底变成猛男才好。 可这熔炉宝录却似乎在不断排除他肉体杂质,不断让他的骨骼更加坚硬,让他的皮肉更加凝实坚韧,让他的力道越发沉重。 除了长了几寸之外,他的身体不见壮了多少,却越发匀称了,宽肩蜂腰,面白如玉,穿上那一身宝蓝色玄门宝衣,衬得他肤色越发白了,宛如一位翩翩贵公子。 陈执安对于这样的变化颇不满意,只觉得如此样貌太过秀气,应当更粗犷威武才是。 “熔炉练体玄功共计五重,练成第一重,大筋伸展、骨骼坚硬,真元流过,铿锵作响。 练成第二重,骨骼如铁,皮肉凝聚便如盾牌。 练成第三重,骨骼如精钢,皮肉刀枪不入……” 时间到了三月末尾,陈执安其实早已吃透了熔炉玄功,只是这一门三品玄功并不似八都北去十二重,只需悟性便可大成,熬练肉身躯壳本就是个漫长的过程。 陈执安修炼了十几日,堪堪修成第二重,这还是汤药充足,陈执安根骨似乎极好的结果。 可哪怕如此,陈执安也已经十分满意。 “修行真元,随着境界加深、真元变得厚重,肉身自然而然会被真元洗涤,继而变得越发强悍。 就比如那一日的齐天冲,就同齐天冲所言,以他真元宝贵,经年累月下来,肉身也已经强横到令人惊叹的程度。” “可是有这一门三品炼体玄功,对比未曾专门修行炼体玄功的同等境界人物,我的肉身要强出许多来。” “白玉蝉蜕篇令我真元厚重一线、运行速度更快一线,八都北去十二重令我刀法变化更多一些,更神秘莫测一些,再加上这一门炼体功法令我的肉身强过寻常修行者一线。 如此累加,则会强出许多。” 陈执安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回了房中,仔细清点了几种汤药。 “修行熔炉宝录所需要的汤药消耗实在是太快了些,光是这熔炉淬火丸,我每日就要吃上六颗,反倒是敷贴所用的火散,我似乎并不需要太多,每两日敷贴一次便可以,骨骼、皮肉隐痛并没有宝录中说的那么剧烈。” 陈执安想到这里,又翻了翻仔细清点了身上剩下的银两,旋即面色一苦。 “看来又要找徐溪月要些药材才是,这身上的银两见底了。” “十几日时间,足足吃掉了三十余两金子的汤药,便如沈好好所言,一旦踏入修行之路,确实如同进了销金窟,进了苦牢。” 陈执安在心中感慨。 这些日子,昆仑泽中都种满了徐家所需的奇楠叶、佛甲、灯盏金丝,种不了更多的药材了。 所以陈执安修行所需的药材,便只能够自购。 可他不知道的是,换做旁人,每三五日吃一剂汤药已经足够,熬炼身躯、消化汤药便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唯独他陈执安,每日吃六颗熔炉淬火丸,若让旁人听了去,只怕当即便会离陈执安更远一些,以免陈执安爆体而亡,溅他一身血。 可偏偏陈执安安然无事,练体进度快上加快,旁人一年半载才有的精进,他不过十几日就已经达到了。 只是陈执安并无旁人作为参照,哪怕他自己也隐约知道自己修行速度不慢,却也并不知道竟然快到这种地步。 正在陈执安愁眉苦脸时,忽然有敲门声传来。 陈执安前去开门,却是穿了一身雪白披肩,扎了两条马尾的沈好好。 “好好小姐这几日怎么不曾来我这里吃饭?” 陈执安笑着将沈好好迎进来。 沈好好摇头叹气:“自从来了苏南府,我沉溺于故乡的美食佳肴,修行都懈怠。 不久之后,我的老师将来苏南府,若是她见我荒废修行,难免失望,所以这几日我也日日苦熬,希望到时候能够蒙混过关。”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来,递给陈执安。 陈执安接过银票,顿时有些惊喜。 “大虞范记钱庄!” “凭票可兑足金七百三十二两!” 黄金七百余两?陈执安惊喜中又带着些诧异的看向沈好好。沈好好有些可惜的看着院中逐渐凋零的梨:“你与周修景死斗的那日,我拿了你的七十两金子前去押注才发现周修景与你的赔率,已经过了十。” 她颇有些后悔,眉宇之间还有些可惜:“早知道我多押了些,只可惜我囊中羞涩,便与你的七十两金子凑了一个百两整数,只赚了三百多两金子。” 陈执安笑呵呵道:“看不出来沈小姐倒是有些魄力,竟然真就掏了银子押我能赢。” “我在你这里吃了那么久的饭菜,自然是信你的。”沈好好甜甜一笑。 她并没有告诉陈执安,自己还拿了一百两金子压了周修景。 “不过,足足七百三十两金子,便是拿到悬天京去,也足够你买一间除南城以外的宅子,再请几位家丁仆人,奢侈过上二三年了。” 沈好好看着陈执安手中的银票说着。 七百余两金子,便是七千余两银子。 莫要看周修景那日在府衙中随手便给了他两百两金子,似乎两百两金子稀松平常。 可实际上,那一夜周修景在府衙中见了徐溪月,再加上陈执安满口冠冕堂皇的穷规矩,周修景为了在徐溪月面前彰显自己的财力,也为了打翻陈执安口中酸人的穷规矩,这才如此大方的给出两百两金子。 看似随意大气,实际上只怕周修景背地里也觉得可惜。 而七千余两银子,去了当今天下任何一国,都可以算作一笔巨款,甚至足以买一把接近千锻的百锻兵器,寻常百锻兵器更是可以买上好几把。 陈执安仔细将银票收好,又找了些食材亲自下厨。 今日他心情极好,毕竟沈好好可没有空手前来。 “这牛腩肉真是好吃。”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坐在石桌前开饭。 沈好好吃饭向来便如风卷残云,吃的满脸都是油渍。 她一边吃着,一边嘴里还不忘嘟囔:“陈执安,难道你便打算一直待在这苏南府?我不久之后就要启程前去悬天京,悬天京中正好有一件盛事,也算热闹非凡。 不如你与我一同前去?” “好好小姐想找个做饭的伙计?”陈执安笑着询问。 沈好好自然知道陈执安是与她玩笑,可她却突然放下筷子,神色有些郑重,询问道:“陈执安,普天之下只怕就只有我知道你修行至今其实不足两月。” 陈执安在心中暗想:“你那位将军爷爷,只怕也知道。” 沈好好继续说道:“你若去了悬天京,不如来我们归云室,我家老师名声显赫,既是当朝命官,又是玄门之师,你独自修行便已经这般令人吃惊,若是有我师尊教导,必然能够突飞猛进,更进一步。” 陈执安有些好奇地询问道:“好好小姐,不知归云室在玄门碑上名列几何?” “你还知道玄门碑?”沈好好骄傲的仰起头来,高声说道:“我归云室在玄门碑上名列一百六十六行,便是在我大虞也可排进前二十之列,再加上我老师身居高位,归云室自有深重的威望,你前来我归云室,必然埋没不了你。” 陈执安想了想,忽然从腰间拿出一枚玉佩来。 那玉佩纯白通透,底玉上还刻着一柄剑,剑身甚至泛出阵阵寒光。 “有人给了我这一枚玉佩,让我前去南山州景苍剑阁,好好小姐,倘若我真要拜入玄门,却不知对于我来说更适合归云室,还是更适合这景苍剑阁?” “景苍召剑玉?”沈好好大为惊讶,她甚至从陈执安手中接过这一枚玉佩,仔细端详了好些时日,这才将玉佩递给陈执安。 她神色有些不对,耷拉着脑袋道:“若是真要拜入玄门,归云室与景苍剑阁,自然是要选……景苍剑阁。” “景苍剑阁剑气破云上云端,可斩十里天公絮,锋锐无匹!又是玄门碑上名列六十一行的剑道胜地,要比归云室更强许多。” “只是……你平日里始终都在岐黄街上,不曾离开过苏南府,又怎么得来了这召剑玉?况且景苍剑阁只收有剑道天赋的修行者,陈执安你不是练刀的吗?” 沈好好百思不得其解,陈执安也笑着开玩笑:“景苍剑阁的前辈大约是见我骨骼精奇,根骨无缺,练刀练剑无甚区别,所以才给了我这枚玉佩。” 陈执安只是在说笑,可偏偏沈好好侧头想了想,缓缓点头。 “若是旁人这般说,我只当他玩笑,可你陈执安这么说,我却有几分信了。” —— 沈好好坐在这小院中说了许久的话,这才回了铁臂将军府,说是要闭关好几日。 陈执安送走了这位好心的将军府小姐,才回了房中盘膝而坐,脑海中的天上玉京图缓缓展开。 他直去闿阳阙,站在越发浓厚的紫气与黄庭中。 南流景发出阵阵光辉,陈执安仿佛受了南流景的召唤,与那光线融合为一。 他再一次游走在混沌中,竟又看到了另几处亮光。 “我修为精进,又能够借助南流景游梭天下……南流景可以再引新人来此白玉京?” (本章完) 第46章 白玉京中第三人 第46章 白玉京中第三人 陈执安在这一刻,仿佛变为了南流景中弥漫出来的光线,在混沌中穿行,直至他看到远处有一点辉光发着微弱的光。 于是,陈执安这一道灿烂的光辉,笼罩在那微弱的光上。 —— “宁渔!今日的课业尚未完成,你却敢偷懒小憩!真当我掖庭宫是你宁家族学?” “明日公主又来考校!你的诗,可写好了?” 啪! 一声急促的鞭笞声将宁渔惊醒。 宁渔闭着眼睛抿着嘴唇,瑟瑟发抖。 她脑海里纷乱万分,过往的许多画面在她脑海里百转千回,然后化作一根根尖锐的刺,令她头痛欲裂。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自己的父亲总是专程派人请来捏人的匠人,那时,她最喜爱的便是各色的人。 甚至她家里还专程造了一个冰室,只为储存那些人,不让他们化去。 宁渔记起许多人的样子,有可爱的猫狗,也有话本里的小人,甚至她还让那记忆超群的匠人,专程捏了自己父亲的模样。 父亲在朝中为官,政务繁忙,总是半旬一月回不了家。 宁渔便与父亲模样的唐人说话,与他玩耍,只当是来自父亲的慰藉。 这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脑海中闪过这许多记忆,记忆成画,此时却安慰不了她。 她不敢睁开眼睛,仍然瑟瑟发抖。 于是,脑海里其余的画面就纷至沓来。 她想起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天上一群群大雁飞过,院中没有了蝉鸣声,就只有枫叶在半空中起舞。 宁渔还记得自己在那一日捡起了一片火红的枫叶,拿着枫叶一边仔细瞧着,一边入了冰室。 然后她便看到,自己父亲模样捏出的人的头颅,不知何故断去了,落在地上,已然融化了一半。 那时的宁渔不过八九岁,不知为何悲从中来,又也许是因为惊吓,便只顾放声大哭。 她在冰室中哭了许久许久,只觉得背脊发冷,冷得发抖。 于是她出了冰室…… 然后便看到一群又一群配着长刀,穿着黑色甲胄的兵士入了府里。 府中那些熟悉的丫鬟姐姐们,都被他们轻而易举的砍下头颅。 过往干净娴静的院子,满是嘈杂的声音。 甲胄与长刀碰撞的声音。 无数人哭喊求饶的声音。 长刀落下,头颅落地的声音。 鲜血喷溅,尸体倒地的声音…… 此时此刻,来了掖庭宫中已然六七年光阴的宁渔,仿佛回到了那个秋日,她一阵阵发冷。 那个秋日,落叶凋敝,碧草没有了生机,她稚嫩的一生仿佛也终结在了一阵阵凉风之中。 然后…… 宁渔脑海中的画面又换做黑暗、恐怖的掖庭宫。 宫中司教嬷嬷的怒骂声。 只着薄衣,光脚站在雪里,寒风呼啸声。 鞭子落下,皮肉绽开的声音。 以及昨日掌教大宫女狠狠扇在她脸上时,清脆的耳光声。 这些声音都与六七年前秋日里杀戮的声音重合…… 让宁渔怕极了。 她不敢睁开眼睛,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犹如那一天的冰室。 直到…… 宁渔忽然觉得自己身上暖洋洋的,仿佛有一阵极温暖的光照在她的身上。 宁渔一时之间有些难以适从。 掖庭宫被专门建在太极宫的背面,高大、辉煌、华丽的太极宫对于掖庭宫中的犯官女眷而言,是真正意义上的遮天蔽日。 掖庭宫因此终年见不到太阳。 一年光阴,往往只有前去制衣司、御膳司、上驷院,又或者尚仪局勤务的时候,才能看到太阳。 而在宁渔眼中,宫中除了掖庭宫以外的所在无遮无挡,炽热的太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总是刺的她皮肤生疼。 “可今日……为何不疼了?” 宁渔仍然不敢睁开眼睛,脑海中诸多画面依然源源不断,让她心里充满了恐惧。 六七年光阴,两千余个日日夜夜,宁渔始终都在这般的恐惧里。 “你怎么了?” 突然间,宁渔听到一道声音。 那声音颇为轻柔,小心翼翼,却与宁渔听了许多年的声音截然不同! 这是男人的声音。 可宁渔却猛然睁开眼睛……掖庭宫中哪里来的男人? 紧接着宁渔便看到不远处,一轮燃烧着火焰的太阳高挂在天上。 那太阳落下一道道光辉,落在眼前这人的身上。 金色的光辉让这人似乎也发着光,让本就不习惯太阳光的宁渔睁不开眼睛。 “你怎么了?” 又是一声询问。宁渔猛然睁大眼睛,左右看去。 她看到升腾的云雾,看到云气萦绕的大泽,也看到灼灼燃烧的太阳,看到太阳下那辉煌的宫阙! “这里是哪里?” 宁渔猛然站起身来。 而南流景的光辉便在此刻照来,笼罩她的身躯。 无数的信息落入宁渔脑海里,一时之间让她呆立在原地。 而她此时也终于看清了身前与她说话的人。 那是一个少年。 少年穿着蓝色的衣衫,温和平静的眉眼中带着些好奇注视着她。 宁渔的眼神与少年的眼神相碰撞,她匆忙低下头来。 “我在做梦?” 陈执安也好奇的看着她,摇头道:“这里乃是白玉京,你是第三个前来这里的人,你叫我长安客便是。” 宁渔猛然咬牙、抬头。 她左右看着这广阔的天地,看着清澈的天空中起了微波,一层又一层的云气受到太阳光线的照耀,竟然也发着光。 “这里不是掖庭宫!” 她喜极而泣,紧接着却又放声大哭起来。 她脑海里奔流的信息在告诉她,自己的身体还在掖庭宫中,她并没有逃出来,并没有自由,而再过一阵,她便会回到那黑暗、潮湿、恐怖的掖庭宫中,重归无望的现实! “不要哭。” 陈执安看到这新来的女子放声大哭,不由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他在心中暗想:“南流景招来的老黄梁来历非凡,气魄雄浑,一身修为强悍非常。 可这少女似乎根本不通修行,甚至好像还受到了惊吓?” “所以南流景为何要召她前来?” 陈执安有些不解,可他却隐约感受到这少女哭声中的悲凉,便又劝了几句。 可这少女仍然痛哭不止,甚至身体都微微发抖。 陈执安看这少女这般歇斯底里,不由皱着眉头道:“与其哭声不止,还不如好好与我行礼,仔细问我,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来这白玉京。” 他的声音有些冷厉,受惯了冷漠的宁渔顿时被吓住了,她死死忍住哭泣,肩头也不再颤抖。 直至十几息时间过去,这少女才道:“还请……大人教我,如何才能再来白玉京?” 陈执安脸上再度浮现出笑容来,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宁渔终于开始消化脑海中,南流景带来的信息,她低头思索了许久,想起自己幼时的小名,这才抬头说道…… “大人只需称呼我为……椒奴。” 椒奴? 陈执安点头,又见到眼前这少女始终眉头紧锁,不由劝慰说道:“你既然将这里当做梦境,你便只当这里是你的梦中,既然是做梦,又何必眉头紧锁?” 宁渔有些失神,脑袋传来的剧痛令她无法定神,昨日嬷嬷的鞭笞,也让她放松不下。 陈执安见这少女如此油盐不进,也有些烦了,他前世今生面对女子,从来没有什么耐心哄着。 于是他不打算理会这椒奴了,转身便想要离去。 可此时的宁渔忽然有些清醒过来,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气质不凡,也许也是读书人。 她匆忙朝着陈执安行礼,咬着牙道:“椒奴……想向大人请教!” 陈执安转过身来,看着她。 宁渔再次向她行礼,收敛起眼中的惶恐,道:“椒奴是大府奴婢,我家……小姐喜爱诗词,便也让我们读书习字,时常亲来考校…… 若是不合她心意,便总要打骂,不知……大人是否士子?可能够借我一首牡丹诗词……” 陈执安微微挑眉,摇头道:“我并非士人,也不曾熟读诗词。” 宁渔顿时一阵失望,她在掖庭宫中五六年,许多技艺已经登堂入室,唯独这诗词一道,却始终不得其门。 恰巧执掌掖庭宫的云麓公主却最爱诗词,她因为这诗词考校不知挨过多少打。 “看来,明日的考校,也免不了挨一顿打了。” 宁渔抿着嘴这般想着,可恰在此时,眼前这眉眼尤其好看的长安客,却忽然笑道:“不过……我认识许多诗词大家,你想要牡丹词,我给你一阙便是。” 宁渔失望的摇头。 倘若是那些诗词大家的词,又怎能拿去应付考校?抄词蒙混,倘若云麓公主震怒…… 可正在这时,自称长安客的少年的声音却又传来。 “你且放心,那些诗词大家,天下无人识得,你尽管拿去用,无碍的。” 宁渔还没反应过来。 陈执安便蹲下身来,轻轻抚平脚下的云雾,又伸出一根手指,在云雾中书写。 他一边写一边说道:“贵人小姐让你们写诗称颂牡丹,实际上总是在借以牡丹隐喻自己,那便给她们戴一些高帽,让她们开心些便是。” “这首诗的主人名叫上官昭容,也叫上官婉儿,如果你逃过了责罚,可要记得她的名字。” 宁渔低头看去,就看到陈执安写道…… “势如连璧友,心似臭兰人。 檐前怒破更,江上恐留风。” 宁渔仔细读着,眼睛也真的越来越大,眼神中的彷徨似乎消散了。 (本章完) 第47章 玄门宝物,内蕴乾坤 第47章 玄门宝物,内蕴乾坤 掖庭宫中罗衣院里,云麓公主正慵懒的躺在一张贵妃椅上,翻动着眼前一张张草纸。 身后两名宫女正在仔细伺候,又有掖庭宫中的教司嬷嬷在她耳畔小声说实话。 她宽大的流云锦丝补服上镶嵌着精致的珍珠与宝石,长发被精心编织成复杂的发髻,又用翡翠玉骨簪固定,簪子末尾镶嵌着璀璨的明珠,与她耳畔垂挂着的白玉赤金耳环相映成趣。 云麓公主即便样貌不甚出众,却因为“公主”二字养人,明眸中自然透露着一种深邃与威严。 此时此刻,这位掌管掖庭宫的宫中贵人,正翻阅着掖庭宫中女儿们写下的诗词。 只是她大半时间都在摇头,甚至还会将其中的一两张随意扔进贵妃椅旁的炭火中,任其燃烧成灰。 一旁的教司嬷嬷低着头,神色有些紧张,却仍然记下那些草纸上的署名。 等到云麓公主离去,诗词被烧的掖庭宫女儿们,自然须仔细她们的皮肉,一番鞭笞惩戒是免不了的。 可今日的诗词大约实在太差了。 原本优雅得体的云麓公主连看了许多诗词,甚至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一时之间,罗衣院中侍奉云麓公主的教司嬷嬷与几位宫女都深埋着头,静若寒蝉。 那年老的嬷嬷也低着头,心中不由恼怒。 偌大的掖庭宫,六百余位出身不凡的女儿,竟然写不出一首好的牡丹诗词来? 若是云麓公主怪罪下来,她又该如何担待? 教司嬷嬷心中越发紧张,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云麓公主的神情,又匆忙低下头去。 “看来今日运道不好,少不了挨一顿训斥。” 教司嬷嬷心中这般想着,正在这时,云麓公主翻出一张新的纸张,继而轻咦了一声。 教司嬷嬷连忙抬头,却看到云麓公主原本皱着的眉头已然舒展开了,她甚至从贵妃椅上坐直身躯,仔仔细细读过纸上的诗句。 “连璧、臭兰……”云麓公主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来,忽然询问道:“看这宁渔的姓氏,应当是中奉大臣家的女儿?” 教司嬷嬷连忙说道:“回公主的话,宁渔正是宁中直的女子。” “这首诗写的极好,颇得我心……娘娘也爱牡丹,想来也会喜欢。 这女儿不错,让她出掖庭宫,前去典仪局,当一个典仪宫女吧。” 此时正在吏习房绞尽脑汁背诵典籍的宁渔怎么也没想到,白玉京中那位神秘而又年轻的长安客,随意写给她的一首诗,竟然轻易便让她摆脱了她深深厌恶的掖庭宫。 于是,这生长在阴暗之地的椒奴,终于得见阳光,不必扎根在这污浊的秽土里。 —— 陈执安并不知上官婉儿一首诗,竟能引起宫中的贵人那般喜欢。 三月二十九春分时节,苏南府中的家家户户吃春菜、饮春酒、放风筝,祭祀去人。 陈执安院里,徐溪月带着新桐也为他送来了春菜春酒。 陈执安将最后一百枚灯盏金丝的种子拿给徐溪月,长久压在徐溪月肩头的重担似乎更轻了许多。 就比如始终穿着一身白衣,始终素面朝天的徐溪月,今日难得淡淡施了一层胭脂,美艳万分。 此时陈执安却低头看着桌上那一个小小的盒子。 盒子居然被打开,盒中却是一枚戒指。 “松槐军药约一事,如果没有陈公子,对于徐家来说,虽然不能说是灭顶之灾,可一个家道中落是难逃的。” 徐溪月坐在石椅上,新桐正为陈执安倒茶。 “这承露戒是我得自栖霞山,哪怕是在玄门宝物中也颇为珍贵,其中含有乾坤,足有五尺见方,在这类宝物中称得上极为珍贵。 陈公子为我徐家脱开厄难,徐家又贪心多求了一百枚灯盏金丝的种子,所以这一枚承露戒,还请陈公子务必收下,就只当是徐家的谢礼。” “内蕴乾坤?”陈执安好奇的拿起那一枚戒指。 这戒指上并无繁杂的装饰,朴素的戒指上刻着一滴露珠,除此之外看起来便稀松平常,乍看之下也称不上名贵。 可陈执安知道,这等内蕴乾坤的玄门宝物有价无市,便是任凭你上两三千两金子,只怕也买不来。 更何况这承露戒指内里的乾坤足有五尺见方,实在称得上罕见与珍贵。 “这戒指实在太贵重了,并非是普通的玄门宝物,只怕与真正的玄门灵器也相差不远了。”陈执安感叹。 他身上这种玄门宝衣便是有十件,只怕也比不过这一枚戒指的价值。 “溪月小姐也是修行中人,想来也应当是需要这等内蕴乾坤的宝物的,又何须专程拿来给我?” 陈执安询问。 徐溪月原本想说,她在栖霞山上得了两枚承露戒,可旋极又想到……两枚戒指,她与陈执安一人一枚,不知眼前少年会不会多想。 于是她只说道:“我还有一件乾坤宝物,陈公子只管收下便是,无妨的。” 她话语至此,大概怕陈执安推辞,就又说道:“那一日陈公子在黄门画院里遭了算计,我原本就想拿着这枚戒指去寻同知大人,想要保下陈公子。 只是陈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从监牢中出来了,倒是省下了这一枚戒指,正好拿给陈公子。” 陈执安低头想了想,便笑着点头:“我倒是颇为喜欢这件乾坤宝物,也不愿意惺惺作态,假意推辞,徐小姐既然想要以这枚戒指答谢于我,那我就收下了。 就只当是徐府的谢礼,往后徐家便不再欠我什么了。” 陈执安话语大方,直截了当,让向来与精明的商人、拐弯抹角的官吏打交道的徐溪月有些不适应。 她斟酌一番,摇头说道:“陈公子对于徐家的大恩,并非这一枚承露戒能够报答,往后陈公子若有需要,只需知会徐家便是。 溪月……不久之后就要回栖霞山了,府里暂且有我那堂兄徐……近守操持,定然不会怠慢公子。” 徐溪月十分别扭的说出徐近守这名字,令陈执安觉得有些好笑:“倒也不必如此,更名一事非同小可,我既然和徐家有了渊源,总不至于咄咄逼人,还是让徐少爷改回原名吧。” “是二少爷自己不愿改。”新桐小声说着:“他说……陈公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气宇不凡,又有铁臂将军与当今兵部侍郎青睐,往后必然能成就一番大事。 这新的名字是乃是与陈公子的渊源,不能轻易改了。” 陈执安眉头不由微微抽搐,这徐远守实在是个狠人。 一旁的徐溪月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笑。 “不过,溪月小姐又是如何说服徐家老爷的?你上了栖霞山,执掌徐府大权的,就是二府了。” 陈执安有些好奇的询问。 徐溪月笑道:“这十几日,我家父亲喜欢上了读大息白衣相国杨鹤引的诗词,也许是他读到了世事浮云不足问,何如高卧且加餐,又或者是徐家经此一场磨难,令他看开了些,总之……他允我再去栖霞山上,不必担着这徐家的重担了。” “溪月小姐以为是重担,却不知多少人求着这样的担子。”陈执安由衷道:“总归是一件好事,遂了溪月小姐的意,往后就不必每日愁眉苦脸了。” 徐溪月愣了愣,询问道:“陈公子,我以前总是愁眉苦脸吗?” 陈执安点头:“终日板着脸,可以说是苦大仇深了。” “噗嗤。”新桐笑出声来,徐溪月转头看了她一眼,新桐匆忙收敛起脸上的笑容。 “陈公子呢?往后又有何打算?”徐溪月询问。 “我应当会去一趟悬天京。”陈执安侧头道:“倒也不急,也许还会再等两三个月才出发。” “悬天京气象恢宏,宏伟壮阔,确实值得一去。”徐溪月道:“两三个月之后,正巧是大虞坐朝节,甚至我大虞的魁星在那一日也会与皇帝一同乘车出游……我师尊想必也会应约前往,到时候也许我们可以在悬天京中再会。” …… 徐溪月与陈执安道别,不出意外,明日她便要回栖霞山了。 陈执安戴上了徐溪月送来的承露戒,当他的真元探入其中,历经一刻钟的烙印真元印记,陈执安发现他的真元再入戒指里,就好像变成了一只手掌,轻而易举的感知到其中的东西。 陈执安试着将阳燧长刀放入其中。 当他戴着戒指的左手触碰阳燧长刀,注入戒指中的真元又从戒指中回转而至,阳燧刀就这么凭空消失不见了。 随着他掌控真元再一度探入承露戒,意念心动,戒指中的真元随心而动,然后阳燧长刀便出现在了他手中。 “不错。”陈执安越发满意起来。 就在他研究承露戒时,门口忽然有脚步声音传来。 那脚步声音扎实、规律,似乎每一步走出的距离都一模一样,差不出分毫来。 陈执安站起身来打开院门。 却看到李伯都正背负着双手,站在岐黄街上的石板路上,注视着他。 (本章完) 第48章 澈衣郎 第48章 澈衣郎 李伯都又看到了院中栽种的梨树。 他有些厌烦的摇头,不等陈执安相请,便步入这干净整洁却又显出一些逼仄的小院。 陈执安侧头看着李伯都宽大的背影,他突兀想起时常梦到的白衣女人。 眼前这位统御足足九万松槐军的玄紫将军,其实与他这具身体有着极亲的血脉联系。 陈执安自然不会傻到对于这等高座府中,早已看惯人情冷暖,尔虞我诈的大人物,会看重这层血脉联系,于是他索性并不开口,只站在院中最大的梨树下。 李伯都并未让陈执安久等,反而摇头道:“你就在这个院中,过活了十七年?” 陈执安知道李伯都想要说什么,便笑着说道:“对于京中的大人、公子来说,这小院确实寒酸了一些,可是这十几年以来,这小院荫蔽风雨,我也从来没有饿过肚子,顿顿有肉有菜。 哪怕是在富庶的苏南府,也不是人人能过我这样的日子。” 陈执安并没有说谎,从前世的钢铁丛林中,乍然来到古色古香的岐黄街,来到这个娴静的小院子,又不用担心生计,他对于这样的生活确实称得上怡然自得。 这十几年以来,陈水君一直将他保护的很好。 只是……唯一一次疏漏,便是那一次不慎导致的落水。 陈执安思绪及此,又因为已经接触了修行一道,了解了一些修行辛秘,他脑海里忽然有些起疑。 “楚伯伯说,父亲早年就已经修行,对于剑道上颇有领悟,他又那般疼爱原身,那次落水又怎么会这么莫名其妙?” “街坊邻居都说,原身落水的地方就在清水河与岐黄街交界处,身上也无让他失去意识的伤痛,应该是扑腾了一阵的,那一日陈水君明明就在小院里,听到街头巷尾的吵闹声,他难道没有听到?” “还有那神秘出现,又神秘离开的黑衣道人……他匆匆前来,然后我那些记忆接踵而来……这实在是有些……蹊跷。” 陈执安脑海里瞬间就多了很多念头。 “那神秘的黑衣道人,出现的恰好是时候,消失的也恰好是时候。” 千回百转,终究落在一处。 他思绪纷飞,不远处的李伯都也已经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这位位高权重的当朝玄紫将军脸上看不出喜怒,眼神却有些冷漠。 “我不知你有何机缘,除了我第一次在岐黄街上不曾仔细看你之外。 往后我每一次见你,你都与上一次见你的大有不同。” 李伯都道:“你身体中的血气、真元都在飞速增长,便是我,都有些惊讶了。” 陈执安知道李伯都这等人物,只怕已经到了玉阙境界,哪怕玉阙境界深邃高远,其中也有高有低。 可哪怕是再弱的玉阙,看他身上的血气、真元,只怕都是一眼看看,自己在他眼前几乎无所遁形。 “不得不说,你的天赋要比陈水君更好,毕竟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我李家的血脉。 世家血脉,自有其不凡之处,天生尊贵。 你如果能够好生修行,仰仗着我李家血脉,往后自有机会拜入玄门,一个先天修为也是可期的,有了先天修为,任凭天下广大,你也自有去处。” 李伯都声音低沉,缓缓道来。 陈执安有些不解的看着李伯都。 他还记得李伯都第一次前来岐黄街上见陈水君,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怎么今天他有这个闲心专程前来寻他说这些话? 正在他疑惑时,李伯都紧接着眉头微微蹙起,声音肃然而冷冽:“唯独我大虞悬天京对你来说,并非是可去之处,陈执安……莫要前来悬天京!” 陈执安听到李伯都的话,摇头:“玄紫将军,陈执安虽然只是一介庶民……可我大虞律法里,可并没有规定庶民不能去繁华热闹的京都看一看。” 李伯都沉默了二三息时间道:“你不怕我?” “不怕。”陈执安摇头。 李伯都眉眼更冷了几分,冷哼一声道:“你身上虽有李家血脉,可你终究是陈水君之子,有时候你该怕一些的。”陈执安道:“我之所以不怕,并非是因为那什么李家血脉,玄紫将军乃是身居高位的将军,手下统率着披坚执锐的将士们,对于苏南府中任何一人来说,将军都是真正的大人物。 而我不过是尚且年不满十八的少年,如今独身在家,偏偏我这小院对门就是铁臂将军府,门口的护卫,又或者那府中的铁臂将军想来都已经知道将军就在我院里,将军这样的人物若是平白来了我院中毒打我一顿,甚至趁着家父不在杀了我,为李家抹除我这个污点……这听起来实在是不好听。” 他面色从容,娓娓道来:“能够坐上这等高位,修行有成的人物,想来是有几分傲气的,不至于对我出手。” “你与你的父亲,一样令人讨厌。” 李伯都也如司侯圭一般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他轻轻摇头道:“大虞律法自然没有庶民白身不能前去悬天京的规矩。 可是对你来说,悬天京中满是漩涡,你就如在江水中漂流的枯枝,一不小心就会被那漩涡吞去。 而吞去之前,还会乱了你母亲的心绪。 与其如此,你又何必非要去那悬天京?” 陈执安有些诧异,这李伯都又是怎么知道他要去悬天京的? “还请将军明说,悬天京中又有哪些漩涡?” “我李家就是最大的漩涡。”李伯都毫不避讳,他转过身去,缓缓走向院门:“你来了悬天京,势必会招来乱子,到那时,难免我李家不会厌烦了你。” “又有司家年轻一辈,必将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司家这样的高门大府,总是跋扈一些。” 陈执安静静的听着。 他以为李伯都说了这李家、司家,便已经说完了,却听李伯都又道:“除此以外,你跟着楚牧野入京,自然会有许多京城世家着眼于你……这位新的兵部侍郎乃是宋相轻点,他有官身,许多暗处的利剑奈何不得他,可你呢?” “我要跟着楚牧野入京?我怎么不知道?”陈执安低下头,似乎是在仔细消化着李伯都的话。 李伯都已然走到院门口,:“悬天京不是你的路,你莫要再走了,陈执安,往别处去吧,寻一条适当、正确的路。” 陈执安却忽然摇头:“玄紫将军,各人有各路,世间又哪里存在绝对适当、绝对正确的路? 其实原本不去也没什么,只是我之前写过一封信,我在信中写‘来日自有相见之时’,我如果不去,岂不是失约了?” 李伯都猛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冷冷看着他:“陈执安,你可想清楚,就如你刚才所说,你不过是一介白身,一介庶民,一介寻常的少年,悬天京暗处的利剑就算不是专程为了斩你,可你挡得住溅射出来的剑光吗?无有功名、官身护持,你去了悬天京…… 可是会死的!” “会死?”陈执安垂下眼睑正欲说话。 忽然间,岐黄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 李伯都与陈执安都朝着院外看去。 却见苏南府府衙牌匾在两位皂吏的手中高立,府衙同知大人骑马前行,身后还跟着七八个铁衣。 而同知大人身旁的白马上,却还有一位二十余岁,神色有些轻佻的男子。 这男子身穿【獬豸食飞鱼】的补服,腰间配着一把先皇定形,督察院打造的【归觐】长刀,他手持马缰,口中还衔着一根稻草…… “【督察院地字獬豸使】?” 李伯都面色不改,心中却有些疑惑。 直至苏南府同知与那地字的獬豸来了陈执安院前。 李伯都以为他们乃是因他前来,朝前踏出一步,正要说话。 却见同知与那獬豸使一同与他行礼,旋即那位年轻的獬豸使又看向院中的陈执安,吐出嘴里的稻草。 同知大人则郑重拿出一张折子来。 “陈执安,苏吴州苏南府人士,是日大雨,以刀斩西蓬莱齐天冲一臂,杀大虞逃犯、西蓬莱匪人仇三休,护朝廷命官有功,赐文勋八品、功璧,乃为……【澈衣郎】。” 陈执安挑眉。 虽无官身,勋阶……也不是不可以。 ps:惯例求票求票 (本章完) 第49章 宋相与我来做你的靠山! 第49章 宋相与我来做你的靠山! 苏南府衙同知大人赵川绩,亲自带着前来传讯的督察院獬豸使一同来了岐黄街,来了陈执安院前,送上了朝廷的赏赐。 这一条小巷中本来便住着几十户人家,如今又是白日,马蹄声响,府衙牌匾高立,又有同知大人高声唱名,自然引起了许多风波。 赵川绩郑重将手中写着姓名、功劳、赏赐的折子递给陈执安,又递上一块玉璧。 “小陈大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勋阶,实属不凡。” 赵川绩笑呵呵看着陈执安,陈执安朝他行礼,道:“八品的勋阶,又怎敢受同知一声大人?此番倒是叨扰府衙了。” 赵川绩朝他点了点头,更不敢怠慢一旁的李伯都。 李伯都冷眼看着方才这一幕,又见赵川绩向他行礼、相请,便也不去看陈执安一眼,一同与同知大人走了。 “小陈大人若有闲暇,也可来府衙喝茶,知府大人今日政务繁忙,所以不曾亲自前来,可他对于你这样的少年人物,却也欣赏得紧。” 赵川绩离开之前,还特意与陈执安打过招呼。 “去府衙喝茶?不太吉利。”陈执安心里一边想着,嘴上却又客套相请了一番,最终送走了赵川绩与府衙诸多铁衣。 那些铁衣身具修为,平日里一丝不苟,今天他们却有些羡慕眼前的少年。 这般年少,却已经立下大功,有了勋阶,虽然并非实质的官吏,却也已经有了入仕的资格,比起他们这些苦熬的皂吏、铁衣,不知好上多少。 “不过一个八品的勋阶,值得同知大人这般客气?”他们心里怀着疑惑离开了岐黄街。 于是陈执安院子前面,就只剩下他与那位督察院獬豸使。 这年轻人嘴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根稻草,朝着陈执安抱拳:“大人,楚大人就在东丰街上等候。” 陈执安对于“大人”这个名称,尚且有些不适应,又听到楚牧野正在等他,也就与这獬豸使同行。 这人看似轻佻,但却颇为细心,特意将自己坐下的黑马拴在了路边树上,与陈执安一同步行前往东丰街。 陈执安本来想要提醒一句当今的光景不好,栓马在此,总有人觊觎。 可他转念一想,今日这么大的阵仗,街坊邻居可都看到了,又有谁敢偷官家的马? 二人一路出了岐黄街。 街头巷尾许多陈执安的邻居都喜上眉梢,纷纷与他打招呼。 “执安!你这是立了什么功?府衙赏了你什么东西?” “可了不得了!同知大人亲自前来,执安你算是光宗耀祖了。” “我就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 邻居们似乎比陈执安还要更加高兴,陈执安笑着接话,精准的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来。 一旁的獬豸使有些有些好奇,笑道:“看不出来,小陈大人人缘倒是极好。” 陈执安说道:“家父是这岐黄街上的私塾先生,教书教了十几年,邻里都熟识了,平日里也多受他们照顾。” 獬豸使轻轻点头,道:“一看便是积善之家,教书育人,功德可大着呢,小陈大人……我叫江太平,添为督察院地字獬豸使,往后大人倘若要来悬天京,就来安使街上寻我,我请你喝酒。” 江太平有些自来熟,笑呵呵的与陈执安说话。 陈执安以为这江太平是在与他客套,就随意说道:“等到见了楚大人,我也请江大人喝酒,苏南府的黄酒可是天下有名。” 却不曾想江太平笑眯眯的点头:“也好,我早就听说苏南府的黄酒醇和绵柔,却又有些后劲,今日正好沾一沾小陈大人的喜气。” 陈执安有些意外,平日里都听说督察院的飞鱼卫、獬豸使都是妖魔转世,都是杀星下凡,个个都冷若寒霜,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想到这江太平倒是十分开朗。 二人一路去了东丰街上,楚牧野的小院门庭大开,陈执安与江太平一同进了院中,却见楚牧野早已煮好了茶等候。 “来,你二人都坐下。” 楚牧野招呼二人入座,对陈执安道:“朝廷赐给你的玉璧呢?” 陈执安从袖中拿出玉璧递给楚牧野。 楚牧野详细端详一番,点头说道:“这玉璧往后便是你的身份证明,等你去了悬天京,就可以借着这玉璧出入接待勋官的酒楼,也不需要任何条子便可以在悬天京购置房产。” 陈执安好奇问道:“楚伯伯,有了这勋阶官身,就可以免费住酒楼?” 楚牧野脸上露出些笑容来,并不回答。 一旁的江太平却笑道:“住店自然是要给钱的,只是专门接待官吏的酒楼大多安静整洁,豪华气派,店家小二也颇懂礼节,住起来更舒坦一些。” “不过住店的价格也相应贵上一些。” 陈执安又问道:“那有了这玉璧,在悬天京中购置房产是不是更加便宜一些?” 江太平摇头。 “那有了这澈衣郎的官身,朝廷可不可以给我发放俸禄、廉银?” 江太平又摇头。 陈执安嘴角抽搐了一下:“那这官身又有什么用?” 楚牧野轻抚衣袖,亲自为陈执安与江太平倒茶,道:“自然有大用,有此勋阶你就不再是一介白身,而是有功之臣,有人想要杀你,便要仔细掂量一下。 更重要的是……有此勋阶,你便有了入仕的资格,往后也是可以做官的出身!” 陈执安想了想说道:“我听说悬天京六七品的大官多如牛毛,三四品的重臣也不在少数,一个八品勋阶还能让人忌惮?”“要看这八品勋阶是谁赐下的。”楚牧野眼中闪过一缕光芒:“若是吏部例行赏赐,一个八品勋阶在悬天京,甚至在这苏南府,也不值当什么。 陈执安,你仔细看一看你的折子。” 陈执安拿出赵川绩给他的折子,打开一看,看见签发这折子的署名处赫然写着三个字。 “宋洗渠。” 他缓缓念出这个名字,眼神看向楚牧野。 楚牧野微微一笑,道:“你可知一个八品的勋阶,又为何能够劳动苏南府同知赵川绩亲自前来为你唱名? 你可知一个八品的勋阶折子,为何还要督察院地字的獬豸使骑着流火马,腰佩归觐长刀,亲自来送? 你可知签下这折子的人物,究竟是谁?” 陈执安略微沉默几息时间,道:“宋洗渠,乃是当朝宰相大人。” “并非只是宰相大人,宋洗渠乃是当朝太师,当朝中极殿大学士,内阁之首,督察院右都御史,是真正宰执天下的人物!” 楚牧野语气低沉,注视着陈执安:“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何你这个八品澈衣郎更特殊一些了?” 陈执安仍然沉默。 一旁的江太平有些好奇的看着陈执安,对于陈执安的沉默好像有些不理解。 换做旁人,此时此刻应该是与有荣焉,应该是受宠若惊。 可偏偏陈执安神色如常,低下头去,脸上又露出些思索的表情来,不知在想什么。 过去了五六息时间,陈执安却忽然抬头,道:“楚伯伯,宋相与你……想让我做什么?” 楚牧野微微一愣。 江太平也有些愕然,旋即脸上露出一丝饶有兴趣的笑容来。 这陈执安,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宋相赐下玉璧,寻常人自然应当感激涕零,衔草结环报答,可偏偏陈执安竟然还要询问一番。 楚牧野也思索了一阵,这才站起身来,他走到院中,指了指天上的云朵。 “你看,天上云雾虚无缥缈,我大虞八万万百姓无法触及这些云雾,只能抬头仰视。 悬天京同样如此,这座宏伟的巨城看似坐落在中极州,人人都可去得,可实际上悬天京之所以叫悬天京,是因为对于大虞绝大多数人来说,京城虚无缥缈,便如天上的云雾,只能够抬头仰视。 悬天京乃是世家门阀的悬天京,并非天下虞人的悬天京。” 他话语至此,又停息几秒,转过身来神色肃然:“若换做以前,我大虞倒也不急于革新。 只是现在,老朽的大息已经分崩离析,天下霸主大乾正虎视眈眈,等他吞并了东面的有桑十二小国,必然会挥师灭楚国、大虞! 这天下看似歌舞升平,可我大虞实际上已经危如累卵,若不革新强国,至多五十年,这天下便是大乾的天下了。 虞人都会成为乾人的奴隶,都会成为大乾玄门的养料……陈执安,身为大虞人士,何不配刀直上,为官报国!” 江太平眼神灼灼,似乎被楚牧野这番话打动。 可陈执安却依然死气沉沉,无动于衷道:“楚伯伯,我这样的人物,大虞没有一千万只怕也有八百万,救国一事,还需要朝堂上的大人们筹谋,我就不凑热闹了。” “果然受了陈水君的影响。”楚牧野心中这般想着,脸上却笑容依旧,道:“大到哺育万民的黄龙河,小到挡住劲风的杂草,只要有用便是报国……你倒也不用有许多负担。” “陈执安,你根骨不俗,天赋非凡,往后前途无量,自有大成就在等着你。 只是……当今天下修行资源、功法都是有限的,绝大多数都被世家、门阀、玄门把持,你如今修炼了二品玄功,自然能修到璞玉境界。 可有朝一日你到了璞玉境界,还要破入先天,那时你就需要海量的丹药,需要一缕先天之炁,还需要一品玄功。” “等你好不容易踏入先天,执掌先天威能,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为达官贵人座上之宾,那时你便会见到些许【道真】,你会意图探索【道真】,又想要更进一步。 到了那时,你便需要天功、神通,需要道真之果,需要神相天图! 陈执安,修行一途坎坷艰辛,却又妙不可言,与其将自己卖给世家门阀,将自己卖给玄门,还不如为这天下百姓做一些好事,这也算是报国了。” 楚牧野循循善诱。 陈执安听到丹药、天功、神通、先天之炁、道真之果,果然来了些兴趣。 楚牧野再接再厉,笑道:“我听说今日李伯都去见了你,想来是不希望你去悬天京的。 原因还在于九月份那一场婚约,怕你弄出些乱子来,你如果不去悬天京,如果不握住能够鞭斥世家门阀的权力与鞭子,你又如何治得了李家、司家?” 陈执安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神:“就算楚伯伯今日不说,我本来也是要去悬天京的。” “你去送死?”楚牧野像极了一个诱使人堕落的魔头,继续说道:“你既没有权利,修为尚且孱弱,就算去了悬天京,只怕也要夹着尾巴做人,你敢向齐天冲出刀,只怕不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气性。” 陈执安仍然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也不急。”楚牧野又说道:“等你来了悬天京,见到了悬天京中的气象,感知到了悬天京中吞人性命的洪流,等到你被那些气象、洪流吓到,你自然能够做出决定。 到时候……宋相与我来做你的靠山,既抚平你心中的沉疴,也为大虞做一点点事。” 陈执安正要说话。 忽然间天色突变,三人抬头看去,楚牧野神色猛然变得激动起来。 他神色通红,抬头看天。 就坐在陈执安身旁的江太平深吸了一口气。 “道下第九碑……天下又有了一位能够在道下第九碑上刻字的人物!” (本章完) 第50章 明镜楼上悬明镜,后天之气 第50章 明镜楼上悬明镜,后天之气 陈执安也抬头看去,他初窥修行门径,对于修行的许多事都不了解,可哪怕如此他都被天上的场景震撼了。 天上稀薄的云雾早已散开,隐约倒映出一座山来。 那座山若隐若现,清脆的山顶被皑皑白雪完全覆盖,在苍山余晖的照耀下,雪光映亮了不知几万里的天空。 而那雪中,又倒映出一人、一牛、一白鹤的身影。 一个样貌年轻,手持拂尘的年轻道士,正骑在一头青牛上,他的头顶高空中,一只白鹤不断飞舞盘旋,似乎在迎接什么。 “海市蜃楼?”陈执安心中正这般想着。 恰在此时,那云雾中的倒影里,明月东升,云色如黛,在凛凛月光中,天空中渐渐浮现出一块巨大的石碑。 那石碑悬在半空中就有如山岳,月色倾泻在石碑上,逐渐显露出一颗颗模糊的文字。 陈执安使劲眺望,却也无法看清那些文字。 楚牧野却在此刻喃喃自语:“道下九碑,也有人刻下十三字,今日,天人观年轻的观主要刻下第十四个字。” 道下第九碑上刻字,从此名列九碑十四字之一,是这普天之下最大的荣耀,当今天下能在第九碑上刻字的人物,都是天下至强者。 就比如曾来虎丘山的宫龙宿,又比如眼前这天上倒影中的年轻道士。 “飘然成云气,俯道视世寰!散发抱素月,天人咸仰观。” 楚牧野轻声呢喃,口中诵念着天人观年轻观主写下的诗文:“匪夷所思,这天人观主年不过二十七,竟然已经在第九碑上刻字。” 此时此刻天下不知多少人抬头仰望,哪怕是一国帝王,哪怕是造化强者,都直望虚空看着天空中的景象。 而年轻道士迎着月光,骑着青牛踏上虚空,来到那第九碑面前。 年轻的观主看了许久,终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那石碑上一点。 一时之间,就有如石碑上的尘埃散去,那石碑变得光洁无比,熠熠生辉,就如挂在天上的太阳。 陈执安与江太平仔细看去,第九碑上又多了一颗文字,只是那文字依然模糊不清,二人看不真切。 楚牧野眯着眼睛,目不转睛看的极认真。 陈执安好奇问道:“楚伯伯,你可看到天人观主刻下的字了?” 楚牧野理顺自己的气息,不至于说话时颤抖:“看到了,他写了一个【见】字。” 【见】? 陈执安并不知这个字中有什么含义,可在这一刻,他生在苏南府东丰街上的小院里,抬头看着天上这壮阔的景象,看着那骑牛登天的年轻观主,心中却无比神往。 “这便是当今天下,修为最鼎盛的人物之一。” “修行道妙,莫过于此。” 陈执安默默想着,他对于这世界的兴趣因为今日天上这一番景象,变得更加浓厚了。 就在陈执安心中默默向往时,又有异变突生,陈执安脑海中那天上玉京图就此缓缓打开。 那照在道下第九碑上的月光,仿佛隔着极遥远的距离,落入陈执安的眼中,又照在天上玉京图里。 天上玉京图中,缭绕的灵气骤然散开,就在青山楼旁边的一座山上,又有一处楼阁显现。 那楼阁翘角飞檐,楼顶的琉璃瓦在那月光的折射下,闪着细碎的光芒,更加奇异的是这楼顶正中央,竟然还高悬着一方青铜镜, 青铜镜上灵气浓厚,熠熠生辉。 一道道讯息已然落入陈执安的脑海里。 “【明镜楼】……” 他心念一动,楼阁上的明镜闪出更加灿烂的光来,紧接着镜子周遭的灵气全然被镜面吸收。 镜子上又有两道光芒照耀而出,与南流景的光线合二为一,透过陈执安的眼睛迸发而出。 陈执安正觉诧异,虎丘山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震动。 小院中的楚牧野、江太平、陈执安几乎同一时间转头看去。 然后从陈执安眼中散发出来的明镜光芒仿佛有灵,直上云霄,飞过偌大的苏南府,落在虎丘山上。 只一瞬间,陈执安就越过重重的距离,看到虎丘山上有一位身材高大,气魄恢宏犹如一轮烈烈太阳的人物缓缓站起。 他抬头看着天上第九碑,看着那年轻的天人观主倒影! 那人站在山上,身躯却好像比山川更加伟岸。 难以想象的真元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弥漫整个虎丘山,一时之间虎丘山被弥散在空中的真元笼罩,犹如丛生的雾气。 “这是谁?又是什么境界?” 陈执安只觉得他站在虎丘山上,仿佛压服了一整座山岳,哪怕他在白玉京里见过了太多玄妙,却依然因为此人而感到震惊。 楚牧野也好像看到了虎丘山上的人物,神色郑重。“宫龙宿……他竟还在虎丘山上。”楚牧野自言自语。 可不过二三息时间过去,楚牧野忽然瞳孔微缩,凝视着那虎丘山。 一旁的江太平有些好奇,却看不清云雾遮罩的虎丘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陈执安借助明镜楼的光辉,清楚的看到了虎丘山上的奇异。 他看到那高大的人影,踏云而上,云中竟然有一条盘结的真龙若隐若现。 那人踏着真龙的龙爪,走过百丈真龙背脊,来到真龙头顶,盘坐在两只龙角中间,真龙呼来云雾,便在云雾中带着那人影彻底消失不见了。 可虎丘山上,却有更加奇妙的变化。 ——在陈执安眼中,却有三道氤氲的灵气便如同炊烟袅袅升起。 这三道灵气一粗两细,融入虚空中,就如同那条真龙一般,同样若隐若现。 “有两道宫龙宿炼化的灵脉里,残留的后天之气。” 楚牧野拂袖,神色中带着些可惜。 陈执安听到楚牧野的话语,眉头不由一皱。 “两道后天之气?难道不是三道?” 陈执安眼里,明镜楼的光辉时不时闪过,他确确实实看到了三道灵气分布于虎丘山三处所在,可楚牧野这样的人物,却好像只看到了两处。 “后天之气、先天之炁、道真之气都可以从灵脉中孕育,第九碑现世吸引了这位盖压大世,武道第一的武夫注意,残留下两缕后天之气来,这恐怕是那位司家三公子司侯圭的机缘了。”楚牧野缓缓道来。 陈执安更加不解。 一旁的江太平却微微一笑,道:“楚大人,后天之气珍贵万分,先天之下无数修士趋之若鹜,大人既然看清了虎丘山上有两道后天之气,我这小小的獬豸使也想要去谋一谋这一机缘。 司侯圭强则强矣,可我也是璞玉修士,更有归觐长刀在侧,他想要独得两道后天之气,只怕并不容易。” 江太平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一只手抚摸着腰间的长刀,眼神清冽,没有丝毫畏惧。 楚牧野饶有兴趣的看了眼前这位地字獬豸使一眼,笑道:“獬豸部中却有两位天字獬豸使都来自于司家,你这年轻人敢和司家三公子争夺后天之气,难道就不怕往后再也进不了督察院的大门?” 江太平哈哈一笑:“怕他做甚?难道这天下的机缘都合该给这些豪门大族?我自小在江上长大,江上不缺风浪,可我江太平却从不曾怕过,等我夺来了后天之气,一举破入璞玉圆满,距离先天境界不过一步之遥。 到时候还请宋相与楚大人助我一臂之力,使我得以踏入先天境界,得以再进一步,也成为那天字的獬豸使。” 他说出这番话,又与陈执安摆手道别,配刀而去。 陈执安目送他远去,看向楚牧野:“楚伯伯,你看,我大虞有的是不畏权贵的人物。” 楚牧野点头:“这江太平看似轻佻怠慢,实际上气性烈烈,是个人物。” 陈执安不解问道:“刚才楚伯伯说,那两道后天之气要便宜了司侯圭……苏南府虽然安逸,强者不比边境,不比西北,可总归是富庶之地,府衙想来也有不少强者,又何至于让外来的司侯圭得了去?更何况……楚伯伯如今就在苏南府中……” 楚牧野打断陈执安的话,解释说道:“后天之气颇为玄妙,先天以下修行者得之有无穷的妙用,无论是炼丹、造兵皆不凡,升华根骨、凝实真元更是不在话下。 只是后天之气但凡感知到先天真元,便会瞬间消解消失于无踪。 后天、先天不容于一处,除非在天地造化的灵脉中。 再加上……此时这苏南府中并没有几个人能看到虎丘山上的玄妙之处。 我能看到,李伯都也能看到,铁臂将军想来也能看到。 除此之外便再无他人,所以我才会说……这后天之气要便宜了司侯圭。” 楚牧野极认真的解释着。 陈执安这才明白过来,李伯都必然会将此事告知司侯圭,此时楚牧野麾下,又或者铁臂将军的孙女沈好好,都不敌司侯圭! 只是…… 陈执安咽了咽口水。 他消化着脑海里白玉京中流转而至的种种讯息。 【明镜楼上悬明镜,积累灵气,探珍宝,见机缘……】 “此时虎丘山上有三道后天之气,一粗两细,可楚伯伯却只看到了两道,想来看到的是那两道细的。” “所以,虎丘山上还有一道更粗的后天之气,无人知晓。” 陈执安思绪及此,心念大动。 “原本我按部就班修炼到神蕴境界,构筑泥丸宫、凝聚神蕴,哪怕再快,也只怕还需要几个月,可如果这后天之气真就那般玄妙,是否能更快破境?” (本章完) 第51章 真元境圆满! 第51章 真元境圆满! 陈执安从东丰街中回来,已然是傍晚。 他一路经过东丰街,经过胭脂街,又走过西庆街,看了一路灯火,突然觉得苏南府的灯火夜景确实极美。 清水河两畔楼阁建筑各色的火光倒映在清澈的河水里,粼粼波澜也闪烁着五彩的光。 陈执安忽然发现自己自从觉醒那些记忆以来,却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苏南湖的盛景。 后来他成了黄门画院小工,整日里为府衙画画。 直至今日,陈执安在虎丘山上看到那三道后天之气,又走过这几条灯火通明的街道,他的心情忽然畅快了许多。 “南流景、昆仑泽、青山楼、明镜楼……” 陈执安思量着白玉京中的一切,只觉得爷爷留下的这幅天上玉京图奇异非常。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时至今日已经向陈执安展现出它神秘的一角,两城两楼各有其妙。 青山楼仅仅只是耸立在白玉京中,陈执安甚至无法踏入其中,就已经能够借助青山楼看穿刀兵。 而明镜楼对于当前的陈执安而言更是玄妙。 “明镜高悬,可见机缘……” “只是,这明镜楼并非可以随时随地运转,想要借助明镜楼的力量,还需要白玉京中的灵气。” 陈执安心念一动,一时落入白玉京中,注视着白玉京中的一切。 南流景闿阳阙中,老黄粱正盘坐其中,借助南流景中的紫气黄庭参悟功法。 昆仑泽中,氤氲其中的昆仑灵气,正在孕育陈执安种下的药材与食材,答应徐溪月的种子已经功成。 陈执安则种下了白玉蝉蜕篇记载汤药【流玉浆】以及【熔炉淬火丸】所需的诸多药材,这些药材正在昆仑泽中茁壮生长,令陈执安看在眼中,喜在肩头。 而青山楼、明镜楼则耸立于白玉京中,云气蒸腾遮掩,宛如仙家之地。 陈执安发现白玉京中原本流转的灵气少了许多。 “看来运用明镜楼需要消耗白玉京中的灵气,而这种灵气会随着我修为提升逐渐增加。” 大约两个月以来,陈执安始终观察着自己的修为与白玉京的联系,这种联系千丝万缕,这好像也颇为简单。 “南流景闿阳阙中的紫气黄庭,随着我的修为提升而变得越发厚重。” “昆仑泽中的昆仑灵气与可以承载的药材数量也是如此,我修为越强,昆仑灵气就越发浓郁,种植药材的数量,与药材成熟的时间也都在提升。” “南流景、昆仑泽是白玉京中的仙城,自有其玄妙,而青山楼、明镜楼则需要充斥于白玉京中的灵气。” 陈执安意识落在明镜楼上,却见明镜楼周遭的灵气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这白玉京中的灵气,便叫做玉京之气吧。” 陈执安意识转瞬脱离白玉京,独自走过长长的清水河畔,回了院中。 他再看虎丘山,虎丘山上那三道后天之气仍然散发出奇妙的气息,这种气息冉冉升起,又似乎发着光落入陈执安眼中。 “既然连楚伯伯都无法发现那第三道后天之气,我倒也不必着急,过几日等到风波平息,再去取来便是。” 陈执安盘膝坐在梨树下。 他喝下前几日熬制的【流玉浆】,只觉得白玉蝉蜕篇中记载的药酒实在难喝。 “其实我自己炼药,炼出的汤药药丸比起真正的丹师炼出来的,只怕相距甚远。” “而且往后若是有了更好的药方,以我现在半吊子控火水平,只怕根本无法炼制成功,往后还需要找几位高深的丹师才行。” 陈执安闭起眼睛,运转白玉蝉蜕篇,他体内的白玉真元自真元妙树上流淌而下,经过元关,又入他周身百窍,令他畅快无比。 —— 沈好好倒提着两只已然宰杀收拾好长尾乌骨鸡,又特意拿了两瓶好酒,去了陈执安院中。 她敲了敲门,却无人来应。 沈好好叹了口气。 “明日师尊就到苏南府了,只怕一顿教训是免不了的,陈执安今日也不在,明日再想这般自由就难了。” 她心中失望,正打算离去,却忽然听到一声白玉坠地,铿锵作响的声音。 沈好好挑眉,心中有些好奇,索性轻轻推了陈执安院门一把。 吱呀…… 一声轻响,门开了。 沈好好侧头从门缝中看去,却见陈执安正坐在梨树下,盘膝打坐。 “原来在家。”沈好好脸上浮现出笑容来,心中也有些疑惑这陈执安为何不来应门。 然后沈好好脸上的笑容便陡然一僵。 她看到陈执安身上一阵阵真元升腾,如同白玉一般的真元不断流转,铿锵之音不绝于耳。 “陈执安又在叩关,他的真元妙树要结果了?”沈好好顿时觉得匪夷所思。 “这陈执安修行不过两月时间,如今就要真元结果!又如何可能?” 即便知道偷窥实在失礼,可是好好却依然忍不住透过门缝仔细看向正在破关的陈执安。 陈执安穿着那件宝蓝色长衣,今日月色清透,直落在大地上,透过梨树枝芽的罅隙落在陈执安的脸上,细碎的月光就如同一条条纹点缀,让陈执安更透露出几分神秘来。 “我这邻居……究竟是什么来头?” 沈好好咬牙,旋即又想起徐溪月似乎八九个月时间便修成神蕴,心中越发有些不忿。 “这上天生人,也有强有弱,不知多少人说我天赋不凡,可我修成如今神蕴上境,却足足费了六年光阴。 再看这陈执安,看徐溪月……” 沈好好不由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脑袋生疼。 可她转念一想又兴奋起来。 “今年雏虎碑换名,却不知陈执安、徐溪月究竟是否能够上榜?” 就在沈好好思绪连篇之时,随着最后一声铿锵之音落下,陈执安身躯中的白玉真元越发通透洁白。 元关处的真元妙树上更延伸出点点真元结,其中蕴含了厚重的真元,乍看之下就好像是一枚枚果实一般。 真元结果,陈执安真元境界圆满! 不过一月时间,真元境界修成圆满,下一步便是感应泥丸,养出神蕴,彻彻底底踏入修行第四境,这种速度不可谓不快。 陈执安从运功中醒来,吐出一口浊气。 “白玉蝉蜕篇第二重,元关结出白玉果,真元凝炼如白玉。” 他探出手来,手上真元凝聚,只觉得比以往更厚重,更强了许多。 “别偷看了,进来吧。”陈执安敛去真元。 沈好好讪笑着推门进来。 “你怎么不锁门?”沈好好道:“风一吹便开了,你未免太不小心了些。” 陈执安好笑的看着沈好好,他站起身来,接过沈好好手中的两只乌骨鸡。 门是防君子的,陈执安在院中,推门进来的人大概不会生出什么祸患。 若真想有人对陈执安图谋不轨,锁门与否其实也并不太重要。 “这丝尾乌骨鸡可是好东西,就连小南国中也没有这么好的食材,这是我爷爷老部下专程托人带过来的几只,一直养在府里……” 沈好好转移话题:“明日我必遭劫难,索性宰两只吃了,死之前暂且过个嘴瘾。” 陈执安知道沈好好师尊要来,又见沈好好这般害怕自己这位师傅,心中有些好奇起来。 “好好小姐的师尊很凶吗?” 沈好好想起师尊冷若冰霜的脸来,不由打了个寒颤,点了点头。 陈执安开火炒鸡,二人就坐在院中石桌前吃鸡。 吃到一半,沈好好突然记起一些什么,擦了擦手,又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 “这是溪月姐姐托我带给你的,她今日来了岐黄街想要与你告别,你不知去了哪里,便只好给你写一封信了。” “徐溪月走了?”陈执安询问。 沈好好满不在乎的点头。 陈执安一边打开信封,一边问道:“你与徐小姐关系要好,难道没有半分舍不得?” “溪月姐姐是去心中所念之地,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沈好好啃着鸡腿,嘴里含糊不清,却也颇为清醒:“人生在世,最难求的便是顺心而为,溪月姐姐回来苏南府接过徐府的烂摊子本就是不顺心,栖霞山上朝饮春露,晚餐云霞才是她向往的。 她生性清淡,不羡京尘世家女,羡她栖霞服气人,栖霞山其实才是她的来处,更是她的归处。 她能回栖霞山去,我为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舍不得?” “而且,再过不久便是我大虞坐朝节,到时候我与她自然会在悬天京中相见。” 此时陈执安正在读信,信上写了许多,大致也都是些感激的话。 直至最后一句。 “陈公子,莫成过客,后会有期。” 这句之后,徐溪月又写“莫成过客。” 她写了两次。 (本章完) 第52章 后天之气 第52章 后天之气 这一年的春日就这么悄然过去了,当春已去,河水清澈,水明镜如镜,水中圆荷长出了细小的叶子。 尤其是苏南府的夏日比起偌大的中原更美一些,城外广阔平坦的水田上一行白鹭掠空而起,田野边繁茂的树林中传来黄鹂婉转的啼叫声。 陈执安就在这样的美景中,站在城郊田边,抬头看着远处的虎丘山。 虎丘山上那两道细小的后天之气已经消失不见了,似乎已然被人收入囊中。 陈执安腰佩阳燧,长衣随风而动,行走在上山的小路上。 “也不知江太平究竟拿没拿到后天之气。”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 江太平修为必然不弱,之前他在东风街楚牧野的小院里就坐在陈执安的身旁。 陈执安甚至无法感觉到他的呼吸。 气息悠长,毛孔呼吸本来便是肉体如璞玉,时时蕴玄气的体现之一。 除此之外,江太平乃是督察院地字的獬豸使,督察院强者众多,奉命监察天下,其中刀兵差人又分为飞鱼卫、獬豸使,又各分天地人三阶。 再往上,则是督察院正儿八经的大人们。 由此可见,地字獬豸使在督察院的地位绝非一般,若是修为不强悍,必然拿不了象征地字獬豸使身份的归觐长刀。 “只是司侯圭更加不凡,乃是雏虎榜上的人物,哪怕江太平比他长上几岁,又有督察院神秘莫测的手段、玄功,想要胜过司侯圭只怕也并不容易。” 陈执安心里揣测着那两道细小的后天之气的归属。 虎丘山下百万亩大地,肥沃富饶,不仅养活了苏南府,更养活了整个苏吴州,甚至周遭几个州府都时常采购这虎丘山下的粮食。 陈执安大早上走在云气中,一眼望去,便是旷阔的田野。 土壤的气味扑鼻而至,令他心旷神怡。 于是陈执安就更加庆幸自己今日才来虎丘山。 “凡事不能心急,前几日司侯圭、江太平也在山中寻找后天之气,也许还有其他先天以下的强者。 我这真元境的小修士,如果急着分一杯羹,也许会被当成一碗菜,被人偷摸吃下去。” 他思绪及此,也就走得更慢了些。 “澈衣郎!陈执安!” 正在陈执安尽情享受虎丘山下美景时,忽然听到几声高呼。 陈执安转头看去,却见隔着几亩地的地方,正有一位头戴草帽,裤脚挽起,如同一个老农一样的人,正远远朝陈执安摆手。 陈执安仔细一看,这老农一样的人竟然是江太平。 此刻那江太平褪去了身上獬豸食飞鱼的补服,腰间也不见归觐长刀,手中却还拿了几节小葱,正朝着陈执安咧嘴而笑。 “他这是在做什么?” 陈执安百思不得其解,江太平却已经朝他走来。 陈执安站在田边上,神色如常,脸上还带着笑。 “澈衣郎,你可是要去那虎丘山捕杀猛兽,印证所学?” 江太平一边摘下头上的草帽,一边高声说话。 陈执安不动声色的点头,回问道:“江獬豸,你是在这里……插葱?” 江太平走的奇快,不过十几息时间就已经跨过好几亩地,来到陈执安身前。 “我之前去虎丘山上受了伤,又见惯了苏南府中的日子,便找了一户农家,为他们播种夏葱,让他们管我几顿饭吃。” 江太平笑着回答,可他说完,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你受伤了?”陈执安问道:“你之前在楚大人院里说是要去夺那后天之气,可曾如愿?” 江太平理顺气息,点头笑道:“我夺来了一道后天之气,代价便是中了那司侯圭一刀,如果没有我身上那件獬豸补服,只怕肠子都要被他砍出来了。” “司侯圭不愧是雏虎榜上的人物,不过二十一岁的年纪,就已经修成璞玉境界,距离璞玉为神的圆满境界只有一步之遥,再加上世家传承果然非同寻常。 我有年龄的优势,境界不比他低,又不知经历过多少场大战,可偏偏胜不过他。” 陈执安刚要说话。 江太平却忽然一笑,道:“不过他也未曾讨得好处,他宝刀正在悬天京中熬炼锻冶,不曾带来,而我这归觐长刀虽然是督察府制式长刀,但却是先皇定形,又有督察院匠师打造,比起六千锻的刀兵也不遑多让。 我借着归觐长刀的威能,也砍中他一刀,虽然未曾重伤,却也让他狼狈非常,他手中那把刀也被归觐砍断,我也算侥幸,得了一道后天之气。” “若是司侯圭真带来了他那一把‘斗极’刀来,我根本得不来这一道后天之气。” 江太平似乎丝毫不避讳陈执安,说的倒是极为详细。 “司侯圭手中的长刀斗极,真有那般威力?”陈执安眼中泛着光彩,询问。 “八千锻的宝刀自然不凡,便是那些用刀的先天强者,并非人人都有八千锻的宝刀……如今司侯圭又请名匠锻冶,只怕要直上九千锻了。” 陈执安眼中光彩正盛,低头思索,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日倒是去虎丘山猎杀猛兽的好时节,阳光正盛,百兽复苏,你倒是挑了个好时候。”江太平眯着眼睛看向虎丘山,神色十分惬意:“只可惜我现在运不得真元,否则倒是可以陪你一同前去。” 陈执安上下看了他一眼,越发觉得这个督察院獬豸使,实在是个有趣的人。 此时他满身泥泞,手中还拿着几节夏葱,时不时还打着周边的蚊子,看起来着实不像是一位凶恶的獬豸使。“江獬豸,后天之气那般贵重,你全盘与我说了,又说自己受了重伤,难道就不怕我心生歹意?”陈执安打趣。 江太平哈哈一笑:“说来你却不信,我这人有一门奇异的本领,看人的面相,便知此人是正是邪。 我与人交往就凭着这奇异的本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澈衣郎,我今日真诚对你,你总不至于拔刀杀我夺宝。” “鬼才信。”陈执安心中腹诽,能够在督察院中升任地字獬豸使的人物,万万小觑不得,他们说的话更是万万信不得,否则就离死不远了。 不过陈执安与江太平无冤无仇,确实不打算夺他拿性命换来的后天之气。 “何必冒险?虎丘山上还有更好的。” 陈执安与江太平道别。 江太平又要去种夏葱。 “没想到江獬豸有这般的闲情逸致。” “奔波太久,等候楚大人回京之前能在农家小憩,对我来说,便是极好的日子。 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陈执安,你可要珍惜你在苏南府的日子,去了悬天京,见了吞人骨肉的漩涡,就安逸不得了。” 陈执安以为江太平话中有深意,可又见江太平跑去种夏葱,又觉得这人没心没肺,忙中作乐,是一个妙人。 他就在这番感叹中上了虎丘山。 虎丘山广大,陈执安上了山,便运起白玉真元,浑厚真元源源不断流转,双腿大筋鼓起,奔走于山林丛野间。 他并不曾弄出太大的声响。 “有高来高去的强者,有云中真龙,只怕这世界还有妖怪鬼物,大意不得。” 陈执安眼中明镜辉光时不时萦绕,一路指引着他来到一处山峰之前。 神奇的是高绝的山峰上还有瀑布流淌下来,远远看去便如白虹饮涧,又有如玉龙下山,壮观奇妙。 陈执安脱了身上的衣服,一头扎进瀑布下的流水中,不多时捡上来一块白色石头。 这石头大约食指一般长短,一端粗一端极尖锐,倒像是一只猛兽的牙齿,可偏偏材料质地像极了石头。 那石头上后天之气蒸腾萦绕,厚重磅礴,看在陈执安眼中,实在玄妙。 江太平与司侯圭搏命,二人才一人得了一道后天之气,陈执安却这般轻易得到一道更好的。 他试着将石头放入承露戒中,其中竟然还有丝丝缕缕的后天之气从戒指迸发,十分奇特。 陈执安又拿出石头,犯难起来。 “这东西拿回苏南府,还能确保李伯都、楚牧野又或者铁臂将军不发现?” 陈执安光着身体,手中拿着满载着后天之气的白色石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处置。 恰在此时,一道飘渺、空灵,听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就此传来。 “注入真元。” 陈执安猛然抬头,却见原本云气遮掩的山峰云雾上去,山顶上竟然坐着一位腰间佩剑鞘,头戴斗笠的人。 她低头注视着陈执安,陈执安也注视着她。 直至几息时间过去,陈执安低头一言不发地朝那石头注入真元。 真元包裹那块白色的石头,石头上流转的后天之气竟然消失无踪了,就如同一块寻常的石头一般。 可陈执安的真元,却能够清晰的察觉到,这石头里蕴含着浓郁的后天之气。 “果真如此。”陈执安脸上带起笑容来,抬头道:“多谢前辈。” 高高坐在山峰上的剑客低头仔细看了陈执安一眼,提醒道:“你没穿衣服。” 陈执安从容穿上衣服,笑道:“不知前辈是男是女,若前辈是男的,穿不穿衣服倒也无妨。 若前辈是女的,便只当我吃亏算了。” “晚辈就此告退。” 陈执安抱拳行礼,转身离去,直至他从容走过七八里山路,这才运转真元狂奔下山。 “倒是有趣。” 盘坐在瀑布上方山峰上的斗笠剑客,摸了摸腰间的剑鞘,忽然拍了拍身下的大地。 一时之间那瀑布忽然犹如玉龙盘结,卷起千堆风雨,其中真元凝结,飞出一条青蛇来。 那青蛇只怕有百丈长短,飞空而起,随着一道光芒流转,却化作一柄长剑飞入剑客腰间的剑鞘。 “升卿。” “那日在风波台上死斗的少年,怎知你换了牙?” (本章完) 第53章 昆仑泽中种后天之气 第53章 昆仑泽中种后天之气 “那剑客一定是个老怪物。” 陈执安一溜烟跑回了苏南府,回了岐黄街上的小院,这才心有余悸。 那高峰险峻,又有瀑布拦路,他能安然坐在山顶,却好像与瀑布、与山巅、与周遭的风融为一体,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不过这位前辈应该没什么恶意,甚至还指点我收敛了这石头上的后天之气。” 陈执安知道这位前辈知晓了他收取后天之气的事,可心里却并不十分担忧,这样的人物,如此浓郁的后天之气尽在眼前,却熟视无睹,甚至没有命先天境界以下的修士来收取,足以证明他并不在乎这后天之气。 “后天之气有价无市,有人为了一缕后天之气抢破头,也有人却毫不在乎。” 陈执安长舒一口气,又拿出那块石头仔细端详起来。 雪白的石头如今没有了任何奇异之处,唯独陈执安注入真元,才能够感知到石头中澎湃的后天之气。 “这石头中的后天之气,只怕比司侯圭、江太平得到的后天之气加起来,还要更加厚重许多。” “只是,这样的宝物应该怎么用?” 陈执安眨巴着眼睛,又将石头放回承露戒中。 可旋即他又将石头拿了出来,随着他意识轻动,南流景光线流转,他的意识化身出现在昆仑泽中。 昆仑泽中,昆仑灵气氤氲,蒸腾而上,便如一缕缕袅袅炊烟,将这一片大泽衬托的十分神秘。 陈执安蹲在昆仑泽中,手掌轻轻抚摸过昆仑灵气,这股灵气入手分外温润。 “后天之气自有其灵……那么,能不能将后天之气种到昆仑泽中?” 随着陈执安突发奇想,岐黄街小院中陈执安手中的石头就这般突兀消失了,反而出现在昆仑泽,埋入昆仑灵气中。 陈执安眼睛一亮:“这要是能种出东西来,我岂不是无敌了?” 他仔细观察那承载了后天之气的石头,只觉得昆仑泽中的灵气正在不断朝着这块石头聚拢,被这块石头吸收。 紧接着,陈执安便发现,石头中的后天之气似乎有了些微的增长。 若非自己身在白玉京中,白玉京中一切细小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感知,只怕这等微末变化,根本无法靠真元探查。 “种不出东西,能够令这后天之气缓慢增长也是好的,每日增长一分,等到了要用的时候,想来也能增长许多。” “而且,我修为尚且孱弱,昆仑泽中种不出后天之气,等到我修为再长一些,昆仑灵气足够厚重,也许真就可以种出这样的宝物来。” 陈执安满怀期待,他站起身来,又左右四顾。 然后他便看到白玉京朦胧的虚空中,竟然多了十余道玉京之气,正游走于虚空。 “果然,我修为从真元妙树提升为真元结果,真元大大增加,这白玉京中的玉京之气也增加了十几道。” 陈执安一边思索,一边试着将这十余道玉京之气落在【青山楼】上,希望能够打开青山楼第一层,让他得以步入其中,仔细看一看这能够看透刀兵的楼阁里究竟藏着什么。 只可惜整整十道玉京之气注入青山楼,就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青山楼没有丝毫变化。 “看来十道玉京之气远远不够,这青山楼共计七层,不知里面藏着什么,这般神秘。” 陈执安又将目光转移到【明镜楼】上,剩余六道玉京之气全然落在明镜楼上,却见这楼阁上方悬挂的明镜镜面,就好像注水,水面波光荡漾。 只是六道玉京之气,勉强让着水面到了明镜三分之一处。 “看来要运用明镜楼探查宝物机缘,需要二十道玉京之气。” “我已经真元境界圆满,只需要感应泥丸,以魂魄养出神蕴,就能彻底踏入神蕴境界。” “神蕴掌控真元,精细到极致,能够深入毛孔,深入点滴血脉,彻底熬炼周身上下,又能够继续升华真元,让真元更加强悍。 到了那时,想来又能多出几十道玉京之气来。” “所以等我到了神蕴境界,便能够再一次使用这明镜楼,甚至能够使用二三次。” 陈执安思绪及此,意识正要离开白玉清,继续前去修行白玉蝉蜕篇,好早日真正化为蝉蜕白玉,晋升【神蕴】境界。 可正在这时,却见闿阳阙中,那老黄粱正盘溪而坐,远远望着广大的白玉京。 白玉京受陈执安掌控,老黄梁只能看到陈执安让他看到的。 他能看到广大的昆仑泽,能够看到南流景散发出来的光辉,也能够看到朦胧中的群峰,却看不到种在昆仑泽中的诸多药材,看不到此时正站在昆仑泽中的陈执安。 陈执安想了想,身影消失在昆仑泽里,出现在闿阳阙中。 老黄梁今日难得没有穿他那一身甲胄,反而穿了一袭圆纹长衣,料子称不上好,却胜在平整。 他注意到陈执安出现在闿阳阙中。 有了上一次交流打底,老黄梁倒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主动转过头来看着陈执安,询问道:“那白玉蝉蜕篇你练得如何?可曾入了门?” 陈执安轻轻点头,如实回答:“已经修炼到第二重了。” 老黄梁侧头,又想起眼前这长安客不过第一次修行八都北去十二重,就可以直上十二重天。 这十几二十日时间修炼到白玉蝉蜕篇第二重,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 可他仍然忍不住有些羡慕,感慨道:“年轻便如初生朝阳,哪怕是练功,都比落日要更热一些。” 陈执安不由好奇,道:“我虽不知前辈修为,可前辈随意指点,便让我大有裨益,修为定然不弱,年轻与否对于真正的强者而言,想来并不重要了。我听说造化境界寿元可达二百四十年……如果真能够活过二百四十个春夏秋冬,二十岁与一百岁,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了。”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老黄梁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道:“按照体魄衰老、五脏衰弱的速度,莫说是造化境界,哪怕是先天境界,只怕也足以活二百多个春秋。” “只是天道运行自有其规律,先天修士、玉阙修士同样会经历真元枯竭,同样会经历衰老,造化修士寿终之际也会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秽臭、不乐本座。 所以造化境界以下的修士活上一百二十年已经算是长寿,造化境界寿元可达二百四十载,不知多少修士艳羡。” “然而……寿元二百四十载,却并不代表你能够活上二百四十个春秋,造化修士往往与天道相搏,既有机缘缠身,同样也会因为灾厄负伤,创伤太多同样折寿。 灾厄往往引来争斗,造化境界之间争斗,往往搬山分海,遮蔽乾坤,一旦在这种争斗中败落…… 所以能够真正活到寿终正寝的造化修士,其实不多。” 老黄梁缓缓说话,道出了几分寿元真谛,随即他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所以,那天下最年轻的造化强者,天人观观主要在第九碑上刻下一个见字,便是想要在天道中,得见天地之真,理出天道脉络,让修行之人能够自然衰老,而并非天道强加。” “也许到那时,先天境界就可以活上三百个年岁,玉阙修士可以活八百年,造化修士可以活两千四百年之久。” “寻常化气养气,强身健体之辈,应当也可以搏一个八九十岁的长寿。” 老黄梁说到这里,不由深吸一口气:“只是想要见天地之真,只怕任重而道远,我应当是看不到那一日了。” 陈执安低头默默思索,确实如老黄梁所言,这天下修行之人无数,可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不老的神仙,没有听说过不死的皇帝。 这天下,寻常人活到八十岁照样算是长寿,活到九十岁,也算人瑞。 “前辈倒是不必伤神,我看前辈的样貌,比我上一次见你竟有几分年轻,想必是在这闿阳阙中有所得。” 陈执安并非是在拍马屁,他仔细看这老黄梁,比起之前脸上确实有了几分容光。 这闿阳阙中的老黄梁虽然仅仅只是神蕴化身,可神蕴化身恰恰最能体现精神、肉体样貌。 “确有所得。”老黄梁轻轻点头,嘴角难得露出一抹笑容来:“这白玉京不愧是可得长生之地,令我收获良多。” “说来倒也愧对自身……黄粱已老,但肩头却还担着重担,我并不怕死,却怕死之前,未能竟前人未竟之业,愧对我的族人。 正因如此,我已许多年不曾照过镜子,不愿见自身衰老。” 陈执安挑了挑眉,摇头说道:“前辈着相了,晚辈虽然修为弱小,可却知道念头通达修行道路才可一路畅通。 所谓我与丹青两幻身,世间流转会成尘。 倘若无法接受自己衰老的事实,时时执着此事,念头不通达,又怎能够长寿?” 也许是这白玉京中的紫气和黄庭自有玄奇,陈执安不过说了一个极浅显的道理,却让老黄梁低头思索了好几息时间。 “身在大任中,我只顾着南望故土,竟然不知不觉生出魔障来……长安客,你虽修为孱弱,但却年轻,不在局中反而更清醒些。” 良久之后,老黄梁目光闪动:“我与丹青两幻身,世间流转会成尘,便是真能活上两千四百个年头,最终也不过一捧黄土,我又何须太过介怀?” 陈执安想了想,探手之间,手中却多了一根独特的笔,以及诸多颜料,再加上一张架起的白色厚布。 陈执安调配颜料,仔细作画,老黄梁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缕胆怯,可旋即他又昂首挺胸,站在远处。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 陈执安放下手中的笔,将画布转过来。 然后老黄梁便看到那画布上画着的自己。 眉宇间透露着疲惫,眼神中却仍有精光,皮肤略有皱纹,却自有几分灼灼威严! 老黄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老。 “画的很好……你是以什么作画?色彩这般浓郁,画的也极为相像。”老黄梁询问。 陈执安道:“这是自行调配的颜料,白玉京随心而生变化,倒是省去了调配的功夫。” 老黄梁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我分外喜欢这幅画,只可惜带不出这白玉京。” 陈执安笑道:“来日方长,也许有朝一日,你我会在现实中相见,到那时,我再为你画一幅便是。” 老黄梁深深点头。 陈执安忽然想起那后天之气,又问道:“前辈,倘若我得了一缕后天之气,又该如何运用才能精进修为,擢升自身?” “你如果不需要更强的刀兵、玄门宝物,最好的用法自然是炼丹……”老黄梁随口回答:“只是后天之气颇不稳定,又不能接触先天之炁,不能接触道真之气,对丹师要求极高,寻常丹师只怕会糟践了这后天之气。” “后天之气妙用无穷,你尚未修成神蕴,如果你是真元修为,能吞服一枚后天之气炼化的丹药,只怕瞬间便能踏入神蕴境界,对根骨也大有效用。” 陈执安认真记下。 老黄梁上下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是南国人,你大虞京都悬天京中,有我一位故人,颇通炼丹之道。 虽然我与他断去联系,已经有三十年之久,可你若是需要炼丹,去寻他便是。 不需多说什么,只说……你是脚下有纹的挂鞍斥候的后辈便是。” (本章完) 第54章 斗极刀,八千锻 第54章 斗极刀,八千锻 陈执安认真记下老黄梁说与他的名字,心中对于悬天京又多了几分兴趣。 悬天京乃是大虞最繁华之地,也是当今天下最为富饶的所在之一,其中不知有多少能人义士,不知有多少朱紫贵人。 甚至,大息分崩离析之后,不知有多少大息修行者、文人越过大离,南下大虞与大乾,令大虞空前繁荣。 而繁荣之下也必有隐患,大虞财富聚拢于悬天京,世家门阀几乎达到鼎盛,甚至当朝大虞皇帝甚至都感觉到隐患。 这也许是他起复宋洗渠,令他担任内阁宰相,令他担任当朝太师的原因。 可对于陈执安来说,有许多理由去看一看悬天京。 九月份的那场婚约也好,他答应这躯体的母亲要去相见也好,又或者,要去砍下背后使绊子的李扶疏的手也好,都是他前去悬天京的理由。 而如今,这理由又多了一个。 “后天之气一旦成丹,我的修为必将突飞猛进,足以踏入第四境,到那时,即便是强者如云的悬天京,也称不上孱弱了。” 老黄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闿阳阙中。 陈执安盘膝坐在闿阳阙,观想了好一阵南流景,又仔细参悟白玉蝉蜕篇第三重,以及八都北去刀法。 他敏锐的发觉,八都北去刀法直去十二重,大成之后还有精进的余地。 “楚伯伯说过,八都北去十二重这等三品玄功,大成之后尚且还能圆满,圆满之后便可以养出【刀势】,三品玄功级别的刀法常有,可【刀势】却极为罕见,众多用刀的修行之人,很少有人能够修出【刀势】来。” 陈执安默默思索,又借助闿阳阙中的紫气、黄庭参悟了好一阵,却仍然一无所获。 “看来这刀势,还需要契机,并非悟性高,就能够轻易掌握。” 陈执安一边想着,一边站起身来。 他转头望向昆仑泽,却见到椒奴又来了白玉京中,正漫无目的的游走于昆仑泽中。 这一次,椒奴并没有哭,脸上也放松了许多。 陈执安想了想,也走出闿阳阙,来到昆仑泽。 椒奴远远就看到陈执安,朝着他躬身行礼,脸上颇为感激。 “那首诗起作用了?”陈执安询问。 “公子,那首诗写的太好了,我家……小姐看到,又赏赐了我,往后我不用……再行苦力了。” “那就好,诗词一道,其实还在读诗人的心绪,揣摩他们的心绪,再对症下药,往往能够有额外的收获……其实不光是诗词,做其他事也是如此。”陈执安随口说着。 椒奴见陈执安随意写下一首诗,就能令云麓公主那般满意,心里对于眼前这自称长安客的少年佩服自己。 所以哪怕是陈执安随口说的话,椒奴也仔细记在心中。 “这两日,玲珑公主每日都来典仪宫,听曲看画……宫中都传玲珑公主夫君远征,心中苦闷。 明日该我去为玲珑公主弹琴,那我应该弹一首什么曲子?” “不过……宫中还在传玲珑公主其实极不喜欢她那驸马,这驸马也是个桀骜的,竟有传他与府中的侍女有染……” 椒奴想到这里,不由咬了咬牙。 “其他典仪宫女都在弹奏《琅琊曲》、《霓裳破》、《茫茫风波欲断魂》……长安公子说,要揣摩公主的心绪。 那我,不如剑走偏锋,弹奏一曲《夏至忘机》?” 陈执安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椒奴竟然想了这么多。 他又远远指了指南流景上闿阳阙。 “你往后倘若意欲修行,也可以去那闿阳阙中,在其中参悟功法事半功倍,也是白玉京最玄妙之处。” 椒奴眼中生出向往来。 陈执安想了想,便带她上了闿阳阙。 华贵的殿宇未曾让久在宫中的椒奴生出惊讶来,反而是立在闿阳阙中的老黄梁画像,却让椒奴睁大眼睛。 “这画好生奇怪,画的却有这般好。” 椒奴在掖庭宫中课业繁多,琴棋书画都称得上精通。 可偏偏眼前这幅画,她实在是没见过,与当今许多丹青大家的画作截然不同,椒奴根本看不出来历。 “这是我画的。”陈执安坦诚道:“这画作风格其实也算独树一帜,天下应该没有第二个人会画这种油画。” 椒奴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只觉得这油画虽然比不上丹青水墨那般大气,可胜在画的相像,而且还能画出肤色、神采,十分奇异。 “长安公子竟然还有这么奇特的本领,坐朝节已经不远,大虞富庶的州府都在寻坐朝节里作画的画师,似乎京城也是如此,已经下发了许多命令,在大虞境内搜罗琴师、棋师、画师、以及书法大家。 公子这等本领,若是去了京城,少说混一个府衙画师当一当。” 椒奴说到这里,又忽然摇头。 “其实,长安公子应当为那些世家门阀的夫人,甚至皇家的公主、妃子画画。 女人总爱留下自身的容颜,留在玄镜中却又未免太过还原,美的留下来了,丑的也留下来了。 可若是作画,便能除掉那些丑的,只留下美的来,想来必然能够吸引许多贵人小姐,前来寻长安公子作画。” 陈执安挑了挑眉,询问道:“京城能人无数,难道找不出几个画师来?” “悬天京自然有许多画师。”椒奴回答:“只是这十年一度的坐朝节太过重要,大虞传统,坐朝节当日,便是平民百姓都要留下画像,再烧了去,寓意烧去过往污秽,再迎新生,所以画师便显得有些不够了。” 陈执安默默记了下来。 椒奴右左右看看这宽广的闿阳阙,心中忽然一阵叹惋,只可惜……身在宫中,身不由己。 她想要修行,只怕还要等下辈子。 随着她感慨,椒奴又看到耸立在闿阳阙中的两块白玉碑。 看到上面篆刻着的白玉蝉蜕篇,以及八都北去十二重。 椒奴仔细读过,只觉得这些文字功法太过浅显,自己似乎早有宿慧,一眼过去,竟然看明白了一个十之八九。 甚至随着她阅读白玉蝉蜕篇,她体内竟然有一道微弱的气息正在流动。 椒奴吓了一跳,扭过头去,不再看这两篇功法。“宫女修行,除非主人应允,否则便是天大的忌讳,一经发现是要被剥皮抽筋的。” —— 四月初四。 清水河上,玄紫将军的虎头船驶过河面,船体庞大,全身修长,高耸的尾杆上挂着洁白的风帆,仿佛一座河上的高楼。 司侯圭背负双手,站在船头,看着清水河畔耸动的人头。 这些寻常百姓,都是来看着虎头船的。 虎头船会驶过清水河,再入六千里通天大运河,直去悬天京。 司侯圭心中有些阴郁,他跟随李伯都前来,其实便是看中了李伯都身上的龙脉机缘。 龙脉机缘自有其贵,司侯圭若是能够分润半分,也能够在雏虎碑上更上几层楼。 只可惜李伯都来了这苏南府一个多月时间,龙脉机缘却从来没有显现过,令司侯圭颇有些不解。 可无论如何,司侯圭总归是得了一道后天之气,让他心里略微有了些宽慰。 “此番回去,便要入天目军,成为一名军中校尉,在此之前,我如果能够炼化后天之气,便能够璞玉为神,修成璞玉圆满。 却不知到时候,我是否能够入雏虎碑上三百行,令我雏虎神通更强一些。” 司侯圭远望之间默默想着,可他随意转头,却见清水河畔,陈执安正提着一只清河鱼,远远注视着这虎头船。 司侯圭看到陈执安,不由揉了揉眉心,眼中多出一份烦闷来。 “竟然输给他一柄百锻刀。”他轻轻摇头。 百锻刀虽然并不值什么钱,只是司侯圭出身豪门,又天赋不凡,自小走来,却从不曾输过。 直至他来了这苏南府,却输了一遭,输给了这陈水君的杂种,甚至输了一把百锻刀。 恰在此时,诸多嘈杂的声音中,他却又听到陈执安的说话声。 “我赢来的那把刀名叫阳燧,冶锻三百三十一次,持刀者真元燃火,挥斩则可灼烧来敌,乃是一把不错的宝刀。” 司侯圭冷哼一声,又抬头看去,却见到陈执安行走在人山人海中,身旁还有一位配刀的男子。 竟然是那与他抢夺后天之气的江太平。 江太平脸上同样带着可恶的笑容,感慨道:“司家三公子未免太过小气了些,与你这样的小人物赌斗赌输了,竟然只给了一把百锻刀,实在不符合三公子的身份地位。” 陈执安哈哈一笑,道:“此事你倒是误会司家三公子了,三公子与我还有一桩赌斗,他下一次赌输了,便要给我一把千锻宝刀。” 江太平摇头:“千锻宝刀有强有弱,司三公子若是给你一把千锻出头,甚至有所损伤的宝刀,也算是千锻宝刀。” 陈执安略微愣了愣,却缓缓摇头:“司家乃是何等的世家?司三公子雏虎碑上刻名的人物,赌斗输了,给出的彩头又怎么可能是凡品?” “我听说司三公子有一把‘斗极’长刀,冶造八千锻,三公子与我赌斗本就是立于不败之地,想来彩头应当也是这斗极长刀了。” 江太平不曾接话,反而隔着遥远距离,看向清水河上的虎头船。 虎头船上,司侯圭再度冷笑一声,道:“陈执安,你又是什么人物?你的姓,可不配与我斗极刀相提并论。” “你二人也不必作戏气我,你们身后尚且还有楚侍郎,我孤身一人来此,懒得与你们争辩。 陈执安,你便一辈子龟缩在这苏南府便是,我自然会大度一些,忘掉昨日种种,任你老死在这江南水乡,不过你老死之前,还要改姓,不能再姓陈了。” “至于你这督察院獬豸使……”司侯圭眯了眯眼睛:“每年死去的飞鱼卫、獬豸使不在少数,等到你死了,我再拿回那后天之气便是。” 陈执安挑眉,直接了当道:“司公子以为我上不了雏虎碑?” “雏虎碑什么人物都可以上?”司侯圭轻抚华丽的衣袍。 “那司公子为何不敢与我赌那一把斗极长刀?”陈执安用着最朴素的激将法,仰头道:“司公子怕了?” 若放在平日,司侯圭竟然会仔细教训一番这出言不逊的陈执安,哪怕陈执安身后尚且还有楚牧野,可陈执安挑衅在前,自己便是打死他,楚牧野大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只是今日,清水河畔百姓太多。 陈执安身旁又有那位从他手中夺去一道后天之气的獬豸使江太平在。 于是司侯圭也就不再横生枝节,更不愿意回应陈执安那般拙劣的激将,转身就要回船舱中。 可恰在此时,却又听陈执安冷笑道:“司三公子,我的姓不配与你斗极刀相提并论,我的命又如何? 下一次雏虎碑换榜之时,我若入不了雏虎碑,司三公子只来杀我便是!” 江太平听了陈执安的话,都不由怔然。 玩这么大? 可随即他看向司侯圭,眼神灼灼,摇头道:“三公子,这也是激将法,你莫要答应了。” “你的命,也不如我那斗极刀值钱。”司侯圭突然出声,眼神中却忽然阴郁万分:“只是,你竟然将你这条性命送上门来,我不收反倒显得我怯弱了,便只当为我家二伯,除掉一个杂种。” …… 虎头船渐行渐远。 江太平侧头看着陈执安,实在不知陈执安哪里来的胆魄。 陈执安看了江太平一眼,猜出了他心中所想,主动笑道:“我也想去悬天京看一看,只是我身份敏感,去了悬天京,搅乱了一些事,司三公子只怕要按捺不住杀我了。” “他总是要来杀我的,不如拿赌斗拖延一番时间。 我若输了,他来杀我,我再逃了便是了,我可没有说他来杀我,我就要引颈就戮。” 江太平沉默了几息时间。 “文字游戏……” 这年头还有人这么玩? “陈执安,你全然不像你父亲。” 陈执安不解:“嗯?怎么不像?” “令尊远没有你无耻。” “不过……我觉得你未必会输。” (本章完) 第55章 杀生天王 大慈洞庭术 第55章 杀生天王 大慈洞庭术 大慈观坐落于南海州金云山上。 这座被称之为大虞七十二景的金云山,之所以得此名。 是因为每日清晨,山上云彩的边缘总是带起许多金黄色,朝阳从云间冉冉升起,霞光蔓延开来,奔腾的云海中便也带出金黄色来。 于是得名金云山。 除了这震撼人心的金云景观之外,金云山之所以这般出名,原因还在山顶上的一座道观。 这座道观名叫大慈观,乃是大虞排名第三的玄门,道下玄门碑上第二十三行,实力毋庸多说。 除此之外,这座大慈观之所以特殊,便特殊在大慈观中只有一位道士,一人便是一座玄门。 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拜入大慈观中,得到那传闻中的大慈洞庭术,得到传闻中的杀生天王神相。 只可惜匆匆数十年过去,大慈观中依然是那位老道士独坐,神相碑上排名第十二的杀生天王,从来没有第二个人得以映照。 久而久之,大慈观中的香火便更加薄了。 寻常百姓,鲜少能够登上金云山为大慈天王上一炷香的,修行之辈则不敢贸然登门,金云山上也就越发人烟稀少。 唯独今日,有一位佩剑着白衣的中年书生独自前来,穿过泛着金光的云海,来到大慈观前。 大慈观观门紧闭,中年书生在门前行礼,又敲了敲观门。 门中无人来应。 于是这中年书生就摘下腰间的名剑【黄雀风】,盘膝坐在大慈观前。 一坐便是十二日。 第十三日,观门忽然打开,一位身着灰色道袍的老道士手持拂尘,老朽的脸上露出一些无奈来。 “陈水君,我曾经几次邀你前来大慈观,你醉心于那四时蝉,不愿前来。 如今你来了,却带了两只魔头回来。” 陈水君似乎未曾听到这老道士的话,只站起身来,又朝着老道士行礼。 “不过……这四时蝉确实是最适合你的剑道,你若能得四时蝉圆满,便是大慈洞庭术只怕也不及你的蝉鸣剑魄。” “只是,四时蝉不成圆满,你便入不了玉阙,入了玉阙,又要映照蝉尊神相……陈水君,你已经不再是在朝留当县令的陈水君了。 我大慈观已然与你无缘,你且回去吧。” 老道士说完这句话便要关门。 可陈水君却站起身来,摇头道:“观主误会了,陈水君此次前来,并非是为自己求杀生天王的神相,也并非是求那大慈洞庭术。 我之所以前来,是为我的孩儿求一个洞庭传承,求一个天王法身。” 大慈观主皱起眉头。 陈水君又盘膝坐下,右手食指轻轻一点腰间的黄雀风。 一时之间,这金云山上似乎有蝉鸣声动,一阵清风吹过,黄雀风骤然出鞘,化作万千道剑影,斩去三十里云海。 云海翻腾间,剑意腾飞,竟全然不像是一位璞玉修士的剑道。 “观主曾说要在大慈观中降服魔头,要以杀身天王神相劝化魔障,今日我带着两只魔蝉来此,便是为了与观主做一笔交易。 杀生天王神相、大慈洞庭术总要传承他人,我那孩儿吞了皇饮丹,根骨已成玄奇,足以扛起杀生天王神相。” 陈水君面色肃穆,缓缓道来。 那大慈观主沉默,转头看了看观中供奉着的杀生天王像。 却见那杀生天王像上不知何时竟然落下了两只蝉。 “东皇、白藏二蝉……”大慈观主深吸一口气。 他不再关门,反而将观门大开,来到杀身天王像前恭敬下拜,摇竹求签。 签落。 大慈观主解签,不然眉头一皱。 他站起身又来到观前,道:“陈水君,你可知你那孩儿的天资、机缘?” 陈水君看向大慈观主。 大慈观主侧头:“也许……他没有大慈洞庭术,没有天王神相,也可以搏一个骑鲸碑上有名?” 陈水君微微一愣。 他低下头去,嘴角终于露出些笑容,随即摇头:“可若是有大慈洞庭术,有杀生天王神相,他能走得更快些。” 大慈观主甩了甩拂尘,东皇、白藏两只蝉已经飞出大慈观,落在陈水君的右肩上。 “我大慈观最重一个缘法,最开始我见你修行资质愚钝,见你并非玉阙之资,还在疑惑杀生天王为何偏偏看中你。 可今日再看,四时蝉你已经捉来两蝉……也许有朝一日,你便可以四时融一,直入造化。” “你如今甘愿为观中魔头,在杀生天王像前枯坐,只为给自己的孩儿求一个机缘?” 陈水君摇头:“既为执安求去机缘,也为磨砺自身。” “枯坐观中,也能捉蝉。” —— “这颜料实在太好看了些,闻起来也好。”沈好好探着头,看着陈执安在院中作画。自前几日沈好好那神秘的师尊来了苏南府之后。 沈好好前来串门的频率便大大减少,七八日时间只来了这么一遭,便恰好撞见陈执安正在用自己调配而来的颜料作画。 这油画的颜料,陈执安颇费了一番周折。 前世虽然系统的学过书法、油画,学过古筝、钢琴。 可如果让他说出怎么造纸,怎么造琴他实在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只是恰好,他以前油画入门时,大致听过中世纪油画颜料的来源,如今还粗略记得。 再加上这七八日,他每日游街串巷,了四百多两银子,请了好几位染料大家,这才有了这盘十二色的颜料。 这些颜料来源之物其实并不算稀有,不过是一些动物油脂、香脂、蜡烛、树脂,再加上染布所用的十七八种矿石、料土。 只是调配浓度、加入的油量、研磨的程度却十分有讲究,也让陈执安伤神了好几天。 若非他有钞能力,七八个专业染料大家与他一同研究,想要研究出配用的颜料实在是有些难。 “我只以为你懂用碳笔作画,没想到你还会画这种奇怪的画。” 沈好好睁大眼睛,道:“因为坐朝节悠远的影响,再加上大息文人带来的风俗,当今大虞几乎人人爱画。 昭伏皇最喜欢的便是擅画的文人,这五年以来,他擢升了孙仲玉为中书舍人,吕善为夏渊阁待诏,除了这二位修为不凡之外,还是因为他二人擅画。” 沈好好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只可惜你并非士人,没有功名,会画画的小工,和会画画的文人可大有不同。” 陈执安放下手中的油画笔,询问道:“你刚才说,后天你就要回悬天京,回那归云室修行了?” 沈好好有些怅然若失,点头道:“要回去了,这番回家探亲,足足待了一个多月,修行都懈怠了。” “我没有你与溪月姐姐的天资,这般懈怠下去,只怕要落于人后了。” “那还请好好小姐帮我个忙。”陈执安开口。 沈好好示意他直说。 “这幅画后天便干的差不多了,还请好好小姐帮我带到悬天京,送到内廷又或者悬天京内府,看看是否能够吃上皇粮。” 沈好好笑出声来,道:“陈执安,你胃口倒是不小,悬天京虽然尊敬画师,可我刚才说了,他们尊敬的画师得先有文人、士族的身份。 寻常街头画画的,可不算画师,只能算小工。” “你这画奇则奇矣,可内府的大人们只怕更喜欢大气的水墨画,又怎会为你罔顾规矩?” 陈执安眨了眨眼睛,问道:“那日苏南府赵同知来这岐黄街时,你不在?” 沈好好不明所以。 陈执安从腰间掏出一块功壁来。 “好好小姐可看仔细了,我虽不是什么文人、士族,可我陈执安也是有勋阶的,正儿八经八品澈衣郎,比起寻常的文人、士族,地位可还要更高一些。” 沈好好睁大眼睛,从陈执安手中夺过那块功璧,认真看了许久。 “这功璧,似乎是真的。” 陈执安无奈道:“这还有人作假?嫌一颗脑袋不够用?” “呀!”沈好好突然惊叫出声:“陈执安,你不声不响成了勋贵!” “一个八品的澈衣郎,算哪门子的勋贵。”陈执安道:“随意帮我送到内府或者内廷便是。” 沈好好仔细将那功璧还给陈执安,心中又忽然惊喜起来。 “倘若内府、内廷真看中了陈执安的画,陈执安岂不是要来京城了?” 她眼睛微亮,认真答应下来。 “不过你这画……其实更讨好悬天京的太太小姐们一些,要我说,你如果只是想赚钱的话,我可认识许多贵妇小姐,你去给她们画画,保证你大发横财。” “好好小姐会不会说话?画画是一门技术活,靠技术画画赚钱,怎么能说是横财?” “那我便递到内廷中,内廷多的是妃子公主,想来她们应当是极喜欢你的画的。” 陈执安轻轻点头。 今日清早,楚牧野已经带着江太平前去悬天京。 在此之前,他又一次邀请陈执安与他一同前去。 陈执安只说自己随后便去,却未曾与他们同行。 便如楚牧野所言,悬天京中漩涡丛生,一不小心,便要被卷入漩涡中,然后被撕成粉碎。 陈执安看似莽撞,甚至要和司侯圭赌命。 可实际上,那赌斗不过是拖延时间的文字把戏,他该谨慎时也十分谨慎。 就比如在这苏南府仅剩的日子里。 陈执安画了一幅画,由沈好好拿到京城,递给内廷。 他希望自己能以一种较为边缘,却独立于世家门阀,独立于宋相班底的身份进入悬天京。 而这幅画,不过只是一种尝试。 可却不曾想,这幅画到了悬天京,竟然引起了轩然大波来。 (本章完) 第56章 玲珑公主 第56章 玲珑公主 性格向来清冷的玲珑公主,竟然兴师动众招来典仪司典仪,赏赐了一位寻常的典仪宫女,令这典仪宫女擢升两级,成了典仪女吏。 按照道理,典仪司归尚仪局管理,寻常公主没有随意擢升宫女品级的权利。 只是这位公主是当今圣人最宠爱的公主,又是安国公的儿媳,朝野上下哪个不给她几分脸面? 莫说是让一位典仪宫女担任女吏,便是让她担任掌仪,甚至是典仪,只怕尚仪局大尚仪也不会多说什么。 旁人都在猜测,这名叫宁渔的典仪宫女究竟如何得了玲珑公主的赏赐。 有人说是这宁渔聪明非常,最喜欢讨贵人开心,之前在掖庭宫中时,就颇得云麓公主的喜爱。 也有人说这宁渔那一日去玲珑公主面前弹奏琴曲,弹了一首极好的曲子,合了公主的心思,公主这才赏赐了宁渔。 又无人能够说出宁渔弹奏的究竟是哪首曲子,只是无端猜测罢了。 可无论如何,典仪司二百余位宫女,女吏就只有六个,这宁渔确实得了玲珑公主的宠爱,也得了莫大的好处,令人艳羡。 而身处于这话题中心的宁渔,换上了吏服,心中越发感激起白玉京中那位长安公子了。 “这长安公子不知是何出身,极擅长揣摩人心,随口一句,我用了去,竟然真就起了大用。” 宁渔在心中想着。 正在这时,又有一位宫女来报。 “原定于今日前来听琴的玲珑公主不来了,商秋公主今日在翠微宫中请客赏,玲珑公主改去了那里。” 宁渔长舒了一口气。 她初为女官,尚且还不熟悉如何接待玲珑公主这样的人物。 偏偏玲珑公主今日指名让她接待,令她紧张了好一阵,现在公主不来了,也让她轻松了许多。 而翠微宫中。 被诗人写诗称赞为“有画难描雅态,无可比芳容”的玲珑公主正半躺在贵妃椅上。 碧绿的翠雾衫配上翠水薄烟纱包裹着她成熟的身体,光是这身姿就已经称得上娇媚入骨。 大虞诗人自然没有胆子去写诗形容当朝公主、安国公儿媳的容貌。 写下这首诗的诗人,乃是前几年出使大虞的乾国使者。 他从大虞回了大乾之后,一连写了十九首诗形容玲珑公主的美貌。 有形容玲珑公主雅态的“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也有形容她样貌的“沉鱼落雁鸟惊喧,闭秋月愁颤。” 更有恣肆放浪的“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 这么十几首诗下来,旁人还以为这大乾使者与玲珑公主颇为熟识。 可后来,这大乾使者却当众澄清,说他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见过玲珑公主两面,为免旁人猜疑,坏了玲珑公主的名声,这才主动澄清。 只是远远见了两面,就令这位大乾高官如此念念不忘。 此话一出,玲珑公主的名头更是天下皆知。 玲珑公主被誉为容貌能与大离天将……实际上的大离掌控者相提并论的惊世美人。 而但凡见了玲珑公主当面者,只说这位大乾使者诗词描绘还未曾写出玲珑公主的美艳。 当今七国中,更有了这样一种说法…… “大虞七十二景享誉天下,可其实大虞应当有七十三景,其中第一景,便是玲珑公主的美貌。” 此时此刻。 这位大虞第一景玲珑公主半躺在贵妃椅上,手里正捧着一幅画卷。 年轻的商秋公主,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这些画师技艺确实高超,要从这么多好画中挑出一副来,进而选中一位画师,倒是有些难了。” 商秋公主肤色极白,嘴唇却颇为鲜红,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其母来自西域,所以这位公主颇有些异域风情。 玲珑公主看了一眼手中的画卷,身后的一位婢女小心翼翼的接过画卷,另一位婢女又打开另一幅画卷递到玲珑公主的手中。 玲珑公主就这般看了十几幅画,许是厌烦了,便随意摆了摆手,道:“实在不行,便早些与中书舍人去说,让他腾出一些时间来,这些画好虽好,却好的不出彩,并无什么特别的。” 商秋公主有些为难,道:“姐姐,中书舍人与夏渊阁待诏是要为父皇、诸位王叔,以及太后、皇后娘娘、皇贵妃作画的,姐姐平白加进去,只怕还要知会内务府,让他们仔细安排才是。” “那便安排吧。”玲珑公主随意摆手:“实在不行,我便早些去永寿殿中等着,中书舍人为太后娘娘作画时,顺带给我画上一幅便是。” 商秋公主懵懂点头,又叹气道:“上一次坐朝节为我作画的,是玄中寺的主持,那时我才七岁,时隔十年,玄中寺的主持竟然成了一位造化仙人,云游天下,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了。” “造化修士为小商秋作画,小商秋你真是好大的面子。”玲珑公主难得笑了笑,打趣了一声,旋即她又四处看了看,看向翠微宫里的园。 “这园中的梨树,怎么都没了?”玲珑公主询问。 商秋公主回答道:“我之前每次请音希姐姐入宫赏,她都不愿来。 后来我才知道,她并不喜欢梨,正好夏日以来,梨都已经败了,我索性便将园中的梨树尽数砍了。” 玲珑公主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既然砍了这些梨树,音希姐姐今日总愿意来了吧?” 商秋公主叹了一口气:“我今日派人去请,李尚书却亲自写信前来,说是司家来人试红衣,正是紧要的关头,便来不了这翠微宫了。” “正巧司家老诰命几次拜访,我都不在翠微宫中,便请了她来。” 玲珑公主眉眼闪动了一下,对于李音希似乎有些同情,又似乎有些共鸣,令她闭起眼来。 商秋公主也有些烦闷,便随意拿过一副画卷打开。 她本想要消磨一下时间,可随即入目的,便是极为绚烂的色彩,令她眼睛一亮。 “呀!”商秋公主愣愣的看着画,惊叫出声。玲珑公主睁开美眸,有些责怪的看向商秋公主:“商秋,今日是有许多夫人小姐要来的,要注意皇家的仪态。” 商秋公主反应过来,朝着玲珑公主撒娇一笑:“姐姐,你看这幅画。” 她说出这番话,自有婢女走上前来,接过画卷,呈给玲珑公主。 玲珑公主一边打开画卷,一边还在说话。 “便是中书舍人的画在前,你也要时时注意自己的仪态,否则让太后知道了,小心她派两位典仪过来,让你再学一学皇家的……” 她还未曾说完,却突然沉默下来。 因为这幅画确实很不一样。 只见这卷轴画卷并非纸张,反而像是一层布。 画布上也并没有墨香,反而有些颜料气味,作画的颜料又颇为厚重,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叠,最终变成了一幅极奇怪的画。 画上画着一个女子的容颜,娴雅美丽,眉眼极具神韵,嘴角还含着一抹微笑,真是画出了这女子的神态、女子的容貌。 玲珑公主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画。 她这才觉得何为“色彩斑斓”,何为“绚丽多彩。” 就好像将彩虹揉碎,以彩虹七色作画! 更打动玲珑公主的,又是因为这幅画用了极重的颜料,令这幅画层次分明、光影交错,就好像这画上的女子便在眼前。 “这幅画怎么这般奇怪,又这般……好看?” 对于女子而言,画作的大气、底蕴都是次要的。 只要将她们画的尽量好看,那怕便是小气一些,其实也无妨。 就比如现在,玲珑公主看着这幅画,实在是挪不开眼睛。 “这画,画的太好看了。”商秋公主也有些兴奋,便想要立即请这位画师前来,为她也画上一幅彩虹画。 玲珑公主轻轻颔首:“确实极好,虽然不如玄门宝镜留影,可画的也像。” 若论相像,自然是留影更加相像。 只是用玄门宝镜留影,留得实在太过相像,总是留下玲珑公主眉宇间的愁绪,令玲珑公主看这留影时,心中平白生出些烦闷来。 这画作便要好的多,不画眉宇中的愁绪便是。 更何况,坐朝节是要烧画的,玄门宝镜可烧不得。 商秋公主正觉得惊喜,惊喜看到这么一幅独特的画。 玲珑公主却看向这幅人像画的左上角。 左上角以细小的字,题了一句诗词。 商秋公主刚才不曾注意,玲珑公主看到这句诗,眼神却忽有变化。 时已至未时,已然到了商秋公主宴请的时间。 原本早早前来,等候在翠微宫外的夫人小姐们一同进来了。 她们进了宫中,为二位公主行礼之后,才见玲珑公主正看着一幅画入神。 今日前来翠微宫的可有当朝兵部尚书的发妻,司家的家母,三品诰命淑夫人。 有督察院副都御史的发妻,同为三品诰命淑夫人。 有悬天京尹的嫡女,当今有名的才女。 还有中极殿大学士的发妻、大理寺卿极擅诗词的小女儿,督察员都御宰的儿媳…… 十七八位夫人小姐看到玲珑公主看这幅画看得如此入神,甚至忘了起身迎接他们,都不由好奇起来。 玲珑公主虽然性子清淡,可却是极重礼仪的。 这般多的夫人小姐,其中甚至还有诰命的夫人,公主不至于这般失礼。 可紧接着,他们便看到玲珑公主坐直身体,看向商秋公主。 “商秋,这画上署名苏南府陈执安。” “你这便知会内务府,让他们接这名叫陈执安的画师入京。” “他若真能够画出这样的画来,此番坐朝节,便让他为我画像吧。” 殿中的夫人小姐们一愣,心中俱都生出好奇来。 能够让挑剔的玲珑公主这般喜欢的画像,又有何独特之处? 其中不少夫人小姐更是生出许多心思来。 坐朝节只有一天,一位画师一天时间,其实画不了几幅画。 若是能够在坐朝节时,与玲珑公主同用一个画师……自是脸面生光的事,往后一两个月去哪里赴宴,都有可聊的谈资。 “这姓陈的画师是谁?往日里怎么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要尽快联系才好,莫要被他人抢了先去。” 她们心中几乎同时升腾出这样一番念头。 人的名、树的影。 玲珑公主便是大虞最为家喻户晓的人物。 她引领着大虞夫人小姐们追逐的风尚。 陈执安不知不觉间,便被玲珑公主这一名人“带火了”。 ps:作者君更新已经很多了,每天六七千字,吊打新书期95%的作者,大家别养书啊,新书期养书,对于作者来说实在是灭顶之灾。 (本章完) 第57章 陈执安观河 第57章 陈执安观河 周家家主站在苏南府清水河畔望水楼上,远远注视着正在河边垂钓的一位少年。 那少年身穿一身蓝色衣衫,衣衫洁净,肤色白皙,身姿高大,确实是一位好少年。 可这周家家主看到垂钓的少年,眉头几乎要拧成一块,他尽力遮掩着自己的眼神,却仍然掩饰不住其中的森冷。 “你们看,他正穿着我给修景的玄门宝衣。” 周家老爷缓缓开口。 他身后几位黑衣人不敢抬头,唯恐自家老爷的怒火波及到他们。 “那楚牧野去了悬天京,这陈执安竟然还敢这般悠哉悠哉,在河边垂钓。”周家老爷咧嘴笑了笑,眼神越发阴郁,不知是在做何打算。 直至一阵脚步声之后,周家老爷耳畔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周员外,我劝你莫要打这少年郎的主意。” 周家老爷转过头去,却见苏南府同知大人赵川绩正双手拢在袖中,身后还跟随着府衙二三房的长吏,又有几位世代经商的员外,大约刚刚一同吃完饭。 周家老爷面对这苏吴州排名第二的官员,不敢怠慢,只是掩去眼中的恨意,朝着赵川绩行礼。 “大人,我家孩儿死在风波台上,死在死斗中,自然怨不了旁人。”周家老爷低头说着。 赵川绩朝前走了几步,来到望水楼台栏杆处,远远注视着在清水河畔垂钓,怡然自得的少年。 “我知道你心中含着恨意,亡了亲生骨血,难免怨气深重,只是……世上的事便是如此,一旦朝别人探出手来,难免要做好流血的准备。 若换做旁人,你周家如何我也不欲多说,只要不在府衙眼皮子底下触犯法纪,无人会来问你周员外。 可这陈执安却不同。” 赵川绩缓缓道来,语气平静。 可他久居官位,甚至还是一府同知这样的实权官僚,自然养出了威严。 平静的语气下,似乎含着惊人的威严。 周家老爷原本低头听着,可他听到赵川绩这番话,竟又抬起头来。 他看着赵川绩,道:“同知大人……我知晓陈执安不知何故得了一个八品勋阶,成了勋官……商人岂敢杀官?” 赵川绩笑了一声:“周家可不是寻常的商人,药材买卖遍布几州之地,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在其中分润了好处,关系惊人。 亡人的舅舅又是督察院经历史,真真正正的从四品实权人物,还在督察院这等令人闻风丧胆的衙门供职。”对 “一个无职无权,甚至没有供奉可领的八品勋阶现在,在你周员外眼中可算不得什么。” 赵川绩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只是,我要提醒你,这陈执安擢升澈衣郎的折子、功璧,乃是督察院地字獬豸使送来的,你可知签发那折子的,是哪一位?” 周员外仔细听着。 赵川绩眯着眼睛:“你是我苏吴州的富商,产业兴隆,我苏吴州不知有多少百姓靠着你周家吃饭,又有许多商税自你而来,我不愿看你自误。” “周员外,签发那折子的,是当朝宋相!” 周家老爷瞳孔一缩。 一个八品澈衣郎,又何至于劳动宋相亲自签发折子、功璧? “我不知宋相为何会亲自签陈执安的勋阶折子,可我身为苏吴州同知,遇到这般奇怪的事自然要多想一些。 遇到这般奇怪的少年,便是凭着宋相的名字,也要多多看护一番,不能任由他死了,免得往后生出祸端来,本官万一栽在这档子事上,难免不值当,你周家几代的家业,因此而衰落,恐怕也十分可惜。” 赵川绩这番话听在周家老爷的耳中,却又有如字字惊雷。 他周家是苏吴州的豪绅,关系惊人,可倘若低头注视着他们的是宋相这等人物,周家不过是大一点的蚂蚁窝罢了。 “那折子……真就是宋相签下来的?” 良久之后,周家老爷深吸一口气,有些不死心的询问。 也是在这时,那清水河畔又走来一个老人,坐到陈执安身旁,二人有说有笑,一同垂钓。 “铁臂将军……” 赵川绩瞥了周家老爷一眼。 周家老爷自然也认出了与陈执安同座的老人,他呼吸声不由粗重了许多,又觉得颇为无力。 能够让他感觉到无力的事,其实不多,可唯独在这一介市井少年陈执安这里生出了许多。 “那封信……” 周家老爷忽然想起玄紫将军之子李扶疏,写给自家孩儿的那封信。 信中的内容,他早已听周修景身旁的近身侍从说了。 悬天京李家,又是一座庞然大物,就好像苏南府以外的虎丘山,山势压下来,只怕整个苏南府都要化为尘埃。 一时之间,周家老爷呼吸忽然平缓下来。 “此事,内人早已写信告知了我那妻兄,他向来疼爱我那孩儿,这件事情我周家不再理会也理会不了,且看看这陈执安究竟是否始终能够这般安逸。” 他似乎有些释怀了。 望水流的楼梯上忽然又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 一位府衙文书带着两位铁衣匆匆赶来,恭恭敬敬向同知赵川绩行礼,似乎有事回禀。 “是什么机密的事?”赵川绩询问。 文书摇头:“并不机密,却十分紧急,乃是自内务府发来的命令。” “内务府?”赵川绩挑眉:“既然并无机密,便在这里说吧。” “内务府发来命函,着苏南府陈执安,即刻启程入悬天京,宫中许多贵人正在等候着陈执安,命我们万万怠慢不得。” “没有说缘由?” “回禀同知,没有。” “……” “知道了。” 赵川绩转过头,不再去看面色又变的周家老爷,只是注视着清水河畔的陈执安,不知在想些什么。铁臂将军钓了一条清河鱼上来。 清河鱼乃是苏南府清水河的特产,数量繁多,鱼肉鲜美。 苏南府被称之为鱼米之乡,其中的鱼字就落在这清河鱼上。 “我昨日钓了一下午,却始终不曾钓上来半条,怎么将军一来,就能钓上鱼来?” 陈执安百思不得其解。 铁臂将军看了他一眼,道:“你心不诚,钓鱼时还在运转功法,导练真元,自然钓不出鱼了。” “这又有什么关系?”陈执安越发不解了,他已练成白玉蝉蜕篇第二重,导练真元虽不说如呼吸一般轻松,却也半分不妨碍钓鱼这样的事,怎么他就钓不上鱼来? 铁臂将军却不打算指点他钓鱼的绝技,反而上下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老朽之人,看到陈执安这样天资纵横的年轻人,心中总是记起自己过往年轻的岁月。 他出身边陲世家,传到他这一代,许多族人战死,家族凋敝,不过只给他留了一道一品玄功,一道一品妙法。 沈将军变卖了家产,北去天门参军,硬生生靠着这一品玄功、一品妙法搏了一个四品将军之位。 即便如今伤了根基,修为停滞不前,真元甚至不断枯竭。 可他依然是大虞的功臣,见过大好的河山,见过无数的美人美景,自以为此生无缺。 只是这几月以来,他看到天资如此不凡的陈执安,忽然羡慕起他的年少来。 “陈执安必将年少成名……也许有朝一日,悬天京李家会承认他这么一个外孙。” “按照户部尚书的气性,也许会让这陈执安,改为李姓。” “修行资源匮乏,无人教导,尚且这般不凡,如果有了李家的资源,这陈执安只怕要一飞冲天了。” 沈老将军这般想着,他身旁的陈执安还在钓鱼。 可紧接着,沈老将军便发现陈执安一手扶着鱼竿,另一只手结成剑指轻轻比划。 其上流淌着细小的真元,一重又一重,颇为精妙。 “三品玄功品级的刀法。” 沈老将军感知着陈执安一重又一重的真元浪潮。 可旋即沈老将军忽然一愣,他远远看向清水河,却见河上的波涛同样一重又一重。 “铁臂将军,你看这河水波涛,像不像潮涌的大军?”陈执安忽然发问。 铁臂将军沉默几息时间,点头:“像。” “只是还不够像,你该去看一看自悬天京穿城而过的黄龙河,黄龙河流水之势最强处,就在秀霸山下,黄龙河流水倾泻之时阵阵浪潮,确实有如十万大军呼唤咆哮,又有如万千侠客拔刀,更像是万千战马齐头并进,浩浩荡荡飞奔而至。” “黄龙河……”陈执安仔细记下来。 一旁的铁臂将军扶稳了手中的鱼竿,又钓上来一条鱼。 陈执安羡慕的看着他的鱼。 他羡慕的看着陈执安。 “这陈执安观河水,就要悟出刀势,令他的三品玄功圆满了。” —— 玉芙宫中。 玲珑公主前几日特意请了几位国子监学士,让他们前去寻一位诗人的出身。 可这几位国子监学士连查了几日典籍都一无所获。 不论是大息残篇,还是大虞记载中,都没有一位名叫“李太白”的诗人。 玲珑公主还不死心,甚至又请教了几位大学士,得到的结果同样如此。 今时今夜,玲珑公主眼前摆着那幅特别的画,她千斛明珠一般的眸光落在画上。 在那人物图以及左上角的诗句上徘徊。 她只觉得这人画的极好看。 又觉得这首诗实在太好了,好到令她读来,眼中总是浸出泪水来。 “云想衣裳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区区四句,玲珑公主只觉得这首诗比起她平生见过的任何诗句都要更好。 “这世间,根本没有一位名叫李太白的诗人,否则他能够写出这样的诗来,早已名动天下,怎会默默无闻?” 玲珑公主这般想着,又看到这幅画右下角的署名。 “苏南府……陈执安。” “也许这陈执安是个极年长的,年岁悠长令他无意中获得了这首诗。” “或者,这李太白只是化名。” 天下文人,化名创作者不计其数,可玲珑公主想来想去,都实在想不透天下又有谁能够化名写出这样的诗句了。 “这云想衣裳想容,第一次出现,便出现在这幅画上。” “既然如此,这首诗莫不是就出自这陈执安之手?这李太白便是他的化名?” 玲珑公主脑补了许多,心中对于这位远在苏南府的画师,生出了浓浓的兴趣。 “不知启程了没有……” 她心中这般想着。 (本章完) 第58章 司家小姐 黄龙河畔 第58章 司家小姐 黄龙河畔 今日的悬天京正下着滂沱大雨。 立夏之后,这是悬天京第一次下这么大的雨。 悬天京无数的楼台便在这风雨中变得朦胧,又有许多出来讨生活的百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雨而仓皇逃开。 司家九小姐司遥却带着一位丫鬟,带着一位先生,逆着风雨而行。 这大府小姐自己撑着一把油纸伞,滂沱大雨被斜风吹入伞中,司遥身上却自然有一股朦胧的气散发开来,遮挡住雨水。 “不过一位画师而已,只需先生写下一封信来送到客栈便是。 又何须劳动小姐,亲自去请?” 跟在司遥小姐身后的丫鬟便没有了那等遮风避雨的修为,再加上今日的雨太大了,哪怕撑着伞也无济于事。 雨水落在丫鬟身上,让她显得颇为狼狈。 司遥皱起眉头走在前头,她似乎也不解为何老太君非要让她亲自前来。 反而是跟在司遥身后,一身书生长衫的中年先生却笑着说道:“坐朝节将至,这些画师反而变得更加矜贵起来,一封书信只怕请不到出名的画师。” “可这位老太君指名让我们去请的画师,似乎也并无太大的名头,我在悬天京中从未听过他的名字。”那丫鬟有些不解。 司遥转头看了她一眼,道:“老太君让我们去请,我们只管去便是,莫要多言。” 丫鬟吐了吐舌头,也不再多说,只是她眼中这颇有些不服气,心中暗想:“我司家乃是尚书之府、将军之门,司家递来一封信,那画师又岂能不应,岂敢不允? 老太君太过高看这些文人画师了。” 中年先生瞥了丫鬟一眼,似乎看透了丫鬟的心思,笑道:“我司家高门大府,自然应当有些气度,小姐去请这位画师,传出去其实也好,礼贤下士无论是在哪里都算是一件礼仪之谈。” 丫鬟被中年先生猜透了心思,连忙低下头去。 她颇得自家小姐的宠爱,平日里也无其他丫鬟那般多的规矩,可她自然知晓自己的身份,若是话多了惹了小姐不快,她心中难免惊惧。 这中年先生这样一番话,也令司遥心头平静了许多。 她也十分不理解,自己乃是司家小姐,当朝镕天将军、杀佛侯之女,哪怕是在这贵胄遍地的悬天京,也算是一等一的身份。 以她这等身份,竟然还要亲自去请一位画师,她心中对于老太君也不免有些埋怨。 什么画师,要让她亲自去请? 思绪及此,就连司遥都有些好奇起来,步履不由更快了许多。 直至走到城东甘露街上,远远便看到那家名为“清客”的客栈。 “我就说,这画师确实没什么名气,有名气的画师早已赚得盆满钵满,又岂会住这么寒酸的客栈?”丫鬟在心中想着。 大府的丫鬟,跟着自家小姐自然见惯了世面。 身为小姐贴身的丫鬟,又极得宠爱,手头的银钱自然也不在少数。 所以在这丫鬟看来,每日住宿费用在十两以下的,自然都算得上寒酸了。 清客客栈其实并不寒酸,足足五层的小院,从客栈外看去也是青砖绿瓦,也是娴雅之所,每晚住宿的银钱,也需要三四百文钱。 若是放在贫苦的州府,许多小摊小贩半月时间,只怕也赚不来三四百文钱。 三人走近客栈。 才见到这客栈门前,竟然还有许多大府来人。 许多马车便停在客栈门前,许多大府的管事、丫鬟围着一个中年人说话。 “并非小的不去通报,是那位陈先生刚刚放下行李,便径直出门去了。” “我不过是个开店的,又怎敢问贵客要去哪里?” “大人,不如且先进店等候?莫要让雨水打湿了大人的衣服?” “我这就让小的准备热汤来……” 那中年人点头哈腰,道歉连连。 司遥转过头看一下那中年先生:“我们要去请的画师,便是姓陈的吧?” 中年先生轻轻点头:“老太君亲自让人去打探的,这位陈先生今日才来悬天京。 我还以为晌午未到我们就来请已经算是早的,却不曾想竟然有这般多人已经在等候了。” “这画师什么来头?”司遥皱起眉头来。 “京尹府、太常寺卿府、大理寺卿府、吏部尚书府、督察院督御宰府……”丫鬟眼尖,认得许多曾经来过司家府上的马车:“竟然有这么多大府前来等候。” 中年先生摇头,苦笑道:“我也曾查了,也问了几位同年,可他们却从来未曾听过,苏南府还有一位陈姓的大画师。” “这阵仗,可要比那些大画师来的更大,怪不得老太君要让小姐亲自来请。”丫鬟咋舌。 司遥想了想,便进了清客客栈对面的一家酒楼。 “老太君平日里不曾使唤我,今日既然特意让我前来,我总不能让她失望,我们就在这酒楼等着,等这位陈先生回来。” —— 陈执安坐着苏南府衙亲自派出的官船,经过清水河入了通天大运河,一路来了悬天京。 船走的极快,不过七八日时间就已经到达。 陈执安临走时,甚至苏南府韦知府连同赵川绩都亲自前来送行,话中有意无意都在打探为何宋相会亲自签发赐勋的折子,玲珑公主又为何会加急请他入京。 陈执安打着哈哈,只当听不懂这两位苏南府父母官话里的意思。 官船上一应饮食都十分不错,陈执安甚至还有一间单独的房间,自房中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象,一路走来倒是颇为安逸。 他来了悬天京,苏南府府衙早已为他定好了一个月的客栈,让他省了十几两银子。 陈执安自然知道苏南府衙之所以这般面面俱到,还是看在宋相、玲珑公主的脸面上。这些能够做到四五品官阶的大人们,嗅觉极其敏锐。 费一些银两,做一些适当的投资对他们而言太过稀松平常。 于是陈执安也并不客气,入住了那清客客栈。 入住之后,陈执安借了一把雨伞,独自行走在悬天京。 悬天京不愧为悬天之城,哪怕下着这种蓬头大雨,依然能够清楚的感知到这里的繁华喧嚣。 许多豪华的马车肆意游走,临街的酒楼中还能清晰的听到笑语喧哗,所谓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大约便是如此。 他一路撑伞走来,即便是白日,也能看到许多建筑上明灯错落,绿瓦红墙上威武的飞檐、无数商铺飘扬的旗帜,因为大雨而杂乱无章、攒动的人头、熙熙攘攘的人流,都无不证明这是一座繁盛至极的城市。 陈执安啧啧称奇,便如此一路来了城东黄龙河畔。 因为下雨,今日的黄龙河尤其湍急,又被刻意加高的河岸阻拦。 雨中的黄龙河,波涛泛泛,滚滚而去,就像是一支箭一般直射向远处。 陈执安睁大眼睛,仔细看着这条河,不由看出神了。 大约半个时辰悄然逝去,大雨渐弱,突然有一位锦衣公子策马奔腾而过,街上一个挑担的摊贩匆忙躲闪,失去平衡,便要摔倒在地上。 陈执安瞥了一眼,随意踢出一块石头,打在那篮子上,那篮子便平稳落地。 那摊贩摔在地上,哎哟叫了一声,又见自己篮中的货品没事,这才放下心来,起身挑着担子走了。 “按照话本中的情节,少年侠客出手,不仅要救受害的百姓,还要教训一番刚才那位富家公子吗?” 陈执安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颇有些苍老,又带着些笑意。 陈执安转过头去,却见远处有一位老人也站在河畔边,远远注视着黄龙河。 这老人方才就在,只是陈执安并不曾在意。 “老丈说笑了。”陈执安咧了咧嘴:“不过是些稀松平常的把戏,扶一扶篮子可以,教训富家公子只怕还不够格。 能够在京城策马奔腾,想来背景不凡。 我若是不自量力,难免生出祸端来。” 那老人听了陈执安的话,不由走上前来,笑道:“悬天京什么都好,就是这些世家公子太过跋扈,策马奔腾只是小事,甚至时常闹出人命来。” 陈执安道:“都是世家公子了,自然要跋扈一些,否则世家二字岂不是没有了意义?” 老人侧头想了想,点头:“确实如此,世家本身便代表着特权……不过你看起来颇为年轻,应当不忿于这种特权与世道才是,又怎会觉得平常?难道你也出身世家?” “许多事,并非寻常人不忿就有用。”陈执安不由一笑:“朝堂上这般多的大人都默许的事,我这么一个小民又不忿什么?便是不忿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与其平白伤神,我还不如多看一看这黄龙河中奔腾的河水,也许能大有收获。” “整顿世家跋扈,确实是朝堂上大人们的事。”老人皱眉说道:“只是若无你我这样的平凡人支持,朝堂上想要做事的大人们,又哪里来的力气?” “如果只想整顿世家跋扈,那便永远整顿不了世家。”陈执安转过头,目光又看向奔腾的河水:“世家不朽,代代传承。 尤其是内忧外患的此时,世家便是帝国的基石,大虞如何与大乾、大离作战? 正是因为朝廷需要他们,这些世家才会如此跋扈。 朝堂上的大人们想要革新,却处处因此束手束脚,只能够提拔庶族,分割资源让庶族崛起。” “可是……庶族与世家打擂,即便将世家打下去了,又如何保证庶族不成为新的世家门阀?” “这世间,人们相互蔑视,又相互奉承,各自希望自己高于别人,又各自匍匐在别人面前,各自憎恨他人,又希望取代他人。” “这是人之常情,非彻底的革新不足以改变。” 陈执安娓娓道来,眼中又闪过一缕光辉,询问道:“我说的对吗,宋相?” 那老人微微一怔,忽然大笑:“你以为我是宋洗渠?” 陈执安面色一垮,不是? 他初来悬天京,就跑来一个老人与他谈论世家之见。 而他在这悬天京,唯一通过楚牧野有交集的便是宋相,所以陈执安理所应当以为这老人便是想要劝他做事的宋相。 可他似乎猜错了? “人们互相蔑视,又互相奉承……这些话你说的倒是极好,没想到今日大雨,我来黄龙河畔以防黄龙河泛滥,不曾想还能撞见你这么一个有趣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陈执安。”陈执安尴尬的笑了笑。 那老人轻轻点头,道:“你若有闲暇,可以来九官街上见我,我家就在九官街最高最大的梧桐树下。” 陈执安点头,老人朝他摆手,就此而去。 “不是宋相?”陈执安嘴角有些抽搐:“气度不凡却又不是宋相,话中又明显对世家门阀有不满…” “不过泛泛之谈,话留三分,便是他是世家主也无妨。” 他心中想着。 正在这时,远处又奔来几匹马。 “陈先生!” 两位身着吏服的人下马行礼。 “宫中贵人有请。” ps:看了大家的留言和意见,好像确实应该固定时间更新,那就更新在大家下班放学的时候啊,中午十二点和下午六点,上架后加更时间一般会放到晚上或者凌晨。 (本章完) 第59章 我们便和天公无异 第59章 我们便和天公无异 悬天京中不少建筑已然极尽奢华,高耸巍峨。 可当陈执安跟随那几位差人走过长十二里的麒麟大街,走过一片绿树掩映的红墙,便看到了大虞皇宫。 大虞立国四百八十年,皇宫几次修缮扩建,如今已然是一处庞然之地。 那些高耸的宫殿仿佛刺入云端,华贵的玉瓦兽檐遥望八方,太阳的光辉照耀下来,又经过金色的琉璃反射,让这宫殿群落便仿佛发着金色的光。 城楼高跨天中央。 登临举目极四荒。 “所谓百尺高楼,大约便是如此了。” 陈执安心里感叹,他记忆中那些钢铁楼阁,比起这般辉煌的建筑,仍然要逊色许多。 只是,并非内廷召见,并非皇宫传名,陈执安自然不能走正门入悬天宫,甚至不能走偏门。 悬天宫除了一座正皇门以外,尚且还有十五座正门,三十二处偏门,供给后宫、内务、各司的侧门甚至有三百六十道。 陈执安便走了其中西南方的一道侧门,入了这悬天宫中。 一进宫中,目光所及便是长长的走廊,似乎看不到尽头。 “陈先生,还请低头行路,莫要四处张望。”前来带他的一位中年吏官提醒陈执安。 陈执安就跟在二人身后走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才见眼前豁然开朗,多出一座宫殿来。 牌匾上写着【玉芙宫】。 所谓九重宫阙晨霜冷,十里楼台落月明。 眼前这座宫殿层层叠叠,虽无九重,却也有四五重,又有诸多楼台亭阁,看起来便是气派非凡。 三人又经过重重盘问,这才踏入其中。 “皇家的气派,果然名不虚传。” 陈执安一边欣赏着这玉芙宫的景色,一边心中感叹。 “我家贵人,称号玲珑,等到先生面见了贵人,便称为玲珑公主,莫要唐突了贵人。” 中年吏员又开口提醒。 “玲珑公主?”陈执安不免惊讶起来,这位公主的名头,莫说他是大虞人士,便是其余六国之人,又或者天下小国之人,只怕也都听过。 于是他们走过流觞曲水,又走过几处亭台楼阁,眼见着便走到主殿了。 陈执安忽然听到一声问询之声。 “那人是谁?玉芙宫中怎生还有年轻宫外男子?” 他侧头看去,却见不远处的八角亭下,正坐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披着一袭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身穿缕金挑线纱裙配上薄罗长袍,身上没有任何缀饰,眉心一点红晕,极为美艳。 这女子身份似乎又极高,她一人坐在八角亭中,亭子里足有四位宫女服侍,又有两位青衣的太监管事躬身待命,亭子外面还有八名宫女等候。 她问出声来,立刻便有一位太监管事起身,朝着陈执安所在的方向走来。 陈执安身前的中年吏员苦笑一声,连忙迎了上去。 二人窃窃私语一阵,那太监管事便又回了八角亭中。 “回禀郡主,来人是公主殿下亲自召见的画师,坐朝节将至,这位画师便是公主殿下要在坐朝节御用的画师。” 太监管事仔细禀报。 被称之为郡主的女子却皱了皱眉头。 “我兄长不在悬天京,公主嫂子实在是有些大意了,玉芙宫乃是公主寝宫,自然应当有许多忌讳。 这般年轻的男子出入玉芙宫,合不合规矩?成不成体统?他这画师是什么身份?也能入宫来?” 那太监管事仍然躬身,甚至不敢去看那郡主的衣裙下摆,只回答道:“回禀郡主,这位陈先生是有勋阶的,乃是一位八品澈衣郎,按照宫中的规矩,又有公主召见,进宫来是合规矩的。” 太监管事这般回答,却只回答了那郡主合不合规矩的询问,却不敢回答究竟成不成体统。 “澈衣郎?还有这样的勋官?”那郡主眉心略微拧起。 她不曾发话,两位带着陈执安入宫的吏员便只敢站在假山前,甚至不敢朝前走出一步。 陈执安倒是长见识了。 “这郡主究竟是什么身份?这玉芙宫不是玲珑公主的玉芙宫?” 他心中正在疑惑。 眼角的余光却瞥到那郡主慢条斯理的拿起桌上一枚极为精致的点心,放入嘴中,细嚼慢咽。 直至她喉咙耸动,将那点心吞入腹中,这才道:“年轻男子入玉芙宫本身便不合规矩,莫说玲珑公主是有家室的,便是年轻的公主又怎会这般不顾礼仪?” 陈执安越发惊讶了,心中不由再问自己这郡主什么来历? 可旋即他忽然想起楚牧野之前与他说过的话。 他说,悬天京中有一头饕餮坐在云端俯瞰大虞,蒙蔽圣听,任用小人,酷吏层出,只手遮天,朝野之间越发恐怖肃穆。 后来他才知楚牧野口中所谓的饕餮,便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安国公。 安国公之女,也被封为郡主。 细数大虞权贵,能在玲珑公主的玉芙宫中这般放肆的,恐怕就只有安国公之女,当朝【玉下郡主】! 两年之前,安国公亲自跪求昭伏皇,请求将玲珑公主嫁给安国公长子,昭伏皇欣然应允。 而这玉下郡主,正是玲珑公主的小姑子。 —— 商秋公主正坐在名贵秋胤木打造而成的椅子上,手中剥着一个贡橘。 橘子剥好,又递给身旁贵妃椅上的玲珑公主。 玲珑公主半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身姿恰如其称号,窈窕而玲珑,每一个凹凸之处都恰到好处,无不夺人心目。 她随意接过商秋公主剥好的橘子,又放入口中。 朱唇轻动之间,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娇美来。 本来便是动静相宜的午后光阴,突然有一位宫女匆匆前来。 “公主,那位陈先生入玉芙宫,恰好撞见了玉下郡主在八角亭中喝茶……” 不需这宫女往下说。 玲珑公主与商秋公主便已经知道,必然是魏灵玉借着由头,发泄玲珑公主不见她的怨气。二位主子不曾说话,一旁一位大宫女却皱起眉头,对那宫女说道:“我几次三番吩咐你,你不曾吩咐他们避开雨落亭吗?” 那宫女匆忙跪下,道:“我仔细吩咐了,前去接陈先生过来的吏员也确实避开了雨落亭。 可却不曾想,玉下郡主也许是雨落亭中待了好几日,待的厌烦了,就在方才又换到了观澜亭中。” “商秋。”玲珑公主忽然开口。 商秋公主放下手中的橘子,叹了口气:“姐姐,你知道魏灵玉的性子,她来了七八趟,你始终不曾见她,她心中一定十分恼怒,这陈先生恰巧撞到她的怒意上了。” 商秋公主说完,忽然反应过来,又询问道:“姐姐,这位陈先生,是苏南府的陈执安吗?” 玲珑公主闭着眼睛颔首。 商秋公主接过身后宫女递过来的热手帕擦了擦手,旋即站起身来。 “我去接这位陈先生吧,但愿魏灵玉不至于为难一位寻常的画师。” —— 观澜亭前,无论是几位太监管事,还是几位宫女,甚至连那两位吏员都深深低着头,静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那郡主却面色自若,又吃下一块点心:“天下的画师多了,可我却从未见过玲珑公主用这般年轻的画师,画她坐朝节所需的画像。 这般年轻,画像又能画的多好? 你去告诉他,让他出宫去。 玲珑公主那里,我自会为她再找一位书画造诣高超,名声不凡的画师来。” 她随意与一位太监管事说着。 那太监管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一句话不说便跪倒在地上,重重将头磕在地上。 沉闷的响声传来,太监管事甚至不曾哼哼一声,便这般跪倒在地上。 “没用的东西,连话都不敢去传。”玉下郡主瞥了他一眼:“不过你家主子不曾下令,却也怪不得你。” “拿纸笔来。”玉下郡主随口吩咐。 那太监管事立刻便从观澜亭外的匣子中拿出纸笔,仔细摆上。 他正要磨墨,郡主却忽然摇头:“写一个字罢了,磨什么墨。” 郡主拿起毛笔,就在那纸上写下一个字,又将纸折起来。 “去拿给那画师。”郡主随口吩咐。 那太监管事双手拿起那张纸,走下观澜亭,走过石阶,来到陈执安面前。 “贵人下令,还请先生看一看这张纸。” 太监管事声音尖细,颇为客气。 陈执安却在这太监管事两鬓处,清楚的看到滴落的汗水。 所谓伴君如伴虎,如今他们侍奉这位郡主,竟也让他们满头大汗,紧张无比。 陈执安接过纸来,纸张入手的刹那,他只觉得一股汹涌的气魄直冲而来,似乎要侵入他的魂魄,侵入她的心念! 陈执安下意识之间脑海中观想南流景。 一股煌煌念头,从他脑海中升腾而起,顷刻之间,那汹涌的气魄便被这惶惶念头,以及观想而出的南流景散发出的灿烂光辉驱散了! “这郡主……实在有些歹毒。” 陈执安面色不改,甚至不去看那观澜亭一眼,只是继续打开那张纸。 远处,商秋公主正带着两位宫女匆匆赶来。 恰好见到陈执安打开纸张。 商秋公主想起魏灵玉惯用的伎俩,不由皱起眉头来,高声道:“不要打开……” 可她的话似乎说晚了,陈执安此时已经彻底打开了那张纸。 他低头看去,却见纸上写了一个极为潦草的“滚”字。 滚? 陈执安看得出神。 观澜亭中的郡主却抚掌笑出声来,她根本不在意陈执安如何,只是指着商秋公主道:“商秋,你来晚了,这画师变作痴呆,拿不了笔,还怎么画画?” 商秋公主站在原地,不由跺了跺脚。 “魏灵玉……这画师无辜!你又何必……” 魏灵玉抬头,脸上挂着笑容,衬得她越发美艳:“天公发怒,大河决堤、山岳倾塌,遭灾的凡人无不无辜?” “商秋,你什么时候才懂……对于天下绝大多数凡人来说,我们便和天公无异!” 商秋公主深吸一口气,这才来得及仔细看一眼那位陈先生。 “这陈先生竟然这般年轻?” 这位陈先生正低头看着那张纸,他身穿一身蓝衣,身姿挺拔,体型匀称,面白如玉,却又体魄健硕,竟然颇为俊美,颇为出彩。 正因如此,商秋公主越发觉得可惜。 魏灵玉却背起双手来,嘴中哼着调子,走出观澜亭,朝另一处去了。 她发泄了心中对于自家嫂嫂的怨气,心情舒畅了许多。 “请精通神蕴之道的太医前来玉芙宫。” 商秋公主见魏灵玉走了,便匆匆前来,走到陈执安不远处。 可她还不曾走近,忽然见陈执安动了…… 他将手中白纸翻来覆去看了一阵,摇头低语:“这字……写的太丑了。” 商秋公主张了张嘴:“你没事?” 陈执安这才抬头,不解问道:“我应该有事?” 商秋公主松了一口气。 陈执安却看向魏灵玉方才所在的观澜亭。 “对于天下绝大多数凡人来说,我们便和天公无异!” 这句话还回荡在陈执安耳畔。 他心中默默想:“真想撕烂这狗屁郡主的嘴。” (本章完) 第60章 人间颜色如尘土 第60章 人间颜色如尘土 商秋公主走在前头,身着一袭华衣,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却片尘不染,滴水不侵。 像她这样的人物,便是寻常所穿的衣物,也必然是玄门妙法再配以极为珍贵的材料缝制,陈执安已然见怪不怪了。 可陈执安在商秋公主眼里,却有些奇怪。 她时不时转过头来,瞧一眼陈执安,碧蓝色的瞳孔中似乎还蕴含着些许疑惑。 商秋公主确实不曾想过,内务府千里迢迢从苏南府请来的画师竟然这般年轻,看起来大约便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唯独眼神平静、沉稳,有些老成。 十七八岁的年龄,呈上画作,送入内廷,最终这画作又送到这玉芙宫的概率其实极小。 内廷并非谁人的画作都收。 首先得有出身,得有功名,其次毕竟是宫廷所用,各种规矩其实不少,比如送来画师画作的,除了各州府之外,便也只有身份地位颇不凡的人物才有资格。 寻常画师想要送画入内廷,其实并不容易。 而这陈执安恰好满足了这许多不容易。 “十七八岁,身有勋阶,这画又是归云室送入内廷的,而且魏灵玉方才写下的那个字,其实已然十分歹毒,这陈执安看了去,却像是没事人一般……” 商秋公主心中好奇,可他更好奇的是陈执安以七彩作画的技艺。 “先生的笔墨,我已经让人去取,等先生为姐姐画完,也为我画上一幅。” 在踏入玉芙宫主殿前,商秋公主还这般吩咐。 陈执安也有一些好奇的看着这位年轻的公主。 这商秋公主并无什么架子,说起话来也不摆谱,在这权贵如云的悬天京,这样的贵人应当也是少数。 他一边想着,一边跟着商秋公主进了玉芙宫主殿。 说是主殿,其实倒像是一间巨大的会客厅,厅中摆放了许多桌案、椅子、蒲团,不知这些桌椅都是何种木头制作而成,香气扑鼻,闻在鼻中,更令人神清气爽,应当是极名贵的木材。 而台上一片纱帘后,陈执安依稀看到一道朦胧的影子坐了起来,正注视着他。 “你就是画了那七彩画的陈执安?”纱帘后有动听的声音传来,语气里还带着些疑惑。 陈执安行礼应是。 商秋公主走上台子,也入了帘后,与玲珑公主私语了一阵。 玲珑公主又说道:“这一次来这玉芙宫,倒是让……陈先生受了委屈。” 陈执安正要回应,那商秋公主却笑嘻嘻说道:“这陈先生颇为不凡,魏灵玉的字不曾夺了他的心智,想来这位小陈先生,应当也是修行中人,而且修为还不低哩。” 玲珑公主轻轻颔首,语气中又多了些赞扬:“年纪轻轻,虽无科举功名,却有八品澈衣郎的勋阶,又有一手画画的好技艺,甚至还有修为在身。 陈先生想必出身名门?” 商秋公主也有些好奇的看着陈执安。 按照道理,入得玉芙宫的人物,身份来历其实应当查一个清楚。 只是这一次,玲珑公主要人要的急,坐朝节又已然不远,只是寻苏南府问清了此人是否清白之身,再加上吏部既然给了此人八品澈衣郎的勋阶,便一切从简了。 陈执安想了想,道:“陈执安本是苏南府衙黄门画工,并无世家、士族出身,家中父亲在苏南府教授孩童文学有十七八个年头,这勋阶……是因为陈执安机缘巧合下立了一些功劳所得。” 他实话实说,倘若他真的要这宫廷画师的身份,往后他这些来历瞒不过这二位公主,而他出身清白,也并不需要瞒过人什么。 二位公主听到这番话,都有些诧异,却也不再多问。 玲珑公主道:“这样的出身也算是书香之家了……那么,陈先生执笔,为商秋公主画一幅画如何?” 陈执安正要说话。 便有一位管事躬着身子进来,又带来了陈执安放在客栈中的行囊。 于是陈执安也就不多话了,他从行李中拿出画布,颜料、三支不同的画笔,又要来一个架子仔细架好。 商秋公主颇为年轻,还有些少女心性。 陈执安要为她作那七彩画像,便兴冲冲的走出纱帘,坐在距离陈执安不远处。 “这墨料有些干了。”陈执安要来热水稍作溶解,这才提笔作画。 油画精髓之处,要在一层之上画一层,层层叠叠,颜料堆砌,细细看去就像是一座又一座的颜料山川拔地而起,绵延于整个画布上。 这商秋公主的肤色,陈执安便画了六层,头发、衣着有各自八九层,画的颇为认真。 他画出一个模子,面对商秋公主道:“如今公主随意便可,不需这般拘谨了。” 商秋公主站起身来,背着双手站在陈执安身后,看陈执安作画,眼里带着许多惊奇。 “真有意思。”商秋公主睁大眼睛:“一层又一层,层层堆积,反而越画越像了。” 便如同沈好好之前所说,这油画虽然不如水墨丹青那般缱绻大气,韵味无穷,可胜在画人像颜色、层次更多,更加鲜艳,颇为讨好眼球,也更能够画出女子的美艳来。 陈执安作画,商秋公主仔细看着,陈执安便这般了半个时辰,画布上已有了商秋公主的容颜。商秋公主眼神闪亮,点头道:“确实极为好看,而且颇为特别。” 其实便是将她画的更美了。 陈执安换了一支画笔,一边为画描边,一边道:“时间仓促,这画也画的仓促些,其实这等画法还是一个慢字,打好了底其实应当等它晒干晒透,再画第二层、第三层。 所以此画看起来并不通透。” “还能画得更好?”商秋公主眼睛一亮,又走近些,对陈执安道:“那你便仔细记下我的容貌,等你回去了,再为我画上一幅好的。” 陈执安看向商秋公主,这公主应当是个混血,肤色不同于大虞人的白,瞳孔碧蓝,嘴唇鲜红。 他扫了一眼,便继续低头作画,直至完成。 自有宫女小心翼翼将那画布呈入纱帘,玲珑公主看了画,沉默了几息时间之后,终于开口…… “好。” “请陈先生再为本宫画一幅,只是……将本宫画的开心些。” 左右立刻便有宫女拉开纱帘。 陈执安抬头看去,他前世的记忆里,不知有多少美人的面容,无论是他亲眼见过,还是信息爆炸时经过多重修饰,强塞入他眼睛的。 可哪怕见过那般多的美人,看到玲珑公主的面容,他心中都不由感叹…… 确实很美。 什么“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又或者“明眸剪水玉为肌”、“疑是仙女下凡来”都不足以形容这玲珑公主的美艳。 只是,陈执安仍然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来。 这可是皇宫,如果不能自持,可是要死人的。 玲珑公主见陈执安是个有礼节的,也不由满意点头放下心来。 陈执安架起新的画布,继续作画。 作画时,反倒可以光明正大的欣赏这玲珑公主的美貌了。 陈执安倒是没什么邪念,前世的记忆纷乱复杂,令现在的他恍如隔世。 “红粉骷髅,白骨皮肉……不过拿来养一养眼,倒也不错。” 玲珑公主美艳无双,颇为养眼,陈执安画画时也就乐在其中,好好养了养自己的眼睛。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玲珑公主的画像成了。 宫女递上画像,玲珑公主仔细看去,却见画像上的她恬然而笑,容颜如天上人,却无有那般多的愁绪。 “好。” 玲珑公主又说了一声好字,高台上的纱帘也被再度合起。 可她的声音从纱帘后传来,却愉悦了许多:“陈先生的话,本宫十分满意,千里迢迢召先生入宫为本宫画画,倒是叨扰了先生。 距离坐朝节已然不远,先生不如便在我这玉芙宫中挂一个宫廷画师的名头,领受内务府俸禄……你再看还缺些什么,便只与蜀葵丫头说。” 玲珑公主话音刚落,高台幽暗便走出一位挽着发髻的宫女来,远远朝陈执安行礼。 陈执安回礼。 一旁的商秋公主眼珠转了转,又问道:“陈先生如今在哪里落脚?” “苏南府衙安顿我在一处客栈暂歇。”陈执安如实回答。 商秋公主侧头看向身后,吩咐一位太监管事说道:“我那佛桑街上不是还有一套宅子?我本打算送给红叶将军当练字的别院,可将军身居高位,怕人猜忌,不肯收受。 宅子不大,空着也是空着,恰好离宫中也近,正好陈先生暂且搬过去住着吧,等到过了坐朝节再说……陈先生今日在魏灵玉那里受了委屈,这番小小的恩惠,就当是补偿吧。” 陈执安不动声色的行礼谢过。 他之所以递上画像,想要在悬天京谋一份差事,便是想要住的尽量离宫中近一些。 便如楚牧野所言,悬天京中处处吞人的漩涡,尤其是陈执安前来悬天京的目的也并不单纯,总要忌讳一些李家、司家这样的庞然大物。 离悬天宫近一些,万一真到撕破脸的地步,想来也能规避一些暗处的危险。 就算商秋公主不赏赐,有了宫廷画师的身份,自掏腰包,也有资格在悬天宫八街三十二巷中落脚。 画了画,得了好处,商秋公主有事离去了,陈执安正要自觉告退。 玲珑公主却忽然开口,道:“陈先生,我还有一事相询。” “那云想衣裳想容……这样的诗篇,陈先生又得自何处?” (本章完) 第61章 又粗又壮的后天之气 第61章 又粗又壮的后天之气 此时,这主殿中除了几位宫女,一位执事,便只有纱帘之后的玲珑公主,与堂中的陈执安。 玲珑公主嘴唇微启,缓缓诵念:“云想衣裳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玲珑公主本就如千斛明珠一般的声音念诵这首诗,更是将这首诗的优雅诵出九分来。 “以云喻衣,以喻容……是称颂女子容颜,却无谄媚之态,而尽是高雅笔调……本宫之前也颇好诗词,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诗词。” 玲珑公主似乎确实极喜欢这首诗,她诵念这首诗时,眉宇中的愁绪几乎都散去了,便只剩下对于这首诗的联想。 群玉山头之仙子、瑶台月下之神女! 这天下,究竟谁能写出这样的诗来? 这天下,又有哪一位美人能担得起这首诗的称赞? 陈执安之所以在画上题上这首诗,其实便是想要引看画的贵人注意。 如今想来,他被这般匆忙的从苏南府召入悬天京,只怕这首诗的缘故也要占据四五成。 “回禀公主,这首诗……是我无意间所得,署名为李白,字太白,我也查了许多典籍,却始终不曾查到此人的出处。” 陈执安低头回答。 这般的诗作,他可不敢轻易冒认为自己所做,否则一旦出名便是惊天的名声。 就算陈执安前世的记忆里,似乎也附庸风雅,做过一些仿古诗,可他的诗和李白的诗比起来……不对,这能比吗? 若是真要冒领了诗仙的诗,倘若撞见场合要他现场作诗,总有露馅的一日。 有了名声,寻常人让他做诗,他倒是还可以推辞,可如果上达天听,真正的大人物要你做诗,他若做不出来,反而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他心中思绪连篇。 玲珑公主又问道:“可还有其他的诗作?” 陈执安摇头。 可不曾想玲珑公主听到这番回答,却沉默下来,久久不语。 良久之后,玲珑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 千载悠悠,天下若沧海,其中有几颗遗珠也属正常。 可玲珑公主见了这首诗,再看他人的咏美诗,又如何能够入眼?只觉得索然无味。 就如同她已修了【明月琉璃真解】,再看天下吞吐月光修行的功法,只觉得也都不入眼。 玲珑公主本就多愁善感,又因为这桩婚事愁绪颇多,这几日心中雀跃了些,大多也是因为这首诗词,与这特别的七彩画像的缘故。 其中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这首诗词。 她以为召来苏南府陈执安,便能寻到更多这样的诗篇,不曾想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于是她摆了摆手,道:“既如此,你且退下吧,你若有需要,便与蜀葵说。” 陈执安行礼告退。 走到门口,忽然又听玲珑公主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气中,充满萧索愁绪,似乎已经心力交瘁。 “这玲珑公主的状态,有些不对啊?对于我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陈执安眯起眼睛来,脑海中一道亮光闪过,忽然转过身来,道:“公主,诗已然没了,却有几句残词,公主若是喜欢,我写出来便是。” —— 月光已经洒满了街道,清客客栈顶上载着银色的月华,光明与轮廓清晰可见。 原本今夜应当是一个静谧的夜晚,尤其是清江客栈开在偏僻街道上,住店又需要二三分门槛的所在。 可是今天,不论是白昼还是夜晚,清江客栈门前总有许多人等候。 掌柜的时不时悄悄探出头来飞快看上一眼,便又将头缩进去,唯恐多看一眼,便招致这些贵人们的不快。 司遥从来不曾等人等这般久。 原本清客客栈对面的酒楼要打烊了,中年书生不过与酒楼掌柜说了几句话,那掌柜也就再也不提打烊的事,只是时不时过来亲自为三人倒茶。 “小姐,我实在想不通,不过只是区区一个画师罢了,悬天京乃至整座大虞有得是画师,何至于令这么多大府马车在此等候。” 轻雪丫鬟低着头,百无聊赖的玩着桌上的杯盏。 对于这个与她一同长大的丫鬟,司家小姐都会颇为宽容,甚至主动解释说道:“悬天京中的夫人小姐们,许多都不曾修行,也不必如同家中的男儿一般处理家中的生意,更不需要去上朝,每日闲在家中,总要寻一些事做,好与其他夫人小姐交际来往。” 她远远看着清客客栈:“有交际便有攀比,前些日子老太君亲自去了商秋公主的翠微宫中,听说那日玲珑公主也来了。 玲珑公主向来引领着悬天京,乃至整座大虞的风尚。 她穿了一袭百曳地裙,夫人小姐们便纷纷前去采买百料子,前些日子,她出席左都御史夫人府上的宴席,头上别着一根素簪,你没看到这几日府中的好几位夫人,也开始别起素簪来了吗?” “在美貌、风尚之事上,谁能更靠近玲珑公主一些,往往能够收获更多艳羡的目光,与其他夫人小姐交际,说话也能高声一些……这苏南府的画师引来了这么多大府的马车,想必缘由也在翠微宫中那场玲珑公主也在的宴会上。” 司遥这么一解释。 丫鬟轻雪终于明白过来,也感叹道:“能得到玲珑公主的认可,这位画师应当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 一主一仆正在说话,那中年文士又回来了,脸上带着些无奈,道:“小姐,方才那掌柜的出来说了,说是不知何时,那位客人的行李都已被取走,房门也大开,似乎不在这清客客栈里住了。” 轻雪嘴角抽了抽。 司遥皱起眉来,又低头看向正在四散而去的马车。 “明日我私下去问一问商秋公主,看看这画师去哪里了。” 中年文士轻轻点头,道:“小姐莫要觉得厌烦,老太君因为那李家李音希入门之事颇有些烦闷,如今主动提了一件消遣的事,小姐便上心一些,也算孝道。” “这位陈姓的画师……他便是中书舍人,便是夏渊阁待诏,我也将他请来,为老太君作画。”司遥站起身来,下了酒楼。 陈执安出了宫,确实没有再去清江客栈。 他那些不太值钱的行李,都已经被商秋公主手下人拿到了佛桑街上。 以悬天宫为中心,八街三十二巷道辐射开来,整齐排列。 佛桑街便是其中一条主街。 商秋公主借给陈执安暂住的房舍就在这条主街上。 陈执安跟着几个太监执事出了宫,来了佛桑街,入了这离悬天宫不远的小院,眼前陡然一亮。 这院子确实不大,不过二进的院子。 但却粉墙黛瓦,错落有致,又有青石铺就小径蜿蜒其中,小径两侧,或有芳草萋萋繁点点,又有假山嶙峋,或立或卧。 假山下清泉潺潺绕时而过,其音如佩环相击,清脆悦耳。 又有回廊曲折,亭台雕栏不一而足。 确实是一个极好的院子。 陈执安瞬间对这位商秋公主好感度拉满。 他并非什么名人,商秋公主就算千金买马骨只怕也买不到他头上。 如此想来,这位公主之所以将这般好的院子给他住,大致还是因为他被魏灵玉为难,商秋公主因此而做出的补偿。 “这位公主行事做派,其实不像是一位公主。”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又进了东堂。 东堂虽然称不上豪华奢侈,可是却也宽敞大气。 “陈先生,您便在此住着,明日我再派两个丫鬟过来,让她们且去采买一些吃食,平日里便让她们侍奉您。这小院清雅安静,您正好在此好生琢磨画艺。” 那执事脸上带笑,说话极为客气。 陈执安从袖间拿出二两金子来,悄无声息的递给执事,笑道:“陈某并不是什么少爷公子出身,有人在旁侍奉反而不便,丫鬟我就不要了,执事请人隔几日便采买一些瓜果蔬菜便是。” 那执事心照不宣接过金子,说话更客气了:“陈先生妄自菲薄了,当下正值坐朝节到来,能够挂上宫廷画师名头的都算得上大才。 我大虞以文、武立国,作画虽然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本领,可偏偏我大虞几代圣人都高看一眼。 圣人高看,便比什么出身都更强些。 得,陈先生不许人叨扰,那丫鬟也就不须来了,往后大人还缺了什么,只需知会佛山街最前的门房便是。” 高等小区啊,街头还有门卫。 陈执安笑着将这执事送了出去。 他回到院子里,左右看了看,潺潺清泉流响声,在他耳畔响起,他就伴着这清泉声,仔仔细细参观了这小院,心中不由感叹:“这院子,只怕光是打理,每年都得上千两银子。” 感叹了一阵,陈执安却也不忘正事,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天上明月高悬,皎洁的明月笼罩着满园的草,美不胜收。 陈执安看的却不是月色。 “正是人定时,子时未到,我如果前去拜访老黄梁说起的那位前辈,不知是否唐突?” 陈执安思索了几息时间,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缓缓打开,他意识沉入其中,就看到昆仑泽里,后天之气正吞吐着昆仑灵气。 十几日的蕴养,这一道后天之气在昆仑泽中竟然长了三分之一大小。 只可惜最后几日,越长越慢几乎不长了,而陈执安这几日也越发觉得疲劳。 昆仑泽种植药材的数量与等级,与他的修为强弱成正比。 后天之气不长了,这意味着在当前陈执安的修为之下,这已经是后天之气能长到的极限了。 可是陈执安却已经颇为满意。 “我这道后天之气本来就又粗又壮,现在又长了三分之一来,几乎长出一个司侯圭、江太平抢夺的两道后天之气相加的大小来。” “这后天之气如果练出丹药来,我定然能够突破白玉蝉蜕篇第三重,踏入神蕴境界,甚至在神蕴境界中,也能走出一段远路。 现在不用,暴殄天物。” 他想到这里,意识退出天上玉京图,又拿出承载后天之气的白色石头装入承露戒,果断起身。 “且去那条八两街上看一看,若是灯火熄了,回来便是。” 陈执安这般想着便走出院子,走出佛桑街。 他走了一阵,抬眼轻瞥之间,竟然看到一个街道牌匾。 “九官街?”陈执安朝里张望一番,果然依稀看到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树冠遮天蔽日,颇为繁茂。 “这就是今日在黄龙河畔,遇到的那位老人居所?” “能住在这里,不简单啊。” 陈执安感叹一句,继续赶路,他沿途问了两个老人,八两街并不在皇城,而是在东城。 所幸并非在东城偏僻之处,距离陈执安所在的皇城也不甚遥远。 可哪怕不太遥远,陈执安也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时间已经临近子时,陈执安才见了八两街的街道牌匾。 这条街上,多售卖一些古董、字画,又卖些异国他乡的小玩意,临近子时,大多都已经关门了,却依然有零零星星几个铺子开着门。 想来这些铺子的主人,平日里也生活在这八两街上。 陈执安踏入八两街,步入其中,沿途看了许多家招牌,终于在八两街尽头,找寻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地。 “【息人居】。” 陈执安长出一口气,这店还在,那这老板应当也还在。 他又走近些,却看到这息人居门槛里面,一个躺椅上,一个中年人手中拿着一个紫砂壶睡着。 躺椅摇曳,那中年人睡得却似乎极沉,悠然自得。 陈执安咳嗽了一声,中年人并无反应。 他想了想又敲了敲门,那中年人仍然没有反应。 陈执安皱着眉头高声道:“掌柜的,卖东西了。” 中年人猛然睁开眼睛,手中紫砂壶里的茶水都撒了出来:“有人有人。” 他匆忙站起身来,看向陈执安:“客人来了?我在店里都是些有年头的宝贝,大多出自大息,有大息的烟草烟壶,有异香茶盏,还有好几种大息独有的香料,更有许多大息古董,你且看看客人要些什么?” 这中年人身材高大,面容方正,看起来是个威严模样,可偏偏此时满脸堆着笑,眼睛也微微眯起,却像极了一位市侩的商人。 陈执安笑道:“我来找人,那人名叫……屈君回。” 中年人面色一改,皱起眉头看向陈执安:“你是何处得知此人名讳的?找他……又所为何事?” 陈执安略一思索,道:“这名字是一位前辈告知于我,所为何事,我见了他才能说。” 中年人挑了挑眉,又将头探出门去左右看了看,这才关上门。 他咳嗽一声,道:“我便是屈君回,是谁告知你我的名姓?你找我又要做什么?” 陈执安狐疑的看着他。 这中年人面色不改,注视着陈执安。 足足十几息时间过去,陈执安忽然道:“有一位前辈让我来寻屈君回,央他……为我炼丹。” 那中年人眉头猛然一皱:“我已经三十年不曾炼丹了,整个悬天京知道我曾修过炼丹之道的,不超过五人。 你那前辈究竟是谁?” 陈执安听闻此言,心中终于有几分信此人便是老黄梁让他来找的人。 只是这人,看着未免有些太年轻了。 八两街、息人居、屈君回、三十载…… 诸多信息交织在一起,陈执安终于道:“那位前辈只让我告诉你,他脚下有纹,曾是一位挂鞍斥候。” 屈君回怔然,瞳孔微微收缩,仔仔细细看了陈执安一眼:“你是他什么人?” 陈执安正要回答。 这中年人却忽然摆手,道:“算了,你能说出脚下有纹,能说出挂鞍斥候,便已经在约定之列。 来,且告诉我,你想要练什么丹?” 陈执安意念轻动,从承露戒中拿出那一块承载着后天之气的白色石头。 中年人深吸一口气。 “哪里得来的后天之气?” “怎么这般粗壮?” (本章完) 第62章 我用天下名酒,为你送行 第62章 我用天下名酒,为你送行 白色石头的大小未变,其中蕴含的后天之气却已经厚重了很多。 屈君回低头仔细看了这白色石头一阵,眼底忽然闪过一抹疑惑。 “这承载了后天之气的石头……倒是有些意思。”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又抬头看向陈执安:“你运道不错,能够得来这般罕见的后天之气。 足以炼成一颗极好的丹药,助你感应泥丸,养出神蕴。” “只是,我可以为你炼丹,只是这药材却还需要你自找。” 陈执安点头:“这自然是理所应当,敢问前辈,不知我应该准备一些什么药草?” 屈君回走到边上的桌案,拿起毛笔来,仔细写下药材,递给陈执安。 “商陆、龙苏木、海琼京墨、千年子岑、仙术果、华重楼、醒神木……” 陈执安粗略看去,却见纸上足足写了四五十种药材,一时之间令他有些头皮发麻。 其中有些药材,光看名字,便知道这药材价值不菲。 钱对于陈执安而言其实不算什么,他如今还揣着七百多两金子,只要不是太过昂贵的药材,大约都买得起。 就怕有些药材太过稀有,一时之间找寻不到。 “看来还要给徐远守写一封信,让他尽快找一找。” 陈执安微微皱眉。 感应泥丸、孕育神蕴是个极漫长的过程,哪怕悟性、天资皆不凡,都要空耗一年半载的光阴。 毕竟泥丸脆弱,想要容纳神蕴还需细致积累,好好打磨。 而这期间,真元增长则十分有限,战力提升微乎其微,直至神蕴终成。 若无这后天之气,陈执安打算用白玉蝉蜕篇记载的【泥丸碎凝术】强行加快神蕴积累的速度。 只是这样一来,根基难免不稳,神蕴之后修行速度也会减缓一些。 司侯圭之所以敢与他打赌,便是因为真元破入神蕴这一关太过耗费时间,想要打好根基又需要许多修行资源。 在他看来,以陈执安的出身,又哪里来的修行资源? 时间与根基,陈执安只能二选其一,后果便是无论他选择哪一种,都将与雏虎碑无缘。 世家、门阀、玄门之所以强大,便是因为他们垄断了天地间绝大多数的修行资源。 莫说是普通百姓,哪怕是寒门、庶族也永无出头之日。 只是……凡事总有转机,就比如陈执安得了白玉蝉蜕篇,甚至得了这一道后天之气。 得了后天之气,自然便想用更加稳妥的丹药,连同这后天之气破入神蕴。 “一个月时间,不知他能否寻来这些药材。”陈执安在心中盘算。 “除了这些药材,还需要两种玄矿,分别是紫龙矿、孔雀云母,要研磨成粉一同入药,才能够保证后天之气的妙用发挥到极致。” 就在陈执安深思时,屈君回再度开口:“你且先在这里等着,紫龙矿极像是寻常的铁矿,我这里恰好有方解酒,酒滴在紫龙矿上,矿石便会发紫,可以助你鉴别紫龙矿的真伪,莫要让人骗了。” 他说话间,已然走进这铺子的里屋。 陈执安听到还需要两种矿石,心中有些无奈。 修行一道,本身便是金山与银山的堆砌,如今他想要修行的更快些,则需要更多,倒也无可奈何。 屈君回去寻方解酒,陈执安终于来得及左右看一看这息人居。 息人居门头不大,内里却是不小,摆放着许多瓷器、字画、铁器装饰,另外还有很多陈执安不曾见过的东西。 他的目光一路巡梭,忽然停在北墙上。 北墙上嵌入了一只巨大的鹿头,鹿头双角就如同两只架子,竟然架起了一把刀来。 那把刀,刀鞘与刀柄皆为漆黑,除此之外没有丝毫赘饰,浑若一色,宛若天成。 陈执安看到那把刀,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涌出一种强烈的渴望。 “不知这刀,是什么品级。” 陈执安走上前去,仔细看着这把刀。 “这息人居既然是铺子,想来客人看看这把刀,应当也没有什么失礼的。” 他心中这般思索,又伸出手来,缓缓握住这把刀。 长刀入手,青山楼中气息重重,夹杂着南流景的光辉,透过陈执安的真元,落在这把刀上。 【刀名羹饭,斩铁军九百二十二,以鲜血喂养而成,大不祥,锻冶品级、威能皆不详。】 陈执安眉头微挑。 “这刀的名字太奇怪了些,这般大杀器,竟然名为【羹饭】。” “而且以青山楼如今的玄妙,甚至看不出这把刀的品级与威能。” 他把玩着这把四尺长刀,又刀出鞘,却见刀刃寒光展露,这并没有什么出奇的。 “哐当!” 有东西落地碎去。 陈执安转过头去,却看到屈君回手中一壶酒不知何时落地,砸在地上碎了,酒流了一地。 他看到这位息人居的老板,正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自己手中这把刀。 陈执安也看了看手中的【羹饭】,讪笑道:“我看这把刀有些奇怪,又是在店中,以为是售卖之物,便看了看。” “不过,这把刀卖吗?”屈君回深吸一口气,神色似乎变得有些郑重,摇头道:“这把刀不祥,落入年轻人手中,难免毁了年轻人。” 陈执安有些失望的摇头。 “不过……后生,你的机缘来了。”屈君回脸上的市侩全然消失不见,他又回了里屋,又拿出一壶酒来,却并不是刚刚摔在地上的【方解酒】。 “这酒名叫罗浮春,老剑山姜象枢曾经写诗赞曰三山咫尺不归去,一杯付予罗浮春。 酿酒之物,出自五雷君的罗浮海,是天下最难得的名酒。” 屈君回说着,又走到桌案处,摆出两个杯盏来,询问道:“小兄弟,你知道了我的名字,却不知你姓甚名谁?” 陈执安自报姓名。 “陈执安……好名字。 世途攘攘懒相执,愿隐桃源岁月安!想来给你取名的父辈,希望你安定的过此一生。” 屈君回称赞了一句,眼神却忽然变得锐利起来:“陈执安,今日我有一事相请,若你答应下来,我便用这天下最难得的名酒为你送行。” 陈执安不言不语,静默听着。 屈君回继续说道:“除此之外,炼那后天神蕴丹所需的药材,不需你操心,我自会在两日之内备齐,竭尽全力为你炼制出天下少有的泥丸丹药!” 陈执安面色不改,仍然听着。 屈君回又问道:“你的刀呢?” 陈执安从承露戒中拿出【阳燧】,终于开口,好奇问道:“前辈怎知我用刀?难道是因为我要买下这把不祥的刀兵?” “不用刀,摘不下这把邪刀。”屈君回接过这把三百锻的【阳燧】长刀,看了一眼,点头道:“以你的修为,这刀够用,只是……倘若你踏入神蕴境界,这三百锻的刀便难免不够了。 我这里还有些矿石,我会助你将此刀炼成千锻,你神蕴修为掌驭千锻刀兵,也够你用上几年了。” 陈执安越发好奇了:“前辈,不知你想让我去做什么?” 屈君回目光落在陈执安手中的邪刀【羹饭】上,深吸一口气,道:“我来与你讲一个故事。” “大虞与北国大离交战已久,大离掌控着广袤的草原,骑兵如同风暴,屡屡犯边,不知多少大虞百姓的头颅,都被大离骑兵打了草谷! 这二三十年来,昭伏皇多次派兵讨伐北国,其中也涌现了不少有功之将。” “大虞、大离交界之处,原本有一座山,名叫黑石山,归大虞管辖,此地荒芜,粮食稀缺,再加上山路难行,山上的百六十户人家虽然清贫一些,但却远离战火,勉强度日。 突然有一日,有将官前来,杀绝了这一百六十户,六百四十二口人,割了他们的人头。” 屈君回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一番,问道:“陈执安,你可知这是哪一国的将官?” 陈执安道:“前辈既然问我,那必然便是大虞的将官了。” 屈君回点头,道:“大虞将官踏马来此,杀绝了平民,又带走了他们的人头,这是在做什么?” 陈执安眼神一闪:“杀良冒功。” “正是杀良冒功。”屈君回抚掌:“只可惜他们终究疏忽,有一位吃百家饭长大的少年走脱,转眼便已经九年光阴。” “你手中那把刀,名为【羹饭】,乃是一把邪刀!那位吃百家饭的少年持此刀兵,杀大虞铁军九百余人。 曾经杀良冒功,又被打散安置在四处的九百个军卒,几位百户、校尉,已然被他杀绝。 如今高堂上还坐着一位年轻的将军,正垂首低眉,等着少年前来。” “这少年曾经主动卖身为奴,入将军府刺杀不成,后来又漆身吞碳,重练妙法,再行刺杀,两次皆败,他虽走脱,这把刀却与他失散,辗转落在我的手中。” 屈君回眼神灼灼,注视着陈执安:“如今曾经的少年又来了悬天京,只是我身上因果太重,我为他送刀,他便活不成了。 陈执安,你能得到那挂鞍斥候的看中,想来是有几分气性的。 你可愿意前去悬天京外,送这把长刀? 此事能成,就算是我屈君回欠你一个大人情,炼丹也好、炼器也罢,不过只是附带的,有朝一日,你便会知道我这人情的作用,比山还重!” 陈执安低头看着这把刀:“既然只是送刀,随意寻一个小厮去,岂不是更好?” 屈君回摇头:“刀上也有因果,寻常人,可拿不起这把刀来。” 陈执安想了想,忽然走到桌前,主动打开了那名酒罗浮春,一时之间酒香满溢而去,息人居内尽生香气。 屈君回看着他。 陈执安自顾自喝下满杯,似乎又觉得不过瘾,一手捉起那酒壶来,喝下几大口。 “嗝……” 他打了个嗝,面颊多了几分红晕,又将剩下的半瓶“罗浮春”收入承露戒中。 他晃晃悠悠走出息人居。 “这刀邪性太重,放不进寻常的乾坤戒,又太引人注意,我这里有一个刀匣,你且背着去。” 屈君回高声说着,扔来一个刀匣。 陈执安将【羹饭】放入其中,背在身后。 屈君回看陈执安离去,向他抱了抱拳:“小兄弟大义,我替黑石山六百四十二条命谢过你。” 陈执安喝的有些上头了,转过头来含糊道:“黑石山六百四十二条命我不曾看到,如何凄惨我也不知。 不过……那卖身为奴、漆面吞碳都要报仇的少年我却很感兴趣。 我得去看看他长什么样!” (本章完) 第63章 陈执安的刀势! 第63章 陈执安的刀势! 子时已过,月亮依旧高悬。 月光便如同银子一般,似乎无处不可照及。 悬天京并不行宵禁,只是子时之后,可容许进出的城门就只剩下三处。 陈执安喝了几口罗浮酒,只觉浑身燥热,体内的真元正在不断沸腾,炽热无比。 就好像那一日他吃下燃血姜果一般,令他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果然不愧是能够令当今大家能够写诗称赞的美酒。 他背着刀匣走过十二三条街道,直去城外 息人居中却来了一位客人。 来的是一位老人,这老人一袭暗紫色锦缎长袍,袍子上绣着的金色云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腰间束着墨色宽边腰带,坠着一块温润玉牌,一看便是有身份的。 他面容清瘦,颌下留着银须,打理的一丝不苟。 陈执安倘若在此,便能认出这老人,就是之前他在黄龙河畔遇到的老人。 此时这老人随意进了息人居,见屈君回在里屋忙碌,就在铺子里四下寻摸,左右看看。 直到他看到嵌入墙上的鹿首,看到蜿蜒盘曲的鹿角。 然后他便看到,鹿角上的【羹饭】邪刀不见了。 老人微微皱起眉头,左右四顾,仍然不见这把长刀的踪迹,他转头看向里屋,屈君回掀开帘子,缓缓走出。 “王爷,已过子时,你怎么还有雅致来我这里逛上一逛。”屈君回随手放下几种药材,泡了一壶茶。 “这羹饭……怎生不见了?”被屈君回称之为王爷的老人皱着眉头。 屈君回呵呵一笑,道:“郁离轲已经到了秀霸山,这羹饭长刀,我已经请人去送了。” 王爷眉头几乎要拧到一处,道:“谁敢送这把刀?” 屈君回脸上的笑意收敛:“悬天京中有些贵人不希望年轻的褚将军死,日日提防着我这八两街,他们在等我送刀,然后好借着名头杀了那郁离轲。” “只是我偏偏不想让他死,非要将那羹饭拿到这把刀,让他有朝一日能斩人头、烹羹饭,报得大仇,去寻那超脱的造化。” 王爷坐到铺子里的桌案前,手指轻敲,似乎是在思索:“你寻了一个死士?谁愿意因此赴死?又或者,你不曾告知事情,瞒着他,让他送刀?” “我岂是那般小人?”屈君回为王爷倒茶:“我确实不曾告诉他,送刀便有大因果,只怕会触怒不少人。” 王爷眉头一竖:“你这还不算小人?” “可无人知道是他去送刀。”屈君回迎着王爷问询的目光道:“今日前去送刀的,乃是一个真元小修。” 王爷表情越有些怔然:“真元小修?真元境的修士又怎能拿得起羹饭邪刀?” “哪怕便是侥幸拿起来了,那刀上的邪气也会逐渐侵蚀他的身躯,令他入魔而死,屈君回……你究竟搞了些什么名堂?” 屈君回面色不改,指了指城外秀霸山方向:“以王爷的修为又何须这般问我?不如你开一开神相第三眼,自己看上一看?” 王爷喝下一杯香气浓郁的茶水,站起身来,走到息人居以外。 他抬头看去,身后忽然有云雾转动,更有重重氤氲之气散发而出,须臾之间,一道神相出现在他身后的虚空中,低头俯视,便如同……天神俯视人间。 那神相实在威武,身躯三丈有余,头戴一顶赤金头盔,头盔上燃烧着烈烈火焰,身着玄色甲胄,身上的铠甲铸造着繁复的纹路。 更加不凡的是,这尊神相额头上竟然伸着第三只竖目,瞳孔中寒芒吞吐,如蕴天地,比起楚牧野的神将神相,还要来得更加玄妙、强悍。 此时,这三眼神将悬空,额间的眼眸缓缓转动,看向远处的秀霸山! 一道虚无的灵光照去。 便看到一位少年背负着一个刀匣,已然出了悬天京,正走在通往秀霸山的道路上。 刀匣中看似寻常,可王爷却知道羹饭长刀中必然散发着森寒的邪气,邪气正在吞食着少年的肉体、元关、真元。 “这少年……倒是颇为眼熟。” 王爷皱起眉头,仔细看去,却见这蓝衣的少年,竟然是他在黄龙河畔遇到的那少年。 “这少年不过真元结果的修为,又怎能拿得起羹饭长刀?” 邪刀虽然不重但却有灵,若非有璞玉、先天的修为,便是神蕴境界只怕也拿不起这把刀来。 强行拿起来,只怕会伤及自身。 可偏偏这真元境界的少年,背负着刀匣却依然步履平稳,正在登上秀霸山! “看来这少年有些刀道天赋,竟然能够令羹饭邪刀,甘愿躺在他身后的刀匣中。” 王爷不由赞叹一声。 黄龙河畔,陈执安侃侃而谈已然令他侧目,记忆犹新。 今日这少年竟然还拿起了羹饭长刀,实在令他意外。 可旋即王爷脸上的意外消失不见,变作担忧。 “真元境界拿刀出城,再加上【刀匣】也是玄门灵宝,又有你附在其上的障眼法门,无人会生出猜疑来,确实也就没有什么危险了。” “可是,这少年有如此刀道天赋,若是被邪气侵蚀,岂不是毁了良才?” 王爷不由看了一眼倚靠在门框上的屈君回,眼中多有责怪。 屈君回却哈哈一笑:“王爷,你且看仔细了。” “嗯?”王爷头顶那天将神相第三只天眼中照出更加辉煌的光辉来。 然后他便看到,陈执安身上竟然在不断散发出一重又一重的……刀势! 这【刀势】如若浪潮,层层叠叠,连绵不绝。 又有如万马千军齐鸣,肃杀北去,一连破城有八,带起呼啸的风声! 王爷瞳孔一缩! “刀势?” “他不过真元结果的境界,就已经修成玄功圆满,悟出了连绵不绝的刀势?”他忽然想起黄龙河畔,陈执安低头看黄龙河浪潮滚滚而去的景象。 “这刀势,有如大河滔天,又有如大军冲锋黄土滚滚,他修的是什么刀法?能以大河浪潮悟万军肃杀?” “有这刀势,又能拿起羹饭,确实是送刀的不二人选,羹饭邪刀不会伤他。” 王爷舒了一口气。 屈君回仍然朝他笑着:“真元境界练了玄功,甚至一品玄功的世家公子不在少数,可练成了三品玄功圆满,悟出刀势的,可就少之又少了。 你看,郁离轲自有气运,竟然有这般合适的人为他送刀。” 王爷却想得更多些:“这少年什么来历?天资强横,不弱于那些雏虎碑前列的少年英杰,再过半载,便是雏虎碑换榜之时,陈执安之名,必在榜上!不过却不知他家世如何,背景如何,又能在雏虎碑上排名几何?” —— 秀霸山连绵起伏,就好像是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横卧于大地,主峰高耸入云,即便是在明亮的月色下也因为云雾的遮掩,而时隐时现。 这座山之所以得名秀霸,似乎与一柄宝刀有关,可秀霸山的景色天下闻名。 只是山脚下,便有清泉潺潺流出,溅起的水如岁月般晶莹剔透。 而山高之处,又有珠峰罗列,有峻峭者如利剑直插霄汉,似欲与天公试比高。 陈执安这是第一次前来秀霸山,走到山脚下,他只觉身后的刀匣中,那羹饭邪刀越发炽热,其上流转出来的气息与他的八都北去刀势碰撞的也更有规律,似乎是在为他指明去路。 陈执安便循着羹饭长刀上流转而出的气息,一路走进山林,又沿着崎岖山林小路,来到一处云雾缭绕之地。 缭绕的云雾之后,有一处旧庙。 庙宇破败,山间的林风呼啸而过,甚至还发出吱呀声响,颇显得诡异。 陈执安来到庙前,他低头想了想,又解下身后的刀匣,从刀匣中拿出【羹饭】长刀。 此时他手握长刀,【羹饭】比起在息人居中,竟然多了几分生气。 陈执安想了想,缓缓拔刀出鞘。 刀身上那一股神秘的气息仍然在恣肆流淌,不断闪烁。 而陈执安身上,也有一种奇异的【势】交汇于真元中不断起伏。 “来此送刀,令我完全掌握了这【八都北去】的刀势。” 陈执安长长呼出一口气,又抚摸了一番刀身:“再会。” 他轻声低语,将羹饭刺入大地,刀鞘被他倚靠在刀身上。 然后他便站起身来,缓步退去,直至再度穿过云雾。 那破败的庙宇在云雾后朦朦胧胧,陈执安举目看去,却见那庙宇中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的面貌同样被云雾罩住,看不真切,他缓缓走到羹饭长刀前。 探手…… 拔刀! 便如劲风呼啸,拔刀处一阵狂风袭来,一切的云雾都被吹散了。 陈执安抬眼看去,却见一位脸上戴着恶鬼面具,身上穿着残破甲胄的人物,已经将【羹饭】归鞘,配在腰间。 那甲胄应当不是他的,大小都不太合适。 那人配好了刀,便远远看向陈执安,然后……以手扶住刀鞘,朝着陈执安弯腰行礼。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转身下山。 他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一事,便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来:“请问前辈,这把刀为何叫……【羹饭】。” 陈执安说到最后,声音已微弱不可闻。 因为当他转过头去,才发现破败庙宇之前,已经没了人影。 没有得到回答,陈执安颇觉得可惜,摇了摇头,继续行路。 可当他迈步,又有一道沙哑不清的声音随风而至。 “我曾回乡,烧好羹饭,却不知叫谁来吃。” “所以我打翻了那羹饭,用邻里的菜刀铸了一把刀,便也叫它……【羹饭】。” 陈执安点头,下山而去。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 万里迢迢,几次杀来京城,想来便是要请人吃一吃这羹饭。 他有些理解此人的恨意了。 —— 王爷已经回去了,却又请人送来了两种极为珍贵特别的药材。 屈君回拿了药材,走入里屋,翻出许久不曾用的丹鼎。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自言自语:“栖霞山人给她那女徒练了一颗宝丹,令她十七日入神蕴。” “我炼丹自然不如栖霞山人,栖霞山人的药材自然更加珍贵……可这陈执安天资不凡,又有这般难得的后天之气,再加上王爷的景玄草、见知虫……” “我来炼丹,让陈执安三十日入神蕴,甚至在神蕴境界中更进一步,不难!” (本章完) 第64章 熔炉第三重,昆仑泽中新的宝药 第64章 熔炉第三重,昆仑泽中新的宝药 陈执安下了秀霸山便回了佛桑街,不曾再去息人居。 屈君回炼丹炼刀需要三四日时间,陈执安之前时常自己炼制汤药,也明白并非一件简单的事,尤其是炼制品阶极高的丹药往往需要数百上千道工序。 屈君回能够在三四日时间里融合后天之气,炼出破关的丹药来,陈执安已经颇为满意。 他便在悬天京住下了。 佛桑街上足够安静,除了内务府来人,仔细询问了陈执安作画所需的颜料之外,一连二三日都无人来叨扰,陈执安便在这院子里修行。 此时此刻,陈执安第二重白玉蝉蜕篇已经达到顶峰,亟待破关,真元便如一枚枚硕果,摇曳间在不断的熬炼他的五脏六腑、皮肉筋膜。 再加上陈水君留给他的熔炉炼体宝录,陈执安这几日也过得颇为充实。 院中流水潺潺,便在这流水之音中,陈执安在院子里修行虎抱拳。 虎抱拳大开大合,几乎在调动陈执安全身上下每一块皮肉,每一根筋膜。 他的虎抱拳早已大成,他之所以此时还着重修行,便是借着虎抱拳让真元流经身体上下,以此更快的修行熔炉炼体宝录。 这一门三品玄功,五重便已经算是大成。 陈执安早在苏南府时,就已经踏入第二重境界,如今又过了二三十日,陈执安运转熔炉炼体宝录,周身上下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炉。 他的真元似乎在燃烧,让他周身上下肉体中每一丝杂质,都彻底燃烧出来。 此时他在虎抱拳的导引下,四肢一根根大筋几乎完全舒张开来,五脏六腑不断扩张收缩,浑身皮肉看似白皙柔软,却已然十分坚硬。 陈执安足足炼了半个时辰,又走到院中一处假山前,屈指轻轻一弹。 咔嚓…… 那假山一角顿时断裂飞出。 陈执安眸光微微闪动。 熔炉炼体宝录第三重,骨骼如石,皮肉如经年的皮毡。 不说刀枪不入,却也已经算是十分强悍。 “熔炉炼体宝录一旦练成第五重圆满,那便是骨骼如铁,皮肉如盾,光凭肉身修为,不运转真元,就能够活活打死真元境界巅峰的强者。 倘若再配上真元,一拳下去只怕会迸发出六七千斤巨力。” 陈执安不由感叹这一门三品玄功的玄妙。 “只可惜哪怕有熔炉淬火丸,再加上日日饮用姜茶,这熔炉炼体的速度也实在太慢了些。” 陈执安想到这里,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缓缓打开,意识沉入白玉京昆仑泽。 昆仑泽中仍然种着许多药材,有熔炉宝录附带的熔炉淬火丸所需诸多药材,还有蝉蜕丸所需的几种药材。 蝉蜕丸在修行白玉蝉蜕篇第一、二重时,乃是极好的破元关丹药。 到了神蕴境界,神蕴细致的掌控真元,足以压制住蝉蜕丸迅猛的药力,便可以作为时时吞服的丸药,以供修行。 正因如此,陈执安这些日子以来,始终都在昆仑泽中种着蝉蜕丸所需要的诸多药材。 “一旦破入神蕴境界,倘若能够每日服用一颗蝉蜕丸,消化其中的药力,我修为精进速度,必然不慢。”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 他至今不知,一个多月的时间熔炉宝录炼到第三重,速度已经奇快无比,无人会嫌慢。 更不知换做旁人,每日一颗蝉蜕丸,只怕不消三日,便会真元暴乱,爆脉而死。 可陈执安经过陈水君十余年的改根造骨,已然根骨如玉,极为不凡。 根骨如玉,便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陈执安细数了昆仑泽中种下的诸多药材,目光又落在连片的赤中姜上。 五十株赤中姜正在昆仑泽昆仑灵气中茁壮成长。 又有一颗燃血姜果,正在成熟。 燃血姜果效用不凡,可每一次吞服之后效果都会大打折扣,陈执安在苏南府东丰街上吃下过一枚,却也准备了第二枚。 即便效果大打折扣,第二枚燃血姜果,只怕也能增幅一二成真元,关键时刻也能起到大用。 除此之外,那五十株赤中姜中又有四十株的根茎又连做一片,互相供应养分,昆仑泽灵气上方又开出一朵来,芳香扑鼻。 “燃血姜果便是十株赤中姜勾连长成,却不知这四十株赤中姜,又会长出什么东西来?” 陈执安颇为期待。可是,这十几日以来,这朵中除了芳香之外,就再也不曾长出什么东西来。 甚至那彼此联通的四十株赤中姜,不再汲取昆仑泽中的灵气养分。 “看来以我如今的修为,昆仑泽中的灵气还不够,不足以支撑这一味药材彻底成熟。” “不知等到我破入神蕴境界,这一味药材是否会成熟。” 陈执安心中思绪闪烁。 “这赤中姜是我无意所得,种入白玉京昆仑泽。 在这之后我种了许多药材,却始终没有能够比得过赤中姜的。 仔细想来,这赤中姜应该十分珍贵,哪怕不炼成丹药,只是泡茶饮用,也足以打熬根骨,对于真元修行也颇有作用。” 在这赤中姜之后,陈执安再也没有遇到这般好的药材。 “悬天京广大繁华,不知藏着多少能人异士,也应当藏着不知多少天材地宝,久在悬天京中居住,往后也许能够找到更好的药材,种入昆仑泽。” 对于陈执安而言,昆仑泽在他的修行道路上起着巨大的作用,这种作用几乎无可替代。 如果没有昆仑泽,陈执安踏上修行之道只怕还要更晚一些,没有那些汤药支持,修行速度也绝不可能这般快。 “仔细经营昆仑泽,才能在修行之路上走得更远一些,也更稳一些。” 陈执安思绪及此,又见闿阳阙中并没有老黄梁和椒奴的身影,意识也就离开了白玉京。 他自小亭中起身,正想要回屋歇息一番,却听见有人在敲门。 陈执安前去开门,就看到敲门的是佛桑街最前头的门房。 说是门房,可此人长得又高又壮,一身黑色劲服,目光锐利,身上的气息比起苏南府那些铁衣,还要来得更加旺盛。 “陈公子,街前有客来访,说是要拜访您。”门房行礼。 陈执安探出头去,远远看向佛桑街口,便看到一个轿子停在那里。 “来人是谁?”陈执安询问。 “是兵部尚书府上的轿子,来人乃是镕天将军之女司五小姐。”门房回话。 陈执安听到回答不由皱了皱眉头。 司家小姐,见他做什么? 不过他也未曾多想,只摇头对门房道:“劳烦回话,就说我正在作画,不便见客。” 他说完关门,门房前去回应。 轿子上,司遥听了门房的回话,都不由皱起眉头来。 正坐在一旁为她剥荔枝的轻雪丫鬟更是有些吃惊,她擦了手走下轿子,小声询问门房:“你可告知了那位陈先生我家小姐的身份?轿子的来处?” 那门房恭恭敬敬道:“小人自然仔细说了,只是陈公子说他正在作画,打扰不得,不便见客。 我等不过是守街的门房,住在街上的大人们怎么说,我们便如何传话。” 轻雪不由深吸一口气,她又上了轿子,气呼呼说的:“这陈姓的画师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就连我司家他都敢拒之门外。” 司遥也十分不解。 按照道理,画师想要扬名,还要靠她们这些真正的豪门大府。 有世家大府客气待你,求你的画,画师才能够积攒名气,真正出名之后才能待价而沽。 可如今这陈姓画师连兵部尚书府上的人物都不见,那他又想要见些什么人物? 轿子外面,那位中年文士方才远远看到了陈执安探头出来,又怕自家小姐生气伤神,便主动说道:“小姐倒是不必介怀。 这门房称呼陈先生为陈公子,看来方才探头出来的便是陈画师了,此人……倒是颇为年轻,令我意外。” “年轻人初来悬天京,又得了玲珑公主、商秋公主的青睐,自然有几分傲气。 再加上坐朝节将至,画师的身份也在这二三月里水涨船高,处处受人礼遇,那几分傲气也就更浓厚了。” 丫鬟轻雪也点头,嗔道:“不曾见过什么大世面,这种傲气也就越浓厚,安知先生说的不错,可惜老太君偏偏要这楞头青作画,实在是令人伤神。” “坐朝节之后他便会知道悬天京礼遇画师,却终究有度,这般傲气,往后若是惹恼了跋扈的世家公子小姐,哪一天横尸郊野,也不无可能。” “无妨。”司遥摇头:“派人盯着,他总有离开这皇城八街的时候,到时候再去请他。” “画师求的无非是几两碎银,给他便是,总有他拒绝不了的价格。” (本章完) 第65章 雏虎碑上二十二,揽月楼中遇故人 第65章 雏虎碑上二十二,揽月楼中遇故人 对于陈执安而言,苏南府岐黄街又或者这悬天京佛桑街,其实并无什么差别。 一连四天,陈执安都不曾出门,只在府中修行,就连吃饭饮食都是那位执事派人送来。 按照道理,这位掌管商秋公主在佛桑街上的产业的太监执事不会这般殷勤。 哪怕陈执安塞了他二两金子,可对于这种有些权力的执事而言,二两金子说少不少,却也不至于令他这般伺候。 原因还在送饭这档子事,是有油水的。 商秋公主之前吩咐下来了,要尽量满足这位陈先生的要求,再加上每日送饭并无标准,送城侈居、锦衣客、兰若坊的饭菜是送,送一些寻常铺子的饭菜也是送。 送了多少银子,还不是他随口的事? 于是陈执安这几日吃的也极好,每餐总有各色不同的五六个菜肴,让他感叹怪不得世人常说“悬天京中销金窟,百两金子一寸人。” 在这天下最繁华城市之一的悬天京,你手头只要有金子,想活多大多高的人,便能够活多大多高的人。 到了第四日约莫傍晚,又有门房来敲门。 陈执安本不打算开门,只因从第三天开始,总有一些管事,或者年轻的少爷小姐前来拜访,似乎是要请他作画。 陈执安自然不是什么自命清高,不为金银折腰的人物,只是他从苏南府中带回来的颜料画了几幅画已经没有了,内务府却还没有做出新的颜料来,他就是想画也画不得。 于是他早已吩咐门房,之后几日有客前来,就以尚无作画的颜料为由,一并推脱了。 只是今日,门房敲门敲的有些急,陈执安想了想还是开了门。 “陈公子,有客前来……”那门房朝着陈执安使了使眼神,小声道:“来人拿着督察院獬豸令牌,我等不敢怠慢。” “督察院?”陈执安探出头去仔细一看,却见到一位熟悉的身影。 他脸上露出笑容来,想了想又仔细关上院门,到了佛桑街街口。 “陈执安。”江太平今日大概休沐,身穿一袭便衣,腰间的归觐长刀不知是不曾带来,还是他身上有玄门乾坤宝物。 “这才一个月不见,你就住上这皇城小院了。”江太平啧啧称奇,说话并不急促,却也引得他咳嗽连连。 陈执安不由问道:“太平兄,你受伤了?” 江太平摆了摆手,道:“无妨,你既然来了悬天京,我就算是东道主,正好带你去喝茶。” 陈执安笑道:“原本你上门来,我应当在自家院中招待你,可我那院子不过是借住罢了,便是想要招待你一番,也不方便。” 江太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还不知你除了修行天赋不凡之外,还画的一手好画,初次前来悬天京,竟然能供职于内廷,摇身一变又成了一位宫廷画师。” 陈执安好奇问道:“太平兄怎知我来了悬天京,又怎知我成了宫廷画师?” 他问出声来,忽然想起江太平乃是督察院地字的獬豸使,督察院干的又是监察百官,察知整座大虞的活计。 他们如果不知道此事,那才算做奇怪。 江太平看到陈执安的表情,便知道陈执安猜出答案来了,便也不再解释。 二人并肩走出佛桑街,又穿过两条长长的街道,到了悬天京南城。 “以悬天宫为中心的皇城八街三十二巷住着许多达官贵人,却并无什么商铺,更没有什么烟火气。 悬天京真正最繁华的所在其实是南城。” 二人走在街上,江太平随意介绍着。 陈执安左右看去不由再度感叹悬天京的繁华。 此时已至傍晚,暮霭沉沉,华灯初上,城中喧嚣一片,长街上朱楼绣户鳞次栉比,雕梁画栋间,绫罗绸缎随风清扬,诸多光影在其中闪烁。 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不时有达官贵人高坐在华贵的马车上,前呼后拥,可同时又有许多平民百姓穿梭于市井小巷,或流连观赏,或为生计奔波。 酒肆茶楼林立,宾客满座,文人墨客吟诗弄赋,谈论古今,商旅云集于此,谈笑声不绝于耳。 又有珍馐美馔的香气弥漫于世间,令不少人驻足张望。 “大虞最繁盛之地乃是悬天京,悬天京中最繁盛之地却又是京都南城。” 江太平笑着询问:“你在悬天京中可有熟人?” 陈执安想起沈好好,点头说道:“有一位熟人,只是她修行到了瓶颈,如今正在闭关破境,要与她见面,只怕还需要七八日光阴。” 他与沈好好早已通信,沈好好踏入神蕴上境已然许久,早已凝聚出了六道神蕴,再往前踏出一步,便能凝聚出第七道神蕴来。 神蕴境界,熬炼真元,凝聚神蕴。 凝聚一道神蕴,就已经算是神蕴入门。 凝聚出第四道,神蕴便有质变,算得上神蕴上境。 第七道神蕴已成,就代表着已经踏入神蕴圆满的境界,足以叩第五关【璞玉】境界。 这也是陈执安前来悬天京好几日时间,都不曾见过沈好好的原因。 “我今日休沐,正好找家酒楼,让我来尽一尽这地主之宜。” 二人来到黄龙河河畔,上了一家颇有些名贵的酒楼,名为揽月居。 这揽月居屹立于黄龙河畔,且不说它表面如何飞檐走拱,气势辉煌。 踏入其中,便能看到这酒楼桌椅皆是檀木制成,雕精美,桌布乃是细腻的丝绢,绣着精致的云纹图案。 雕屏风隔开一个个二楼雅间,屏风上皆为字画。 陈执安与江太平上了二楼,坐在酒楼栏杆处,上可见刚刚显现的明月,下可见黄龙河美景,湖面上波光粼粼,画坊游船悠然驶过,远处青山连绵起伏。 “这地方,吃一顿得不少银子吧。” 陈执安好奇询问,江太平朝他笑了笑,道:“我来吃饭,倒是不需多少银子,我有这揽月居老板的把柄。” 陈执安嘴角抽了抽,道:“你们这般祸害商贾,还有王法吗?” 江太平哈哈一笑,道:“哪怕是地字獬豸使,俸银其实并无多少,兄弟们如果不寻些其他的门路,又如何能支撑生活?” “督察院中自然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只要不过分张狂,寻一些把柄,拿捏一下京城的大商贾,又或者其他州府的官僚,都不算什么大事。 而且,占这些狗大户的便宜,总比盘剥百姓要来的更好一些。” 江太平说话间,已然有掌柜亲自前来为二人倒茶,又弯腰道:“江大人,还是照旧?” “今日上一些好的,我有客人来。”江太平说到这里,又顿了顿:“放心,多出来的银子我自己来付。” 掌柜点头哈腰离开了。 江太平又解释说道:“虽然捉了人的把柄,但这揽月居老板也算是京中的名流,交好了许多达官贵人。 所以哪怕敲诈,也要适可而止,若是太过了些,若是有达官贵人前来说和,往后就敲不成了。” “还敲出门道来了?”陈执安不由朝他竖了竖大拇指:“不过……太平兄,我看你气息委顿,面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明显受了重伤。” 江太平喝了一口茶,笑道:“我不是从司家公子司侯圭那里抢来了一道后天之气?正巧督察院两位天字的獬豸使出身司家。” 陈执安顿时明白过来,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江太平却随意摇头:“我虽然只是一介渔家子出身,可在督察院摸爬滚打许多年,又有楚大人照拂,他们不敢杀我。” 陈执安上下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气息如同烛火,随风飘摇,确实受了极重的伤。 “都受了这般重的伤,还要嘴硬。”陈执安想了想,从袖中拿出十八九片赤中姜来:“以此物泡茶,对真元流转大有裨益,比起寻常的汤药来说,姜茶每日服用也不嫌多,效用也不会打折扣……太平兄还是尽快疗伤吧,否则若是再挨一顿毒打,只怕真要死了。” 江太平并不客气,却有些诧异,笑道:“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你舍得这样的宝贝?” 这样的宝贝,要多少我有多少。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说道:“楚伯伯对我有救命之恩,既然楚伯伯信任你,我给你几片赤中姜也不算什么。” 江太平此时却叹了一口气,摇头:“京都居,大不易!这句话可并非是对寻常百姓说的,对于悬天京中为官作吏的同样如此。 一阶一阶倾轧,一级一级俯视,想要挣来机缘还需冒险。 就比如苏南府里,那司侯圭恰好没有带他的斗极刀,又恰好有后天之气的机缘。 我才铤而走险……如今我已得来后天之气,便是挨几顿毒打,只要不死就是。” “而且……”江太平说到这里,眼神中闪过些莫名的光辉:“那两个天字的獬豸,总不可能始终坐在高处。” 陈执安只当自己没有听到,二人喝茶吃菜赏景。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二人靠着栏杆的雅间里忽然走来一个人。那人一身儒士打扮,年岁已至中年,来到二人桌前,向二人行礼。 “陈先生。”那人脸上带着随和的笑容,说话却并无半分客气,直接了当道:“我家主人想要请陈先生为其作画,不知可否劳烦陈先生执笔?” 陈执安也认出来人。 昨日他探头出去,司家马车旁边,就站着这位中年文士? 为司家作画? 陈执安心中笑了笑,摇头说道:“实在不巧,陈某作画所需的颜料尚且还没有备妥……” “此事倒是不必陈先生担心。”那中年文士说话极为客气:“我家主人已经问过内务府,明日就能够将那颜料备好,先生若有闲暇,府上自会派马车来接。” “若是画的好了,也还要劳烦陈先生在坐朝节上,为我家太君再画一幅。” 中年文士说到这里,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道:“还请先生放心,先生乃是宫廷画师,又为玲珑公主执笔,笔墨十分珍贵。 我家主人并非是无理之辈,先生为我家老太君作画,润笔的费用自然是好商量的。” 陈执安脸上也露出笑容来,点头说道:“哪怕是在悬天京,司家也是真正的高门大府,我自然不会担心润笔的费用。” “只是……这些日子我尚且有要事在身,无暇作画,还请这位先生回去禀报你家主人。” “三千两银子。”中年文士脸上笑容依旧,眼里自信十足:“先生,哪怕坐朝节十年一次,贵重万分,当朝除了中书舍人、夏渊阁待诏以外,其余能够拿到这般笔墨费用的画师也少而又少。 陈先生少年得志,画的画又颇合我家老太君的心思,这般价格就当是我司家礼遇先生。” “三千两银子?”一旁的江太平眼角抽了抽,看向陈执安,却见陈执安依然无动于衷。 大虞地貌广大,银矿不少。 这个世界综合的生产力比起陈执安前世记忆中的古代王朝来说,还要高出许多。 银子的流通量也大大高过陈执安记忆里的古代王朝。 只是,上层与下层之间的差距却也被无限拉大。 哪怕是富饶的苏南府,许多人家一年的生活费用也不过十几二十两银子。 可这些豪门为一幅画,便可以开出三千两银子来…… 对于陈执安来说,银子的吸引力其实并不高。 他身上本身就有七百余两金子,再加上修行所需的药材都是昆仑泽中产出。 功法、武器一应不缺,陈执安即便要来银子对也并无太大的作用。 而且……这天下,还有很多没有身份地位,没有世家玄门出身,便买不来的东西。 比如天功、神通,比如玄门宝物,又比如几千锻,甚至万锻的刀兵。 于是陈执安再度摇头。 那中年文士终于皱了皱眉:“陈公子可知我家主人的身份?” “我家主人出身兵部尚书府上,乃是镕天将军的嫡女!论及门楣,除了大虞六姓,整座悬天京中,鲜有门楣比我司家更高者!” 陈执安知道这中年文士的话中之意,可他依然摇头。 中年文士低头想了想,仍然毫不失礼,行礼告退。 一旁的江太平都有些看呆了,直到那中年文士离去,才小声说道:“何不答应他,那可是三千两银子。” 陈执安想了想,笑道:“我曾为两百两金子折腰,那时我需要这两百两金子。 如今我身上金银已经够我吃了,这司家的买卖,我不做。” 他说话间,想起陈水君写在纸上的“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想起陈水君种在院子里,十几年如一日照料的梨树,又想起第一次见司侯圭时,他那居高临下的眼神。 这些都让他十分不舒服。 江太平侧头,认真看了陈执安一眼,点头说道:“不错,有气性,当今天下,有气性的都是豪门公子,我们这样的小民有气性的可不多。 只是希望你来了悬天京,这般气性不要被抹平了。” 他话语至此略微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也莫要因为这般气性丢了性命,曝尸荒野。” 江太平的性格与陈执安颇为相合,他也点头笑道:“你夺了司侯圭的后天之气都没有死,我这住在皇城中,要为玲珑公主画像的宫廷画师,又怎么会死的这么容易?” 正在二人相聊之时,不远处的雅间中,那中年文士再度走来,与他并肩而行的还有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人。 那人面白如玉,衣着讲究,腰间还配着一枚极为通透的玉佩,缓缓而来。 司家的文士再度前来,他这一次不曾行礼,只是笑道:“陈先生,你才来悬天京不久,再加上住在佛桑街,想来还不曾去内务府宫廷画院。 这位乃是内务府郎中、集贤院学士、图画院待诏,内务府宫廷画院祗候……常维谷。” 【祗候】者,便如同长吏,乃是宫廷画师之首。 而且这位常维谷可并非只是宫廷画院的祗候,还是内务府郎中,内务府一位总管大臣,两位总办郎中,六位郎中。 郎中有着莫大权力。 陈执安看到来人,就知道这位司家的文士打着什么主意。 此时此刻,这位内务府郎中正高高抬头,看向陈执安,不曾主动说话。 好像是在等待陈执安向他行礼。 陈执安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黄龙河畔变得喧嚣嘈杂了许多。 几人凭栏看去,就看到有四五十位军人披甲配刀而行,走在最前的是两位骑马的校尉,而四五十位军人正中央,却还有两顶轿子。 那常维谷看到轿子,不由转头看向身旁的文士,感叹道:“杀佛侯奉圣人之命,走了一遭老剑山,却不知可曾请来老剑山上,那位万里西风一剑寒的山主姜象枢。” 司家文士瞥了一眼陈执安,笑道:“侯爷亲自前去,即便不曾请来山主姜象枢,却请来了老剑山那边少年剑主,那第二顶轿子里,便是雏虎碑上排名二十二的黎序时。” “雏虎碑上二十二……” 陈执安与江太平对视一眼,不由看向那第二顶轿子。 却见那轿子的窗帘被掀起来,一位看似十七八岁的稚嫩少年正好奇的张望着悬天京南城的繁华景象,眼中还有些惊叹。 还紧接着,二人的目光便被在前骑马的年轻人吸引。 那年轻人骑马而过,却抬头看向他们,目光锐利如刀。 陈执安挑眉。 司侯圭…… 此时的司侯圭腰间配着一把刀,刀上有猎猎刀气散发出来,又消散而去,杀意重重。 “这便是司侯圭与我赌约的【斗极】?”陈执安心中暗想:“真是一把极好的刀。” 江太平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也远远朝着司侯圭咧嘴一笑。 直至杀佛侯的车驾过去,那司家的文士笑道:“陈先生,你还未与这内务府郎中,你的顶头上司行礼。” 陈执安转过头来,心中忽然有些厌烦。 宫廷画师这样的清闲职务,也免不了蝇营狗苟。 内务府郎中、集贤院学士这等文人,却也免不了沾染上恶臭的官僚气。 陈执安忽然明白陈水君为何要辞官了。 他正要起身回去,门口忽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笑声。 “嗯?陈执安?” 陈执安转过头去,却看到二楼楼梯处,一位老人正背负双手看着此处。 正是那日在黄龙河畔,被他误认为宋相的老人。 司家文士、内务府郎中常维谷同样转身看去,神色忽而大变。 ps:不好意思,定时定到了明天的六点,幸好作者君早点发现了。 (本章完) 第66章 真的猛士 第66章 真的猛士 这揽月居中喝茶饮酒的,大致都是各行各业中拔尖的人物。 尤其是这二楼临河的雅间更是有许多京官在此,此时这老人高声呼唤陈执安的名字,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旋即便有许多人站起身来,远远朝着这位老人行礼。 司家文士、内务府郎中常维谷也连忙转过头去,恭恭敬敬抱拳躬身。 “王爷……”常维谷抿着嘴唇,不太明白这刚刚从苏南府来到悬天京的少年画师,又如何认识端阙王爷。 陈执安也有些意外。 他与这位老人不过一面之缘,可站在楼梯前的老人却脸上带笑,朝他招手,就好像二人认识许久,又颇为熟悉。 他朝着江太平使了使眼色,又悄声说了一句:“多谢太平兄款待,我正好借此脱身了。” 江太平朝他点头。 陈执安便站起身来,到了这老人身旁,同样抱拳行礼。 那老人不知与陈执安说了什么,一老一少便就此下了楼。 内务府郎中常维谷脸色有些难看,甚至眼角都有些抽动,而他也颇为忌讳此事,叹了一声道:“文严兄,你可害惨了我,我今夜随你而来,在那少年面前摆谱,想以官身压一压他,那名叫陈执安的少年心中定然十分厌恶我。” “若这少年是个寻常人倒也罢了,给你看看,他似乎与端阙王爷颇为熟悉,王爷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呼其名……这……” 司家文士张文严也皱起眉头来。 他转过头去,看向另一处雅间。 雅间被屏风遮挡,轻雪丫鬟正在这雅间中为司家小姐倒茶。 司遥脸上有些阴郁,为这陈执安,她接连几日耗费了许多修行的时间。 原本以为这位来自苏南府的少年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只需些银两便可以请他作画。 可不知为何,偏偏这陈执安不为三千两银子所动,似乎自己司家的门楣也打动不了他。 就好像是一个无知无畏的初生牛犊,随意冲撞着,丝毫不理会是否会撞到南墙。 然后自己便想用他的顶头上司压他,结果却又如此出人意料…… “这少年与端阙王爷又有何关系?” 端阙王爷性子傲,虽然是个清闲王爷,却看不上许多大府的少爷小姐,可今夜在这揽月居中甚至主动带陈执安一同离去。 “王爷也想要陈执安为他作画?”司遥想到这里,又摇了摇头:“没听他人说过端阙王爷喜欢画作,而且……宫廷画师本就是为皇家服务,旁人要陈执安的画作,只能请他来画。 端阙王爷只需知会内务府便是,陈执安不愿画,反而是有失职责。” 而且,端阙王爷大呼陈执安之名,脸上还在这笑,这实在令她不解。 “小姐,怪不得是陈执安这般傲气,原来也是有些背景的。”轻雪丫鬟道。 “再过三日,北院的十四叔便休沐了,让他去督察院查一查卷宗,看一看这陈执安的来历。”司遥吩咐下来,轻雪仔细记下。 张文严已然回来,那位内务府郎中却已经下了揽月居。 “常维谷忙着准备礼物,明日要上门前去寻那陈执安请罪。” 张文严无奈的笑了笑,道:“这个画师竟然成了难啃的骨头,我在府中许多年,还未见过这般油盐不进的少年。” 司遥手指轻扣桌案,想了想道:“端阙王爷性子烈直,看他与陈执安颇为熟悉,这内务府郎中确实应该小心一些,若是撞上了端阙王爷的枪口,他这香饽饽一般的郎中之位只怕不保。” “只是因我们司家而起,你明日清早去问一问常维谷,他想准备什么礼物,我司家出了便是。” “至于这陈执安……”司遥揉了揉眉心,心里不由有些恼怒起来。 老太君极少嘱托她什么事,如今老太君不过是想请一位画师作画,她都办不成,老太君心中必然也有几分失望。 “如果是大哥,又或者是侯圭堂兄,又会如何处理此事?” “他们最善以势压人,显出司家的威严来,也许此事早已办成了。”司遥想了想,最终还是站起身来。 “见了端阙王爷,以势压人这法子就不能装糊涂再用了,明日我还是去见一见商秋公主,请她相助吧。” —— 陈执安与这老人下了揽月居。 老人却并不曾上为他准备好的轿子,反而与陈执安并肩而行。 二人走在黄龙河畔,黄龙河流入悬天京的这一段颇为平和,唯独早晨傍晚有些激流浪潮,夜晚大多风平浪静,任由画舫行走于其上,灯火摇曳在河面上,颇有些美观。 “那日,陈执安唐突,认错了人,还请王爷见谅。” “嗯,你知道我身份了?” “方才揽月居中许多人行礼问安,执安听见了。” “也是,我虽然只是京中一闲人,只喜欢游玩享乐,却还有王爷这一身份。”端阙王爷看着河水,忽然看向陈执安,道:“你几日之前去秀霸山送刀,可曾觉得那郁离轲痴傻?卖身为奴、自残身躯,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却只为了复仇?” 陈执安眼神微变。 端阙王爷却笑道:“我方才与你说了,我不过一介闲人,喜欢到处转悠,那一夜我正好转到了八两街上,见了屈君回,也看到你喝了酒,背着刀匣而去。不过你放心,你去送刀也算是一件好事,名刀自有其主,它在鹿角上蒙尘,我也深觉可惜。” 这等身份的人物,不至于骗他,陈执安笑道:“晚辈倒是颇为敬佩此人,虽说人各有志,但这般重情重义的人物其实少见。” 端阙王爷又问道:“可他走了一条不通的死路,那位年轻将军修为越发强横,甚至即将破入玉阙,先天之炁已然圆满,只等待道真之气入体! 郁离轲两次行刺,都伤了自身根基,原本以他的天赋与机缘,即便没有什么背景,雏虎碑上他也是前五十的人物,可如今他却跌至八十八行,令人叹惋。” “雏虎碑上八十八……”陈执安心中不由惊叹。 这八十八看似数字极大,可天下之人不知凡几,天下几十亿少年人中排名八十八,可见这位年轻刺客的不凡。 更加令陈执安敬佩的是,雏虎碑往往还看年轻天才的出身、背景。 可这少年是死人堆中爬出来的孤家寡人,这样的人却能够名列雏虎碑上八十八行,足以让陈执安佩服。 “若非悬天京中,有些人不想他死,暗中相助,只怕他前两次就已经死在围剿的兵马手中。 我刚才说他走了一条不通的死路,可仔细想来,他脚下其实没有路,只顾横冲直撞,不懂积蓄力量。” 王爷这般说着。 陈执安低头想了想,认真道:“有些人气性便是如此,只顾往前,勇往无畏。” “可哪里是前?”王爷背负双手,语气有些肃然:“可他若走错了路,走的不是前方,而是与生路背道而驰,岂不是走错了?” 陈执安忽然笑了,摇头道:“王爷,我与您意见不同。” “我觉得既然是行路,对于找准了目标的人来说,往哪里走都是往前。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尚且有微弱的希望。 而真的猛士,自然是奋然前行,不去顾虑许多。” “这郁离轲便是一位猛士!” 端阙王爷微微一愣,忽然停下脚步,大笑起来。 “不错,你的气性比起陈水君而言更合我的心意! 陈水君太过沉默,凡事都藏在心中,等到有全然的机会时,才会呐喊出声。 这不算什么缺点,却总少了几分血气。 可你不同,陈执安……你气性猛烈,有少年气,像极了佩剑行走天下时的我!” 他话语至此,身上忽然迸发出一道猛烈的气魄来。 那气魄如同风暴,直直朝着陈执安席卷而来。 陈执安下意识运转真元,身上刀势勃发,斩开重重的风浪。 “刀势!”端阙王爷身上的气魄收敛,道:“小小年纪、真元修为,就已经酝酿出刀势来! 你独身前来悬天京,他人若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会以为你不智。 可我却觉得,你这少年……很有意思,会给这悬天京带来一些别样的东西。” “我就喜欢看一些别样的东西,陈执安,本王忽然想学画画,你可愿当我的教习先生?” 陈执安毫不意外这位王爷知道他的出身。 悬天京中能被称之为王爷的不多,他们又怎会无端与闲人接触? 甚至陈执安怀疑,今日在揽月居中的偶然相见,也很有可能是这位王爷刻意为之。 而现在,这位王爷要让他当王府的教习先生……其实便是存着庇护他的心思。 —— 司侯圭送那位少年剑主去了皇城中司家的别院,又仔细安排妥当,这才出了皇城。 可他并不曾回将军府中,而是去了东城一处马场。 那马场中,有人身着青衣,手持长剑。 纵横的剑气四散而出,似乎要斩碎天上的云雾,一缕缕先天真元刺入大地,引来狂风呼啸。 司侯圭远远看着此人,笑道:“那个想要砍下你右手的陈执安,可来了悬天京。” 剑气一滞,继而更加锋锐。 只活金鱼的池水里,混进来一只鲤鱼。 它混入池水中,可是会死的。 —— 陈执安与端阙王爷告别,却并未回佛桑街,而是去了八两街。 那破关的丹药、阳燧长刀,想来都已经好了。 (本章完) 第67章 开辟泥丸宫,一夜玄功第七重 第67章 开辟泥丸宫,一夜玄功第七重 陈执安到了八两街,到了息人居门口,却发现息人居中烛火摇曳,里面却空无一人。 “屈老板。” 陈执安唤了一声无人来应,他想了想便进了铺子。 “大约有事出去了,便在铺子中等一等。” 他心中这般想着,到了铺子作案前,却见桌上摆了一把长刀,又有一个极小的木盒,再加上一本……典籍。 陈执安自然能认出这把长刀便是他的阳燧长刀,只是今日的阳燧长刀似乎变得有些不同,刀鞘、刀柄更黑了些,黑的深邃,仿佛其中蕴含了莫大的力量。 “这息人居的老板可真是心大,铺门敞开,这几件东西就随意扔在桌上?” 陈执安拿起阳燧长刀,真元流转,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缓缓展开。 顿时云雾遮罩的青山楼中照出一道光芒来,与南流景的光芒合二为一,通过陈执安的双眼,落在这一柄刀上。 【刀名阳燧,后天之气冶炼,经两千重锻冶,刀锋尖锐,刀身有气,注入真元,则火光纵横,刀势连绵。】 两千锻? 陈执安眼睛一亮。 看来这屈君回确实说到做到,在这把阳燧长刀上,必然下了大功夫。 短短几天时间,三百锻的百锻刀,变成了两千锻的千锻长刀,其中价值的跃升几乎难以估量。 陈执安迫切的想要试一试这把长刀之锋锐,可我又想起如今这里可是悬天京,虽不行宵禁,可倘若随意舞刀弄枪,只怕难免引来祸患。 于是他按捺下心头的冲动,将阳燧长刀收入承露戒中。 “这后天之气可真是玄妙,炼丹残余的后天之气用来锻冶阳燧,竟等于再造阳燧!” 三百锻刀跃升为两千锻刀,许多时候都几乎没有可能。 打造百锻长刀的材料,不足以支撑两千重锻冶,可加了后天之气,几乎化不可能为可能。 “除了后天之气以外,这长刀中,屈老板必然还加了些珍贵的材料。” 陈执安心中有些窃喜。 他去送了一把刀,并不曾遭受什么危险,甚至那【羹饭】邪刀上散发出来的邪气,还助他完全掌握了刀势。 同时也圆满了自己的念头——郁离轲这等人物,他也愿意去帮一帮,【羹饭】应该回到它主人手中。 可便是这么一件对陈执安颇有些好处的事,屈君回的回报却极为丰厚。 陈执安思绪及此,目光又落在一本典籍上。 【长日安隐经】。 陈执安粗略翻开这本典籍,扫过几眼,顿时惊讶于屈君回的细心。 “一门三品玄功,长日安隐经……收气敛元,遮罩神蕴……他人观之不通不透,难知深浅。” 这等敛元遮神的玄功,应当十分珍贵,屈君回摆在桌上便是想要送给陈执安。 陈执安不曾犹豫,将这典籍收下,目光终于落在摆放在正中央的木盒上。 他缓缓打开这木盒,入他眼中的那是一颗白色丹药,洁白通透宛如珍珠一般。 这丹药上还包裹着一层淡淡的神秘的气,缓缓流淌,就好像刚刚被吐出来的龙珠一般。 他不再浪费时间,收起丹药,回了佛桑街上的小院,关好了房门。 这才盘膝坐在后院小亭中,吞下这枚丹药。 白玉蝉蜕篇悄然运转,陈执安元关中那真元妙树上的果实纷纷震颤,流出一道道如同白玉一般的真元流转。 强大的药效似乎在发挥作用,陈执安的真元就好像变做了一只只眼睛,令他看透了自己的肉身,也仿佛看透了自己飘摇的魂魄。 “白玉蝉蜕篇……第三重,铸造泥丸宫。” 白玉为宫,蝉蜕为神…… 陈执安真元流淌,窸窸窣窣,令他的肉身发生微妙的改变,就是因为这番改变,让他脑海越有些刺痛。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来。 感应泥丸,铸造泥丸宫,让一道道神蕴入住其中,乃是神蕴境界必经之路,而且要的是水磨功夫,太快反而会造成泥丸不稳。 只是这枚后天之气炼制而出的丹药,药效似乎极为迅猛。 随着药力被一缕缕真元带出,陈执安只觉得自己的泥丸稳定了许多。 而且……随着泥丸宫逐渐生出雏形来。 陈执安忽然觉得极为熟悉:“我日日前去白玉京,我的意识便如同神蕴,白玉京也如同泥丸宫一般……既然这般熟悉,又何必处处小心?便是快些,只怕也无妨。” 他不由再度闭起眼眸来,试着加快铸造泥丸宫的速度。 真人流速加快,白玉蝉蜕篇疯狂运转,陈执安只觉得自己的真元在飞速消耗。 可每当他的真元将要消耗殆尽,丹药中的后天之气便会散发出来,为他补充真元! “怪不得这后天之气,便是司侯圭这样的富家公子也视作难得的机缘。” 陈执安全神贯注,铸造泥丸宫,他大脑中仿佛被开辟出了一道虚无之所,借以容纳凝聚而出的神蕴。 直至……一个时辰过去。 陈执安睁开眼睛,意识沉入泥丸宫中,却见泥丸宫已然屹立在此,便只差神蕴入驻! 一夜时间,陈执安便已经构筑出最耗费时间的泥丸宫,若是旁人看了去,只怕会觉得匪夷所思。就连此时的陈执安,心中都明白过来…… “我这根骨与天赋,只怕称呼我为一声天才也并不过分。” 他脸上露出笑容来。 距离神蕴境界只差一步,便是凝聚神蕴。 “凝聚第一道神蕴,旁人需要月余时间,每日感应泥丸,温养泥丸,任凭其生出神蕴来,却不知我这泥丸,几日可以生出第一道神蕴来……我又该如何温养泥丸?” 陈执安心头正这般想着,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陈执安心中一惊,转头看去,却见后院墙头上,一位身穿道袍,梳着道髻的少年人惊呼一声,摔下墙头。 有人在偷窥…… 陈执安神色微变,屈身一跳,便跳到墙头。 却见方才那少年道士竟然突兀消失不见了。 “是昨日和镕天将军一同乘坐轿子而来的那位少年。”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陈执安却已经认出了这少年的身份。 “雏虎碑上二十二的人物,老剑山少年山主,学人家爬墙头,还掉下去?”陈执安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却并没有再去追索。 追到了,打不过。 而且自己也并没有做些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想看,让他看便是了。 陈执安思绪及此,便也下了墙头,也不在后院中待了,反而回了房屋盘膝坐下,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缓缓打开。 他的意识落入南流景闿阳阙。 闿阳阙中空无一人,紫气与黄庭是越发浓郁,陈执安的目光不由穿过云雾,穿过虚空,落在昆仑泽上。 却只见那昆仑泽中,氤氲的昆仑灵气也越发浓厚了,四十株赤中姜连成一片,开出的那一朵,竟然又开始吸收昆仑灵气。 “我开辟泥丸宫,元关也变得更加广阔,这天上玉京图中的昆仑泽也越发玄妙了。” 他想到这里就,用细数虚空中的玉京气,发现玉京之气多了十余道之多。 “等我神蕴入驻泥丸宫,彻底踏入神蕴境界,玉京之气想来又会多出许多道,到时候便能借助这玉京之气,借助明镜楼,查看周遭的机缘、宝物。” 陈执安心中颇为高兴,又盘膝坐在闿阳阙中,任凭紫气与黄庭缓缓飘来,包裹住他的身躯。 他闭起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长日安隐经】的玄功秘籍。 他仔细体悟,直至外界天光大亮,意识这才离开白玉京。 陈执安在房中睁开眼睛,门外朝阳初升,光辉落在窗棂,照来点点斑驳。 他运转长日安隐经,只觉得自身真元、自身气魄,甚至开辟的泥丸宫都被一道道云雾遮掩。 第一重,真元气魄若隐若现。 第三重,朦朦胧胧。 第五重,是真是假,极不真切。 第七重,便有如山间的浓雾笼罩,一切种种皆隐于浓雾中。 陈执安一夜之间,借助自身悟性,借助闿阳阙中的紫气与黄庭,练成第七重,成就长日安隐经圆满…… 长日安隐,诸世诸法如妙雾遮,大千世界,隐于其中。 “这是一门佛门玄功。”陈执安颇为满意。 恰在此时,后院忽然又传来一声响动。 陈执安皱起眉头去了后院,却见一个极小的包裹落在院中。 他打开包裹,里面却有二两银子。 “无意得见,仁兄莫要见怪,这银子就算是我的赔礼。” 陈执安哭笑不得,左右看去,却并无他人的身影。 “真是质朴的赔礼。”陈执安收下二两银子,决定不与这位老剑山少年剑主多做计较。 —— 翠微宫中,商秋公主双手拄着下巴,看着桌案上的诸多信件。 “这陈执安看似年轻,处事倒是颇为老成,那么多大府前去求见他,他偏偏不见。 如今这些求画的信,都写到我这里来了。” 她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臂,翻了翻这些信件。 “督御宰府上、大理寺卿府上、龙骧将军府上、兵部尚书司家府上……” “还有户部尚书李府的信,玲珑姐姐就不该将那幅画挂在玉芙宫东堂中。” (本章完) 第68章 来日是何日? 第68章 来日是何日? 陈执安一夜未睡,但却并不觉得疲累,反而思绪十分活跃,精气十足,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正在凝聚。 一大清早,内务府便送来了许多颜料,陈执安打开特制的颜料盒子仔细看了看,却发现内务府调制的这些颜料都十分细腻,颜色也多出了七八种,令他有些意外。 这内务府的效率竟然出奇的高。 于是他在后院中支起画布,又寻来四种笔,就对着院中的假山流水画起画来。 如今这油画似乎成了他安身立命的本事之一,宫廷画师的身份虽然称不上尊贵,但却让陈执安在这悬天京中有一席之地。 所以陈执安也愿意探寻脑海中前世的记忆,仔细研究这门本事。 油画画景,其实要比画人像来得更加简单一些,人像神态、肤色、细节都是重中之重,缺一不可。 反而画景象便可以粗犷一些,不必在乎那般多的细节。 再加上油画颜料众多,颜色鲜艳,画出的景象截然不同于水墨画,少了些大气,却多了些多姿多彩了。 其实陈执安更喜欢山水画、水墨画、仕女图一些,只是这个世界能人众多,画山水画、水墨画,陈执安就算是拍马也赶不上这些人,还不如换一个赛道,比如油画这个目前只有他一个人赛道。 他画了许久,终于将假山流水映在画上,他收笔仔细瞧了瞧,不由轻轻点头。 到了神蕴境界,哪怕仅仅只是构筑泥丸宫,不曾修出神蕴来,他对于画笔的细微掌控,对于细节的敏锐度都提高了许多,画起画来也越发得心应手。 “这……画,好生奇怪。” 时值晌午,就在陈执安想要收起画布,去吃午饭时。 有一道声音却落入陈执安的耳畔,陈执安眉头动了动,转头看去。 那位老剑山少年剑主果然趴在墙头上,正远远看着他面前的画,眼中还带着些懵懂与惊讶。 几息时间过去,这少年剑主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被陈执安发现了。 他本想要逃开,又忽然想起自己早就给了陈执安二两银子。 那是他的一半身家。 在老剑山上十一二年,他不过攒下了四两银子外加六百余个铜板。 他为了赔罪,一下子给出去二两银子……这让他理直气壮起来。 “这位……师兄,这是你家吗?” 这少年人趴在墙头,两只眼睛尤其大,道髻也有些凌乱,称呼也十分奇怪:“我便住在隔壁的隔壁,只是偌大的院子就我一个人住,实在有些无趣。” “昨日看你修行破关,一时心生好奇,便连翻了两座院子,想看看究竟是谁这般轻易就构筑了泥丸宫。” 陈执安有些惊讶起来,问道:“你住在隔壁的隔壁,竟然能感知到我在构筑泥丸宫?” 少年人点头,颇为坦诚的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我这里有一把剑,这把剑就像是我的眼睛,能助我看到比较远的东西。” 陈执安思索一番,又问道:“现在,你可能感知到我的修为?” 那少年人索性跳到墙头,右手双指结成剑指,轻轻抹过自己的额头。 须臾之间,他额头竟有一道短剑印记若隐若现。 陈执安只觉得这少年人眼中似乎迸发出剑气来,刺得他的皮肤生疼。 “咦?”那少年人却忽然皱起眉来,道:“果真看不到了,你的元关、泥丸似乎被一团云雾遮蔽,哪怕是我额中剑也看不到,想看的再仔细些,便只能运转神通了。” 陈执安对于圆满境界的长日安隐功,颇为满意,又见这少年蹲在墙头,十分局促,便笑道:“你且下来吧,小心踩坏了墙头的青瓦。” 这少年顿时低头看了看墙上的瓦片,连忙跳到陈执安的后院中。 “这些房子太美,就连着墙头都砌上了瓦片,比起我们老剑山实在是要华贵的多,若是踩坏了,确实不好。” 这少年似乎涉世未深,就连说话都带着些懵懂。 陈执安笑了笑,便与他说道:“这皇城中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你整日趴人家墙头,我这孤家寡人倒也罢了,若是家中有女眷的,见了你偷看,只怕是要弄出乱子的。” 少年匆忙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并非有什么偷看的毛病,只是……那比我们老剑山所有房子加起来还要更大的院子里,便只住了我一个人,实在无趣。 再加上师兄修行的速度实在让我叹为观止,所以才……” 少年说到这里,话语顿了顿,又问道:“不知师兄拜在哪一位玄门正宗门下?雏虎碑上排名几何?” 陈执安摇头:“我独自修行,并未有师承,雏虎碑上也并无我的名字。” 少年顿时瞪大眼睛,上下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见师兄真元如玉,煌煌流淌,其中还泛着一缕缕淡金色,颇为不凡,想来应当也是极好的妙法,还以为师兄有高人教导,却不曾想师兄独门独户,竟也能修的这般好?” 陈执安好奇起来,道:“我构筑泥丸宫的速度……快吗?” 这少年点头,道:“我见师兄你吞下了一枚后天之气炼制的丹药,可哪怕是有这等珍贵的丹药,老剑山上的三位弟子,最快构筑泥丸宫的,也了十几日时间。 可你……” “十几日时间?”陈执安眉头微动。 能够劳动镕天将军司远瞾亲自去请人的老剑山,想来并不简单,老剑山上的弟子构筑泥丸宫,却也要十几日时间。这让陈执安第一次清楚的了解自己修行的速度。 “赤中姜虽说能够涤濯根骨,可我喝下赤中姜茶,不过短短三四个月时间,赤红级别的药材,总不至于让我脱胎换骨…… 所以我这天赋、根骨,是天生的?” 陈执安想到这里,忽然想起陈水君来。 自从陈执安天上玉京图展露,他便看到陈水君几次三番拿来带着特殊灵气的肉食,也许是在为他进补,从而令他根骨天赋越发不凡? “可若是吃带灵气的肉食,根骨就能够变好,那这悬天京中所有世家公子小姐,必然都可以几日构筑泥丸宫。”陈执安心中默默想着。 他对于自己那不告而别的父亲,又多出一些好奇来。 正在这时,院外有人敲门。 陈执安想了想,笑道:“我这院中也是我独身一人,此时恰好晌午时分,我这里有人备餐过来,便一起吃吧。” “这怎么好意思?”那少年似乎极不喜欢孤身一人,话虽这般说着,眼神却多出些光彩来。 “无妨。”陈执安道:“加一双筷子而已。” 陈执安去开门,带回好几层饭盒,那少年不知何时竟然也带回许多饭盒来,就摆在后院中的八角亭中。 “也有人给我送饭。”这少年道:“我昨夜才来,今早便已经给我送了一次……颇为丰盛,我在山上从来没吃过那般好的东西,只是有些太多了,方才又送来了许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饭盒。 司家给这少年剑主准备的饭食真是极为丰盛,所用到的许多食材,陈执安甚至都不曾见过。 再看陈执安的……内务府供应,也算得上极丰盛,可比起这少年剑主的,却有许多差距。 “又变成我占便宜了?”陈执安心头笑了笑,却也并不客气。 二人摆出七八个饭盒来,吃了个精光。 “对了,师兄,与你说了许多,甚至还吃了一顿饭,却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陈执安自报其名,那少年也道:“我叫黎序时,师承老剑山。” “老剑山在玄门碑上排名几何?”陈执安随意询问,又喝了一口茶。 “好像是第四。”黎序时摸着圆鼓鼓的肚子,也随意回答。 陈执安顿时喷出口中的茶水来。 “玄门碑上第四,岂不是大虞第一?”陈执安打理着落在衣服上的水渍。 “老剑山不在大虞。”黎序时道:“在大虞西南边上。” 陈执安上下看了黎序时一眼,心中颇为感叹。 这少年看起来被这老剑山保护的极好,不通世事,只顾修行。 二人正在说话,那位太监执事又上了门。 陈执安又去开门,拿回了一堆信件。 商秋公主将写到她那里求画的信件,竟又传给了陈执安。 陈执安拿来了一沓信件,黎序时有些好奇,询问道:“这些信……” “都是让我去画画的。”陈执安将这些信随意放在八角亭中的桌子上。 黎序时有些羡慕,道:“陈师兄不仅天赋奇高,画也画得这般好,竟然有这般多人求师兄画画。” 陈执安听到黎序时这番话,心中又好奇起来:“黎兄弟,你是什么修为?” “刚刚修成神相,师傅总是嫌我修行太慢,我构筑泥丸宫时,也了十三日。”黎序时回答。 “修成神相,那岂不是玉阙境界。”陈执安嘴角抽了抽,他总觉得这黎序时是在寻他开心,可偏偏这少年剑主的眼神却十分干净。 他自找无趣,索性翻了翻桌上那一沓信件。 然后在这许多信件中,陈执安看到了一封信,眼神瞬间变的认真起来。 那信封上写着…… “李淑夫人敬呈。” 三品诰命淑夫人,又姓李……这悬天京中其实不多。 “李家来信。” 陈执安想起他在苏南府时,写到李府的那封信。 “母亲大人见字如晤,且按时吃饭,珍重身体,来日自有相见之时。” 来日是何日? 不如,就在今日? (本章完) 第69章 披上华衣,变成朱紫着身的妖魔 第69章 披上华衣,变成朱紫着身的妖魔 盛夏已来。 五月的天气,烈日高照,尤其是地处北方的悬天京中,树叶都被晒得发白了。 只是天上的云却越发白净。 陈执安便在这白净的云下送走了黎序时。 这一次,黎序时并未翻墙,而是走了正门出去。 陈执安回了院中,又在八角亭中执笔,笔落纸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消片刻,一封信便已经写好。 陈执安看着桌案上的那封信,眼神越发平静。 酝酿泥丸宫,凝聚神蕴,最重要的便是念头无滞,神气自生。 他之所以前来悬天京,便是因为心中种种的执念。 前世诸多记忆萦绕在他的脑海中,让他生出了一些被端阙王爷称之为“猛烈”的气性。 这些气性作祟下,他想要雏虎碑上刻名,想要刻名之后的道下神通,想要司侯圭手中那把斗极长刀。 他还想要找意图借助周修景之手,置他于死地的李扶疏,砍下他给周修景写信的手。 除此之外,他更想要见一见自己梦中无数次见到的白衣。 于是,在来到悬天京的第五日,陈执安给商秋公主写了一封信。 “既然要去悬天京李府,便不能全无准备,且先给商秋公主写一封信,她若不允或是没有闲暇,我再写信给端阙王爷,做好万全的准备。”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 他上一次见商秋公主,只觉得商秋公主性格温和,毫无公主的架子,甚至他受了魏灵玉的叱骂,商秋公主还会为他着想,主动补偿于他…… 在这阶级分明,上下尊卑有序的天下,这样的人物其实极少。 陈执安至今还记得,玄紫将军李伯都,那也就是他那位舅舅注视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捧泥土。 所以陈执安给商秋公主写了一封信,想着邀请极好说话的商秋公主同去李府。 他将这封信给了门房,再由门房传到内务府太监执事那里,太监执事自然会送到翠微宫。 翠微宫中,商秋公主正在待客。 今日前来翠微宫中做客的,乃是当今后宫举足轻重的人物——当朝国师之女,当今唯一的皇贵妃姜胧月。 按照规矩,后宫妃嫔不可出悬天宫一步,公主却不在这规矩之列。 于是翠微宫中,时常有些嫔妃前来做客,听商秋公主说一说皇宫之外的见闻。 皇贵妃其实并不常来,时常待在她那明月宫中。 今日之所以来翠微宫中做客,却是因为几句诗词。 “云想衣裳想容……” 姜胧月轻声吟诵着诗文,眉头微微皱起。 她面若中秋之月,白净皎洁,眉如远黛,似烟月朦胧,不点而珠的唇瓣仿若月下盛开的红莲,娇艳若滴。 其发如墨云,挽成华丽高髻,簪着一支明月珰,垂下的竹翠摇曳生姿。 哪怕这位皇贵妃穿着宽大的月白绫罗长裙,可单是束着的那一条丝带,都透露出惊人的曲线来。 能在诸多后宫佳丽中脱颖而出,成为当朝唯一一位皇贵妃,这姜胧月的姿色可见一斑。 姜胧月本是不爱诗词的,只觉诗词文采不用,不如权势、武力来的摄人心魄,直至她听到了这首短短四句的诗词。 几乎每一句,都让姜胧月觉得与她自身颇为相合。 偏偏这诗句,似乎是从玉芙宫中传出,令一向与玲珑公主颇有些不对付的姜胧月,越发觉得这诗句实在太妙。 她也需要这么一首诗来称赞她的美貌。 女子便是如此,心思里仿佛藏着千百种变化,令人猜之不透。 商秋公主有些伤神,她自然也知道这首诗来自陈执安的画中。 玲珑公主还曾托她找一找作出这首诗词的诗人,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今日,极少来她翠微宫里的姜胧月亲自前来,求的也是这首诗的来历,实在是让她有些为难。 “胧月姨娘,商秋实在不知作出这首诗的人是谁,只知这首诗第一次出现,是出自内务府递上来的一幅画中。” 商秋公主道:“那幅画如今还在玲珑姐姐手中。” 姜胧月长长的睫毛微动,道:“那这幅画又是出自谁人之手?” “是苏南府一位画师,名为陈执安。”商秋公主老实回答。 姜胧月在这后宫中声威颇重,有人暗中以“孔雀之姿、蛇蝎之心”形容姜胧月,却被她查了出来,那位内务府秘书便就此消失不见,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可人人都知道他的下场如何。 商秋公主自然明白姜胧月对此事颇为重视,否则也不会亲自来她的翠微宫,而是会召她前去明月宫中,所以她也未曾隐瞒,毕竟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 “便是那要在坐朝节中,为玲珑画像的画师?”姜胧月朱唇轻启,声若流莺婉转,眉梢眼角,盈盈带着一缕难言的风韵,尽显绝世之姿。 商秋公主乖巧点头。 所幸姜胧月并不曾在翠微宫中多待,问了名字便径直回去了。 商秋公主长长舒了一口气,后宫中确实以姜胧月威严最重,哪怕是颇为得宠的商秋公主都要小心伺候。 恰在此时,一位宫女送来几封书信,仔细摆放在桌案上。 商秋公主本不欲看,就恰好瞥到了陈执安的名字。 “这陈执安刚来悬天京,凭着一首诗、一幅画就已经劳动了这么多人前来寻他……” 商秋公主忽然对陈执安越发好奇起来,便也就唯独挑出他那一封信来。 一位秘书宫女上前,打开信件,细细读来。 商秋公主顿时笑了:“这陈执安不敢受悬天京中诸多世家大府的邀请,是因为不曾见过世面,心中胆怯?这倒有趣,他在我与玲珑姐姐面前,甚至在那凶名在外的魏灵玉面前,可称不上胆怯。” “这少年画师是在做些什么名堂?” 她心里这般想着,却又摇头:“出去松一口气,倒也不错……去李府,也可以见见音希姐姐,也好……便随你去看看吧。” 陈执安以为信件一来一去,最低也需要一两个时辰。却不料只是短短一个时辰,那太监执事便匆匆前来,告知他马车已然备好,商秋公主已经从翠微宫中出发,将去李府。 陈执安正在给端阙王爷写信,听到太监执事这番话,便也不再写信,出了院子,上了马车。 —— 李家乃是三甲子的世家,曾是北云州的大府,从北云州迁来悬天京,已然有一百余年的光阴。 百年世家,在大虞称不上底蕴深厚,可偏偏当朝李家却是尚书之府,是将军之家。 家中有李铸秋这么一位户部尚书,二府的主子又是统御九万兵马的玄紫将军,论及官将,寻常几百年的世家却根本无法与李家相比。 只是……世家高低,可并非官职说了算,族中传承、世代功勋、修行强者的多少,都关乎门楣的高低。 所以百年的李家,在悬天京中并不算高不可及。 也许正因为如此,这李府建的却颇为豪奢,想要以此显出门楣来。 李府屹立于南城龙门街上,房顶的琉璃瓦在日头下照耀出七彩华光,便如霓虹卧于屋脊。 迈入仪门,庭院中又豁然开朗,中央一方巨大的白玉石台,雕刻着一只跃出水面的鲤鱼。 潺潺池水从鱼嘴中喷出,落入台下的莲池,溅起珠玉来,池边围着镂空的翠玉栏杆,池内锦鲤红若火焰,金似灿阳。 然后便是正厅东堂,廊柱皆为河报的千年古木,漆着朱红,地上铺就的是锦绣地毯,乌木桌椅名贵十分,即便是在白日里,也在烛光下流转着幽光。 其中更有几座琼楼,各自住着不同的人。 正中一座琼楼中,李老太君头裹额带,额带正中央还镶嵌着一枚宝石。 她头发白,正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手中还拿着一串念珠。 李清然今日难得从明月台中归来,便小心翼翼为这李家老太君揉捏着两鬓、头顶。 一道道白色的真元包裹着她的手,让李家老太君颇为受用。 “你可曾去见你姑姑了?”李老太君闭着眼睛,问道:“你姑姑可曾试了那些红衣?她喜欢哪一件?” 李清然沉默下来,仍然一丝不苟的按着李老太君的头。 李老太君似乎骤然烦闷起来,坐起身,冷哼说道:“音希实在让我失望,十八九岁时让我失望,二十八九岁时也让我失望,如今到了三十好几,却还仍这般愚笨,眼里根本没有我与她父亲。” 李清然一语不发。 李老太君却挥了挥手:“那便随意给她准备一身红妆便是,她不愿意挑,那就不挑了。” 李清然听着李老太君冷漠的话,不由抿了抿嘴唇;“奶奶……姑姑真的要嫁去司家吗?” 李老太君道:“已然决定的事,又岂能有变?” 李清然十分不解:“奶奶,姑姑乃是你与爷爷的嫡女,哪怕年龄大些,也不至于去司家做妾,真要去了岂不是平白惹人笑话,沦为其他人的笑柄……” “你懂什么?”李老太君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李清然:“这悬天京中的沟沟壑壑,你又懂多少? 司家虽然不是大虞六姓,但却如日中天,当代家主娶的是谢家的大女,司远瞾有望登临造化,兵部尚书更是得了【大上卿】之位,乃是二品的勋贵,圣人亲赐了司家三品的天功,三品的神通!” “我李家看似与司家平齐,可实际上比起司家差距太远,你叔父久久不能炼化龙脉机缘,治军的技艺也并无什么突破,距离造化境远之又远,又如何与谢姓联姻的司家相提并论?” 李清然脸上露出些倔强来,道:“可是七叔已经拜入养龙观中,养龙观乃是玄门碑上第八行,这样的出身,难道还不够贵?” 李老太君眉头拧起,越发恼怒:“你这七叔三五年才回一次悬天京,天下人都知道你七叔与我李家不亲,我李家又能靠他什么?” “更何况太师、国师虽然彼此攻讦,但他们却都大为堤防天下那些排在前列的玄门,你七叔乃是世家子,可入了养龙观,注定与大虞越来越远……” “可姑姑不愿嫁。”李清然忽然打断你老太君:“我听七叔说过,那陈水君与姑姑机缘不凡,二人曾得了一枚九品紫芝,太爷爷答应他们,若是能够寻来能够炼化九品紫芝的丹师,将九品紫芝炼成丹药,续爷爷的命,我李家便成全了陈水君与姑姑。” “可后来,太爷爷去世……这件事却……” “清然。”李老太君目光顿时变得森寒许多:“不过是道听途说的事,莫要拿出来说了。 陈水君并无什么机缘,也并无什么天赋,更无什么出身,不配我李家的小姐。” “你姑姑也因为陈水君而蹉跎了十几年岁月,原本她可以嫁给谢家长子,如今却只能给司家做妾,这是她自己造孽,是陈水君造孽,怨不得他人。” 李清然低下头来,足足过了几息时间,她才抬头道:“可是姑姑不愿嫁到谢家,更不愿嫁到司家。” “由不得她。”李家老太君缓缓躺倒,闭起眼睛:“她是李家的血脉,自然要为了李家着想。” 她话语至此,语气又严厉了几分:“你往后,不要给她传那些莫名其妙的信来。 就比如自苏南府而来的信!那陈家子在信中说什么总有相见之日?真是不自量力,凡俗百姓与世家之间便如鸿沟,那陈家子已经沦为市井百姓,莫要与我李家攀上关系。” 李清然不知是不是由李音希想到了自己往后的命运,心中越发有些不忿,她皱眉说道:“可陈水君拔走了假山上那柄剑,证明他这十八年并非只是消沉蹉跎,也许他下一次前来,就能胜过那位司家镕天将军。” “还有那陈家子,他是姑姑的血脉,哪怕便是平凡一生,又如何能够阻挡骨肉之亲?” 李老太君失笑,甚至不做回答。 李清然心中滋味流转,他忽然想起李洲白与她说过的话。 ——“悬天京看似朱紫遍地,贵人无数,可这里和其余六国的京城一样,都是魑魅魍魉之地,心智不坚者坐到了高处,披上华衣,难免变成朱紫着身的妖魔,断去心中的骨肉亲情,只想坐到更高处。” 正在这时,一位丫鬟来报。 李老太君顿时坐起身来,脸上露出些笑容。 “商秋公主还念着老身?” 那丫鬟恭敬禀报:“商秋公主还带来了一位画师,说是为玲珑公主画像的那位宫廷画师。” 李老太君顿时受宠若惊,喜笑颜开。 李老太君之前去悬天京尹府上做客,听京尹府上的赵夫人说起这位画师,说起那幅七彩画的奇妙之处,也说起玲珑公主已经决定她在坐朝节中的画像,便由这位画师来画。 这让李老太君生了心思。 只是赵夫人又说这位画师颇为难请,前去上门请人的都被劝回,就连司家老太君也未曾请来。 赵夫人说起此事,还长长叹气。 “坐朝节将至,这年轻画师也因为玲珑公主的名头而扬名悬天京,许多人去请这位画师,其实请的是玲珑公主的名气,请的是与玲珑公主同等的‘特殊’,只是如今看来,我在坐朝节中是请不到这位画师了,只能等到坐朝节后,他的名头冷下来,再让他来为我画像了。” 李老太君回了府,也如同赵夫人一般给商秋公主写了一封信,其实也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只是想着试上一试。 却不曾想,商秋公主竟然真将这位画师带来了? 其他大府、世家都请不到,偏偏她李家请来了,可真是一件极好的事。 (本章完) 第70章 上架通知 第70章 上架通知 已快 24万字,应该是最晚上架的一批书,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啦,感谢各位支持,一路走到了三江。还是老时间,中午十二点我会一口气放出五章来,都是四千字的大章,完整的写完一个高潮。 五章看似不多,可也有两万字了,换成两千字一章就是十章的量,请各位不要嫌少。 首定关乎这本书以后的推荐,也关乎作者的心气,希望在追读的各位兄弟能订阅、投票。 最后,这书是爽文大纲!一切铺垫都是为爽而服务,现在铺垫基本已经结束,剩下的就是爽了,作者会尽量写好。 最后的最后,请各位支持! (本章完) 第71章 要相逢,又要如何相逢(,求首订,求月票) 第71章 要相逢,又要如何相逢(,求首订,求月票) 临近傍晚的太阳,已然不再那般热了。 原本赤色的红晕已经褪为淡红,远远看去,微黄的阳光斜斜照在秀霸山上,让这个夏日的下午显得尤其温暖。 就连商秋公主下马车时,都不由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彩。 “如果不是陈执安还要给淑夫人画像,让他画一画这天边的云霞,画一画被霞光染红的秀霸山,应当也是极好看的。” 商秋公主淡蓝色的眸子里露出些笑容来。 陈执安也已然下了马车,见商秋公主远远看上秀霸山,也随她一同看去。 “陈先生,你可知悬天京之外的这座山,为何叫秀霸山?” 商秋公主忽然发问。 陈执安此时正看向龙门街尽头,甚至微微点头,似乎那里有什么人在与他打招呼。 他听到公主询问,便摇了摇头。 “原因有二,第一个原因便是大息白衣相国杨鹤引年轻时曾经来过悬天京,他站在秀霸山下,写了一句诗。” “秀夺九山雄,霸吞万象高。” 于是这座原本名叫【奇元】的大山,逐渐被有些人称之为秀霸。 “而真正冠【秀霸】之名给这座大山的,其实还是因为第九碑上刻字的剑圣,在这座山上铸造了一柄名剑,便叫【秀霸】。” “名剑秀霸,铄古碑剑器行上位列第三,乃是盖世的名剑,于是这座山就被彻底叫做秀霸山了。” 商秋公主娓娓道来,陈执安仔细听着。 李老太君与李清然,则带着许多人前来迎接。 其中不乏有衣着华贵的夫人,不乏有那管事、丫鬟,俱都匆匆前来,恭恭敬敬向着商秋公主行礼。 陈执安站在商秋公主侧后方,与几位太监管事,几个丫鬟一同等待。 商秋公主脸上带笑,道:“大约一两个月不曾见淑夫人了,夫人近来可好?身体可还妥当?” 李老太君恭恭敬敬客气几句,就将商秋公主一行迎入府中。 陈执安一同入的李府,不由眯了眯眼睛。 李府的奢华远远超过了陈执安的想象,便是那白玉砌成的喷泉池子,价值只怕要过万两银子。 这和他前世中的古代王朝,大大不同。 可陈执安仔细一想,却也略有些理解。 大虞明令禁止官员经商,可这些官员大多来自于世家门阀。 世家门阀中的晚辈经营产业,再孝敬给族中的叔伯,只要手尾干净一些,其实无人在意。 更何况当今大虞,本就是世家门阀的天下,几乎所有有名有姓的官僚甚至官吏都出自大大小小的家族,没有谁比谁更干净,又有谁会来查? 甚至皇帝要查,都会面临重重阻力。 正因如此,世家坐拥大片土地,执掌不计其数的产业,也就变作寻常无人过问了。 大虞立国以世家门阀立国,已然四百八十年,接近五百年时间过去,世家门阀逐渐已经尾大不掉。 也许这也是州昭伏皇要任用宋相的原因。 李老太君亲自将商秋公主与陈执安请入东堂,又让商秋公主坐在上首,这才在商秋公主的要求下挥退了东堂中其他妇人,只留下李清然来亲自倒茶。 她又与商秋公主寒暄一阵,终于看向陈执安。 此时此刻,李清然的眼神,却时不时扫过陈执安的脸,眼神中藏着些疑惑。 李老太君看到陈执安,也有些恍惚。 这少年人让她颇有些熟悉,只是一时之间,却令老太君想不起来。 再加上此人乃是与商秋公主一同前来的人物,李老太君也就放下心去,询问道:“公主,难道这位少年便是近些日子,多有声名的新晋宫廷画师?” 商秋公主喝了一口旧燕地才有出产的楚水银梭,笑道:“老太君,你莫要看陈先生年轻便以为他技艺寻常,他所画一手七彩画,可是得了玉芙宫主人的青眼的。 如今陈先生为玉芙宫主人画出的画像,就挂在玉芙宫东堂中,可见我那姐姐有多喜欢那幅画。” 李老太君连连点头,笑道:“我见了许多大府夫人,这几日,凡是与她们喝茶,她们便说起这位陈先生来,说他们前去邀请先生,偏偏先生不愿赠她们一幅画像,让她们引以为憾。 却不曾想,商秋公主竟然念着老身,亲自带陈先生来我李府,这可是真正的殊荣。” 商秋公主看向陈执安。 陈执安站起身来,也向李老太君行礼,道:“传闻李老太君以慈、善治家,京中颇有美名,今日……终于得见老太君。” 李老太君曾听其他夫人说起过陈执安的名字,但却未曾尽心,有些忘了,便又问道:“陈先生前来为我作画,我却还不知陈先生的名讳,实在失礼,据传陈先生自苏南府而来,却不知是哪一个书画世家的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作画的造诣?” 陈执安回答道:“担不起老太君夸赞,某姓陈,名叫执安,却是从苏南府中来,却并非是什么书画世家的公子,陈执安的父亲不过是一介私塾先生,为顽童开智,教授了十几年的蒙学。” 陈执安? 站在李老太君身后的李清然猛然一愣,抬起头来,看向陈执安。 她仔细去看陈执安,此时陈执安身着宝蓝锦袍,墨色的长发高高竖起,随意一枚簪子固定,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如玉的额前,衬得他面如冠玉,眉若远黛。 尤其是那双眸子,狭长而又深邃…… 李清然刚刚看到陈执安这双眼睛就觉得在哪里见过。 可直至此时,苏南府、陈姓、名执安……这诸多的词语在李清然脑海中闪过,这位明月台的高徒猛然间想起曾经由自己的手,传到自家姑姑眼前的那封信。 那封信上写了“总有相见之日。” 可李清然却只当是那位远在苏南府的姑表兄弟,在安慰自家姑姑,谁人能想这陈执安竟然真就来了,身上还披了一重宫廷画师的身份? “姑姑的儿子又如何能摇身一变,就变成一位名动悬天京的宫廷画师?又或者真是巧合?” 李清然思绪纷纷,将要确认了,却又觉得不可思议。 “陈执安?”而李老太君也觉得这名字熟悉,却又听陈执安说他只是一介百姓,便来不及回忆,只是疑惑的看向商秋公主。 商秋公主语气如常,道:“陈先生是立过功的,平民之身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被赏赐为八品澈衣郎,足够他拿起这一支宫廷画师的画笔。” 李老太君恍然大悟,她正要说话。 陈执安却忽然再度行礼开口,语气中颇有些疑惑:“公主、老太君,我方才听老太君说话……此事,似乎有些误会。” 商秋公主、李老太君几乎同时看向他。他不曾坐下,冷静道:“我前来李府,是因为收到李家小姐李音希的信,所以才特意前来,李老太君也给商秋公主写了信?是执安疏忽,信件实在太多,来不及细致寻找,反倒漏了李老太君的信。” 李清然低下头去,心中越发确定了。 “音希姐姐给你写信了?”商秋公主大为疑惑。 一旁的李老太君却连连摇头:“公主,我那女儿却担不起你称呼她为一声姐姐,乱了纲常,被有心人听去反而不好。” “只是,我那女儿生性冷淡,竟然会给陈先生写信求画倒是令我有些意外。” 陈执安刚要说话。 一旁的李清然迈出一步,似乎也有话要说。 可二人话到嘴边,却都不再多说了。 原因是商秋公主脸上带笑,向二人说道:“我前两日刚刚写信给音希姐姐,信上说起过这位陈先生,也说起过他的话,还附上了他寻到的几句极好的诗。 音希姐姐也许是对画生了兴趣,也许是对诗句生了兴趣,不过……她能给陈先生写信,倒也是一件好事。” 话语至此,商秋公主顿了顿,又说道:“便是陈先生未曾见过信也无妨,今日既然来了,李老太君与音希姐姐一并画了便是。” 陈执安却摇了摇头,为难道:“商秋公主也知,我那七彩画不同于寻常的水墨画,画笔甚是繁琐。 画李老太君这样的老人……皱痕、额纹还需一种专门的画笔,我只以为要画李家小姐,就未曾准备这支笔来。” 商秋公主略一回忆,就想起陈执安为玲珑姐姐画像时,确实用了好几种笔。 于是她轻轻点头,道:“缺一只画笔倒也无妨,本公主这便让人去取,等你画好了音希姐姐的画,画笔自然也取来了。” 这位公主可真固执。 陈执安有些无奈,但也答应下来。 公主毕竟是公主,哪怕看似是个好说话的,若是屡次三番驳了她的面子,皇家的威严被激起来,也不是一件好事。 “到时候随意画一画便是。” “而且……”陈执安瞥了一眼李清然:“也许到时候,这李老太君就不愿意让我画了。” 他心中这般想着。 李老太君眉宇之间颇有些不悦,但是商秋公主在此,却依然被她尽力压着。 “这陈先生放着那么多豪门大府的贵人不去画,偏要画音希。” 李老太君这般想着,可旋即她又想起自己那女儿也是天下闻名的美人,否则也不至于令司家的年轻将军时隔多年,再度前来提亲,心中便也有了些猜测。 “看来这陈先生专精此道,已经画了玲珑公主,如今再画音希,借美人图扬出更好的名声来。” 李家老太君脑补了一阵,又亲自与李清然一同,带着商秋公主与陈执安去了后院。 说是后院,可是李府的后院却是好几个院子组成。 其中李音希的红豆院就在最深处。 一路穿过假山流水,穿过许多雕栏画栋,见识了很多名贵的树木草。 陈执安终于到了红豆院前,他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 脑海中纷乱的记忆、他屡次梦见了那一抹白衣,都让陈执安越发忐忑起来。 甚至他的脚步都有些慢了下来。 李清然就走在他的身后,看到这少年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些同情起来。 襁褓之时就与母亲分离,如今已过一十八载。 要相逢,又要如何相逢? 李清然又颇为佩服这少年……苏南府与悬天京之间隔着重重距离,寻常人与这李府的门楣之间,更是如隔十万大山。 偏偏这少年拿着几只画笔,就令玲珑公主为他扬名,商秋公主引他登门,硬生生趟平了这十万大山,站到了红豆院前。 正因为这份敬佩与同情,方才李老太君询问时,李清然才欲开口,想要说是自己将陈先生与那七彩画的消息告知姑姑。 “只是……这般匆匆见上一面,又能如何?” “宫廷画师,却也不过是个画师罢了。” 李清然心中叹了一口气,以为陈执安之所以胆怯,便是因为如此。 可恰在此时,陈执安却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脊梁,昂首阔步走入红豆院中! 李清然也醒过神来,一并跟了进去。 红豆院中陈设简单,不过几间房子,三间亭子,又种了许多卉。 不算寒酸,可比起李府其他的院子,简直有天壤之别。 商秋公主左右看了看,不由询问李老太君:“音希姐姐还是不愿意搬到其他院子吗?” 李老太君尴尬的笑了笑,微微点头。 商秋公主沉默不语。 出了十八年前那件事之后,音希姐姐的夫君,据说离开了悬天京去了江南。 音希姐姐离不开悬天京了,却也不愿再受李府供养。 她几次抗争,不能住得更远些,便以积蓄买下了隔壁的院子,就此独居。 过了二三年,李尚书不知为何又大发其怒,推平了隔壁院子的墙,将这红豆院纳入了李府的地块。 除此之外,音希姐姐这许多年来,就连院子里的吃穿用度,也都是用她自己的积蓄,似乎彻彻底底对李府失望了。 曾几何时,年幼的商秋公主曾经询问过这位曾教授过她弹琴的姐姐…… 父母的骨肉恩情,又该如何还? 商秋公主清晰的记得,那时的音希姐姐固执的摇头。 “我与……水君,续了他的命,大致便算是还清了吧。” 商秋公主思绪纷飞,看向坐在一处八角亭中的李音希。 “可李尚书、李将军,却似乎不认为你还清了。” (本章完) 第72章 他叫陈执安,自苏南府而来(,求首订,求月票) 第72章 他叫陈执安,自苏南府而来(,求首订,求月票) 红豆院比起李府的豪奢来说,确实有些简朴了。 可无论是墙垣之上,几株蔷薇蜿蜒攀爬,或是院角,树杆修竹亭亭玉立,又或是砖石铺就的蜿蜒小径缝隙中的探头青草,又或是小径尽头,养了几尾锦鲤的一泓清泉,都证明这院子的主人,是在好好生活着。 商秋公主仔细端详着院子,也觉得有些意外。 这院子,比起她上一次前来更好看雅致了些。 李清然自然知道这红豆院之所以变得更好,是因为陈执安送来的那封信。 “珍重身体、按时吃饭。” 不过仅仅几个字,就让因为与司家婚约而感觉越发消沉的李音希,更多了些希望。 骨肉亲情的力量,便真就这般大? 李清然心中暗想着。 而陈执安目光远远落在那一袭白衣上。 此时已然黄昏,在那暗淡的光影交错之处,这位屡次出现在他梦中的母亲,一袭罗衣轻柔垂落,在黄昏的微光中闪烁着清冷的光泽。 陈执安远远看到她的侧脸,却看到一种苍白,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所有的血色。 再走近些,却见她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已然皱眉皱习惯了,甚至已经生出了几缕皱纹来。 直至此时,众人才看到李音希手中竟然拿着针线,膝盖上还放着几块宽大的锦布。 陈执安仔细看去,李音希正在刺绣,齐针、套针、抢针颇为熟练,针脚平行均匀,锦袍拼接处又十分细腻协调。 她在制衣,甚至已然有了许多经验。 只是,李音希缝制的是一件男服,又是缝给何人? 大约是这红豆院中极少有人来打扰的缘故,李音希缝制的颇为认真,甚至不侧头看上一眼。 直至有明显的脚步声传来,李音希才抬头看去。 此时小径上,商秋公主与李老太君走在最前,陈执安他们二人身后,小径窄了,二人挡住了他的面容。 “音希姐姐。”商秋公主隔着些距离,便轻声开口,脸上挂着笑容道:“你又在缝衣服?我几次来看你,你都在制衣。” “商秋公主。”李音希站起身来,又小心将那些布匹、刺绣放在亭子中的石桌上,这才向着商秋公主行礼。 旋即她又看到李老太君,抿了抿嘴唇,问候道:“李老太君。” 她不曾称呼其为母亲,可称呼李老太君也算礼仪,无可指摘。 李老太君皱起眉头来,心中却有些刺痛,但又看到李音希憔悴眉梢中,带着的那一抹倔强,心中就越发烦闷起来。 那一些刺痛也就消失不见了。 “音希姐姐快些起来,若无其他宫里人在,姐姐不必向我行礼。”商秋公主这般说着,此时她已然快走到小亭前。 “时值傍晚,公主怎么来了?”李音希站起身来,匆忙收拾着桌案上的东西,想要请公主坐下。 “我带陈先生给你画像。”商秋公主步履不停,笑道:“未曾料到我不过信中一题,姐姐竟然会写信给陈先生,真是难得。” “写信给……陈先生?”李音希有些疑惑,不由转过头来,看向商秋公主身后的人。 那是一位少年。 李音希看到了这少年的面容,看到了他的眸子,看到了他抿着嘴唇,正远远看着她。 不过刹那,似有洪钟大吕在李音希心头撞响,往昔的岁月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执安皱皱的小脸。 想起襁褓之中,小执安的粉拳紧握。 想起与她分别时,始终安睡的小执安,忽然放声大哭,哭得歇斯底里,小小的舌头在唇中一颤一颤,仿佛要哭断气了。 更想起她低头吻过,泪水落在他的眉心,令他止住哭泣,咿呀咿呀朝她伸手。 再后来,便是离散之痛如利刃割心,便是无数个日夜,泪浸枕衾。 她日日夜夜,写了许多字,大致离不开“执安”二字。 她年年岁岁缝了许多衣服,却不能量体裁衣,只能在心中暗想揣测,如今她的孩儿,究竟长到了多高。 直至不久之前,她收到那一份极简单的书信。 信中她的执安孩儿说,总有相见的一日。 可是李音希却从未想过,这一日来的这般快。 五月初六的仲夏傍晚。 执安穿着一身宝蓝色衣衫,手中拿着画笔,就站在红豆院中的小径上,抿着嘴唇看着她。 只一眼,李音希便认出了陈执安。 她眼中浸出泪水来,陈执安却朝前走了几步,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天将欲晚,再晚,便画的不那般好了,李……李小姐请坐,我来为你画像。” 陈执安宽大的脊梁,似乎挡住了商秋公主、李老太君的视线。 李音希无措地坐下,呆呆地看着陈执安。 陈执安从容架起画布,又拿出随身的画笔,拿出颜料来。 今夜的晚霞更加灿烂辉煌了,比秀霸山更高的天空,火烧云翻卷奔涌。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真是一片美不胜收的景观。 晚霞落了下来,照耀在李音希的身上。 陈执安想了想,点起一抹金色,点在纸上。 他要以金黄起笔,好好画这一幅画。 陈执安作画,商秋公主主动坐到了旁边另一座小亭中。 她隐约看到李音希眼中浸出的泪水,心中有些疑惑,可又看到陈执安再度提笔作画。 这一次陈执安似乎画的极慢,一笔又一笔,一层又一层,却又画得极认真。 就连李老太君与李清然都不由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看着陈执安作画。 “可真美啊……” 李清然在心中感叹,不知是在赞叹陈执安的画,还是在赞叹这母子相会的场景。可须臾之间,已然修到了璞玉境的李清然,却忽然感知到一缕真元跳动。 来自陈执安,却只是短短一瞬。 李清然未曾在意,只看陈执安作画。 —— 户部尚书李铸秋今日颇为高兴。 今日他从户部衙门下了值,竟然恰好在官署街遇到故人之子,他便邀请这故人之子前去他府上,二人一同喝茶,顺便问一问他那故人的境况。 二人并肩到了李府,李尚书摘下了官帽拿在手中,进了东堂。 玄紫将军之子李扶疏此时也刚刚进了家门,便被李铸秋唤来,为二人倒茶。 “一转眼褚兄担任南海大都御已经十二年光阴了,这十二年以来,他每年回京述职,都要与我畅谈一番,好好喝一顿酒。” 李铸秋年已六十有六,精神十分矍铄,尤其是今日:“不曾想,十二年过去,岫白你竟然已经打下实打实的功劳,添作了五品的平野将军,为你父亲长了脸面。” 这故人之子名叫褚岫白,乃是南阳褚氏出身,他父亲乃是一方大都御,统管南海四州之地,乃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更不凡的是,褚岫白的母亲出自姑岚王氏,乃是大虞六姓之一的望族,也是大虞真正的贵门。 这样的出身,即便是户部尚书李铸秋都要高看一眼,所以哪怕是偶然遇到,他也盛情邀请这位年轻的平野将军,前来府上做客。 “李伯伯客气了。”褚岫白人如其名,虽然是立过功的将军,可看起来却像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儒生,容貌俊逸,说起话来也慢条斯理,涵养十足。 “严父也时常与我说起李伯伯,说李伯伯乃是户部主事,说李伯伯观天下之经营大事,洞若观火;理邦国的财富源流,调度有方,所见之言策皆切中要害,为圣上倚重,为同僚钦佩。” 褚岫白说到这里又微微一笑:“李府的玄紫将军也是岫白极钦佩的将军,今日前来,不曾面见李家的猛虎,倒是颇有些遗憾。” 李铸秋这般年岁的老狐狸,自然听出褚岫白说的不过是场面话,可他却依然大笑出声,看起来似乎十分高兴。 “岫白贤侄二十岁的年龄,便拿了偏将军的身份,带领铁骑深入北国草原,鏖战月余时间,带回来大离军士的头颅三千级,军户男女老少的左耳一万只! 这是真真正正的功绩,称得上有勇有谋,等你再进一步,踏入玉阙境界,想来一个从四品的平川将军是差不离的。” 李铸秋说到这里,又问起褚岫白的父亲:“这一次坐朝节,不知南海大都御可否要回京?” 褚岫白摇头:“南海有所欲动,那两座岛上又有惊雷重重,想来又酝酿出了什么妖物,严父这一次坐朝节,只怕回不来了。” 李铸秋似乎颇为遗憾,感叹道:“这一次坐朝节,不论是我大虞魁星,又或者常年在外的安国公……甚至是十二年未曾入京的秦大都御都要回京,却唯独缺了南海大都御。” 褚岫白有些惊讶:“安国公与秦大都御都要回京城?二人屡有不合的传闻,又是我大虞盖世的强者,一同回京,难免……” “秦大都御气血猛烈,安国公又久居高位养出了脾气,自然互不相让。”李铸秋喝了一口茶:“不过有魁星在此,无妨的。” 褚岫白思索一番,点头说道:“魁星在此,确实无碍。 不过……晚辈听说安国公在造化境上又上一层楼,却不知能否压过秦大都御一头。” 李铸秋道:“皇族、大虞魁星、三山二宗、大虞六姓、再加上安国公、秦大都御……这些都是我大虞栋梁,撑起了我大虞的天下,谁强谁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他们在,我大虞的江山便垮不了。” 褚岫白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李扶疏始终不曾插话,只是低头为二人添茶。 这时,有一位管事躬身进来禀报。 李铸秋大为惊讶,仔细询问道:“你是说商秋公主今日来了府上?如今就在红豆院中?” 管事恭敬应是。 李铸秋与褚岫白对视一眼,都站起身来,走出东堂,李扶疏也跟在二人身后。 大虞女子也可读书、修行,除了孝道仍然严苛以外,女子为将的也并非没有,倒是没有其他颇多规矩,所以公主出宫并不算什么稀罕事。 只是皇家的威严仍在,皇家公主来了府上,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于是,这一位户部尚书,一位平野将军也去了红豆院中。 褚岫白大约是看出了李铸秋似乎不愿意前去红豆院,又想起悬天京中的传闻,便开口询问道:“李伯伯,我听说那大治四年的状元回来了,取走了十八年前,谢无拘从他手中夺下的那一柄黄雀风?” 李铸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微微点头,心中不明白这褚岫白为何哪壶不开提哪壶。 “并非是晚辈要揭李伯伯的短。”褚岫白有些可惜道:“晚辈也是学剑的,陈水君那一柄黄雀风乃是天下有名的剑,只是名剑有灵,已认其主,晚辈还想着等我登临玉阙境界,映照神相,就登门试上一试,看看能否拔出那把黄雀风,只是现在看来,倒是无望了。” 他说到这里,又有些疑惑:“都说那陈水君修行的天赋平平,偏偏机缘不凡,接连得了几种宝物。 甚至还有传言,说是那一品的天丹皇饮、帝饮也被他得了去,也不知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的。”李铸秋看着红豆院的门庭,冷笑说道:“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若是真得了帝饮、皇饮两枚丹药,只怕他无福消受,早就死在寻宝的强者手中了。” “而且……那黄雀风倒是不值得贤侄可惜,这把剑颇为古怪,便是那谢家的长子谢无拘都不曾降伏此剑,所以才被刺入我李家的假山上,既镇妖邪,也杀陈水君的气性。” “谢无拘都不曾降伏……”褚岫白低下头来,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心中暗道:“他不曾降伏,却不代表我不能降伏,我自有惊天的机缘,往后若是能遇到那陈水君才最好……” 二人走入红豆院,李铸秋颇有些厌恶的看了那八角亭中的李音希。 又见到商秋公主正聚精会神,看那位少年画师作画。 “便不要打扰商秋公主的雅兴了,我们便在这亭中等候。”李铸秋吩咐下来。 跟在身后的几位管事,顿时悄悄备好茶水,李扶疏在旁倒茶。 “这画……画的倒是不错,我竟不曾见过。”褚岫白喝着茶,看到画布上的画像,有些惊讶:“这画画的少年是谁?” 李铸秋不擅作画,也不喜藏画,算是实打实的圈外人,自然不知。 李扶疏同样如此。 等候在一旁的管事躬着身子回答:“回禀老爷,这位画师乃是这几日京中当红的人物,玲珑公主选了他在坐朝节那也是为她画像,许多大府上的夫人小姐都盼着这位来自苏南府的陈先生,能够在坐朝节时,也为他们画上一幅画哩。” 管事说话时,李铸秋正远远看向作画的陈执安,此时陈执安恰好转过身去,从桌上拿起另外一盘颜料。 那熟悉的侧脸,熟悉的眉眼,令李铸秋微微一怔,旋即皱起眉头:“你说这画师姓陈,来自苏南府?叫什么名字?” “似乎是叫陈执安的。”管事回答。 二人身后候着的李扶疏猛然睁大眼睛。 李铸秋咬牙,苍老的脸上露出怒容来,又问了一遍: “你说他叫什么?是哪里来?” “回禀老爷,他叫……陈执安,自苏南府而来。” (本章完) 第73章 一聚神蕴五六道(第三更,求首订,求月票) 第73章 一聚神蕴五六道(第三更,求首订,求月票) 这个名字对于李铸秋而言并不陌生。 在十八年前的那个雨夜,陈水君冒着大雨,抱着这个婴儿前来李府,告诉李铸秋,这是你的外孙,音希为他取名“执安”。 李铸秋还记得那天的雨,那是一场骤然到来的阵雨,就是万马奔腾,水汽弥漫间,就连秀霸山都瞧不见了。 只有密密的雨从天上落下。 冷风如刀,银针滂沱,令梦想着与谢家联姻的李铸秋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起身。 陈水君站在雨中,撑起身上的真元笼罩着那多余的孩子,如此一夜。 第二日,这多余的孩子饿得哇哇大哭,陈水君起身离开,从此再也没有来过这条龙门街。 李铸秋以为,自己临死之前,应当再也看不到那令他厌烦的陈水君、陈执安父子。 可是不久之前的春日,陈水君来了悬天京,拔走了黄雀风。 而如今,仲夏已至,这羞耻出身的陈执安也踏入了他李家的门楣,甚至就站在那八角亭前,为李音希作画。 李铸秋想到这里,一阵阵晕眩袭来,不如令他深深吸气。 他只想要站起身来,狠狠训斥一番李音希,再将乱人心绪的杂种打将出去,送回苏南府。 可此时此刻,这红豆院中却并非他一人。 他身旁坐着平野将军褚岫白,不远处的小亭中商秋公主正双手拄着脑袋,仔细看着那杂种作画。 褚岫白似乎已经注意到他极不寻常的呼吸,正投来探寻的目光。 于是,李铸秋再度长长吸气,继而叹气,对身后的李扶疏道:“我听说你给苏南府那卖药的周家写了一封信?” 李扶疏微微一愣。 他以为自己写信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铸秋却摇头说道:“你既然写了信,存了做事的心思,就要将事情做得好些,首尾兼顾。 仔仔细细写了信,最终却未曾做成什么事,实在是令我……失望。” 李扶疏顿时低下头来,脸上露出些潮红来。 那是羞耻。 身在悬天京,乃是户部尚书的孙儿,是玄紫将军的嫡子,有着这般身份,以为随意能够捏残远在苏南府的一只蚂蚁。 却不曾想这只蚂蚁不仅没有变作残废,甚至还越过万千距离,飞来了悬天京,飞到了他们李府。 爷爷不知道便也罢了,如今却被爷爷当面训斥,令李扶疏脸面无光。 沉默、沉默。 足足十几息时间之后。 李扶疏头低的更深了,咬牙道:“我只知这陈执安来了悬天京,却不知这本是苏南府黄门画苑小工的陈执安,不知何时披上了一层金衣,摇身一变成了宫廷画师。” “你轻视他人了。”李铸秋摇头:“你既然写了信,事既不成,总应当仔细盯着一些,莫要给他机会。 可你偏偏将他鸟虫,以为他飞不了这么远,可偏偏这只虫子长着两只翅膀,而且还飞到了悬天京,辱没了我李家的门楣。” 李扶疏喘着粗气,不敢再多说什么。 一旁的褚岫白听着祖孙二人说话,又有些好奇的看着正在画画的陈执安。 他不知其中的前因后果,却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嘴角隐约露出些笑容来,只觉得眼前的事颇为有趣,远处那作画的少年更是有趣。 李铸秋双手拄着膝盖,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的亭子,语气却越发冷漠起来:“所幸他只是个画画的,不值当什么,等到坐朝节一过,他自然会回到他原有的位置上。 玲珑公主、商秋公主保不了他一世,到那时,便送他回苏南府吧。” 末了,他又添上一句:“走山路送回去。” 李扶疏似有所悟,眸光闪动间,微微颔首。 恰在此时,陈执安原本正在画画的笔猛然停顿。 与陈执安近一些的李清然猛地站起身来。 紧接着,褚岫白神色微变,李扶疏也猛然抬头,李铸秋也皱起眉头来。 因为他们感知到,陈执安头颅中,一处泥丸宫门户大开,一道神蕴骤然凝聚落入泥丸宫中! 那神蕴金光灿灿,厚重凝实,甫一凝聚,就已然如同修炼了一年半载一般。 “看不出来,这叫陈执安的少年画师是个有天赋的,竟然修成了神蕴……想来画画能助他蕴养泥丸宫,凝聚神蕴。” 褚岫白装作未曾看出什么,轻声开口。 李铸秋更有些厌烦了,他闭起眼睛,不再去看,只说道:“十八九岁的神蕴境界,放在其他的州府自然是万中无一的人才,可对于悬天京的大世家而言,也仅仅是一个不错罢了。 扶疏,你年岁几何,又是什么修为?” 李扶疏回答:“扶疏再过五个月,便满二十一了。” 李铸秋又询问褚岫白,道:“贤侄十八九岁的时候,又是什么修为?” 褚岫白嘴角露出笑容,道:“我十八岁时已经修成璞玉,乃是璞玉为骨的境界。” 李铸秋轻轻点头,呼出一口气,似乎有些轻松下来,脸上的阴郁却更重了:“扶疏尚且不足二十一,便已经璞玉圆满。 修行一道,到了神蕴境界才精进缓慢起来,一重境界不知要蹉跎多久。 他……刚刚踏入神蕴境界,还称不上什么天赋可言……” 李铸秋话音刚落,褚岫白似有所觉,李扶疏目光又变。 李清然都有些看呆了,一旁的李老太君看到自家孙女屡次在公主面前失仪,不由小声训斥道:“清然,你这是做什么?” 李清然喃喃道:“奶奶,陈执安要……凝聚第二道神蕴了。” “第二道神蕴?”商秋公主看向陈执安,就连她也觉得陈执安的气魄似乎大有变化。 “第二道神蕴!” 褚岫白也在此刻开口。 他神蕴流转,清楚的感知到陈执安的泥丸宫中已经凝聚了第二道神蕴。 众人甚至还来不及说话。 又有第三道神蕴凝聚而出! 李扶疏面色难看,他忽然想起陈执安给他写的那封信。 陈执安要砍他的手。 李扶疏原先看那封信,只觉得那封信颇为可笑。 就好像是一条流浪狗,在和酣睡的狮子咆哮。可如今再看…… “第四道神蕴。” 就连褚岫白都不由收敛脸上的笑容,正色许多:“奇也怪哉,这叫陈执安的画师,是什么出身?竟然有这般天赋?” “第四道,似乎并非极限。”此时的陈执安再度落地,补上李音希的眉眼。 这一幅画就此成了。 陈执安抬头看李音希,李音希顿时泪流满面。 陈执安默不作声,将那画架转过去。 李音希仔细看去,却见画中的的自己身着温润而柔和的月袍,恰似月光清洒在皑皑雪山上,眼中泛着清冷光辉。 许多色彩在这幅画上碰撞,令李音希觉得这幅画里似乎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希望。 于是她甚至觉得画中的自己也栩栩如生,甚至嘴角还微微上扬,即便那一抹笑容似有若无,宛如清风拂过湖面泛起的涟漪,却带着温柔与婉约。 唯独眼神却倔强万分,还带着……深深的希望。 希望? 李音希抬起头来,看向陈执安。 陈执安行礼,接连凝聚出第五道、第六道神蕴,然后在众多难以相信的目光里向李音希行礼。 “母亲,再等一阵便好。” 李音希喜极而泣。 母亲? 商秋公主张了张嘴。 李老太君听到这个称呼,只觉得头痛欲裂。 褚岫白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咧嘴道:“这画师陈执安天赋似乎有些妖孽……十八九岁成神蕴,却接连凝聚六道神蕴,再差一步便是神蕴圆满!” 李铸秋与李扶疏彻底沉默下来。 几息时间过去,李铸秋站起身来,拂袖而去,只对李扶疏道:“送客吧。” 他甚至不急着向公主请安,径自离去。 陈执安也不愿多待,他脑海中那白衣的身影已然彻底与眼前的白衣女子重合。 点点泪光,让陈执安颇有些烦闷。 十七八年漫长的相隔,又令他不知说什么,便只说了那一句再等一阵便好。 商秋公主已然意识到了些什么,她站起身来,装作懵懂无知,抬头看了看天,道:“今日天色已晚,乌云堆积怕是要下雨了,李老太君的画,我看还是择日再画吧?” 李老太君本就低着头,又点头应是。 商秋公主看了陈执安一眼,当先走出红豆院。 陈执安再度转身,又朝着李音希行礼,不忍再看。 “执安,你且先等一等。”直至李音希的声音忽然传来,紧接着脚步匆匆,不多时李清然手中拿了一个包裹前来,递给陈执安。 陈执安知道这是他母亲给他的,便仔细拿好。 便是耽搁了些时间,陈执安出了李府仪门,便看到商秋公主坐着轿子走了。 很明显,哪怕是好说话的公主也因为自己莫名被陈执安算计,而心中恼怒。 陈执安独身走在龙门街上,心中思绪纷飞。 商秋公主性子随和,她不曾当场责问他,再加上她与自家母亲似乎关系极好,想来应当不至于为难自己。 “往后若还能看到商秋公主,便认真向她赔个不是。” “陈执安!”就在陈执安思绪闪烁时,忽然听到一句高呼。 陈执安看去,却见方才那位衣着华贵的老人身后的少年,正站在街口上远远看着他。 今日晚霞壮美,过了傍晚,却忽然云雾堆积,此时已然有点滴雨水落下,落在陈执安的身上。 “你是李扶疏?”陈执安好奇询问。 李扶疏点头:“你曾给我写信,说要砍下我写信的手。” 陈执安笑道:“所以你要在这龙门街上堵我,好保证我以后砍不下你的手?” “你高估自己了。”李扶疏轻声说道:“陈执安,你以为在这坐朝节当头,披了一层宫廷画师的名头,便可以高枕无忧?” 李扶疏话音刚落,身上突然有真元流动。 “何谓世家?便是有张嘴说话的权利,寻常人在许多时候是说不了话的。” “就比如今夜,我与你起了口角,与你这喝醉了酒的宫廷画师争执起来,我年少轻狂,你醉酒之下又折辱太甚,一时冲动间,我犯了大错动了手,一不小心便砍下了你画画的右手,碎了你的元关。” 李扶疏朝前踏出一步,紧接着一步又一步朝陈执安走来。 可他的声音却点滴流淌,落在陈执安的耳畔:“因为此事,玲珑公主发怒,于是我被关入大理寺中反省三五日,紧接着便有许多大臣向皇上求情,大理寺卿仔细审理也会发现是你与我斗殴,我不过赢了。 许多大府的夫人小姐,也会去向玲珑公主与商秋公主求情。 又是三五日,玲珑公主与商秋公主觉得我改了冲动的性子,便会照会大理寺,放我出来。” “其实就算商秋公主仍不满意也无妨,只要玲珑公主点头,一应章程中,你自然会成为那个喝酒闹事,得志便猖狂的冲动少年画师。” “这便是世家的特权,不容许你这外来人说话,这偌大的悬天京,又有何人会为了你得罪我李府?况且我甚至不曾杀你,不过是砍下你画画的右手,不过是废去你全身修为罢了。” 李扶疏就此走来,陈执安发现,龙门街上还有好几座大府。 那些门外的门房、护卫看到李扶疏凝聚真元走向陈执安,竟然纷纷转过头去,不去看这长街上发生的事。 陈执安不由睁大眼睛。 “我早知你来了悬天京。”李扶疏越走越近,走的极为缓慢,似乎特别享受此时此刻的感觉:“若你今日不来这龙门街上,我会耐心等你些时日,给你时间砍下我写信的的右手。” “可你竟不知死活,偏偏要多此一举。”李扶疏骤然想起方才在红豆院中,自家祖父的教训,眼神变得更加阴郁。 陈执安听了这番话却忽然笑了,他站在原处,道:“莫不是见了我破境,吓到你了?便想要早些下手为强,免得给了我机会,真就砍了你的手?” “不自量力。”李扶疏冷漠道:“你可知神蕴、璞玉再到先天,究竟何其漫长?你便是再妖孽一些,我再给你一年光阴,你也追不上我。 修行之路,一级高过一级,一重难过一重,长些年岁,也算得上优势。 陈执安,我给你一年时间,你赶不上我,我今夜砍了你的手,废了你的修为,你更加赶不上我,结果……无非如此。” (本章完) 第74章 这陈执安,可真是胆大包天!(第四更,求首订,求月票) 第74章 这陈执安,可真是胆大包天!(第四更,求首订,求月票) 雨势大了,地面在大府门前的烛火下放出清冷的水光,风吹过竟然有些冷。 “李扶疏,今日你我初次相见,可你说了太多。” 陈执安好像丝毫不怕,摇头说道:“你之所以说这么多,而不是趁着公主远去的机会砍了我的手,破去我的元关,就是想要让我知道,我确实胜不过你。” “可是……若果真如此,你又何必解释太多?” 陈执安的话,就像是根根尖刺,刺入李扶疏的心中。 “多说无益,我如今只需一滴雨水,便能够轻易砍下你的右手。” 李扶疏站定,一道道神蕴流转而出,玉骨作响,大筋摊开,厚重的真元流淌出来,眼中刹那间流露出深邃与凌厉来。 却只见他顷刻之间,右手疾伸而出,食中二指并拢,轻轻一弹! 不过只是手指一弹!李扶疏身上如大江一般的真元轰隆作响,两只手指如有千钧之力蕴含其中。 一滴雨水竟被他精准的从雨幕中剥离出来,甚至不曾被弹碎,便完整的朝着陈执安激射而去,就好像是一根尖锐的刺。 甚至夹杂着同样尖锐的呼啸声,周围的雨幕被划开,空气也被硬生生撕裂,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气浪。 李扶疏眼神沉静。 璞玉圆满的修为,真正到了脱胎换骨的边缘,他又修行了一品玄功、妙法,虽然只是一滴雨水,可他轻弹之间真元尽出,陈执安……又能躲到哪里去? 陈执安仍然站在原处,那雨水已然化作一条白色气线,周遭的雨水在其强大的真元波动下瞬间蒸发,一时之间虚空中烟雾重重。 “嗯?放弃了?”李扶疏心中思绪闪过。 陈执安却忽然探手,手中多了一把长刀。 李扶疏瞳孔微缩,而那雨滴也即将落在陈执安右手。 便在此时,陈执安神蕴流转,体内流淌的真元无比精妙、无比迅速的受到神蕴掌控,汇聚到他的右臂之上。 一时之间,他右臂肌肉隆起,大筋同样弹开,猛烈的真元极速流动。 两千锻的长刀【阳燧】便在此刻出鞘! 长刀离开刀鞘的刹那,发出一声清脆而又悠长的鸣响,就好似龙吟虎啸,刀身上还伴随着赤色的火光,拎着阳燧长刀闪出一抹火红的刀光,直直斩向那一滴雨水。 这一刀太过惊艳。 一重重刀光接连而起,变化无穷,周围空气瞬间便被阳燧上的炽热真元蒸发,玄妙无比。 八都北去……十二重! 十二重刀光层层叠叠,便如层叠的山峦直压而下,狠狠斩在那滴满含着李扶疏玄功玄妙,与厚重真元的雨水上! 叮! 一声脆响,刀光如匹练与雨滴碰撞。 李扶疏瞳孔终于扩开,因为他看到当那雨水落在陈执安刀光上,瞬间便被长刀中蕴含的强大力量震碎,化作无数细小的水滴,飞溅开来,落在地上、落在墙上,击碎击穿了一块块厚重的石砖。 陈执安一刀即出,便收刀归鞘。 他低头看着手中新的【阳燧】长刀,不由心生感叹。 两千锻的长刀,最少将他如今的战力提升了一个档次。 赞叹之后他又抬头,就看到李扶疏仍然站在原处。 “世家公子,璞玉修为,入品的玄功,信誓旦旦要以一滴雨水败我?” 陈执安咧嘴一笑,气死人不偿命:“你在……做什么梦?” 李扶疏神色骤变,身上气魄雄浑,眼中杀意涌现,一股难以想象的真元从他身上涌动而出。 却只见他屈膝,一跳,便如同从天降落的陨石一般朝着陈执安狠狠砸来。 陈执安无奈道:“屈老板,你若再不出手,就要给我收尸了。” 一道长风吹过,原本气魄浑厚无比,真元如山厚重的李扶疏,就好像猛然在空中撞到了什么。 只听一声沉闷的响声。 李扶疏便忽然跌落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一身真元荡然无存,嘴角甚至流出鲜血来。 他目露骇然,尽力抬头四顾,却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此时龙门街诸多大府门前空无一人,陈执安配着【阳燧】长刀走到李扶疏面前,蹲下。 他伸出手,猛然抓住李扶疏的头发,狠狠朝着地面一贯。 陈执安熔炉炼体宝录已然修至第三重,一身蛮横气力再加上同样厚重的白玉真元,抓着受伤无法运转真元的李扶疏如此一撞,任凭李扶疏早已修出了玉骨也扛不住。 只听咔嚓一声,李扶疏挺翘高耸的鼻子猛然断去,脸上更是皮肉绽开,露出点点鲜血。 陈执安默不作声站起身来,狠狠一脚将李扶疏踹出二三丈,硬生生踢碎了他好几根肋条。 “我来教你,少说废话,用实力教人做人。” 你的背景、年岁、修为都是你的实力,可不兴别人也有实力吗? 陈执安上前,将李扶疏拖入那条小巷。 —— 李清然将那个包裹递给陈执安,便又陪了自己姑姑好些时候。 姑姑虽然泪流满面,可李清然却依然能够清楚的看到自家姑姑眼里的光彩。 那光彩许久不见了,又或者从李清然记事起,姑姑眼中就没了光彩,面容始终苍白没有一丝红晕,唯独写下“执安”二字,又或者制衣的时候,眼神才会认真许多。 这让李清然颇为高兴。 最起码,姑姑心中有了些希望。 只是…… “这希望真能落到实处吗?” 李清然出了红豆院,心里这般想着。 她李家实力强横,司家的底蕴更加深厚。 陈执安给了姑姑些许的希望,可哪怕他刚刚开辟泥丸宫,便凝聚出六道神蕴的天才,又需要多少时间,需要多少资源,才能追平李家的实力,司家的底蕴? 天才常有。 可活到崛起之日的天才却少之又少。 更何况,想要追平世家底蕴,即便天赋够了,又需要多少底蕴? 天功、神通、入品的天丹、玄门灵宝,陈执安又有吗? 陈执安真就能够活到那一日吗? 李清然这般想着,想起活命二字,她又猛然想起自己的堂兄来。 “扶疏堂兄去哪里了?”她不由皱眉,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莫不是去找陈执安麻烦了?” 她心中这般想着,鬼使神差间便出了李府,走到龙门街上,接连走过几条小巷…… 然后哪怕雨声嘈杂,李清然这位明月台弟子流转的神蕴,就清楚地感知到有人正在前面那一条小巷中运转真元。 李清然又仔细看去,却见雨水冲刷下,小巷中竟然有血液不断流淌出来。她心中一惊,又有谁敢在龙门街上行凶?莫不是扶疏堂兄真就忍不住对那陈执安出手了? 李清然来不及细想,匆忙向前。 视线越过龙门街和小巷的交错,越过小巷的拐角,她便看到惊人的一幕。 她看到陈执安一手扯着李扶疏的头发,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刀。 他的右脚踩在了李扶疏的右臂上,刀刃就落在李扶疏完好的手腕处。 李扶疏正在瑟瑟发抖! 他在怕! 幸好,那刀还不曾砍下! “住手!”李清然呼唤了一句,声音却被一道雷霆盖住。 陈执安看到李清然,放下李扶疏的头发,随意站起身来。 李扶疏侧头躺在地上,身上满是泥污、血渍,陈执安收刀入鞘,今日第二次朝着李扶疏咧嘴一笑。 “胆小鬼,吓唬你的,现在砍了你的手麻烦太多,有朝一日,我会光明正大的来砍。” “只是,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李家公子,怎么这般怕?” “李扶疏,我来教你一个道理,有时候世家公子也说不了话……拦我不成,却被我暴打一顿,打得你瑟瑟发抖,传扬出去你这世家公子的脸面只怕比我的鞋底还脏了。” 陈执安一边说着,一边转身。 李清然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竟然任凭陈执安走了。 直至陈执安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尽头,李清然才回过神来,匆忙跑向李扶疏。 可与此同时,她心中有种种疑问。 最终融汇成一句话。 “这陈执安,可真是胆大包天!” —— 陈执安好生揍了使绊子害他的李扶疏一顿,吐出了胸中一口浊气。 他不曾回佛桑街,而是去了八两街上。 一路上,他还在想那红豆院中,梦中已然十分熟悉的白衣见到他时,眼中满含的泪水,颤抖的嘴唇。 紧接着他又想起李扶疏那些话来。 “世家有不让人说话的权利……” 陈执安忽然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些世家门阀。 倘若真正撕破脸皮,如李家、司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反扑起来不知何其凶猛,自己如果只是一个宫廷画师的身份,坐朝节之后也就成了砧板上的鱼儿,任凭他们割作鱼哙。 “婚期在九月……仔细想来不过五个月时间。” 陈执安心中默默想着,似乎做了某种决定。 他一路来了八两街,到了息人居。 屈君回正坐在躺椅上,看着门外的大雨如注。 “今日劳烦屈老板了。”陈执安进了息人居,收敛了身上遮雨的真元,摇头道:“只是屈老板出手未免太晚,我若接不下那一滴雨水,右手岂不是保不住了?” 屈君回露牙一笑,道:“你真不知你的底蕴?” 陈执安有些不解。 屈君回坐直身体,上下扫了他一眼,道:“你手握一柄两千锻的长刀,神蕴上境巅峰的修为,哪怕还不曾以神蕴凝炼真元,真元却已然足够厚重。 你练了修身法门,体魄雄浑,皮肉如毡,骨骼如石。 最重要的是……你那三品玄功品级的刀法,已被你练至圆满,甚至练出了刀势。” “哪怕隔着境界,那李扶疏乃是雏虎碑上的人物,同样底蕴深厚,杀你极容易。 可却不至于弹出一滴雨水便将你败了……我之所以不出手,是想要看看你的刀势。 却不曾想面对那雨水,你连刀势都不需用出来。” 屈君回缓缓说着。 陈执安低头想了想,道:“给我些时日,我以六道神蕴凝练真元,扩充元关,我的战力还能更强许多。 也许下一次我不用浑身真元尽出,就能够斩碎那般一滴雨水。” 屈君回颔首,忽然对他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果然不缺胆魄,连李扶疏这样的世家公子你都敢打,就不怕他老爹来了,一拳将你的头颅打到胸腔里。” 陈执安嘿嘿一笑:“我早就便打听过了,李伯都如今当值,当此坐朝节的关头,节日不过他可回不来。 至于李府其他的修行者……我猜李扶疏这般好脸面的人,疗伤的十几二十日时间,应当会避开李铸秋,不去声张此事。” “那你就不怕他伤好了,再来杀你?”屈君回道:“恕我直言,李家有的是疗伤丹药,璞玉境界的体魄也极为不凡,李扶疏可躺不了太多日子。” 陈执安点头,看向门外。 果然是阵雨,雨已经停了。 “来了悬天京,就必须要走一些必经之路,以前是我想的太简单……如今听了那李扶疏的话,我多有明悟。” “悬天京,名望、地位、修为缺一不可,否则就如在暗夜里行路,总有鬼祟提着盏盏鬼火盯着你。” 陈执安眸子里似乎有一滩流光。 “可是名望、地位、修为可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尤其是当今的大虞,若无世家门阀出身,哪怕是偶然乍现的平民状元最终也只能泯然众人。 陈执安……不如你来我这铺子里当一个伙计,做一些跑腿的营生,等那李扶疏伤好之后,我便保你一命。”屈君回笑容灿烂。 陈执安点头笑道:“屈老板帮了我大忙,往后若是真忙不过来了,便只与我说,我黄门小工出身,没什么包袱,来这铺子里帮几天忙也不算什么。” 陈执安说的这般真挚,屈君回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仔仔细细看了陈执安许久,道:“你莫要叫我屈老板了,与我相熟之人只叫我一声老十九,你从此之后也叫我老十九算了。” 陈执安顿时八卦心起,问道:“你在族中行十九?倒是个大家族。” 屈君回目光悠悠:“你倒不曾说错,确实是个大家族,只是如今过往的族人都以流离在外,再也回不了故土了。” 陈执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是大息皇族吧?” “嗯?”屈君回抬头。 “话本小说里都是这么说的。”陈执安朝上指了指这铺子的招牌:“息人居,一听就是有情怀的。” 屈君回抚掌称妙:“我还成皇子了?那你以后见我,叫我十九皇子……不,大息都亡了,干脆叫我大息皇帝算了。” “看来你不是皇亲国戚。”陈执安略表可惜。 (本章完) 第75章 且来看看悬天京中无主机缘(第五更,求首订,求月票) 第75章 且来看看悬天京中无主机缘(第五更,求首订,求月票) 夏日的大雨送来凉风,整座悬天京都凉了许多,云雾散去,月光重回大地,照在落水上,就好像为大地铺上了一层温柔的地毯。 陈执安便踩着这层地毯,回了佛桑街上的小院。 月光如此好,陈执安都不舍得回屋,索性就在亭子里拿出李音希给他的包裹,小心翼翼的打开。 包裹中竟然是一件长袍。 嗯,是……母亲亲手制成。 选料子、绣功、拼针、缝衣、制衣……一道工序不缺,全是红豆院中那落寞的母亲亲自制作。 陈执安迎着月色仔细看去,这件长袍宛如一副流动的华丽织锦画卷。 袍身以深邃的玄色锦缎为底,却又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乌金光泽,又用银线精心绣了一道道云纹图案,仿佛仙人拂过天空留下的仙云残影,缱倦缠绵。 做工极好,好到陈执安不曾察觉到一缕线头,更不曾看到一点不工整。 陈执安知道,梦中的白衣女子在这件衣服上费的心血实在太重。 脑海中两重记忆逐渐融合,前世的记忆与今生的记忆让陈执安有些分不清了。 十七八年不曾相见,想要喊出一声母亲其实也并不容易。 可陈执安依然能够从这件玄色锦缎长衣中,清晰的感知到浓浓的血脉之情,这根本无法断绝。 “这衣服可真好看啊。”陈执安耳畔又传来一道声音。 陈执安头都不用回,就知道说话的是谁:“想看你就下来看,老是趴在墙头算怎么回事?” 黎序时跳下墙头,走入亭中探着脑袋仔仔细细看着这件衣服。 “这一定很值钱吧,若是请悬天京中的绸缎铺子做,不知需要几钱银子。”黎序时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执安发现黎序时对于银子的价值似乎有些误解。 他好像真就以为二两银子很多很多,陈执安不忍心戳破,怕这位玉阙境界,却又涉世未深的少年剑主金钱观崩塌。 “不过,陈师兄,你好像和今日清早又有些不同啊。”黎序时话题又忽然转到陈执安身上,上下看着他道:“真是怪哉,不过几个时辰,竟然有这般大的变化。 就好像……我师兄前些日子突破神蕴境界,凝聚神蕴一般。” 陈执安睁大眼睛问道:“你还有神蕴境界的师兄?老剑山剑主有几位弟子?” “三个,我是最小的,神蕴境界的是我家大师兄。”黎序时道:“我家大师兄天赋异禀,什么都会。” 陈执安有些不解:“你家师兄多大了?” “我问过大师兄的年岁,可他从来不愿说,也不许我多问……不过我记事起就在老剑山上,这般想来,大师兄最低也有四十岁了。” “四十岁才神蕴境界,这算哪门子天赋异禀?什么都会?” “大师兄所学驳杂,会造房子,会种地,会养鸡养牛养羊,我小时候被师傅捡上山去,吃的便是大师兄的奶。” 陈执安大为惊讶:“大师兄还会产奶?” “大师兄养了奶牛。” “原来如此。” 陈执安恍然大悟,看来老剑山上这位大师兄,应当扮演着管家的职责。 只是天下排名第四的老剑山,师傅加上弟子,竟然只有四个人,实在令陈执安有些意外。 “黎兄弟的师傅应该很强吧?”陈执安难以压下心中的好奇。 “不知道,从我记事起,我师傅就从来没有出过剑,整日只知道在茅草屋中写些话本。” “老剑山的剑主还写话本?” “喏,给陈师兄看看我师傅写的话本,精彩的很哩。” 黎序时递来一个小册子,陈执安坐在亭中,仔细翻了翻前几页,又在心中嘟囔:“什么古早传说话本……” 这话本中的故事不成体系,就像是些零星记载着的闲散民间传说一般。 他将这册子还给黎序时,黎序时贴身收好:“我每日无聊闲暇了,便用我师傅的话本消磨时间,看一看话本,就觉得时间更快了。” 若是他人,陈执安有心给他竖一个大拇指,好生称赞一番他拍马屁有水平。 可偏偏说这话的是黎序时。 陈执安虽然与这位老剑山少年剑主认识不久,却也能轻易看出这少年生了一颗赤子之心,明净通透,不惹尘埃。 这也许就是黎序时与他相仿的年纪,便能修行到玉阙境界的原因。 这样的人物,天下第四的师承,雏虎碑上竟然只能够排到二十二行,这让陈执安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理解。 给他深想一番,又觉得黎序时排行二十二,也算合理。 天下广大,不知有多少玄门,又有大国皇室,有大虞六姓这等传承上千年,历史比起大虞国祚还要更长的世家。 百余亿人,哪怕天才再少,便是百万里挑一,千万里挑一,都有数千一万。 黎序时能够在道下雏虎碑上名列二十二,确实算得上顶尖的天才,甚至算得上一代天骄。 “上了雏虎碑,是不是就能获得道下神通,黎兄弟,你的道下神通是什么?”陈执安坦诚笑道:“我接触修行不久,几次三番请黎兄弟为我解惑,作为回报,我给黎兄弟做一件衣裳,也许不比这件好,但也应当差不到哪里去。” 黎序时顿时来了兴趣,眉开眼笑道:“换榜之际,一旦名上雏虎碑,自有天地的规矩以天地灵气为媒介,降来道下神通。 至于这神通的强弱品级,还要看雏虎碑上的排名。 至于我的道下神通……名叫【乘天剑气神通】,只是这里不好施展,怕惊扰了他人,否则我倒是愿意给陈兄弟看上一看。” 陈执安微微点头,仔细记下。 “那这天下,最强大的道下神通又是什么?” “雏虎碑上第一人乃是大乾国的太子,他的道下神通我听我师兄说过,名为【天符】,威能非凡,运转起来,便如天上玉皇降下天符,好生了得。” “那骑鲸碑、造化碑上的呢?” “那便不知了,我师门中,便只有我上了雏虎碑,除此之外,无人再能上道下九碑了。” 陈执安大为吃惊:“天下第四的玄门,老剑山的剑主难道不是造化境界?岂能上不了造化碑?” “不知道。”黎序时有些没心没肺:“不过造化强者可以自行选择上榜与否,也许是我师傅不愿上榜吧。” 雏虎碑上刻名,都有那般不凡的机缘。 造化碑上刻名,必然有更大的机缘。老剑上的剑主若真是造化境界,为何不上造化碑? 陈执安心中大为疑惑,黎序时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二人聊了许久,陈执安问了黎序时许多关于道下九碑的事,解了许多心中疑问。 此时天色已极晚了,只怕已经过了子时。 黎序时正要翻墙去睡,又想起陈执安答应下来的那件衣服,便用手比划了一番,叮嘱道:“那衣服可要做的快一些,我家大师兄胖着呢。” “原来不是为你自己制衣啊。”陈执安称赞说道:“时时念着师兄,你师兄想来也时时念着你,兄友弟恭,真是一件好事。” 黎序时呵呵一笑:“我喝着他的奶……奶牛的奶长大的,没有那头奶牛,我大约便死在山上了,如今我好不容易出了门,总要给师兄带点东西回去。 师兄最爱打扮,带了如此华贵的衣服回去,他心中必然喜欢。” —— 陈执安送走了黎序时,回了房中闭起眼睛。 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缓缓展开。 泥丸宫中六道神蕴闪烁光辉,似乎感应到天上玉京图。 陈执安神蕴入了天上白玉京,只觉得他这化身比起他的意识化身而言,更加凝实了许多。 除此之外但并无太大的变化,毕竟天上白玉京本就是独属于他的宝物,玉京伟力下的意识化身本就弱不到哪里去。 可陈执安依然十分开心,一路看着白玉京中的壮阔景观,来到闿阳阙中。 老黄梁今日就在闿阳阙,他感应到陈执安走入殿宇中,也就缓缓睁开眼睛,继而看了陈执安一眼,轻咦一声:“你破入了神蕴境界?神蕴竟还如此凝实?” 陈执安笑道:“多亏了前辈,也多亏了前辈那位悬天京中的好友,他用后天之气为我炼就了破关的丹药,让我一举破关。” 老黄梁听到他的老友还在悬天京,眼神里也颇有些高兴,可旋即变得暗淡起来。 “距离我与我那好友上次见面,已然三十年有余。 也许……在我身死之前,便再也见不到他了。”老黄梁心中感叹。 陈执安安慰道:“来日方长,有着紫气与黄庭,前辈必然可以长寿,甚至可以……长生。” 他装作懵懂的说着。 老黄梁却摇了摇头:“我感应到与我对垒二十四年的宿敌在戈壁中炼出一件造化灵宝……这对于大虞而言同样是一件坏事。” 他不曾说的太深,陈执安却仔细记下。 昆仑泽中,椒奴正赤着脚走在氤氲的灵气中,不知在思考着些什么。 直至陈执安的身影出现在远处,椒奴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容来。 “长安公子……”椒奴打心底感谢这位蓝衣的公子,若无他的指点,只怕她如今还在那暗无天日的掖庭宫中,无法得见天上朗朗的太阳。 若无长安公子,她也不会另辟蹊径,给玲珑公主弹奏一曲“霓凰陨”,猜中了玲珑公主烦闷的心思,成了典仪女吏。 而在这白玉京中,能见到长安公子,椒奴心中便踏实了许多。 陈执安见了椒奴,脸上也露出些笑容来。 若非椒奴告知他悬天京正稀缺画师的消息,他也不会突发奇想,画一幅油画送入内廷,不会成为这宫廷画师。 若非如此,前去李府见……母亲的时间只怕还要推迟许多。 所以他对这椒奴,也颇有些感激。 二人就在昆仑泽中一边走着,一边闲聊。 二人聊起坐朝节,聊起大虞,却又默契的不往更深处去,直至最后,椒奴到了值守的时间,不能再继续呆了,便与陈执安告别。 陈执安道:“你若还有什么难处,便直与我说,二人一同商讨出谋划策,肯定比孤身一人扛着要轻松许多。” 陈执安不过随口说着。 听在椒奴的耳中,却顿时令她想起许多事来。 太久了,椒奴都是孤身一人。 在掖庭宫中如此,在如今的典仪司中同样如此……唯独她在这白玉京,能与长安公子好好说些话,长安公子也会尽心帮她,让她不至于深陷泥沼中再难爬出来。 于是椒奴转过身去,深深呼吸,压下眼中涌出的泪水,转头朝着陈执安笑道:“那我便不与公子客气了……我还需要一首诗词……最好是称赞女子容颜的诗词。” “好。” 陈执安蹲下身来,在昆仑泽的灵气中写下一首诗词。 宁渔看着,怔然了许久。 椒奴走了,陈执安又走了片刻时间,来到种着赤中姜的所在。 四十株赤中姜连成一片,正在源源不断的吸收着昆仑泽中的灵气。 看在陈执安眼中,那一朵上竟然已经开始包裹着重重的灵气。 更加不凡的是,这等灵气并非是赤红色,也并非是丹橙色,而是明黄色。 “明黄色……应当是药材的第三个等级。” 陈执安走到那一朵前,闻了闻。 刹那间,他只觉自己泥丸宫中的神蕴如闻兰芝,齐齐一震,神蕴竟然有了细微的增长。 “只是闻一闻,神蕴便有增长……”陈执安顿时喜笑颜开。 旋极他的目光,又落在明镜楼上。 三十六道玉京之气纵横于上下。 “现在就来试试,这悬天京中,有没有什么无主的机缘。” 【此段不收费:今日无了。 更新计划:保底每日还是十二点和十八点各一章四千字,加起来就是八千字。 加更计划:当日月票超过一百,加更一章四千字,比如今天有一百张月票,明天加更一章四千字章节,很简单。 最后,谢谢各位支持!】 (本章完) 第76章 宫中机缘 五禅花 九宫街上的院子 第76章 宫中机缘 五禅 九宫街上的院子【】 一条条玉京之气若隐若现,就好像是山间的青岚,只有彼此纠缠,散发出奇妙的气息。 陈执安站在昆仑泽中,抬眼望着明镜楼,明镜楼上明镜高悬,闪烁光辉。 他意念轻轻一动,那一条条玉京之气就好像有生命,朝着明镜楼涌动而去。 须臾之间,便有二十道玉京之气注入明镜楼。 明镜楼上高悬的明镜就好像是坑中入水,随着玉京之气流入其中,水位缓缓上涨。 身在房中的陈执安睁开眼睛,他站起身来,走出房门,看向远处。 脑海中天上玉京图仍然展开,明镜楼中照出一道光芒,和南流景散发出来的光线融汇,继而透过陈执安的眼眸照向远处。 顿时,陈执安便看到离他最近的皇宫中,有一道赤红色的气息腾挪而起,就如炊烟一般直入云中。 这一道无主的机缘,竟然在皇宫中。 陈执安不由皱了皱眉头。 皇宫乃是重地,他唯一一次前去皇宫,便是商秋公主与玲珑公主相召,先去为二人作画,可沿途却有许多关口,又有不知多少修行者在暗中盯着,想要在皇宫中拿取宝物,实在是难了些。 “不过……我如今是大虞宫廷画师,往后进宫的机会上去还有很多,倒也不必急于一时,白玉京中十二楼五城各有其妙,注入二十道玉京之气,明镜楼让他看到机缘,总不至于可望不可及。” 大虞悬天京广大,其中不知有多少强者,又不知有多少隐藏的机缘,他借助明镜楼,只看到这么一处机缘,若是那等无法触及之物,那这明镜楼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而且触发一次明镜楼,似乎需要二十道玉京之气,剩余的十六道玉京之气暂且无用了。” 陈执安思索了一阵,忽然突发奇想:“这玉京之气似乎是白玉京中极玄妙的灵气,可以用在明镜楼中,也可以灌入青山楼里。 那么……能否用到昆仑泽中?” 昆仑泽中自有昆仑灵气,孕育药材,颇为不凡。 陈执安一直以为这昆仑之气与玉京之气并无关联,可如今突发奇想之下,陈执安神蕴化身再度来临白玉京。 他念头一动,随手一指,一道玉京之气顿时从虚空中降落下来,落入他手指所指之处。 那里恰好被陈执安种了一棵青菜,玉京之气恰好落入青菜中。 须臾之间,原本就已经成熟,绿油油的青菜好似吸收了玉京之气,不过三五息时间,菜叶竟然变得更宽更大,甚至还微微泛红。 陈执安眉头一挑。 “这玉京之气作用在昆仑泽中,似乎能够……催熟?甚至能够提升药材的品级?” 陈执安想了想,又将一道玉京之气注入青菜。 仍然不过三五息时间,这一次这一株青菜的大小并无变化,菜叶却变做深红,包裹上了一层如同赤中姜那般的气息。 “两道玉京之气,令这一株青菜,变作了赤红级别的药材,增其香气,食用可以强身健体。” 陈执安脑海中昆仑泽传来信息,顿时明白过来,逐渐理解了这玉京之气的妙用。 旋即他的目光落在由四十株赤中姜勾连一片,共同结出的那一朵会上。 这一朵看起来像是一朵月季,只是瓣却是深黄色的,香气扑鼻。 “赤红、丹橙、明黄……” 陈执安心头思索,赤中姜包裹着赤红色的气息,燃血姜果上包裹着丹橙色的气息,这两种宝药的效果也大有不同。 喝下赤中姜,对于修行大有好处。 燃血姜果这更加奇妙一些,如今陈执安构筑泥丸宫,凝聚出了神韵,逐渐知晓那一日在苏南府东丰街上,他吃下燃血姜果,周身真元燃烧,战力增幅到了何等地步。 “第一次服用燃血姜果,那时的我一身真元,只怕比现在更加浓厚,怪不得可以砍下齐天冲的手臂。” 丹橙色的药材,效用尚且如此之强,这明黄色的药材,效果必然更好。 于是,陈执安再度伸手一指,指向这朵明黄朵。 顿时,剩余的十四道玉京之气仿佛被唤醒,就如同一条条长蛇坠落而下,落在那朵上! 那一朵仿佛有了极大的养分,朵逐渐盛开,瓣上的明黄色更加鲜艳起来。 与此同时,昆仑泽中又有信息传入陈执安的意识。 【五禅】:明黄质地,一开五瓣,神禅自然成!摘服食,神蕴如禅,处处玄机如繁云。 成了! 陈执安脸上露出些笑容来。 他走到这五禅前仔细一看,这一株宝药上果然有五片大瓣。 陈执安想了想,却没有整株摘下,而是摘下了其中一片。 顿时,四十株原本好像已经吸足昆仑灵气的赤中姜再度开始吸取昆仑泽中的养分。 陈执安能敏锐的察觉到,这朵五禅又开始生长。 陈执安脸上的笑容更甚了,他一连摘下其余四片瓣,四十株赤中姜吸收昆仑灵气的速度开始大大加快。 “只要不摘下这朵,只摘去瓣,五禅的瓣便还会长出来,如此生生不息,我也能等待五禅下一次成熟。” 陈执安一口气用完了三十六道玉京之气,将这明黄色的宝药催发成熟,意识终于出了白玉京。 他盘膝坐在床上,低头看着手中这枚半个巴掌大的瓣。 五禅的瓣果然不凡,明黄色的灵气在上面盘旋萦绕,扑鼻的香气让陈执安的精神越发清明,让他泥丸宫中的神蕴越发活跃! 陈执安不再耽误时间,一口将一朵瓣吃入口中。 五禅瓣入口,甚至不曾给他咀嚼的时间,就化作一道清气弥散于他的身躯。 一时之间陈执安的泥丸宫中也多出这一道清气,清气在泥丸宫中流转,六道神蕴在清气中盘旋。 与此同时,陈执安泥丸宫竟然开始继续开辟,又有一道细碎的神蕴在其中孕育。 “感知到了第七道神蕴……” 陈执安眉头一挑:“不知完全吸收这五禅瓣的药力,我能否完全凝聚出第七道神蕴,彻底踏入神蕴境界圆满。” 他心中颇为欣喜。 也许是他久在白玉京中,念头、意识乃至魂灵早被蕴养的缘故,再加上他根骨、天赋,这神蕴境界对于他来说,似乎比起真元境界来得更加简单。 开辟泥丸宫尚且借助了后天之气的药力,可他却又能一连凝聚六道神蕴,足以见他在神蕴一途上的天姿。 陈执安高兴了一阵又静下心来,盘膝而坐。 大多数人神蕴境界之所以进展缓慢,那是因为神蕴境界中有多个节点。开辟泥丸宫、凝聚神蕴、以神蕴察知真元,开阔元关,凝练真元! 除了第一个步骤开辟泥丸宫之外。 绝大多数人凝聚出一道神蕴,就要凝练一次真元,如此循环往复。 这样一来,修行时间自然也就长了。 绝大多数人凝聚七道神蕴,便是将自身真元凝练七次。 所以神蕴境界看似真元不曾蜕变,可实际上神蕴境界的真元也在不断变强。 陈执安静下心来,运转白玉蝉蜕篇第三重法门,他脑海中的一道神蕴顿时被调集起来,落入他的元关中。 元关中,真元妙树上仍然有一枚枚真元果实。 当陈执安神蕴落入其中,这些果实便纷纷坠落下来,融为一团。 陈执安借助神蕴将厚重的真元包裹起来,元关开始收缩,这些真元就此被挤压。 而神蕴之能,便是清楚的察觉到这些真元中的杂质、薄弱之处。 又因为踏入神蕴境界之后,能够调集的真元细微到了极致,那些杂质便被排除,薄弱之处也被补足,所以称之为凝炼真元。 陈执安借助法门修行,凝练了一阵,忽然觉得这般修炼实在太慢了些。 “旁人凝聚一道神蕴,便凝练一次真元,逐渐累加,逐渐剔除杂质,乃是一道一道往上加。 可我既然已经凝聚出了六道神蕴,为何不直接用六道神蕴一同凝练,也来得更加省心。” 陈执安有了思绪,立刻便调集神蕴,剩余的五道神蕴也落入他的元关。 一时之间,六道神蕴就好像是六张细密无比的大网,筛选真元,剔除杂质,即便是那些极其微小的杂质也被同样极为细腻的网眼捕捉。 可很快,陈执安就察觉同时调集六道神蕴,实在劳累,令他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 于是他凝练了半个时辰便缓缓睁开眼睛。 “哪怕每日只练半个时辰,速度也比一道一道凝练更快许多。” 他满意点头。 此时时间尚早,陈执安正要休息一会,门口却有人敲门。 陈执安前去开门,却见了不少人。 领头的乃是与他打了几次交道的刘公公,也就是那位带他前来入住佛桑街的太监执事,而与刘公公并肩而来的人,却令陈执安有些意外。 此人约莫二十余岁,文质彬彬,身穿一身文雅的长袍,目光都十分柔和,脸上还挂着笑容。 正是昨日李府中,与户部尚书李铸秋同座的年轻人。 这位年轻人身份地位似乎颇为不凡,刘公公亲自带他前来拜访,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 除了这二人之外,刘公公身后几步的距离,常维谷手中正提着些东西,远远朝着陈执安行礼,眼神却时不时落在眼前的年轻人身上。 陈执安之前与江太平在揽月居上饮酒,司家那位文士曾经带着这位内务府郎中、集贤院学士、宫廷画院祗候前来见他。 想要以常维谷这位顶头上司的官身压他。 那一次是端阙王爷为他解围。 却不想今日,这常维谷竟然找上门来了。 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并非是为了如揽月居那一次一般逞威风,他脸上同样带着笑容,陈执安看向他时,甚至还拱手朝陈执安行礼。 “陈先生,有要客登门。”刘公公脸上笑意盎然,声音都显得更加尖利了:“这位是当朝平野将军储将军,乃是我大虞军中后起之秀,那是军功中封将军的人物。” “对了……还有内务府郎中常大人,这一位将军一位郎中皆来寻陈先生,恰好撞到了一处。” 刘公公这般开口,那常维谷朝前走了几步,随意将手中包裹好的盒子递给刘公公,道:“我倒也无事,只是画院中来了同僚,身为宫廷画院祗候便带了些糕点茶叶,来见一见陈先生。 可陈先生今日既然有贵客,我便不打扰了,只劳烦刘公公将这些糕点茶叶送入院中便是。” 他脸上堆起笑容,再度拱手说道:“陈先生,那夜在揽月居中我喝了些酒,美酒入肠,反而令我失态了,还请先生莫要见怪。” 这是赔礼来了? 陈执安本欲推脱一番,听到常维谷这番话,顿时想通其中的关节。 这关节自然在端阙王爷身上。 便如李扶疏所言,这悬天京中确实满是阶梯,一阶高过一阶。 端阙王爷这般的人物,哪怕未曾表现出什么,只是与陈执安说话,就已经足够让常维谷这样的人物登门赔罪。 于是他也就朝着常维谷拱手,客套几句,送走了常维谷。 常维谷走到了佛桑街尽头,转头看去,刘公公已经将二人送入院中,又折回来了。 按照道理,他这一位内务府郎中也是刘公公的上司,可刘公公却是商秋公主翠微宫中得力的人物,有主子护着,哪怕是常维谷这一位郎中都要客气应对。 “刘公公,这位陈先生究竟是什么人物?可谓是往来无白丁,如同褚将军这样的人物,竟然亲自登门拜访。”常维谷小声询问。 刘公公其实也并不了解陈执安,可却知道自家主子颇为礼遇这位年轻人,便叹了口气说道:“常大人,悬天京的深浅大人却也知晓,这片大江中便只是进来一条大一些的鱼儿,拍拍尾巴也能拍死你我,我又哪里敢去胡乱打探?” 这是他经年的经验,常维谷讪笑一番,心中却有些埋怨张文严:“文严兄为司家做事,可却让我平白得罪了一条大鱼。” —— 陈执安带着褚岫白入了小院,为褚岫白倒茶。 褚岫白左右看了看,点头道:“这院子倒是不错。” 陈执安不知褚岫白的来意,却仍然客气道:“这小院乃是商秋公主的产业,执安初来乍到没有地方落脚,商秋公主体恤,便将这院子暂且借给了我。” 褚岫白嘴角露出笑容来,忽然直视陈执安道:“就在不远处的九宫街上,我褚家也有一处院子,比这里还要稍大些,是个三进的院子。” “陈先生,既然来了悬天京,总要置办产业,否则便如无根浮萍一般,终究不算是京中的人物……可这皇城中的产业又昂贵了些,便是小小的院子几千两金子也是要的。” “不如……我将那九宫街上的院子,送给陈先生?先生以为如何?” 陈执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褚岫白。 褚岫白脸上笑意盎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章完) 第77章 你这吃了仙丹吧? 第77章 你这吃了仙丹吧? 五月的时间,已然步入炎夏,正是悬天京最热的两个月。 比如今日,甚至还不曾到晌午,便已经火云烧空,暑气蒸云,如此炎热的夏日就显出了商秋公主这个院子的好。 哪怕是在待客的东堂中,也有清风徐徐吹入屋中,卷一个来回,将暑气带走,又留下些凉意来。 褚岫白正在喝茶,这茶叶是刘公公采买而来,算不上太好,可必然也称不上差。 可褚岫白只喝了一口,却微微摇头道:“我记得我那院子里,还有几两玉露凝香,泡入水中,便如同清晨雨露般晶莹剔透,润泽鲜嫩,哪怕是京都中的大人们,也少有这出产自南海的好茶。 若是去采买,只怕一位四品官僚半载的俸禄也买不来二两。” 他徐徐说着,便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案上,再也不去动了,似乎这茶叶确实不配入他口中。 陈执安却喝得高兴。 “这刘公公才买来的茶叶与执安而言,已然称得上极好了。”陈执安笑道:“我不曾品过什么好茶叶,可这明前的龙井保存的极好,哪怕到了五月这茶仍然有豌豆芽的香气,解一解暑气再好不过。” 褚岫白脸上的笑容越发盛了:“悬天京汇集了我大虞万物精华,这里什么茶叶都能寻得,什么女人都能见得,什么荣华富贵皆能享受,所需的不过权、财罢了。” 他说到这里,略微动了动,道:“若你有了权,不需财也可,灿烂的赤金会长腿朝你跑来。” 陈执安知道这褚岫白在说什么。 可偏偏这褚岫白说起这番话时,语气从容,神态文雅,便如同一位刚从学堂中下课的书生,倒不像是一位将军。 陈执安静默的听着,清风仍然吹入堂中,吹在二人身上,令陈执安察觉到一些不同的东西。 他眯着眼睛,泥丸宫中的神蕴跳动,在捕捉那等若隐若现的东西。 那是……邪气? 褚岫白身上的这缕邪气颇为陈旧,似乎已存在了许多时日,仿佛已然融入他的真元中,令褚岫白无法甩脱。 可陈执安却觉得这一缕邪气颇为熟悉,让陈执安想起自己前往秀霸山下,那破旧的老庙时,郁离轲那把锋锐的邪刀【羹饭】来。 于是陈执安沉默下来,继续听褚岫白说话。 褚岫白站起身来摸了摸这东堂中的桌案:“这些家具倒也不错,都是红楠木制成,遇到识货的,只怕这这一张椅子,便要值个五六百两银子。 只是,这终究是商秋公主的产业。” “陈执安,昨日在尚书府中见你,我回去之后便问了问督察院,问了问你的根底,你竟是陈水君之子。” 陈执安对于这一点并不惊讶。 褚岫白年纪轻轻,便能坐到五品平野将军的位置上,刘公公说褚岫白是靠军功,可陈执安却觉得,若是换做旁人,这个年岁只怕连立功的机会都没有。 这眼前的文雅将军背景必然不俗。 大虞本就是如此,出头的总是些世家子。 这等身份背景的人物特意前来寻他,查好他的身家底细,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于是他颔首道:“家父正是陈水君,昨日在李府中,倒是让褚将军见笑了。” “离散之子登门去见生母,又有什么见笑的?”褚岫白摇头,语气温和:“这悬天京便是如此,尤其是朝中的大人们,多看重出身背景,却极少看其人如何。” “陈执安,你昨日一连凝聚六道神蕴时,我就在旁边,你这神蕴天赋确实不凡,甚至都令我有些嫉妒。” “褚将军谬赞,不过是十八年来初次面见母亲大人,心绪潮涌,念头无滞,不知怎的修为也有突破罢了。”陈执安打着官腔。 褚岫白也笑了笑,话锋却忽然一转摇头道:“便如我所说,悬天京中什么都有,却偏偏没有一条给庶民的登天之路。 陈执安,你尚且年轻,修行到了神蕴境界,很快你便会遇到第一个大瓶颈,武道第五关璞玉境界又分三重,玉骨、玉关、玉神。” “即璞玉为骨、璞玉元关、璞玉为神!三重璞玉境界,一重比一重艰难,所需的修行资源也成倍提升。 就比如转化玉骨,需要天价的药材打底,需要昂贵的药方,需要敷贴的药膏,光是这些便只怕要出几百两金子。 玉关、玉神更是如此,靡耗的药材不知凡几。” “竟有此事?”陈执安有些惊讶,眼神中有些为难。 褚岫白点头,继续说道:“耗费两三千两金子倒也罢了,我查了你的名头,你这般富有盛名的画师,若是为那些达官贵人作画,赚些银子想来不难。 难的是璞玉境界之后。” 他面色变得严肃起来:“璞玉境界之后,便需要一品的妙法,需要先天之气,光是这两样不说价值连城,也称得上昂贵至极。 你想要靠画画挣够这些银两,倒也可以……但一品妙法、先天之气却是有价无市,除了世家、门阀、玄门所藏,便只有朝廷、军中有,你便是有银子,也买不来。” 陈执安沉默。 此事,褚岫白并不曾夸大,朝廷玄门、门阀世家确实垄断了绝大多数的修行资源,想要晋入先天境界绝不容易。 陈执安必须要早做打算。 “你天赋不错。”褚岫白再度开口,下意识拿起那一盏茶,回过神来却又随意放下,继续说道:“来了悬天京中,自然可以找些世家,他们想来也不介意资助一位天赋不凡的少年。 只是……你这身份却有些门道,并非所有人都愿意为了你惹怒户部尚书、玄紫将军,又或者……悬天京司家。” “便是有人愿意资助,只怕你也是为他们做事……悬天京、大虞,乃至整座天下都是如此,哪里有无端的赏识,无非是想要……收下当狗罢了。” 褚岫白说到这里,眼神锐利起来:“所以我今日前来,便是要给你一场机缘,先看你陈执安,握不握得住。” “愿闻其详。”陈执安抬起头来。 褚岫白慢条斯理说道:“不如你来我军中,我且给你一个文书经历当一当,你修至玉阙之前,所需药材、银两皆由我褚岫白出了。 不仅如此,我还会在这皇城九官街上给你一个宅子,让你在此安家落户,不必仰人鼻息。” 陈执安低头思索一番,道:“所以,褚将军想要我做褚家的狗?” 褚岫白微微一怔,不曾想这陈执安竟然说的如此直白,道:“军中总不同于这悬天京中的世家,往后还要军功论处,还有踏上更高处的资格,你可知我出身南海褚氏?” 陈执安摇头, 褚岫白眼神中闪过一缕光彩:“我褚家早在大虞未曾建立之时,便已经在南海建立家业,时至如今,已然有六百余年的底蕴。 当今南海大都御乃是我的父亲,统御四州之地……我大虞虽说并无藩王,可这南海四州便等同于我褚家的藩地!” 陈执安眼皮跳了跳,这褚岫白才可谓是胆大张狂,身在皇城中,皇宫就在咫尺之处,竟然敢说出这番话来。 “良禽择木而栖,你如今的身份,总要找一株良木,找一个寻常世家在你前行道路上起不了太大助力,而我褚家正是一株参天大树。” 褚岫白缓缓道来,语气越发从容。 惊人的家世,养出了他这份优雅的自信。 在他看来,陈执安不过是遭李家厌嫌的私生子,之前生活在苏南府陈旧的小巷中不曾见过什么大世面。 这样的身世,往往会养出一些“不忿”来,不忿于自己的出身、自己的地位,不忿于李家的冷眼。 面对这样的人,他只需出现在他们身前,给些微末的好处,总能引他们入瓮中!就比如,眼前这陈执安。 陈执安在低头思索,褚岫白悠哉悠哉打量着四周,打量着这东堂的陈设。 直至十几息时间过去。 陈执安才缓缓抬头,道:“将军,褚家确实是一株参天大树,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执安若是依附褚家,必然所得不少,只是……” 脸上露出些笑容来,道:“只是执安小门小户出身,没什么胆气,所求也不多,求一世安乐便是,入得军中自然有高登的阶梯,只是军中却要搏命,执安贪生,只怕不敢搏命。” 褚岫白转过头来,仔仔细细看了看陈执安,有些诧异:“一品妙法、先天之气你也不要了?” 陈执安笑道:“凡事必有代价,一品妙法、先天之气太过贵重,执安不敢要。” 褚岫白微微颔首,站起身来。 以他的身份,若是被拒绝了,自然不会再行劝说,只出了这小院。 出了小院,褚岫白面色稍冷。 “看来那名剑【黄雀风】……还要想些其他的法子,陈执安这里,行不通。” “只是这陈执安天赋不错,却是个不思进取的,大人们扔出骨头来,他却不知摇尾啃食。” 他摇了摇头,走到了佛桑街尽头,却见刘公公又躬身前来,身后还领着一个身穿吏服的中年人。 “褚将军这是要回去了?”刘公公脸上堆笑,朝着褚岫白行礼。 “刘公公,这佛桑街上就这么八九户人家,你这是又要去哪里?”褚岫白瞥了一眼陈执安的小院。 刘公公无奈说道:“这佛桑街上就陈先生这么一位红人,悬天京中的各大世家都想请他去作画不说,便是我内务府郎中都要拿着包裹来访。 您且看,这位是端阙王爷府上的大管事,颇得端阙王爷的器重,他亲自前来,自然也是要请那位陈先生的,可却跑断了咱家的腿,偏生都是贵人,我这腿呀,天生是为贵人们长的,便只能我亲自领来。” 刘公公这番话说的巧妙,那位王府管事也朝着褚岫白行礼。 褚岫白继续朝前,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 那马车颇为华贵,马车车身以珍贵的黑楠木打造,纹理细腻,车身上又有诸多巧夺天工的雕刻。 两匹毛发油光水滑的名贵庐水马,披着华丽的绸缎马具,甚至连缰绳上都镶嵌着颗颗圆润的珍珠。 这般的马车……一般是用来接送极贵的客人。 此时却用来请陈执安? 褚岫白挑了挑眉,实在不知那奇怪的端阙王爷又在做什么。 这陈执安不过是一位宫廷画师,端阙王爷去请中书舍人,也不过是传讯给他,让他自己前去王府,又何必亲自用这样的马车,来接陈执安? 他思绪翻动之间,陈执安与那管事已经走出小院,管事轻轻招了招手,两匹庐水马似乎有灵,竟然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将马车拉到了陈执安院前。 褚岫白转头看向陈执安,陈执安脸上带笑朝他轻轻颔首。 一时之间,褚岫白忽然觉得这陈执安身上,似乎藏着一些秘密。 让他能够漠视先天之气,漠视一品妙法。 他想了想,忽然冷哼一声。 “贪生怕死?只求一世安乐?”褚岫白越发觉得这不过是陈执安的借口。 他继续行路,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脊背有些发凉。 褚岫白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已至晌午,烈阳高照,蝉声嘹嘹,旁人走在路上,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这位文雅的将军低头看了看腰间一块泛着流光的玄妙玉佩,只觉这几日,便是这悬天京都有些阴森起来。 “阴魂不散。”褚岫白摇头。 —— 陈执安坐着华贵的马车,抚摸着身下柔软至极的貂皮褥子,却不曾去端阙王爷府中,反而去了西城一处宽阔的草地。 悬天京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所在,举目望去,便觉得翠茵漫野,碧浪翻腾,萋萋芳草铺陈于大地,清风徐过,草叶摇曳生姿,沙沙作响。 陈执安掀开了帘子,远远就看到端阙王爷正弯弓搭箭,原本有些苍老的身姿此刻却挺得笔直。 弓如满月,随意射出,便破空而去,竟然隐于虚空中消失不见了。 端阙王爷射出了一箭,转过头来看向陈执安。 陈执安下了马车,走到近前刚要行礼,王爷却将手中的弓递给陈执安。 “来,你来射一箭。”端阙王爷朝着陈执安笑。 陈执安拿过长弓,长弓入手,他脸色忽然有了变化。 这长弓上,竟然流淌着一种独特的力量,便如同陈执安玄门宝衣上的灵气一般,只是要更加浓厚的多,玄妙非凡。 陈执安从立在地上的弓篓中拿出一只羽箭,搭在长弓上。 一身真元流转,弯弓…… 忽然间,那弓上的灵气流转,竟然令陈执安思绪颇为疲惫。 陈执安微微挑眉,脑海中六道神蕴猛然跃动,集中意识,全然拉开长弓。 一旁的端阙王爷忽然色变。 “我二三日之前见你,你尚且还是真元修为,如今怎么凝聚出神蕴来了?” 陈执安并不隐瞒,而且那日他在李府凝聚神蕴,陈执安不认为自己瞒得住。 而且……他听了李扶疏的话,又觉得许多东西,不需隐瞒过深,总要为自己挣出一些名头来才好。 于是他射出一箭,羽箭飞去,强烈的真元吹开两侧的芳草,带着白玉一般的气流直飞远处。 “运气好,又往前迈了一步。” 端阙王爷眼皮狂动,二三日构筑泥丸宫,甚至凝聚神蕴,还是六重? 你吃的不是后天之气练的丹药,是仙丹吧? “六重神蕴,你这步子只怕太大了些。” ps:晚上十一点前还有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78章 握住抽打世家门阀的鞭子【月票加更】 第78章 握住抽打世家门阀的鞭子【月票加更】 端阙王爷今日之所以请陈执安前来,甚至拿出这久久不用的神养长弓,其实是存了相助于陈执安,让他借助神养长弓的好处,尽早感应泥丸,构筑泥丸宫,以此踏入神蕴境界。 可却不曾想,不过是短短几日不见,这陈执安竟然在修行道路上跨出了这般大的一步。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端阙王爷,也着实吃惊了一番。 他心中有些怀疑,那屈君回炼药时,究竟在那破关丹药中加了什么天材地宝?屈君回既然有这样的宝药又何必再寻他要“景玄草”、“见知虫”。 而且端阙王爷也乃修行之人,自然知道倘若根骨、底蕴、天赋不够,任凭你吃下何等的丹药也无济于事,甚至仙丹会成为催命的毒药。 所以此时,陈执安握住长弓又射了一箭,端阙王爷站在陈执安身后,却忍不住搓了搓手。 三日不到构筑泥丸宫、凝聚神蕴,真元境界就修成刀势…… “可真是一块无瑕的白玉。”端阙王爷嘴角露出笑容来:“天资鼎盛又无人得知,自苏南府而来,身家清白,也并非世家子。” 他心中这般想着。 陈执安也放下手中长弓。 二人并肩而行。 端阙王爷背负双手,远远指了指城外的秀霸山:“你可曾去过山巅?” 陈执安摇头。 端阙王爷道:“若有闲暇,倒是可以去走一走,登上秀霸山巅峰,整座偌大的悬天京被云雾遮掩,辉煌浩渺,却又如在脚下。 伸出手来,甚至能够一拳握住。” 陈执安不明白端阙王爷为什么要说这些。 端阙王爷却又说道:“只可惜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站在高处无异于痴人说梦,许多百姓劳于生计,没有时间登山。 许多悬天京中的大府世家人,忙着享乐,忙着攀高,忙着攀比,更登不了这秀霸山,有时候便是想要登山,也有更高的大人们不允,所以自然看不了这一整座悬天京。” 王爷说到这里,忽然微微一顿,继而又语出惊人:“陈执安,你想站在高处,好好看一看这悬天京吗?” 陈执安更不知端阙王爷在说什么,只是仔细倾听。 王爷笑道:“大虞得了六姓世家因此而建国,黄龙河东、河北,茂林山东山西的世家群起响应,让我大虞国祚有了空前的将近五百年。 只是这四百八十年光阴匆匆而去,大虞的世家门阀却逐渐尾大不掉,逐渐越发放肆。” “到了……不敲打一番,便会惹出大乱子的时候了。” 陈执安默默听着。 “我之所以与你说起此事,是因为当此关头,对于你而言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我知晓你与李家、司家的恩怨、冲突,可在这两座大世家眼中,你甚至尚且不曾登上这悬天京的舞台,更莫论要与他们掰一掰手腕。 你需要……一些权力。” 陈执安听到这里,不由想起苏南府时,楚牧野与他说过的那一番话。 王爷继续说道:“圣人欲要造出两条鞭子,鞭打天下世家,陈执安,你可愿意去试一试?看看是否能握住其中稍小的一条!” 鞭打天下世家的鞭子…… 陈执安行礼:“愿闻其详。” 二人继续前行,王爷道:“圣人已经命大匠樊山钟打造两枚印鉴,其中一枚命名为【青龙鉴】,由一位造化修士执掌,监察大虞世家,观山河、看市井,看一看如今的大虞,究竟被这些世家门阀逼到了何等程度。” “而另外一枚则是【陆吾鉴】!由一位玉阙以下的修士执掌,作为悬天京中的监察者,监察京中世家。” 陈执安听到此处,不由开口询问到:“为何偏偏是玉阙之下的修士执掌陆吾鉴?” 王爷苦笑一声,摇头道:“最大的原因其实说起来倒也简单,只因为在我大虞,玉阙以上的修士,除去皇族,便基本都是世家人物,偶然有一些白身,却都被世家许诺重礼,收入瓮中。 圣人不想着收陆吾鉴的,最终却还是世家人物,那这监察之职也就没了意义,甚至会成为执鉴世家排除异己的手段。” 陈执安顿时明白过来。 皇帝想要设立职位,敲打一番天下世家门阀。 玉阙境界,皇族世家基本垄断,再无清白身份的人物。 玉阙以下,到时候竞争起来,尚且还有几个清白人物,不至于这等官职只能给世家子。 “所以这是皇权与世家权力的对垒,皇帝要推一个人出来,看似是执掌鞭子的权势之人,实际上却只是一条鞭子。” 陈执安瞬间想通关节:“皇帝甚至不愿让皇家族人出面,是因为他仍然心存芥蒂,不希望彻底激化皇家与世家之间的矛盾。” 以史为鉴,看一些事情总能更透彻些。 恰好陈执安脑海中还有许多关于上下五千年以来的记忆,可以一次参考。 “只是……玉阙之下的人物,便是拿了那印鉴又能起什么作用?” 陈执安脑海中思绪纷飞,又开口询问。 “大虞世家门阀横行,可是悬天京中的圣人,又或者说那一整座悬天宫,仍然有些威势。 圣人最终若是选你执掌【陆吾鉴】,便等同于天皇玉言……不论是谁都要忌惮几分!” 端阙王爷背负双手,脸上露出笑容来:“陈执安,我觉得你颇为合适,不如……去争一争?去握住这条鞭子,去站在高处,且让李家、司家仔细看上一看。” 早在苏南府之时,楚牧野就已经和他隐晦的提及此事,想让陈执安随他一同入京,试着握住权力的鞭子。 今日在这盛夏的悬天京中,端阙王爷又一次说起此事。 陈执安低头思索,心中想起了李扶疏的话来。 李家、司家在陈执安眼中确实如同庞然大物,单靠陈执安的力量,想要做事只怕太难。 陈水君如今又不知在何处,不知在做些什么,能否在九月归来…… 一切都是未知,而如今的陈执安心中已然有了一些计划,可那等计划却仍然有些不确定性,不知结果如何。 “握住抽打世家的鞭子……” 这句话对于陈执安而言,也颇有些吸引力。 他一路走来,见了周修景,见了司侯圭,见了李扶疏,见了杀良冒功的褚岫白,见了自称天公的魏灵玉! 这些人物都是世家出身。 “他们肯定从来没有挨过鞭子。”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 端阙王爷见陈执安表情有所松动,便又说道:“执掌【陆吾鉴】有的是好处,自此成了圣人亲命,授勋阶,赐从四品职官。 除此之外,尚且还有一张神相天图!其中描绘的神相便是传说中替天帝巡梭下都的神兽【陆吾】,哪怕是在道下神相碑上,也名列二十四……这也是圣人为何要选一位玉阙之下的人物的原因之二,这等神相天图,便是圣人也不愿浪费,恰好赐与执掌陆吾鉴之人!” 登临玉阙境界,便可以映照神相,神相强弱好坏也决定着修士战力强弱,决定着往后道路平坦与否……就等同于修行之人第二副根骨! 而这神兽【陆吾】天图可谓是珍贵至极。 就连陈执安都不由心动起来。 “距离选拔还早,你且慢慢考虑,不需着急。”王爷笑道:“往后你若有事,便直来王府中寻我,无需通报,可以直接来我中庭书房。”此时二人已然走了许久,直至越过一处小丘,陈执安视线再无遮拦,竟然远远看到二百余丈以外的草地上,竟然落了一只巨大的鹰隼。 那鹰隼恐怕比一头大象还要来的更加巨大,羽毛漆黑发亮,每一根羽翎都像是精心锻造的利剑一般,两只眼睛就好像是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宝石,看起来便凶猛惊人。 可此时此刻,这只鹰隼却已经双眼无神。 因为它头上插着一根羽箭。 陈执安想起方才端阙王爷开了一弓,那一箭迅猛飞至天际消失不见,再也不曾落下来。 而此刻,这支箭不知何时竟射下了一只这般巨大的鹰隼来。 “妖物……也敢飞过悬天京?”端阙王爷轻声开口。 —— 陈执安回了府中,一连修炼了四五日,每一日除了操控神蕴消化五禅瓣的药力之外,便是借助神蕴凝练真元。 随着真元中的杂质被不断剔除,陈执安的真元越发洁白如玉,似乎无暇。 陈执安能够明确的感觉到,随着凝练程度的不断加深,他的真元也变得越发浑厚,变得越发强悍。 “六道神蕴,就等于凝练六次真元,绝大多数先天修为的修行者,在璞玉境界时便是凝练了七次。 可若是多修出几道神蕴了……岂不是能够多凝练几次,让真元更加无瑕?” 陈执安心中有了这个念头,修炼起神蕴来也就越发努力。 他刚刚开始修行白玉蝉蜕篇第三重,可却已经借助闿阳阙中的紫气与黄庭将第三重功法全然吃透,练起来事半功倍,不必耗费许多时间研究吃透功法。 这几天,隔壁的黎序时仍然与陈执安一同吃饭。 不过令陈执安奇怪的是,自己身为宫廷画师,这么多天在这皇城住下来,竟然没有太多的差事,其间甚至不曾再入过宫,这实在有些奇怪。 想要入宫去探一探宫中那一道无主机缘的陈执安,心中不由有些不解。 于是陈执安有一日见了刘公公,便询问一番。 “陈先生,您确实是宫廷画师,可却是挂在玉芙宫下的,便等同于玉芙宫中的人物。 其他主子若是要找你画画,还要询问玲珑公主。 这也是商秋公主为什么要将那些求画的信件送来给你的原因。” “那为何那些大府不去直接求玲珑公主?” “事情便出在这里,玲珑公主这些日子始终不曾出过玉芙宫,有人请见也只说是闭门谢客,反倒让他们没了门路。” 陈执安明白了原因,也就沉下心来继续修行。 又过了两日,刘公公再次前来:“陈先生,要劳动您进一趟宫中,有位贵人要请你作画。” 陈执安挑了挑眉,终于能够营业了。 “是去给哪一位贵人画画?玲珑公主可曾同意了?” “这一位贵人可不需玲珑公主同意,哪怕是在悬天宫中,也是地位极尊贵的人物,陈先生万万莫要冲撞了贵人……这位贵人平日里严厉一些。” “咦?不知是哪一位贵人?” “陈先生要去的是明月宫,乃是当朝皇贵妃的寝宫。” —— 玲珑公主确实久久不曾出玉芙宫。 时至今日,一连十余日她都待在寝宫之中,此时宫中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张。 纸张上俱都写着一行残词。 玲珑公主早在尚未成婚之时,便在悬天京中颇有诗名,爱诗是出了名的,甚至允诺千金,买一首桂词。 可细数二十四年岁月,却从未有诗词能够让玲珑公主这般着迷。 哪怕是偶然所得的“云想衣裳想容”都不至于让公主茶饭不思,可这几行残词却让公主一连十几日,都仔细持笔书写。 写去一遍又一遍。 每写一遍,玲珑公主心绪就轻松一些。 每写一遍,她便觉得时间的永恒与人生的短暂,就觉得人生虚浮不定,即便是欢乐也转瞬即逝,又何必每日哀怨,何不行乐? 此时便是如此。 玲珑公主持笔书写。 那清透的洛神纸上,清晰的写了几行词句,玲珑公主认真写出来,又吟诵一遍……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她认真吟诵,又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只觉心中又开阔了几分。 “天地逆旅、百代过客……天下说大极大,说小也小,这等一笔写尽天地与百代光阴与人生之弱的词句,何至于现在才由陈执安,这么一个年轻画师传诵出来?” “在这之前,为何全然没有丝毫动静?甚至仔细去查,也查不到丝毫踪迹?” “这陈执安,究竟哪里得来的这阙残词。” 原本在云想衣裳想容之后,就心生疑惑的玲珑公主,如今对陈执安可谓是充满了好奇。 “甚至……这陈执安竟然还是李音希之子……” 玲珑公主想起商秋公主写给她的信,想起信中所言,这好奇就按捺不住了。 “这陈执安原本说自己已经无诗,可后来却说又有了……真不怕我治他一个欺上之罪,可他若是有前人诗篇,又何必如此遮掩? 难道,这诗词是他写的?” “噫……少年人哪里写的出这般磅礴的词来,我真是胡思乱想了。” 玲珑公主脑补了许多,最终不曾压下对于这般美妙的诗词的渴望,招来宫女:“令陈执安入宫。” 那宫女领命而去,不多时,又匆匆回来禀报。 玲珑公主不由皱起眉头来:“姜胧月为何要叫陈执安入宫?她向来不喜欢画作,更不愿他人画她的人像。” 她想到这里,脑海中又有思绪闪过,不如揉了揉眉心。 “这几日都糊涂了。” “商秋信中说过,姜胧月去了翠微宫中,寻她打听云想衣裳想容的诗……她明明不好诗文,嫉妒之心却尤重,我得了一首赞美的诗词,她就也要得一首?” 玲珑公主想到这里,又想起姜胧月的性子,下令道:“告诉书亦,让她走一遭明月宫,就说我在等着陈执安画画……” “莫要让姜胧月伤了陈执安。” ps:昨天月票破百加更 (本章完) 第79章 机缘入手,擅画美人 擅写美人诗 第79章 机缘入手,擅画美人 擅写美人诗 “刘公公,我看宫中那一处建筑辉煌典雅,又与其他的殿宇大有不同,不知那里是什么宫阙?” 宫中长廊,陈执安难得抬头,看向远处一处殿落。 换做其他画师,刘公公只怕还会提醒一句莫要四处张望,可这些日子刘公公见多了前来拜访陈执安的达官贵人,对于陈执安也越发客气了,规矩与否也不甚在意。 “那里名为石渠阁,乃是后宫藏书之所在,我大虞文、武立国,可并无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规矩,后宫皇子公主嫔妃,乃至宫中那些有名有姓的女官,有了闲暇也时常去楼中看书。” 陈执安听了刘公公的回答,不由舒了一口气。 “明镜楼看到的那一缕宝气,就在这石渠阁中。”陈执安心中庆幸,所幸这石渠阁并非是什么遥不可及之处,倘若是某一位妃子的宫殿,只怕他这一辈子都进不去了。 二人走了一阵,经过了翠微宫,陈执安不由探头仔细看了看,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自从那一日诓骗了商秋公主,和他一同去龙门街上的李府,商秋公主便再也不曾派人来过佛桑街,就连那些求画的信件也不曾送了。 商秋公主为人随和,并无太大的架子与威严,换做其他的皇族中人,如陈执安这般隐瞒身份,还要让她亲自前去站队的,就算不掉脑袋,只怕也少不了几顿鞭子。 所以陈执安对于商秋公主的印象极为不错。 想着以后若是有机会了,便仔细致歉一番。 翠微宫之后又走了三里地,终于看到一座别样的宫殿。 这座宫殿竟然通体洁白,在日光的轻抚下,远远看去整体轮廓竟然像是一弯新月卧于大地,从翘起的檐角到洁白的墙壁一气呵成,就宛如霜雪凝就,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恰似月色下粼粼的波光,将这一座宫殿衬托的如梦如幻。 陈执安大为惊讶。 在这大虞,白色可不是什么吉利的颜色,寻常人出殡、守孝的礼仪也多以白色为主。 悬天宫中,以白色为点缀的宫阙其实不少,可是这般通体白色的建筑真是让陈执安叹为观止。 站在高处的人们,总有许多忌讳。 可这明月宫皇贵妃,竟然能在皇宫中建造这么一座纯白色的殿宇,她在后宫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二人步入宫中,假山流水、院中造景不谈,直至踏入殿堂。 陈执安便见了许多珍宝奇玩,随意摆放在两边的檀木桌案上,看起来华贵非常。 殿宇中央摆着一座巨大的屏风,屏风两侧镶嵌着许多月明珠,珠子圆润透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屏风都照透了。 陈执安站在这屏风前,低头行礼。 “起身吧。”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陈执安直起腰来,便看到那屏风中透出的光影轮廓。 ——却见有人侧躺在长椅上,不盈一握的纤腰犹如随风摇曳的柳枝,轻柔地摆动着,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其折断, 丰腴之处惊人的丰腴,纤细之处却十分娇柔纤细。 腰肢以下,在轻薄料子的裙摆耷拉着她双腿上,同样透露出双腿的修长来。 甚至未曾看到这位皇贵妃的面容,光是透过这屏风中印出的轮廓,陈执安就已经有几分明白……这位皇贵妃为何这般受到宠爱。 “你便是叫陈执安的画师?自苏南府而来?”那声音再度传来,声音不疾不徐,尾音微微颤动,甚至带出几分缱绻来。 “回娘娘的话,臣下名为陈执安,贵人器重,得以让臣下在内务府中担任宫廷画师。” 澈衣郎、宫廷画师……芝麻绿豆大的官阶,自称臣下倒也没有什么不对。 “我听说你给玲珑写了一首诗?”这位娘娘全然不拐弯抹角,直道她今日叫陈执安前来的原因。 陈执安有些意外。 他以为这位皇贵妃召他进宫,是为了让他画画。 却不曾想是因为那一首云想衣裳想容的诗。 “早知油画就可以引人注意,就不在画上题那首诗了。” 陈执安心中有些后悔。 那时他画了画,央沈好好带来悬天京。 之所以题诗,是怕自己这油画在大虞太过奇怪,若是无人问津,有了这首诗,也能引起他人的注意。 却不曾想,油画与诗同时引起这些贵人们注意了,反倒弄得有些麻烦起来。 于是陈执安硬着头皮回答道:“回娘娘,这一首诗确实传自陈执安之手,可却不是陈执安所作,陈执安不过是得了残篇罢了。” “抄的?”屏风后面又有声音传来。 陈执安点头应是。 “那就再抄一首。”皇贵妃缓缓坐起身来,道:“再抄一首描写女子容颜的诗句,写的要比那一首云想衣裳想容更好。” 陈执安顿时无语。 说抄就抄,以为是菜市场买白菜呢? 而且,陈执安记忆里的诗词不少,可是若真要找一篇能盖过云想衣裳想容的咏美诗词……那还真就没有。 诗仙李白之名,可并非是后人炒作起来的,那可谓是货真价实,细数几千年历史,诗词一道几乎无人能够盖过他。 “怪不得进宫之前,刘公公就委婉提醒过我,说这位贵人性格严厉一些……实际上他是想说这位贵人性格古怪吧?” 陈执安腹诽,又开口,为难道:“回娘娘,那残诗不过一二首,其中描写女子容颜的,便只有这一首了。” “嗯?”那皇贵妃声音微微提高音调:“那玲珑有,到我这里却没有了?” 陈执安心中暗骂一句,正要回答。 眼前的屏风却被人移开了。 映入眼帘的人物,一头乌发如瀑,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如雪的井边,衬得那玉颈修长而优雅,仿佛是用羊脂玉精心雕琢。 细长的眉毛勾勒着含着一泓秋水的眼眸,波光流转之间顾盼生辉。 再加上那惊人的曲线…… 这皇贵妃与玲珑公主全然是两个极端。 玲珑公主是那等清雅之美,美的如若天上仙女下凡,令人望而却步。 而这皇贵妃却是一团烈火,仿佛要烧掉所见之人的心绪,烧掉他们的理智。 陈执安匆匆一瞥,便低下头来,不敢再去看。 即便是他在记忆里见识过许多人造美人,见识过许多电子邪术装点过的美艳女子。 可今日见到这皇贵妃,就连他都有些担心自己会失态。 “抬起头来。”皇贵妃忽然开口。 陈执安顿时有些意外,不知这位贵人为何要让他抬头? 可她既然已经发话,陈执安只能抬起头来,看向皇贵妃。 贵妃手持绣着白玉兰的宫扇,扇动着。 双眼眼神碰触…… 那是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恰似两汪秋水,波光烈焰中藏着无尽娇媚。 眼眸黑亮深邃,犹如夜空中最神秘的黑洞。 陈执安看向那双眼睛,只觉得看到两团漩涡。“来,陈画师,写一首描绘女子容颜的诗来。”皇贵妃开口。 与此同时,立刻便有宫女搬来桌案递上纸笔。 陈执安意识一时朦朦胧胧,脑海中还闪回着皇贵妃手持小扇,轻轻扇风的景象。 他便在这朦胧中拿起笔来,写下几个字…… “轻罗小扇白兰……” 不过写下七个字,陈执安脑海中,南流景忽然闪烁其辉,高高悬起。 刺目的光辉,瞬间照破了陈执安意识中的朦胧,令他全然清醒过来。 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又见自己已然在纸上写下了七个字。 于是陈执安并未多想,咬牙继续写。 “轻罗小扇白兰,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写就四句诗文,陈执安放下毛笔,低头等待。 一旁的宫女将纸张小心翼翼拿起,呈给了皇贵妃。 那皇贵妃拿起纸来一看,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 那一笑,恰似新月初绽,弧度优美,带着几分天生的矜贵与媚骨,仿佛这笑容中藏着许多动人之事,令人不由自主沉醉其中,甘愿溺毙在这一片温柔的波光里。 “不如那首云想衣裳想容,却也……勉强可行。” 皇贵妃笑着点头,继而抬起头来看向陈执安:“你刚才不是说,你只得了一二首残篇,没有其他诗可抄了吗?” 陈执安听出了皇贵妃话中的冷意,心中警兆顿生。 他仍然低着头,声音平静麻木,就好像仍然深陷在皇贵妃眼神漩涡中,不曾醒来。 “回娘娘,确实已无诗可抄了,这首诗……是我写的。” 陈执安无奈。 只能对不起这位写诗的先辈了。 其实陈执安只记得这首诗,却不记得这首诗究竟是谁写的,真要让他说一个名字出来,只怕他也只能信口胡诌。 “不错……你这首诗比不了云想衣裳想容,比一比当朝大家的诗词,却也比得来。” 皇贵妃的声音顿时不再那般冷了,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你便出宫去吧。” 陈执安站起身来,眼神清明又有些迷茫,正要告退。 那皇贵妃却忽然又道:“对了,既然你为本宫写诗,本宫自该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东西?” 陈执安顿时有些意外,脑海中思绪一闪,道:“回娘娘的话,陈执安是宫廷画师,也想要看一看前人大家的画,不知娘娘可否开恩,令我去石渠阁中看一看?” 皇贵妃似乎有些意外于陈执安竟然提了这么一个要求,她扇动着手里的扇子,随意对一旁一位宫女点头。 那位宫女蹲下行礼,便下了玉台,带着陈执安出了明月宫。 “陈先生可真朴实,娘娘向来大气,先生应当与娘娘要些别的,娘娘随手赏下来,就够陈先生吃上好多年了。” 那宫女出了明月宫,明显没有那般拘谨了。 虽说仍然低着头行路,却也小声的与陈执安说话。 陈执安也小声道:“咦?原来如此,多谢姐姐说明,只是我只怕错过了。” 二人只这么短短说了一句,却也不再多说。 宫中自有规矩,便是宫女也不可与入宫的人物随意说话闲聊。 到了石渠阁门前,宫女率先进去,只随意与门房说了几句,门房便立刻起身,又拿来一个玉牌,仔细递给陈执安。 陈执安拿了玉牌,入了石渠阁。 这阁楼足有七层,有些年头了,墙面斑驳、,岁月留痕,恰如史书之残页。 步入阁内,却顿感墨香四溢,沁人心脾,其中书架林立,高质穹顶,皆以檀木制成,所以哪怕有经年的岁月侵蚀,却也完好无损。 这林立的书架上又有许多藏书,卷帙浩繁,经史子集,一应俱全,其册页或洁白如雪,或泛黄如旧笺,排列整齐,秩序井然。 哪怕是记忆里见识过许多现在图书馆的陈执安,都在这一刻被震撼了。 “这么多书……”陈执安心中感叹。 他左右看了看,也许正是当值的时候,阁楼虽然巨大,但是前来看书的却并无几人,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沙沙作响,宛如春蚕啮叶。 陈执安真就装作仔细看画,看了许多画卷,一路边看边行,来到阁楼第七层。 第七层上人更是一个也无,藏在架子上的书卷也越发陈旧。 陈执安来到角落一个书架上,从众多泛黄的书籍中看似随意抽出一本书来,又随意翻开,取走夹在书本中的一片树叶。 “这是书签?”陈执安不动声色的将树叶收入承露戒中,心里有些窃喜。 没想到运气这般好,明镜楼查知到的无主机缘,竟然被他这般轻易的得到了。 可紧接着,陈执安就想起刚才在明月宫中的一幕幕,再度起了一身冷汗。 “这世界光怪陆离,复杂难言,强者实在太多,刚才差点着了那皇贵妃的道。” 陈执安长出一口气:“往后要多做准备,见了身居高位的旁人,恐怕要早些观想南流景,同时也要仔细修行神蕴,神蕴强了便不至于被那等神秘术法摄住心魄。” 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陈执安来了石渠阁,又出了宫,恰好与玲珑公主派来的宫女错过,那宫女便直去复命了。 玲珑公主想了想,便也不曾让陈执安二度进宫。 而陈执安回了佛桑街。 那一首诗词,却好像被人故意传扬出来了。 “宫中有诗称赞胧月娘娘的美貌,短短四句,便将胧月娘娘的超凡脱俗与明艳动人写的淋漓尽致了。” “轻罗小扇白兰,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这诗短了些,写的可是实在不错,比起当朝大家写的也差不离,只不如大息杨相国的诗。” “这诗是谁写的?” “据说是一位年轻的宫廷画师。” “宫廷画师也会写诗了?年轻的宫廷画师……莫不是那位要为玲珑公主画像的陈姓画师?叫什么名字来着?” “陈执安?他擅画美人,如今又擅写美人诗,据说年不过十七八岁,可真是个天才,却不知是哪家的英杰!” 此时陈执安浑然不知此事,他正低头研究着手中的那一片树叶。 “在这树叶中注入真元,怎么没有反应?” (本章完) 第80章 司公子,你可要好生保管好我的刀! 第80章 司公子,你可要好生保管好我的刀! 这是一片白色树叶,莹润而透。 树叶形状修长,宛如佳人之眉黛,又恰似月牙,边缘呈锯齿状,却规整而又细密,就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树叶上,叶脉清晰可见,蜿蜒交错。 陈执安知道这是一件宝贝。 毕竟上一次明镜楼催发光辉,看到了虎丘山上的后天之气,这一道后天之气对于陈执安来说,助益很大,大大缩短了他修行的时间。 而这片叶子看起来就十分不凡,可陈执安却不知道这片叶子究竟该怎么用。 他低头想了想,忽然想起黎序时来。 此时正值傍晚,黎序时大概也要过来吃饭了,陈执安想着正好问一问他。 并非陈执安轻信他人,而是通过这几日的相处,陈执安始终觉得黎序时是一个好孩子。 没错。 哪怕黎序时是一位映照神相,踏入玉阙境界的玄门弟子,可陈执安却始终觉得黎序时心理年龄不大,大概是他始终生活在与世隔绝的老剑山上,不曾见着广大人士的原因。 正因如此,黎序时待人真诚,有问必答,为陈执安解惑良多,让陈执安打心眼里觉得这黎序时确实有一颗赤子之心。 更何况…… 黎序时乃是天下排名第四的玄门老剑山中的弟子,再加他的修为,陈执安觉得他视为珍宝的宝物,看在黎序时眼中,也许并不算什么。 他心中打定主意,直至有人送来饭食,他才到了后院轻轻敲了敲墙壁。 不多时,黎序时就探出头来,朝着陈执安咧嘴而笑。 “这悬天京中的日子实在无聊,我有心出去逛一逛,又怕遇到师兄说的猛兽洞窟,坏了道行。” 吃饭时,黎序时愁眉苦脸,他整日待在这皇城中,实在是有些厌烦了,可距离坐朝节却还有些日子,让他觉得这般繁华的悬天京,其实还不如人迹罕至的老剑山。 “悬天京中还有猛兽洞窟?”陈执安不由疑惑。 “我大师兄说的。”黎序时道:“据说那洞窟中猛兽漂亮凶猛,吞人骨髓不在话下,如我这样的年轻人一旦染了洞窟中的魔物,道行就坏了。” 陈执安侧头想了想,忽然想起一首诗来。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如果他所想的没错,所谓猛兽洞窟,大约便是那些红袖楼阁。 想通此节,陈执安脸上不由带出笑容来,对黎序时道:“无妨,改日我带你出去逛上一逛。” 黎序时顿时高兴起来。 陈执安又拿出那片叶子,让黎序时帮着瞧上一瞧。 黎序时拿过叶子仔细一看,忽然轻咦一声:“竟然是一件灵宝。” 陈执安仔细询问:“何为灵宝?” “就比如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黎序时道:“天下宝物大多出自玄门,被称之为玄门宝物,也有些世家大府有懂得炼制宝物的人物。” “你这件宝衣,应当就出自某一座玄门宗派,乃是护体之用,品级却不高,只是寻常的宝物罢了。 可这片叶子看似寻常,其深处却蕴含着灵气,一旦灵气动了,这灵宝的力量被激发,你便知晓其中的不凡。” 黎序时指腹摩挲着叶子上的脉络,道:“而且还并非是一件普通的灵宝,只怕上了品级,最低也是个三品灵宝。” “三品灵宝,算得上好吗?” “灵宝只分三品,却还有些不入品级的灵宝,三品灵宝应当算是不错了。”黎序时将这片树叶递给陈执安,道:“师兄,你注入真元时,还要用神蕴掌控真元,你真元流过这叶子的脉络。” 陈执安接过叶子,照着黎序时的话注入真元,又使真元流过树叶脉络。 刹那间,陈执安只觉得这树叶中有一道奇异的气息流过,自己的神蕴也与这片叶子互相连接。 敕…… 一声轻微的响声传来,眼前的叶子竟然骤然变大,变做一个渡河的小船大小。 陈执安大为惊讶。 一旁的黎序时也不由惊讶起来:“看走眼了,这灵宝只怕最低都有二品,甚至极有可能是一品灵宝。 即便放在玄门中,只怕也十分珍贵。” “这宝物,有什么用?”陈执安神蕴联通树叶,略一猜测,忽然跳上这叶子。 只见他神蕴一动,这叶子便朝前飞了起来。 能飞! 陈执安顿时睁大眼睛,脸上满是笑容。 这明镜楼看到的机缘,果然不凡。 陈执安有心借助神蕴,驾驭这宝物,直飞上天,看一看这广大的悬天京。 可忽然又想起前些日子,随意一箭射下天上路过的鹰隼的端阙王爷,顿时打消了主意。 随意在悬天京上空飞过,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黎序时此时叮嘱说道:“师兄,灵宝不同于寻常刀兵,并非到手即用。 你平日里还要多多让这件灵宝与你的神蕴相合,清晰记下这件灵宝中那复杂的脉络,才可以如臂指使,否则即便这灵宝能飞,只怕也飞不高远,飞不快。” “若真是一品的灵宝,等到你到了先天修为就能催发其全部的速度,只怕比那些真正的名马还要飞的更快。 哪怕是你现在的修为、真元,也能如天上雨燕,真元耗尽之前飞出千里也不在话下,如今你可知这一品灵宝的珍贵? 许多先天修士,也盼望着得一件哩。” 黎序时耐心指点,陈执安心中越发开心。 这位老剑山的少年剑主又继续说道:“灵宝不需祭炼,若是到了至宝的品级,还需要用真元、神蕴仔细祭炼才可。” 他说了许多,陈执安都一一记下,这才收回了这片树叶。 “这灵宝乃是一片叶子,形状便如月牙一般,催发出来,却又像是渡河的小舟,既然如此不如就叫月叶舟。” 陈执安将月叶舟收入了承露戒中,心中也有一些好奇这承露戒不知是什么品级。 —— 时间又过几日,这几日陈执安除了每日导练真元,凝聚神蕴以外,每日还去之前端阙王爷曾经带他去过的草场。 甚至带黎序时也去了两次,令他不至于那般无聊。 这一日草场中,陈执安独自大开大合修炼虎抱拳。 其形如虎,肌肉盘结,一举一动都暗藏杀机! 他之所以前来这草场中修行,其实是后院里实在逼仄,又有很多造景假山、小亭、流水,盘膝导练真元、凝炼神蕴、消化五禅药力倒还好,若是真练起功来,空间实在捉襟见肘。 于是陈执安便想到了这处草场。 这草场是端阙王爷的产业,他坐着端阙王爷的马车来过一次,甚至与端阙王爷聊了许久,掌管草场生意的孙执教自然记得。 陈执安前来草场修行,若非他执意,孙执教甚至都不愿意要他的银子。 他正在操场中修行,远处的山头却有人在看着他。 司遥皱着眉头,骑着高头大马,远远看着陈执安。 “司小姐,你认识那人?” 与司遥一同骑马的尚且还有,那几人锦衣华服,胯下的马也都身躯凛凛,线条流畅,一匹匹仿若匠师精心勾勒的墨宝,从颈至尾,一气呵成。 尤其是司遥麾下的马儿,毛色纯然似雪,不染纤尘,宛如寒冬初降之瑞雪。 应当是一匹极为有名的名马。 此时询问司遥的人,乃是苑马寺卿府上的公子,姓武名晟。 今日他特意做局前来这草场中游马。 司遥摇头:“我知晓那人的名讳,却不知此人竟还是个修行中人,而且他练的这套拳法,我颇为熟悉。” 一旁另一位锦车将军家的少爷闻言看去,摇头笑道:“竟然是虎抱拳。” 武晟顿时明白过来。 虎抱拳乃是司遥的父亲,当今的镕天将军在杀佛关时创立并推行于军中的拳法。 如今在这操场中,有人练这虎抱拳,自然能够引起司遥的注意了。 “此人是谁?能够令司遥小姐记下名字来,必然是一位青年才俊,可我却不曾听过他的名字。”武晟再次询问。 “此人的名讳你们大约早已听过,他便是那位这几日在京中炙手可热的年轻画师陈执安。” 司遥皱着眉头说道:“我家老太君想要请他做画,我几次前去见他,都未能入他院中。” “陈执安?为胧月娘娘写诗的那位?”一旁又一位小姐诧异道:“我早已听过他的名字,可却不知这陈执安竟然这般年轻,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 武晟皱了皱眉,道:“不过是一位画师罢了,司家相请竟然也闭门不见?这陈执安是什么来历?” 锦车将军家的少爷笑道:“既然是画师,应当并无什么来历,虎抱拳虽然精妙,可终究是军中炼体的法门,这陈执安十七八岁的年龄,竟然还在练虎抱拳。” 司遥忽然摇头:“你们只观其形,却未看到内里。 这陈执安练的,可并非只是什么虎抱拳,他是借以虎抱拳血气涌动、真元奔流,以此修炼一道炼体的玄功。 而且这陈执安这炼体玄功的造诣……一定不弱。” “嗯?”司遥修为高深,她这般开口,众人顿时仔细看去,顿时看出些门道来。 那陈执安双目炯炯,看似文弱,可练起拳来却强健有力,肌腱紧绷,这般大开大合的动作透着衣袍隆起的血肉竟然不曾有丝毫颤动。 他击出拳来,声如闷雷,双脚牢牢锁住地面,每一次踏步,看似雷霆万钧,可却甚至不曾踩坏草地。 “确实如此。”那锦车将军家的少爷不由惊叹:“是我眼拙了,此人对于自己血肉身躯的掌控,已然极为不凡。 只是他肉体强悍,真元却未曾显山露水,我竟看不穿此人到了什么境界。” 众人这般在意一个练拳的画师,令武晟脸上露出些笑容来,笑道:“今日在这西城草场中相见,倒也算是有缘,我想去结交一番,也许这年轻画师,愿意为我画上一幅画?” 司遥顿时皱起眉来。 她知道这武晟的性子,也知道武晟今日邀请他来,甚至让她骑上这匹【剪水】名马,是在向她表露心思。 如今这武晟八成是想去为自己请来陈执安作画。 只是……世家公子,向来跋扈惯了,面对一位年轻却无背景的画师,又能用什么手段? 无非是恐吓威逼罢了。 司遥正要拦住握住马缰的武晟,远处忽然有人骑马而来。 “是侯圭兄。”武晟嘴角露出笑容来。 他几次邀请司侯圭前来,司侯圭都不曾来,今日这位雏虎碑上的人物,倒是有了闲暇。 “嗯?侯圭兄认识这陈执安?”锦车将军家的少爷,看到司侯圭骑马朝着陈执安而去,不有疑惑。 众人看去。 却见司侯圭已然到了陈执安面前,却不曾下马,仍然在马上低头注视着陈执安。 陈执安却气定神闲,将虎抱拳收尾。 “司三公子。”陈执安嘴角带着笑,又看向司侯圭腰间:“今日你不曾配那斗极长刀?” 司侯圭目光烈烈,看着陈执安道:“我倒是小觑了你,没想到你前来悬天京,竟然真就闯出了一番名头。 不过,你倒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为胧月娘娘写诗,娘娘的容貌,也是你能窥得的?” 陈执安这几日不曾外出,听到司侯圭这么说也是一头雾水,可其中的关节却也并不复杂。 如同司侯圭这样的武人,也知道了这首诗,只怕这首诗已经传扬出来了。 “明月宫主有令,命我写,我便写了。”陈执安神色不改:“宫中贵人之命,难不从命。” “不过……司三公子,许久不见,你还如以前那般,恣睢小气,见了人,就只想着逞些威风,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司侯圭面色一变。 不远处注视着陈执安与司侯圭的众人顿时面面相觑,眼中还是许多不解。 这陈执安,是什么人物? 竟然敢这般与司三公子说话? 莫说他的家世出身,就只说他的璞玉修为,说他雏虎碑上有名,寻常人又哪里敢这般与他说话? 可偏偏这画师陈执安说了,而且说的极为自然,甚至连脸色都未曾改去分毫。 司侯圭眯着眼睛看着陈执安,身躯轻轻扶了下来,双臂撑住马颈,道:“陈执安,早在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便对我出言不逊。 我那时与你说,没有实力,却又忍耐不得,若是放在京城,我会打烂你的脸!” 陈执安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多了些厌烦了:“我好好在此练拳,你非要骑马前来,激我一激。 我以言语回你,你却又嫌我不敬。 怎么偏偏天下的道理,都要被你司家三公子说了去?” “你凭什么?”司侯圭耐心询问,道:“莫不是凭你这宫廷画师的身份,又或者你为胧月娘娘写过诗?又或者,靠你这一身烂熟的虎抱拳?” 陈执安忽然哈哈一笑,道:“公子,你又凭什么?” 注视着二人说话的诸位公子小姐,只觉匪夷所思。 却又听陈执安继续说道:“司三公子凭的无非是司家的门楣,凭的无非是自小海量的修行资源堆出的修为,是雏虎碑上的天才之名。 可我陈执安却还想与三公子说一句话。” 司侯圭静默听着。 陈执安话语却掷地有声:“每逢你想要折辱他人时,你便记住,这世上并非个个都有你那般的出身。 若无这出身,你远不如我。” 司侯圭身上顿时真元勃发,如同一重重大浪朝着陈执安压来。 陈执安却岿然不动,又补上一句:“便是加上你的出身,司侯圭,你也不如我。” “好胆!”司侯圭拿起马缰,正要抽烂陈执安的脸。 陈执安却瞥了瞥司侯圭的身后。 司侯圭身后顿时传来一道声音:“三公子,陈先生乃是王爷的贵客,你若是惊扰了他,我便只能将你请出去了。” “王爷的……贵客?”武晟咀嚼着贵客二字,心中忽然觉得这司侯圭来的正是时候。 司遥沉默。 司侯圭转过头去,却见一位手中牵马的壮汉正站在不远处,远远向他行礼。 “孙执教。” 司侯圭仿佛没有听到此人的威胁,又转过头来,凝视着陈执安。 陈执安忽然有些理解这些耀武扬威的世家子,身后有背景,有靠山,做起许多事来便没有顾忌。 就连……有人挑衅,骂回去都不必思前想后。 简单来说,就是有点爽。 他全然不理会司侯圭森冷的眼神,也并不乘胜追击,而是舒展了一番身体,便欲离开。 恰在此时,司侯圭却忽然道:“陈执安,你可记得你我之间的赌约?你可是赌了命的。” 陈执安转过身来:“自然记得。” “距离换榜不过五月时间,你可要好好享受,人死了,便一切成空了。” 赌约、雏虎碑、赌命…… 再旁的众人越发看不透这年轻的画师了。 天下又有谁人能保证自己上得了雏虎碑? 可谁知陈执安却只是一笑:“三公子,既然你说起此事来了,我忽然想起我那把【斗极】长刀来,不如公子拿出那把刀来,让我入手看上一看?” 司侯圭脸上露出笑容,探索之间,手中便多了一把漆黑长刀。 只见他握着刀鞘,将刀柄递给陈执安,道:“来,给你,你且好好看上一看。” 此时,司侯圭手中真元流转,便如璞玉一般的真元缓缓流淌。 他高坐在马上,居高临下,俯视着陈执安,一股雄浑的气魄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便如风吹,吹动地上的草! 便是隔这些距离。 司遥、武晟,乃至其余几位修行弱些的少爷小姐,都能清晰的感知到司侯圭体内的真元,正在源源不断落入那长刀中。 想要拔刀,必受其害! 就连司侯圭身后牵马的孙执教都皱起眉头,朝着陈执安摇头。 似乎是在提醒陈执安莫要冲动。 可陈执安却皱了皱眉。 自从来了这悬天京,除了去李家一遭,暴打李扶疏之外,他始终都在忍耐。 就好像这座天下,对于出身寻常的人来说就是一座巨大的牢笼,想要在牢笼中存活,便只能够忍耐。 可偏偏陈执安今日不想忍了。 一身所学,今日索性来验上一验。 他心中这般想着,朝前踏出几步,直来到那马前! “那我便来看一看我的刀!” 陈执安看似随意探手,握住刀柄。 刹那间,陈执安双眼中如有金光爆射而出,周身气息暴涨,他身上的宝蓝长衣烈烈作响,仿佛有狂风呼啸。 一身经过六道神蕴凝练的白玉真元,在他体内轰然奔涌,宛如奔腾的江河决堤,狂暴汹涌! 与此同时,六道神蕴操控真元,落入他每一个穴窍、毛孔中。 熔炉炼体宝录熬炼的肉身肌肉虬起,如同蛟龙翻滚,根根青筋爆起,脊背的肌肉便如虎踞龙盘,却又显得极为匀称。 每一块肌肉都似蕴含着千钧之力, 白玉蝉蜕篇第三重法门源源不断的运转周天,为陈执安的身躯,注入雄浑的能量。 一时之间,陈执安的身体仿佛化作一做即将喷发的火山,无穷无尽的力量在其中积聚、沸腾。 这一切快到了极点。 然后便在众人的注视下,陈执安握住了刀柄,拔刀。 司侯圭强则强矣,可刀柄在陈执安手中,司侯圭单单凭借自身的真元强度,甚至隔了一层刀鞘,就想要锁住长刀! 他觉得即便如此,苏南府时不过真元修为的陈执安,也绝拔不出这刀来。 铿锵! 一声金铁之音传来,打碎了司侯圭的思绪。 结果便是司侯圭满布在长刀上的真元,被陈执安强悍的力量碾碎。 司侯圭猛然睁大眼睛。 斗极长刀便如此被陈执安拔了出来! 长刀出鞘,宛如夜空中一道凛冽的闪光,寒气逼人。 陈执安手握斗极,感知着从中中奔涌而来的重重伟力,大笑一声。 “不愧是八九千锻的【斗极】长刀!” 他将那长刀送入司侯圭的刀鞘,转身离去。 “司公子,你可要好生保管好我的刀!” 司侯圭面色涨红,竟然失态。 司遥默默无语。 她现在知道那一日揽月居中,为何端阙王爷会特意请去陈执安了。 此人,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画师。 武晟悻悻目送陈执安离去。 这人真猛。 好险。 ps:晚上还有昨天的月票破百加更,还是十一二点的样子。 (本章完) 第81章 去挣一个可以随时开口说话的名头【月票加更】 第81章 去挣一个可以随时开口说话的名头【月票加更】 岁在蒲月之旬,骄阳烈烈,若焰张天,倾其光热。 陈执安却觉得浑身舒爽,甚至连周身皮肉筋骨都放松了许多。 怪不得修行一道,总有人说要念头无滞,今日在这几次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司侯圭面前,出了一口恶气,陈执安走起路来都轻快了许多。 自西城回皇城,他甚至慢下脚步,欣赏着城中的美景。 黄龙河中,芙蕖灼灼,红粉相间。 来往的路人,匆匆而过,各有不同。 街边的楼阁店铺中也各自有不同的声音传来。 还有不少扛着扁担背篓的小商小贩高声叫卖,陈执安买了些米糕,又买了两串葫芦,这才回了佛桑街。 院子里,他正与黎序时吃着葫芦与米糕,却又听有人来敲门。 这几日,还是时常有人前来送信求画,陈执安忙着凝炼真元,忙着消化五禅药力,顾不上这许多。 偏偏去寻刘公公送信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刘公公招惹不得,就只能够将信送来。 陈执安一般也不看,只是收到房中的桌案上。 今日前去拿信的是黎序时,他照例拿来递给陈执安。 又小心翼翼的舔着葫芦,脸上还有些陶醉。 老剑山上饮食简朴,这种高甜的小吃,对于黎序时而言,其实比起整日大鱼大肉还要来的更好吃一些。 陈执安原本接过信件,就随意放在八角亭中的桌子上,可又瞥到那信封上的府印,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李府?” 陈执安想了想,打开信封,取出信来一看。 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封信甚至不是户部尚书李铸秋,又或者李府哪一位有头有脸的血亲人物写来,写信的乃是李府一位管事。 信中措辞客气,保留着世家大府的体面,可字里行间,却透露着一种令陈执安向来不喜欢的傲慢。 “师兄,这信中写了什么?” 黎序时见陈执安难得把信拆开仔细读过,又见他眉头拧起,不由好奇询问。 陈执安随意将那封信放在一旁,道:“说来也可笑,有些世家门楣你若是想去,便是踏破了鞋,挤破了脑袋,也挤不进去。” “可你若不想去了,偏偏又有这样的信送来,让你走上一遭。” 黎序时不通世情,不知陈执安话中的深意,笑着说道:“是有人宴请师兄吗?” 陈执安摇头:“看这信的架势,并非是什么正式的邀请,信中颐指气使,想来是那位户部尚书想要见我。” “户部尚书?几品官?”黎序时终于吃完了葫芦,意犹未尽。 “正二品。” “哇!竟然是这么大的官?换做修为境界,岂不是造化中人?那师兄你可要去?” “不去。” 陈执安道:“我之前去过一遭,这户部尚书也在,我见了他的眼神,便知道我不需再去了。” “那就不去。”黎序时笑道:“正二品大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家师尊可以是通晓造化的修士。” 陈执安便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 又过二日。 陈执安又接到一封信,府印仍然是李府。 “怎么又写信来了?” 他拆信一看,饶是他修养不错,脸上也不由露出些气恼来。 只见那信上写着:“坐朝节之后,离开悬天京,你想要什么,老夫给你!” 区区四句话,甚至不满二十字。 这信上没有陈执安的名讳,甚至没有签下自己的名字。 可陈执安知道这究竟是谁写的。 自称老夫,又这般傲慢,除去那位坐在高位上已经许多年的李铸秋,又有谁人? “想要什么?”陈执安挑了挑眉,甚至不曾想过要回信一封,说一说那可笑的婚约。 “这李铸秋实在有趣,高高在上久了,大约觉得自己已经言出法随,随意说上一句,我这样的人物就要滚出悬天京。 若是不愿滚,给几根骨头便是。” 陈执安思绪及此,又想起李扶疏那番话了,他忽然挑眉。 “世家门阀,高门大户,达官贵人,真的能不让人说话?” 他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我且来试上一试。” 陈执安站起身来,到了后院敲了敲墙。 黎序时探出脑袋来。 “走,我带你去喝酒。” “喝酒?”黎序时匆忙点头,笑道:“我倒是颇想念大师兄酿的米酒,却也已经一个月不曾喝到了,师兄真要带我去喝酒?” 陈执安点头,笑道:“我有事要去一趟酒楼,正好带你一起。” 二人出了院子,陈执安请那黑衣的门房去督察院送信,又走出佛桑街,到了黄龙河河畔绮罗街。 之前陈执安曾经来过这绮罗街,与江太平一同去了揽月居。 可今日陈执安却不是来揽月居的,他站在街口,抬头一看,便看到这绮罗街上一座占地极大,最为气派的酒楼。 这酒楼竟有一面朱漆大门巍峨耸立,门环雕琢精美,兽首衔环,气势恢宏。 “引鹤楼。” 竹器大门上方,有一方鎏金匾额,引鹤二字笔走龙蛇,肆意张扬。 陈执安早已打听过了,整座悬天京中奢华酒楼无数,各有其名,可最为出名,乃至天下有名的,便只有这引鹤楼。 引鹤楼已然有上百年的历史,早在大息尚且未曾分崩离析之时,大息白衣相国杨鹤引来了这悬天京,去了秀霸山,也来了这酒楼中。 也许是已见到了大息的没落,见了大息的未来,杨鹤引在此喝的酩酊大醉,挥笔写下了脍炙人口的一首词。 相传杨鹤引写下这阙词,竟然引得这黄龙河畔中,有仙鹤自云中来,落于楼阁上空。 杨鹤引大醉之下,摇摇晃晃骑上其中一只仙鹤,仙鹤飞入云端。 便是这件事让这引鹤楼声名大噪,自此就成了悬天京,乃至整座大虞最负盛名的酒楼。 时至如今,杨鹤引那一首诗词,仍然被刻在酒楼挑空之中,为世人所瞻仰! 二人就此进了引鹤楼,黎序时何曾见过这般奢侈气派的酒楼! 步入楼内,庭院豁然开朗,清泉潺潺流淌于石间,溅起晶莹水,发出清脆悦耳之声,如鸣佩环,一尾尾极为名贵的红鲤穿梭于水草,怡然自得。 四周木扶疏,奇异卉竞相绽放,美不胜收。走过庭院,且不提堂内雕梁画栋,龙凤之姿盘旋于梁,光是一连五层挑空中,立着一块巨大的琉璃灯展,华彩璀璨,光芒四射,将整个酒楼照的亮如白昼。 而这琉璃灯上,正镌刻着杨鹤引的诗词,透过琉璃灯的光影,食客文人们只要抬头,便能看到这首诗词。 甚至就连那笔墨,也是临摹杨鹤引亲笔所得! 黎序时不由睁大眼睛,惊叹连连。 陈执安抬头看去,却见那巨大的琉璃盏中映照而出的那一首词。 【浩渺江波涌,烽火漫天愁。忆昔宫宇巍峨,冠盖列王侯。丝竹声中沉醉,宝马雕车轻驶,佳景不胜收。一旦贼尘起,王气黯然收。 城垣破,衣冠散,庶民忧。残阳泣血,荒野白骨泣啾啾。贤士徒悲离黍,豪杰空怀匡复,无力挽狂流。怅望云天外,故国梦中求。】 据传杨鹤引乃是梁国生人,只是梁国被齐国入侵,国破而亡,幼年时杨鹤引不得不举家搬迁到大息,以躲避战祸。 这首词,似乎是在写梁国,是在写杨鹤引的故国。 可实际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杨鹤引之所以写这阙词,确实在以梁国咏大息。 那时的大息已然垂垂老矣,三大世家彼此征伐,皇室衰微,国祚亡在旦夕,百姓也因此离乱。 杨鹤引作为大息相国,更有通天的修为,却无力力挽狂澜,因此而有了这一阙词。 陈执安仔细读过,只觉这阙词大气中带着一股浓浓的悲凉,旁人诵读,不由自主便念起浩渺江波,看到烽火漫天,看到昔日的旧国破碎,庶民泣血。 那些久负盛名的贤士,有心救国,有心挽天倾,却终究有心无力,无力挽狂流! “这诗……怪不得能够引来仙鹤垂怜,可真是不凡。” 陈执安叹息一声,心中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之前便谋划要为自己谋得几分名望,好有随时开口说话的机会,所以才会借着那封信,来到这引鹤楼。 “也好,这样的诗,若无更好的诗句诗作伴,称不上完美无缺。” 陈执安抛去心中的枷锁,看向正朝他走来的酒楼堂倌。 黎序时看到这堂倌,更觉得这酒楼不俗了,便是这跑堂的堂倌,身上也穿着丝绸所制,绣着白鹤的衣物。 走路时身躯挺直,见了客人,也绝不平白卑躬屈膝,只是作揖行文人的礼节。 “怪不得此处有这般多文人墨客。” 黎序时早已看到这引鹤楼中文人墨客云集,有人挥毫泼墨,笔下丹青会尽山川秀丽,人物风流。 有人抚琴弄瑟,弦音悠扬,如泣如诉。 也有人吟诗赋词,出口成章,或激扬慷慨,或婉约柔情,引得周围人阵阵喝彩。 倘若遇到好的诗词,便有小厮搭着梯子走上那巨大的琉璃灯两侧,将诗词挂上去,供众人瞻仰。 就在黎序时走神时,那堂倌却脸上带笑,行礼道:“二位先生,可有名姓?若唱名有应,可登五楼。” 陈执安与黎序时面面相觑。 这引鹤楼确实不凡,走的却是纯粹的文雅路线。 堂倌唱名,楼里的文人墨客如果听到此人的名讳,高声相应,就登上五楼,坐于高处。 “确实是个……扬名之地。” 换做平常,以陈执安的性情,总想着低调处事。 可来了这悬天京,就像是楚牧野之前与他说过的那般。 见了悬天京中漩涡,见了世家高不可攀的门楣,陈执安却忽然觉得有些名望,有些名头却是一件好事。 最起码……不至于让司侯圭这样的人物信口挑衅、折辱。 不至于让那位身居高位的户部尚书随意写来一封信,对他呼来喝去,颐指气使。 于是陈执安在黎序时惊讶的眼神中,对那堂倌道:“内务府画师,陈执安。” 那堂倌眼睛一亮,竟然高声喝道:“内务府宫廷画师,写就轻罗小扇白兰的陈执安陈大人!” 这堂倌一声呼喝,立刻便有许多身穿丝绸鹤衣的堂倌站定身子,接连唱名。 便如同浪潮,一重又一重,自庭院唱至楼阁,甚至连门口都有人大喝。 黎序时被这架势吓到了,眨着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时时这样大喝唱名,酒楼里的食客文人,还怎么吃饭消遣? 那堂倌许是看出了黎序时的疑惑,趁着其他堂倌唱名还未结束,笑着对二人道:“并非有人报上名姓,我们便唱名,久在引鹤楼里,楼里的供奉自然每日都将天下有名有姓之辈,写于我们看,说于我们听。 平日里端茶倒酒,也会听客人们说起。 只有本就声名不凡的,我们才会唱名。” 这堂倌话音刚落。 一重重唱名已然结束了。 酒楼里顿时嘈杂许多,有人高声询问:“可是那位苏南府来的画师?” “便是为玲珑公主作画的那一位?” “便是那一位!他还为胧月娘娘写就了一首诗,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彩字当头!” “竟然这般年轻?” “陈先生,据说你那幅画不同于水墨丹青,乃是以七彩绘就,颇为不俗?今日可能得见你的墨宝?” …… 一声声回应,在引鹤楼中此起彼伏,甚至有一点酒醉的文人站在栏杆处,高声呼唤。 “二位,且上五楼。” 堂倌顿时摆出一个相请的手势,请二位上楼。 黎序时左右看去,就看到无数双眼睛正在凝视着二人。 于是他也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看了一眼身旁的陈执安。 “师兄,你的名头竟然这么大?” “还不够大,这些人只是看个稀罕。 单凭一个宫廷画师的身份,凭一首诗,闯不出多大的名头来。” 陈执安小声说着。 他再度抬头看了看挑空中,那巨大的琉璃灯盏。 灯盏上,杨鹤引的诗词光辉夺目。 陈执安今日来了引鹤楼,要为自己挣一个可以随时开口说话的名头。 同时,也要让他那外公知道,呼来喝去、肆意折辱…… 会惹他生气。 他生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ps:昨天月票破百加更。 (本章完) 第82章 “杂种”生气的后果 第82章 “杂种”生气的后果 二人直上第五层楼,坐入一个雅间,临窗望去,就能看到黄龙河美景,能看到极远处的秀霸山。 山上白云缭绕,山峰奇峻,景色颇为壮丽。 陈执安点了菜,便与黎序时一同饮酒。 黎序时只喝过米酒,可这引鹤楼中并无米酒,陈执安为了照顾他的口味,便也就只点了黄酒。 醇香的黄酒入口,最初黎序时并不适应,可喝了两杯,热气翻涌,脸上起了几分红晕,他便体会出这酒的好来。 又有许多其他酒楼吃不到的菜肴佳宴,也让黎序时狠狠长了一番见识。 “师兄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酒食,吃上一顿,只怕要上一两银子吧?” 黎序时压低声音,小心翼翼询问。 陈执安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差不离,一两银子也许还不够。” 黎序时顿时心有余悸,感叹在这悬天京,银子可是真不够。 二人吃饭喝酒,五层楼上其他文人的目光,却屡屡扫过,目光多在陈执安脸上停留,大约是惊异于陈执安竟然如此年轻。 过去一刻钟时间。 江太平还未来,也许是未曾下值。 远处的天边却已经泛起晚云,暮云悠悠,在橙红的天际舒展,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山水画卷。 远处的山峦也被暮色笼罩,隐隐绰绰。 黎序时都有些看呆了,感叹说道:“我师尊每每与我说,就只有老剑山有这般壮丽的景象,却不曾想在这闹市嘈杂的悬天京中,竟然也能看到这样的美景。” 陈执安正要回答,楼中的小二却送来一封信件。 陈执安接过信件,抬头一看,便看到不远处另一雅间中,有四五位身着华衣的年轻人正朝他微笑点头。 这封信是他们传来。 陈执安打开信封,拿出信纸一看,信的内容不长,除了开头的客套寒暄之外,便大体是在问…… 陈执安这般年轻,兼具绘画与写诗之才,却不知是苏南府哪一座世家的后人?可否是陈马陈家? 黎序时探过头来,好奇询问:“师兄,我却只知道你来自苏南府,却也不知你的出身。” 陈执安拿过早已在桌案上备好的笔来,墨已磨开,他在信上坦然写了几行字,便又叫那小二送了回去。 黎序时有些惊喜,道:“师兄,你父亲竟然是一位私塾先生?据说我还年幼时,我家师尊与师兄便想请一位先生上山,教我读书识字。 可后来,我二师兄回来了,便不曾请了,只让他教我读书。 只是……我二师兄颇为严厉,我童年吃了不少苦头。 那时我便时常在想,若二师兄没有回来,而是请一位气性温和的先生上山,我便能好过许多了。” 陈执安脸上浮起笑容来,点头道:“我父亲在苏南府教授蒙学,为小儿开智十几载,岐黄街乃至临近的几条街道,十几二十个小巷子里的人家,都有我父亲的学生。 我父亲气性也十分温和,那些小孩子最喜欢的老师,便是我家父亲。” 黎序时懵懂点头:“若往后老剑山上还有其他弟子,那时我便是师兄,能在山上说上话,我一定请伯父上山,让他们不至于受我二师兄的棍棒。” 二人在这边说话。 那一封信,却已经送到那一处雅间,那几位衣着华贵的士人打开信件一看,神色有些微妙的变化,却也不曾失礼,只是不再送条子过来了。 陈执安并不在意。 偶尔却也有人高声让陈执安作画,陈执安只是举酒谢绝。 又过片刻,又有一道条子送来。 陈执安接过条子,小二却极有礼貌的指向他处。 他所指之地,一道屏风撤开,陈执安便看到一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物。 却是在东丰街楚牧野小院中见过的赵青章,便是那位通直郎,据楚牧野说过,此人乃是太子的左膀右臂。 此时这赵青章并非独自一人,坐在他上首的还有一位看起来大约已然有五六十岁的老人。 二人盘膝而坐,都看着陈执安。 赵青章脸上笑意盎然,远远朝着陈执安行礼。 陈执安打开条子一看。 “陈公子,何不来共饮一杯?” 陈执安举杯,赵青章却站起身来,亲自走来。 “一别已经三月有余,陈公子竟然来了这悬天京,甚至还博了一身的好名头!” 赵青章说起话来令人如沐春风,举杯说道:“我特意来请,今日恰好青章座师也在这引鹤楼中,正好引荐陈公子认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赵青章又是递条子,又是亲自举酒来请。 陈执安便与黎序时说了一句“我喝一杯就来”,便与赵青章去了那雅间。 盘膝而坐的老人脸上带着笑容,鹤发银须,见陈执安朝他行礼,便抬手笑道:“不必多礼,你就是那来自苏南府的画师?” 陈执安入座,颔首称是。 那老人上下看了陈执安一眼:“却不曾想,你这般年轻,就已经能够在坐朝节上为玲珑公主作画,绘画技艺想来十分不凡……” “也好,正好让孙仲玉与吕善看上一看,这悬天京可并非只有他们二人会画画。” 孙仲玉乃是当朝中书舍人。 吕善则是夏渊阁待诏,据说此二人修为不凡,又因为他们极为擅长画画,被昭伏皇擢升官职,在绘画一道上,整座悬天京中,无人能出此二人之右。 “而且我听说你还给胧月娘娘写了一首诗文,对仗工整,词句优美,确实写出了胧月娘娘的超凡脱俗了,意境清幽雅致,属实不凡。 不知你师承何人,又在哪里读书?竟然有这般诗词功底?” 这老人询问。 一旁的赵青章为陈执安倒酒,笑道:“陈公子莫要因这般多的问题而心生厌烦,此乃我座师,当朝太子太傅苏成殊苏大人。 他平日里气性清冷,面对诸多悬天京中的年轻人,可并无这般多的问题。” 当朝太子太傅? 陈执安有些意外。 在这大虞,太子太傅乃是从二品的高官,乃是太子直属,往后还有极大擢升的可能,所以在整个官僚体系中地位颇高,更是太子班里的核心。 “倒是让苏大人失望。”陈执安未曾隐瞒,坦然笑道:“执安并不曾熟读典籍,自小开蒙也是受我父亲教导,不曾有什么名师。” “却不知你父亲是谁?出自哪一姓氏?”苏成殊不由疑惑起来,继续询问。 陈执安正要说话。 一旁的赵青章却认真说道:“老师,这位陈公子的父亲说起来,老师应当也听过,便是那大治四年的状元,曾经在朝留县当过县令的陈水君。 苏成殊神色立刻便有些变化,上下看了陈执安一眼,点头说道:“如此看来,确实有几分相像。 你父亲才能颇高,将朝留县治理的井井有条,不过一年,百姓莫不称其好。 只是可惜,后来似乎……” 苏成殊话语至此,忽然瞳孔微张,道:“你是陈水君之子,如此说来,你身上还有悬天京北云李家的血脉?” 李家曾是北云州的大府,百余年之前,才从北云州迁来悬天京。 所以时至如今,一些历史更加久远的世家大府,总喜欢称呼李家为北云李家。 赵青章见苏成殊问起此事,便不动声色的举杯饮酒,还不等陈执安回答,便笑道:“是何出身并不重要……陈公子,我乃庶族出身,如今却也有了一官半职,也在悬天京中置了家业,算是半个京城人了。” 陈执安不知赵青章为何刻意说起此事。 赵青章却忽然笑道:“陈公子,悬天京中人只知道你绘画才能,知道你懂得写诗,却不知你尚且有不凡的剑道天赋,甚至得了景苍剑阁的玉引!” “如今太子府中,能人不少,可却也不嫌多。 与其在内务府中绘画度日,陈公子何不来太子府中做一位门客? 太子德昭如日,智周万物,胸藏济世之略,性宽仁而怀庶物,行恭谨以守彝伦,又修身省己,德馨内蕴。 再加上太子向来喜欢有才能的人物,颇为厚待。 如同陈公子这般的少年英杰,若是去了太子府,往后必有出路。” 赵青章直至此刻才说明来意。 一旁的太子太傅举杯饮酒,脸上不动声色,只是看着陈执安。 陈执安低头想了想,却举杯笑道:“赵大人盛情邀请,陈执安本应当饮酒从命,只是……太子府中能人颇多,想来不缺一个陈执安。 再加上陈执安并无太大的野心,安然度日便可,便不去叨扰了。” 苏成殊与赵青章面色不改,脸上仍然带笑。 赵青章最后询问:“赵公子苏南府一别,可曾习剑?” 陈执安摇头:“不曾,反而有了些机缘,得了一门刀法,故而练刀。” 赵青章有些疑惑询问:“既然剑道天赋受了那景苍剑阁青睐,为何不练剑?” 陈执安哈哈一笑,道:“赵大人,执安出身平常,得了剑术便练剑,得了刀法便练刀法,并无过多选择。” 赵青章明白过来,叹息一声道:“太子府中却还有许多剑术,空待来人,可惜陈公子无有此志。” 二人与陈执安又共饮一杯,目送陈执安离去。 “这陈执安还有剑道天赋?”苏成殊询问赵青章。 “确实如此,他拔出了王洗匣的宝剑。” “倒也算是个人才,懂得绘画,会做诗,又有剑道天赋……只可惜出身不好。”苏大人感慨一句:“出身不好,这悬天京对他而言便成了恶林大水,令他行走艰难。这陈执安倒也有几分本事,居然攒出了几分名头。” “正因为如此,我才请他前来太子府。”赵青章道:“原以为这般出身,又遭了李府厌嫌的人物,我递来邀请,他自然会抓住这个机会。 却不曾想这陈执安胸无大志,只愿意做一个清闲的画师,平日里再写一写美人诗……如此也算不错,可终究难以更上一步,只能永远遭受李家的白眼。” 太子太傅随意一笑,道:“只可惜,少了气一气李铸秋的机会,这陈执安来不来太子府,倒也无妨,本身并不算什么大才。” 二人继续饮酒。 又过了半个时辰。 赵青章又看向陈执安。 就看到陈执安满脸红晕,与身旁那位年轻人闲聊。 恰在此时,有人却忽然高呼:“陈执安,你今日初次前来引鹤楼,为何要吝惜笔墨? 不如画一幅画,写一首诗,为自己扬名?” “莫不是你只会画美人画,只会写美人诗,如今这引鹤楼中可有一位美人,不如你为这位美人作画写诗如何?” 那人已经喝的大醉,高声大呼,又指了指不远处雅间。 那雅间里,正坐着两位身着儒生长衣的文人。 众人仔细看去,其中一位文人脸庞线条柔美,双眼明亮深邃,几缕乌发从黑色方巾中滑落下来,令他略显英气的五官中,添了一抹恰到好处的柔美。 若这酒醉之人不说倒还好,他指出这文人性别身份,众人仔细看去,果然发现此人是一位女子女扮男装。 此时那一位扮作男装的女子,平白被这般指着却皱起眉来。 她冷哼一声,正要发作。 不远处的陈执安却忽然拍了拍桌子,站起身来,看向这女子。 女子也朝陈执安看去,却见陈执安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忽然高声说道:“谁说我只会,画美人,诗美人?” 陈执安站起身来,手中拿着一壶美酒,脸颊潮红,似乎是有些醉了。 “笔呢?” 小二立刻递上笔墨,又掌板纸。 陈执安手中拿笔,抬头看了一眼杨鹤引所做的词来。 “黄鹤楼……” 陈执安脑海中却却清醒无比…… “此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却要扬名,引来注意,又要配这杨鹤引的诗词……却太过雅致。” “想要扬名,还要下猛料。” 陈执安思绪及此,提笔写道:“客子久不到,好景为君留。西楼着意吟赏,何必问更筹?” 此时他提笔写字,他身旁还站着一位小二,他每写一句,便高声大唱一句! “客子久不到,好景为君留。西楼着意吟赏,何必问更筹?” 原本嘈杂的酒楼却忽然安静下来。 众人仔细听着。 刚才与陈执安写了条子的几位华衣文人。 苏成殊和赵青章。 那一位女扮男装的人。 都全然静默下来,看向陈执安。 然后,他们便听到那小二又唱……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 酒楼中越发安静。 莫说是第五层,整座酒楼都越发安静了。 赵青章瞳孔微缩,而那苏成殊甚至半直起身,远远看向陈执安。 “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 “好!”苏成殊压低声音,忍不住喝一声彩! 那女子望着陈执安,目光幽然,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野光浮,天宇迥,物华幽。” “梁国遗恨,不知今夜几人愁?” “谁念英雄老矣,不道功名蕞尔,决策尚悠悠。” “此事费分说,来日且扶头。” 一词写罢,陈执安大口饮酒,饮尽了壶中美酒。 他身形不稳,摇摇晃晃。 有人高声问他:“陈公子,你年岁轻轻,为何能写这般诗词?” 陈执安随意答道:“杨相国写梁国,我便以梁国为题,以杨相国的视角写昔日的梁国,有何不可?” 彩! 酒楼中的文人俱都深深吸气,争先恐后吟诵此词。 苏成殊与赵青章面面相觑。 苏成殊苦笑了一声:“早知方才应该多劝一劝,如今单靠这阙词,单靠一句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便足以让这少年扬名天下,再想去请只怕难了。” 赵青章沉默。 他蹉跎十几年,才在悬天京中有了些声名。 这陈执安初来乍到,可靠着这一阙词,只怕要扬名天下了。 如此年轻,却能写出这样的诗来……怪不得给他太子门客机会,他都不允。 引鹤楼掌柜匆匆前来,从小二手中夺过那纸张,仔细收好,又要亲自去扶陈执安。 此时的陈执安似乎已经站不稳了,摇摇晃晃,舌头都有些打结:“我还要写!” 引鹤楼掌柜顿时大喜过望,又有些担忧道:“陈公子,你已经大醉,何不……” “纸笔何在?” 掌柜亲自掌来纸笔。 众人翘首以待,陈执安又写。 这一次,他笔迹潦草,甚至写得也极缓慢,似乎真就已经大醉了。 可仍然勉力写着,掌柜亲自高唱。 “襁褓别亲影,伶仃岁月长。 寒星伴孤梦,冷雨湿愁肠。 恶瘴横途阻,慈颜隔雾茫。 寒霜分骨肉,长夜归期惶!” 一首五言写罢,众人脸色再变。 “陈公子大醉了,这诗水准远不如前,你看其中有些字,他都写不清楚了!” “这诗且先不提水准,可字里行间却是久别至亲,又被恶瘴、寒霜阻隔,难以得见至亲的无奈与悲戚!” “陈公子如何写这样的诗句? 天下孝道为先,何人能阻隔他骨肉相见?” “可真是荒谬,阻隔骨肉,有违伦常,何人能作出这样的事来,无耻之尤。” 喝骂不绝于耳,众人已经彼此询问陈执安的来历,询问陈执安为何要写这样的诗词。 …… 陈执安在掌柜搀扶下,回到雅间盘膝而坐,掌柜又命人遮上屏风。 黎序时有些担忧的看着陈执安,因为他倒上一杯热茶。 陈执安抬起头来,脸上的红晕退去,随手拿起杯盏喝了一杯茶。 黎序时大为疑惑,正要询问。 江太平却走了进来,他仔仔细细看了陈执安一眼,又探头出屏风,看了一眼酒楼中的百态。 有人仍然在默默吟诵那一阙词,有人却高声怒骂致使骨肉分离者。 “不错。” “今日之后,你要扬名天下了。”江太平朝他竖了竖大拇指:“李家也要因为这首诗遗臭千年。” 往后有人记起“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便会记起陈执安后来写的这首悲凄诗来。 只待事情传扬出去,陈执安的身份……自然会传开。 陈执安放下羞耻,抄了一阙词。 他决定以后在大虞为辛将军立金身。 借先辈诗文一用,换一个说话的资格,也让他那外公仔细看看—— 哪怕是他眼中的“杂种”,生起气来,也不至于令他们毫不在乎。 ps:难写,有点晚了 (本章完) 第83章 风波恶 第83章 风波恶 江太平之前请他在揽月居中吃饭,今日恰有机会,他便又叫上了江太平。 江太平仔仔细细看着早已挂在距离挑高的琉璃灯最近之处的那一阙词,忽然问道:“这句词里的客子久不到……是在写我?” 陈执安点头,也觉得颇为巧合。 江太平有些高兴,颇为满意:“我江太平也算是青史留名了,今日这楼中的许多人,都看到你在等我,往后若是有人能多嘴问上一句,这客子久不到究竟是谁,应当也会有一两人提到我江太平的名字。” 哪怕只是喝黄酒,黎序时也有些喝醉了,双眼迷离,脸上满布红晕,他笑呵呵的看着陈执安道:“师兄,你看,几乎所有人都在偷眼瞧你,你写的诗果真就那般好吗?” 陈执安为他夹菜。 江太平偷偷看了一眼身旁这位十七八岁的懵懂年轻人,只觉着年轻人实在有些蹊跷,身上偶然淌过一丝真元,那真元却颇为玄妙,自己根本看不透彻。 “太平兄,你为何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陈执安也喝了许多酒,又抒发了心头一股恶气,只觉着黄酒都颇为醉人。 江太平道:“倒是颇为简单,我本是渔民出身,我家父亲在桂江上打了三十年鱼,每日睁眼最大的愿望,便是桂江上风波太平,莫要有太大的风浪,否则便打不了鱼了,全家人都得饿肚子。” 陈执安听到此言,不由感叹:“江太平、江太平,可真是好名字。” “我看太平兄伤势缓了许多……甚至,气魄比之前在苏南府更加旺盛,那后天之气用上了?” “用上了。”江太平并不避讳,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我距离先天已然不远,等到我破入先天之境,我便好好报一报仇。” 三人继续喝酒,喝了好一阵子。 陈执安甚至有些喝醉了,头颅中晕晕乎乎,心中却颇为高兴。 三人下午来的,回去却已经夜里。 三人走过黄龙河畔,看到一盏盏流灯自黄龙河中缓缓飘下,看到许多画舫悠悠驶过。 河面上的清风吹散盛夏的暑气,令三人颇为喜欢今夜。 甚至,在之后好多个年岁里,老剑山上的少年剑主都记得今夜。 三人就此勾肩搭背,就此走远。 引鹤楼中,有两道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目送他们远去。 “这陈执安果然会做诗。”那位女扮男装,身穿儒生长衣的女子站起身来,走出酒楼。 酒楼门口已然有轿子来接。 轿子便从黄龙河畔,一路畅行无阻进入皇城,又进入皇宫,来到了玉芙宫中。 那女扮男装之人下了轿子,立刻便有人收拾她的衣衫、妆容。 摘下她脸上一层薄薄的皮面具。 “告诉先生,他此次做的面具太过女相了一些,下一次再做面具,便直接做男人的面容便是。” 玲珑公主随意吩咐。 旁边侍奉着的玉芙宫大宫女恭敬应是,脸上还挂着笑容。 自家公主早在还未成婚时,就总喜欢女扮男装,去这若大悬天京中各大酒楼喝茶饮酒,再看一看这些酒楼中是否有什么人物,能够画一幅好画、弹一曲好琴、做一首好诗词。 只是后来,公主成婚之后日渐消沉,便也就不再去了。 直至十几日之前,她得了那一首残词,在纸上细细写了千百遍之后,心绪似乎平静了许多。 甚至又重拾了过往的爱好,接连两日稍作装扮,前去黄龙河畔引鹤楼中看河面上过尽千帆,看楼中文人舞文弄墨。 而今日,公主的心情似乎尤其好,甚至不曾与那位拆穿她女扮男装的酒醉文人计较。 此时此刻,脸上还挂着令人迷醉的笑容。 “这陈执安可真是有趣。”玲珑公主想起这十七八岁的酒醉少年,摇摇晃晃写下一阙将要震动悬天京,甚至震动大虞的诗句,心中对于陈执安的兴趣已然达到极点。 “不过,户部尚书府上只怕要多出些风波来了。”她眼中少有的多了些狡黠,似乎乐见其成。 便如同玲珑公主猜测,这引鹤楼中,一阙词、一首诗引发了轩然大波。 “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短短二日便已经传遍悬天京。 原本就已经小有名气的陈执安,彻彻底底成了悬天京中的名人。 悬天京中无数红袖阁楼中,已然唱起了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 朝堂中无数达官贵人都觉得这阙词,确实值得与杨相国的诗词挂在一处。 而且少年人以杨鹤引的视角写诗,而且还写的这般好,实在是令他们惊讶无比。 除此之外,便是第二首诗了。 这首襁褓别亲影,伶仃岁月长也带起许多风波来。 这首诗称不上太好,可却通俗易懂,同样不过一两日,便飞快传扬开来。 甚至比起第一阙词而言,第二首诗更能打动寻常人家的人心。 骨肉分离、再难相见……自然能够引起许多人共情。 于是一时之间这位陈先生究竟是何身世,为众人纷纷猜测。 这种事传播起来便越发快了,这悬天京中知道陈执安身份的人其实不少。 尤其是朝廷赐给陈执安澈衣郎的勋阶、督察院容许陈执安入宫为玲珑公主画画,都足以证明督察院早已查清了陈执安的家世。 所以第一日大家还在好奇疑惑。 第二日,陈执安是大治四年状元陈水君之子,是当朝户部尚书之女李音希之子,也就是李铸秋的外孙之事,立刻就传遍了悬天京。 —— 李铸秋接连两日在户部当值,处理圣人吩咐下来的南海珍珠卖去琉璃国一事,今日才得以闲暇。 他早早回了府中,又命人泡了一壶“海中云华”,这才坐在自家小院中,闭目思索着朝中之事。 过去半个时辰时间,李铸秋忽然睁开眼睛,询问道:“这几日怎么不见扶疏?他可曾完成了功课?” 一旁一位已过半百的管事躬下身来,轻声说道:“扶疏少爷这许多日都在书院中读书修行,说是正值破入先天之时,无暇回府。” 李铸秋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点头道:“修为再有精进也算是一件好事,明日你去信扶疏,若是他缺了什么,要用什么便直与我说。 而且……破入先天,还需要用到先天之炁,你这就写信给伯都,让他准备两道品级极好的先天之炁,莫要耽误了扶疏修行。” “等他入了先天境界,便安排他出仕。” 李铸秋这般安排着,又饮下一口茶水,只觉得自己这孙儿争气。 可忽然间,他脑海中又闪过一个人名。 神色不由冷了下来,又开口询问管事:“你去送信,可曾见到那……陈执安?之后他不曾送来信件?” 管事回答道:“老爷,皇城诸多街道管束森严,陈……陈先生似乎不愿见我,也并不曾再送来信件。” 李铸秋冷哼一声。 自己甚至亲自写信给了那陈执安,陈执安却毫无反应,实在令他有些气恼。 “这陈执安就如他那父亲一般,不知礼数为何物。”李铸秋微微摇头,道:“既然如此,你便再起草一封书信,便写给内务府总务大臣,便说后日我请他去云霞居中钓鱼。” 那管事低头应下。 李铸秋微微颔首,很快便将陈执安这个名字抛于脑后。 在他看来,陈执安哪怕混了一个内务府宫廷画师的身份,也绝不能待在这悬天京中。 自己亲自致信于他,他却不去理会,李铸秋虽然恼怒于陈执安不知礼数,心中却并不觉得有何棘手。 一位画师,哪怕他是宫廷画师,哪怕他曾为玲珑公主作画。 可自己不想让他身处这悬天京中,自然有的是办法。 当朝正二品的尚书大人,若是无法悄无声息的料理一个得了些芝麻名头的少年,岂不可笑? 他心中这般想着。 恰在此时,李家排名第六的李海邺却忽然前来,脸上带着些犹豫,向李铸秋行礼。 李铸秋让李海邺为自己倒茶,又轻轻瞥了瞥自己这第六子,道:“扶疏将要破入先天了,你却还只知道流连于风月之地,只知挥霍每月府中的给你的吃用。” 李海邺苦笑一声,却并不反驳,只是从袖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来,递给李铸秋。 “父亲大人,似乎出事了。” 李铸秋皱起眉头,随意接过那张纸:“又出什么事了?” 李海邺犹犹豫豫,李铸秋皱起眉头来,训斥说道:“身为男儿,便是有天大的事,我问你时你便直说,何必扭捏作态?” “是关于内务府那画师陈执安。” “陈执安?他出什么事了?” “他前日在引鹤楼中写了一阙词,又写了一首诗。” 此时李铸秋已然打开了那张纸。 最先映入眼中的,是一首词。 他随意读过,可读着读着,神色便逐渐认真起来。 读去半阙,他不由坐直身体,一字一字读过剩下的半阙诗句。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 “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 “你说这词是陈执安所作?” “他小小年纪,只窝在苏南府那腌臜小巷中,又如何能作出这样的诗来?” “便是那状元郎陈水君,也写不出这样的诗来,你又是哪里来的消息?” 李铸秋一连三个问题,令李海邺都有些慌张起来。 他低着头,却终究不曾回答李铸秋这些问题,反而道:“父亲,这阕词之后还有还有一首五言诗。” 李铸秋的心绪,却还被那词吸引,久久不肯挪开目光。 又听李海邺继续说道:“这两日,悬天京中到处都是这词与这诗,甚至有些酒楼中的说书先生,已经编撰话本,讲起了那……陈执安为何要写这首诗。” 李铸秋心神被唤起,皱着眉头道:“这诗怎么了?” 随着他目光下移,落在纸上的那首诗上。 他神色又有变化,只读了“襁褓别亲影,伶仃岁月长。寒星伴孤梦,冷雨湿愁肠。”他尚且能够忍耐。 可当他读到“恶瘴横途阻,慈颜隔雾茫。寒霜分骨肉,长夜归期惶”…… 李铸秋便再也忍耐不住,老朽的面容上怒不可遏。 恶瘴? 寒霜? 这陈执安究竟是在写谁? 可盛怒过后,李铸秋忽然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你是说,陈执安去了引鹤楼,先是写了方才的词,然后又一同写了这首诗?” 李海邺抿着嘴唇,艰难点头。 李铸秋顿时身躯发抖,注视着李海邺。 李海邺向来极为惧怕自己父亲,可此时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那陈执安的……身世,已然传开了。 上到悬天京中的世家大府,下到大街小巷的黎明百姓,都已然知道这陈执安乃是我李府的血脉。 我李府……正在阻隔他们骨肉相见。” “甚至……甚至……” “快说!” “甚至有些说书先生,化用了此诗,写出一个个话本来……这些话本中我李家都是丑角。” 李海邺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 李铸秋闭起眼睛,深深喘着粗气。 他实在想不通,那自小活在苏南府中,甚至应当没有认真读过一日四书五经的陈执安,为何能够写出这样的词来。 他更想不通,这陈执安作词之后,为何又偏偏要写下这么一首诗。 他混迹朝堂许多年,自然知道这词作的有多好,更加知道……这诗词同出,李家的名声只怕便要塌了。 世家大府哪怕认同他棒打鸳鸯,可却难免议论纷纷,让他李家沦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那寻常庶族、寒门、百姓眼中,自己李家就成了诗中的“寒霜”、“恶瘴”! 偏偏“声名”二字,大多由这些百姓、庶族、寒门四处传播。 李铸秋知道,再过不久,李家便要背上整个大虞的骂名了。 “这……这……” 他又有些无力的坐在原处,闭起眼睛来。 对一旁的管事说道:“莫要给内务府总务大臣写信了。” “这陈执安作了这词,便已经成势,轻易赶不走他了。” 过去几息时间。 李铸秋忽然睁眼,冷哼一声,大袖一挥,将桌上的茶壶摔到地上。 精致的瓷器便如此摔了一个粉碎。 “真是气煞我也。” ps:晚上还有加更。 (本章完) 第84章 第七神蕴 第84章 第七神蕴 陈执安这佛桑街上的院子景色越发好了。 庭院中几棵桂树已经透露出叶香气来了,撒下了一地斑驳的光影。 八角亭后的翠竹修长而挺拔,枝叶交错,宛如绿玉雕琢而成的屏障。 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似乎在低音浅唱,又似乎与清风嬉戏。 陈执安不理会这几日悬天京中因为他那诗词而来的风波,每日在此修行,对于这院子倒是多了几分感情。 只可惜这是商秋公主的产业,并不属于他。 而且哪怕就算商秋公主想卖,他也并没有购买的资格…… 银两不够倒还在其次,皇城里的宅子可并非是寻常人甚至寻常的官吏想入手便能入手的。 商秋公主在那次后,再也没有召陈执安入翠微宫,翠微宫中也没有人前来传信。 陈执安心中颇为不好意思,想着向这位性子极好的公主道一道歉,却苦于没有机会。 于是陈执安每日便只顾着认真修行,凝练自身真元,消化五禅的药力。 直至五月二十三日的清晨。 陈执安盘膝坐在小亭里的蒲团上,泥丸宫中那一缕五禅清气已然被消耗殆尽。 六道颇为粗壮的神蕴彼此交织,神妙非常。 与此同时,又有一道神蕴已然自那清气中凝聚而出。 陈执安运转白玉蝉蜕篇第三重法门。 脑海中那一道神蕴便如同蝉壳,包裹于一团。 白玉蝉蜕篇法门运转,真元流过周身,脑海中六道神蕴仍然在不断开拓泥丸宫。 一个时辰悄然过去。 陈执安脑海中那蝉壳……便骤然破开了。 一道崭新的神蕴散发着奇妙气息,显露出来,也与另外六道神蕴交织于一处。 陈执安从入定中醒来,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五禅第一片瓣的药力……已然被他全然消化。 第七重神韵彻底被陈执安凝聚而出。 “这么轻易……便踏入了神蕴圆满。” 陈执安呼出一口浊气,白玉蝉蜕篇第三重法门仍然在不断运转,不断开拓他的泥丸宫。 “如今,只需要彻底凝练真元,让真元彻底如同白玉,就有资格破入璞玉境界,使自身骨骼化为玉骨。”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 仔细想来,自己修行至今,满打满算上去不满四个月时间。 三个多月时间,他却已经从初次化气,修行到神蕴圆满。 “这样的速度,应当极快了吧?” 陈执安心中暗想。 可他转念又想起就住在隔壁的黎序时来。 黎序时论及年岁,其实还要比他小几个月,如今不过刚满十七岁。 可他却已经是玉阙修为……甚至已经映照神相,在雏虎碑上位居第二十二。 哪怕他十岁根骨长开,开始修行,时至如今也不过七八年时间。 七八年时间,就已经连破七关,得成玉阙……这速度也称不上极快。 “再给我七年时间,我能否修成玉阙?” 陈执安侧头想了想。 哪怕他三个多月时间,已经修成第四境圆满,可沈好好与他说过,修行就如同摄衣登天梯,一山难过一山。 你爬过一山,还有一重重更高的山川拦路。 你一日跨过此山,攀登下一座高山也许需要十日,再下一重便需百日光阴。 拦在陈执安面前的,上前有璞玉关、先天关、玉阙关。 七年时间,他能否成就玉阙……陈执安自己也拿不准。 “修行一途,若只有天赋与悟性,其实还不够。 还需要许多机缘,需要海量的修行资源。” 陈执安想起璞玉关中,所需要的海量药材。 先天关中所需要的先天之炁,玉阙关中所需要的道真之气,神相天图,心中便不由伤神。 “如此想来,若能够执掌【陆吾鉴】,成为大虞从四品的【执印】,获得那陆吾神兽的神相天图,获得诸多宝药,也能大大加快我的修行速度。” 陈执安心中思量一阵,又忽然想起了承露戒中,剩余的四片五禅瓣。 五禅瓣不愧包裹着明黄色的灵气,药力之强令陈执安都颇为惊奇。 一片瓣服下,十几日辛勤炼化,便得了第七道神蕴。 “璞玉境界顾名思义,便是要以自身真元改造骨骼、改造元关,再以自身神蕴改造泥丸宫。 以璞玉为骨、为元关、为神蕴。” “如此想来,我若是能够多出几道神蕴,璞玉境界修行起来,岂不是更加快了?” 陈执安感应着承露戒中剩余的五禅瓣,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 “可若是凝聚更多神蕴无益,就又成了空耗时间,反而耽误了休息。” “不如,去问一问老黄梁?” 陈执安心中打定主意,又算了日子,知晓老黄梁还要两日时间才会前来白玉京。 于是他也并不着急,反正哪怕他成了七道神蕴,自身真元却还未曾凝练成功,还需一些时日,并不急于一时。 他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缓缓展开。 神蕴化身落入其中,便看到昆仑泽里种着许许多多药材。 这些药材,大多是炼制蝉蜕丸所需的药材。 到了悬天京中,陈执安又炼了十余颗蝉蜕丸。 哪怕这蝉蜕丸是第二重白玉蝉蜕篇记载的破关丹药,可陈执安神蕴境界吃起来,效果却极好,大大加快了他凝练真元,消化五禅清气的速度。 每日一颗蝉蜕丸…… 换做旁人,若是听了陈执安这等吃法,只怕会惊得目瞪口呆。 所谓根骨说起来便是天赋与潜力。 丹药在某种程度上,除了丹药中的养分,同时也既短暂的提升天赋,又催发潜力。 若是丹药吃多了,难免令根骨潜力下降,丹药作用也大大下降,这就是所谓的“丹毒”,所谓的涸泽而渔,一般要借助更高级别的丹药才可。 可陈执安这般嗑药,蝉蜕丸的效用却始终无改,第一颗吃下去如何,第二十颗吃下去还是那般效用。 属实称得上“奇怪”二字。“蝉蜕丸所需的药材可以继续种着,这丹药效果不错,哪怕是到了璞玉境界,当成豆吃,应该也能保持不错的效果。” 陈执安巡视着自己的药田:“明日再出去购置一些药材,尽早种在昆仑泽中,修炼白玉蝉蜕篇第四重,破入璞玉境界还需用到。” 璞玉境界是消耗药材的大户。 熬炼玉骨、玉关都需要大量的药材作为辅助,才可以保证自己的修行速度。 陈执安身上尚且还有七百两黄金,购买一些药材应当足够了。 各买一株,早些买回来种到昆仑泽中开枝散叶,就能够大大省下璞玉境界的汤药成本。 陈执安这般想着,又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他转过头去,却看到椒奴藏着双手,俏生生站在远处,正远远看着他。 椒奴看不到这氤氲灵气下种着的诸多药材,只以为陈执安在白玉京中休憩。 陈执安站起身来,朝椒奴笑了笑,道:“这几日你倒是极少来白玉京。” 在南流景的光辉照耀下,椒奴脸上带着笑,眉如新月,弯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 眉心间点了一点嫣红的钿,宛如凝血而生,为她的面容添了几分独特的神韵。 陈执安好奇的看着她的眉心,他前几次看到椒奴,却还没有这钿点缀。 椒奴点了点头,走上前来,笑道:“长安公子……我又有了一位新的女主人,那女主人颇为器重我,让我管她账下的金银。” “也不只有我管,与我一同的还有三位丫鬟,两位……账房先生,以及一位管事。 可我却能领到银子了。” “以前你领不到银子吗?”陈执安询问。 椒奴越发高兴了,点头说道:“我是被……卖入府中,并无薪钱,可现在每月足有三两金子呢。” “每月三十两银子的薪钱?”陈执安吓了一跳,点头称赞说道:“这么多银两,等你往后不做丫鬟,一个月的银钱就够你吃上两年了?” “不做丫鬟了?”椒奴低着头想了想,又认真点头:“其实还要谢过长安公子,府中丫鬟颇多,若非公子那一首诗,我那新的女主人只怕永远都注意不到我。” 陈执安抬头看了看挂在天空中散发光辉的南流景:“我们能在这白玉京中相遇,已经算是有缘。 不过是一首前人的诗,你只记着写诗的人叫做李延年,仔细记得他的名字,心中持感激之念便是。” 椒奴认真记下这个名字,然后又道:“其实我最感激的还是长安公子,若非公子,我又如何得来这等无人听过的诗词? 不过……这般好的诗词,偏偏无人听过,着实奇怪。 我写给那女主人看,那女主人先是苛责我,说是诗句太过放肆,可却又喜欢的不得了。” 陈执安侧头,笑道:“也许是我做梦梦到的?” 椒奴愣了愣,脸上的笑容越发盛了。 她极为认真的看着陈执安,陈执安看着天上的南流景。 如此几息时间过去,椒奴眼中宛如秋水寒波,澄澈中透出淡淡的愁绪来。 “长安公子,你是真的吗?”椒奴忽然询问。 “什么?”陈执安有些不解。 椒奴低下头来,看着脚边流过的昆仑灵气,似乎是在呢喃:“每次我从这白玉京中出去,便总觉得刚才做了一场梦。 又以为我是被府中那些阴暗的角落逼疯了,让我生出了幻觉。 可这白玉京中的南流景、昆仑泽、闿阳阙,还有远处被云雾遮罩的楼阁都这般清楚。 长安公子也这般清楚,我才不至于以为我在做梦,以为我疯了。” “更何况,我便是做梦、疯癫,想来我也想不出那样的诗句来,于是我就更加确信长安公子是真的了。” 椒奴仔细说着,又抬起头来笑道:“我实在太过感激长安公子。 我与公子只见了几面,公子凭这几句话,几首诗,便改变了我的处境。 令我不至于那般难熬,让我每日不至于睡在阳光无法到达的笼子里。 这些,椒奴可都记着呢。” 她认真说话,陈执安却浑不在意,道:“不必多想,过往绝望一些,看到突如其来的光了,便觉得这光越发亮了。 等到再过一段时日,你在这光中待久了,才会知晓其实这光也不算什么。” 椒奴不说话,却只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她并不曾说出来,但却在心中自言自语:“长安公子并不知那是怎样的泥泞破碎,怎样的暗无天日。 在我这样的人世里再来一道光,我永不会忘,也不能忘。” “一切都很好。”椒奴终究抬头,笑着对陈执安说道:“只可惜我那新的女主人颇为严厉了些,大家都极怕她。” 陈执安却随意一笑,道:“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有人说过,那天上的月亮一旦圆满了,马上就要亏欠了。 树上的果子一旦熟透了,马上就要坠落。 凡事总要稍留欠缺,才能持恒,可莫要处处求得完美。” 椒奴想了想发现确实如此。 她的童年太过美好,以至于后来那些美好便骤然破碎了,让她坠到了最深处的黑暗里,一挣扎便是六七年。 “凡事,总有些欠缺才好。” 她重复着陈执安的话。 陈执安又要说话,又忽然感应到了一些什么,与椒奴道别,自白玉京中离开。 陈执安自后院中睁开眼睛,此时太阳已然落山。 今夜有月,月升高山,银灰青色,宛若一层薄纱轻覆人间。 可墨色的苍穹深邃无垠,几点星子点缀其中,散发着清冷而神秘的幽光。 陈执安却看着眼前的一枚纸鹤。 那纸鹤悬在半空,似乎被一种独特的力量牵引,陈执安想了想摘下纸鹤,又铺展开来。 信上写了一行文字。 陈执安眉头微动,似乎在做着某种抉择。 几息时间过去,他长身而起,走出院子。 —— 郁离轲胸前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身上已无真元,手中的羹饭长刀正在源源不断的传来力量,支撑他继续奔行。 远处不少辉煌的建筑起伏,在月色勾勒下,轮廓朦胧,仿若沉睡的巨兽静卧大地,似乎要吞他入口。 郁离轲知道自己要死了。 因为后有追兵,他距离城门越来越远,九载岁月匆匆而去,他终究不曾功成。 终究不曾斩了那仇人的头颅。 ps:昨天月票破百加更。 (本章完) 第85章 南海褚家,什么府邸搜不得? 第85章 南海褚家,什么府邸搜不得? 羹饭长刀仍然锋锐,在月光映照下被郁离轲倒持在手中的宝刀,散发着森寒气息。 那气息中仿佛有种独特的力量,在支撑着郁离轲。 郁离轲只觉得自己胸前的伤势越发重了,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在经历强烈痛楚之后,如今他也不再疼了,反而意识一阵阵模糊,身体越发沉重。 郁离轲不知不觉速度慢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这就是明月就好像是一颗无瑕的玉,高悬在天空中,清辉四溢。 其光也如水般澄澈如何,悠悠洒在地上,也洒在他的脸上。 这月亮、这月光,就如同黑石山上的月亮月光一般,让郁离轲有些恍惚。 他脑海中记忆闪回,九年间他尽力不愿多想的回忆纷纷涌来。 他记得隔壁时常去山上打猎,隔几日便给他一只野鸡的陈叔。 他记得与他一同玩闹的四虎,记得曾因为四虎骂了他一句“没爹没娘”,便将他狠揍一顿的姨娘。 他记得那极小的地方,记得其中所有人的名字。 六百四十二人,有老有少,与他有恩者也有六百四十二人。 郁离轲从成堆的尸体中爬出,他还记得自己放声大哭,眼中满是骑马的披甲军卒,还记得那位冷漠的少年将军,还记得长刀落下,头颅废弃,记得长枪刺入,挑起比他更小的婴孩,那婴孩嘶声大哭,哭声却有戛然而止的绝望。 这一切,他始终不愿回忆。 可在今夜,在月色轻抚下,郁离轲全然想起这些事来。 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之后,用隔壁陈叔的匕首袭杀了留下料理后事,准备放火烧山的小卒。 这把火,由他放了。 烈火炎炎,似乎烧去了一切污秽,烧去了郁离轲的过往,烧去了他的六百四十二位亲人。 然后他开始了漫长的杀戮,为期九年,杀了九百二十一人。 如今只差那位年轻的将军。 可是三次刺杀,三次功亏一篑。 他还记得自己方才去杀那年轻将军时,他高坐在堂中,手中握剑,抬头注视着自己,脸上笑意盎然。 “从山上来的野猴子得了一把刀,就想要拿着这把刀去杀人,可却不知这刀再好,握在你手中,却割不断我身上的锦衣。” “我褚岫白出身南海褚氏,出自南海最大的世家,我族中强者无数,随意来上一位就能弹指杀你。” “你想要杀我,我也想要杀你,如今你送上门来,甚至不需我亲自动手,便会有人割下你的头颅。” 就如同褚岫白所言。 那将军府中,早已有褚家的强者等候。 可即便如此,他距离杀死褚岫白仍然只有一步之遥。 只差分毫,他便可以刺穿他的心脏。 即便有先天之炁护持,褚岫白也拦不住他的羹饭长刀。 可万事总有遗憾,那位褚家的黑衣人不过击出一掌,狂风呼啸,真元也如今夜月光,光斑斑驳落在他的剑上,令他的剑偏了一寸。 他苦行九年,甚至不惜卖身为奴,甚至不惜刺面吞碳都想要杀了这个平白杀了黑石山一百六十户、六百四十二人,却还能享受高官厚禄,高坐悬天京,被悬天京中人称之为天才,称之为战功封将的年轻将军。 事与愿违。 他终究失败。 郁离轲脑海里便有走马观,一幕幕过往的记忆浮现出来。 却让他的意识越发模糊。 于是他索性不再跑了,反而停了下来。 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刀。 “对不起。” 那长刀似乎有灵,传来阵阵讯息。 郁离轲摇头:“我不配你。” 长刀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越发盛了,源源不断的注入郁离轲体内,却又好像无济于事。 郁离轲已然无法支撑身体,跌倒在角落。 他手中却仍然紧握着羹饭,然后举起这把长刀,置于自己的脖子上。 长刀震颤,仿佛是在哭泣。 郁离轲并不留恋,只是觉得遗憾。 长刀轻动,一道血绽放。 然后,那割破了皮肉的羹饭长刀竟然不前了。 郁离轲恍惚间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位身穿蓝色长衣的少年正站在他的面前。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似乎与清冷的月光交融。 一只手抓着羹饭长刀的刀背,羹饭因此而不前。 谁又能抓住羹饭? 羹饭不容他人染指。 郁离轲尽力眯起眼睛看了看,终于有些看清了。 是那日前来秀霸山下破旧古庙送刀的少年。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郁离轲终于倒在地上,羹饭却被陈执安拿在手中。 他并不犹豫,轻易扛起郁离轲,就回了皇城,回了小院。 —— 褚岫白面色阴沉,眼中杀气纵横。 此时此刻,他身上的文雅气质已然荡然无存,身上传来的强烈痛苦让他表情扭曲,如同恶鬼一般。 可他却仍然撑着受伤的身躯,带着十二轻骑,带着一位褚家因为那刺客派来的供奉,直直追索而去。 他心中盛怒。 胸口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受了重伤。 被一个山上的泥腿子,被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被一个贱奴刺伤了! 他身为平野将军,在军中许多年,甚至不曾受过这么重的伤。 这又如何能让他不气? 那一件事之后,已然九年了。 九年岁月中,五六年光阴里,褚岫白都在堤防此人,提防着此人那一把邪刀。 褚岫白每每想起此事,心中也越发觉得烦闷。 也许这也是他无法自先天,破入玉阙的原因。 “九年时间,你这贱奴偏偏忘不掉。” “九年光阴,他们的骨灰都已经飞的黑石山漫天都是了。” “九年光阴,你早该死上三次,可却偏偏不死。” “今日非死不可!” 褚岫白咬牙,骑马过市。 即便已然是深夜,路上并无多少行人。 可褚岫白此举却仍然极为放肆,可他却顾不了这许多,往后倘若治罪,也不过是一个策马当街的莽撞之罪。 他要杀了这个本该已死的贱奴…… 不……要活捉他,要亲自割开他的头皮。 褚岫白这般想着,转头看向身后一位黑衣的供奉。 那供奉头顶,有一道神相浮空,那神相便如同一只山鬼,长着第三只眼睛,高高望向远处。 “有人助他。” 那供奉皱起眉头,双眼却紧闭着道:“那人似乎修炼了敛气的功法,身上如同有迷雾笼罩,我认不清他。” “可他却带着郁离轲去了皇城。”“皇城?”便是褚岫白都不由眉头拧到一处:“这般的贱奴,怎么偏偏有人相助于他?若非那一只羽箭突然杀来,前辈玉阙修为也不至于失手。” 可他策马的速度却并不曾慢下来,反而更快了。 直至到了佛桑街街口。 十二轻骑不再向前,褚岫白也下了马,与那位黑衣的供奉一同步入佛桑街,随意与门房说了一声,便来到陈执安小院门口。 “便是这里?”褚岫白询问。 玉阙供奉颔首:“气息越过了墙头,就在其中消失了。” 褚岫白想起陈执安来,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戾气。 “佛桑街上的院子都有来历,也有世家居住,仔细想来,确实是陈执安的院子最为可疑。” “这陈执安刚刚闯出些名头来,竟敢如此寻死?” 玉阙供奉就要腾空飞起,入这院中。 褚岫白却冷笑一声:“莫要着急,若真是这陈执安倒也正好,陈水君那一柄黄雀风我已觊觎良久,只等着陈执安送上门来。” 他心中这般想着,不理会胸口仍然有鲜血滴落,只是踏前一步,轻敲房门。 哪怕已是深夜,可陈执安仍然很快便来开门了。 他开了门,见到褚岫白与一位黑衣中年人就站在门口,褚岫白胸口还有鲜血滴落,脸上不由有些诧异。 “褚将军如何来了?又如何受了伤?” 陈执安惊讶开口,却仍然站在门前,甚至门庭都不过开出一个缝来。 “陈先生。”褚岫白压低声音道:“悬天京来了贼人,与我缠斗至此,又令我负伤……如今那贼人已不见踪迹,陈先生可否容我进院休息一番。” 陈执安忽然有些犹豫,不答。 褚岫白左右看看,问道:“陈先生难道不方便?” 他眼神冷漠,直视着陈执安,声音也逐渐发冷,甚至带这些训斥。 陈执安看着他却忽然笑了,点头说道:“倒也并无什么不方便,二位请进。” 陈执安侧过身去,让开门庭,任凭二人进入院中。 前院中无人,几个房间房门大开,似乎正在散去暑气。 褚岫白看向身后的黑衣中年人。 那人却摇了摇头。 褚岫白皱起眉头,若是无人,这陈执安正在遮掩什么? 他一语不发,甚至不愿与陈执安客气一二,便径直走到后院中。 却见后院中摆放了许多药材。 陈执安笑道:“陈将军来访,原本应当以茶礼招待陈将军,可我正在炼药,炼药的技艺又不醇熟,就想着藏上一藏,以免将军笑话。” 褚岫白看了看这些药材。 不过都是些寻常药材。 陈执安似乎确实在练习炼药。 只是…… 那贼人消失在皇城中,消失在这佛桑街上又能去哪里? 佛山街二十四座小院,仔细数来,大多都是悬天京中大世家购置的别院,其中尚且还有几位皇子公主的产业。 除了陈执安这院子有些可疑之外,那贼人又能落脚于哪一处院子? 褚岫白心中思量,胸口传来的强烈痛楚令他凶相毕露。 他闭着眼睛,揉了揉额头,语气却越发的冷漠:“陈先生,你可曾看到可疑之人?” 陈执安摇头。 “那贼人已然负伤,走不远的。 便是藏在这佛桑街上某一处,可总要出来,总要离开悬天京。 那他便躲不过我的眼睛。” “一旦查明,若有人胆敢包庇,也是一个死罪。”褚岫白阴冷说着。 陈执安却呵呵一笑,忽然问道:“将军,你这是怀疑我窝藏贼人?” 褚岫白似乎未曾料到陈执安这般直接,脸上微微一怔。 陈执安脸上笑容依旧,转头看了一眼四周,道:“将军,我这院子便只有这般大小。 你若是不信,搜一搜便是,又何必与我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 褚岫白全然不曾想过这陈执安一介宫廷画师,竟然敢对自己这般无礼。 他身后玉阙修士眉头皱的更深了。 陈执安却摇头道:“褚将军,我在院中炼药,你以休憩之名闯进来,话里话外都在怀疑我,威胁我。 褚将军……我不过一位内务府画师,并无什么胆魄,修为也远远称不上强悍。 又如何悄无声息的窝藏贼人?” “可便是画师也有脾气,褚将军……这佛桑街上院落众多,你来我院中质问,也许是看到了什么,感应到了什么。 但我却还要劝你,以我的修为,便是有贼人在我院中走过,只怕我也发现不了。 将军难道就不怀疑那贼人只是借着我的院子,使了一招障眼法?” 陈执安话语并不客气。 可却也令褚岫白生出疑惑来。 他低着头想了想,又抬头,语气不改:“可这佛桑街上其他院子中,皆有世家大府的修行强者,我料定那贼人不敢入那些府邸中。” 陈执安摇头,指了指隔壁:“若论可疑,我这隔壁也住着一位少年,似乎是外来人,独自居住。 不如褚将军也去搜上一搜?” 褚岫白微微挑眉,越过陈执安,看向红砖绿瓦的高墙。 “这隔壁乃是司家的院子,之前住着司家三爷,如今换人了?” 他皱起眉头,随意看了一眼身后的黑衣供奉。 那黑衣供奉顿时明白过来,头顶一道神相悬空而起,神相第三只天眼睁开,看向了隔壁的院子。 可恰在此时,隔壁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冷哼声。 “好不礼貌。” 区区四字传入三人耳中,紧接着便有一道剑光似乎从虚空中挣脱而出。 那剑光夺目,便如瀑布倒悬,犹如繁星乍显。 剑光周遭,真元仿佛化作实质,汹涌翻卷,荡开阵阵涟漪。 黑衣供奉第三只眼睛看了这剑光一眼,立刻便留下血泪。 黑衣供奉身躯一震,眼中同样流血,气息顿时萎靡不堪,悬在他头顶的神相也消散不见了。 褚岫白瞳孔一缩,看向陈执安。 陈执安一脸无辜,道:“我与将军说了,这隔壁住着的可不是什么司家三爷。” “那又是谁?”褚岫白沉下声音询问。 陈执安侧头想了想,道:“我听门房说,隔壁的人物似乎是司家请来的。” “说是来自老剑山,是什么少年剑主。” “以我看,这少年倒是颇为可疑,不如将军调集军伍,仔细搜上一搜?” 老剑山少年剑主? 褚岫白胸口如同堵了一阵浊气。 “何不早说?” 陈执安道:“我以为褚将军出身南海褚家,乃是大虞之前的世家,遭了贼人,什么府邸搜不得?” 褚岫白沉默下来,深深看了陈执安一眼。 ps:竟然是双倍月票,那就求一波月票吧,请各位多多支持喔。 (本章完) 第86章 悬天京中有良心 持道义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第86章 悬天京中有良心 持道义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褚岫白终是离去了。 即便他心有怒火,对于陈执安这般似乎藏着祸心的话,他极想要拿起鞭子,抽烂陈执安的嘴。 可这里毕竟是皇城,毕竟是商秋公主的宅子。 再加上于引鹤楼中作了那一词一诗之后,陈执安已然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寻常画师了。 褚岫白出身世家,知道一首足以流传青史的好词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陈执安已然进了许多贵人的眼中,在这番风波不曾冷下来之前,不知有多少人注意着陈执安。 太过莽撞,其实不算是什么好事。 再加上,与他前来的供奉已然受伤,他胸口剧痛无比,甚至不时有鲜血渗出来。 即便想要惩戒这陈执安一番,只怕尚且还做不到润物细无声,会惊扰到皇城里其他的人物。 更何况光是这隔壁,就住着一位即便他是南海褚家出身,也绝不能招惹的人物。 老剑山。 天下第四。 老剑山剑主,即便已经许多年不曾出剑。 造化榜上也无他的名字,却也绝没有人怀疑这位许多年前就已经骑鲸成造化的人物的真正实力。 老剑山凭剑主与剑老二两人,就让这不过四人的玄门跃升为天下第四,可见其不凡。 正因如此,褚岫白在沉默间深深看了陈执安一眼之后,便带着那位似乎受了重伤的供奉离去了。 郁离轲命不该绝。 陈执安等二人离去之后,足足过了一刻钟时间,这才站起身来,一跃而起,到了黎序时的院子。 黎序时的院子比起陈执安这小院还要大上许多,其中造景更有些闲情雅致,也有一些人味。 便如褚岫白所言,这院子里原本是住着司家三爷的。 只是因为黎序时来了,为表司家重视,哪怕是司家三爷也不得不将这院子让出来。 院中空无一人。 陈执安到了主屋,就看到黎序时正守着一位少年,他身上还有真元流转,眉心一道剑光若隐若现,照出光辉来,照在郁离轲身上。 那少年紧闭着双眸,衣衫已被鲜血染尽。 他半张脸上被一张精致的青铜面具遮掩,面具上纹路古朴神秘,散发着淡淡的月光。 而另一半未被遮住的面容,剑眉斜飞入鬓,此时他紧闭着眼,复杂的刺青自他额头处蔓延而下。 那刺青的图案也如同一道道神秘的符文,在日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独特的光芒。 半张脸上面具遮盖。 半张脸上刺青遮掩。 可即便如此,陈执安仍然能够看到这郁离轲眉宇间的稚气,大约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样子。 黎序时有些担忧:“师兄,你这朋友受伤极重,光靠我的真元,只怕维持不了多少光阴。” 陈执安皱起眉头,道:“那还需要什么?” 黎序时站起身来,走到桌案前拿起笔来,开始写字。 “必须要服以疗伤的丹药,既要治愈他的身躯,又要排除侵入他体内的真元,以此吊住他的性命。 否则过了今日,他就必死无疑了。” 黎序时说着,笔墨忽然一滞,皱眉看了看天色。 此时已然是深夜,万籁俱寂,就连天上的月亮都被云雾遮掩,院中也已经昏暗一片。 “此时天色已晚,却不知有没有药铺开着。 而且,这两贴药方所需的药材颇有些珍贵,哪怕这里是悬天京,寻常药铺也不知有没有。” “最起码,我家师兄之前问遍了老剑山下的一座府城,都不曾找来这许多药材。” 陈执安低头思索一番,道:“你且尽管写,我去找一找,应该能找到。” 黎序时颔首,认真在纸上写出所需药材。 陈执安看着床上的郁离轲,向黎序时道谢:“只是倒是叨扰你了,还借了你老剑山的名头。” 黎序时脸上露出笑容来,摇头说道:“我二师兄说,老剑山与我那师尊的名头便是用来吓唬人的。 说是师尊久不出剑,江湖上他的威严越来越浅。 若是再不用,过些年头便不起作用了。” “师兄,不必客气,你请我吃饭,我为你救人,也算是你平日里说的礼尚往来了。” 陈执安无奈道:“你今日可打伤了一位映照神相的玉阙人物,莫要说的这般平常。” 黎序时自得一笑,道:“玉阙之间的差距,比起前几个境界来还要大上许多。 玉阙与玉阙大不同,那位黑衣的修士,神相应当是三眼山鬼,其实上不了台面。 破境之时所用的道真之气也并不完整。 师兄,并非我自吹自擂,这般的玉阙修士,哪怕再来三个也进不了这院子。” “雏虎碑上二十二,果然名不虚传。” 陈执安亮出一口白牙,竖起大拇指。 黎序时更加洋洋自得了,笑道:“师兄请我在引鹤楼中吃饭,你那日去结账,我就在你后面。 一顿饭足足吃了三十六两银子。 三十六两银子的饭菜,我平生第一次吃。 师兄确实让我见了见世面,我替师兄赶走这样的玉阙修士,也是应该的。” 陈执安不曾多想,认真与他说:“其实银子算不得什么,若你愿意,自然会有人送来使不尽的银子。” “那不一样。”黎序时摇头:“我家师兄教过我,那些银子送来,都是有所求的,往后还需要还给人家。 可师兄请我吃饭,便只是单纯的请我吃饭,并无所求。” “可你终究还是为我出手了。”陈执安有些不好意思。 黎序时却说道:“那也不一样,我自己想出手才出手,和别人用银子买我出手可是两码事。” 他写好了药方所需要的,足足有三页之多。 陈执安也不再多说感激的话。 往后若有机会,再行回报不迟,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找来这些药材,保住郁离轲的命。 否则陈执安冒着得罪褚岫白的风险,又救了一具尸体,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他就此跳过墙头,又出了自家院子,一路离开皇城,来了八两街。 哪怕时过三更,八两街上仍然有一间铺子亮着烛火。 铺子的老板,依然坐在那躺椅上闭目休憩。 这铺子自然是息人居。 陈执安进了铺子,又在屈君回耳畔打了一个响指。 屈老板醒过来,看到陈执安脸上就带起笑容来:“人救下了?” 陈执安摇头:“还差一些救命的药材。”他将那三页纸递给屈老板,屈君回只看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肉疼之色。 “这些药材可不寻常。” “要救命的,若是寻常的药材哪里能够救命?” “你来要,我就给?” 陈执安不多废话,转身就走。 “等一等,等一等。”屈君回匆忙站起身来,陪笑说道:“我不过玩笑,可莫要着恼。” 他说话间,将手中三页纸随意叠成三个纸鹤,轻轻一弹。 那纸鹤便直飞而去,飞入深邃的黑夜消失不见了。 “你以这纸鹤求我救人,现在缺药材了,反倒需要我求你。” 陈执安有些无奈:“屈老板,我知道你的不凡,你为何不亲自去救?” 屈君回摇头道:“许多时候,做事的人反而不能亲自去做,否则很多事情便无可挽回了。” “就比如这郁离轲,想让他死的可不止褚岫白,许多俯视京城的大人们都盯着他。” “可不想让他死的大人们,也有许多,于是只是兜兜转转,就到了我的手中。” 陈执安有些听不懂,他思忖几息时间,终于抬头,凝视着屈君回:“屈老板,在这悬天京里,你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屈君回毫不避讳,坦然说道:“我不过是悬天京中一掮客,替许多人做一些他们不便做之事。 有人想要郁离轲死,有人想要他活。 想要他活的人物找到了我,所以哪怕有玉阙修士出手,他也死不了,也能够安然跑到皇城。 你会恰到好处的出现,救下他的性命。” “而在这之后,你拿着药材前去救命,到了白日里,自然会有人带走他,不必你伤神。” 屈君回威武的脸上偏偏带着有些奸诈、小气的笑容,陈执安却觉得这八两街上的息人居,以及这铺子中的屈君回都神秘莫测,不知藏着怎样的秘密。 “在这一桩买卖中,我又欠了你的人情。” 趁着药材尚且还没送来,屈君回为陈执安倒茶:“我料想到以你的气性,必然会出手相助。” “屈老板为何觉得我一定会救他?” “你曾为他送刀,知晓他为何前来悬天京。 他身上扛着六百四十二条无辜亡魂,他想要用手中羹饭长刀杀了罪魁祸首,想要报恩,想要以此超度这些亡魂。 陈执安,从你送刀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你身上有些任侠气,又有二两良心藏在胸中。 悬天京中有良心的人可不多,既有良心又有气性的人物更加不多,你陈执安就算一个。” “道义二字,写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你今日却做了一桩全道义二字的事,我自然会好生记得。” 他话语至此,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而且在这件事中,我赚到一些极珍贵的东西。 你在此事里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既然是掮客,总要给办事的人一些好处。 陈执安……你要什么?” 陈执安不曾多想,立刻便寻来纸笔,又写下许多药材来。 屈君回看着陈执安写字,原本脸上带笑,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这般多的药材,你想要做什么?足以练出三个璞玉圆满了。” 陈执安道:“我不过一介寻常的宫廷画师,为了此事招惹了南海褚家的平野将军褚岫白。 往后只怕还有许多祸事在等着我。 难道这般冒险,还值不了这些药材?” “你是寻常画师?”屈君回冷笑一声道:“有人与我说,你吃下了我炼制的丹药,几日时间就构筑了泥丸宫,一连凝聚了六道神蕴。 又在引鹤楼中作词写诗,赚了好大的名头,令这悬天京起了好大的风波。 这天下可没有你这样的寻常画师。” 陈执安笑容稍稍收敛,道:“那就每样少给一些,写了二斤的,便只给一斤,写了二百株的,便只给一百株。” 屈君回似有所觉,转头看向息人居之外。 那静谧的虚空中,又飞来一只纸鹤,和尾巴上还套着一只戒指。 屈君回摘下虚空中的纸鹤,拿过戒指随意一倒。 那乾坤戒指中,顿时有许多包好的药材出现在卓案上。 “这些救命的药材你且先拿去,你需要的药材我明日再给你送来,只是没有这么多。” “走走走,要关门了。” 屈君回赶人了,陈执安却心满意足的离开,当即回了佛桑街上。 下半夜,黎序时在陈执安面前炼药,那无比精准的控火法门令陈执安大开眼界。 更让陈执安羡慕的是,黎序时眉心中那奇怪的小剑,竟然会喷薄出阵阵火焰。 黎序时以此炼丹,炼出的丹药自然不差。 最终耗费了许多药材,炼出两枚不同的丹药了。 陈执安将那丹药碾碎,以水送入郁离轲肚中。 郁离轲体内冲撞的真元顿时平息,几处伤口也不再渗出血来。 黎序时与陈执安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些笑容来。 这人的命,可算是保住了。 —— 便如同屈君回所言。 第二日天蒙蒙亮,睡去的二人便被一道清风吹醒。 郁离轲竟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陈执安早已与黎序时通了气,黎序时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感慨这悬天京中真是高人无数。 并不平凡的一夜就此逝去。 陈执安刚要准备修行,却有人前来敲门。 他去开门,便看到门口沈好好背负着双手,脸上挂着笑容,身穿一袭月白锦衫,仍然披着一身红色披风,正眯着眼睛看着他。 “陈执安,你出息了,竟能够住在皇城中。”沈好好这般说着,又强压着眼中因为看到陈执安而涌动的惊喜。 陈执安也有些欣喜:“你出关了?” 沈好好仰起头来,笑道:“出关了,如今我已神蕴圆满,不久之后应当就能突破璞玉,成为第五关的修士!” 陈执安拱了拱手,道:“佩服佩服!” 沈好好越发自得,嘴角上翘,绽出两个浅浅的梨窝,笑声也如银铃般洒落,驱散了这佛桑街上的沉闷之气。 ps:晚上还有月票加更,老时间 (本章完) 第87章 少拿些腌臜货色,来我面前丢人现眼【月票加更】 第87章 少拿些腌臜货色,来我面前丢人现眼【月票加更】 沈好好梳着两条俏皮的马尾,发带乃是灵动的红色绸带,随她的步伐轻盈晃动,就好像是两只翩翩的蝴蝶。 今日她见了苏南府的故人,心中颇为开心,又去了陈执安这小院中逛了逛,啧啧称奇:“这皇城里的院子便是真正的万两雪银子都换不来。 陈执安……你在这院子里做饭吗?” 她说这句话时,眼珠微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陈执安脸上露出笑容来,摇头说道:“这些日子,宫中的执事每日都送饭菜来,所以也就不做了。” “哦。”沈好好有些失望,却也不曾多说什么,二人就此出了院子,一路走到南城。 微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洒在南城的石板街上。 宽阔的主道已经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几处集市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斑斓布匹、金银玉器、朱翠玛瑙琳琅满目。 街头巷尾又有许多提着鸟笼遛鸟的富家公子,时不时又有奢华的车驾缓缓驶过,即便是沿街叫卖的摊贩看到这等车驾,都要压低叫喊的声音,唯恐惊扰了轿子里的贵人。 除了这些繁华景象之外,街边却也有许多乞丐趁着早市的热闹,伸出脏兮兮的手,向过往的行人祈祷。 陈执安与沈好好走在街头,俊男靓女,自然吸引了许多目光。 二人一路边吃边逛,又闲聊一番,聊的都是苏南府的往事。 “也不知溪月姐姐何时会来悬天京。”沈好好手里拿着一个包子,眼神中颇带着些期待:“坐朝节时,我大虞山门都要选人入悬天京,为大虞朝贺。 溪月姐姐师从一位山人,门中便只有她与这位山人二人,想来应当会同来悬天京。” 陈执安挑了挑眉:“这般多的玄门入悬天京,难道不会生出乱子?” “会生出什么乱子?天下纷乱,我大虞还算太平,许多玄门地位崇高,不食人间烟火,也不需缴纳苛捐杂税。 再加上坐朝节时,大虞魁星、三山二宗、大虞六姓都会前来悬天京,有这般多强者镇压,自然更加生不出什么乱子来。” 陈执安思索一番,发现似乎确实如此。 大虞玄门其实也如同世家门阀一般,掌握着大量的修行资源,地位虽然不如大乾玄门宗派,却也算地位超然。 再加上当今的朝廷与世家门阀已有间隙,可却仍然不曾撕破脸皮,悬天京依然是悬天京,是大虞最强盛之所在,确实生不出什么乱子了。 “你可曾去北城?”沈好好指了指远处一座高塔,道:“北城正在外扩,又建起了许多新的楼阁流水,造了许多景观,甚至还有圣人与魁星的雕塑正在运来。 要在坐朝节时矗立于北城中。 这一次的坐朝节,比起过往百年都要盛大许多。” “这是为何?”陈执安虚心请教。 “我师尊说……此乃安国公与国师的建议,要彰显大虞财力,彰显大虞调度天下的权柄,才足以震慑觊觎大虞的离国、大乾国,乃至海上那几座岛屿。” 陈执安不由挑了挑眉。 倘若换做他记忆中的古老封建王朝,这番做派倒是有几分道理,却仍然是在靡耗金银,消耗国力,弊远远大于利。 在这座天下,想要靠着调度寻常百姓建造奇观彰显国家的实力……这未免幽默了些。 陈执安不信偌大的大虞,无人能够看出其中的不妥。 朝堂上坐着的可都是老谋深算的妖孽,陈执安都觉得不妥,又何况这群嗅觉极度灵敏的人物。 “这其中也不知有什么蹊跷。”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 他远远看向北城,确实能看到那里烟尘四起,看到许多高耸的楼阁已然备妥,数不清的劳力赤着上身,在这烈日之下劳作。 “这节日真就这般重要?” 陈执安心中越发疑惑了。 “不过陈执安……你如今修行到了什么境界?往日里我还能从你身上感觉到一缕真元气息。 如今我修为更强了些,却反而什么都看不到了。 你莫不是已然真元结果了?” 陈执安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告诉沈好好自己已经构筑泥丸宫,凝聚七道神蕴,同样神蕴圆满了? 显然不妥,后续还要縻费口舌解释,也就只是点头应是。 沈好好说的也没错,自己确实已经真元结果了。 二人继续逛街,沈好好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陈执安看出沈好好有话要说,却又不好意思,便笑着说道:“说起来还要谢过好好小姐。 若非好好小姐那两本秘籍,我要踏上修行之路,只怕还要等上一些时日。” 沈好好摇头:“以你的天赋、天资,总有发光的一日。 一旦发出光来,总有许多机缘前来寻你,我那两道秘籍不算什么。” 她说到这里,忽然狡黠一笑,道:“我昨夜出关,今日就来寻你。 这悬天京中,我可是最了解你的。 其他人只知你画画的好,却不知你的修行天赋也首屈一指,可以称得上天才二字。” 沈好好对于“只有她了解陈执安修行天赋”这件事情,似乎颇为满意。 陈执安也笑着点头:“既然如此,好好小姐怎么扭扭捏捏的,与我说话,难道还要遮掩?” 沈好好知道陈执安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闪躲,却也终究说了出来。 “明日便是我老师的生辰,自有许多人前来祝贺。 我不曾料到我竟然闭关如此之久,也不曾为师尊准备什么礼物。 今日前来见你,又想起你那一幅画来……却不知明日等到宴席结束,你能否为我师尊画上一幅画?” 就这? 陈执安摇头:“不行。” “喔。”沈好好全然没有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还得为你画上一幅才好,否则好好小姐岂不是白了解我了?” “你真是……”沈好好反应过来,佯装气恼,可她弯弯的双眸,眸光中如同春日里破冰而涌出的清泉一般的欣喜,都出卖了她。 陈执安并不介意画上两幅画。 毕竟在他行路时,向他伸出过手,扶他一把的人物不多,沈好好便是其中一个。 就在沈好好欣喜之时,远处忽然有人牵马而至。 那匹马身形矫健挺拔,皮毛宛如黑色绸缎,鬃毛浓密而顺滑,眼瞳中透露出的光芒凌厉而警觉,似乎能够洞察周遭一切的风吹草动。 这一匹马,乃是一匹极好的马。 哪怕陈执安并不了解天下名马,却也能看出这一匹骏马血统不凡,身上必然有异兽血脉,价值不菲。而牵马的人,陈执安在李府见过。 正是那一日为他与商秋公主倒茶的李家小姐李清然。 李清然牵马而至,沈好好看到来人,微微皱了皱眉,却又看到李清然站在三丈以外,远远朝着二人行礼。 于是,沈好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主动笑道:“既然如此,明日早晨我来接你。 今天归云室中还要置办许多东西,我且先去忙了。” 李清然目送沈好好离去,又有些踌躇不前。 陈执安嘴角露出笑容来,也不去主动说话,反而坐到了临街的酒肆中,要了一壶酒。 李清然犹豫一阵,终究走来,将手中的马缰递给一旁的小二。 “陈……陈先生,我能否与你聊上几句?” 陈执安随意颔首,又拿过一个杯盏,为她倒了一杯酒。 “先生见谅,我从不喝酒。”李清然轻轻推了推酒杯,看向那一匹黑色的骏马:“这匹马名叫【渡云】,身躯中有名马【残星】的血脉,即便是放在我大虞苑马司中,也是极其难得的名马。 跋山涉水不在话下,耐力又极强,日行两千里尚有余力,皮肉筋骨坚不可摧,对于玉阙修为以下的修行者而言,都乃是绝佳的助力。” 李清然说话时有些不自然。 她身穿一袭水青色的罗裙,裙摆随风摆动,似潺潺溪流,流淌着静谧与温婉。 可她这些话却颇为市侩,就好像即将行一桩交易。 陈执安看着那匹马,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摇头道:“看来我那一首诗起了作用。 李家小姐亲自前来,还牵来这般的好马,想来应当不是你自己的主意。 让我猜一猜,当朝户部尚书见了我那首诗,见了城里这几日的风波,听了李家的风评,先是气了一阵。 然后就想着如何妥善的解决此事。” 陈执安喝了一口酒,语气中带着些感叹:“最好的法子,便是杀了我,绝了后患。 只可惜我已经有了些名头,坐朝节之前又要为玲珑公主作画,朝中因为那一阙词,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在我身上。 虎毒尚且不食子,无论如何,我身上终究流淌着我母亲的血脉。 户部尚书大约是怕杀了我,从此背上了食子的恶名。 于是便决定适当的放低一些身段,给我这苏南府的泥腿子一些好处,想要与我安然共存于悬天京中。” 他说话时语气平静,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李清然原本白皙如瓷玉的脖颈却红了起来。 “陈先生……悬天京中自然有许多无奈,上一辈人也有上一辈人的无奈。 如今你从苏南府前来悬天京,成了宫廷画师,又写了一阙好词,引得人们争相传诵,为你扬名。 再加上……你一日凝聚六道神蕴的天赋,悬天京中自然该有你一席之位。 祖父终究老了,不愿意与后辈置气,所以才会托我母亲开口,让我前来寻你一遭。” “并非是不愿与我置气。”陈执安纠正李清然:“我的存在过往是李家的耻辱,现在我的存在、我的身份又成了李家的枷锁。 让尚书大人无法妥善处理此事。 他身居高位,嗅觉灵敏,又灵敏的嗅到……此事如果不尽快解决,随着那一词一诗流传,随着我陈执安扬名,他李家的风评会越来越差。 所以他才会让你前来,想要与我暂且和解,一切等到风波平息,再行处理此事。” “你看,她给了你一匹好马,却不曾亲自交代你,而是让你母亲传话。 想要与我和解,却无一位你的长辈前来,而是你独身来此。 李小姐……尚书大人骨子里的傲慢昭然若揭了,他不是想与我和解……他只是想阻止李家的风评恶化。” 陈执安一语道破李铸秋所想。 李清然一时之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执安脸上却浮现出笑容来,摇头道:“李小姐,我今日之所以与你说话,是那天在李府,你想要为我圆谎,好让我能够去红豆院中一遭。 若换做李府其他人来,我甚至不会与他们说话。” 李清然低头看着自己裙摆上几缕素淡的纹,轻声说道:“冰释恩怨难道不好?陈先生身上终究流淌着李家的血脉。 若论出气,你写了一首诗,毁了李家的声名,你将……你将扶疏堂兄打成重伤,他如今还在疗伤。 如此两件事情,难道不足以令你出气?” 陈执安脸上的笑容收敛而去,忽然皱起眉头:“这都是我自己挣来的出气的机会,并非李家施舍给我,与你李家又有何干?” “我母亲已然三十余岁,却仍然要忍着羞耻,听从尚书大人的父命。 我父亲曾被尚书大人逼走苏南府。 我身在苏南府中,还要受李府的黑手。 你那二叔李伯都何等的身份,却还要来告诫我,让我莫要前来悬天京。” “李小姐,时至今日,我来了悬天京,尚书大人却为我牵来一匹马,就想要让我冰释前嫌……” “哪有这样的道理?” 李清然静默听着,几息时间过去,她忽然抬头道:“陈先生,若你不接受和解,往后在这悬天京中便会多出两个庞然大物一般的敌人。 我李清然,也会成为你的敌人……许多事未撕破脸皮,李家做不了,可尚且还有司家,不如你且先收下这匹马,再来从长计议,总好过……” 陈执安一口饮下一杯酒,打断李清然的话。 “李家、司家于我而言,确实如庞然大物。 若我聪明一些、无耻一些,确实应该收下这匹马,装作接受和解,然后为自己谋一些喘息的时日。” “可是那日我见了李家那所谓的老太君,见了户部尚书大人,却觉得他们脸上的面具已经戴的太久了,已然与他们的皮肉相连,再也扒不下来了。 这令我有些怕,若我也戴上了这样的面具,到时候也成了如他们一般的人物该如何?” “所以……” 陈执安站起身来,弹出一两碎银子,落在桌案上叮当作响。 “你去告诉你的母亲,再让你母亲告诉当朝正二品大员户部尚书李铸秋。” “我陈执安生性执拗,名马功名我自己会去挣。” “让他们少拿些腌臜货色,来我面前丢人现眼。” ps:昨天月票破百加更。 (本章完) 第88章 翩翩少年郎 第88章 翩翩少年郎 李清然目送陈执安离去,又侧头看了一眼那一匹【渡云】。 她皱起眉头来,实在不知同是血亲,为何又要弄得这般僵硬。 府中几位长辈如此。 那执拗的陈执安同样如此。 李家、司家无论如何在这悬天京中都有一席之位。 陈执安哪怕闯出一些名声,又成了内务府宫廷画师,可终究不算是什么大人物,如今有了台阶,又为何要这么决绝。 她猜不透陈执安。 也猜不透悬天京中的许多事。 陈执安走在南城的街道上,不理会街头的嘈杂,心中也在思索。 他并不后悔自己拒绝李家。 这并非是他傲气,又或者如他方才所言,只是因为他气性执拗。 世家门阀傲慢已经深入骨髓,这从李铸秋拐弯抹角,最终只派了一个李清然前来,就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出来。 坐朝节将至、九月的婚期也已然不远。 今日李清然前来找陈执安,换做前世的说法,不过是李家的危机公关。 若是陈执安答应下来,李家必然会将此事传扬出去,止住李家恶名肆意传扬的势头。 再等一阵时日,过了坐朝节,甚至过了九月。 陈执安还是那个自苏南府而来的“杂种”,仍然要受到李家的冷眼,甚至还要受到李家的清算。 与其如此,陈执安又何必给李家一个梯子,让那首诗的影响冷却下来? 更何况……现在的陈执安手中并非毫无底牌。 他心中仍在想着【执印】之事。 便是此事不成,悬天京中也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请他入府。 太子也好,端阙王爷也好,楚牧野与宋相也好,与李家、司家门楣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换言之,他仍然有许多退路,不至于受那李铸秋的气。 他心里想了许多,又做了许多谋划,到了佛桑街上,却见刘公公正在门口等候。 “陈大人。” 不知不觉,刘公公对于陈执安的称呼,已经从陈先生,变作了陈大人。 “明日正午,玲珑公主请陈大人入宫。 陈大人颇为繁忙,我便尽早来通知了,免得陈大人出门不在。”刘公公脸上笑意盎然。 “明日正午?”陈执安算了算时间,沈好好请他去为归云室主人作画,可作画的时间却在宴会之后。 正午之时,应当正值宴会期间,甚至如同归云室主人这样的人物,宴会只怕要持续一整天。 自己从宫中出来,哪怕就算是傍晚时分,再去为归云室主人作画,应当也不迟。 他心中这般思索着,便答应下来。 刘公公左右看了看,忽然凑过来,小声说道:“陈大人,明日可要拾掇的好些,玲珑公主请了许多客人前去玉芙宫中喝茶赏景。 最近一年以来,玉芙宫中极少请客,陈大人算起来还是玉芙宫中的画师,应当好生为玲珑公主长一长脸面。” 陈执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始终是那一件得自周修景的宝蓝玄门长衣。 这件衣服乃是真正的玄门宝物,平日里不染尘埃,不沾诸味,质地也十分不错,所以陈执安始终不曾更换。 只是这件衣服好则好矣,但却十分简单,若不是陈执安长相清俊,硬生生衬起了这件衣服,否则这衣服实在是称不上讲究、好看。 陈执安谢过刘公公,想起自己曾经答应黎序时,便叫上了正无聊到在小院池中钓鱼的黎序时,又上了南街。 钱存着也是存着,再加上璞玉境界所要用到的药材,屈君回都已经全然承包,陈执安并无什么钱的地方,还不如好好为自己添几身行头。 —— 司家在当今朝廷,称得上颇为得宠。 家中老人乃是当朝兵部尚书,执掌朝中大权。 司家当今家主,也就是兵部尚书的长子司泉案乃是通政使司右通政,官至正四品。 司家二爷则更是不凡,年不过四十出头,却已然战功封侯,乃是当朝杀佛侯、镕天将军,更是骑鲸榜上的人物。 即便是在这偌大的大虞,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 除了这几位之外,司家的人物遍及大虞大大小小许多衙门,支脉的子孙也经营了许多产业。 家门中更有许多修行之辈声名显赫,算得上大虞第二等世家。 除去皇家、大虞六姓之外,便要数京城司家、南海褚家、北岛越姓、琅琊王氏……等等这八九个世家富庶、强大、根系遍布天下了。 光是在这京城中,司家就有七八个别院,而且每一处别院都十分气派豪奢。 就比如地处西城正中央的这一处【流水居】,处于闹市却又十分静谧悠然,庭院中青石板路蜿蜒曲折,连接着各处景致,岁月在石板上留下斑驳,宛如一副古朴画卷。 而庭院正中,又有一方池塘清澈如镜,池塘支流流至庭院各处,其声潺潺,因此这处别院得名【流水居】。 此时流水居中,司侯圭正站在池塘前,为一位大约二十一二岁的少年倒茶。 那少年坐在池塘边上的桂树下,桂树郁郁葱葱、枝叶繁茂、相互交错,就如一把巨大的伞,遮住阳光。 他手中拿着一把鱼竿正在钓鱼。 此人面目上与司侯圭有几分相像,应当也是司家血脉。 按照道理,司侯圭明显大过这少年,可此刻却是司侯圭为这少年倒茶。 “所以,李清然牵了一匹渡云马,去寻那陈执安,却被陈执安当面拒绝了李府和解的要求?” 那钓鱼的少年脸上露出笑容,摇头说道:“这陈执安可真是个人物。”司侯圭皱着眉头道:“也许是他初来悬天京,就闯出了不小的名声,再加上……他确实有几分修行天赋,于是便有些高估了自己,觉得自己能和李家掰一掰手腕。” 钓鱼少年却摇头道:“我看这陈执安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少年,他来悬天京除了那江太平相请之外,从来不曾去那些酒楼吃饭。 破天荒去了一遭引鹤楼,却做了一阙足以传名天下的词,而在这词之后,又做了一首诗,轻易就将李家风评弄臭,许多人说他是有感而发。 我却觉得是他早已谋划,他去引鹤楼,就是抱着毁李家声名的念头去的。” 司侯圭沉默不语。 钓鱼少年看了他一眼,道:“三堂兄与那陈执安的赌斗我也听说了,还听说在端阙王爷的牧场,三堂兄与他起了冲突,三堂兄璞玉圆满,服下后天之气炼成的丹药,将要踏入先天境界,却仍然没有在冲突中讨得什么好处。” 司侯圭神色有些难看,最终却点头道:“是我小看了陈执安,这陈执安处处藏拙,又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敛气法门,自我从苏南府第一眼看到他,他便示弱藏强,令我误判了他。 说来倒也难堪,螭琼,我在苏南府之时就曾经输给他一柄百锻宝刀。” 司螭琼打了个呵欠,忽然看向司侯圭,眼神颇为认真:“三堂兄,你说陈执安是在处处藏拙,所以你不曾看清他。 可若是他真就天赋超群,根骨不凡,你每次见他,他修为皆有精进,甚至到了如今的地步,那又该如何?” 司侯圭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些笑容来,道:“这又怎么可能?我初见他时还在二月初,那时他透露出来的修为不过化气境界。 可那天在草场中,他自我的刀鞘中拔出了斗极长刀……短短三四个月,他的修为又怎能有这般精进? 也许,早在他与我赌斗之时,就已经有了真元化树,甚至即将构筑泥丸宫的修为。” 与司侯圭说话的正是镕天将军之子司螭琼。 此时司螭琼却忽然摇头:“无论如何,陈执安能够闹到如今这种程度,我们都应当有所警惕了。 尤其是你,三堂兄,你已然与陈执安对垒,若是往后下不来台,只怕家里的长辈还要责问你。 再者……陈执安这一桩事上,李家碍于血缘,就算已经撕破脸皮,只怕也要束手束脚。 最终如何解决这件事,还要落在我司家人身上。” 司螭琼话语至此。 司侯圭缓缓点头:“今早传来李家送马不成的消息之后,我已经有所准备。” “你准备了什么?”司螭琼询问。 司侯圭道:“我从督察院两位支脉兄长手中得来了许多陈执安的消息。” “第一件便是陈执安在苏南府有一件死斗,死斗之时我也在场,他杀了苏南府一位富商之子,这富商已然放弃复仇,可他的妻子却仍然时常写信到悬天京,央求她的兄长,也就是死者的舅舅为其子报仇。 这位死者的舅舅身居高位,乃是督察院经历史朱兆恒,官至从四品,在督察院中也是持有权柄之人。” “第二件事情,便是陈执安初次前去玉芙宫中时,曾经遇到玉下郡主魏灵玉,魏灵玉写了一个滚字给陈执安,想要坏了他的灵智。 可不知为何,陈执安似乎不曾受到什么影响,玉下郡主似乎还不知此事。” 司侯圭确实已然做了许多准备,距离今日清晨不过过去两个时辰,却已经有了些谋划。 司螭琼想了想,点头道:“既然要出手,就不能瞻前顾后,一切等到这陈执安死了再说,否则反而坏事。 郡主那里也要做的干净一些,最好只是引二人相遇,莫要做些多此一举的事。 郡主看似对万事浑不在意,可实际上她却是真正的聪慧过人,若是被她看出端倪,莫说是你我,便是家中的长辈只怕也要受他责问。” 司螭琼话语至此,略微停顿了几息时间,又说道:“除了这些以外,我还记得谢家谢无拘与陈水君曾有大间隙,谢无拘曾经夺来陈水君的黄雀风,刺入李府后院的假山,如此一十八载,不久之前才被陈水君取走。” 司侯圭吓了一跳,正要说话。 司螭琼继续说道:“谢无拘那等大虞六姓长子,骑鲸碑上的人物,自然不是你我能够谋算的。 可谢家却还有许多子弟,大多敬服谢无拘,随着陈执安声名传开,谢家子弟也知晓了他是陈水君之子,往后……倒是可以在陈执安来历上做些文章。” 大虞六姓子弟,跋扈难言,尤其是身在京中或读书,或操持六姓生意的子弟,有些甚至比皇子、公主还要来得更加蛮横,确实也可以筹谋一二。 司侯圭认真记下,离去。 司螭琼钓出一尾鳞青鱼,又有些无趣的将这尾鱼扔入水中。 他顺势躺下,躺在桂树下,半闭着眼睛看着天上的太阳。 太阳光影斑驳,透过桂树上的枝叶洒落下来,令司螭琼慵懒的打了一个哈欠。 “闹吧、闹吧。 闹得凶一点也好,最好谁都下不来台,这一桩可笑的婚事才好不了了之。” —— 傍晚时分,陈执安就又请街头的门房,前去归云室中传信,让沈好好早晨莫要来接他,他自宫中归来之后,自然会前来归云室。 第二日距离晌午还有一个时辰,刘公公就已经等在了佛桑街上。 陈执安与黎序时昨日去了一遭南城制衣的铺子,选了几种面料,订了几身衣裳。 只可惜定做的衣袍,没有三五日做不好。 于是陈执安又买了一套现成的,让那裁缝现场改,这才改出了一套堪堪能穿的。 此时陈执安身着一袭织云纹的长袍,袍角细密的银线刺绣,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腰间束着一条玄色嵌玉的蹀躞带,镶嵌着白色玉石,看起来并不张扬,反而令陈执安的气质多出几分温润来。 他长发束在脑后,随意落下,玉立的高大身姿如修竹一般挺拔清隽,再加上眉宇间的英气,深邃的眼眸…… 确实是一位俊美的翩翩少年郎。 刘公公上下看了他一眼,满意点头说道:“陈大人如今也是悬天京中有声名的人物,自然不能如往日那般不修边幅,你看……好好拾掇一番,便是比起那几位享誉俊美之名的贵公子,也不遑多让了。” 二人就此入宫。 到了玉芙宫门前,就听到其中有许多笑声传来。 陈执安看上刘公公。 刘公公小声说道:“能被公主宴请的客人,都是些真正的贵人,陈公子去了可莫要唐突失礼。” (本章完) 第89章 见了配剑女子,所以写诗 第89章 见了配剑女子,所以写诗 今日玉芙宫中有宴,就连入宫的关卡都多了三道。 刘公公带着陈执安一路前去玉芙宫,经历了三次讯问,刘公公每一次都仔细说明陈执安的身份,这才得以踏入玉芙宫中。 怪不得刘公公提前一个时辰来的,讯问的关卡最是浪费时间,二人来到玉芙宫前,时间已至晌午。 刘公公就此告退。 陈执安却被一位宫女带入宫中。 玉芙宫庭院中,六七座小亭里,已然都有了人。 这些人里有男有女,可男女大多并不混同,看这些人衣着华贵,一举一动皆有着极高的涵养,就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在这大虞朝,必然是极高的。 庭中有女子正在弹琴,也有人正在作画,不少人煮酒饮茶,倒是颇有些唐宋时期的文人雅致。 陈执安被那宫女带到了最里头一个小亭中。 “公主吩咐了,陈先生暂且在这亭中休息,且先与客人攀谈一二,过一阵公主自会召见。” 那宫女说完,便径直离开了。 陈执安左右看去,却见这宽大的八角亭中,已然有一人铺上纸笔,正在写字。 这八角亭中写字的是一个年轻人,年岁大约不过二十左右。 他手中持笔,落笔写字,陈执安仔细看去,却不由眼前一亮。 只见此人起笔,笔落宣纸,墨痕初绽,其锋如剑,锐而藏锋,又如同蜻蜓掠水,涟漪轻泛,以笔墨洇染出一片空灵之境。 陈执安站在他身后仔细看了一阵,越发觉得这年轻人的行书,写的实在太好了些。 一场行书佳作,就如同一场无声之雅乐,令陈执安这个门外汉,都觉得超尘脱俗,直至这年轻人抬笔,陈执安都沉浸其中。 “这字,可真是极好。”他在心中赞叹。 那年轻人也似乎察觉到了陈执安的目光,不由转过头来。 二人目光碰触,那年轻人却轻咦一声,抱拳询问道:“可是澈衣郎陈执安陈大人?” 陈执安不由诧异的看了这年轻人一眼,回礼应是。 那年轻人脸上露出笑容来,道:“内务府中已经有了陈先生的画像,我恰好见过,所以便认出陈先生来了。” “我名为裴休,乃是国子监四馆博士,主授笔墨一道……这两日也时常写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这一佳作,心中对于陈先生颇为敬佩。” 姓裴? 陈执安不由惊讶起来。 大虞重姓极多,就连大虞六姓中也有一门【太涿李家】,天下姓李之人更是多不胜数,比如北云李家也算是李姓大族。 可唯独裴姓,陈执安记忆里似乎从未遇到过,仿佛姓裴的,便只有大虞六姓中的【扶邶裴家】。 所以此人是裴家血脉? 裴家这样的大族,门下竟然还有在国子监中担任四馆博士的人物? 国子监中博士分好几级,最上一层的便是【虞奉博士】,乃是真正的大家担任,其中甚至有玉阙圆满的修士,等同于正三品,甚至比起国子监最高长官祭酒,地位还要更加崇高。 然后上前还有正五品的国子学博士、正六品的太学博士。 而到了四馆博士,却只是从七品的教习,平日里又课业繁多,赚的乃是辛苦银子。 四馆博士对于寻常人家而言,已经算是极好的差事。 在国子监中任教,俸禄丰厚,又为人师,颇为体面。 可对于大虞六姓的子弟来说,从七品是什么东西? 去做这等职位,还不如在族中的产业中摸爬,尽享荣华。 裴休似乎看出了陈执安的疑惑,便主动笑道:“陈大人不必心有疑问,我虽姓裴,但却不过只是妾身子,我父亲本就在裴家位序中位居末流,再加上前些年,我父亲因为一桩意外而故去。 所以……” 这裴休倒是坦诚。 陈执安一笑,道:“裴兄身世,倒是比我的更好一些。” 裴休眨了眨眼:“倒也没有好上太多,我来京中本想要靠着裴家的人脉,混得一些名头。 只可惜这裴家的名声实在太重,我担不起,便只好搬出裴家在京中的庄园,靠着这一手笔墨,得了一个清闲的博士职衔。” 陈执安顿时明白过来。 搬出京中的庄园……这似乎是和裴家关系僵硬,所以选择不去看他人脸色? 这看似清瘦的少年,倒是有些气性。 “怪不得此人见我,脸上笑容真诚,大约是知晓了我与李家的关系,又想起自己也是裴家血脉,心中有了感触。” 陈执安这般想着,目光又落在了那幅字上,知晓了此人的背景,再看这幅字画,越发觉得这字不凡。 这字或藏或露,藏者含蓄蕴籍,如君子藏器,待时而动。 露者锋芒初绽,似春笋破土,生机勃勃,其中好像蕴含着一些独特的东西。 就如同……陈执安的刀势! “这裴休必然是习剑的,光是在字画中就藏着剑势……笔墨中融入剑势,怪不得玉芙宫中的宴会,他一个国子监从七品的博士,也能够受邀而来。” 陈执安索性与裴休坐在亭中,彼此聊一些京中的琐事。 裴休提及陈执安那一词一诗,眼中神采奕奕,道:“陈先生受了大府的委屈,却有能耐将其寄于诗词,出一口恶气,实在令裴休好生羡慕。” “不像我,只能笔墨落纸,却落不出一个气势如虹来,难以让人抬眼看一看。” 陈执安正要安慰,却看到远处的亭子里,正有两位衣着华贵的年轻人背负双手,远远看向这亭子。 其中一人面色阴郁,眼神如刀,不知在想些什么。 “冲我来的?”陈执安并不认识那二人,瞧见那眼神,只觉得莫名其妙。 裴休却笑道:“陈先生,你且随意去逛上一逛吧,那位面容晦暗,眼中藏雷的人,乃是裴家族人裴生白,不满我已久,屡次相见对我都多有折辱。 今日见了我,只怕又要来这亭中,言语讥讽一二。 你若在旁,难免受我牵连。” 陈执安不由挑眉:“我与那裴生白从未见过,只因我与你说话,那裴生白就会迁怒于我?这是何道理?” “大虞六姓……又有何道理可言?”裴生白笑容依旧,摇头说道:“尤其是在悬天京中操持家族生意,又或者等待为官的年轻六姓族人,大多是族中不受重视的人物。 这些人却最喜欢逞些威风,最喜欢耀武扬威。 莫说是六姓那些真正核心的人物,哪怕是我都有些看不上眼。”陈执安仔细一想,似乎确实如此。 大虞世家不同于陈执安记忆中那些古老朝代的世家。 那些世家,之所以能够长时间维持门第、维持影响力,是因为九品中正制,是因为世代为官,占据朝廷高位,以政治影响力维护门第高低。 而大虞世家中,也有许多人为官,而且还是高官。 可他们维系自己影响力的主要手段,却并非是靠这些官职,而是依靠族中千年以来积累下来的修行资源,靠着族中的修行强者。 正因如此,得到了大虞六姓支持,大虞才得以建国,乃至国祚延续将近五百年。 按照这样的道理,打理家族产业的六姓子弟,其实等同于另一种放逐。 为官的要好一些,却还要看和朝廷换得的是什么样的官职。 所以……哪怕李家李铸秋已然是在大虞朝堂核心,乃是当朝户部尚书,李家的门楣,却仍然远远低于魏家、司家、褚家等等这些世家。 “这样的人物,也能来参加玲珑公主的宴会。”陈执安心中不由摇头。 可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大虞六姓的影响力,哪怕是这些跋扈的六姓少年,身上扛着六姓的功勋,也能被朝堂处处照顾。 就连玲珑公主,也要顾虑到他们的脸面。 陈执安正在思索,刚才领他前来那位宫女,却又匆匆来了。 “陈先生,公主有请。” 陈执安站起身来与裴休道别,裴休也站起身来,笑道:“正好我还要写一幅字,送给我这裴家的兄长。” 陈执安颇为佩服裴休的骨气,到了玉芙宫主殿门口时,又看到那裴生白二人已经向着那亭子走去,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世家族内,尚且强弱有别。 弱小者,还要被同族之人欺凌。 世家眼中的强弱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就连方才裴生白看向亭中,掠过自己的目光,都带着清晰可见的厌嫌。 似乎是觉得……没有门第、没有出身之人,似乎不配迎受他们的目光。 陈执安忽然觉得,之前端阙王爷与他提起过的【陆吾鉴】确实是个好东西。 陈执安不信,如果有寻常出身的人物,却得了执印的官职,得了那【陆吾鉴】,裴生白还敢报以这样的眼神? 他摇了摇头,抛去脑海中的纷乱,踏入玉芙宫主殿。 阳光透过雕窗棂,细碎的洒在宫殿之内,为这华丽的玉芙宫添了几分静谧与柔和。 玲珑公主不同于以往,不曾慵懒的躺在贵妃椅上。 而是坐在一张檀香书桌前,手中持笔,正在写字。 公主果然不愧是大虞最负盛名的美人之一,她身穿一袭紧身的锦缎长裙,细腻的面料紧紧的贴合着她的身体曲线,哪怕在桌案遮掩下,只是露出上半身,都将她美妙的身段展现的淋漓尽致。 公主便只是坐在那里,线条柔美的双肩,丰满而挺翘的胸脯,纤细的腰肢……诸多美景搭配起来,竟然仿佛是一幅画。 陈执安曾经在皇贵妃那里吃过亏,他踏入主殿就已然开始在脑海中观想南流景,令他思绪清明,眼神澄澈。 他缓缓行礼。 玲珑公主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他,就这般……仔仔细细看了几息时间。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 “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 “诗词称不上小道,若是能做出一首好诗词来,自然能受到天下文人追捧。 陈先生,为何你偏偏百般遮掩你的诗才,做出这般好的诗词来,便只说是得自他人残篇?” 抄诗的后果来了…… 陈执安无奈低头,静默不语,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解释。 玲珑公主从桌上的字画中抽出一张,上面却是那一首云想衣裳想容。 她羊脂玉一般的手指,轻轻指着这首诗仔细读过,继而忽然问道:“陈先生,你这首诗写的又是谁? 这般诗词,天下能担得起的人物,可实在太少了。” 陈执安一时无语,可玲珑公主这般问了又不能不答,于是他便只能信口胡诌说道:“回禀公主,我曾经在苏南府以外的虎丘山上,看到一位佩剑的女子,那一日虎丘山上雾气遮罩,袅袅娜娜,白茫茫一片,混沌迷离。 恰好那佩剑女子踏步而至,于薄雾后半遮半掩,有如自天上下凡的仙女,于是我便心有所感,写下了这首诗词。” “原来如此……”玲珑公主感叹道:“陈执安,你胆子倒是不小,我几次问你,你却以谎话欺哄我,害得我几次三番前去国子监,前去四渊阁,请教了许多老学士,都不曾寻找到这些诗句的踪迹。” 陈执安静默不语。 玲珑公主忽然一笑,站起身来,笔直修长的双腿在长裙的贴合下,透露出极为恰当的长度,令她犹如一幅流动的画卷。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 “陈执安,你再来写上一首诗,本公主便不计较你拿谎话欺哄我。” “写的好一些,你见了山中一位佩剑的女子,便能写出那般的诗句,我这玉芙宫中处处都是景观,你且好生斟酌,莫要写的太差了。” 陈执安站起身来,走出主殿,只觉得要在抄诗这条道路上一条道走到黑了。 而正在这时。 宫中一座极辉煌的殿宇里。 一位佩剑的剑客正皱起眉头,看向玉芙宫方向。 “见到佩剑的女子……所以写出了云想衣裳想容这样的诗句?” 她思绪闪烁。 一旁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人却举起杯盏,道:“且饮酒,圣人已然起驾,来见闻人宗主。” 闻人宗主回过神来,摇头道:“宋相客气。” “我早已不再是宗主了。” ps:晚上有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90章 真任侠也!【月票加更】 第90章 真任侠也!【月票加更】 裴生白手中拈着一朵飘落的桂,眼前壶中烹煮着茶水,香气四溢。 只是他并不曾饮茶,目光却有意无意望向同桌的裴休。 与他同座的,尚且还有【上原卢家】的卢未名,此时卢未名手中正在拿着一个杯盏,品着杯中的茶水。 一杯饮罢,卢未名将杯子放在桌上,正要探手去倒茶。 一旁的裴生白却忽然按住他的手,对一旁的裴休道:“裴休,倒茶。” 裴休手中拿着一本书,正低头看看,听到裴生白的话,神色却丝毫不改,甚至不曾抬头看有意折辱的裴生白一眼,只是拿起茶壶来,为二人倒茶。 他手中那一本《观柳元骨十六意》的书法典籍已然泛黄,裴休却仍然十分爱惜,倒完了茶,手指上沾到了茶渍,甚至不忘在桌角上抹了抹,唯恐茶渍伤到了这本书法典籍。 裴生白见此,眼神更加阴郁了些。 一旁的卢未名却忽然一笑,对裴生白说道:“你裴家空有惊天的声名,与我卢家一同位列大虞六姓之一,可裴家的子孙却还有在国子监中教书的,甚至不是一个太学博士,反而在四馆中蹉跎,实在是没有道理。 你这做兄长的,难道没有帮着筹谋一二?” 裴生白不去看裴休,但却冷哼了一声:“裴休生了反骨,受不住族里的规矩,也熬不了家里的辛苦,被我这兄长使唤几遭,便梗着脖子、拿着行囊离府而去。 如今在国子监中教书,是他自找的生计,谁又能说些什么?” 卢未名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道:“也算你们裴家规矩不严,换做我卢家,后辈生了反骨,剔干净便是了,哪能坏了规矩,让后辈子弟这般放肆,恐伤家风。” 裴生白不说话,只是侧头看向裴休。 可裴休却依然坐在桌前,仍然一页一页翻书,似乎不愿意理会这样的人。 于是,裴生白心中火气顿时更盛了。 只见他随意拿过方才裴休写下的几幅字,粗略看了看,从中又抽出一幅字来。 卢未名探头看去,却见这一幅字写的却是陈执安不久之前,在引鹤楼中写下的那一阙水调歌头。 卢未名笑着摇头:“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裴休倒是颇为喜欢这陈执安的诗词。” 裴生白点头说道:“仔细想来二人却有些相似之处,那陈执安自小母亲不在身边,只与父亲生活,可后来我听说他父亲也走了,只留他在苏南府,便只能来这悬天京中讨些生活。” “而我这族弟,母亲早年便不在人世,其母又因为是妾,他乃是妾生子,他父亲并不看重我这族弟,可却也时常看顾,毕竟是自己的血脉。” “可后来,其父亲害了病亡了,裴休被他亲生大兄排挤,不得不背起行囊前来悬天京,想要谋些裴家在悬天京中的产业。” 裴生白徐徐开口。 卢未名脸上的笑容越发浓了,点头说道:“这般说来,这二人的境遇倒是相似,都是落魄子,来悬天京中讨一讨生活。 只可惜那陈执安确实有些才华,能写出这首水调歌头来,往后如果入仕,只怕起点不错……不过我听说他气性太重,与自己的外家长辈极不亲近,甚至还写出那等坏人名声的诗文来。 恐怕最后也和你这族弟一般,只能够去国子监中教书。” 裴生白哈哈一笑:“如此也好,二人可谓志同道合,倒也可以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二人意在折辱裴休,一连说了许多话。 原本只低头看书,不理会二人的裴休也不由抬起头来。 他皱起眉头,眼神中终于闪过一些怒气来,道:“裴族兄,我之所以离开裴庄,是因为族中分给我的五处铺子,都被如同裴族兄这样的好族兄强占,我如今在族中乃是孤家寡人,嫡子大兄不愿为我撑腰,其他长辈也视若无睹。 再加上裴族兄肆意折辱,这才不得不出来谋取一份生计。” “可如今事已过一年有余,裴族兄却接二连三折辱于我,这又是何故?” “裴家既然不愿看顾于我,我不怨不恼,自食其力,又有何错?” 裴休皱着眉头,眼波平静,语气中却带着些质问。 裴生白大约不曾料到这裴休,胆敢这般放肆,一时之间有些怔然。 反而是卢未名却抚掌而笑,指着裴生白说道:“你看,便是这破落的妾生子,都敢指着你裴生白的脸面骂你!” 裴生白深吸一口气,压下脸上的潮红,轻声对裴休说道:“我裴家需要体面,裴休,你在国子监中教书可以,却不能教四馆的书,你自可以去国学、太学教书,无人拦你。” “明日,你便去国子监中辞了你的博士之职,否则我会写信回族中,让族中的长辈给国子监祭酒大人致信一封,到那时裴家的体面有了,你裴休的体面,只怕便没有了。” 裴生白徐徐说话。 他坐在亭中,面无表情。 在卢未名面前丢脸,似乎让他动了极大的火气。 裴休收起手中的典籍站起身来,极认真的看了裴生白一眼,忽然摇头,继而便要转身离去。 “你为何摇头?”裴生白发问。 裴休止住脚步,转过身来道:“只是为族兄深觉羞耻。” “族兄在族中不曾得到看重,所以不得不来了这悬天京,如我一般照料一些寻常的产业。 可见了同样在族中不受重视的我,族兄想的却不是照顾一二,而是盛气凌人,肆意折辱,大约是想要在我身上出气。” 裴生白眉间紧蹙,隐有怒云翻涌期间:“好了,滚吧。” 裴休却仍然站在原地,继续说道:“为了折辱于我,族兄今日甚至提及我过去的母亲、父亲,甚至折辱与此事无关的陈大人,想要以此三人做衬,让我对你低头,让我对你服软,重新回到庄园中,任你打骂,向你摇尾乞怜,好让族兄找回一些威严来。 可是如此作为,实在称不上家老时常教导我们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之言。” “族兄应当自省。” “够了!”裴生白开口,又唯恐惊扰到殿宇中的玲珑公主,又不得不压低声音。 裴休长久积累下来的怒气似乎全然爆发,寸步不让,道:“再说这从七品的四馆博士,我却不觉得这有何伤及裴家的脸面。 就比如我这区区从七品的博士乃是因为我有一技之长,所以被玲珑公主邀请而来。” “可族兄能来此处,却是因为玲珑公主邀请的裴渊族兄并无闲暇,又唯恐失了礼数,所以才派你前来作衬……所以……究竟是谁有伤体面?” 裴生白怒声而起,正要说话。 远处却忽然传来鼓掌的声音。 裴生白转头看去,神色顿时变化,低头说道:“族兄。” 来人却是一位二十三四的人物,一袭玄色锦袍裹身,衣角随风轻浮,面色冷峻,鼻梁高挺,线条如钢如峰,双眼中又含着几分坚毅之色,看起来便是个人物。 来人正是裴家的裴渊,并非是那等被放逐京城的六姓子弟,而是裴家在京城的联络者,就如同谢家的谢宥,乃是极不凡的人物,雏虎榜上也有其名,而且名列前处。 “裴休,你所言倒是不错。” 裴渊步入亭中,看了一眼卢未名,卢未名缩了缩脖子,恭恭敬敬朝他行礼。裴渊随意拿起一张笔墨来,眼神忽有变化,道:“你再写一幅字,若是写的好了,我来做主,让你回裴家,那五处铺子也全然还给你。” 裴休想了想,忽然踏步向前,拿起笔来。 —— 陈执安走出主殿,正想着要写一首谁的词才算应景。 忽然便看到方才他在的小亭中,却多了几个人影。 这些人中尚且还有方才冷眼于裴休的二人,又有一位身材高大,英气十足的男儿,正低头看着裴休写字。 裴休又写字了? 陈执安顿时生出兴趣了,他也走入那亭中,探头看去,却见裴休已然落笔。 “雷动惊霄汉,火芒耀九垓。 剑随灵气舞,影共赤云开。 浩气冲星宇,雄姿破雾霭。 长歌挥剑处,天地赋新彩!” 裴休行笔之势,时而如疾风骤雨,笔走龙蛇间,撇捺纵横,似有万马奔腾之态,墨色在纸上晕染出磅礴之气。 这些对于陈执安来说,不过只是看一个热闹。 可陈执安看着看着,却从中看出一些别的东西来。 只见这裴休手中狼毫轻执,仿若将士按剑待发。俄而笔锋落下,恰似利剑出鞘,锋锐之气扑面而来。 一重重不成形的笔锋浪潮,在其中快意驰骋,淋漓酣畅,一重又一重。 他手中的笔,就好像是一把长剑,笔画粗壮之处如同剑峰呼啸,力拔千钧。 时而又有如短剑轻点,轻盈灵动,纤细之处恰似剑尖轻点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将成剑势了……却还差一些。” 陈执安死死盯着这一幅字,只觉自己体内的刀势滚滚而动,与那一重又一重笔锋浪潮相呼应。 他见了这裴休的字,竟然看出些门道来,自己修成的八都北去刀势,似乎又有精进,要养出五六重剑势来。 可裴休一幅字已然含着怒火写完,其中昂扬将要成型的剑势,戛然而止,终究不曾彻底显现出剑势来。 而裴休却紧紧抿着嘴唇,眼神倔强,放下手中的笔。 “好!”裴渊忽然颔首,道:“如此好字,竟然以剑入笔,隐隐成势,以你的年龄假以时日,必将有所成就!” “不……还不够好。” 陈执安忽然打断裴渊。 一旁的裴生白与卢未名皱眉转过头来,看向陈执安,裴生白甚至要下意识开口训斥一番。 陈执安却不曾给他们机会,而是说道:“确实是以剑入笔,隐隐成势,笔墨中也有快意驰骋,也有锋锐无匹,确实中……不够畅快,隐含着一种不平之气,难以彻底化作剑势。” 卢未名与裴生白对视一眼,裴生白皱眉说道:“我裴家裴渊族兄在此……你莫要胡乱点评……” “先生以为如何?”那裴渊却冷眼看了裴生白一眼,道:“这不平之气如何抒发?” 陈执安道:“无非是好生养气,消除过往不平,自然也就抒发了,只是这样一来,倒是要耗费二三年光阴。” “除此之外……这首诗是谁的诗?” 裴休弯腰向陈执安行礼:“乃是许玉蟾的《九垓得雷火剑吟》,此诗助我养势,我虽不曾见过造化大家许玉蟾,却已经算是他的弟子。” “此诗对你有益……既如此,你再来写一幅字。”陈执安轻声开口。 裴休当即提笔。 陈执安轻轻敲了敲桌案:“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一旁的裴渊,乃至裴生白与卢未名,神色都大有变化。 裴休提笔,雄浑的笔力在纸上纵横捭阖,落纸如锤击重砧,笔锋为刃,千锤百炼。行笔似剑坯淬火,刚柔并济,又如同喷水磨剑,悠长养剑刃。 蓄势而待发! “好诗,好字!”裴渊不由赞叹。 殿宇中也有人来报:“玲珑公主,陈先生已然作诗。” 而陈执安仍站在亭中,指关再度叩击桌案,终于道:“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诗句峰回路转,多年磨砺的隐忍与积累,便如此果断而坦诚的抒发开来,豪气顿生,将十年磨剑之人的豪情壮志尽数写入这一句诗文中。 写字的裴休,身躯都有些颤抖,眼中流下泪来,持笔的手却仍然稳如泰山。 落地,写字,不平之气尽去。 剑势已成! 裴渊神色大变,看向陈执安,心中问道:“此人是谁?” 陈执安低头看着这惊人的剑势从无到有,只觉自己的刀势已然勃发,一重又一重。 裴休深深朝着陈执安鞠躬行礼,又递上手中的狼毫,道:“陈先生,如此诗句,我不敢为你落名,还请先生留下名姓。” 陈执安接过毛笔,同样落笔。 恰似浪潮初起! 恰似墨色翻涌如潮涨! 恰似浪峰骤起! 恰似波涛撞击礁石,变幻莫测! 一重盖过一重,一重压过一重。 刀势同样入笔,笔墨不如裴休多矣,但其中却蕴含着刀势重重。 一重接一重。 刀势直去八九重! “陈执安……” 裴渊抬头,由衷道:“真任侠也。” 裴生白、卢未名也想要探头去看陈执安写的名字。 “二位莫看。”裴休却忽然道:“笔墨如刀,恐伤了你二人的眼睛。” ps:昨天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91章 让【陆吾鉴】染上一些血,才好震慑天下 第91章 让【陆吾鉴】染上一些血,才好震慑天下 太渊殿中,这位剑客仍然佩剑,她腰间甚至配了两把剑,一把漆黑,一把雪白,俱沉寂,似乎是因为这煌煌皇阁的威严而暂且收敛锋芒。 宋洗渠已然年老,年岁七十有八,再加上他贫寒出身,自小不曾修行,此时的精气神已然有些委顿,岁月的痕迹深刻在他布满皱纹的额头,唯独一双眼眸却并不浑浊,深邃无比,似乎有如幽潭,经历了岁月磨砺,却依然澄澈明亮,熠熠生辉,仿佛能够洞悉世间万象。 此时这位老人正在亲自为眼前这位年轻剑客煮茶。 沸水倾倒入紫砂壶中,蜷缩的茶叶瞬间被激活了,在水中翻腾舒展,刹那之间,就有清新淡雅之气扑鼻而来,令人精神一振。 这茶是极好的茶。 哪怕是这位剑客曾经身居玄门高位,也曾游走天下,见识非凡,却也从来不曾见识过这般茶香。 宋洗渠煮了茶,又为剑客倒茶:“这茶叶乃是我亲自在院中所植,也算是跟随我颠沛流离,我幼年时与父亲种下了一株茶树,后来大息流寇逃窜,逃来了我的故乡。 我父亲不得不带着我与这茶树迁移到了北云州,后来我读书有所成,又曾经在北地鹿鸣县当县令,这茶树便跟着我到了鹿鸣。 再后来,我一路辗转,升任天山知府,又来了京城,又被贬谪出京,远去九斛州,继而再归京城,如此七十余载,这茶树也跟随我七十余载。” “按照道理,这茶树屡次牵根,早该死了,可是却偏偏不死,偏偏又扎根于这悬天京中,也算是一件奇事。” 年轻剑客饮茶,插入喉中,清甜香气缓缓散开,让她不由精神一震,继而又有醇厚悠长的茶香,缓缓回味出来,馥郁的香气蕴含着淡淡的香,似有若无萦绕在口鼻之间,可谓是回味无穷。 与此同时,年轻剑客竟然惊讶的发现,自己体内久已不改的真元似乎闻到这茶香,似乎变得雀跃许多,开始自发流淌。 年轻剑客大为惊奇。 眼前这老人身居高位却不通修行,偏偏养了一株茶树,采出的茶叶竟然有如此奇效。 宋洗渠仍然在低头洗茶,道:“只可惜这一株茶树遭了操劳,已然长不大了,七八十载光阴,不过只有半人高大,每年出产的茶叶更是少而又少。 今年不过二斤一两,闻人宗主来的正是时候,回去时你便带上三两,平日里也可以解渴。” 年轻剑客本想拒绝,可回味了这茶叶醇香,心中竟然有些动摇,只躬身道:“宋相客气了,这茶树乃是宋相手植,茶叶珍贵,给织弦三两,实在太多,礼重难收……我只带去一两,平日里用作修行。” 宋洗渠放下手中的紫砂壶,抬起头看向着年轻剑客。 “闻人宗主,若无天人观观主,若无大乾太子、大禅寺今世天王等寥寥五六人,你应当是当今年轻一辈中,修为最为高深的人物。” 闻人宗主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两把长剑,摇头道:“我与天人观主年龄相仿,可他却十九岁登临造化,如今已然在造化境界中一骑绝尘,甚至在第九碑上刻字,我不如他甚远。 大乾太子、大禅寺今世天王也都是盖世的人物,大乾太子执掌【天符】神通,乃是道下神通第一,今世天王带着宿慧临世,天生通晓大禅寺十二天功,三十六神通。 而我不过有剑六柄,远不如他。 除此之外,尚且还有数位年轻人我不能及也。 大虞魁星与我同龄的时候,也要比我更强,宋相谬赞了。” “闻人宗主过谦了。”宋洗渠轻拂衣袍,道:“天下广大,生灵不知凡几,其中除了百余万万人属之外,尚且有妖魔鬼怪。 可这般多的生灵妖鬼中,能够以二十几岁的年龄登临造化者,又有几人?” 闻人宗主沉默,见宋洗渠又为她倒茶,便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宋洗渠却叹了一口气,道:“你曾是我大虞人,如今天下纷乱,北国大军带着铁马云雕,意图吞去我南国七州。 大乾兵戈已动,灭去十二小国之后,必将驱使大乾万千玄门修士,驱使杀麟军风吹鼍鼓动山河,我大虞已然危在旦夕。” “只可惜,朝野之间腐朽之辈太多,他们高高坐在功勋之上,已然忘了忧患,他们早些在天下网罗而来的修行资源,俱都被他们压在库底,宁可亡去,也不愿互通有无,等到大乾军伍既来,也将伴随着他们的家族门楣,在烈火中化为黄土。 他们压了大虞百姓五百年,躺在天下百姓身上吸血抽髓,养出了一个个庞然大物,如今到了他们站在天下百姓之前的时候,这些人物却连自己的性命如何保全都不知。” “大虞到了剔除病骨的时候。” 宋洗渠缓缓低语,声音不大,但却如同洪钟大吕,如同宣战的战鼓。 闻人宗主仔细听着,又摸了摸腰间的宝剑。 宋洗渠咳嗽几声,目光却尤为坚定,望向闻人宗主:“只可惜这些腐肉与大虞长到了一处,当今局势,难以重典治之。 所以我便想着请闻人宗主执印,手持我大虞朝廷的鞭子,见一见这些天下腐肉,同时挥舞鞭子,让他们收敛一些,莫要那般放肆。 闻人宗主……以为如何?” 闻人宗主询问说道:“大虞自有许多强者,莫说那些世家门阀,便是三山二宗,便是皇族中也强者无数。 除此之外,上前还有大虞魁星高高悬空,照遍整座大虞。 他们持鞭,岂不是更好?” 宋洗渠摇头,语气中也有些感慨:“大虞强者确实不在少数,可是这些强者大多出自世家门阀,皇族强者出手却又国将不稳,三山二宗俱都求取逍遥,不愿树敌,同样不可。 正因如此,我才特意请宗主前来……如今宗主孤身一人,若想要登到最高处还需要盖世的机缘。 这等机缘,我来给你。 甚至可以让你成为天下第二个大虞魁星,冉冉升起,高照天上地下。” “闻人宗主……你以为如何?” 闻人宗主低头思索。 恰在此时,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只见他抬头,看向太渊殿以外,直望向玉芙宫方向。 眼神中露出几分诧异之色。 宋洗渠有些不解,同样循着闻人宗主的眼神看去。 也是在此时,太渊殿前有脚步声传来,几位英武的持刀侍卫率先入殿,又有一位身穿明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旒的君王踏步而来。 他冕旒上的玉珠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龙袍上绣着的金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随着他的走动,是在云海中翻腾游走。 当朝昭伏皇便如此走入太渊殿。 他已年过六旬,然身姿却依旧挺拔,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似乎带着千钧之重,身后的龙袍拖尾在地上轻轻拂过,如同金色的波涛不断翻涌。 宋洗渠与闻人宗主俱都站起身来,恭敬行礼。 昭伏皇走上台阶,坐于高位,轻轻抬手。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眼角的鱼尾纹如岁月的河流蜿蜒,可他依然威严无上。 钟磬之声悠悠传来,余音袅袅,伴随着大虞这一座足有四百八十年国祚的古老王朝一同呼吸,也与昭伏皇一同呼吸。 “闻人宗主。”昭伏皇忽然开口,他看向太渊殿以外:“你看向玉芙宫,可是对那一幅字有兴趣?” 闻人宗主躬身行礼,道:“恕罪,我入宫之时见了故人,便多留了一道神蕴……是织弦唐突。” “无妨。”昭伏皇随口一句,又吩咐一句:“将那一幅字取来,能令闻人宗主感兴趣,恰巧我与宋相也仔细看上一看。” 殿宇中有风吹过,似乎是在回应昭伏皇的话语。 旋即不过二十几息时间,门外又有清风吹拂,一位身着深紫色蟒袍,头顶冠饰上且有一段貂尾的年轻公公,双手持玉盘,盘中摆放着一张洛河纸。 他躬下身子,迈着细碎的步伐,将那玉盘送到了昭伏皇身侧。 昭伏皇拿过那张纸,随意瞥了一眼,旋即脸上有些意外。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那首诗上,继后又看到笔墨中的剑势,如此一扫而过……直至最终落在“陈执安”三个字上。 那三个字中刀势重重,又有意气风发,称得上颇为难得。 他不由轻轻点头,继而将那张纸随意递给年轻太监,年轻太监将纸放入玉盘,继而送到了那位剑客面前。 那位剑客拿过洛河纸,目光落于其上。 宋洗渠似乎有些好奇的看着这张纸。 于是这位剑客探出手指,轻轻一弹。 刹那间。 在那之中,有一道剑势飞扬而出,游走如龙蛇蜿蜒,收发自如,毫无凝滞之感,又剑势连绵,行云流水,就有如文人持笔,写就一篇辉煌文章。 可与此同时,又有一道刀势更加不凡! 那刀势甫一抬头,便已经压过那剑势太多,恰如大河源头初破冰凌,寒意与锋芒并显,紧接着又如黄龙河河水奔腾,汹涌澎湃,一路摧枯拉朽。 其势如同黄河之水天上来,滚滚滔滔,似乎要将一切卷入这刀势的洪流中。 那王座上的昭伏皇忽然开口询问,道:“闻人宗主,你看这刀势有几重?” “九重。”闻人宗主道:“九重刀势太过难得……甚至融入笔墨之中,精细到了极致,刀道天赋令人啧舌。” 此时,那张纸已经被宋洗渠接过,他先是看到那一句“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继而又看到笔墨落名,看到陈执安那洪峰过境一般的三个大字,老朽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 此时,昭伏皇忽然发问:“陈执安……这是谁家的子弟?” 宋洗渠悄无声息的将这张纸收入袖中,笑道:“这陈执安并非是世家门阀出身,不过只是苏南府一位教书先生之子。” “咦?”昭伏皇有些疑惑:“什么样的教书先生,能够教出这等的少年?” “其父……圣人应该有些印象,那时我还在中极殿担任学士,你命我自中极殿中拿出名剑【黄雀风】,秘密赐与此人。” 昭伏皇眉心蹙了蹙:“是那陈水君?” 宋洗渠颔首。 “他可曾捉到了蝉?” “上一次他前来悬天京,已然捉到了两只,乃是东皇、白藏二蝉,如今他已到了大慈观,大约已然捉到了元英蝉,如今只差槐序,便可四时蝉圆满。” 一旁的闻人宗主忽然色变。 这天下……真有人能捉来四时蝉? 昭伏皇忽然抚掌,笑道:“让陈水君执【陆吾鉴】可好?” 宋洗渠摇头:“陈水君年岁已然四十,但杀气不足,他来执印,反而落了下乘。” “寻一些年轻人执印,可养一些血腥气,让【陆吾鉴】染上一些血,才好震慑天下。” “我看陈水君之子,倒是颇为适合。” ————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玲珑公主站在檀木桌前,几缕碎发垂落却浑然不觉。 她低头看着桌案上的诗句,似乎有些惊异于陈执安竟然还会做这等侠气四溢的诗句。 云想衣裳想容的美人诗、要召出满天明月,更以百川奔涌来比喻自己的豪放诗词、再加上今日这尽扫阴霾的侠客诗。 玲珑公主自以为聪颖,却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陈执安了。 少年人物,诗画两绝,都已经攀登到了旁人无法触及的山高处,令她有些恍然。 “而且……这陈执安还在修行,上一次见他,他尚且还在真元境界,如今他身上却云山雾罩,令人看不清楚……” “这样的少年人物,修行天赋倒是差了些,十八岁的真元境界,哪怕已经真元结树,也已然有些慢了。” 玲珑公主这般想着,旋即又忽然失笑摇头:“这天下,哪有处处能登高峰者?陈执安已然诗画两绝,若是在修行上也越过同龄之辈,岂不是……太过妖孽了。” 她嘴角含着笑容。 得了这么一首侠客诗,已然令她十分满意。 “只可惜原稿我尚且不曾见到,就被太渊殿取走了…… 父皇见了此诗,对陈执安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本章完) 第92章 璞玉元关,不过如此 第92章 璞玉元关,不过如此 陈执安写了一首诗,完成了玲珑公主给他的任务,不理会裴休、裴渊相邀,便离开了宫中。 哪怕已然有许多大府小姐知道他来了,派了身边亲近的丫鬟过来,询问是否可以为她们画一幅七彩画。 如今时日尚且还早,画一两幅画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前来玲珑公主这文会的贵门小姐夫人实在太多,给一个人画了,难保其他人纠缠,甚至还会对陈执安心生怒意。 与其如此,陈执安就打算一幅不画。 更何况……物以稀为贵,陈执安若是见人就画,他的画反而也就没有那么珍贵了。 而且陈执安却也知道,这油画一道其实不算什么独门的技艺,大虞能人异士众多,等到陈执安的画多了,总有人可以瞧出二三分门道。 再配以内务府的颜料,复刻出同样的油画来,其实不是什么难事。 可同时陈执安也知道,所谓文无第一,更多的是看持笔人物的名头。 他若能闯出一些盛名来,他那一手所谓七彩画,仍然能够令悬天京中的贵人小姐们趋之若鹜。 就比如如今的中书舍人孙仲玉,又或者夏渊阁待诏吕善,二人精于水墨一道,可偌大大虞,且不提各地州府,光是国子监、四渊阁,又或者集贤苑、中极殿、四方阁众多学士、大学士,难道没有人能画出水准相仿的水墨画来? 可偏偏孙仲玉与吕善二人的水墨画,私下里的润笔费甚至高达几千两银子,这便是所谓的名人身价。 陈执安趁着玲珑公主正在赏析那一首侠客诗,出了宫,便直直朝着西城而去。 城外距离秀霸山不远的一处山庄中,归云室主人梁文君正在举办寿辰宴会。 他答应了沈好好,自然要前去捧场。 五月乃是极好的时节,盛夏骄阳似火,城外一条自黄龙河主干上分离出来的小河潺潺流淌,溪水撞击着河床上的石头,溅起一朵朵洁白的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山下的田野中,金黄色的麦浪在微风中起伏翻涌,沉甸甸的麦穗低垂着头,尚且不曾全然成熟,却也有几分丰收的景象。 远远望去,山林间树木郁郁葱葱,尚且还能听到蝉鸣鸟叫此起彼伏,让人不由沉醉其中。 陈执安走在一条小路上,距离那一处庄园还有些距离,可他却忽然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秀霸山。 连绵的山峦在夏日的薄雾中若隐若现,山峦的轮廓像是一副水墨画,淡雅悠远。 又见几处高耸的山峰矗立其中,在薄雾的笼罩下一眼看不到山巅。 陈执安忽然想起端阙王爷的话来。 若有闲暇,可上秀霸山去,站在山上便可见广大的悬天京。 于是他看了看天色,此时才过晌午,时间还早。 那宴会想必正值盛时,他此时去了,难免要与人客套,还不如等到傍晚时分宴会结束再去,只为归云室主人画上一幅画便是。 “不如……上山看一看?” 陈执安心中自问,却已经拐到了山脚下一条蜿蜒的小径中。 这小径直通山上,路旁的野肆意绽放,五彩斑斓,阴暗处瓣上的露珠闪烁着晶莹的光,宛如细碎的珍珠。 陈执安一时心情大好,他深深呼吸一口这山间清澈的雾气,只觉泥丸宫中的神蕴都在因此跳动。 “按照时间,明日便是老黄梁前来白玉京的日子,得向他请教一番。” 陈执安这般想着,脚步不由加快,一身真元运转,在他周身上下流动,让他不知疲倦为何物。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陈执安就已经登上了一座从峰。 这座山峰对于秀霸山而言称不上最高,可却是正对悬天京的。 陈执安立身于这高耸的山巅,山风猎猎,他身上月白长衣衣袂猎猎作响。 俯瞰而下,宏伟雄壮的悬天京就落入他的眼中。 城池巍峨,规模浩大,就有如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哪怕那些古老的城墙十分钟已经爬满青苔,却依然难掩其雄浑厚重。 再往里看去,城内街巷纵横交错,房屋鳞次栉比,飞檐斗拱,甚至有些高耸的楼阁足有二三十丈,令人惊讶。 陈执安甚至看到北城烟云下,有许多力士,正扛着一节节雕像来临,其中不乏有强横的修士,正在扶正雕像。 “这雕像,应当便是当朝昭伏皇以及大虞魁星的雕像,要立在北城中,供人观瞻。” 陈执安看到这里,心中不由感慨一声……修士果然是最恐怖的生产力,那些力士甚至能够轻易扛起两三千斤重的巨石,其中还有一位腾飞于空的人物,真元凝聚,十余块几千斤重的雕塑便被他以真元摄拿,拼接在一处。 “只可惜凡事皆非完美,天下修行资源有限,恐怕无法做到人人修行。” 陈执安思绪及此,又摇了摇头。 仔细想来,大虞世家门阀众多,几乎垄断了这一个大国几乎九成的修行资源,倘若这些修行资源能够被释放,大虞的生产力必然会提高好几个档次。 哪怕因此会带来许多问题,也可缓缓图之。 无论在哪一个世界,在哪一个朝代,生产力的提升才能引起国力的质变,才能最大限度的改变民生。 当然,真要操作起来,只怕复杂至极,并非只是拍脑门的事。 秦朝商鞅变法,杀了不知多少旧贵族,才得以废除井田制。 宋朝王安石变法,不知革了多少大官僚、大地主的命,不知激发了多少矛盾。 至于八王之乱、安史之乱、黄巢起义、白马驿之祸、河阴之变且不多提。 想要重新分配这些资源,只推行政令,不流血……基本没有可能。 在这大虞,则更加艰难一些。 毕竟大虞六姓,万千世家门阀遍及大虞四处,若无一个强人,只怕杀不尽,杀不绝。 陈执安思维发散,想了许多。 此时的他倒也并没有做那大虞黄巢的心思,他不过是想要谋一些名望,阻止那一桩荒唐的婚事,然后不至于被世家子弟任意折辱、鞭笞。 他站在山上,足足一刻钟时间,仔仔细细看过了偌大的悬天京,只觉自己的心绪更加开阔了许多。 这才长舒一口气。 “端阙王爷说的不错,站在高处才可看的更远,可我还站的不够高。” 陈执安不再留恋,转身下山。 今日,他上了秀霸山上一奇峰,见了完整的悬天京,打算再努力一番,同时取来更多的修行资源,让自己站得更高一些。 他一路下山,下午的山路更加清幽,与中午不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闪烁跳跃。 林间弥漫着清新的松香气息,仿佛在这寂静的山林中蕴藏了无限的生机。 可陈执安走在山路上,却忽然皱起眉头来。 他站定身子,左右看了看,忽然笑了笑。 旋即他探手,手中多了半壶酒。 正是他为郁离轲送去羹饭长刀那一日,屈君回送给他,为他送行的罗浮春。 他打开酒塞,畅饮这罗浮春。 美酒入喉,带着微微的凛冽与醇厚的芬芳,所经之处,留下一路的炽热,继而陈执安体内的真元也开始猛烈运转。 “阁下目光中带着杀意,想必是前来杀我,既然如此,何不动手?” 陈执安说话间,又随意在嘴中弹入一颗红色的果实。 远处山林间的阴影里,却空无一人,不知陈执安是在与谁说话。 陈执安笑了笑,真元注入承露戒,两千锻的【阳燧】落入他的手中。 他索性盘膝坐在山道上,阳燧长刀被他置于膝盖。 时间悄然逝去,足足过了去二十几息。 那阴影中却忽然走出一人来,远远注视着陈执安。 陈执安看了那人一眼,忽然摇头:“李家也好,司家也罢,我以为他们能想出什么高明的法子来。不成想,却还是派人来杀这一套法子。 腌臜不说,也配不上世家底蕴,倒是让我有些小觑了。” 陈执安缓缓低语,那人踏前两步望着陈执安,忽然询问道:“陈先生,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那声音纤细,竟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陈执安拔出阳燧,又将刀鞘认真放在一旁,这才站起身来。 “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受人之命前来,自然应当尽力才是。” 陈执安不回答。 那人脸上戴着精铁打造的面具,冰冷坚硬的质感在日光下泛着幽寒的光,面具上刻着诡异而神秘的纹路,就好像是某种古老的咒文。 她见陈执安拔刀,忽然躬下身来,远远朝着陈执安行礼。 “陈先生,见谅。” 区区几字,一阵清风之后,周遭忽然刮起狂风来。 那脸戴面具的女子伸出右手来,白皙修长的食指中指并作剑指,如同玉石雕琢一般,泛着淡淡的光泽。 这剑指上却蕴含着玄机。 陈执安持刀,白玉蝉蜕篇真元流转。 罗浮春、燃血姜果的效果全然被激发,第三重熔炉宝录下,他看似平常的身躯却已然隆起肌肉,匀称的四肢上青筋暴突,如同龙蛇蜿蜒。 陈执安不曾等着女子出手。 他长刀一去,便是用尽全力。 真元流转于阳燧长刀上,双腿猛的蹬地,地面瞬间龟裂,石块飞射。 而他也直飞而起,带出一往无前的气势,猛然斩向那面具女子。 一时之间,倘若真元刮起大风,周遭狂风呼啸。 圆满境界的八都北去十二重凝炼出种种变化,带出汹涌澎湃的气魄,狠狠斩落。 那面具女子裸露在外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却见她身形朝左一闪,便如同鬼魅一般飘忽不定,同时右手剑指猛然探出,两根手指并拢,指尖寒芒闪烁,竟然以剑指击打向陈执安的长刀。 她的速度实在太快,骤然横移,再加上重重真元流转,浑厚到了极致。 看似简单的一指,却还蕴含着惊人的玄功精髓。 锵! 一声清脆鸣响,陈执安阳燧长刀被此人指尖击中,因此右偏。 陈执安却仍在半空中尚未落下,左手已然成拳,手腕如猛虎尾鞭,猛然一抖,当空抽下,一击便要落在那面具女子头颅上。 面具女子真元运转,浑身骨骼发出爆鸣。 玉骨鸣音! 此人已然踏入璞玉境界,锻成玉骨! 可即便是这般修为,她也全然不与陈执安硬碰硬,反而脚尖轻点地面,身体诡异的朝后退出数丈之远,避开陈执安这恐怖的虎抱拳。 紧接着,几乎是违反常理一般,须臾间弹出,眨眼功夫就已经来到陈执安近前。 她那剑指再度泛着寒光,甚至带出一层浓郁的真元气,轻易斩开弥漫于周遭的刀气,杀向陈执安的咽喉。 这剑指强悍无比,若是点在精铁上,只怕厚重的精铁都要被杀穿。 陈执安阳燧横空,两千锻的阳燧长刀上,猛然勃发出一层火焰。 那火焰有如实质,却又异常汹涌旺盛,灼热到了极点,护住陈执安的咽喉。 剑指阳燧长刀上,长刀弹飞! 女子尚未反应过来,却见那火焰中,陈执安双拳已然击出,便如同两只猛虎咆哮嘶哑,直去女子头颅、咽喉。 女子身形诡异,将要退走。 却发现右侧已然有一条腿鞭,横空拦住,这一腿好似带着狂风暴雨,席卷而至。 “如此浅显的拳法,却练出了这等变化?” 那面具女子全然不敢分神,右臂发出细微的光辉,如玉一般,厚重无比的璞玉真元,自璞玉元关中迸发而出,硬生生与陈执安的腿鞭碰撞。 继而二人同时暴退而出。 此时弹飞的阳燧长刀还不曾落地,陈执安便已经将刀柄握于手中。 面具女子暴退之间,心中惊疑莫名。 她已然修成玉关,乃是货真价实的璞玉境界修士,一身真元、神蕴、体魄可谓全方位碾压神蕴境界修士。 可这陈执安究竟是什么来历?战力如此之强? 她来不及细想。 因为陈执安自空中接下了阳燧,丝毫不曾耽误时候,甫一落地,他的身躯犹如狂风巨浪,携带着阵阵刀气涌动而至。 “看来是一场苦战。” 面具女子这般思索,她泥丸宫中七道神蕴探出,探查陈执安刀法变化,身形犹如鬼魅,重重显现,直迎陈执安。 那剑指横扫,隔空一划。 明明只是极短的剑指,其上的真元却浓郁到了极致,此时横扫而出,竟然像是一把斩马刀扫过。 可便在此时,陈执安阳燧长刀已然横斩而至。 面具女子的神蕴,也在此时捕捉到了一些什么。 她面色先是微变,然后是巨变! 却只见陈执安八都北去十二重,犹如万军叩关,又似乎洪水决堤,重重的刀法倾泻而来,速度快如闪电,犹如长江大河奔腾不息,带着一股无法阻挡的气势斩来。 “刀势!” 面具女子想要避退。 却发现陈执安这刀势并非一重,数重刀势锁住四方,刀意变化晦涩难知,直取而来。 面具女子咬牙,身形猛然止住,腾飞而起,不愿与陈执安的刀势相撞。 可是下一瞬间…… 陈执安刀势猛然变化,潮水上涌,刀意顿止,继而上挑! 敕…… 令人牙酸的声音传来。 阳燧长刀上燃着真元火焰,哪怕面具女子身形诡异,却也精准锁住,狠狠斩在那女子的右腿上。 血液迸射! 陈执安眼神不改,薄发的真元继续上挑,破入这女子玉骨,破入她的身躯,将她狠狠挑飞。 随即一道沉闷的响声传来。 那女子重重落在地上,身上已然被鲜血染红,面具也跌落一旁,正大口喘息。 “璞玉元关,不过如此。” 陈执安握了握手中阳燧长刀。 哪怕有罗浮春、燃血姜果相助,他通过这一战,清晰无比的衡量出了自己的战力。 “若无有这罗浮春、燃血姜果,我胜不过璞玉元关,可寻常玉骨,已然不是我刀势九重的对手。”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心中越发庆幸方才在公主府中,他写下了那首诗,观裴休成剑势,成就刀势九重。 ps:晚上还有加更 (本章完) 第93章 独身杀璞玉的少年画师【月票加更】 第93章 独身杀璞玉的少年画师【月票加更】 狂风已然止住,但却吹来了云雾,遮住了天上的太阳。 天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层层叠叠的山上绿景在阴暗的天色中愈发显得深沉浓郁。 陈执安长刀入鞘,来到那仍然吐着鲜血的女子面前。 那女子看起来年岁不大,眉目俊秀,眼神已然没有了杀气,反而透露着浓浓的哀求。 陈执安再往下看去,阳燧长刀之下,这女子右腿血肉绽开,几乎已经见骨,再往上去,腹部也不断流淌着鲜血。 猛烈的真元透过长刀侵入其中,伤及她的内脏,致使这女子不断的吐出鲜血来,鲜血中还夹杂着内脏碎片。 哪怕是修成璞玉元关的人物,被两千锻的长刀再加上九重刀势斩中,便是再强横的体魄,再坚硬的玉骨,也根本无法硬扛。 陈执安在这女子面前缓缓蹲下,仔仔细细看了她一眼,询问说道:“是哪一家派遣你来?” 那女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陈执安觉得有些可惜,看来无法从这女子口中得到些什么了。 可修士对战便是如此,倘若留手,便有大危机。 若是不留手,想要胜过对手,往往又要倾尽全力,根本无法顾及她败落之后,能说话与否。 “不如我来说,你来点头?他们派你前来,却致使你丧命,你心中应当也有几分余恨,你说将出来,为他们寻些麻烦,死了也就更好瞑目一些。” “是李家?” 那女子毫无反应。 “是司家?” 同样如是。 陈执安不由皱起眉头,忽然有些厌烦了。 他拔出长刀,长刀刺下,刺入那女子的心脏中去,女子口中鲜血流的更多了些,随着她喉咙中发出“嗬、嗬”的血流阻滞之音,最终气绝。 陈执安在那女子身上抹去阳燧长刀上的大片血迹,剩下点点斑驳血色,长刀中又有真元火焰一闪而过,就此烧灼干净。 他站起身来,又仔细看了这女子一眼,转而便要下山。 这女子前来杀他,即便她出手之前对他行礼,似乎心中有愧,可陈执安却不会因为那一句见谅便饶过她。 他脑海中两段记忆混杂,也带来了前世的狠劲来。 再加上前来悬天京之后许多见闻,明白当今世道当断不断,当杀不杀,只会为自己招致更多的麻烦。 “在这悬天京中,与我有间隙之人不多,无非是司、李两家,也不需问个清楚。 只需要尽力爬得高一些,然后如今日一般站在高处,再低头去看,便能够轻易看清楚。” 陈执安思绪及此,迈步下山。 可不过走去两步,却又有破空声传来。 陈执安握住腰间刀柄,皱眉抬眼。 却见远处两道影子游走于山林间,腾挪跳跃,速度极快。 这两道影子还夹杂着赤色的真元,凌冽炽热颇为不凡,应当已然入了妙法的门槛。 又过二三息,两道影子便飞奔出山林来,身形也逐渐显现。 却见此二人一男一女,男人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女人看似二十七八。 他们都身穿补服,男人穿的乃是督察院【獬豸补】,竟然是一位地字的督察院獬豸使,与江太平同级,只是腰间长刀却是寻常的【獬豸牙】,并非江太平那等归觐长刀。 另外一位女子,则身穿【飞鱼补】,腰间配着一把窄刃。 二人走出林间,那女子飞鱼卫握住腰间窄刃刀柄,警惕地看向陈执安。 中年地字獬豸使却几步迈出,来到面具女子面前。 “死了?”那地字獬豸使弯腰一看,见到这女子死的不能再死,不由转过身来看向陈执安。 他上下看了一眼眼前这少年,却见这少年体内真元似在流淌,却又好像被一层朦胧细纱遮盖住,看不清楚。 只是……这少年怎么这般年轻? 这地字獬豸使心中疑惑。 一旁那一位飞鱼卫却朝后退了几步,小声对獬豸使道:“柳师,我曾在督察院见过这少年的画像。” “什么身份?” “乃是一位内务府宫廷画师,近些日子又做了一词一诗,名声大噪。” “嗯?是陈执安?” 那中年人不由转过头来看了陈执安一眼,又侧头看向身旁的已经死透的面具女子。 “这王风梳……是陈先生杀的?”中年人开口询问。 陈执安皱起眉头,脑海里尚且还在思索。 可獬豸使与那飞鱼卫看到陈执安手中的长刀,看到陈执安锦衣上沾染的血迹已然有了答案。 那二十七八岁的飞鱼不由抿了抿嘴唇。 她记得这位【流火山】逃犯足有璞玉境界的修为。 不是都说这少年画师陈执安,不过十八九的年纪? 十八九,怎么杀璞玉修士?雏虎碑上可没有陈执安的名讳。 她这般思索。 那獬豸使却朝着陈执安行礼,道:“陈大人,我乃督察院獬豸柳山泽,此人乃是督察院逃犯,名为【王风梳】,出身【流火山】。” “此人原被督察院几位獬豸捉拿,押解回京路过秀霸山时,被她用了玄门宝物逃脱,我等屡次搜索,接连二日,都不曾寻到她的踪迹。 不曾想她就躲在这秀霸山上,还被陈先生撞见。” “这人想杀我。”陈执安忽然开口:“而且她知道我的身份,专程为杀我而来。 柳大人,此人可不像是一位仓惶的逃犯,倒像是……专程跟在我身后的杀手。” 陈执安语出惊人,那柳山泽却皱起眉头,又低头想了想,道:“流火山如同西蓬莱一般,也是山匪聚集之所……平日里也行刺杀买卖人头的的勾当,陈先生,你可是惹了什么人物? 这王风梳也许在这二日中得了什么消息,所以才来杀你。” “是李、司二家买凶杀人?”陈执安心中暗想,却又觉得……如此直白的留下手尾,似乎不像是这般大世家的做派。 “无论如何,此人已死,陈公子便算是立了功劳,这些流寇强匪,朝廷皆有悬赏。 五境璞玉的人物,又是逃犯,赏金只怕足有大几百两金子,等销了卷宗,我再为陈公子送来赏金。” 柳山泽说到这里,忽然转过身去,低头在那女子身上摸索了一阵,竟然从她右手食、中二指上,摘下两个薄如蝉翼的指套。 那指套就好像是长在她的皮肤上,极为纤薄,几乎与她手指长在一起,就连陈执安都不曾看穿。“按照道理,陈先生杀了重犯,她身上的宝物,也自该归于陈先生。”他随意一抛,那两个指套朝着陈执安飞来。 陈执安探手接下那两个指套。 他诧异的看了柳山泽一眼,手中指套必然是一件玄门宝物,他刚才不曾看见,这姓柳的獬豸使完全可以据为己有,竟然还要摘来给他? 柳山泽一笑,黝黑的脸上多出些坦诚来:“督察院捉拿了王风梳,这指套本该是督察院的战利品,可却被这王风梳逃离之时,不知以何种手段拿了回去。 押送这王风梳的乃是我同门,已然担了失职之罪,这指套的罪责却未被上报,只说在捉拿王风梳时损毁。 如今若是平白出现在尸体上,我那同门只怕罪加一等。” “而我也并无胆子将这样的玄门宝物收为己有,于是索性提醒陈大人,也算做一个人情。 只求后续若有询问,陈大人可莫要提着指套的事。” 他说的坦然,陈执安想了想,脸上露出笑容来:“既然如此,我还忙着前去赴宴,就此谢过二位。 往后若是督察院要问些什么,便让他们前来佛桑街上。” “按照规矩,自然是要问的。”柳山泽抱拳道:“只是佛桑街乃是皇城之地,獬豸出入唯恐惊扰到大人们,具体详情无非便是此人潜藏的时候,遇到了陈大人。 陈大人以刀杀之,便只当我已然做录。” 陈执安颔首,转头将要下山,忽然又转过身来,询问道:“柳大人,你那犯了失职之罪,放跑了王风梳的同门,却不知叫什么名字?又在哪一位天字獬豸的门中。” 柳山泽虽然疑惑于陈执安为何要如此发问,却仍然回答:“失职的乃是【何令】,门内天字的獬豸乃是【曹严筑】曹大人。” 陈执安认真记下这两个名字,就此下山。 “柳师,真就是这位少年画师杀了这王风梳?”那飞鱼卫询问,眼中尚且还有些不幸。 柳山泽低头看着女子尸首:“以我的眼力,根本看不穿这陈执安的修为……而且此人在悬天京中突然声名鹊起,甚至写诗毁了李家的声名,却依然好端端在这悬天京中,不容小觑。” 那女子忽然道:“也许这王风梳之所以要杀陈执安,便是因为李……” “住口。”柳山泽冷呵一声:“口无遮拦,名门世家可不至于用这般直白的手段,便是要做,也会做的尽量好看些。” 那飞鱼卫低下头去,却又有些不服气:“做事直白一些,往往更加快准狠,不比那些弯弯绕绕要来得更好?” “能杀自然更好。”柳山泽冷笑:“可若是如同今日一般,人没死,那难免就要怀疑到他们身上了。” “便是怀疑又如何?”飞鱼卫看向山路,山路上已然没有了陈执安的身影。 “哪怕这少年天赋鼎盛,可他横竖不过孤身一人,难道还敢去责问李家?” 柳山泽略一思索,忽然点头:“也是,死去的少年英才,其实便不算什么英才了。” 飞鱼卫还想说话,柳山泽却冷哼一声:“愣着干什么,去扛尸体。” 女子神色一垮。 这督察院可没有什么男女之分,只有上下强弱之分。 她不抬这腥臭肮脏的尸体,难道还要让獬豸去扛? —— 时间已至傍晚,归云室在城外的山庄中,宾客已然尽去,只留下归云室中人。 今日乃是归云室主人梁文君的生辰,来了不知多少客人。 梁文君既是大虞朝中玄门主人,又是大虞见山阁大学士,甚至还有一重国子监虞奉博士的名头,足以称得上身居高位。 正因如此,许多大府、世家都纷纷派人过来祝贺。 再加上坐朝节将至,许多玄门已然开始有人入悬天京,便也来这庄园中祝贺。 于是今日,光是这生辰的宴席,足足摆了一百六十余桌。 若非梁博士早已请了五六家酒楼的厨子,只怕光是宴席都赶不上趟。 沈好好自早晨一直忙到了晚上。 直至到了申时,宴席才终于结束。 她作为归云室弟子,自然不需打理山庄中的杂事,而是与其余十三四个归云室弟子,一同摆上酒席,再为自家师尊庆贺生辰。 梁博士四十余岁的年纪,似乎已经不年轻了。 可她不到五十的年岁,却已然是大虞前二十的玄门之主,自然在朝中地位颇为崇高。 今日她十分开心,也饮了许多酒,如今眼见诸位弟子与她庆生,她心情也就越发好了。 便是修行者,就算一切顺利不招灾厄,也不过只能见一百个春秋罢了。 而在团圆之中度过的春秋,又能有几遭? 于是哪怕是这般的强者,今日也喝的脸颊发红,平日里的清冷严格,也化作慈爱,令弟子们颇不习惯。 沈好好不时看向窗外,不知陈执安何时会来。 可恰在此时,许多同门的师兄师妹已然起身祝酒,又送上自己的贺礼。 沈好好顿时胆怯起来。 “西州鸾去纸……” “天山大匠纪案眉打造的镇石。” “咦,竟然还有养雷石,若是雕成雕塑,其上雷火流转,好看不说,还能够震慑邪物。” 随着一位位同门奉上自己的礼物,沈好好眼神中不由有些慌张。 这些同门中,十几位家境显赫者,便送出一些颇为珍贵的礼物。 还有一位出生寒门的师妹,却也亲自手作缝制了一袭长衣赠送,礼虽轻,却也令梁文君喜笑颜开,想来师尊是感受到师妹的心意了。 可唯独自己…… 沈好好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 她本想突破七重神韵之后,再来好好准备师尊生辰的礼物。 可她那一场闭关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料,令她来不及精心准备礼物了。 昨天去寻找陈执安,又忽然想起陈执安那极为独特的画,这才有了主意。 可无论怎么想…… 陈执安这位宫廷画师的画就算很独特,也值得银两,可也应当也衬不出她的心意来。 “陈执安的画绝不算寒酸,甚至还画得极好,也极为独特……可仔细想来,陈执安乃是宫廷画师,师尊若是想要令他作画,随意与内务府说上一遭也就是了……” “而我作为师尊弟子,却只请他人前来作画,自己反而不曾准备,实在称不上尽心。” ps:求月票啦,作者君每日万更,理直气壮求月票。 (本章完) 读者老爷们新年快乐! 读者老爷们新年快乐! 二零二五年了,首先祝读者老爷们新年快乐! 然后作者君第一次开单章求月票啦。十二月二十五号上架,七天更了十万多字,平均一天一万四,可以说是量大管饱,求一求月票也不会太脸红。 主要当时设置加更条件的时候,作者君以为这本书上架不过一万二的收藏,两千出头的首订,应该没多少月票。 所以就随手写“破一百张月票,次日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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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师妹却忽然有些惊喜,道:“是写出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的陈执安。” 她转过头来看向梁文君:“师尊,你还与这位少年画师有来往?” 梁文君自然知道陈执安的名字,可自己与这位年少成名的画师……却似乎并无来往。 至于其余弟子,也有些诧异,诧异之后几位师姐这是颇为惊喜,追问刚才说话的那位师妹:“你可看清楚了,此人便是陈执安?” 那师妹点头道:“陈执安在引鹤楼中写出那般诗文,早已扬名,我家父亲颇好诗文,每日抄写这阙词十余遍,又早已遣人要来了这陈执安的画像,想着有日先去拜访。” 众人颔首。 这师妹家世显赫,其父乃是当朝布政司左参议,官衔颇高,又有实权,是朝中极爱诗词的人物,最喜欢结交天下擅长诗词的文人,他寻来的画像,自然错不了。 于是那几位师姐便越发高兴了。 “陈执安乃是宫廷画师,要在坐朝节上为玲珑公主作画的,要是能求得他的一幅画,也是极好的事。” 众人纷纷开口。 一旁一位师兄却忽然道:“少年画师……这陈执安据说也是来自苏南府,好好师妹,莫非这陈执安便是你的同乡?” 沈好好正一头雾水。 陈执安前来悬天京时,她已然闭关,就连陈执安的书信都是旁人转交到她的关房中。 直至昨日出关,沈好好只知道陈执安住在佛桑街上,只知道陈执安那幅画确实入了内庭,得了宫中贵人赏识。 可她只以为是陈执安租赁的院子,毕竟陈执安在与周修景死斗时,赢了七百两金子,身上并不缺银两。 却不曾想,除了自己以外,归云室这些师兄妹,乃至自己的师尊似乎都知道陈执安的名头。 “为玲珑公主作画?” “陈执安还会写诗?” 沈好好有些茫然,只是点头。 梁文君脸上笑容越发灿烂了。 刚才说话那位师兄也笑道:“据说这位少年画师颇难求见,他那七彩画扬名已经有些时日,可除了宫中几位贵人,悬天京那些世家大府的夫人小姐争相求画,却无人求来一幅。 好好,你在你的同乡面前,还是有几分脸面的。” 沈好好愣愣点头,又起身出去迎接陈执安。 梁文君想了想,同样起身迎接。 少年画师的身份不算什么,可这陈执安竟然能写出那样的词来,也应当值得自己这一位国子监虞奉博士的敬重。 更何况此人还是自家弟子的同乡,她也算是为沈好好长脸。 —— 且不多提宴会诸事,无非便是彼此客套,以及在沈好好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神中,为梁文君画像。 几位师姐师妹本来也想蹭一幅画,只是油画画起来颇耗功夫,一幅画画完,太阳早已落山,明月已然高挂,便就画不得了。 陈执安离席,沈好好相送。 夜幕宛如一块巨大的墨蓝色绸缎,高悬于天际的明月,则像是一块残玉,洒下光辉来。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悬天京的青石板路上,黄龙河的河水在月色下泛着粼粼波光,就像是一条银色的丝带蜿蜒过程,偶尔泛起几丝涟漪。 沈好好似乎有些不高兴,目光落在黄龙河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执安觉得沈好好似乎有些奇怪,便笑问道:“好好小姐这是怎么了?” 沈好好看了他一眼,忽然叹气说道:“我昨日还与你说,我是这悬天京中最了解你的人,可今日看来,我师门中的所有师兄师妹,乃至我那师尊都知道你的名声,知道你为玲珑公主作画,也知道你写了一阙极好的词,便唯独我不知道。” 陈执安有些无奈,道:“你久在闭关,不知道也属正常,再说我若是有些成就就日日给你写信,那岂不就是与你炫耀了?” 沈好好仍然闷闷不乐。 于是陈执安眼神一动,忽然凑过头,小声对沈好好说道:“那我就告诉你一个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沈好好顿时来了兴趣,也凑过耳朵来。 陈执安道:“除了你那些师兄师妹,这悬天京中的人可不知道我与赫赫有名的铁臂将军府上的小姐,乃是邻居。” 沈好好神色一滞,埋怨地看了陈执安一眼。月光如辉撒在陈执安的肩头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以及棱角分明的面容来。 微风拂过,带着丝丝凉意,撩动着河边垂柳的枝条,细长的柳枝在月光下摇曳身姿。 陈执安就站在柳树下,沈好好一时之间看着有些着迷了。 她仔细回想,她初见陈执安时,陈执安便已经这般俊美了吗? 她有些想不起来了。 二人走了许久,直至走到西城正中,到了沈好好院子前。 沈好好本想请他进去喝茶,陈执安看了看天色道:“我答应了要为你画一幅七彩画……” 沈好好心中一喜,以为陈执安想要现在就进去画。 却不曾想陈执安又说道:“今日天色太迟,我还要回去睡觉,明日清早我来你院中,为你画画。” 沈好好眼神闪了闪,答应下来。 陈执安挥手与她告别,沈好好看着陈执安的背影,不由跺了跺脚。 甚至不给自己邀请他的机会,她这邻居实在是有些……不解风情。 陈执安不曾耽搁,回了佛桑街小院里。 他关上房门,先是拿出那两枚指套。 两枚指套透明,比起蝉翼更薄,尤其是套在手指上,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哪怕以陈执安的目力,如果不凑近仔细看也看不出手指上的指套。 他试着在这两枚指套上注入真元。 神蕴带着真元落入其中,便感知到蝉翼指套中许许多多的纹路。 就像是叶月舟一般。 只是纹路比起叶月舟少了大半。 “这应当也是一件灵宝,比起我身上的蓝色宝衣要珍贵许多,大概这便是三品灵宝了吧?” 陈执安循着蝉翼指套中的纹路仔细注入真元,直至他的神蕴和真元遍布那些复杂的纹路中,他手中的指套瞬间亮起。 陈执安敏锐的察觉到,蝉翼指套上的光辉仿佛刀刃一般锋利,能够轻而易举的划断精铁! 而且这蝉翼指套上的光辉有如实质,极为坚硬。 王风梳一对剑指与陈执安两千锻的阳燧长刀硬碰硬都不落下风,甚至阳燧长刀上的火焰燃起,也伤不了她的手指分毫。 “怪不得那王风梳主修指法,有这样的宝物,再加一套指法玄功,比起练刀练剑还要来得更加出其不意。” 陈执安嘴角不由露出笑容,他想了想,索性不去摘下这蝉翼指套了。 若是不在其中注入神蕴真元,这指套就如同他的皮肤一般,并不引人注目。 关键时刻,这一件三品灵宝必然能够发挥极重要的作用。 他思绪及此,又仔细以神蕴、真元注入其中,不断记忆、熟悉其中的灵纹,以求能够做到瞬息掌驭,不至于临到交战了,却还要摸索其中的灵纹。 如此,直至此时过去。 天上的月已被云雾遮住,陈执安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缓缓展开。 他出现在南流景中,看向远处闿阳阙。 却见老黄梁已然盘膝而坐,紫气与黄庭不断凝聚在他的身上,助他研修功法。 陈执安踏入闿阳阙,老黄梁睁开眼睛看向他,眼神中忽然有些诧异。 “你凝聚出第七重神蕴了?” 陈执安并不隐瞒,点头应是。 老黄梁轻轻颔首道:“看来能入这白玉京中的,都非寻常之辈。 我初见你时,你尚且意识来此,甚至不曾凝聚神蕴,可短短时日,你竟然已经凝成七重神蕴,哪怕是我自认见多识广,也极少见你这般的修行速度。” 旋即他眼珠一转,看向一旁的两块玉碑,上面还篆刻着八都北去十二重以及白玉蝉蜕篇。 他脸上露出一些笑容来。 呼延光这些玄功妙法倒是有人继承了,倘若有朝一日呼延光见了这长安客,发现这位南朝少年竟然修得八都北去十二重大成,又圆满了白玉蝉蜕篇,不知心里又有何想法。 “前辈,我有一处修行碍难,可否向前辈请教?”陈执安行礼。 老黄梁站起身来,抬眼看向闿阳阙以外道:“你看,白玉京几乎无边无际,一眼看不到尽头,如今这偌大白玉京中,只有你我以及那椒奴三人。 能够来此可得长生之地,已然是你我的机缘。 既然得了同等机缘,又何须那般拘谨?” 陈执安也不客气,说出碍难所在。 老黄梁道:“天下绝大多数修行者,神蕴境界时都只凝聚七重神蕴,凝练真元七次,是因为凝聚更多神蕴,凝练更多次真元,所需天资、所需根骨大幅度提升。 与此同时还需要许多宝物、丹药作为养分,如此才可凝聚第八重,乃至第九重神蕴,凝练第八、第九次真元。 这对于修行者而言,自然有极大助益,最直接的好处,便是可以大幅缩短凝聚玉骨、玉关、玉神的时间。” “可惜天下绝大多数人,便是有宝物丹药在旁,也没有这般的天资、根骨,按部就班修行璞玉境界反而来得更快,来的更加……” 老黄梁说到这里,略微一顿,斟酌出一个词来:“也来得更加实惠一些。” 陈执安明白过来,脸上露出笑容道:“所以,倘若我凝聚了八道、九道神蕴,凝练八九次真元,冲破璞玉关时,便能更快凝聚玉骨,乃至玉关、玉神?” “正是如此。”老黄梁道:“但好处也不仅如此,真元尚在其次,若是能在神蕴境界就凝聚九道神蕴,到了璞玉、先天境界与人对战,手段、变化也就更多了。 先天境界执掌神通,驾驭神通也就更加容易。 旁人七道神蕴,释放神通、驾驭神通、维持神通都不如凝聚九道神蕴者。” 他话语至此,又上下看了看陈执安:“你若是有足够的丹药打底,到时可以试一试继续凝聚神蕴,直至九重,你这等天赋若是只凝聚七重神蕴,反而埋没了你的根骨。” 陈执安眨了眨眼睛,忽然询问道:“前辈,九重神蕴已然到顶了吗?” 老黄梁挑了挑眉,摇头:“你若愿意,自然可以继续凝聚第十重。” “只是所需根骨、天赋,所需药材,便也就更高更多了。” (本章完) 第95章 那就现找一个靠山 第95章 那就现找一个靠山 陈执安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缓缓合上。 他睁开眼睛,探手之间,手中已然多了一片五禅瓣。 瓣飘香,又裹着一层浓厚的明黄色气息,陈执安并不犹豫,张口服下,想了想又掏出两枚蝉蜕丸当做零食吞服,盘膝修行。 白玉蝉蜕篇第三重对于陈执安而言,已经称得上烂熟于心。 其中每一个特殊的真元变化他都已经熟练掌握,运转路线更是清楚无比,修炼起来毫无滞涩。 脑海中七道神蕴包裹着五禅瓣带来的清气,就此炼化。 陈执安惊讶的发现,七道神蕴炼化五禅瓣药力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清气逸散的也更加少了。 他心满意足,便如此盘膝修行。 一连三日,陈执安都在院中仔细修行,所谓业精于勤。 即便他天赋根骨皆不凡,可若是因此而掉以轻心,反而浪费了这一份天生的天赋与根骨。 “不过仔细想来,这天下遗传学没用了?我父亲的天赋不高,看母亲枯坐红豆院中,尚且未曾挣脱李府的枷锁,修行天赋即便是高,只怕也比不上李伯都。 那我这天赋和根骨难道真是天生的?” “一米七五和一米七结合,生了一个两米二的孩子?我算是基因突变?” 陈执安就在这等纷乱的思绪中努力修行。 这几天除了和黎序时一同吃饭以外,也就只有一些琐碎的插曲。 比如他帮沈好好也画了一幅画像。 又比如督察院那一位地字獬豸使柳山泽果然送来了六百两金子。 六百两金子等同于六千两银子。 抠门的督察院都能给这样的价格,便知道一个璞玉山匪的人头价值远超万两,而且是有价无市。 “不知这个世界上,可有赏金猎人一说。 若是有人专门猎杀这些官府通缉的修士,岂不是赚翻了?” 陈执安思绪及此,又转念一想我……这些山匪是成组织的,而且很有可能彼此勾连。 若是有璞玉修士前去猎杀,只怕拿不回赏金反而要留下头颅。 如果是先天以上的修士,在各行各业中都可以赚到银子,确实更不需要去冒险。 于是他打消了自己当一当大虞赏金猎人赚钱的念头,专心修行。 第八道神蕴凝聚的时间更短了许多,几日之后,陈执安终于在这五月的末尾凝聚了第八道神蕴。 “其实并不算难。” 陈执安皱着眉头,感知着泥丸宫中盘结的第八道神蕴,心里还有些诧异。 他服用第二朵五禅瓣,然后再加每日两三颗蝉蜕丸,这第八道神蕴凝聚起来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甚至陈执安觉得,似乎还可以凝聚一两道神蕴。 “五禅瓣还有三枚……现在看来,挡住我修行速度的其实还是摄取的丹药养分,而并非是我的根骨天赋。” 陈执安拿出三枚瓣,想了想,索性将这三枚瓣同时吞入口中。 一时之间,三缕清气冲入他的身躯,又冲入他的泥丸宫中。 八道神蕴包裹上去锁住这三缕清气开始不断炼化。 陈执安分割出一缕神蕴落入承露戒中,却见其中除了一把刀几张银票之外,便是整整几大包药材。 这些药材便是陈执安上一次找屈君回要到的报酬,每一种都已经被他种入昆仑泽中,留待以后再用。 可哪怕如此仍然剩下许多。 “只可惜没有好的药方,否则便可以请屈老板炼制丹药,加快我凝聚神蕴,凝练真元的速度。” 昆仑泽中的五禅被陈执安摘下了五片瓣,却仍然不死。 那四十株赤中姜的根系勾连起来,仍然不断吸收着昆仑泽中的昆仑灵气。 那五禅也在缓缓长出新的瓣来。 只是新的瓣长得太慢,陈执安手头又没有玉京之气,无法注入其中加快瓣生长的速度。 陈执安一连修行了好几日,凝聚了第八重神蕴,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他站起身来,与黎序时一同出去吃饭,又拿回了之前定做的几件衣袍。 黎序时少年心态,穿了新衣服颇为高兴,又仔细收好为他大师兄定做的一套雪色云纹银丝织锦氅衣。 明明是盛夏时节,黎序时却被自家大师兄定做了一件氅衣,倒是令陈执安颇有些奇怪。 “老剑山上太冷,我与师尊、二师兄倒觉得没什么,唯独大师兄颇为怕冷。” “这件衣服衣面上用极细的银丝绣着流动的云纹,特别像是老剑山上的云彩,又保暖又好看,大师兄一定喜欢。” “陈师兄,多谢你出钱,为我与大师兄制衣。” 陈执安笑着摆手:“不值多少银子。” 黎序时十分羡慕:“陈师兄真是身家不菲,光是这四五件衣服就了二百两银子,若是被我大师兄听了去,只怕要昏过去了。” 陈执安对于老剑山很是好奇。 他实在不知道一座天下第四的山门,如何能够做到又穷又强? 这实在不合乎常理。 与黎序时逛了一阵,黎序时回了佛桑街,陈执安却来了八两街息人居。 今日清早,屈君回便与纸鹤传信,让陈执安走上一遭八两街,却不知所谓何事。 陈执安进了息人居,屈君回难得没有睡觉,反而坐在桌案前认真写着什么。 他见陈执安来了,这才收起纸笔,看着陈执安皱眉说道:“你杀了流火山王风梳?” “嗯?”陈执安皱眉。 这件事情其实算得上是督察院的机密,柳山泽前来为他送赏银的时候,还特意提了一句莫要声张,大概是怕督察院走脱在押的逃犯,名声不好。 可这才过了几天,怎么连屈君回都知道了? 屈君回瞧见陈执安的表情,便知道此事是真的。 他上下看了一眼陈执安,又叹起气来:“早知道就不给你那一门【长日安隐经】了,如今你的真元云山雾罩,神蕴更是朦胧不堪。即便是我,若不运转神通,显化神相来,竟然有些看不清楚你的修为来。” “不过,那王风梳受了伤?她乃是璞玉玉关的境界,以你神蕴修为如何能够杀他?” 他说到这里,忽然眼神一亮,站起身凑过头:“你莫不是万中无一的修行天才,短短一个月就从真元圆满,修行到璞玉境界了吧?” 陈执安有些无语的看着他。 屈君回呵呵一笑,又自顾自摇头:“玩笑之语、玩笑之语,也不知天下有没有这样的人物。” “屈老板,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杀了王风梳?”陈执安询问。 屈君回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道:“我之前便与你说了,我乃是悬天京中一掮客,接的都是些背地里的买卖。” “如今有买卖的消息流到了我这里,陈执安……这次你的麻烦可不小。” 他说到这里,见陈执安不为所动,又继续说道:“悬天京中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可偏偏远在江槐州的流火山却已经知道了消息。 王风梳乃是流火山主王敬槐的独女,王敬槐对她疼爱有加,如今你杀了她的爱女。 天下肆意流淌的暗流中,都多了一道消息,便是他要你的人头。” 陈执安听了屈君回的话,低头思索,继而抬起头来:“我杀王风梳的事没几个人知道,而且此事刚刚过去几日时间,这消息怎么就翻山越岭去了江槐州?” 屈君回道:“此事还需多想?自然是有心人传讯。” “谁是这个有心人?”陈执安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些笑容来。 他心中总觉得这是司李二家的手笔,之前他还觉得直接派人前来暗杀,这手段未免太过直白、腌臜,透露不出世家底蕴。 如今看来,他们似乎是做了两手准备。 王风梳能杀了他自然最好,若王风梳不死此事便再行计议,可如果王风梳死了,不管怎么死的,这件事情只怕都要落在陈执安的头上。 “可是……哪怕是两手准备,听起来也并不太高明。” 陈执安忽然看上屈君回,道:“屈老板,你这里可卖消息?” 屈君回道:“这件事情涉及督察院,大虞境内,谁敢卖督察院的消息?” 陈执安望着他。 有人三番五次刺杀北海褚家之子,当朝平野将军,这屈君回三番五次出手救他,如今却谦虚上了? 屈君回看到陈执安的表情,忽然一笑,道:“我欠你人情,见了这些消息,索性就往更深处探了探,探出了一些眉目,才寻你前来。” “比如……这王风梳究竟是怎么逃过督察院押送的?此事线索就落在了押送王风梳的獬豸【何令】,以及统御何令、柳山泽的天字獬豸身上。” “我仔细查了查,那位天字獬豸身家清白,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可那地字的何令……却有一位兄长正在年谷县中担任县令。” “不久之前,这位县令突然被召入督察院,见了一位督察院高官,便是督察院经历史高仲。” 屈君回说了许多,最终又补上一句:“督察院经历司执掌官员察核,甚至吏部擢升六品以下的官僚,也需要有经历司给出的察核文书。 而这位年谷县令,今年正好到了察核的年头。” 陈执安仔细听着,却还是有些不明白。 他实在不知屈君回说着说着,怎么就说到了督察院一位高官身上。 可紧接着,屈君回说出一句话来,终于令陈执安明白过来。 “这位高仲对于你陈执安而言,可并不是什么无关的人。 你曾经在苏南府杀了他的外甥,也就是那周家的周修景。 这一切都太巧了。 ——高仲不合规矩的见了何令的县令兄长,县令兄长回去之后又寄了一封信给何令,在这之后,何令押送的王风梳走脱,王风梳又死在了你手中……” 陈执安接过话来:“然后,我杀王风梳的事情便迅速传到了流火山上,现在,流火山山主王敬槐,正要买我的人头。” 屈君回点头,又敲了敲桌子,道:“可并非这般简单。 陈执安,流火山王敬槐向来神秘,无人见过他的面目,你杀了他爱女,只怕他要亲自来杀你了。” “而且……” 屈君回说到这里,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而且自流火山的消息传出之后,流入地下暗流的消息似乎又多了一道。 是从那西蓬莱而来,陈执安,我却还不知道你和这西蓬莱的铁马牛蛇也有深仇大恨,他们也想要你的命啊。” 陈执安脸上露出些尴尬来,侧头问道:“这里是悬天京,距离坐朝节也就二十多日时间,天下强者汇聚于此,这流火山、西蓬莱的悍匪总不至于胆大包天到,在这个时间前来悬天京中杀我吧?” “恰好相反。”屈君回摇头:“十年一次坐朝节可谓热闹非凡,悬天京中虽然强者无数,可却也龙蛇混杂,做起许多事来反而更加容易。 而且陈执安……你怎么知道前来悬天京中的强者,不会为了西蓬莱、流火山的承诺,摘下你的头颅?” 陈执安叹气,这事情听起来似乎有些麻烦。 可是…… “我实在好奇,一位经历史,在督察院中执掌文书、察核之事,他又是怎么轻而易举的联系上流火山这样的山匪的?” 屈君回脸上的笑容收敛:“看来有人在为这位经历史出谋划策,甚至牵线搭桥。” “这般大费周折,应该不是与我只有口角争端的褚岫白。”陈执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不过……这手段弯弯绕绕,确实令人有些眼缭乱。” 屈君回道:“不如这样,你多欠我几个人情,万一有可疑之人前来悬天京,我就照会于你。” 陈执安问道:“他们还能来皇城杀我不成?” “倒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可你难道始终不出你那院子吗?” 陈执安低头沉默下来,足足过了十几息时间,他才抬起头来:“那就先清算此事经手之人,让他们知道……我陈执安也是有靠山的,并非什么无名之辈。 要让他们知道对我动手,会付出代价。” 屈君回一愣:“你有什么靠山?难道是端阙王爷?端阙王爷可是个清闲王爷,有了清闲的名头,许多事上反而不好插手。” “确实如此。”陈执安点头:“所以我打算现找一个。” “现找一个靠山?”屈君回冷笑:“什么靠山能够清算督察院从四品的经历史,什么靠山能够震慑西蓬莱、流火山? 还不如你卖身给我息人居,我来保你。” 陈执安轻声道:“有的。” ps:晚上十二点前还有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96章 他们需要我握住鞭子【月票加更】 第96章 他们需要我握住鞭子【月票加更】 陈执安离开八两街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天边的晚霞宛如一幅绚丽多彩的锦缎,肆意的铺展在天空中,似熔金之炉倾颓,余晖脉脉。 陈执安踏着晚霞,脑海中还想着近来发生了许多事,一路回了皇城佛桑街,却看到佛桑街口,江太平正在等他。 江太平似乎刚刚下值,腰间的归觐长刀还不曾摘下。 悬天京中其实并不能随意配刀剑而行,可是督察院獬豸使明显不在这规定之列。 江太平看到陈执安远远招手,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来。 陈执安见了这位督察院地字獬豸,忽然想起江太平曾与他说过,督察院中可是有两位司家的天字獬豸使。 二人会合,陈执安又叫上了黎序时,三人不曾去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南城,而是去了略微清静一些的东城。 随意寻了一处街边的酒肆,要了几壶悬天京中盛产的兰陵酒,又要了些寻常的菜肴。 江太平正与陈执安说着督察院獬豸的品级。 “督察院天、地、人獬豸使,以天字为上,一位天字獬豸使统御三位地字獬豸,八位人字獬豸,另外上去还有二十四位飞鱼卫,在督察院这个衙门,乃至整个悬天京都称得上是位高权重。 天字獬豸,仔细算起来乃是从五品的品级,俸禄称得上丰厚。 再加上督察院有监察百官之责,朝中百官对于天字獬豸多是畏惧的态度,由此可见这天字獬豸的威严。” “更何况……哪怕没有官职品级,天字獬豸使修为都乃是先天境界,若是外放到州府中,大小也是一位将军。” 江太平娓娓道来。 陈执安仔细听着。 一旁的黎序时却不理会这些,他小口啜饮兰陵酒,只觉得这酒入喉火辣,口感却又醇厚顺滑,香气馥郁,比起他总喝的米酒要来的更加好喝一些。 只是这酒太烈,黎序时似乎有些喝不惯。 江太平见了他龇牙咧嘴的模样,便笑道:“这兰陵酒可颇为出名,有诗赞曰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悬天京中的人家,最常喝的便是这兰陵酒。” 陈执安抛去心中杂乱的思绪,饮了一杯兰陵酒,发觉这酒果然入口浑厚甘冽,余韵持久,口感极好。 “只可惜对于修行者而言,这酒醉不了人,最多令血液流通的更快,脸上染上一些红晕。”陈执安这般开口。 江太平却嘿嘿一笑,探手之间,手中却多了几只蚕蛹。 那蚕蛹洁白,晶莹剔透,看起来便如同玉石雕琢而成。 江太平随意一弹,在三人杯中各弹入一枚蚕蛹,又亲自为陈执安、黎序时倒上兰陵酒。 “若是真想醉酒,可莫要运转真元血气逼退醉意。”江太平吩咐。 陈执安有些好奇,再次饮酒。 酒味无改,入喉之后酒性却变作极烈,穿入肠中瞬间便化作一股酒气,流入他的四肢百骸中。 “天下修行之人众多,又有几人不饮酒?” 江太平笑道:“人生若是无酒,岂不是太过无趣了?修行之人也需要借酒消愁,把酒临风。 此乃酒中蚕,嗜酒而生,又生其奇,置于酒中,那酒就成了真正的烈酒,就算你是璞玉修士,以璞玉为骨,若不以血气真元压制,终究逃不过酒醉一途。” 陈执安眼睛一亮,他前一世的记忆里,就极喜欢喝酒。 如今反而不怎么喝了,只因修行之后,他不曾喝过能让他生出醉意的酒。 酒若不醉人,那还是酒吗? 他又饮下一杯,一旁的黎序时却有些犹豫。 江太平却哈哈一笑,道:“这酒中蚕可价值三十两银子一枚,如今泡入酒中黎兄弟若是不喝,岂不是浪费了?” 黎序时吓了一跳。 这蚕蛹竟然价值三十两银子? 如此昂贵,他便是再不习惯烈酒,也要喝来尝一尝。 他闭着眼睛喝下一杯兰陵酒,便更加呲牙咧嘴了,惹得陈执安与江太平大笑连连。 路边的酒肆总要引来许多人侧目,三人气魄皆不凡,却只在寻常酒酒肆上喝酒,更令许多人诧异。 可他们却不敢多看,只因为江太平身上还穿着督察院的獬豸补服。 督察院獬豸司的名声可并不好。 三人喝酒,直至夜幕来临,天上繁星点点。 黎序时似乎习惯了兰陵酒,脸上的潮红也褪去半分,自顾自喝酒。 反而是陈执安与江太平却似乎有些醉了。 二人在这月色下勾肩搭背,江太平还在与陈志安讲道理:“要我说,那一日楚大人邀请你,你便应该从了楚大人。” “楚大人尚且年轻,宋相却起复他,让他担任兵部侍郎一职,往后前途无量。 楚大人邀请你,实际上就等同于宋相邀请你。 你若是从了他们,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江太平酒气冲天,说起话来也有些不着调了。 陈执安却摆手说道:“就怕跟随楚伯伯来了这悬天京,有了荣华富贵,却没有命享受。” “你怕吗?”江太平忽然发问:“我自认天赋不错,来了悬天京却满眼都是天赋鼎盛之辈。 而且这些人绝大多数来自世家门阀,平日里眼睛都长在头顶,庶族寒门也要被他们排斥打压,更不要说我这么一个打渔出身的人物。” “所以我才不得不入了督察院,将脑袋系到腰带上,用命搏出了一个地字的獬豸牌子来。 可即便如此,我头顶还有许多天字的獬豸,血统高贵,天赋卓绝,偏偏没有几个与人为善,就如那司卓知、司岐二人,我如今却拿他们没有办法。” “换做是我,管他往后如何?我且先试着握住那条鞭子,狠狠抽下,抽他们一个人仰马翻再来说话。” 陈执安听了江太平的话,心里忽然想起司侯圭、李扶疏,又想起褚岫白,想起魏灵玉…… 抽他们一个人仰马翻? 陈执安潮红的脸上露出些笑容来,同样笑道:“我自然不怕,以前不过出于对一国京都的敬畏,总想着谨慎些。 可如今来了悬天京,却发现这里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那些跋扈之辈更多一些。” 江太平眼神闪烁,又饮下一杯酒:“你想通了?” 陈执安颔首:“如果能安然无缺的度过一世,自然最好。 可我发现你一旦有所求,求得权势也好,求得亲情也好,这世间就有高山压在你身上。 你若不挣扎,若不抬手搬山,那山就会越来越重,直至将你压得粉碎。” 他说到这里,思绪更加豁达。 悬天京中的山太多了。 就比如远在悬天京却要置我于死地的李扶疏,比如随意写了一个‘滚’字,就想要毁了我的神智的魏灵玉。又或者前些日子秀霸山上那无端的灾厄。 这一切都告诉陈执安,如果想要成心中之愿,就绝不能怕。 怕了,就会有人骑在你的脖子上,长刀刺入头顶,直去心脏。 “既然如此,你应当去求见楚大人。”江太平擦去嘴角的残酒。 陈执安却摇了摇头。 江太平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陈执安思索一番,道:“楚伯伯之前与我说过,等我见了悬天京中深不可测的漩涡,我自然会想通,我自然会去寻他。” “事实似乎确实如此,如今我陈执安确实想要握住那条鞭子。” “可是,我若去哭着求着去找试着握鞭的资格,那往后就算我能够真正持印,这条鞭子使用与否,大约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江太平真有些醉了,他低着头摇晃着脑袋,好似不明白陈执安在说什么。 陈执安又满满给他倒上一杯,笑道:“太平兄,你腰间配着这归觐长刀,可这归觐长刀属于你吗?” 江太平身躯一震,有些意兴阑珊道:“这归觐长刀锋锐无比,可却是朝廷的,是督察院的,并非是我的。” “你能用这归觐长刀杀人否?”陈执安语气认真。 “能杀。”江太平苦笑一声:“却只能杀督察院欲杀之人。” 陈执安拿起桌上一壶新的兰陵酒,揭开酒封,豪饮几口。 美酒入喉,只觉喉咙中燃起烈火,辛辣甘香,令他心中也生出豪气来。 “所以这鞭子能不能握在我手中且先不提,最起码也要确定一番,若我真能握鞭,我是否能够随心使用这条鞭子。” “正因如此,我不想去求见楚伯伯,更不想去求见宋相。” “最好是他们来见我……” 江太平睁大眼睛看着陈执安,只觉得陈执安喝醉了,开始说胡话。 一旁的黎序时却抬起头来,笑道:“师兄,莫要妄自菲薄,以你的天赋,并非只是你需要那条鞭子,而是想要给你鞭子的人需要你。” 江太平有些意外的询问黎序时:“你听懂了?” “不太懂。”黎序时摇头:“但我知道陈师兄并非常人。” 江太平饮下一杯酒,咋舌道:“那要如何让楚大人甚至宋相前来见你?” 陈执安眯着眼睛道:“以前不懂,现在我懂了一些,因为我发现我出身寻常,又天生与李家、司家这样的大世家不对付。 再加上我确实有几分修行的天赋……令我越发觉得,我确实适合执印。” “楚伯伯这样与我说,端阙王爷也这么说……让我觉得就如序时所言,我需要那条鞭子,可他们也需要我。” 江太平仔细听着。 却见陈执安忽然转过头来,询问道:“太平兄,你可知景苍剑阁中,是否有人来了这悬天京?” 江太平摇头:“似乎已在路上,却并未到来。” 陈执安有些失望,却又问道:“朝野以外的玄门,又有哪些来了悬天京?” 江太平思索一番,忽然抬头:“三山二宗中,已然有【浮剑山】来了悬天京,国师大人第六子便入了浮剑山门下,所以浮剑山几位来客,就住在北城一处姜家别院中。” “浮剑山?” 陈执安有些忐忑,他确实有剑道天赋,能够得来景苍剑阁的召剑玉。 只是他却从未练过剑,不知能否打动有三山二宗之名的浮剑山? 便是打动不了也无妨,计划再往后搁置几日,静待景苍剑阁来这悬天京便是。 —— 胧月皇妃专程请求陛下,令她得以出宫。 原因在于她那在浮剑山中修行的同胞弟弟终于回了悬天京中。 国师第六子三年之前拜入浮剑山已经三年之久,其间却只回了一次悬天京。 此时距离他上一次回来,已然过了两年有余。 姐弟之间总有思念,可却已经许久不见,胧月皇妃因此而请求陛下,让她能够出宫省亲。 原本姐弟相见,只需召他入宫便可。 可胧月皇妃近些日子似乎心情不错,大概是因为她得了两首咏美的诗文,尤其是那一首被胧月皇妃日日端详,却又不准许他人去看的诗文,颇令胧月皇妃欣喜。 于是胧月皇妃大概是想趁着欣喜,看一看宫外的景象,与父母、胞弟在家中团圆一番,这才有了省亲的主意。 距离她上一次出宫,也已经有三四年的时间了,所以昭伏皇不仅答应了皇贵妃的请求,甚至特别允许皇贵妃在家中小住三日。 皇妃省亲可不是什么小事,马虎不得,又要遵循严格的流程。 皇妃选了北城的国师别院作为省亲去处。 北城共有两处国师别院,两处院子颇为豪奢又紧紧挨着。 原本这两个院子是一处院子。 可后来这院子建的太过豪奢,占地极大,远远逾制,朝中言官几次弹劾,国师难得妥协,却也只是把一处大院子,改为两处小院子。 皇妃之所以选定北城别院,大概是因为北城相对僻静,浮剑山来的人物也在北城,姐弟相见说话也更加方便一些。 省亲当日,礼仪严格,迎驾、行李、交谈、设宴、赏赐回礼皆十分隆重。 而礼仪之后,胧月皇妃终于可以轻轻松松在家中小住几日。 此时此刻,北城别院中繁似锦,恰似一幅锦绣丹青徐徐铺展。 皇妃与弟弟正在踏青。 她身着一袭绯色罗裙,裙角绣着精致繁复的金线牡丹,随着她莲步轻移,那牡丹便仿佛鲜活起来,在裙摆间肆意绽放。 腰间那一条鸦青色的八宝攒珠带,宽窄适度,将她纤细的腰肢紧紧束住,勾勒出一道曼妙的曲线。 那蛮腰往上,便是一片雪腻酥胸,饱满而挺翘,恰似熟透的蟠桃…… 一切都似乎很完美,一举一动又隐隐透着一丝撩人的妩媚。 “云谏。” 她脸上难得带笑,询问身旁一位白衣年轻人:“那大虞第四的玄门,如何?” 白衣年轻人同样笑着,脸上多了些自得来。 “天功、神通皆在其中,自然极好。” ps:昨天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97章 不曾习剑,并无师承 第97章 不曾习剑,并无师承 这位处北城的姜家别院有不少好处。 其一是其中造景豪奢,曲水楼阁一应俱全。 其二便是有几处楼阁临近黄龙河,端坐于楼阁之上,恰好可以见到黄龙河蜿蜒之处,水流倾泻,大河滔滔,乃是一处极为别致的景观。 就比如此时,自浮剑山而来的程霁禾与王理肃正在下棋。 程霁禾长须飘飘,脸上皮肤却十分细腻,吹弹可破,他身穿一袭白色长衣,再配上道髻以及腰间长剑,确实如同一位仙风道骨的老神仙。 王理肃则颇为年轻,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样貌虽不出众,可眼神沉稳,又似乎处变不惊。 这二人下棋,棋艺似乎也都不熟,棋盘上黑白二子星落山崩,时不时大龙盘结,却又屠龙沉尸,十分焦灼。 “悬天京中高人无数,当今大司空那是棋中圣手,等到坐朝节之后,你我便一同去拜访大司空,与他手谈一局,莫说是这棋艺,哪怕是对修行也大有裨益之处。” 程霁禾开口,脸上带着笑容,左右看了看这姜家别院:“国师这一处别院倒是颇为清静,倒是沾了云谏的光。” 王理肃微微颔首,叹气道:“怪不得其余二山二宗,都喜欢纳世家门阀的子弟为徒,光是这世俗里的享受,山上玄门又如何能与把持天下的世家相比?” 程霁禾皱起眉头,侧头看了一眼另外一处别院中的楼阁。 “可莫要胡乱言语。”他说道:“如今当朝胧月皇妃就在那楼阁中,与云谏说话,胡乱言语反而损了皇家体面。” 王理肃不再说话。 哪怕另一处别院中的楼阁距此极远。 可是关于胧月娘娘修为高深的传言,已然传了七八载,若是真有意,莫说是这楼阁中,哪怕便是在城外,一缕神蕴弥散,便能继续听了去。 二人继续手谈,程霁禾虽然年长,浮剑山内的辈分也要高过王理肃,可是论起手谈技艺,却不如王理肃,两局下来,倒是一局没赢。 “今日只下五盘棋,若我胜出三局,便算是我赢了师叔。”王理肃面容严肃,说的极为认真。 程霁禾执子先行,随意一瞥间,却看到别院之外那黄龙河河畔蜿蜒之处,来了一位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一身月白长衣,不算华丽,却也裁剪得当,极衬他的高大身躯,显得他如同一株玉树,分外出彩。 这少年来此,在黄龙河旁,看了看随手拿出木架,又在木架上架起一块白布。 “这少年要做什么?”程霁禾有些诧异,却也不太在意,棋盘上大敌当前,容不得他分神。 对比程霁禾,王理肃则显得游刃有余,时不时看一眼黄龙河畔那位奇怪的少年。 然后他便看到那少年拿出几支笔来,又拿出一块木盒,木盒中分为许多小格,其中竟然有各色的……颜料? 王理肃顿时来了兴趣,时不时执子下棋,又抬眼看去。 他发现这少年竟然在以这些各色颜料作画,画的还是滔滔黄龙河蜿蜒之处。 大河蜿蜒,河水滔滔而流,泛起重重浪潮,又在阳光的照耀下,照出波光潋滟,皱起的水纹就仿若岁月的细纹,古老沧桑。 少年作画,各色颜料层层堆叠其上,逐渐勾勒出天上一轮烈日,勾勒出黄龙河两岸,勾勒出其中滔滔河水来。 “这画……倒是有些奇怪。”王理肃突然开口。 刚刚沉思之后落了一子的程霁禾也转头看去,看到了陈执安的画。 他已经有了年纪,只觉得这画奇则奇矣,却并无水墨大气磅礴,又无丹青素雅仙气,可心中却也觉得颇为难得:“悬天京能人异士无数,这画也确实不错,色彩鲜艳,有别于水墨丹青。” 王理肃颔首,正要转过头来继续下棋。 可此时河畔那少年,却忽然开始描绘浪潮。 这黄龙河蜿蜒之处,河水不似城中其他河段那般平静,多有浪潮。 就比如此刻,浪潮堆积,越涌越高,就仿佛一群褐色的骏马,奋蹄扬鬃,嘶鸣着踏破河面,溅起的水这不是褐色的,如同珍珠碎屑,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晶莹。 那少年正在画浪! 可这浪潮,却不仅仅是浪潮。 只见少年执笔,随笔勾勒。 程霁禾与王理肃几乎同时对视一眼,轻咦一声。 二人自三山二宗之一的浮剑山而来,修为自然不凡。 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哪怕有黄龙河浪潮声音遮掩,二人却清楚的感知到…… 那少年笔下的浪潮中,竟然隐藏着一重重刀势,重重刀势中蕴含着澎湃的力量,仿佛发出无声的怒吼,又有如连绵起伏的雪山,一重一重层层堆叠,仿佛要耸入云端! “刀势!” “刀势入画!”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眼中终于生出兴趣来。 不再去看棋盘,反而站起身来,拄着楼阁栏杆,仔细看一下那少年。 那少年确实在以刀势入画,而且这刀势甚至愈发汹涌狂暴,那幅奇怪的画上同样画出水四溅,有如玉龙破壁。 紧接着,便是一重又一重浪潮…… 一重又一重刀势! 层层叠叠的刀势似乎极适合画这黄龙河中的浪潮,画布上已经击起数重大浪。 令程霁禾与王理肃的神色再度变化。 “几重了?”程霁禾忽然发问。 “九重。”王理肃原本始终不改的神色终于有些变化,赞叹说道:“也不知这少年是哪一家的公子,年纪轻轻竟然修成九重刀势,怪不得方才师叔说悬天京中能人异士众多。” 程霁禾深以为然的点头。 二人感慨几句,以为此画终了。 却见那少年竟然再度提笔,勾勒了几处浪尖。 那浪尖水溅射,流转而出的气息却十分锋锐。 “嗯?这里用了剑势?”王理肃似乎有些不确信。 程霁禾却认同说道:“确实用了剑势,只是这剑势散碎,根本不曾成型,甚至连剑气都称不上,距离真正的剑势还有许多距离。” 王理肃皱起眉头:“这样一幅以刀势入画的浪潮好画,这少年怎么就平添了这么几笔残缺的剑势,反而影响了此画。” 程霁禾同样觉得有些可惜:“这少年如此不凡的刀道天赋,这般年轻就已经修成九重刀势,又何必徒劳习剑?专精一道才是正理,否则倒是空耗时间,对于修行大有坏处。” “而且他的剑,练的也实在差了些。” 二人说话,河畔的少年还在坚持不懈勾勒着浪尖,融入那可笑的剑势。 实实在在毁去了这幅画。 此时二人棋盘上,程霁禾的白棋已然丢盔卸甲,败去千里,再下几手,程霁禾便要踏入死局,再也难以翻身。 程霁禾此时眼珠转了转,忽然冷哼一声,走下楼阁。 王理肃皱起眉头看向棋盘:“师叔,这棋还没下完呢。” 程霁禾摆了摆手:“我实在看不过眼,这般刀道天赋,好好练刀就行了,偏偏还要练剑,练得这般残缺稀碎。”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下高楼,出了这姜家别院。王理肃无奈的摇头,却也同样下了楼,跟着自家师叔。 二人一路来了黄龙河畔,这少年似乎终于画好了画,正驻足欣赏,偶尔点头,似乎颇为满意,甚至不曾发觉二人前来。 “你这画画的倒是极好,却有许多处败笔。” 程霁禾并不客气,忽然开口。 那少年转过头来,皱起眉头道:“前辈也懂这七彩画?” 程霁禾一愣,却也坦然道:“懂一些水墨丹青,却不懂以颜料作画。” 少年呵呵一笑,转过身去。 王理肃不由皱起眉头来,这少年倒是有些无理,遂开口道:“我家师叔虽然不懂你这七彩画,却看得出你这画上的刀势、残缺剑势。 你既然已经练了刀,也有练刀的天赋,何不仔细练刀,以刀势入画,此画称得上佳品。 可你却平添了几点难以入眼的剑势,反而毁了这画。” 程霁禾也深深点头:“少年,我之所以与你说话,并非是我嫌你画画的不好,而是不忍见你空耗光阴。” “你刀势汹涌,澎湃无比,这般年纪修出这样的刀势已足够你自傲。 可是哪怕自傲,也不可误入歧途,你画出的剑势残缺不堪……听我一句劝,莫要空耗光阴在这剑势之上。” 他这般说话,面前这少年终于转过身来,仔仔细细看了二人一眼,又躬身行礼。 “晚辈方才冒犯,望二位前辈莫要见怪。” 他说到这里,脸上又多出了些不好意思了:“今日观河作画,不过是陈某一时兴起,这画中的剑势也是我一时兴起随意勾勒。” “说起来,晚辈从未习剑,之所以能画这几笔散碎不堪,未曾成型的剑势,是因为晚辈之前见过他人以剑势入字,龙飞凤舞,颇为锋锐。 今日作画又想起字中剑势来,就随意照着摹了几笔。” “你从未习剑?”程霁禾眼神一动,道:“你说你不曾练过剑,只不过前几日看了他人以剑势入笔墨,就勾勒出了这散碎剑势?” 少年颔首。 王理肃也不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姓出何门?师承何方?” 那少年露齿一笑,显得颇为真诚:“晚辈名为陈执安,父亲乃是苏南府一位教书先生,并非出身名门,时至如今晚辈也不曾拜师,并无师承。” “那你如何能够练出刀势来?”程霁禾越发觉得惊奇。 “不过是偶然得了一门刀法,自行斟酌,自行苦练,有了几分精进。”陈执安笑容越发真诚了。 浮剑山二人对视一眼。 程霁禾突然上前道:“我来为你写一个字,你可愿描上一二?” 陈执安拿出一只毛笔来,递给程霁禾,又拿出一张崭新的画布,夹在架上。 只见这位老人随意拿笔,在画布上写了一字。 “剑!” 一字写出,锋锐之气四溢,其中剑气跌宕起伏,笔锋绞转之处,又有一缕缕剑气从中逸散而出,惊心动魄。 陈执安看不真切,可却能隐约看出其中蕴含着数道剑势,纵横交错,雄浑无比。 刚才还在庆幸于,自己还没有按照计划,亮出八重神蕴,就吸引这两位前辈来此的陈执安,此时心神却完完全全被这剑势吸引而去。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握住了王洗匣的万锻宝剑,想起握剑之时,自他手中流转返回的剑气。 “这剑字……”陈执安深吸一口气,接过了程霁禾手中的毛笔。 —— 胧月皇妃与姜云谏也坐在楼阁,琐碎的说一些宫中之事、山上之事。 胧月皇妃身为姜家三姐,自小便十分疼爱姜云谏,二人姐弟之情也最为浓厚。 只是后来他们一人入了宫,另外一人去了浮剑山,自此数年只见了一回。 姜云谏性格并无太大变化,仍然脸上带笑,说着自家师门的好处。 “浮剑山乃是大虞第四玄门,山主手握名剑【浮云】,门下弟子上百,又有玉阙境界的师长教导,令我受益良多。” 胧月皇妃脸上也带着笑,光彩夺目,点头说道:“我家云谏自然是有天资的,否则那浮剑山不会派出师长,前来悬天京中收你为徒。” 姜云谏自得一笑,点头说道:“不是与姐姐自吹自擂,我第一次握剑之时,便能以真元入剑,酿出剑气。” “上了浮剑山,初观师长剑势,不过几眼,就已经能够凝结散碎剑势,时至如今,我已踏入璞玉境界,剑势也已临近大成。 我有信心,下一次雏虎碑换榜,我姜云谏的名字,必然能够刻于碑上,甚至跃入前五百。” “有出息。”胧月皇妃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九岁启蒙修行,如今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就已经学有所成,若是真能入雏虎碑上五百行,我来给你一把万锻宝剑。” 姜云谏喜出望外,重重点头。 胧月皇妃又突然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入了山门,便不能入仕为官了,否则倒是能为父亲分担一些忧愁。” 姜云谏正要说话,忽然自阁楼高处见到有一位少年前来,似乎要在黄龙河畔作画。 胧月皇妃看到那少年,眼神也有些变化。 二人仔细看去,神色却有颇多变化。 直至浮剑山两位师长出了院门,在那少年的画布上,写下一个“剑”字。 姜云谏刚才还觉得,那幅画上的剑势实在太过散碎,不成气候。 可恰在此时,那少年却同样执笔,也在程霁禾师伯写就的“剑”字旁边,写了同样一个“剑”字! 那剑字起初游丝缠绕,侧锋轻扫。 可紧接着,从中有一股凛冽的剑势舒展开来,宛如剑气轻吐,徐徐延伸,坚韧流畅。 直至最后一笔落下! 雄浑的剑气从中迸发开来,这个剑字竟然如同一位剑客,傲立于画布之上,散发着凛冽剑光! “真元入笔,剑势趋于完整!” “虽然不曾彻底写出完整的剑势来,却已然入了剑门!” 程霁禾、王理肃面面相觑。 楼阁上,胧月皇妃挑眉,姜云谏又有些不解……为何方才勾勒浪尖只是散碎剑势,如今临摹师伯的“剑”字,剑势却又趋于完整? 程霁禾看了良久,终于开口,皱眉问道:“你真就未曾习剑?难道无人与你说过你……你确实有几分剑道天赋?” 陈执安腼腆一笑:“确实未曾习剑。” “不过……”他拿出一枚玉佩来:“我曾偶然得见景苍剑阁王洗匣前辈,我曾拔出过他的宝剑,他给了我这一枚玉佩,让我务必前去南山州,荷楼河畔景苍剑阁。” (本章完) 第98章 宝剑九鸣 第98章 宝剑九鸣 拔出了王洗匣的宝剑,王洗匣甚至给出了景苍剑阁的召剑玉? 程霁禾与王理肃俱都陷入沉思。 景苍剑阁在道下玄门碑上的排名远远不如浮剑山。 可二人不得不承认,景苍剑阁在剑道一途确有建树,这些年来甚至有很多世家子弟拜入景苍剑阁,求索剑道。 乃是大虞剑道玄门中最负盛名的几个山门之一。 而召剑玉却也并非门下师长想给就给,一位玉阙境界的景苍剑阁师长,不过一枚召剑玉。 王洗匣将这枚代表师门传承的玉石,给了眼前这少年,可见他对这少年剑道天赋的认同。 得了王洗匣的认同,却不曾习剑……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程霁禾想起自家师兄师弟都已有拿得出手的传人,唯独自己几位弟子却中规中矩,在山门中称不上出彩,心思顿时有些活络起来。 “你既然得了这召剑玉,为何不去南山州?景苍剑阁在我大虞玄门中排名第九,可是极不凡的去处。” 眼前少年忽然沉默下来,似乎不知该作何回答。 王理肃恰在此时询问:“我看不清你的修为,你身上可有和遮掩修为的灵宝?不曾去景苍剑阁可是修为不够?” 少年依然沉默不答。 程霁禾心中也不由焦急起来。 他想了想,认真询问道:“陈执安,你身上真元云山雾罩,我看不真切。 若是用出神通,招来神相去看,只怕也并不太礼貌。 可老朽对你的修为却极感兴趣……” 他话语至此,忽然解下腰间宝剑:“剑道一门,有事无决,总要问过腰间长剑。 你若愿意回答,不如也握一握我这把宝剑?” 陈执安抬起头来,却并不曾贸然握剑,反而询问道:“不知前辈是?” “我乃浮剑山程霁禾,在这大虞也有几分名头……你可知浮剑山?” 陈执安眼睛一亮,点头道:“浮剑山乃是大虞第四玄门,哪怕我孤陋寡闻,自然也听过浮剑山的大名。” 少年说到此处,便不再犹豫,探手之间就握住了程霁禾递来的剑柄。 剑柄乃是木制,入手却极为温润,就好像是握着一块美玉。 陈执安握住剑柄,长剑不曾有丝毫变化,却发出轻轻一声“铿锵”来。 一声铿锵,程霁禾脸上露出些笑容来,点了点头。 可旋即又传来一声,程霁禾脸上笑容更甚。 继而又响,直至七响。 “神蕴圆满,不错,修为称不上弱小,以你的年纪来说,也是个可造之才。” 程霁禾正要收回宝剑,那宝剑上又传来一声“铿锵”。 他神色一滞,看了一眼王理肃。 王理肃神色依旧严肃,微微点头。 一阵长风吹过,宝剑之上又伴出第九声极为微弱的声响来。 程霁禾顿时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喜来,脸上露出笑容收回长剑,道:“我剑九响!陈执安,你居然已经开始凝聚第九重神蕴?” 陈执安正要回答,那程霁禾却似乎显得有些焦急起来,拉了拉王理肃的袖子。 王理肃耳畔,有神蕴纠缠,与风波融为一处,最终融汇为一道只有他能听到的声响。 “师侄,你觉得这少年如何?” “剑道天赋,修行天赋都极好……比那姜云谏似乎还要好一些。”王理肃同样神蕴染风,回答说道:“师叔,你莫不是心动了?” “这般难得的少年长至十七八岁,却并无什么师承,莫说是我,就算是你师傅来了,只怕也要心动。”程霁禾说到此处,又有些伤神起来。 “不过山中收徒并非是我看中了,便能随意收下…… 还需要仔细查一查这少年的出身,查一查他为何不去景苍剑阁,仔细查过若无问题,方可收入门下。” 他一边说话,一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陈执安,心中似乎有些急躁。 “算得上是一块璞玉,若是耽搁久了,怕要被旁人摘去。”王理肃颔首:“听他所言,这少年出身有点差,不过是寻常百姓出身。 寻常出身,却能够修行到这种地步才称得上难能可贵,而且他也没有寒门、庶族之累,上了山,也会专心为山门奉献,确实是极好的胚子。” “那就尽快查一查,正好借一借姜云谏在悬天京中的人脉。”程霁禾作出决定。 继而转过身去,从木架上取下那一张纸来递给陈执安。 “陈执安,我这一个剑字中,蕴含着许多剑道道理,你回去好好临摹一番,对你大有裨益。 若是可以,你明日再来此处,我程霁禾……赐你一场好机缘。” 这少年带字而去。 程霁禾与王理肃匆匆回了姜家别院。 阁楼上,胧月皇妃看到了一切,也听到了一切。 “这能写诗,能作画的宫廷画师,还是个修行天才?” 她心中暗想。 一旁的姜云谏见那少年离去,便也不甚在意,自顾自将一块极为精致的杏酥放入口中。 “你这位师伯似乎动了收这少年为徒的心思。”胧月皇妃说话。 姜云谏摇头:“要入我浮剑山的门,可没有这般容易。 还要仔细查清家世,确保清白之后,还要经过山门九关,如此才可入门中。 姐姐,哪怕是我,也不过免试六关,却仍然受了三关考验。” “那少年看起来与我年岁差不多,可却尚且没有凝聚出完整的剑势,想要入门可是难上加难。” 姜云谏刚刚说完。 突然有人躬身上楼:“六少爷,浮剑山的仙家们命我来请你,说是有事要知会六少爷。” 姜云谏顾不得再吃一枚杏酥,与自家姐姐行礼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胧月皇妃看着弟弟离开,又想起这颇有些不凡的宫廷画师,脸上忽然露出些笑容,心中主意,随意招了招手。 身旁一位身穿补服的公公立刻躬身而至。 “你去与内务府说,让玉芙宫中那名叫陈执安的画师,挂到我明月宫中来。” 这公公领命而去。 不多时,姜云谏也回来了,看到自家姐姐,眼神有些悻悻。 “浮剑山的师长与你说了什么?” 姜云谏撇了撇嘴,道:“就如姐姐所言,我家师伯似乎确实看中了那画画的少年,急着收他为徒,让我姜家帮着仔细查一查这少年的身家。” 胧月皇妃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来。姜云谏耸了耸鼻子,有些不服气说道:“便是我都要经历山门三关才可入门,可看程师伯的焦急劲,只等查清之后,只怕立刻就要让这少年入门。 也不知这少年什么来历……” 胧月皇妃远远看向陈执安离去之所在,不知在想些什么。 —— 东城距离皇城最近的白头街上,宋相府邸中,当朝宰相正与当朝兵部侍郎楚牧野同在院中。 宋洗渠今日难得闲暇,随意躺在一把竹椅之上,竹椅摇摇晃晃,椅子上的宋洗渠正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 有时白云起,天际自舒卷。 这位奔波一世的老人抬眼看着悠悠白云,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牧野这位当朝正三品大员此时却卷起袖子,正在宋洗渠院子园中种下一棵松树。 这松树不过是常见的青松,并不算珍贵,看枝干形貌更是称不上奇特,却不知为何能够劳动一朝兵部侍郎亲自栽种。 此时,一位身着黑衣,面容肃穆的中年人踏入院中,向楚牧野禀报了一件事。 楚牧野听了去,不由皱起眉头来:“你说浮剑山程霁禾曾在黄龙河畔见陈执安?如今姜家正在调查陈执安?” 那黑衣人又说了几句话。 楚牧野顿时眉头拧的更深了,他放下手中小铲,拍了拍身上泥土,道:“你且再去看一看,看他们后续是否还有接触。” 一旁的宋洗渠却忽然一笑。 “如今知道急了?”宋洗渠声音苍老,说起话来也有些慢:“这陈水君之子前来悬天京时,我让你早些去见一见,你却不去。 现在他一身天赋逐渐开始发光,引起许多人注目……下一步你该何处?难道与那程霁禾抢一抢子弟?” 楚牧野摇头:“这陈执安的气性与他爹如出一辙,执拗非常。 他来悬天京,我之所以久不过问,也不去见他,是想要让他看一看悬天京这条大河的深浅,看一看其中的激流,磨去他几分气性。 等到那时,他自然会来寻我。 可不曾想……半路探出一个浮剑山来。” 宋洗渠一笑,眼神中竟有些不属于耄耋老人的狡黠:“你再好好想一想。” 楚牧野走出院子,眼神一动,忽然摇头笑道:“这陈执安倒是有些奇怪,平日里那些世家大府请他去画画,他都避而不见,几千两银子的润笔费都不愿去捡。 偏偏今天来了兴趣,竟然跑去姜家别院以外画黄龙河。” 宋洗渠仍然仔细看着天上的云彩。 楚牧野失笑:“他是在逼我去见他……入了山门,可就连执印的资格都没有了。” 宋洗渠道:“少年恃才傲物,不愿走旁人为他铺好的路倒也不算什么,年轻人的执拗其实称不上出格,反而夹着几分少年气,令人艳羡。” 楚牧野点头:“既然如此,且就不去管他,他若是真就拜入浮剑山,也算是他的能耐。” 宋洗渠终于不再去看天上的云朵,反而坐起身来,摇头说道:“不能不管。” “这少年不仅是在逼你我去见他,还想通过这件事看一看那【陆吾鉴】的分量,看一看若真能执印,他是否真就可以手持鞭子,打一打司、李两家。 若是此时不去管,只怕他真就失望了,若是真拜入浮剑山,反而不好。” 楚牧野哭笑不得:“这陈执安,见了李铸秋,见了魏灵玉,秀霸山上遭了杀劫,天下暗流中有了他的名讳,气性却半分未减。 倒是我与宋相来了。” “此事……本来便要仔细斟酌,便要寻一个有气性的人,若只是找一个傀儡,谁人不能执印?便是在世家门阀中寻一个叛徒也并不难,为何偏偏要找气性猛烈的陈执安?” 宋洗渠道:“他敢拔刀斩齐天冲的手臂,我便对这少年有几分敬佩,此时……他绝不能拜入玄门。” 这老人说到此处,又站起身来,走到一株茶树前。 “我这里还有些茶叶,不如你走上一遭,用一用你楚伯伯的身份,将你这位好侄儿请来我这院中,我泡上一壶好茶,正好与他说一说话。” 楚牧野一笑,身上鹤袍上的灰尘顿时消失不见,变作洁白如新。 “也好,再不去见他,我这楚伯伯就与他不亲了。” —— 陈执安正站在督察院门口一株巨大的槐树下。 他站在此处已久,督察院门口的侍卫来赶,他便搬出江太平这位地字獬豸的名头,那两位侍卫就不敢再赶了。 陈执安等了许久,自然等不到江太平,因为他早已知江太平今日不在督察院中,而是去城外办案。 直至黄昏,督察院中终于走出二人来。 那两人一位身着官袍,乃是斗牛补服。 在这督察院中,能穿上斗牛补服,必然是五品之上的高官。 另一位身着獬豸补服,补服却是紫色的,不同于江太平的红色补服,颇显尊贵。 二人走出督察院仪门,一眼就看到陈执安,眼神都略有变化,却仍然随意相聊,直至走过那一株大槐树。 其中那位天字獬豸此时忽然转过头来,朝着陈执安露齿一笑,笑容称不上阴森,眼神也极为平常,可看在陈执安眼中,这笑容却并不寻常。 反而是天字獬豸身旁的斗牛高官,却好像并不认识陈执安,神色不变,甚至不去看陈执安一眼,就要步入轿中。 陈执安,忽然开口:“高大人。” 高仲转过头来,皱眉看了他一眼:“你是?” 一旁那位天字獬豸突然皱眉。 陈执安一笑,摇头道:“不过是一介八品澈衣郎,见了高大人,心生敬仰,故而问安。” 他话语至此,转身而去,直至消失在街道尽头。 “高大人,你有些刻意了。” 那位天字獬豸摇头道:“陈执安并非什么没有无名小卒,他在悬天京中以诗画闯出了几分名头,许多人都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你与他……有怨,反而认不出他来……未免有些奇怪了。” “司大人。”高仲清瘦的脸上露出些阴郁来:“奇怪又如何?我便是刻意如此。” “他既然来此见我,想来心中已然起疑,甚至嗅到一些蛛丝马迹…… 既然是报仇,若他不知死于何人之手,死于哪一桩仇怨,反而就不算报仇了。 我便刻意表现的奇怪一些,让他尽情去猜,猜出一些什么……却又无可奈何,才更好一些。” 他说到此处,又说道:“都处理好了?” 那天字獬豸点头:“干净了。” “他便是一条狗,闻出一些味道来了,却决计找不出骨头来。” “暗处也已有暗流冲河,不需过多担忧,流火山、西蓬莱的赏金对于他这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宫廷画师来说,重着呢。” ps:晚上有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99章 十道神蕴【月票加更】 第99章 十道神蕴【月票加更】 督察院地处北城,陈执安见到了那高仲,又见到与高仲一同的那位天字獬豸,心中思绪纷扰。 他一边思索,一边去往皇城。 距离坐朝节不过二十多天时间了,北城里依然大兴土木,张灯结彩且先不提,还有许许多多楼阁已然到了安装窗户的步骤。 几处黄龙河支流小河中,许许多多新的画船已然准备妥当,青石板街上的杂草都已经被清除干净,仿佛整个北城都已经焕然一新。 陈执安不知不觉走到主街上,抬头就看到几条街之外的一处空旷之地上,一个巨大的雕像正在组装。 哪怕隔着遥远的距离,陈执安都能看到漫天的烟尘滚滚而起,看到许多修行者在那雕像之下运转真元,搬运巨石,继而拼接,又有许多寻常百姓赤裸着上身,双目无神,努力做工。 一切都为了坐朝节准备。 陈执安看了一阵,觉得有些无趣,便要转身继续行路。 此时他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 “也不知如此巨大的雕塑有何用处,立在这悬天京中,大离的铁马云雕不会因此而惧怕,大乾那些如狼似虎,身披甲胄的玄门修士更不会畏惧。 大虞依旧是这个大虞,天下依然是这个天下。” 陈执安好奇的转头看去,却见身旁二三丈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身着华衣的少年。 那少年双手拢在袖子中,身上一袭青黛绣虎长衣,长发束在脑后,眼神灵动,看起来颇有些贵气。 陈执安看了一眼,并不接话。 那少年却又摇头说道:“看来这雕塑,无非是给我大虞百姓看一看,也许那些吃不饱饭的大虞百姓看多了这般巍峨雄伟的雕塑,心中也会油然而生自豪之情,对于这大虞便也就越发感激了。” 少年胆大包天,嘴里说的都是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陈执安终于认真看了他一眼,忽然摇头:“大虞百姓如何,对于坐在高处的人们来说其实并不在意,在我大虞不曾修行的寻常人,心中便是满蕴着怒火,其实也无济于事。” 他话语至此,又略微一顿,继而语气忽然变得轻快起来:“也许这雕像不是给寻常百姓看的,而是给天下世家门阀看的。 让天下世家门阀仔细看一看,在这大虞,在这悬天京,最大的世家、最大的门阀其实依然是悬天宫中的皇家。” 少年微微一怔,拢在袖子中的双手忽然放下,同样转头看向陈执安。 二人目光碰触,那少年竟然点头认同说道:“看来确实如此,昭伏皇的雕像立于城中,我大虞魁星的雕像立于昭伏皇身后,大虞魁星便是我皇坚定的支持者。 大虞广大,大虞六姓也好,三山二宗也好,又或者天下万千门阀世家玄门也罢,都要仰视这两座雕像。” “阁下见识不凡,说的确实极有道理。” 那少年这般说话,语气里还带了几分佩服。 可陈执安听了他的称赞,神色却丝毫不改,反而忽然话锋一转问道:“你们司家赫赫有名的镕天将军、杀佛侯,偏偏要娶已然三十多岁,并且已经育有一子,甚至还极不愿意的李家小姐入门?” 少年神色又有变化,变得有些难堪,却也不回答陈执安的询问,反而问道:“陈先生,你曾见过我?” 陈执安摇头:“我见过司侯圭,还见过督察院那一位司家支脉出身的天字獬豸,你们司家人长得都大同小异,说起话来同样大同小异,总带着些自以为是。” “我叫司螭琼。”那少年收敛了神色,道:“我比起督察院那位兄长,比起司侯圭来说,可要长得俊俏许多。” 陈执安不答。 司螭琼叹了口气,道:“长辈们做事自然不会问过我们这些晚辈的意见,他们做起事来总要顾全大局,也许这桩婚事,对于长辈们来说,便是某种顾全大局吧。 不过,我倒是很不喜欢这桩婚事,可事已至此,总要想法解决才是。” “解决?如何解决?”陈执安皱起眉头:“你刚才说了长辈们做事不会问过你,你不喜欢这桩婚事,九月的婚事便要取消了?” 司螭琼轻抚衣袖,道:“我自有办法,若是事情闹得更大一些,流传的更广一些,更多人脸上不好看一些,这件事情也许就不了了之了。” “比如?”陈执安询问。 “比如陈先生在这悬天京中出事,激起李家小姐的怒气和恨意来。”司螭琼回答。 陈执安有些惊奇的看着司螭琼:“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司螭琼。” “你今日来寻我,又将你的计划告诉我,是不是太过张狂,太小看我一些了?” 司螭琼皱眉仔细想了想,摇头说道:“并非是张狂,该流的水已经流到悬天京,有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也在看着陈先生你…… 可我又偏偏读了陈先生那一阙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 心里对于陈先生……其实颇为仰慕,所以我便想着既然事已至此,就来与这般好词的陈先生说一说话,道一声歉,以慰我心中的愧疚。” “愧疚?”陈执安凝视着这司螭琼的眼睛,他眼神中确实藏着些不同的东西,似乎真就是愧疚。 “可真是难为你了。”陈执安摇头,再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什么修为?” “我正好传承了些家父的天赋根骨,不久之前已然先天了。”司螭琼也坦然回答。 陈执安叹了一口气,似乎觉得颇为可惜。 “你修为太高,否则我一定打落你满口的牙。” 司螭琼一笑,道:“陈先生,你既要砍下李扶疏的手,又要夺我那三堂兄的斗极长刀,现在又要打落我的牙齿……这些话想要落在实处,可不容易。” “快了。”陈执安道:“我见了李扶疏,将他打成重伤,甚至敲碎了他的骨头……他至今还在养伤。 也许再过一阵,我便能完成我对他的承诺了。” 司螭琼低头思索一阵:“你这么说,我心中对陈先生的愧疚反而稍弱了几分。 陈先生刚才想要打我,甚至还坦诚与我说了心中的念头。 现在……你我当面,我倒是想好好教训一番陈先生了。” “你教训不了我。”陈执安朝他摇头。 司螭琼注视着陈执安,似乎不明白陈执安为何这般自信。 陈执安却伸出指头,指了指司螭琼的身后。 司螭琼转过头去,却见远处街口,一位身穿洁白鹤袍的人,正骑着一匹骏马,远远看着此处。 司螭琼咬了咬牙,转身向那人行礼,又与陈执安道别:“陈先生,坐朝节时鱼龙混杂,总有人喜欢浑水摸鱼,你可不要成了悬天京这条大河中的鱼儿了。” 陈执安随意摆手,似乎是不愿与他说话,继而踏步而去。 而那位骑着骏马的中年人已然下马,牵马而来。 二人并肩而去,司螭琼站在巨大的雕像前,又看了看陈执安离去的方向,脸上露出些笑容来。 这陈执安,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二人并肩而行,一路走过北城,直去东城白首街。 一路上,二人颇为默契的只聊着苏南府中那些事,聊着陈水君在苏南府中的生活,却不聊其他。 直至到了白首街,到了一处小院前,陈执安询问道:“楚伯伯,你身为兵部侍郎,乃是正三品的大官,朝堂中自该赐予你府邸……可你这院子,实在太过寒酸了些吧?” 楚牧野解释说道:“这不是我的府邸,我如今的府邸自然气派非常,哪一日你登门做客了,我让你伯母亲自下厨,烧个苏南府进贡来的清水鱼。” “贡品你也敢贪?”陈执安大惊失色,劝说道:“楚伯伯,当了大官可要更加谨言慎行,切不能……” 楚牧野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虞五十州贡品无数,皇城可吃不完,这些都是赏赐下来的,什么贪不贪?” “那这府邸是谁的?” “是宋相的。” “宋相?当朝宰相宋洗渠?” “正是。” 陈执安退了几步,上下看了看这个一进的院子,又有些怀疑起来。 楚牧野知道他的疑惑,道:“这是宋相最初前来悬天京时租住的院子,后来他担任中极殿学士,俸禄高了许多,便买下了这院子,仔细想来已经有许多年光阴了。 这期间,宋相两次被贬谪出京,院子却依然在此。 天下人都说,这院子在悬天京,宋相就在悬天京。” 陈执安点了点头,二人步入其中,便有一位身着黑衣,面容苍老朴实的老仆前来迎接。 楚牧野对这一位老仆人颇为客气,甚至抱拳行礼。 老仆人将二人领到东堂,却见东堂中,一位老人正在低头泡茶。 不过是巴掌大的茶盒,老人又从中拿出一簇茶叶泡入紫砂壶中,看起来……似乎有些小气。 陈执安心中有些惊讶。 眼前这位身躯并不高大,看起来已然上了年纪,有些苍老的老人,竟然是当朝太师、中极殿大学士、内阁之首、督察院右都御史,可谓大虞二把手,比起清贵的王爷,地位还要更高,权柄还要更大。 “陈执安来了?” 那老人转过身来,随手朝着陈执安招手:“来,进来,喝一喝我这茶。” 陈执安行礼,又与楚牧野一同入座。 老人给陈执安倒茶,却未曾给楚牧野倒。 陈执安一时之间有些不明白,这茶究竟该不该喝。 宋相却主动解释说道:“我这茶太少,如今只剩下几两了……你楚伯伯之前曾经喝过此茶,再喝已经没什么用了,就只给你倒。 就这么一杯,你喝了便是。” “什么茶叶这么金贵?”陈执安心生好奇,拿起杯盏一饮而尽。 茶水入口,顿时有一股清香甘甜之气自舌尖蔓延开来,便如同春日里的朝露,带着丝丝甜意。 清冽的茶香由此而至,在陈执安口中弥散开来,与此同时,茶香变得越发醇厚,带着恰到好处的苦涩,似乎便如同岁月沉淀下来的味道一般,令陈执安这个并不擅长品茶的人,都觉得这茶好喝。 可紧接着,当那茶水入肚…… 陈执安猛然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真元竟然开始缓缓流淌,继而不断壮大,不断变得粗壮,不断变得凝练。 与此同时,泥丸宫中的八道神蕴彼此纠缠,也在更加壮大。 只一刹那……陈执安原本正在凝聚的第九道神蕴,便就此凝聚而出! 紧接着,第十道神蕴开始显露出端倪来,随着他体内的真元逐渐趋于平息,第十道神蕴竟然同样凝聚出来。 不过一杯茶…… 陈执安接连凝聚两道神蕴。 一日两道神蕴,如今陈执安泥丸宫十分开阔,十道神蕴在其中流淌,真元也变得凝练许多。 这一口茶,竟然要比陈执安在昆仑泽中种出来的明黄色五禅,还要来的更加玄妙。 这让陈执安一时之间,都无法回过神来。 “可惜这茶只是第一杯香气馥郁,再喝反而不好了。” 宋相亲自起身,拿过陈执安身前的杯子。 这老人又仔细看了一眼陈执安,皱眉说道:“看来你比你楚伯伯更加适合这茶水。” 楚牧野也有些惊讶的看着陈执安,嘴角还含着一抹笑容,似乎颇为满意。 陈执安回过神来,看向宋相。 此时这老人已然入座,他看着陈执安询问道:“你想要什么?” 陈执安思索一番,道:“可否罢免李家李铸秋的二品尚书之位。” 宋相、楚牧野面无表情注视着陈执安。 陈执安讪笑一声,又说道:“那就让司远瞾取消那一桩婚约?” 宋相、楚牧野同样面无表情,同样沉默。 陈执安恪守开窗理论,深吸一口气道:“大虞律法之中,若是有高官意图行凶杀人,甚至不惜走脱人犯,不惜引贼子入京,应该如何?” 宋相脸上露出笑容来,道:“按照我大虞律法上责九刑一百四十九条,此人应当革职交由大理寺、刑部一同查办,若是坐实了罪责,自有律法裁制。” 陈执安低头想了想,又抬头询问道:“我暂且还没证据。” 宋相眯着眼睛:“在督察院发生的事,自然是能找到证据的。” 陈执安想起眼前这老人除了大虞太师、内阁之首之外,尚且还是督察院右都御史。 于是陈执安轻轻点头。 宋相、楚牧野正要说话。 陈执安却忽然道:“在法办他前,我能不能私下里找他好好出一出气?” ps:昨日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00章 我来找高大人出气 第100章 我来找高大人出气 夜已过子时,又下了一场暴雨,乌云遮蔽了月亮,临街若无通宵营业的店铺,街上便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督察院从四品经历史高仲大人,正坐在轿子上,匆匆走过西城水相街,朝着督察院而去。 也不知是何等重要的事,要令他深夜前去。 可督察院终究是监察衙门,往日里这等夜不能眠的次数其实也有许多,高仲也甘之如饴…… 原因在于督察院的经历史称得上真正的实权官吏,任何六品以下官僚的升迁提拔、又或者贬谪下方,都要经过经历司两位经历史之手。 正因如此,他高仲才能在西城最好的水相街上购置出一套五进的宅子,高家并非是什么称得上名号的世家大族,原本不过一介寒门。 可如今正因有了他高仲,便是老家青川州许多世家大族,都要给高家一个脸面。 高仲甚至觉得,自己在这经历司中再待上几载,打点好青川州许多官僚的事,往后即便调去闲散的位置,再过上一些年头,他高家有了底蕴,便也可称得上世家了。 这对于如今大虞的官僚来说,已经称得上功成名就,死后入了祖堂,他的牌匾也要放置于最上。 他思绪纷扰,想了许多,又忽然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 这是今日自苏南府新来的信件,他匆匆前去督察院,并无闲暇打开。 其实也不必打开,高仲自然知道这信中写了什么,无非是自家那位同胞妹妹哭诉亡子之恨。 这样的信,他已经收到过十几封。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打开了那一封信,仔细读过,眼中更多了些轻松之色。 往日里他收到妹妹的信,总是不敢回复,可如今倒是可以回上几个字了。 “西蓬莱的悍匪连当朝兵部侍郎都敢去杀,流火山山主隐姓埋名许多年,想要的无非便是行事时更加方便。” “那陈执安……应当活不了太长了。” 高仲将信收入袖中。 他其实知道了自己成了司家手中的长刀,除去陈执安,也是司家欲为之事。 可高仲却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无非便是各取所需,甚至还能让司家欠他一个人情。 等到了经历司中任期满了,他也许便可以靠着这人情直去兵部,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其实在这之前,高仲从未想过凭着自己的官职,竟然处理不了区区一个宫廷画师。 可世上的事便是如此,那杀了他外甥的少年,一来悬天京便要在坐朝节上为玲珑公主作画,甚至还写出一阙极好的词来,名扬悬天京,令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下手。 直至他安排了何令,何令又与那王风梳达成约定。 陈执安死了,都察院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回流火山。 只可惜那陈执安不知何故,不曾死在秀霸山上,可这倒也无妨……不过只是晚一些死罢了。 “修景的仇,终究要得报了。” 高仲心中这般想着,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自顾自摇头…… 杀一个陈执安,竟然还需要这般细致谋划,这个天下的事,谁又说的准? 正在这时,高仲却忽然感觉到轿子一阵摇晃,继而落地。 紧接着便是抬轿的护卫一声大喝:“你是何人?敢拦督察院的车驾?” 高仲皱起眉头,掀开轿子一看,却见一位华衣少年,腰间配着一把刀,正望着他,脸上还带着几分笑容。 “陈执安?” 高仲看到陈执安腰间的那一把长刀,冷哼一声说道:“配刀在悬天京中夜行,陈执安你不知此乃犯禁之事?若是被衙门知道了,难免要下狱查办!” 那少年正是陈执安。 陈执安站在轿子不远处,问道:“高大人,你如今倒是认得我了?” 高仲神色有些阴郁:“你为何拦本官车驾?你可知这里已经离督察院不远,不知有多少獬豸、飞鱼注视着这里,你……不想活了?” 陈执安摇头道:“高大人,你乃是都察院经历史,经手案子文书不在少数,你可知那王风梳为何会在秀霸山下走脱?” 高仲眉毛几乎拧到一处,却只是冷冷注视着陈执安。 陈执安又问:“高大人,你可知周修景想杀我,又托大与我死斗,继而死在擂台之上,死的合情合理,既合乎道义,又合乎律法?” 高仲终于开口:“我不知你在说什么……陈执安你今日持刀来此,难道是想要杀我?你可知你一旦在悬天京中杀了本官,天下之大,绝无你的活路。” “杀你?谁要杀你?”陈执安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我来找高大人出一出气。” 出气? 高仲有些不明白。 陈执安却缓缓拔出腰间长刀:“王风梳一事让我明白许多事讲不了道理,也不应该讲道理,可高大人却似乎并不明白,于是我特地前来,好好与高大人说上一说。” “你疯了?”高仲怒声道:“如今这些抬轿的护卫,都已然看到你的面容,知道你的名讳,你若再次动手,难逃一个袭击朝廷命官的罪责。” 陈执安沉默不语,神蕴却已流转,锁定四名护卫,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落入陈执安脑海中。 四名护卫早已拔刀,看到陈执安拔出刀来,他们身上真元流转,手中长刀散发光辉,猛然扑将上来。 四人朝着陈执安疾奔而来,手中长刀闪烁着凛冽的寒光,在黑夜里映出森冷的气息。 高仲不愧是督察院大员,哪怕是在这称得上安全的悬天京中,竟然也有一位神蕴、三位真元结果的武修护持。 刀光凶狠,直直朝着陈执安而来。 可陈执安仍然站在原处,直至那四人围攻而至。 却见陈执安长刀流转真元,强悍的刀光一闪而过,一位神蕴境界的修士顿时被陈执安斩飞出去。 他猛然一跃,左手食指、中指凝成剑指,一晃而过,敲在另外一人手中长刀上,长刀同样抛飞而出,那人虎口流出鲜血,甚至已然伤及骨骼。 此时此刻,最强的一位神蕴护卫已然受了重伤,另一位真元护卫也已无力再战。 光是这短暂的交锋,其余两位护卫就已经知道眼前这配刀的少年战力极为强横,即便他们以四打一也毫无胜算,更何况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 可陈执安却配刀入鞘,对那两位护卫道:“还在等什么,赶紧去督察院中叫人?” 二人对视一眼,又看向身后的高仲。 高仲久居高位,已然修出几分涵养,处变不惊。 他料定陈执安不敢杀他,再说那两位护卫在此也无济于事,索性朝他们点了点头。 两位护卫顿时朝着督察院的方向疾驰,隐入夜色中。 陈执安踏步向前,来到轿子前面。“你待如何……” 高仲尚且还不曾说完,陈执安便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抽的他身躯后仰,头颅狠狠撞在轿壁上,嘴角头上都流出鲜血来。 “高大人身居高位,看你这般娴熟,应当料理过不少人。 你可曾挨过苦主的巴掌?” 陈执安站在轿前与高仲说话。 高仲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陈执安……竟然真敢动手? 他想要杀了自己,然后潜逃? 一时之间高仲思绪便更加混乱,可他来不及细想,陈执安又是一脚踏来,轻而易举踏碎了他的肋骨。 陈执安已不再说话,眼神如同平常,既然一拳、一拳……全然落在高仲身上。 不过只是十几息时间,高仲便已经奄奄一息。 此时高仲已经确定,这陈执安既然是真想杀他! 他眼中也有恐惧,此时陈执安却忽然停下拳脚,朝着北城方向看了一眼,小声对高仲说道:“高大人,你可要仔细记好了,打你的人是我,陈执安。” 陈执安说完这句话,便悠哉悠哉朝着皇城而去。 身上的剧痛让高仲不至于昏过去:“这陈执安真就疯了?”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他心中这般想着,又抬眼看去,却见两位身着獬豸补服的人物自远处的黑暗中走出。 这两人高仲都认识,一位是天字獬豸刘长行,另外一位是地字獬豸江太平。 高仲见了这两人,怒气顿时上涌,他不理会嘴中仍然喷涌鲜血,磕磕绊绊说道:“打本官的人是陈执安,宫廷画师陈执安!” 两位獬豸却不紧不慢来到轿子前。 “大人,你的事发了。”江太平笑道:“还请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大理寺前来督察院提人。” 高仲一愣,紧接着一口鲜血喷出。 他很想要昏死过去,身上的剧痛却让他时刻保持清醒。 “事发了……什么事发了?” “陈执安敢来打我,便是因为他知道大理寺要来拿我?” 高仲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却有一阵剧痛传来。 多年基业,竟然毁于一位小小的少年画师身上。 —— 陈执安打了人,出了一口恶气,心中觉得舒畅了许多。 “做人,还是要念头通达才行。” 他轻哼着歌谣,回了院中,想了想又仔细写了一封信。 清早时分,佛桑街的门房将这封信送到了姜家别院。 姜家别院中,王理肃正盘膝坐在亭中修行。 程霁禾却捋着长须,不时张望着院中的小径。 不多时,姜云谏便亲自前来,与程霁禾说了许多。 程霁禾脸上露出笑容来:“身家也算清白,而且他既然是户部尚书大人不受待见的外孙,想来也不愿待在这悬天京了。 恰好与我一同上山,自此成为浮剑山上的修士,你这陈执安的天赋,假以时日,必定能够名扬天下。” 王理肃从入定中醒来,点头说道:“有这样的背景,这陈执安修行起来想来也会更加努力,师叔……恭喜你将要得一位高徒了。” 程霁禾笑着颔首,又捋了捋长须:“以这陈执安的天赋,就不需再过山门九关了,等他前来直接拜师便是。” 姜云谏睫毛动了动,心中有些怀疑……这陈执安的剑道天赋真就这般好? 他思绪未落,程霁禾却忽然皱眉站起身来,拉起王理肃来:“去,你去走一遭,快些请陈执安过来。” 王理肃颇有些无奈道:“既然是拜师,哪有师门中人亲自去请的道理?” “以免夜长梦多。”程霁禾道:“尽快拜师,尽快修行。” “这陈执安长到十八年都无师承,哪里来的夜长梦多?”王理肃劝说道:“师叔,可莫要表现的太过急切,否则新入门的弟子难免恃宠而骄。” 程霁禾想了想也确实如此,便索性坐了下来,继续喝茶。 时至晌午,却忽然有一位仆人送上一封书信,说是交由浮剑山程霁禾前辈。 程霁禾拿过信件,就看到那信上的落名,他心中顿时如同压上一块石头,多了些不好的征兆。 王理肃与姜云谏也探过头来。 程霁禾打开信件,仔细读过一遍,沉默了几息时间,又狠狠拍了拍大腿。 “这陈执安说他家中长辈,不许他离开悬天京。”程霁禾痛心疾首:“这般的好苗子,也不知留在悬天京中做什么?上山修行才是正道。” 他说到这里,又狠狠瞪了一眼王理肃:“我让你早些去请他,生米煮成熟饭,又怎会横生枝节?” 王理肃大感冤枉,叫屈说道:“人家长辈不愿让他去浮剑山,我早去晚去不还是一个结果,师叔怎么怪上我了?” “不过,这陈执安哪里来的长辈?不是说他只有一位父亲?”姜云谏插话。 王理肃想了想:“大约是他那在李府的母亲?” “不如我先收他为徒,他就在这悬天京中修行,等他母亲什么时候愿意让他上山,他再上山便是。”程霁禾开始想办法。 王理肃却摇了摇头:“师叔,这陈执安与我山门无缘……若是其他州府倒也罢了,可这里是悬天京,山门弟子久居悬天京,只怕并不合规矩。” 程霁禾低头想了片刻,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 “倒是我太过着急了,这陈执安似乎真与我山门无缘。” “不过……”这老者眼珠一转:“我赠给他一个剑字,也算是送了他一道机缘,往后他如果真就学有所成,也算是一桩善缘。” —— 玉芙宫中,玲珑公主正低头看着在殿中躬身行礼的内务府郎中、画院祗候常维谷。 常维谷有些惶恐,不敢直起身来。 “你是说……胧月娘娘向你要人,要让陈执安去她明月宫?” 常维谷无奈点头。 玲珑公主皱起眉头,冷哼一声道:“本宫不允。” (本章完) 第101章 白玉京中一真龙 第101章 白玉京中一真龙 堂堂督察院经历史突然在一夜之间被下入大理寺牢狱,督察院、刑部、大理寺一同参与调查,也不知犯了什么事。 悬天京中似乎保持着某种特别的默契。 无人过问这位经历史究竟犯了什么案子,督察院内部出了问题,却也没有扩大影响,不曾牵连他人。 可是出了督察院,暗地里还是有许多人猜测,这位堂堂从四品的大员究竟犯了什么事,竟然如此神秘,却又如此雷霆万钧。 然而猜测之后,总归还是一无所获。 此事好像不曾影响到任何人。 可远在江槐州的流火山里,持续不断传出的暗流却稍稍停止,就好像那一位神秘的流火山山主,忘却了自己杀女之仇。 只是天下人都觉得,那位山主大约是在酝酿一次必杀,他那位悬天京中的仇人必将要迎接一场舍命的杀戮。 不过这杀戮只怕无法假手于他人了。 经历了这么一桩事情之后,接连十二三天时间,陈执安都过得非常清闲。 他不知道玉芙宫与明月宫因为他,而经历了一场怎样的争夺。 他只知道自己是一位内务府宫廷画师,玉芙宫中有请,他便去为那些皇亲国戚画上一幅画,除此之外,他只需在这皇城中修行便是。 说起来,内务府宫廷画师,尤其是挂在悬天宫中大宫阙下的宫廷画师,其实颇为清闲。 这么长时间,陈执安只去了两趟玉芙宫,甚至还不曾见过玲珑公主,只是为两位幼小的皇子、公主画画。 农历六月十二,骄阳仍然是火,夏日的热烈在天地间肆意蔓延。 庭院里早已绿树成荫,枝叶繁茂,池塘中,荷绽放着娇艳,粉白相间,层层叠叠,仿佛是少女绿色的裙摆,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陈执安闭目修行。 十二三日时间,他的泥丸宫早已经进一步开拓,泥丸宫中的三道清气,已经只剩下一道。 其余两道,都已经被他炼化,然后化作了第十一道神蕴! 十一道神蕴在陈执安泥丸宫中,就有如十一条粗壮的大蟒,彼此缠结,却又散发着极为奇异的气息。 不多时,这十一道神蕴便流入他的身躯中,网罗在他的元关上,好似一重重大网,只留下极为细腻的网眼。 元关中不断流出的真元,就从这网眼中流过去,以此凝炼真元,让真元越发凝实,越发纯净,越发……强大。 “凝练真元十一次……比起我那一日在秀霸山上杀王风梳,还多了足足五次。” 陈执安长出一口气。 秀霸山上杀人之时,陈执安其实已经凝聚出了七道神蕴,可他的真元却只凝练了六次。 时至如今,也许是因为十一道神蕴,凝练起真元来更快了,或者是因为那一日在白首街上,宋相的宅子里喝下的那一杯茶水。 陈执安凝练真元的速度明显更快了许多,区区七八日,就已经完成了十次凝练。 而今日,他又彻底完成了第十一次。 此时此刻的陈执安方方面面都处于他自己的巅峰。 神蕴圆满,而且是十一道的神蕴圆满。 真元经过十一次凝练。 九重刀势。 手中又有两千锻的阳燧长刀。 陈执安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是今天的他再对上王风梳,即便她已经修成元关,自己也可以不借助燃血姜果、罗浮春杀了她。 “越阶而战,这应该是雏虎碑上排名前列的少年天才,必备的技艺。” 陈执安从修行中醒来,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他抬头看上天空,今日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湛蓝的天空显得格外深邃。 正因如此,今日也很热,大地被晒得滚烫,仿佛要将一切都融化了。 陈执安站起身来,回了房中,关上房门,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缓缓打开。 他一缕神蕴落入其中,顿时化为一道化身,出现在昆仑泽里。 他低头看去,昆仑泽中哺育境界所需的药材都已经成熟。 陈执安有些忧愁起来。 “白玉蝉蜕篇第四重璞玉篇里,【白玉丸】所需的药材都已经有了,只可惜璞玉级别的丹药练起来,已经没有蝉蜕丸那么容易了。” 陈执安清楚的知道,只靠自己只怕无法炼制出这白玉丸。 到时候还需要去麻烦息人居的屈君回。 只是这屈君回是个商人,找他炼药,还不能用银两结算,不需几天,他就会给自己砸来一桩麻烦事。 这让陈执安一时之间有些伤神,犹豫。 “算了,如今凝练神蕴越来越难,泥丸宫中的五禅清气也只剩下一道,估计最多再练出一道神蕴,我修行的进度就会大大减缓……” “到时候,再去找一找屈君回吧。”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旋即他抬起头来,看向白玉京中那云雾笼罩,却又未曾点亮的所在。 那里云雾弥漫,于山峦之间袅袅升腾。 又因为那里还不曾被点亮,一座座山峦犹如墨染,恰似一幅淡墨勾勒的画卷。 陈执安之所以看上这里,是因为那里有一处所在在云雾的笼罩下若隐若现,多出了几分飘渺之感。 “这里有一座楼阁,即将显现。” 陈执安仔细看着那里,只觉得自己的神蕴勃然跳动,似乎被那一处尚且还不曾显现的楼阁吸引。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仔细想起来,这白玉京中的楼与城,似乎是在跟随我的修行境界逐渐展露。 我现在神蕴修为,乃是修行第四关,昆仑泽、南流景两座城池,明镜楼、青山楼两处楼阁,恰好也是四座。” “看来这座新的楼阁似乎与神蕴有关,要等我踏入璞玉就可以显露出来。” 陈执安心里颇有些期待。 十二楼五城各有各的玄妙。 【昆仑泽】自不必多说,正因有昆仑泽他才有吃不完的丹药,让他的修行速度能够远远快过他人。 【明镜楼】只需玉京之气,便可探查无主机缘,后天之气、叶月舟都是因此而得。 【青山楼】似乎门槛极高,陈执安至今进不去第一层楼阁中,可哪怕如此,只要刀兵入手,真元流入其中,陈执安就能够轻而易举的知晓刀兵属性,甚至还能知晓部分来历,称得上奇妙二字。 至于【南流景】……陈执安总觉得这东城南流景在白玉京中,应当是处于核心之一的位置。 他观想南流景,足以壮大神蕴,抵御外邪,如同极为玄妙的观想妙法。 南流景中又多了一座【闿阳阙】,乃是南流景的一部分,其中充斥着紫气、黄庭,在其中参演武学玄功妙法,事半功倍。 就连老黄梁这等一看修为境界就十分高深的人物,都能因此而得益。 除此之外,南流景又可以接引他人进入这白玉京中。 老黄梁、椒奴对于陈执安而言,都起到了大用。 老黄梁自不必说,如今他修行的白玉蝉蜕篇、八都北去十二重都来自老黄梁,全部都是玄功妙法,颇为珍贵。 除此之外,屈君回为他炼药,也是老黄梁的情分,寻常修行上有碍难了,老黄梁也为他解惑。 至于椒奴,椒奴虽然暂且弱小,却给他分享过悬天京中缺画师的消息。 让他前来悬天京之后便在皇城中落下,甚至因为七彩画闯出了不小的名头,让许多人因为玲珑公主这一层关系,无法放开手对付他。南流景的玄妙,便在于此。 而此时此刻,南流景中那一缕奇异的金色光芒越发壮大,好像是在呼唤陈执安。 “随着我修为日益提高,白玉京好似越发坚固,南流景越发光辉璀璨,能够承载的人更多……” “修成第十一道神蕴,凝练十一次真元之后,可以引渡第三人了。” 陈执安的神蕴化身,就此消失在虚空中。 而那一缕神蕴上升、上升,直到与南流景中那一道金色光芒融为一体。 南流景那一道金色光芒闪烁,与外界的太阳沟通。 陈执安再度陷入一片漆黑中,又觉得自己似乎在急速的穿梭于虚无中。 紧接着,他便清清楚楚的看到黑暗中,多了一道光亮。 这是一道紫色的光亮,十分微弱,似乎即将熄灭,几乎已经看不真切了。 直至陈执安那璀璨、汹涌澎湃的金色洪流照耀而至。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就好似刺穿了黑夜的帷幕,带来光明,照耀在那紫色的光点上。 一时之间,那极为微弱,将要散去的紫色光点……好像要活了过来。 —— 【扶廷君】巨大的身躯隐匿在罗浮海深处。 这一片广大的海域,雷霆密布,云气缭绕,整座大海都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如同梦幻。 扶廷君至今已然二百余岁,对于龙属而言,二百余岁还不过少年。 可即便年轻,他的身躯已经修长威武,鳞片上闪着紫色的光辉,就好像是一层层的宝石堆叠,在海水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神秘深邃。 他身躯盘曲,仿佛一座巨大的深海巨山,潜藏在海底的黑暗中。 龙须在水中轻轻飘动,带出缕缕逸散的雷火之光。 而巨大的龙目微微睁开,眼中光芒如同跳动的火焰,带着一缕悲恸,又带着果决的杀意,死死注视着海面更上方的天际。 扶廷君在等。 他已然在这一片海域下,等候五百六十余日,只为报得大仇。 直至五百六十七天。 在广袤无垠、波涛汹涌的罗浮海上空,一辆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战车破云而来。 那战车似乎是某种极为特殊的青铜打造,每转动一圈,都带起滚滚热浪,整座战车燃烧着火焰,就好像一轮烈日。 烈日周遭,火蛇奔腾咆哮,在海天之间肆意舞动。 而战车上,坐着一位身着金色长衣的年轻人。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面庞如同刀削斧凿,刚毅俊美。 额头处,一道神秘的印记散发着幽光,就好像是自天而降的神秘符文,仿佛这位身份尊贵的年轻人得到了上天的权柄! 他手中握着缰绳,身上散发着强大气息,便如此飞过大海,宛如一尊欲使战车的仙人落于凡间。 战车在海面上风驰电掣,而扶廷君眼神忽变。 因为他看到拉动这辆战车的,也是两条真龙。 那两条真龙漆黑,在虚空中蜿蜒游动,恐怖到了极致。 扶廷君却浑然不惧,暗中蛰伏。 直至这辆战车行过他的头顶… 两道火光从扶廷君眼中迸发而出,强悍无比的神通穿过大海,瞬间蒸发无数海水,直冲虚空,照去那恐怖的战车。 这条年轻的真龙眼中,并无半分惧怕,多的却是视死如归。 他今日必死。 却也要报得大仇! 烈火开路,他庞然身躯猛然直冲而上,化作一道紫色的闪电,在空中画过耀眼的弧线。 周围的空气都被点燃,海水泛起层层涟漪。 他张口吞向战车,这一幕便如同一幅永恒的画卷,携来风暴,好似万千朵盛开的紫莲,在罗浮海的天空中蔓延开来。 而那位战车上的年轻人却面色不改,抬头看向天空那条真龙。 他身上没有半分真元流动,不曾有丝毫神通崩发,就这般看着这条真龙朝他吞噬而来。 恰在此时,一道淡漠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在我罗浮海上,不得行凶。” 这一道声音伴随着雷霆,却好像蕴含着能令万物寂灭之威严。 紧接着,天上地下来自大海深处,都绽放出一道道雷光来。 这些雷光充斥天际,直落在虚空中,落在扶廷君身上。 扶廷君身上火焰熄灭,坠落而下。 “五雷君……” 他就此坠落,身躯不断碎裂,鳞片崩毁,龙身分解,直至落入水中,化作万千气泡与这罗浮海融为一体。 他死了。 扶廷君不曾死在仇人手中,反而死在了罗浮海的主人,曾在第九碑上刻字的五雷君天雷之下。 这令他始料未及,却又觉得……他命该如此。 他报不了龙宫大仇。 也无法苟活于世。 便只能无声无息死在罗浮海里。 只是…… 他心中又有不甘,若是再给他一百年光阴…… 可死了便是死了,死了也就再无机会了。 他意识逐渐陷入黑暗,在不断坠落,坠落至天地的最深处。 他的肉体早已消解,只留下一缕神蕴。 可当那一缕神蕴正要消散,扶廷君却猛然感觉到一股炽热的光芒照耀在他的身上。 那光芒宛如金色的烈日,令他重新恢复一缕生机。 下一刻,他睁开眼睛。 便看到有人高坐天际宝座之上,低头俯视着他。 “白玉京……” 他脑海中讯息纷扰,逐渐化作一个神秘无比的名字。 “白玉京主。” ps:晚上有加更 (本章完) 第102章 扶疏公子,你的伤好了? 第102章 扶疏公子,你的伤好了? 陈执安白玉京主化身,绽放光明,高高坐在闿阳阙中的宝座上。 南流景高照整座白玉京,闿阳阙又在南流景上,此时这座看起来便极为古老的宫阙,古铜色的大门大开。 陈执安低头看着下方那条紫色真龙,心中还有些惊讶。 此时这条巨龙神蕴落于昆仑泽中,部分身躯被昆仑灵气遮盖,可仍然能见这条真龙的庞然威武。 尤其是那一只龙角,晶莹剔透,闪烁着紫色光芒,其上又有许多神秘的纹路,仿佛蕴含着岁月的真相,又似乎藏着天地间的隐秘。 这世间,真的有龙。 陈执安早在苏南府时,就已经询问过徐溪月。 那时的徐溪月就与他说过,栖霞山上本就有龙,甚至还不止一条。 他心中始终好奇,却没想到,这一次白玉京中引渡新人,竟然真就引渡了一条真龙。 只是…… 这条龙状态似乎并不好。 在昆仑灵气的遮掩下,这条龙的神蕴化身若隐若现,鳞片甚至不曾凝聚出来,眼神也极为萎顿,气息也颇为急促。 看起来就像是受了重伤。 如今在白玉京中反而吊住了一条性命。 而扶廷君也在抬头仰望着南流景,仰望着闿阳阙,仰望着那古老殿宇中,浑身散发金光的存在。 在扶廷君二百余年寿命里,从来未曾见过这样的人物。 这王座上的人物,气息如渊,仿佛整座奇异的白玉京,都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无数奇异的灵气诞生于他的呼吸中。 乃至这奇异的大泽、天上的太阳,远处群山,诸多楼阁,都因为此人而存在。 扶廷君忽然有些恍惚,脑海中的记忆闪烁开来。 “我已经死了……五雷君出手,我断无活着的道理。” 五雷君乃是天下至强之一,曾在第九碑上刻字,修为神秘莫测,强悍无比。 若论天下谁人能胜过五雷君,也就只有那一位气魄盖压天下,曾鞭起卧龙我骑去,挥戈斥问五雷君的盖世武夫宫龙宿! 除此之外,天下无人敢断言自己能够胜过五雷君。 他濒死之际,清楚的察觉自己的肉身已经瓦解,自己的扶风龙角已然断气,上面的铭文都已经消散,扶风龙属的血脉自那时彻彻底底消散于天际。 连同自己的神蕴、神相、神魄都已经全然消散。 直至……留下最后一缕神蕴。 扶廷君顿时回过神来,他感应神蕴,发觉如今这真龙化身就是那一缕神蕴所化! “如此说来,我还活着?我被眼前这位白玉京主拿来神蕴,活在这白玉京中?” 扶廷君想到此处,心神不由一震。 眼前这白玉京主竟然能无声无息之间,就在五雷君执掌的雷霆中,拿走自己残存的神蕴! 想到这里扶廷君越发惊讶。 他不断搜索脑海中那传承不息的扶风血脉里承载的记忆,又仔细回忆道下九碑上的名字。 可他始终想不起天下还有一处如此神秘的所在,名为白玉京。 天下还有一位盖世的人物,名叫白玉京主。 正在扶廷君不断思索之际,周遭的灵气席卷而至,落入他的脑海里,化作一道宏大的声音。 层层奇异的声音组合成钟鼎之音铿锵作响,奇异非常。 可扶廷君竟然能够神奇的听懂这铿锵之音的含义! “既要留在白玉京,我能为这白玉京做些什么?” 扶廷君低下头,心中忽然有些感激这位盖世的人物。 即便他肉身已去,即便他只剩下一道神蕴。 可是只要活着,便有重聚肉身的希望。 只要活着,就有复仇的希望。 只要活着,他扶风龙属的血脉便不至于断绝。 “但是又应该如何留在这白玉京中?” 扶廷君细细思索,低下头来咬牙道:“白玉京主……我乃龙属扶风一脉,脑海中天生便有许多龙属传承,天生通晓诸多龙属神通,愿意将这些龙属神通尽数献给……白玉京。” “龙属神通?人能修炼吗?”陈执安在南流景光辉包裹下,脸上有些发愁:“这一听就是类似血脉传承的东西,人应该不能练吧?” 他心里这样想着,却也并不急着询问。 天下除了雏虎碑降下的道下神通不受境界约束,先天之下就可以修行。 可其他流传于天下的神通,却还要等到先天修为才能够修行。 他距离先天修为还隔了一个璞玉境界,并不急于一时。 扶廷君咬牙倒出了自己最大的价值,可却见宝座上的白玉京主无动于衷,想了想又低头说道:“在扶风海龙宫遗址,我藏了一柄剑,乃是一柄传世名兵,于铄古碑剑器行上位列第十二,是一柄真正的宝剑,又藏了许多珍宝,愿意尽数献给白玉京主。” 铄古碑剑器行第十二? 陈执安顿时有些喜出望外。 传世名兵……比起十万锻的刀兵还要更加珍贵。 当世神霄真人许玉蟾的雷火剑,便在剑器行上排名第九。 而这位许玉蟾,乃是一位造化大家,是真真正正天下有数的强者之一。 由此可见能上铄古碑,甚至能排入剑器行前列的宝剑,究竟何其珍贵。 只是? “这扶风海又在哪里?不知道距离悬天京远不远。” 陈执安不动声色,决定离开白玉京之后,好好查一查扶风海的所在。 哪怕现在以他的实力,前去龙宫遗址这样的去处,只怕有点勉强,可再过一些年岁却可以试一试。 如果真就能够得到这样的宝物…陈执安心中不免有些火热起来。 他心中极为心动。 扶廷君见白玉京主毫无反应,却晃了晃巨大的龙首。 “这般的人物,能够比肩五雷君,甚至坐拥如此玄妙之地……又怎会为一把传世名兵心动?” 他心中苦笑一声…… 可他最为厚重的底蕴便在这两处了,可似乎却依旧不足以打动这位白玉京主。 他心中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无法留在白玉京,他这一缕神蕴必然消散,自此天下再无扶风龙属。 于是他挣扎一番,抱着试一试的念头道:“我扶风龙属天生执掌风、雷、火,龙目中又孕育扶风离火,因此世代钻研炼丹一道。 对于天下炼丹之术颇为精通,对于天下聚火之法也多有传承……白玉京主,等我伤势好了之后,愿为……” 扶廷君尚未说完。 他耳畔忽然传来一阵钟鼎之声,紧接着那南流景上的闿阳阙中,白玉京主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在他不远处凝聚出一道神蕴化身来。 那是一位少年,有些茫然恍惚的抬眼看着自己,眼中还带着些惊叹。“白玉京之主……让我教授他丹火之术!” “所以我这一道神蕴可以留在白玉京中修养了?” 扶廷君反应过来,有些喜出望外。 他低头看向在他眼中极为渺小的少年,修长的龙须就如同两条极长的云朵,悠悠扬扬。 “我该如何称呼你?”扶廷君龙嘴开合,白玉京中似乎刮起大风。 陈执安眼神中的惊叹未减,仰头说道:“可以称呼我为长安客。” 他这惊叹并非是装出来的。 坐在南流景闿阳阙中的宝座上,离这条真龙颇为遥远,倒也并无那般震撼。 可如今来了这真龙身子底下,才觉得这条龙只怕有一座山岳大小,连绵起伏,让人望而生畏。 “长安客……”这条真龙低语斟酌,最终说道:“便叫我扶廷君。” “世上再无扶风龙属,我愿以真名示之。”他心中这般想着。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陈执安向他行礼,那条真龙想了想,也低下头来朝着陈执安点头。 “我来教授你炼丹之术。” “所谓炼丹,无非便是两部分,其一乃是【玄火】、其二则是【驭火入印】之法。” “你可知【玄火】是什么?” 陈执安点头,所谓玄火,不同于寻常的火焰。 他炼制蝉蜕丸时,白玉蝉蜕篇中就曾经记载,炼制此丹最好是用琉璃火,乃是用妖兽琉璃龟的龟甲烧制而成。 陈执安将自己所知说出来。 扶廷君略微迟疑,却说道:“用琉璃龟的龟甲烧制……确实算得上玄火,可只能算是最低品级,称不上一个好字。” 他说到此处,龙目注视着陈执安,询问道:“却不知……先生的修为?” “我已经修行到神蕴境界。”陈执安坦然回答。 扶廷君气息顿时一滞:“就只有神蕴境界?” 陈执安似乎有些不服气,强调说道:“正是神蕴境界,不过却已经修出第十一道神蕴。” “修行出第十一道神蕴,那也是神蕴境界。”扶廷君说话都有些迟疑起来:“修为这般弱小,品级高一些的玄火、驭火入印之法……就暂时与你无缘了。” 这条龙摇头晃脑,似乎是在回忆脑海中适合眼前这位长安客的玄火法门。 直至过去十几息时间,扶廷君才再度看向陈执安,语气也多了些轻松。 “我曾在真见山中拜见一位真人,曾经在那位真人落灰书架上,见过一道玄火之法,恰好适合先生,名叫【玄珠离火】。” “至于驭火入印之法,我这里有一门【云室七重阐微】得自海上炼丹大家祝云中,颇为不凡,若能练到七重,便是一品天丹也可炼制。” 扶廷君耐心教导,陈执安虚心请教,终于背下【云室七重阐微】,又仔细记下玄珠离火的炼制方法。 “不过这炼玄火似乎并不容易。”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站起身来向着扶廷君行礼,便要去闿阳阙中钻研【云室七重阐微】。 扶廷君询问陈执安为何要前去闿阳阙。 陈执安仔细回答,提及其实的紫气、黄庭。 扶廷君顿时大为惊讶:“竟然如此玄妙……只可惜我现在身受重伤,即便这一缕神蕴只怕也控制不得,无法化作他形,也无法腾云驾雾前去闿阳阙。 等待我略微恢复二三分,再去仔细瞧一瞧闿阳阙中的紫气黄庭。” 陈执安踏入闿阳阙,盘膝而坐,脑海中【云室七重阐微】诸多精义浮现而出。 他探出手来,手上紫气化作一团火焰灼灼燃烧。 陈执安运转云室丹法,试着控火,火焰忽明忽暗,忽强忽弱。 他皱起眉头。 “这云室七重丹法,可并不像那些玄功妙法那么容易修行,还是要实践出真知。” 于是他手中紫气熄灭,记下丹法奥妙,记下入印的法门,这才消失于闿阳阙中。 陈执安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缓缓合上。 “这倒是意外之喜。” 他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来,早在炼制蝉蜕丸时,他便很是羡慕那些炼丹大家…… 这天下若要找出一个最受他人敬重的行当,只怕就是丹师了,尤其是能够执掌玄火,随意为丹药入印的丹师更是难能可贵。 哪怕是那些世家大府、玄门宗派面对一位大丹师也要毕恭毕敬,毕竟对于修行一道,丹药乃是重中之重,缺少不得。 哪怕是那些天骄之辈,根骨、天赋都十万里挑一的世家天才,也不可没有丹药。 根骨、天赋越好,越需要丹药去激发体内潜能,而且又根骨打底,又不需要担忧丹毒过盛。 “现在当务之急,是集齐炼制玄珠离火的材料。” 他站起身来,走出院子。 此时已是下午,太阳还未落山,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撒下细碎的光影。 路边几株紫薇开的正艳,粉瓣随风轻舞,落英缤纷。 陈执安看着一条蜿蜒的流水自路边石间潺潺流淌,清澈的水倒映着岸边的翠竹和不远处的古桥。 他忽然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一连闭关十几日,练成第十一道神蕴,对于陈执安而言距离他的目的更近了一步。 距离雏虎碑换榜不过三月光阴! 距离那一桩婚期同样如是。 “先去息人居问一问玄珠离火所需的材料,然后再做打算。” 陈执安心中细碎地想着,直至他走到东城。 远处的街道上,却有人骑马而至。 那人锦衣华服,面容如玉,只是眼中带着几分凶戾远远注视陈执安。 正是被陈执安打成重伤的李扶疏。 陈执安抬头,忽然乐了:“你的伤好了?” 他开口询问,李扶疏却忽然摇头:“悬天京中规矩太多。” “正是因为我太看重规矩,才让你有了可乘之机。” 他话语至此,骑着马的身躯朝前探来,俯视着陈执安:“上一次有人助你,却藏头露尾不敢现身。” “可今日,他还敢来吗?” 他话语至此,陈执安抬头看去,却见临街的酒楼二楼中,司侯圭与两位三四十岁的人物正在低头望着陈执安,眼神森冷。 陈执安又看向李扶疏:“既然带了人来,却又让他们在楼上喝茶……” “扶疏公子,你想要与我单挑?” 李扶疏当街下马,似乎确实不再理会悬天京中的规矩为何物。 陈执安露齿一笑,又问一遍:“你的伤好了?” ps:昨天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03章 三件宝物 第103章 三件宝物 此时正值下午,街道上人来人往,又有许多摊贩出摊,临街的酒楼中也各自探头张望。 陈执安眯着眼睛看着李扶疏。 李扶疏并不回答陈执安的询问,只是缓缓朝前走来。 他眼神阴郁,气息深沉,似乎这一个多月的疗伤时间,并未散去他心中的怒意,反而积累的越发深重了。 陈执安他也看了看酒楼上的司侯圭与另外两人,又看向李扶疏劝说道:“扶疏公子,当街行凶可是违反律法的,若是被衙门捉了去,必然要治一个大罪。” 李扶疏探手,手中多出一把长剑来。 陈执安顿时眼睛一亮。 这把长剑剑长三尺有余,剑鞘银白如霜雪,在日光下闪着清冷的光泽。 剑柄上又篆刻着古朴的纹,显得颇为庄重古朴,一看就是一把好剑。 李扶疏已然拔剑。 剑刃锋锐无比,寒光凛冽。 在旁的百姓看到这一幕脸上都多出一些惊恐之色,纷纷避让。 当街行凶的贵公子即便是在悬天京中,也并非没有。 而且这一类人往往还能逃过律法制裁,百姓们自然极怕,唯恐刀剑无眼伤到自己又无处鸣冤。 于是这条繁华的街道上,陈执安、李扶疏二人周遭顿时一空,甚至原本的嘈杂声都变得安静起来。 陈执安叹了口气,又劝说李扶疏:“在城中手持刀兵招摇过市也是大罪,公子可要三思。” 李扶疏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怒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被陈执安打成重伤,足足休养了一月有余,哪怕有许多价值不菲的汤药打底,可他至今都不曾全然恢复。 一想起此事,李扶疏总要想起自家池塘中那一条鲤鱼。 一条鲤鱼入了池塘,却咬伤了金鱼? 而在这之前,自己甚至信誓旦旦的与自家堂妹说过,鲤鱼入了金鱼池,总会死的。 结果却是在那场大雨中,自己被陈执安敲碎好几处骨头,最终还是李清然背他回府。 这让李扶疏的心中如同刺进去几根钉子,让他始终无法释怀,甚至已然有了心魔一般。 他伤势稍有恢复便匆匆提剑而来,只因为他怕这般心魔若是存在的长久了,会令他神蕴蒙尘,成为他修行道路上的滞涩。 如今他已修成玉神,距离先天境界不过一步之遥。 已然因为疗伤耽误了精进,倘若又放任心魔成长,先天之途就只怕越发遥远了。 正因如此,才有了今日这东城中的相遇。 这位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决定,不再恪守许多悬天京中的规矩。 只要留下陈执安那一只画画的手,即便让自己出一出气,以李家在悬天京中的地位,又能如何? 他心中这般想着,身上真元开始流淌,一股股气息升腾起来,带出天然的威压来。 陈执安似乎有些怕了,朝后退去几步。 酒楼上的司侯圭看到陈执安后退,眼中顿时多出几分快意来! 司侯圭自从去了一遭苏南府,见了这泥腿少年之后,便是一路吃鳖。 最初这少年明明没有什么依仗,却敢顶撞自己。 后来自己又与他赌斗,甚至输出去一柄百锻长刀。 一个多月以前,他又在端阙王爷的草场中见到此人,此人胆魄越发盛了,甚至拔出了自己的斗极长刀,让自己颜面扫地。 仔细想起来。 他这位雏虎碑上的雏虎,兵部尚书、镕天将军府上的三公子,竟然不曾在这泥腿少年手中讨得什么好处。 而这陈执安每一次见自己,都是那般无惧的模样,更令司侯圭怒从中来。 只是今日……李扶疏抛去规矩,持剑来寻他,他似乎真就怕了,甚至往后退去一步。 于是他紧皱的眉头都略微散开,饶有兴趣的低头看向二人。 “不许杀他,只需将他打成重伤,留待几日,自然会有流火山、西蓬莱的人物前来杀他。” 司侯圭心中这般想着。 而李扶疏也同样如是。 他走的极为缓慢,身上的气魄也节节高升,直压向陈执安。 可是…… 李扶疏也好,酒楼上那三位观战的人物也好,却无人料到最先动手的,乃是陈执安。 只见陈执安退去几步,忽然右手虚空一探,手中却多出一把长刀来。 司侯圭瞳孔一动,这把长刀正是他输给陈执安的百锻阳燧! 可不知为何这把刀如今看起来,却好像大有不同。 只是司侯圭来不及注意这些,却只见陈执安拔刀出鞘,刀鞘落下,强大的气力令刀鞘刺入青石板街。 而他身上猛然有一股真元勃发,灌入了他的双腿。 下一瞬间,陈执安屈膝一跳,脚下青砖就此碎裂,陈执安便迅雷不及掩耳一般跳跃而出。 厚重、凝实如同无瑕玉石一般的真元从他身上迸发出来,十一道神蕴流转锁住李扶疏,捕捉李扶疏运功轨迹。 长刀落下! 八都北去十二重。 这一道亮白色的刀光划过天空,带起重重威势,其中似乎蕴含着一层层刀势连绵不绝,变化无端。 李扶疏全然未曾预料到陈执安竟然敢主动拔刀,甚至能够斩出如此恐怖的一刀来。 他原本就已经凝聚的真元猛然运转,又只觉这番真元似乎不足以阻拦这一刀来,于是他继续运转妙法,压榨元关。 可元关处却又骤然传来剧痛。 他的伤势未愈…… 李扶疏猛然惊觉陈执安为何这般询问。 可他却已经来不及细想,长剑探出,如若春风拂柳。 那长剑上剑气大盛,带出诸多变化迎向陈执安那可怕的一刀。 其中又有剑势重叠,杀意重重。 这玄功剑法看似优雅,实则乃是杀人技,李扶疏不知不觉已经用尽全力。 陈执安八都北去刀法横落而下,与李扶疏的长剑碰撞。 刹那间陈执安只觉得自己虎口一阵剧痛传来,狂暴的真元自李扶疏的长剑传来,带着丝丝寒意。 陈执安却岿然不惊,双腿落地,长刀不退,左手化为虎扑直取李扶疏的手腕。 李扶疏已然回过神来,眼神变得沉静许多,他左手同样前伸,手指上一枚戒指发出亮光化作青绿色屏障,挡住陈执安这一拳。 而他的身形却如鬼魅般横移,长剑直刺,便要割去陈执安腰间血肉。 陈执安却不退不避,阳燧下落拦在那长剑之前,浑身真元却已尽数凝聚到左手双指。 双指掠过! 李扶疏长剑刺来,刺在阳燧长刀上,竟然迸出一道刺眼的火。 此时阳燧长刀上并无真元,李扶疏长剑刺中,阳燧长刀承受着极为惊人的力量,直直打在陈执安腰间。 李扶疏眼中一喜…… “且先断去你的肋骨。”他心中这般想着,左手戒指中却再度有屏障亮出,想要拦住陈执安的左手剑指。 可便在此时,陈执安剑指横扫而过,他那灵宝屏障却被瞬间划开,剑指甚至仍不停歇,划在他的手臂上,顿时血肉绽开,伤口深可见骨。 李扶疏吃痛。 可他手中长剑带出的巨大力量,却已经打在阳燧上,阳燧长刀携着这般巨大的力量,撞在陈执安的腰间。 陈执安腰间却硬生生受了如此恐怖的碰撞。 李扶疏心中略微安定下来,即便自己负伤,胜负也已分出…… 然而下一瞬间,陈执安遭受如此碰撞,腰间却传来铿锵一声,如同钢铁碰撞。 陈执安神色不改,长刀一拧,长刀瞬间燃火,硬生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变化斩在李扶疏腰间。 李扶疏腰间一枚腰带同时亮出光芒来,惊人的气息迸发开来拦住这燃火的阳燧长刀刀刃。 但其中无比恐怖的力量,却硬生生落在李扶疏的身上。 咔嚓!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一声脆响,李扶疏又有几根肋骨断去,强横的力量就要将他的身体抛飞出去。 却不料陈执安瞬间朝前一步,左手探出,捉住李扶疏的手腕,顺势一带,李扶疏顿时屈膝而下。 陈执安右手长刀一抛,精准落入一旁的刀鞘中,继而大手一探,便掐住了李扶疏的脖子!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两人交手不过数个回合。 李扶疏带给酒楼上三人能够胜过陈执安的错觉,也不过刚刚一瞬。 就是这一瞬间,李扶疏落败。 陈执安大手甚至死死掐着李扶疏的脖子,脸上露出与方才一般无二的笑容。 “扶疏公子,可惜了。”陈执安脸上带笑:“若是你伤势完好,便是三个我都打不赢你。 可你伤势竟然没好……” “怎么就想着匆匆前来我这里挨上一顿毒打?” “住手!”司侯圭身旁,一位年约三十余岁,气息深沉的人物猛然站起,怒喝一声。 一旁的司侯圭与另外一人同样眼带了杀意看向陈执安。 陈执安却浑然无惧,随意掐起李扶疏的脖子,道:“几位,我陈执安之前屡次受气。 今日我却受不了气了。 你们胆敢上前,我就扯下他一根手臂。” “你不敢。”司侯圭冷笑:“你知道他是何人。” “不敢?”陈执安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又将手中的李扶疏举得高了一些:“你仔细问一问这扶疏公子,我敢还是不敢?” 李扶疏面色胀红,肋骨强烈的剧痛让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执安那一只顷刻之间就能夺去他性命的大手,又让他不敢贸然凝聚真元。 此时陈执安这般询问。 他沉默下来,继而想起陈执安刚才那上挑的一刀。 若无他腰间的灵宝,只怕他此时已然断做两截…… “这陈执安简直是个狂人。” 李扶疏紧紧抿着嘴唇,眼角瞥向酒楼上的三人。 “让我猜一猜。”陈执安同样指了指那三人:“司家公子自不必多说,已然与我颇为熟悉了。 至于你二位,不需多猜,应当便是李伯都麾下的校尉、将军,你们脸皮倒是颇厚,二十岁的年轻人打架,也要跑来助威。” “只是,如果这位扶疏公子没有了一条手臂,李伯都回来应该也会好好奖赏你二人一番。” 陈执安话语至此,似乎是懒得说了,随意摇头,提着李扶疏来到阳燧长刀旁。 他左手抚过,长刀就此消失不见,又随意捡回了李扶疏那把宝剑,随即提着李扶疏,就如同提了一只鸡一般,踏入另外一条长街。 “暂且回去吧,你李家公子不过断去了一条肋骨,过一阵就回来了。” 司侯圭皱起眉头,看向身旁二人。 身旁两位不知是校尉还是将军的人物,此刻额头却满是大汗,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这般目送陈执安走远。 这条街道距离八两街已然是隔壁,陈执安不理会旁人的目光,拖着李扶疏一路来了八两街,息人居旁。 屈君回原本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神色顿时一黑。 “你这小祖宗,是想要害死我?” 他骂骂咧咧站起身来便关上息人居大门。 陈执安随意手指用力,随着咔嚓一声,李扶疏的脖子瞬间脱臼。 旋即又是一膝,狠狠落在李扶疏又一边的肋骨上。 “扶疏公子,我劝你好好休息,等到你伤势彻底好了,甚至步入先天再来寻我。 不然你始终都在疗伤。”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打断了李扶疏几根骨头,这才眼珠一转,笑着蹲下身来,摘下他手指上的戒指,腰间的腰带。 “你不会报官吧?” 陈执安有些狐疑的看着李扶疏。 李扶疏闭起眼睛,抿着嘴唇,似乎未曾听到陈执安的话。 陈执安站起身来,想了想又将李扶疏踹得更远些,这才再度敲响了息人居的大门。 屈君回打开一条门缝看着陈执安,见李扶疏已然不在了,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开门。 然后他就看到不远处,李扶疏如同死狗一般躺在地上,还有许多人在远处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 屈君回无奈地看着已经溜进铺子里的陈执安。 他看了好一会,忽然摇头:“你究竟长了几个胆子?” 陈执安手里还拿着一枚戒指,一条腰带。 他低着头仔细端详着这戒指和腰带,只觉得这戒指、腰带中都蕴含着许多奇异的灵纹。 这两样东西……都是护身的灵宝。 其中的灵纹数量与陈执安那蝉翼指套相差无二,应当都是三品的灵宝。 再加上那一柄看起来就不错的宝剑…… “扶疏公子的家底真厚。” 陈执安赞叹不已,抬头之间又看到屈君回惊讶的眼神。 于是他耐心回答道:“我说了,我有靠山。” ps:今天晚了一点,不好意思,主要每天更新太多,存不了稿子,每天都是现写。 不过大家不用担心质量,我有一万八千字的细纲,基本不存在卡文的问题,最多就是细节处理难写一点而已。 (本章完) 第104章 有剑寒律,五千二百六十一锻 第104章 有剑寒律,五千二百六十一锻 时间已至黄昏。 当屈君回再度打开息人居的大门,日落已经跌入悬天京以外的群山中。 人间已晚,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真是极好的美景。 若换做寻常,屈君回必然会躺在摇椅上,为自己泡上一壶好茶,好好看看这般绝美的弱势。 可今日屈君回却没有心情,反而劝说陈执安道:“有靠山固然极好,可天下哪里有毫无所求的庇护?就怕这靠山还需要你撑起一些什么东西,来抵御更加汹涌澎湃的浪潮。” 陈执安收起手里的戒指和腰带,眼神忽然认真起来,他看着屈君回泡茶,摇头说道:“苏南府也好,悬天京也好,又或者哪一处清闲的名山大川、玄门正宗,无非便是如此。 上下倾轧,强弱践踏自古有之。 我陈执安到了哪里都是弱者,所以索性先找一处山靠一靠。” “有了这一座山才需要顾虑往后的汹涌浪潮,如果连这座山都没有了,就连今天李扶疏这般的小打小闹我都扛不住,甚至没有资格考虑更往后的事了。” 屈君回仔细想了想,发觉确实是这个道理。 当今的大虞,人与人之间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赤裸裸”。 世家门阀把持大虞天下,从古有之的三六九等,被分割的淋漓尽致,越发明显,甚至连演都不演了。 陈执安此举看似胆大,实际上却是透露出自己的狠劲来。 他也许在向整个悬天京传达某些气性,震慑来敌,也给自己的靠山看一看,他确实有些价值。 于是屈君回亲自为陈执安倒了一杯茶:“那就祝你莫要死在那些涌来的浪潮中,若是真死了,也盼着你留一个全尸。” 屈君回的话并不吉利,陈执安却无动于衷,喝下他的茶道:“先走先看,而且我也并非原地踏步,来了悬天京,我也有些精进。 再勇猛精进一些,便是扛不住,最起码也不至于一触即溃。” 屈君回似乎非常认同陈执安这句话,甚至竖起一个大拇指道:“你这天资,我属实叹服了,还记得不久之前我才为你炼制了过关的丹药。 这才不到两个月时间,你却已经横渡神蕴,将要修成璞玉。 这样的天赋确实值得你张狂一些,不过……” 他略微顿了顿,又告诫陈执安:“不过今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在悬天京中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来了,往后多的是冷箭,多的是鬼祟,可要时时提防。 李家那里见了你的天赋,应当还有动作……也许你那外公会亲自前来见你。” 陈执安对于李铸秋亲自前来见他,没有半分期待,反而侧头询问道:“屈老板,你这里可卖东西?” 屈君回脸上露出熟悉的市侩笑容来:“临街开店的,不卖东西卖什么?陈执安,你想要什么? 不是我老屈自夸,除了大虞六姓、三山二宗,除了悬天京正中央那诸多殿宇以外,便要数我这里的东西最多。 但是没有,我也能为你寻了,只要你给得起价格。” 他说到这里,又指了指门外。 “你看,你进了我这息人居,就连远远跟着你的两位松槐军将军,乃至那司侯圭都不过只是扛走了李扶疏,甚至不曾上门来要人。 我老屈在这悬天京中,可是有几分面子的。” 陈执安自然知道这屈君回神秘不说,小小息人居中所蕴含的能量也非同小可,于是陈执安拿过桌案上的纸笔,又写下一些材料来。 屈君回拿过那张纸,看了看,却忽然皱起眉头来。 “墨玉髓、戈离石、天山彩砂、藏鼎草、大漠玉芝……” 他一连读出了二十七种名称,这些东西或是药材,或是矿石,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颇为稀有。 直至最后,屈君回读到一个灵宝的名字…… “【玄珠】?” 屈君回抬起头来,望着陈执安道:“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这些东西可价值不菲,大半东西我这里都无库存,还需要我找他人周转。” 陈执安脸上顿时露出些起色来:“所以,屈老板能够找来这些东西?” “找自然能找得来。”他上下看了陈执安一眼,却嗤笑了一声:“这些东西虽然珍贵,可在我老屈眼里却不是什么贵不可寻的东西,我自然能够找来。 只是……这些东西可不是药铺里的当归、人参,是真正贵重的东西。 恕我直言,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能够买得起这些东西的。” 陈执安被屈君回看不起了,又想起自己承露戒中的一千三百两金子,不由怒从中来。 这是看不起谁呢? 他冷哼一声,道:“屈老板尽管说价便是。” 屈君回呵呵一笑:“一千两金子……” 陈执安甩出两张银票来,微微扬起头来,自顾自喝了一杯茶。 屈君回看了一眼银票,摇头说道:“我可还未说完……这一千两金子是指除了【玄珠】以外的二十六种东西。 这【玄珠】可贵重着呢,用金子只怕买不来。” 陈执安顿时泄气,可旋即他眼珠一转,道:“屈老板,之前我为你送刀,又救下郁离轲,那时你可两次与我说欠我人情。” 屈君回不为所动,摇头说道:“你可想仔细一些,那一日在户部尚书府外,我助了你一臂之力。” “再说今日,若是没有我这间铺子,只怕你的骨头都要被那两位将军以及司家三公子敲碎了,稍后等你要回皇城,指不定我还要送你回去。 你当我屈君回是你麾下的护卫?” 陈执安顿时哑口无言,站起身来踌躇许久,这才看向屈君回,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来:“屈老板……不知这玄珠你作价几何?” 屈君回轻轻弹了弹自己的杯子:“倒茶。” 陈执安为屈君回倒茶,屈君回抿了一口茶叶,又斜眼看了陈执安一眼,忽然笑道:“不如我送给你……如何?” 陈执安打了一个激灵,想要拒绝,又想起自己如今确实囊中羞涩。 除了屈君回这么一条路子以外,只怕再也弄不来玄珠这样的宝物了。 于是陈执安不用咬牙,点头说道:“算我欠屈老板一个人情。” …… 陈执安回了皇城,已然是夜中。 明月渐渐升到高空,月光像是朦胧的银纱织出的雾一样,整座悬天京几乎全然笼起一片轻烟。 群楼黑漆漆,远处大野阴沉沉。 唯独皇城正中央那一座辉煌的建筑群落,依然迸发着璀璨的光辉。 陈执安对于皇城的光辉不感兴趣,他匆忙回了房中,又从承露戒中拿出几样东西来。一把宝剑、一枚戒指、一条腰带。 在烛火的映照下,各自散发着不同的光芒,这光芒甚至迷了陈执安的眼睛。 “不愧是悬天京百年的世家。”陈执安心中窃喜:“怪不得总是说大虞天下的修行资源,九成五都被世家门阀占据。 光是李扶疏这个小辈身上,就有这么多宝物。” 陈执安不需多想,这三样东西,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他先是拿起那枚戒指,神蕴注入真元。 十一道神蕴的好处便涌现开来,哪怕是第一次催发这一件灵宝,不过二三息时间,十一道神蕴就摸清了其中的灵纹。 形制古朴,看起来像是青铜打造而成的戒指上,顿时流出一缕光芒,化作一块盾牌模样。 陈执安满意点头。 他与李扶疏交手时,这青铜戒指便屡次拦下他虎抱拳,称得上颇为不凡,若是用好了,甚至可以用来救命。 陈执安想到这里,并不客气,将戒指套在自己无名指上。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无名指上除了承露戒,又多了一枚青铜戒。 不过这两枚戒指并不招摇,看起来颇为朴素,并不惹人注目。 而那一条腰带同样不凡,看起来似乎是用某种皮革制成,表面纹理细腻,并无哨的装饰,唯独边缘处,用细腻的银线绣了一圈精致的云纹图案。 这条腰带也是防身的灵宝。 如果没有这条腰带,陈执安那上挑变化的一刀,就算要不了修成玉骨的李扶疏性命,却也能够将之重伤。 “同样是三品灵宝。” 陈执安激发这条云纹腰带,同样满意的点头。 “这李扶疏简直是一位散财童子……” 他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继而拿起那一柄白色长剑。 真元流入长剑中,这三尺长剑顿时有所回应,散发出缕缕剑气。 天上玉京图顿时在陈执安脑海中缓缓铺展开来,其中一座青山楼照出光辉,化作讯息流入陈执安的脑海中。 【有剑寒律,五千二百六十一锻,寒律深深,如敕风雪,真元入其中,化风雪剑气,呼啸连连。】 五千锻的宝剑! 寒律宝剑。 陈执安仔细看了这银白色的长剑好些时候,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他并不通剑法。 “而且既练刀,也练剑恐怕也不妥,两头都想占,只怕两头都抓不住。” 陈执安这般想着,忽而又想起闿阳阙中的紫气、黄庭,想起自己一日得以修成八都北去十二重,心中又有些心动。 “也还不急,到时候再去找人请教一下。” 陈执安这般想着,又将这寒律宝剑收入承露戒之中。 此时他底气颇足,腰杆也直,身上刀剑且不必提,尚且还有【承露戒】、【蝉翼指套】、【青铜戒】、【云纹腰带】四件宝物,攻防皆有。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件一品灵宝【叶月舟】,关键时刻必然也能发挥作用。 这般多的宝物,再加上自身泥丸宫中的十一道神蕴,令陈执安底气十足。 可他却也并未自满。 “尽快修行,尽快凝聚第十二道神蕴,踏入璞玉。” —— 北城一处马场中黄土细腻,温暖而柔和。 马场中央,一群骏马正悠闲多步,身姿矫健,鬃毛随风飘动,灵动无比。 不时有骏马昂首嘶鸣,声音响彻云霄。 更远处,两位女子正各骑着一匹看起来便颇为名贵的骏马缓缓而至。 二人直至来了马场边缘,这才下马,入了一处楼阁雅间。 司遥亲自为眼前的玉下郡主魏灵玉倒茶,转而又看向自己的爱马。 恰在此时,忽然有一位仆人躬身而至,悄悄在司遥耳畔说了几句,司遥不由皱起眉头来。 魏灵玉瞥了她一眼,道:“何事这般重要,竟然让你这位司家大小姐伤神。” 司遥摇头:“不过是一些琐事罢了,不值一提。” 魏灵玉却并不罢休,反而追问道:“我听那仆人说,未曾找到那什么【元芝丹】,此乃疗伤用的丹药,有谁受伤了?” 她这般询问,司遥终于颔首说道:“我家侯圭堂兄与李家的李扶疏是好友,昨日李扶疏被人打伤,需要些珍贵的丹药疗伤,所以才托我去找。” “只是这元芝丹称不上名贵,却因为坐朝节将至,城外来了许多玄门中人又有许多江湖客,一时之间这元芝丸竟然无处去寻,令人无奈。” “李扶疏被打伤了?”魏灵玉顿时来了兴趣:“李扶疏乃是雏虎碑上的人物,即便他排名三百余位,可却也是璞玉圆满,即将踏入先天的修士,再加上李家的门楣。 在这悬天京中谁能打伤他,谁又敢打伤他?” 司遥有些欲言又止。 魏灵玉皱起眉头来。 司遥苦笑一声道:“说起来倒也可笑,李扶疏之前莫名受伤,伤势未愈,却不知为何又被一位少年再度打成重伤,如今正在李府养病。” “那少年就没有名字?敢打李扶疏,倒是有几分气息。”魏灵玉嘴角勾勒起些笑容来,侧头去看自己那一匹名马【卢光】。 “是叫陈执安的。”司遥终于道:“说起来这陈执安,倒是与司李两家有些渊源,他便是李家小姐之子,之前从苏南府来了悬天京,成了内务府一位画师。” “倒是被他闯出了些名堂,要在坐朝节上为玲珑公主作画。” “要为玲珑作画?”魏灵玉眼神一动,忽然想起之前在玉芙宫中见到的那位少年。 她记得……自己似乎给这位少年写了一个滚字。 却不曾想,这字似乎不曾起什么作用,这少年画师依旧是少年画师,甚至还敢当街殴打李家公子李扶疏! ps:晚上有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05章 陆吾相与杀生天王相【月票加更】 第105章 陆吾相与杀生天王相【月票加更】 玉下郡主终究想起玉芙宫中的那少年来,她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所以便是李家外孙,狠狠打了李扶疏?那便是他李家家事,户部尚书向来刚硬,那陈执安总要受罚的。” 魏灵玉说到这里,又瞥了一眼司遥,却不再说什么。 不过光是这一眼,司遥便已然觉得自己似乎被这位郡主看穿,就连她泥丸宫中的神蕴都为之一颤。 可事已至此,司遥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陈执安与户部尚书府似乎并无来往,户部的李尚书眼里容不得沙子,这陈执安在他眼中大约便是难以消除的污迹,恨不得尽快擦去才是。” “只是……这陈执安却也不是什么寻常人,他与兵部侍郎楚牧野大人倒是极为亲近,甚至跟随楚大人一同去过白首街上宋相的府邸。” 魏灵玉眼神一闪,忽而一笑:“宋相果真是老了,我许久之前曾去求见过他,他避而不见。 如今却见了这么一位画师……” 她话语至此,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询问司遥:“你可知陈执安是否喝了宋相的茶?” “这倒不知。”司遥回答道:“不过不得不承认,这陈家子是有几分本事的,且不说诗画上的造诣,便是修行天赋也称得上不凡。 否则,哪怕是李扶疏伤势未愈,这陈执安也无法战而胜之。” 她说到这里,略微一顿,继而缓缓开口道:“圣人要在天下设立两位执印,第二位执印说是要找一位玉阙之下的人物……” “好了。”玉下郡主打断了司遥的话,站起身来:“你司、李两家穿着一条裤子,今日你特意与我说这些,无非是想要让我出手罢了。” “这陈执安一介少年,却屡次出入玉芙宫本就不合规矩,我上次就让他滚出玉芙宫,他似乎不曾听到我的话。” “既然如此,我自然要仔细看一看他,看这陈执安究竟长了几颗胆子,胆敢忤逆于我。” 她走出雅间,头也不回:“至于执印……这悬天京尚且还有我,还有我四弟魏青盐,谢家谢宥、裴家裴渊、卢家卢升玄、国师家的姜飞流。 他便是有些天赋,也轮不到他。 真当这悬天京中世家门阀都是吃干饭的?” 司遥站起身来,神色中带了些无奈。 “至于你,往后遇到这样的事便直与我说,莫要如此遮遮掩掩,反而让我心生厌嫌。” 司遥抬起头来,却见魏灵玉已然走下楼梯,骑马而去。 她望着名马卢光飞扬而去,心中叹了口气,有些埋怨自家兄长为她安顿这么一个差事。 —— 陈执安架不住黎序时几次三番邀请,终究上了街。 自从他二度暴打了李扶疏,并且抢了他几件宝物之后,若无必要陈执安就只在皇城范围中活动。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已然得了便宜,自然要小心一些,否则若是又被李家找回了场子,未免太过丢脸。 不过……他心中其实没有太过惧怕。 在东城中,他下了极重的手,只怕没有一两月李扶疏是缓不过来的,而在这之后他也并未遭遇李家长辈的诘问,就代表楚牧野在其中起了一些作用,往后松槐军偏只怕将军一流,应当不会再寻他的麻烦了。 至于李清然、司侯圭一流,陈执安打不过还跑不掉吗?他承露戒中可还有一件能飞的一品灵宝呢。 再说今日…… 陈执安就更不怕了。 他不出门,黎序时接连邀请,陈执安只能坦然自己得罪了他人,正在暂避风头。 黎序时却仔细问他:“你得罪的是造化大家?” 陈执安摇头。 黎序时又问他:“那你得罪的是【玉阙玄楼】的人物?” 陈执安又摇头。 于是黎序时便抬起头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既不是造化大家,又不是玉阙玄楼,那师兄你又怕什么?” 有了黎序时这位战力惊人的护卫,陈执安自然也就更不怕了。 二人去了东城,又吃了悬天京最为出名的暖锅,归来之时又打了几两兰陵酒,这才要回院中去。 二人走在黄龙河畔,距离皇城已然不远。 陈执安却忽然听到一声呼唤:“小友,可能找你讨一壶酒喝?” 陈执安转过头去,却见身后有一位挑着扁担,带着草帽的老翁正与他招手。 他左右看了看,一旁的黎序时却似乎未曾听到这老翁的话。 陈执安吓了一跳,连忙询问黎序时:“你看到身后那老者了吗?” 黎序时转过身来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皱眉说道:“师兄,你光是提着酒,闻着酒香就喝醉了?” 陈执安顿时打了一个寒战,连忙观想南流景,脑海中一阵清明,他再度看去,却见那老翁仍在。 “你中邪了?”黎序时有些稚嫩的脸上多了些关切,他想了想忽然双指并剑,一抹额头。 他额头那一道宝剑印迹显现出来,照出几道剑光,落在远处。 “并无邪祟……”黎序时有些担忧起来。 陈执安想了想,却忽然对黎序时道:“你且先回去,我再去打一些酒,这壶酒可能要用来送人了。” 黎序时听到陈执安这般说,似乎有些不放心,不知该不该走。 陈执安却朝他摆手,笑道:“放心,我身上正气如虹,什么邪祟能够迷到我?你且先回去等我,等我打来兰陵酒,你我再喝上些。” 黎序时这才放心下来,就此离开了。 陈执安走到那老翁前,递出手中的酒壶。 那老温接过酒壶却不曾饮酒,反而放下肩上的扁担,将这壶酒放入箩筐中。 他就此坐在箩筐上,道:“小友送了我一壶酒,我该如何报答?” 陈执安顿时挑了挑眉,心中火热起来:“我果然是万中无一的天才,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机缘吧?” 他之所以应答这奇怪的老翁,原因倒也简单。 自己观想南流景,看这老翁,老翁毫无异常之处。 黎序时召出额头天生的宝剑,又以他玉阙境界的修为,也看不到这老翁,所以证明这老翁的不凡。 如此人物如果想要杀他,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老翁又何须费力叫他? 于是他才应下老翁的话,甚至给出去一壶酒。 一壶酒换一桩机缘?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正要说话。 那老翁却长叹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作为答谢,我便与你说一说话……” 陈执安神色一滞,说一说话?老翁眼神浑浊,看向秀霸山:“小友,你可知如今这繁华惊人的坐朝节,为何叫坐朝节?” 陈执安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 老翁道:“坐朝节坐朝二字倒也简单,四百年前大虞建国七八十载,大息举天兵而至,天下传鹿鼓、云中转星旗!可谓旌旗蔽日,杀声动天。” “又有百年一遇的妖鬼之祸席卷而来,吞人骨骸,食人血肉,天下笼罩于一片大恐怖。” “于是就在这奇元山……也就是如今的秀霸山上,第一代大虞魁星盘坐于山巅,面朝万千妖鬼,独身一人挡住潮水一般的妖鬼,斩妖鬼十二万八千之数,护住悬天京。 他一人拦住妖鬼,大息却两处分兵,最终无法灭去新生的大虞,对于大虞而言,乃是泼天的大功,对于百姓而言,乃是惊天的恩泽。” “可是……他坐于奇元山,力抗妖鬼,杀伐十二万八千之后,不过匆匆十年便五衰而死。 当时的大虞白君帝便将他死之日,定做坐朝节,自此十年一度。 四百年过去,大虞仍在,坐朝节仍在,也算是一处传承。” 陈执安仔细听来,心中对于那位第一代大虞魁星颇为敬服。 他正要询问一些关于第一代大虞魁星的事, 那老翁却忽然长叹一口气,道:“妖鬼之祸已然不远却尚未到来,坐朝节仍在,可是大虞却已经不是四百年前的大虞。”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昔日大虞魁星坐朝天下,拦住妖鬼。 可现在天下不知有多少妖鬼作祟,却无人敢于坐在山上阻拦了。” 陈执安忽然心生好奇,行礼询问道:“老丈,执安尚且不曾听过这天下有妖鬼为乱……却不知我大虞天下又有哪些妖鬼?” 那老翁目光又落在陈执安身上:“太大的妖魔便是我也不敢说,我便只与你说一些小的。” “就比如我大虞境内,有几处玄门,正在做摄魂炼幡的勾当。 南北两国边境,西北贫瘠之地,南海诸多岛屿都有他们的踪迹。” “又比如我大虞有不少门阀世家,以血肉喂养大鬼,甚至供奉于祖宗之台,妄图争夺天下之气!” 陈执安顿时色变,他深深看着这老翁,却不知这老翁是何来历。 那老翁站起身来又挑起扁担箩筐,道:“这些于你而言,还是太大了些,那我就再说些小的,说一些与你有关的。” “比如西风州有一座山川,自诩世外仙山,山上大王自号【蛟骧公】,聚拢了二十三位将军,一同打家劫舍暂且不提。 却又聚拢起一处农镇,聚拢了五万子民对他顶礼膜拜,甚至为其献上婴孩、献上妻女,供其吸食人气…… 只因他以人身修行蛟龙神通,妄图以人身走蛟化龙。 以人身走蛟化龙本就是不可为之事,若不行些邪魔之道,又如何能如愿?” 那老翁说到这里,不再去看陈执安,而是挑着扁担远去,他苍老的声音却还落入陈执安耳中:“这天下还需要一尊杀生天王。 杀得妖魔,救得人间,成杀生之道,成其造化功德……” 陈执安注视着那老翁远去,忽然一阵雾气涌动,不知从何处来,遮掩住那老翁的踪迹。 陈执安仔细看去,却见那老翁已然彻底消失不见了。 天上忽然下起雨来。 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不像是夏日的雨。 陈执安朝着秀霸山看去,却突兀看到秀霸山上有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山而行。 他仿佛看到就在那绿水河畔,有一位勇武男儿盘膝而坐,一人独挡十二万八千妖鬼! 直至那雨水落在他脸上,他忽然醒转过来。 他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有些恍如隔世。 刚才那位老翁是梦,又或者是一位得道高人,前来与他说话? 而那西风州,自诩为世外仙山,聚拢起二十三位将军的山川,陈执安却恰好知晓。 又或者大虞人士人人知晓。 “西蓬莱……” 陈执安低头思索。 “杀生天王又是什么?” —— 大慈观中,陈水君仍然一袭白衣,他长发已然挽起道髻,名剑【黄雀风】仍然配在腰间,宛如一位得道高人。 他面容发光,就如玉石,又如同一位修行有成的真人,偏偏身后却有三道黑影若隐若现,隐隐传来蝉鸣之声。 他在观中入定,直至傍晚,才睁开眼睛,起身走出大慈观。 大慈观外,有一位老翁提着扁担箩筐走来,随着他走进大慈观,他身上的烟尘之气尽数消散,扁担化为一根拂尘,两只箩筐化作两只红色的小葫芦,挂在这老翁的腰间。 与此同时,他面容又变,变得仙风道骨,比起陈水君更像一位真人。 此人正是大慈观观主。 “我已见过陈执安。” 陈水君脸上露出一些笑容来。 大慈观主探手,手中多出一壶酒,陈水君越发开心了,接过这壶酒。 二人并肩转头望向大慈观。 这大慈观大约便是取大慈大悲之意。 可观中供奉的,却是一尊青面獠牙,身上盘龙,手握玄天宝剑,头悬断头台的雕像。 这天王看起来与大慈大悲没有半分关系,反而像是一尊凶戮的天王,专程以饿鬼为食。 “你千里迢迢,专程为陈执安求取杀生天王相,求取大慈洞庭术……” “可你知道你那孩儿已经不在苏南府,而是去了悬天京。 那一位种出茶树的仙士,正要为你的孩儿铸造一枚印鉴,上印陆吾,巡视帝城?” 大慈观主开口。 陈水君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忽然皱起眉头。 良久之后,他拧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陆吾也好,杀生天王也好……让执安自己去选吧。” 大慈观主却笑了一声:“他若不能杀生除魔,洞庭术与天王相还落不到他身上。” ps:昨日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06章 与我一同挽天倾 第106章 与我一同挽天倾 李铸秋背负双手,低头看着床榻上的李扶疏。 李扶疏浑身已然涂满药膏,身上流转着一道道真元,正在疗伤。 年老的李铸秋皱着眉头,注视着自己这最为疼爱的孙子。 他实在不知璞玉境界的李扶疏为何会输给陈执安,更加想不通那陈执安竟然确有些不凡的天赋。 “除了七弟、伯都以外,扶疏便是李家天资最为不凡的人了,可那陈执安……久在苏南府,竟然也有一身不凡的修为,诗画一道也有造诣……” 李府六爷李海邺站在李扶疏身后,低头说话。 李铸秋头也不回道:“你想要说什么?” 李海邺咬了咬牙道:“这陈执安天资不错,扶疏身上的伤势也并非不可挽回,若是能将此子招来李家,仔细栽培,也许对我李家而言,也是一件幸事。” 李铸秋皱起眉头来,一旁坐在李扶疏旁边的李老太君却忽然抬起头来,冷哼一声说道:“司、李两家的婚事在即,我虽然只见过那陈执安一眼,却知道他是个气性刚硬的,若招来家中他在行闹事又该如何?” 李海邺不语。 李铸秋却忽然开口:“诗画一道,对于我大虞来说,终究不算是直通天阙的康庄大道。 可这陈执安在诗画一途有造诣,修行一道也有天赋,诗画配上他的修行天姿,确实是个可造之才。” 李海邺脸上露出些喜色来,点头说道:“终究是李家的骨肉血脉,何至于弄得这般难看?如今大街小巷都在传我李家……” 他不曾说完,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可李铸秋却在此时摇头,神色逐渐阴郁起来:“只可惜他似乎与那楚牧野走到了一处,楚牧野甚至带他去见了宋相,不知意欲何为。” 李海邺一怔。 李铸秋冷哼一声:“宋相身后尚且有圣人,尚且有我大虞魁星,底蕴深厚。 所以他打伤扶疏,我暂且不与他计较。 只是注视着宋相的尚且有天下世家门阀,此子什么身份,竟然敢登相国门庭?他尚且年少,修为不及玉阙,相国见他,其实是存了心思的。” “这心思……陈执安的肩膀可扛不起来。” 他话语至此,一边拂袖走出房间,一边说道:“扛不起来就要被压垮,我这天资纵横的外孙只怕离死不远,甚至不需我李家出手。” 李海邺眼神闪烁,也与老太君告退。 他走出房门,眼见这奢豪的府邸,见这高楼府阁,见着流水曲殇,心中忽然记起七弟李洲白的一句话来。 父亲与母亲已然着了魔。 越登高位,就越想要攀附更贵之人,越想要延续李家门楣五百年。 他们的心窍,早已被欲念啃食,心头长出烂疮,再也不是慈爱的父母了。 人一旦在某种追求上入了魔,难免自身成魔,再也不存什么理智。 他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一阵晕眩,有些站不稳了。 “怪也怪洲白性情淡漠,丝毫不愿意扛起李府的大责。” “怪也怪我资质寻常,入仕、修行都称不上一个好字。” “怪只怪我李家难以为继……这偌大的悬天京,成了吞人的魔窟,若不舍身,就要从高位上跌落下来。” 即便此时自家父亲仍然专注于高处,可这大虞天下并非单以官职论高低…… 他思绪及此,忽然有些失魂落魄起来。 他走到红豆院前,踌躇许久,最终却不敢进去,反而折出了李府,去了一处酒家。 血亲之间尚且没有半分疼慈,李海邺有些想要长醉不复醒。 —— 陈执安对于李家是何反应,毫不在乎。 今天他这小院中难得有客来访,是在玉芙宫文会上见过的裴休。 裴休带了二斤美酒,特意前来拜见陈执安。 于是陈执安又叫上黎序时,三人一同喝酒。 “裴兄是回了裴家?”陈执安好奇询问。 裴休眼中闪过一抹晦暗,点头说道:“已然回了裴家,得了八处铺子,辞了国子监四馆学士的职务,又得了些不错的丹药。” 陈执安点了点头,正要说话。 裴休却喝了一口酒道:“我本在国子监中教书,以维持生计,又保全尊严,如此一年有余。 可我却越发知晓一介白身的难处,我年已至二十一,却不过刚刚凝聚出七道神蕴,神蕴圆满。” “这精进称不上慢,可我却不知往后的道路该如何去走。” “修行一道,并非只有些许天赋便可,尚且还需玄功妙法,需要价值不菲的丹药,若我可以修行到璞玉圆满,还需要先天之气,以此踏入先天。 四馆学士的俸银养活我自然足够了,可若要支撑我修行,却相差甚远……执安兄莫要笑话我身无傲骨,有些时候,凡俗中人实在不得不低头。” 陈执安摇头笑道:“各人有各路,自有所求,我只会笑话裴兄?若非心有所求,我也不会前来这悬天京。” 裴休颔首,眼神中却多了些无奈:“原本我修出剑势,已然算是有些长处,可是自从我回了裴家,我那昂扬剑势,竟然反而不如我在国子监中教书。” 陈执安思索一阵,道:“看来裴兄其实是不愿回裴家的。” 裴休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才道:“所以我打算在此次坐朝节上,搏一搏书法一门前十之位,若能闯出一些名头,既得了些好处,也能够令我心中盛气更加旺盛一些,不至于这般消沉,对我剑势,也自有帮助。” 陈执安好奇询问道:“这坐朝节上还有比较?” 裴休知道陈执安自苏南府而来,不知悬天京坐朝节的规矩,便回答道:“坐朝节十年一度,自然十分盛大,尤其是这一次坐朝节,可谓震动大虞。 诸多他国使节都已然入了悬天京,以表祝贺,自然是要有些样的。” “礼部已然定出坐朝节上的诸多比较,琴棋书画自不必多说,上前还有丹、骑、刀剑,甚至养气境界以上,造化境界以下,每一个境界皆有修士比试。” “其中的奖赏,来自天下世家门阀,悬天京为了这一次坐朝节,可谓是动员了整座大虞天下。” 陈执安听着裴休的话,心中暗想…… 这应当也算是一种资源分配的方式?大虞命世家门阀出坐朝节上的诸多奖赏,再有笔试分配于他人。 可紧接着,他就否决了这般想法。 “最多算是大虞世家门阀修行资源的流通,可以预见最终拿取这些奖赏的,大多也都是世家中人。” 他心中这般想着,忽然心中一动,询问说道:“裴兄可知坐朝节比较,各类奖赏又是什么?” 裴休道:“礼部尚且未曾给出细致榜文,不过已经临近坐朝节,最多两三日,这榜文便会出来,到时候才知这所谓空前丰厚的奖赏,究竟是些什么东西。”陈执安又问:“不知其中可先天之气、天功、神通?” “应当是有的。”裴休道:“这些虽然珍贵,可若是能够在坐朝节上拿得名次,得一个先天之气,又或者天功神通应当并不难,只是……这些东西都与修行有关,只怕还要在修为比较中才有。” 得益于大虞灵脉众多,比起强者产出的后天之气,其实先天之气更多一些。 后天之气可以打下坚实根基,又可破关。 在修行道路上,后天之气可有可无,有自然最好,没有却也可以,再加上数量稀少,绝大多数修行者不会刻意追求。 可是先天之气不同,踏入先天境界,必须要有先天之气入体,方可化后天为先天。 陈执安修成了十一道神蕴,他总有一种预感,自己的璞玉境界只怕会颇为短暂,也许只需要一年有余,他便可以走完旁人要走上七八年,甚至十几二十年的路。 时至如今,他确实要筹谋踏入先天所需的天功、神通、先天之气,否则到了要用的关头,反而难寻。 二人相聊,黎序时在一旁静静听着。 恰在此时,却又有门房送信而来。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陈执安拿来信件,却有两封信。 其中一封信来自玉芙宫。 陈执安有些意外,玲珑公主若是有事只需派人来请他便是,为何又要送来这样一封信? 他打开信件,仔细读过。 其中所言之事倒是颇为简单。 “这玲珑公主还会弹琴?” 玲珑公主要在坐朝节上弹琴一曲,之所以写信前来,是想让陈执安在曲终之际,添上一首诗词,以增其采。 陈执安之所以能够如此清闲,住在皇城中,绝大多数原因还在玲珑公主身上,这样的请求他自然无法拒绝。 不过……这玲珑公主说完这件事,又在信件末尾处添了一笔,让陈执安如无其他事,这些日子莫要入宫…… “这又是什么原因?玲珑公主不派人来请,我哪里能够入宫?” 陈执安有些不解,却也并未多想。 不入宫对他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他也乐得清闲。 至于第二封信上却并无署名,门房却偏偏又送来了,让陈执安又有些疑惑起来。 若无姓名作为敲门之砖,寻常人送信,可送不到这皇城中。 他好奇的打开信件,瞳孔却微微一动,皱起眉头来。 黎序时喝酒喝的脸皮发红,却也看到陈执安皱起的眉头,不由关心问道:“师兄,这信中说了什么?” 陈执安道:“玉下郡主命我当即前去安国公府。” “玉下郡主?”裴休道:“那陈兄你可要尽快前去了,这魏灵玉气性乖张,在悬天京众多世家子中,乃是数一数二。” “再加上她父亲乃是安国公,权柄滔天,又颇为疼爱他这位独女,甚至这魏灵玉出生之时,安国公亲自入京,为她求了一个郡主的封号。” “圣人亲自手写玉下二字,赐给魏灵玉,又将悬天京城下县划分给她,让她得以食邑。” 陈执安听了裴休的话,脑海中又想起即便是在玉芙宫中,也那般跋扈的魏灵玉。 “异姓郡主……确实称得上恩宠。”陈执安放下信件,不由点头。 “圣人对于魏家的恩宠可不止于此,甚至将玲珑公主下嫁于魏家嫡长子以示恩宠……这大虞天下若要找一个大府,风头能与大虞六姓比肩,就只有安国公府了。” 裴休娓娓道来。 陈执安想了想,却将那封信随意放在桌上。 裴休看陈执安并不打算动身,眼中带了些疑惑。 “这信件应当是魏灵玉手写,笔迹潦草,颇为敷衍,又不落款,称不上有半分礼节……足以见这并非是邀请,而是命令。” 陈执安道:“以她的身份便是命令我这区区宫廷画师,其实也算理所应当。 可偏偏她这封信中还夹杂了一些其余的东西,让我记忆犹新。” 陈执安想起玉芙宫中,魏灵玉写下的那个“滚”字。 到了今日,这一封信里,仍然蕴含着某种神蕴杀伐之术,让他心中越发厌恶起来。 “这魏灵玉召我前去,一非为了作画,二非为了求诗,无非是想要做一些以势压人的勾当。”陈执安轻声低语。 一旁的裴休愣了愣,想清楚其中应当还有些曲折,却也不再细问,只是仔细对陈执安说道:“陈兄不去也就不去了,只是往后且还要避开这位玉下郡主才是,否则以这位郡主的性子,难免要让陈兄难堪……甚至……” 陈执安一笑:“她还敢来这皇城闹事不成?” 裴休欲言又止,几息时间之后,这才说道:“以这玉下郡主的性子……陈兄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无妨。”在一旁喝酒的黎序时忽然抬起头来,道:“她如果来了,我就将她扔出去。” “不知黎兄自何处来?”裴休怔然,询问。 —— 裴休临着傍晚,离开了陈执安的院子,心中还有些惊讶于始终沉默在旁喝酒的稚气少年,竟然师承老剑山,甚至是老剑山少年剑主。 院中只留下了陈执安与黎序时。 黎序时喝了许多泡着酒中蚕的酒,喝的有些醉了。 陈执安看着他,想了想,带着几分感谢,劝说道:“序时兄弟,我知道你未曾见过这山下的世界。 可你往后若是见的多了,可莫要相助我一般,平白相助他人了。 世间之人,有些性情腌臜之辈哄骗于你,便是你有通天的修为,只怕也防不住。” 黎序时嘿嘿一笑,突然探过头来小声对陈执安说道:“师兄,你以为我是平白助你。” “其实我聪明着呢,我大师兄总说梦话,他说天地总会倾覆,需要有人与他一同挽天倾。” “我准备与大师兄一同补天,师兄,我今日助你,往后你也助我与大师兄补天,可好?” 陈执安只以为黎序时喝醉了,甚至将他大师兄的梦话当真,心中对于这位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少年颇有些敬佩。 于是他顺着黎序时的话点头。 “好。” (本章完) 第107章 第十二道神蕴终成 第107章 第十二道神蕴终成 秀霸山下,有一处景色颇为壮丽的所在。 郁郁葱葱的树木再次环绕,高大的树木像是天然的屏障,将这一处所在天然隔开。 其中是一片草场,平整宽大,视野颇为开阔。 魏灵玉正在此弯弓搭箭,她一身先天真元厚重澎湃,她随意拉开,手指上一枚戒指竟然散发出独特的光辉,进而凝聚出一支箭。 长箭脱弓,瞬间便撕开周遭的空气,直射向远处,眨眼之间已然消失踪迹。 不过几息时间之后,远处一棵参天大树竟然突兀爆开,化作漫天的木屑,散碎的落叶同样飞舞,宛如一场大雨。 距离魏灵玉不远处,一把躺椅之上,魏灵玉胞弟魏青盐手中拿着一把刻刀、一块美玉,不知在雕刻些什么。 天色已经晚了,夜幕将落。 魏灵玉收起手中的长弓,远处一位小厮匆匆前来,向这位玉下郡主躬身行礼,继而禀报。 “所以陈执安今日并没有来府中请见?” 魏灵玉神色如常,脸上也并无多少怒色,与传言中的乖张跋扈全然不同。 一旁的魏青盐仍然不忘篆刻手中的玉石,出声道:“看来三姐的名头,对于悬天京中的某些人来说,并不算那般恐怖啊。 你看这陈执安孤家寡人,却也敢将你亲自写的信视若无睹。” 魏灵玉眉宇之间瞧不出丝毫恼怒来,只是压低声音笑了笑,道:“他既然能够跟随楚牧野亲自前去宋相府邸,看来是有些依仗的。” “我的名头既然吓不到人,就证明悬天京中我安国公府的分量还不够,还需要你多多努力,尽早执印。” 魏青盐坐起身来,有些不耐烦说道:“不过是宋相想出的把戏而已,一枚印鉴又代表什么?若是有人执了印鉴,难道真敢以那陆吾鉴压我安国公府?” “要我说,三姐你大可不必太过在意这一枚印鉴,且任凭他人拿了去,我倒要看看执印之人能弄出一些什么动静来。” 魏灵玉神色终于变化,训斥说道:“陆吾鉴代表的乃是圣人、大虞魁星的权威,乃是我大虞煌煌之势,自然是有分量的。 否则大虞六姓,姜家、褚家、乃至天下世家门阀不会如此趋之若鹜。” “宋相也不会接连挑中几人,欲要争夺此陆吾鉴。” “我看着陈执安既然能去白首街上,宋相或多或少也对他寄予一些希望……这可不行。” 魏灵玉说到这里,又弯弓射去一箭,剑如闪电般射出,甚至在天空中留下一道蓝色的轨迹,带着堪称恐怖的真元落在极远处一块山石上,又是一阵爆鸣,那山石也为之粉碎了。 “既然我那乖张跋扈,甚至有些疯癫的名头吓不到他,我也懒得亲自与他周旋。 据说,流火山乃至西蓬莱都想要这陈执安的命,我索性就开出一道门来,让他们得以能够前来悬天京,杀一杀这陈执安,让他死了了事。” 魏灵玉收起手中长弓,来到魏青盐旁边,拿起纸笔来,又写了一封书信,随意扔给魏青盐。 “莫要再雕你的玉了,你将这封信拿给都门军祝宁虎,顺便再与你的师兄通一通气。” 魏青盐有些不耐烦,却似乎也不敢忤逆自家三姐的话,拿着书信离开了。 魏灵玉骑上她那神岳大将军送给她的名马【卢光】,顾不得亲自去找陈执安的霉头,就此入宫。 夜幕已然降临,华灯初上。 云麓公主的云麓宫内一片灯火璀璨,精致的宫阙在月光下投下斑驳暗影,宫墙朱红似火,琉璃瓦在月色下闪烁着粼粼微光。 此时这云麓公主正举办着一场宴会。 云麓公主亲自相请,主殿中巨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的这殿宇中亮如白昼。 有悬天京中出名的魁正在弹奏古琴,又有不少舞女身着轻盈的舞衣,在殿宇中翩然起舞。 魏灵玉匆匆前来赴宴,入座。 在殿宇中尚且有十二三位公主,又有三位郡主正在品尝珍馐佳肴,彼此说话。 魏灵玉入座,就见到身旁不远处的商秋公主,神色有些无奈,于是笑问道:“商秋公主这是怎么了?我看公主脸色似乎有些埋怨。” 云麓公主年已二十有四,早已下嫁大虞六姓之一的姑岚王氏。 公主下嫁,大虞宗庙规矩中,可以住在夫家,也可以住在宫中,全凭公主意愿。 云麓公主与玲珑公主一般,就极少去王家,反而始终居住在宫中。 甚至云麓公主还揽下了掖庭宫的执掌之权,平日里管一管掖庭宫,办一办宴会,倒是颇为自在。 此时她就坐在上首,笑道:“遇到了十年一度的坐朝节,今日雅清临时起意,说是要讨一些坐朝节的彩头。 商秋埋怨,便是因此。” “坐朝节的彩头?”魏灵玉来了兴趣。 “雅清押了裴家的裴渊,赌裴渊能够在坐朝节诸多比较中,得出一些名次来。 鹿鸣押了卢家的卢升玄, 灵修押了谢家的谢宥。 ……我则是押了王家的王知微。” “偏偏到了商秋,竟然无人可押,她们顽皮,以言语激商秋,商秋脸上也就不好看了。” 云麓公主这般说着,又询问魏灵玉:“玉下,你可要押注?” 魏灵玉闻言,顿时来了兴趣,道:“坐朝节比较,本就是为年轻人赏赐一些好处,取一个彩头。 你们想法倒是不错,也颇为欢乐,那我也要押一注。” 云麓公主提醒她说道:“要押注于相熟之人,那人也需得同意,否则只是信口押注,只怕所有人都要押注于姜飞流。” “姜飞流要回来了?”魏灵玉不由询问。 云麓公主笑着点头:“因此规矩,商秋左右想了想,竟然发现自己没有可以押注之人,这才有了许多埋怨。” “既然如此,我自然要押我自己。” 魏灵玉仰起头来,道:“我亲自出马,多去跑一些比较,谢宥、卢升玄一流坐朝节时颇为繁忙,只怕参加不了多少比较。 而我孤身一人,正好拿了你们的彩头。” 她说到这里,同样看向商秋公主:“悬天京中年轻俊彦多不胜数,商秋公主难道就找不出一个相合的?” 商秋公主有些无奈。 她母亲自西域而来,她自身血脉不纯,在众多公主中向来位于末流,即便到了世家大府中,因为自己的好脾性受到许多敬重。 自己与那些母家乃是大世家的公主却大有不同,与悬天京中那些天骄人物也不曾相熟。 一时之间她要找一位押注之人,竟然有些找不到了。 “那我就押玲珑姐姐。”商秋公主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她在玉芙宫中勤加练习琴曲,也要在坐朝节上比较一番,我正好押她……” “那可不行,须得是宫外的人物。”一旁的雅清公主向来与她不对付,说道:“玲珑今日不曾前来,若此事传到她耳中,她若是也要讨一讨彩头,那又该如何?” “可是玉下郡主她……”商秋公主正要以押自己的魏灵玉做比较。 魏灵玉却摇头笑道:“我可并非什么宫中之人,我押我自己也算是合情合理。” 商秋公主一时无语。 一旁年龄稍长的云麓公主看到商秋公主涨红的脸面,又看到雅清与魏灵玉刻意捉弄的眼神,正要开口制止。 却忽然听到商秋公主道:“那我押陈执安。”“陈执安?”众位公主面面相觑。 魏灵玉听到陈执安这个名字,心中便有些厌烦。 可却也不得不承认……年轻人中押注陈执安,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云麓公主也点头说道:“可是那位挂在玉芙宫下的少年画师?” “在年轻一辈中,他的七彩画独具一格,又会写诗,商秋押注压在他身上,其实倒也不错。 莫论其他,光就诗词一道,他若参加了,必然能取得极好的成绩,若是再写出唤起一天明月来,夺取少年诗魁的名头也不在话下。” 魏灵玉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笑了笑。 坐朝节持续十日,坐朝节比较开始时,还不知这陈执安是死是活。 商秋公主也点了点头,心中长长舒一口气。 只是……自从那一日陈执安匡骗她前往户部尚书府邸之后,她心中确实有些恼怒,便不曾再去召陈执安入宫……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现在她倒是要去求陈执安了。 —— 陈执安并不知道距离佛桑街小院不远的悬天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他正坐在院中,与黎序时一同看着摆放在石桌上的材料。 墨玉髓、青光枝、戈离石、天山彩砂、藏鼎草、大漠玉芝…… 接连二十六种不同的材料就在陈执安眼前,有些甚至还在闪出独特的光辉来,有些则是异香扑鼻,令人闻一闻就精神振奋。 除了这二十六种材料之外,尚且还有一枚【玄珠】。 这玄珠乃是一件灵宝,陈执安将神蕴、真元注入其中,顿时亮出光辉来。 亭中点起的烛火,竟然在此刻,被这玄珠吸了进去,继而化作一道烟尘消失不见。 “这玄珠应当是没有品级的灵宝,不知为何那般珍贵。” 陈执安有些不解, 一旁的黎序时却为陈执安解惑:“这天下,有些灵宝乃是炼制而出,有些灵宝则是天地生出。 这玄珠应当是天地而生。” “天地而生的灵宝就没有品级?”陈执安有些不解。 黎序时摇头:“有些诞生之初就已经灵纹成型,是有品级的。 而有些则并无品级……就比如我二师兄有一枚葫芦,名为【沧渊】,据说他刚刚得到沧渊葫芦时,那葫芦不过只能盛一些酒水,可如今那葫芦却能够收去一座山川,颇为玄妙。” “能收山川的葫芦?”陈执安有些羡慕,对眼前这玄珠又多了些期待。 他脑海中回忆起【玄珠离火】的炼制之法,又硬生生腾开亭子中的石桌,就此开始炼制。 空心的戈离石中放入墨玉髓,又将青光枝点燃放入其中。 一时之间,一道青色的火焰从这石头中燃烧起来。 陈执安十一道神蕴顿时落入其中,一只手掌落在戈离石上,玄珠离火炼制之法中,已然详细记载了火候。 他缓缓注入真元,借用云室七重掌控火候,紧接着便是十余道工序。 磨成碎屑的藏鼎草放入其中,大漠玉芝滴下汁水在墨玉髓上,黑山参被他直取根须,用来引第二重火焰…… 直至一个时辰过去,陈执安小心翼翼的将手中仅剩的天山彩砂抛入其中。 一时之间,那戈离石中火焰大盛。 陈执安顿时催动玄珠,玄珠一亮,那一团亮起的火焰立刻被玄珠收入其中。 此时的陈执安终于放下心来,点头自语:“终于成了。” 一旁的黎序时却看的有些着迷了,几息时间过去,他才称赞陈执安说道:“师兄……你凝聚十一道神蕴果然有大用。 往后你练起丹药来,对火候的控制,必然强过许多玉阙境界以下的丹师。” 陈执安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此时此刻他手掌中,一颗漆黑的珠子上燃烧着赤红色的火焰,火焰灼灼燃烧,似乎不知停息。 玄珠离火……一经炼制成功,只需要以真元催动便可灼灼燃烧。 有了这等火焰,才称得上炼丹入门。 更重要的是……陈执安惊讶的发现,自己利用玄珠离火炼制之法以及云室七重细致掌控火候,炼化出火焰之后,他第十二道神蕴竟然更加凝聚了一份。 “怪不得扶廷君说越是高深的丹师,神蕴就越发强横。” 他思绪及此,心中暗想:“其他丹师不断炼丹,七道神蕴不断变强,可无论如何变强,终究只有七道,便是厉害一些的算他八九道去……” “可我却足有十一道乃至十二道神蕴,如此算来,我练起丹药来是不是比其他人更容易一些?” “不可纸上谈兵,反正现在我药材极多,索性试上一试。” 陈执安打坐休息半个时辰,只待得神蕴恢复,拿出玄珠离火,又拿出诸多药材。 运转云室七重驭火入印的法门,照着白玉蝉蜕篇中记载的药方,炼制出了第一枚白玉丸。 这一枚丹药并不如药方中记载的一般洁白,反而其中有许多黑点,明显瑕疵极多,并不完美。 于是陈执安又费了两个时辰的功夫,练出第二枚。 直至天光大亮,第二枚丹药果然洁白了许多,只是仍不完美。 陈执安不眠不休,如此炼制出六枚丹药,直至第七枚……这一枚丹药终于如同白玉,洁白无瑕。 而他也觉得自己【云室法】驭火的造诣大为精进。 “这一类法门,果然要实践出真知。” 陈执安看着手上的白玉丸,意识又沉入白玉京中昆仑泽。 昆仑泽中已然种出了许许多多炼制白玉丸的药材。 “很好,且先练他一百颗,当豆啃。” “世家门阀再有钱,还能把丹药当做豆吃?” “哪怕有钱,身体扛得住吗?” 陈执安满意点头,将那枚洁白无瑕的丹药扔入嘴中。 一时之间,元关中的真元潺潺流动,泥丸宫中的第十二道神蕴也越发凝实,即将成型。 于是陈执安继续炼丹,炼化泥丸宫中仅剩的五禅清气。 直至六月二十四日的傍晚,陈执安第十二道神蕴就此凝聚。 坐朝节也已来临。 ps:今天有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08章 杀一些养蛟的铁马泥蛇,就算是为民除害了【月票加更】 第108章 杀一些养蛟的铁马泥蛇,就算是为民除害了【月票加更】 六月二十六日,晨曦初露,第一缕阳光洒在古老悬天京的城墙上,金色的光辉唤醒了这座沉睡的城市,并且宣告着一场盛大的节日就此开启。 严格来说,坐朝节在六月三十日。 可这个节日十年一度,就此传承四百年,是这大虞天下最为隆重的庆典,因此四百年过去,庆祝的时日也在渐渐延长,从最初的只在六月三十日庆祝,慢慢延长到三天,七天。 而大治二十三年的今时今日,坐朝节仍然是六月三十日,可大虞百姓、官府、朝堂、乃至皇宫已然从六月二十六日起便开始庆祝了。 各国使节已然入京,许多玄门宗派早已遣人而贺,就连不在悬天京中的世家门阀们,也大多派遣嫡系前来玄天京中,为皇家、大虞六姓问安。 所以这一日注定热闹非凡,晌午时分,街道上已经人山人海,人们脸上透露着喜气,甚至比起年关还要来得更欢乐一些。 陈执安却刚刚从翠微宫中出来,走在皇城大街上。 皇城大街上同样张灯结彩,陈执安一边好奇的张望着这吉庆的景象,脑海里还回荡着商秋公主的话。 “其实这彩头,我本是不想去押的,只是我与平年宫的雅清公主有些不对付,她与魏灵玉偏偏激我,我实在无法只能推了你上去。” …… “如果陈先生不愿意,我自会遣人去说,不过只是丢些脸面罢了,倒也无妨。” …… “雅清公主的母家,其实是大虞六姓裴家支脉,也是姓裴的,所以与裴家的裴渊颇为熟悉,所以她押了裴渊。” …… “先生其实不必有压力,裴渊修为强横,可你却也不许与他对垒,按我猜测,裴渊大致不会下场与其他年轻的先天强者比斗,可他应当也需要一试之魁,所以大概会去刀剑比较中,亮一亮他的剑势剑意,自然也能获得极为不错的名次。” “可陈先生精通诗、画两道,如果去画七彩画,比较评判高下者,多是一些年老的学士,他们自然更喜欢水墨画一些。 但是以先生七彩画之奇特,哪怕夺不了魁,得一个三甲应当绰绰有余。” “至于诗词……相信先生应当是有些把握的。” 商秋公主软绵绵的话,让那时的陈执安一时之间无法拒绝。 再加上因为上一次李府之行,他自己还使了些小聪明,让商秋公主挡在他前面当了一回盾牌。 陈执安心里其实有些过意不去,也想要找这位脾气柔和,极好说话的公主表达歉意。 可是皇宫可不是八两街上的息人居,并非陈执安想去就去,想回就回。 商秋公主始终不曾请他前去翠微宫,他也就只能干等着。 今日确实等到商秋公主召他入宫了,等待他的却是一桩差事。 所以…… 陈执安确实答应下来了,有意利用了好脾气的商秋公主,又还住着人家的院子,总要回报一些才是。 “还望陈先生能够尽心一些,最起码,便是与雅清公主、玉下郡主持平也好,莫要输了就是。” 陈执安走在街上,脑海里还回荡着商秋公主温和的声音。 “按照商秋公主的说法,我只需要在诗词一道中夺魁,她大约便不至于落败于押注裴渊的雅清公主了。 至于那魏灵玉……” 陈执安摇了摇头,且走且看吧。 他一路回了佛桑街,却见街头沈好好披着一件大红披风,双眼圆圆,脸上带着笑,俏生生的看着他。 二人早已相约,要逛一逛坐朝节中的悬天京。 悬天京中的大街小巷早已被装点的焕然一新了。 红色的绸带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灯笼高挂,上面绘制着极为精美,又有颇多寓意的图案。 街道两旁的店铺琳琅满目,吆喝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热闹的市井乐章。 陈执安和沈好好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 哪怕是极为宽大的南城中庭街,都已然摩肩接踵,人来人往。 这一日,即便你身份高贵,来了悬天京都坐不了轿子,只能步行前往,只因人实在太多了,轿子甚至会阻塞道路,最终造成拥堵。 沈好好、陈执安就走在这人流中。 街道两旁的百姓们已然在准备灯,这些奇形怪状的灯承载着他们种种愿望,到了夜晚,这些灯就会落入黄龙河中,随着水流缓缓飘向远方。 河岸另一边,依然有许多人正专心致志的为自己家人画像。 这几日画像不过都只是练手,寻常百姓们在坐朝节中所需的画像,自然是请不来画师为他们画的。 所幸家中上了年岁的老人,或多或少都能描上几笔。 不过是承载一些寓意,又不像是悬天京中的达官贵人那般,还要攀比一二,谁画不是画? 当然,悬天京中的画师依然万分抢手,有些家底的人物们,哪怕是节日当天要烧掉的画,也想着画得更好一些。 陈执安与沈好好逛了一阵,越发惊叹于悬天京的繁华。 “也不知道溪月姐姐何时到来?按照道理,六月三十日之前她们必然会到,到时候我们苏南府三人再度聚首,也是一件好事。” 沈好好这般说着,又抬头看向墙壁上张贴的榜文。 “好多宝贝……” 她眼神明亮,仔细看着榜文。 陈执安自然早已研究过这公布坐朝节比试奖赏的榜文。 好消息是坐朝节奖赏中确实有他需要的先天之气。 坏消息是,先天之气的奖赏,只有在璞玉境界的比武中得到名次,才可以获得。 哪怕坐朝节中的诸多比试,都是面向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 可陈执安却知道,自己就算凝聚出十二道神蕴,可对上悬天京中那些天才璞玉世家子,只怕还是挨打的份。 他确实可以越境而战,可若是如同司侯圭这等雏虎碑上的人物,他们的底蕴也极为深厚,况且…… 司侯圭可是璞玉玉神境界,即便他不曾名上雏虎碑,只是一个寻常的璞玉玉神修士,陈执安上台,只怕也要挨一顿毒打。 至于其他奖励……除了表演性质的玉阙级别的比试之外。 其余奖励对陈执安来说又有些鸡肋。 璞玉先天他似乎有些够不上。 神蕴级别的奖励却是一些丹药。 这些丹药很是珍贵,然而对于神蕴境界,就拿着白玉丸开始当豆吃的陈执安来说,实在算不上珍贵。 至于那些玄功妙法,陈执安更不需要。 唯独刀剑大比中,若得名次,可以获得一门三品玄功级别的剑法,让陈执安有些心动。 “倒是可以去取这门剑法来学。”陈执安这般想着,忽然间他耳畔忽然传来一道莫名的钟声。 他下意识寻着钟声抬头看去。 却见东南方黄龙河畔一座极为高耸的九层楼阁之上,一道刺目的光影正朝他照来。 陈执安突然间心生警兆,顿时观想南流景。 转瞬间,南流景在他脑海中高悬,十二道神蕴也在此刻锁住他的泥丸宫。 可即便如此,当那光影照入他的眼中,他仍然感觉到脑海中一阵剧痛。 就有如万千根刺朝他的脑海扎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专心致志看着榜文的沈好好转过头来,就看到陈执安面色苍白,紧紧闭着眼睛。 沈好好吓了一跳:“陈执安你怎么了?” 陈执安睁开眼睛,随意朝她摇头,笑道:“也许是染了风寒,忽然觉得有些头痛。” 沈好好狐疑的看着陈执安,你修为是什么境界了?还能染上风寒? 可陈执安这般说了,沈好好便送他到了佛桑街街口,又仔细叮嘱几句这才离开。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陈执安回了院中,脑海中南流景高照,泥丸宫中十二道神蕴彼此交织,白玉蝉蜕篇缓缓运转。 不消片刻,他脸上的苍白消失不见,继而回归些许红润。 “是我大意了。”陈执安在心中反思。 一连许多日风平浪静,无论是屈君回口中的暗流,又或者司、李两家都没什么反应,让他有些懈怠了。 再加上今天是坐朝节第一日,街头人山人海,陈执安以为若是只在主街上行走,应当并无大碍。 却不曾想……竟然还有那等摄魂夺魄的灵器,一照之下险些让他吃了大亏。 “仔细想起来,这南流景不知救了我多少次。” 他心中这般想着,又忽然听到脚下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陈执安心中警觉低头看去,却见不远处的泥土不知何时化作了一条蛇,正缓缓朝他游来! 他虚空一捉,承露戒中的阳燧长刀已然落入他的手中,他拔刀出鞘,一刀斩去。 那泥蛇顿时化作一道烟尘…… 然后,令陈执安极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那些烟尘竟然就此凝聚,化作一道身影,看向陈执安! “神通。” 陈执安反应过来。 而那烟尘化身陈执安也认识,正是在苏南府东丰街上,被他砍去手臂的西蓬莱吞天虎……齐天冲! 此时齐天冲身着一身大氅,长衣右臂衣袖却空空荡荡,正随风飘动。 “陈执安,你可还认识我。” 齐天冲烟尘化身咧嘴朝着陈执安笑,眼神中却杀气凛冽,仿佛要将陈执安活生生剐去。 陈执安想了想,收刀归鞘,缓缓坐下道:“自然认识,西蓬莱齐天冲!西蓬莱二十四将中排名第十二,修为却排在第四。 只是……你那条手臂却被我砍了。” 他忽而一顿,又道:“我有一事不明,希望吞天虎能够为我解惑?” 齐天冲点头:“你这几日便要死了,我来为你解惑,就只当是为你送行。” “据说西蓬莱蛟骧公想要走蛟化龙,因此而造出魔障,困住五万百姓……蛟骧公有这般大的能耐,难道就无法助吞天虎,长出一条虎臂吗? 断去一条臂膀,可有损你的威势。”陈执安说得极认真。 听在齐天冲耳中却满是嘲讽。 他冷哼一声道:“我不知你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可我今日前来,便是想要知会你一声,即便你躲在这悬天京中,你的脑袋,我西蓬莱也要了!” “我西蓬莱好汉,向来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既然要报本将军的断臂之仇,自然要教你死一个明白。” 陈执安注视着齐天冲,忽然哈哈一笑:“齐将军,你可敢来这悬天京?” 齐天冲化身上烟尘阵阵,同样大笑:“我西蓬莱之所以去杀楚牧野,乃是受人之命! 楚牧野我齐天冲敢杀,至于你……” “这悬天京确实高深莫测,强者无数,你以为这悬天京会拦住我西蓬莱的铁马泥蛇? 可你怎知这悬天京中的强者不希望我进来?不希望陈执安去死?” 齐天冲语气中杀气烈烈,草莽之气冲天,甚至这烟尘化身中都带着阵阵黑气,却不知是自哪里而来。 陈执安听着齐天冲的话,摇头道:“看来你对悬天京中操控西蓬莱的人物,也颇有些不满,否则不至于专程用神通前来,泄露此事。” “你错了。”齐天冲直截了当道:“悬天京中那些人妄图操控西蓬莱,却不知西蓬莱中已然养了一条天龙,如今浅居其中,有朝一日总要冲天而起。 到那时,所谓世家门阀都要成为这条天龙的养料。” “至于你……陈执安,你太高看了自己,哪怕你确实有几分天赋,可你终究太过年轻,一位年轻天才与我西蓬莱有怨,哪怕要付出代价,你陈执安绝不能活。 我之所以前来与你说话,全无半分谋算,只是想要告诉你……你要死了,你要死在我西蓬莱铁马泥蛇手中,断无能活的道理!” 齐天冲娓娓道来。 陈执安却轻轻点头。 “若是齐将军真就敢来这悬天京,我敬服你是一条好汉,你若不敢来,就莫要装神弄鬼。 尽快派你那些麾下的铁马泥蛇送死便是!” 陈执安随意一脚,踢飞一个石子,落入那烟尘之中。 齐天冲的烟尘化身顿时被打散了,就此消失不见。 陈执安侧过头去,看向极远处的悬天京。 这铁马泥蛇的神通竟然能够踏足皇城…… 这合理吗? 陈执安低下头来,想起楚牧野,想起宋相,甚至脑海中又有偌大的悬天宫闪烁而过,忽然有些厌烦了。 “你们想看什么?” 陈执安自承露戒中拿出阳燧长刀,拔刀。 天上的月光洒落在黑色的刀刃上,亮出一抹光辉来,落在陈执安的眼中。 “莫论其他,我手中有此长刀,杀一些养恶蛟的铁马泥蛇,既是报仇,也算是为民除害。” ps:昨日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09章 今日一气凝成璞玉三关 第109章 今日一气凝成璞玉三关 坐朝节期间的皇城更加安静了很多。 原因在于坐朝节这般盛大,自然不可能在皇宫中举办。 于是北城数年以来兴工动土造出的楼阁、宫阙就起了作用。 悬天宫中,圣人在坐朝节期间早已搬去了北城那两座高耸雕像之后的望星宫中。 北城中的新宫阙之所以命名为望星宫,原因还在于这一座宫殿颇为高耸,足有十八层。层层叠叠,直插云霄,颇有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的威风。 当今圣人坐朝节期间,高座于十八层之上,与自己的雕像同高,俯视着自己统治下的悬天京,低头注视城中的百姓。 除了这望星宫之外,围绕着望星宫建造的还有诸多亭台楼阁、曲水山落,许多别院早已经屹立在此,将原本略显空荡的北城塞得满满当当。 大虞百官,有名有姓的世家,外来的使节,经过悬天宫仔细排查,朝廷公文邀请的玄门也得以入住其中。 就比如黎序时,早已在六月二十五日,就已经被宫中特意派出的执事请去北城,皇城中居住的人们大多如此。 所以原本就颇为安静的皇城,也就变得更加安静了。 陈执安仍然在自家的小院子中修行。 对比如今的悬天京,除了他进不去的北城宫殿群落以外,皇城依然是最为安全的,只因为悬天宫还在此地,悬天宫中仍然有许多妃子留在其中,仍然有数不尽的官吏仍在当值。 陈执安就在这份寂静中,安然修炼了两日。 他早已修成十二重神蕴,如今只需凝练第十二次真元,待到真元彻底凝练完成,就可以踏入璞玉境界。 有了十二道神蕴,再加上陈执安每日都吃下两枚白玉丸,有了极为充裕的真元补给,不需费力调息补充真元,真元凝炼起来也越发轻松了。 不过两日,陈执安真元凝练圆满就已然在望,他心中不由多出些欣喜来。 比起城中的嘈杂,皇城中的宁静更符合陈执安心意。 于是他走出房门,来到小厅中,点起一盏灯,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用提笔写下一封书信。 信上仔细写好一阙词,又让门房专程去请了内务府中的刘公公过来。 他将信件交给刘公公,仔细叮嘱,让他交给玲珑公主。 玲珑公主要在坐朝节上,拾起放下已久的古琴,要在望星宫中亲自弹奏一曲乐章,早已令许多人翘首以盼。 陈执安此时才发现,这位极好诗文的玲珑公主,在琴曲一道上造诣极高,真真正正称得上大家。 只是……自从她下嫁安国公长子,除了日益沉默,变得更加喜欢诗文之外,竟然也不再喜欢弹琴了。 上一次玲珑公主弹琴,据说已然有两年之久,令许多人引为遗憾。 而阔别两年之后,玲珑公主心绪似乎不再那般压抑了,愿意在坐朝节上弹琴,就是极好的证明。 陈执安作为挂名在玉芙宫下的宫廷画师,玲珑公主求词,他自然是推辞不掉的。 再加上玲珑公主对他确实极好,最起码他比起其他宫廷画师来说,可谓是清闲无比。 哪怕是与玲珑公主不亲近的皇子公主召他画画,命令传入玲珑宫中,也被玲珑公主尽数推了去。 所以陈执安也愿意出一首诗词,为玲珑公主添一添光彩。 他写下了一阙词,又想起自己答应商秋公主的事,所以决定等到突破璞玉境界之后,就走一遭南城,在南城的诗词塔上,提上一首诗词,完成对于商秋公主的承诺。 悬天京中的诸多比较,都被分散到了城中四处,以免来看比较的人太多,进而踩踏,引起乱子,坏了贵人们过节的雅兴。 诗词比较中的诗词塔,就建在南城中。 此时刚过傍晚。 当夕阳的余晖渐渐隐没于山峦之后,夜色就像轻柔的墨,一点点印染开来。 微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驱散白日的暑气。 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 佛桑街上的树木沙沙作响,似乎是在低声诉说,草丛里虫儿们此起彼伏的鸣叫,是夏日独有的景致。 陈执安看了一会儿,就打算回院中继续修行。 直至天上有一阵云气飘过,陈执安忽然觉得自己身躯周遭气温骤降,仿佛深秋,竟不像是盛夏。 他皱起眉头,抬头望向风来处。 紧接着……他便看到那一阵云气极速飞来,遮住了天上零星的星光。 陈执安一时之间不知这是幻觉,又或者这一道云气确实存在,伴随云气而来的是他脑海中的一阵晕眩! 那一天白日里,被楼阁上闪亮灵宝一照,而照来的剧痛卷土重来! “又来了?” 陈执安闷哼一声,脑海中的十二道神蕴锁住泥丸宫,就此观想南流景。 而他所看到的天上云气逐渐凝聚起来,竟然化作一只吞吐云气的蛟龙。 时而又化作齐天冲的模样,他冷笑地注视着陈执安,仅剩的左臂抬起,手中还拿着一只漆黑的东西。 ……就好像是一条蛟龙的断角! 陈执安脑海中的剧痛依旧。 耳畔传来两日前白日里齐天冲的声音。 “死!” 并无两日前那般琐碎多言,今日陈执安看到的幻象中,那齐天冲不过冷冷朝着陈执安吐出一个字。 霎时之间。 陈执安泥丸宫中好像有一条蛟龙咆哮,有一座山岳崩塌。 有若天地忽震,乾坤失序,地若裂兮山倾颓,砯崖转石万壑雷! 沉重无比的压力直直落在陈执安泥丸宫上、十二道神蕴中。 陈执安闷哼一声,脑海中南流景迸发出阵阵光辉来,就好像是一层太阳光辉铺就的屏障,死死拦住那惊人的神蕴压制。 而陈执安眼里的齐天冲并未消失,他再度举起手中蛟龙角,轻轻一弹。 锵……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恰有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蛟龙咆哮声阵阵涌来,有若带起浪潮滚滚,直直朝着陈执安的神蕴杀来! 陈执安猛然惊觉……那齐天冲就在城外!手中那一只断去的蛟龙角,必然是一件灵宝,而且是一件品级极高的灵宝,甚至能隔出遥远距离,坏他的神蕴。 怪不得齐天冲那一日化为泥蛇而来,言之凿凿,说他必死,原因就在此处。 陈执安咬牙。 南流景玄妙无比。 可即便再玄妙,此时映照在他脑海中的南流景,不过是他借用意念、神蕴观想而出,又怎能拦住这如此恐怖的灵器杀伐? 南流景仍然在迸发出光辉来,可这等光辉却越发暗淡,逐渐稀薄。 如同山崩一般的神蕴攻击仍然持续不断,那蛟龙的咆哮声在他耳畔轰鸣作响,震耳欲聋。 “只需毁你的神蕴、泥丸宫,让你变做痴傻之人,便是一个寻常的神蕴铁马,都可以轻易砍下你的头颅。” 那幻象中,齐天冲终于说话,语气中、眼神中杀气凛然。 与此同时,陈执安似乎听到门外有说话声传来,紧接着便是有人倒地之声。 强烈的压力,强烈的痛楚,让陈执安意识模糊,可他仍然运转真元,锁住元关。 白玉蝉蜕篇第三重不断运转,十二道神蕴被他调集起来,化作大网,网罗他的泥丸宫。 脑海中不断观想南流景,甚至观想出南流景上那一座闿阳阙。闿阳阙显现,陈执安顿时感觉略有轻松,可紧接着又是一道蛟龙咆哮声传来,那咆哮声就如飞瀑,源源不断,急湍甚箭,猛浪若奔,死死冲击。 耳畔甚至还传来齐天冲一声声死字。 死! 死! 死!! 接连的死字,同样带着惊人的杀伐之气,让陈执安的抵抗意志都显得渺小与脆弱。 这样下去……终究是一个死局。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他望着天上那一团勾勒出齐天冲的云气。 他知道这是幻象,天上并无这团云气,便是有,也绝非是齐天冲的模样。 但他仍然看到了齐天冲那断去的右臂。 这条右臂,是被他砍下来的。 他那时不过真元境界,吃下燃血姜果,一刀就落在骨头隔膜之处,砍下了这位自命修为霸道、气魄雄浑的齐天冲的手臂! 他真元境界,尚且能斩齐天冲一臂。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如今修为已然临近璞玉了,还要死在齐天冲手中? 陈执安突然冷哼一声。 南流景依然高照,闿阳阙门庭大开。 可原本死死锁住泥丸宫的十二道神蕴,却就此流转而出,裹挟着元关中源源不断的真元,朝着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陈执安探手之间,手中竟多了十二三颗白玉丸。 只见他一把将十二三颗白玉丸全然吞入嘴中,甚至不做咀嚼,便尽数咽下。 猛烈至极的真元激发开来,近乎狂暴。 十二道神蕴连同这般厚重的真元,全然包裹住陈执安的骨骼,包裹住陈执安的元关。 并且……渗入其中。 早已被陈执安通过闿阳阙中的紫气黄庭研究的明明白白的白玉蝉蜕篇第四重,被陈执安运转开来。 一时之间,就好似骨胎蜕去,流出玉质! 紧接着,那元关四壁也亮出温润的光辉。 陈执安一时失神……踏入璞玉竟然如此容易? 就好像他全身的骨骼,开辟的元关,本来便是璞玉为骨,本来便是元关如玉! 不过顷刻。 陈执安冒险破境,竟然连过两关。 玉骨! 玉关! 就此铸就,自那玉关中,更加洁白的真元流淌出来,浩浩荡荡,流遍了陈执安全身。 甚至那十二道神蕴,裹挟着如此洁白无瑕的真元,细致操控,流入泥丸宫周遭。 就如同一片白玉温泉,蕴养泥丸宫。 又是刹那! 十二道神蕴退入泥丸宫中,同样化作洁白无瑕。 原本的暗淡,委顿已全然消失不见,此时陈执安这十二道神蕴仿佛内藏着无限的生机,又蕴藏着恍然威势,直扑而出。 玉神! 一时之间,陈执安脑海中的南流景光芒大盛。 犹如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水如火发! 此时这一轮南流景,竟然如初生的太阳,照出光芒阵阵,绚丽无比…… 仿佛就要……照破一切邪祟。 云气凝聚出的齐天冲瞬间色变。 咆哮的蛟龙被这光芒吞噬,进而全然消散。 恐怖如同山崩的神蕴神通就此全然消失不见,陈执安脑海中南流景光辉席卷而去,转守为攻! 而那云气中的齐天冲终于怒上眉头,却见他轻轻一弹,他手中那一只蛟龙角瞬间化作烟尘飘散于天地,其中却有一道恐怖的神蕴神通迸发而来。 宛若陨石落地,狠狠砸在陈执安的泥丸宫中。 “你死之前,换一只蛟骧公的残角,也算是死得其所!” 齐天冲杀意冲天。 “嗯?”陈执安却冷哼一声,只见他硬生生受了这神通恐怖一击,十二道神蕴将要消散。 在他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瞬间展开。 白玉京中,云气笼罩之地,一座高楼拔地而起,照耀光辉。 正在白玉京中盘结身躯休息的扶廷君抬起巨大的龙头,看向那座高楼。 沉寂的眼神,猛然间闪过一抹深深的崇敬。 而那高楼的光辉落在陈执安泥丸宫上,原本将要散去的十二道神蕴照此光辉,竟如拨云见日,再放光明。 “陈执安,你藏着什么宝物?” 云气中的齐天冲怒极,厉声喝问。 陈执安冷哼一声,他眼前的诸多元气幻象全然破碎,齐天冲同样碎裂而去。 他抬头看去,天上并无云气,却有一道明月高挂其中。 陈执安站起身来,拔出阳燧,提刀踏前。 墙头飞落一个身着黑衣的人物,那人真元收敛,一双大手直直朝着陈执安肩膀抓来,唯独那五指上带起带起锋锐的真元,似乎要将陈执安的肩膀捏碎。 他的手落在陈执安肩膀上,却发现这肩膀竟然如同上了品级的玄铁,坚硬无比。 这一位前来收割陈执安性命的铁马,抬头看去。 却看到陈执安正仔细注视着他。 “不是说已然成了傻子,只需结果他的性命便是?” 那西蓬莱铁马心中泛起疑惑。 忽然间一道刀光闪过,他脖颈处鲜血喷溅,一颗大好的人头飞起,落入草中。 陈执安收刀归鞘。 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那人头。 脏了他的院子。 他转过头去,看向悬天宫,又看向北城。 皇城大内不知强者几何,难道真就无人察觉有人在城外以神通、灵宝施法? “真看不到还是假看不到?” 陈执安摇了摇头,走出院子,走出佛桑街。 今日一气凝成璞玉三关,他正好走得近一些,由他自己去看一看这满城朱紫。 就走到他们眼前,且看他们能不能看到。 (本章完) 第110章 九重刀势之后,当是刀意 第110章 九重刀势之后,当是刀意 是夜。 整个都城都被灯火点亮,宛如一座不夜城,黄龙河中灯漂流,无数画船来来往往。 不曾受邀前去北城的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坐在画船中,一边欣赏着岸边的美景,一边饮酒作乐,吟诗赋词。 有些画船上,甚至还设有舞台,歌女们身着轻纱,翩翩起舞,美妙的歌声在夜空中飘荡。 坐朝十日,是这悬天京中最繁华热闹的时日。 陈执安孤身一人走过这繁华之处,忽然有些想念起陈水君,又想起如今应该身在李府中的母亲。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杀劫,即便神色如常,他心里还有些怨气。 哪怕身在皇城中,一个玉阙修士拿着一件灵宝就能够刺杀于他,若非他十二次真元凝练圆满,岂不是就死了? 宋相也好、楚牧野也好,口口声声说要做他的靠山,如今却不见踪迹,让他心里忽然觉得颇为可笑。 于是陈执安想着他也去那北城中,仔细看一看那园林阁楼中的诸多大人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他沿着北顺街,一路走入北城,抬头看去,那两尊巨大巍峨的雕像,已然完整的矗立于大地上,壮观无比。 而那雕像之后,一大片繁华的园林被高耸的红墙隔开,红砖绿瓦,有着盛夏的暖意,却全然与悬天京其他的地方隔开。 陈执安到了两座雕像脚下,从这里朝前看去,一座红色的拱门矗立于此,拱门前面却守卫着一队身着甲胄,气息森然的军伍。 时不时有马车前来,那军伍中有人走出,验过来人,验过文书,这才能够进入这处北城园林阁楼中。 陈执安继续往里面看去,却见到一个高十八层的望星宫矗立于此。 这一座宫阙,层层飞檐如展翅欲飞的大鹏,底层的华表立柱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天龙,天龙仿佛在云雾中穿梭,随时有可能腾空而起。 陈执安抬头仰望,宫阙最少乃是一座金色的尖顶,竟然散发出光辉来,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就好像端坐于望星宫十八层的人物,如若太阳一般。 陈执安来了这里,却发现自己想要凑得更近,仔细看一看,似乎都没有资格。 他摇了摇头,正要离去,忽然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侧头看向望星宫侧面,另外一座高耸的楼阁。 那一座楼阁同样雕梁画栋,却远没有望星宫那般高耸入云。 可陈执安仔细看去,却见那楼阁最上乃是一处高台。 高台上已经摆放了许多桌案,桌案上又有许多珍馐佳肴。 许多年轻人凭栏而望,望着这广大而又璀璨夺目的悬天京。 陈执安看向这里,却不是在看这一处高台,而是在看高台上的人。 高台上站着数十人,其中几人却站在边缘,远远注视着陈执安。 陈执安一眼看去,就认出了一个熟悉的女子。 那女子今日竟然身着甲胄,腰佩长鞭、长刀,眉目之间傲气十足,正低头看着陈执安。 那是魏灵玉。 魏灵玉周遭又有接连几人,同样如是。 其中一位面白无须,身着一身儒士长袍,手中拿着一壶酒。 又有一位身后背负一柄四尺长的长剑,眼神平静,也同样望着陈执安。 这一刻。 陈执安站在两尊巨人的脚下,抬头注视着那楼阁。 楼阁上的人物低头俯视,就仿佛注视着悬天京芸芸众生中的一人。 这一幕颇为有趣。 陈执安眯着眼睛望向了魏灵玉,在他眼中,魏灵玉站的高低与否,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真正让陈执安生出兴趣的是,魏灵玉低头注视着他,眼神中竟然有些惊讶,似乎陈执安此时不该出现在这里。 此时那高台上,也有其他人注意到陈执安。 司螭琼与司侯圭并不与魏灵玉一同,可却也同样站在高台的另一处角落,远远看着陈执安,同样有些惊讶起来。 陈执安顿时皱起眉头来。 “看来这悬天京中有不少人知道,今天我要遭遇一场杀劫。” 他在心中暗想。 流火山也好,西蓬莱也好……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执安心中其实已然大致确定,便是出自司家之手。 至于那位安国公府的玉下郡主,在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陈执安尚且不知。 而此时此刻,这些人做了不少让他厌烦的事,却还要站在高处,低头俯视于他? 陈执安摇了摇头,又看向那望星宫。 望星宫中灯火通明,满朝朱紫尽在其中,他如果要去看,不如今夜就上去看看? 他就此转身,又折返回去,到了南城中的诗词塔。 诗词塔专程为这一场盛会而建。 足高九层,每一层中都有四位学士,有诗词被写入其中,第一层的学士读过,若是四人都觉得好,便可更上一层。 如此八次,方可登上九层楼,再由第九层楼中的四位大学士,为直上九层楼的诗词排出高下来。 陈执安前来此处,诗词塔之前,早已有许多桌案,摆放着文房四宝。 许多人亲自前来书写,也有些无暇前来的官人们,特意派遣家丁送来诗词。 陈执安踏步而来,他之前早有诗作,并且那一阙词也已传扬悬天京,可陈执安一位宫廷画师,平日里也不曾走街串巷,不曾频繁参加文会。 知道唤起一天明月,叫我满怀冰雪的作者长什么样的人其实很少。 于是陈执安挤入人群,留下一首词。 这首词被诗词塔前的小厮,仔细拿过,递入塔中第一层。 第一层中审阅诗文的,乃是集贤院一位院士。 他读了许多诗词,大多都是些狗屁不通的打油诗,只觉得头昏脑胀。 “我见明月多洁白,怜惜世人贫如纸……” “对仗狗屁不通,但是写的还有些道理,可这样的诗,万万不能登上第二层楼。” 他摇了摇头,随意将这张纸放入身下的罗框中,又有小厮递过一张来。 这学士喝了一口茶水,眼睛瞥过,心中并无太大的希望。 可旋即他读过第一句,神色忽有变化。 读过第二句,喉咙中的茶水尚未咽下,便被他喷了出来,喷在手上的草纸上。 身旁其余三位学士转过头来,这位学士却面如死灰,道:“完了,完了!” 另一位集贤院学士皱起眉头:“子朱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失态?什么完了?” 那学士手忙脚乱的沥着草纸上的水,道:“这阙词必定要被呈去圣人眼前,如今我一时失态,竟然污了这原稿,只怕要被治罪了!” 其余几位学士彼此对视一眼。 什么词子朱兄看一眼,就知道要被呈到圣人眼前? 子朱兄诗词造诣不错,可是往上九楼却还有许多学士、大学士把关,你说这是好,便真就这么好? 其余三位学士匆忙探过头来,仔细读过那草纸上的词。 又有几位小厮递来新的诗词,可他们四人却浑不理会,一字一句诵读。 良久之后,有一位学士忽然醒转过来,询问道:“写这诗的是谁?” 污了草纸的那位学士换了一只手,露出下方的名字。 “陈执安……” “内务府画师陈执安!”“便是那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的作者?” “好!赶快誊抄一份,原稿继续上呈,让楼上的刘学士用真元烘干草纸。” …… 陈执安留下了一阙词,并不知这词让诗词塔中的众位学士手忙脚乱。 他又朝前走了一阵,看到远处正有许多人作画。 “我这油画夺魁应当无望……不过,能拿名次也好,就算是一场彩头。” 陈执安想了想,拿出之前在黄龙河畔所画的那一场黄龙河浪潮,又交给画楼的小厮。 色彩艳丽的画作入手,身旁顿时有许多人看来。 其中有不少贵府小姐,看到如此艳丽,层次分明的画作,顿时记起一种画来,一种只在传言中流传,却极少有人见过的……七彩画。 “用颜料作画,层层叠叠,确实如彩虹一般。” “那是内务府那位绘七彩画的画师?不是说他只画美人画吗?”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众人议论纷纷,陈执安却已然不在。 他一路走至东城,却见两街交汇之处,一座高台之上,有人影绰绰。 高台之下,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也有一些贵府的公子小姐。 高台上首坐着一位披甲的将军,那将军颇为年轻,腰间配着长刀,即便是坐着,身子也挺拔如松,气宇轩昂间尽显英武之气,恰似那初生的朝阳,朝气蓬勃又光芒万丈。 他身着一身黑色镶金边的战甲,这战甲必然品级极高,几乎隐如夜色,看不到一丝光泽闪耀,仿佛是一片夜幕打造而成。 此时他大马金刀,坐在上首,一边饮茶。 而这高台正中央,有一把刀,一柄剑,皆入鞘中。 时不时有人上去拔剑、拔刀。 有人用力拔剑拔刀,那刀剑却纹丝不动。 有人能拔出一寸来,又有一些身着华衣,气魄不凡的年轻人阔步向前,拔出一尺、二尺。 可即便如此,距离全然拔出刀剑,却相距甚远。 陈执安看到这高台,忽然想起王洗匣那一柄万锻长剑来。 “不知我去拔剑,可否拔出来?” 他心中这般想着,又看了几人拔剑,却又摇了摇头。 王洗匣那万锻长剑,测的是剑道天赋。 而这一刀一剑,比较的却是刀剑明悟,并不相同。 陈执安想起那一座高楼。 “如果只夺得诗词魁首,尚且不足以登上那望星宫。” 他想了想,刚要上台拔刀。 高台前的人群却忽然自发分开,走来两位年轻人物。 这两位年轻人物,一人在前一人在后。 在前的人物看起来大概也不过二十三四,一袭玄色锦袍裹身,鼻梁高挺,眼神坚毅,走起路来虎虎生风,颇有大家之气。 而在后面的这位却更年轻一些,身着一身儒袍,看起来颇为斯文。 陈执安见了这二人,不由神色一动。 此二人正是大虞六姓之一的裴家子弟,裴渊与裴休。 二人一同上台,向上首那位年轻将军行礼,裴休当即握住剑柄。 却只见他深吸一口气,闭目酝酿几息时间,骤然拔剑。 一时之间,一道风波扩散而出,一道剑势从那一把剑上同样扩散出来,裴休借着这一道剑势,竟然将那一把剑硬生生拔出三尺来! 再拔出几寸,这剑便全然离鞘。 裴休咬牙,长剑上的剑气越发激荡,又拔出一寸,这才放手。 “好!” “裴家的公子果然不凡!” 众人连番喝彩,声音嘈杂震天。 三尺一寸! 那年轻的将军颇为满意,随意对身后的文士道:“记上。” 文士仔细在一本册子上记录名讳、成绩。 “扶邺裴家,裴休,年十九有月,拔剑三尺一寸三分!” 裴休再度行礼,朝后退去几步。 裴渊上前,直握住刀柄,却见他尚且不曾酝酿什么,猛然一拔。 原本只是看一个热闹的陈执安,神色忽有变化。 他清晰的看到,当裴渊的手落在那刀柄上,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被细碎的刀气斩碎了。 每一缕细碎的刀气中,又蕴含着层层的刀势…… “不,那并非是刀势。”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死死凝视着拔刀的裴渊。 “这是刀意。” 他眼神灼灼,十二道神蕴在他泥丸宫中不断流转,感知虚空中纷飞的刀气,感知着其中蕴含的刀意! 裴渊拔刀。 铿锵! 一声清脆的鸣响,那一柄长刀轻而易举的就被此人拔出握在手中。 一时之间,坐在上首的那位将军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下方观看的观众们大多看不太懂,可却仍然高声喝彩。 喝彩声铺天盖地,裴渊也向那位将军行礼。 那将军微笑点头,正要说话,却忽然感知到了些什么,看向台下。 裴渊同样如是,在自身感知中转头看去,就看到台下站着一位白衣的少年。 那少年长发飘动,藏在袖中的手轻轻划过。 “陈执安?” 裴渊认出此人,可下一瞬他便感知到从陈执安那手指中迸发而出的刀势来。 就如同那一日在玉芙宫中所见,刀势一重又一重。 “如此年轻,是谁家的子侄?” 那将军挑眉,忽然一指台下白衣,道:“这位公子,你不上来拔一拔这刀?” 陈执安脑海中还翻腾着裴渊刚才拔刀,空气中流淌着的阵阵刀意。 听到台上将军的呼唤,便在无数人转头看向他的目光中,踏步向前,迈步上台。 “九重刀势之后,当是刀意。” ps:(此段不收费)晚上还有月票加更,还有上一章我看书评区有人说修士在皇城天空中发动攻击不合理,这个我没写清楚吗? 天上的齐天冲主角看到的幻象,齐天冲在悬天京之外,用龙角和神通展开神蕴攻击,媒介是上上一章中主角抬头看到的那一抹亮光,这些我在正文里不止提了一次啊。 我看书评区有个读者说的贴切,神蕴攻击就是类似于诅咒,钉头七箭书的东西,齐天冲并没有进入悬天京,不是从天上发动攻击的。 之所以要费力解释这个,是因为如果齐天冲从悬天京天上发动攻击就不合理了,刺杀看起来也比较牵强,所以要解释一下。 (本章完) 第111章 璞玉有谁? 第111章 璞玉有谁? “执安兄!” 裴休循着那将军与家族兄长裴渊的好目光看去。 恰好看到陈执安一身如同镀着一层月光一般的白衣,踏上高台。 陈执安身姿挺立,体格高大,又偏偏生着一张儒雅之气四溢的面目,神仪明秀,朗目疏眉,可谓是身姿岩岩若孤松之独立,面容又如谦谦如玉君子。 可谓是形貌、气度各有不凡。 高台之下,有许多京城百姓,自然也有许多大府公子小姐。 京城百姓们都以为上台的这白衣公子,必然出身不凡。 而那些世家子,也都以为这白衣少年,同样出身不俗,大约来自于某一座大世家,平日里不在悬天京中。 再加上那大虞六姓之一的裴家少年公子,看到这白衣少年颇为惊喜。 甚至就连那裴渊也转过身来,朝着陈执安缓缓行礼。 “陈先生。”裴渊开口,往侧边走了几步,向着方才那把长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裴渊见过陈先生的刀势,如今上得台来,正好也拔一拔这【四更刀】,看一看能不能悟出老将军留在其中的刀意、刀魄。 裴渊朝着陈执安点头,那将军身后的文士,拿来纸笔,让陈执安写下来历年岁。 陈执安不曾多想,就在那册子上写了“苏南府陈水君之子陈执安,年十八岁三月。” 那文士拿了册子,双手递给那位年轻将军。 那年轻将军不曾接过册子,只是随意一瞥,眼神忽然有些惊讶起来。 “你就是李家小姐的儿子?”年轻将军上下看了他一眼,点头说道:“我不曾见过你父亲,可在我年轻时见过李家小姐。 仔细看来,你的样貌与李家小姐年轻时尚且有几分相像。” 他话语至此,不等陈执安回答,同样指了指那长刀:“如今正在比较,闲话少叙,你且看这长刀。” “此刀乃为四更!乃是我祖父所留,一生跟随我祖父征战六十载,悬天京中无人不知。” “刀光闪闪展秋练,朱发苍髯舞四更!这诗乃是【大乾高士白止戈】所作,便是称赞我的祖父,以及这把长刀。” “来,陈执安,你且拔刀,让我看看你酝酿的刀势,究竟有几重!” 陈执安行礼,低头看向这把四更刀。 这把刀刀柄与刀身连接之处的护手之上,雕刻着一只鬼物,露出獠牙。 可这四更刀名字称不上大气,护手上的雕刻同样如此,偏偏这把刀上却流转着煌煌正气,烈烈如火,似乎要斩碎一切邪祟。 陈执安脑海中还在回忆方才裴渊拔刀时的景象,以及斩去周遭空气的刀意。 他沉默上前,泥丸宫中十二道璞玉神蕴匆匆流转,身躯中自有一道真元落入他的指尖。 他轻轻一划,重重刀势从他指尖流转出来,却终究止于九重,根本无从更上一层楼,令刀势蜕变为刀意。 陈执安低头看着刀柄,又在纷乱的思绪中摇了摇头。 刀势入刀意并非一日之功,只怕还需要一门一品玄功以上的刀法,细致修行,仔细领悟,方可再进一步。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长袖飘动之间,右手握在刀柄上。 他握住刀柄,神色忽而变化。 却只见他泥丸宫中的十二道璞玉神蕴在他握刀的那一刹那,开始猛然颤动,继而急速流动,沟通哺育境界的玉骨、玉关。 一重重刀势从陈执安手中迸发开来。 陈执安眼神一闪。 到那十二道神蕴落在手中这把四更刀上,他仿佛听到万千军伍齐声呐喊,仿佛听到旌旗舞动,战鼓轰鸣。 他看到厚重的真元笼罩战场,看到无数军伍喋血。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尸山血海一般的战场无边无际,陈执安八都北去刀法似有共鸣,刀意十二重,又酝酿出刀势九重,如若战场上的大风呼叫,如同冷雨骤来。 陈执安忽有所悟……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这把四更刀,忽然多了些明悟。 “握此刀者,在战场上杀人无算,不知斩下过多少人的头颅。 可他偏偏心怀悲悯,人心不曾酿成铁血……可真是一位真正的人物。” 陈执安想到这里,又想起一首诗词来。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他仿佛看到一位朱发苍髯的老将军,在四更夜晚枯坐在白骨遍野之地,听着新鬼含冤,旧鬼痛哭,阴天冷雨直来,哀鸿遍野。 他仿佛看到这位老将军眼含热泪,轻轻抚摸着四更刀的刀柄…… “老夫又胜了一场。” 他耳畔似乎响起那位老将军低语声。 一时之间,陈执安似有所悟。 却只见他那八都北去十二重倒转而下,便如同连拔八座大都的军伍退兵而去,继而祭祀生灵,超度亡魂。 一股悲悯之意从那四更刀上传来! 原本仍然大马金刀而坐,注视着陈执安的那位年轻将军,猛然站起身来,死死注视着这把四更刀! 裴渊似有所悟,眼神肃然,进而又多出一些敬佩来。 陈执安也在此时拔刀,九重刀势逆转而上,进而化作一道充斥杀伐气,却又带着些悲悯的刀意! 长刀出鞘,不曾有丝毫迟滞。 雪白的刀刃亮出一道刀光来,让死死注视着这把刀的那位年轻将军眯了眯眼睛。 “拔出来了?” 几息的宁静之后,有人高呼:“拔出来了!” “今日第二人拔出此刀!” “干脆利落,也如同裴世家的人物一般。” “悬天京中未曾见过这少年,不知这少年的来历!” 有人高呼,有人低头与身旁之人低语。 裴渊想了想,远远朝着陈执安行礼:“若有闲暇,我愿请陈先生喝茶,还望陈先生赏脸。” 裴休还在出神。 他知道陈执安一定能拔出这把刀。 早在玉芙宫时,陈执安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时,他便知陈执安刀势绝然不俗。 可是裴休却从来不曾想过,陈执安竟然能这般干净利落,也如裴渊一般,毫无滞涩的拔刀出鞘。 “而且……方才那一声鸣啸……难道陈执安也如裴三十三族兄一般,悟得了刀意?” 可是,裴休刚才明明看到陈执安在那册子上写了,自己年不过十八又三月,尚且不满十九。 这样的年岁,又怎能悟出刀意来? “而且,执安兄从小长在苏南府,还被李家厌嫌!” 裴休尚且不曾想通,已然下台的裴渊却高声呼唤。 于是裴休脸上带出笑容,朝着陈执安深深行礼,同样走下高台。 那年轻的将军目光还落在陈执安手中的长刀上。“这四更刀中的刀意……” 他低语着,又抬起头看向陈执安,想了想又抱拳说道:“我名为傅有麟,我祖父名为傅阎,乃是当今【柱天大将军】,枢守南北边界,与大离作战!” 陈执安有些不舍的看着手中长刀,插刀入鞘。 方才随着他在四更刀中注入真元,青山楼照出光辉。 让陈执安知道这把刀,竟然是一把万锻长刀,甚至锻冶次数已经达到惊人的三万锻! 一位匠人,修成匠火,日日锻冶,只怕也要锻造数年。 正因如此,很多匠师终其一生,不过只能造出一把得意之作。 这四更刀,必然是某一位匠师的功成之刃。 “这四更刀乃是我祖父担任冲骑将军时所用的长刀,如今已成家中供奉,其中却还留着祖父的刀意,所以才以此刀作为刀剑比较的试眼。” 那将军脸上露出些笑容,不再与陈执安多说,只说道:“等我回去还要与我家祖父写信,此时还在比较,不便多说,往后我自会去寻你。” 陈执安有些不解,行礼之后下了高台。 高台周遭仍然熙熙攘攘,可许多人的目光都随着陈执安移动。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悬天京世家子多了,可是如同裴家裴渊一般的世家公子却并不多…… “裴渊刀意,明显比我更强,更加猛烈……若无旁人参加,这刀剑之比,大约便是裴渊为甲,我为二甲。” 陈执安想到这里,又皱起眉头来。 诗词一道为魁首! 作画一比便是入得名次,只怕最多便也是三甲。 再加上这刀剑之笔的二甲…… 不过一席魁首,如何登上望星宫? 陈执安一路朝着北城走去,直至他走过一处高墙,高墙上尚且还张贴着榜文。 陈执安举目看去,看到奖赏中的先天之气,看到六品天功,看到六品神通,眼皮忽然跳动。 他想起方才自己握刀之时,身躯之中滚动着的浑厚真元。 这真元历经十二次凝练,又自玉关中滚滚而来,在身躯中流动时,有如雷鸣轰隆作响。 他又想起自己泥丸宫中的十二道神蕴,如若白玉,堪称无暇,厚重万分。 再加上刚才领悟的那无名刀意……加上自己一身宝物,以及手中这一柄陪他许久的长刀。 难道就不能去搏一搏这先天之气吗? 陈执安思绪及此,忽然心生豪气。 “差点忘了我方才已经璞玉圆满。” 他踏步前行,心中忽然升腾起浓浓的战意。 “修行之道,不在于闭门造车,不与群杰相会,我怎知我究竟有几斤几两?” “今日,恰好有天大的机会。 大虞六姓,玄门弟子,包括那上了雏虎碑的司侯圭,我都可以一刀挑之,自这些大姓子弟身上,看一看我长刀究竟利否!” 陈执安心中有了念头,便朝着北城而去。 那两座雕像不远处,望星宫以及诸多楼阁皆能见之处的草场中,以葳蕤树木分割出了诸多场地。 以境界划分,第一人步入其中,便要守擂! 第二人入了草场,若能败第一人,败者离场,胜者继续守擂。 每一处草场中,皆有两位境界更高的修行者护持、记录,最终优胜者由北城望星宫中第五层的诸多虞奉大学士,根据参加比较的人物表现来决定。 陈执安来了北城,那高楼上依然有人莺歌燕舞,依然有人欢声笑语。 丝竹之音袅袅而起,琴瑟和鸣,如若潺潺流水。 宾客们身着华服,仪态万千,公子小姐们风度翩翩,衣袂飘飘,腰间玉佩碰撞,尽是奢华之音,舞女们舞姿轻盈曼妙,似乎是在云端漫步。 而无数大人们也在此刻身居高处,低头俯视着整座悬天京,也俯视着那几处草场。 就比如第十六层的宾客台上,楚牧野盘膝而坐,坐在他对面的是当朝督察院左都御史赵崇之。 这位朝廷手掌大权的正二品大员正在饮酒,脸上笑意重重,说话声音颇为轻柔,看起来倒像是一位柔和的人。 可柔和之人,又如何能坐上督察院左都御史的高位? 此时他轻轻点头,笑道:“是叫什么来着……陈执安?他倒确实有几分本事,即便西蓬莱的齐天冲不过尔尔,可他不过神蕴境界,却能够从他手中逃出生天,也算不凡。” “可是……宋相与你若是想让他执印,未免有些太过儿戏,他一身传承并无出奇之处,根骨天赋确实值得称道,可我大虞年少俊杰中能人无数,天才无数。 陈执安能够在这些人中脱颖而出?我看未必。” 赵崇之似乎喝的有些醉了,不理会宴会中诸多大臣,轻声与楚牧野说话。 楚牧野深吸一口气,心中却在骂娘。 他很想一巴掌拍在这个装醉的老狐狸脸上,可一想到此人的修为,此人的官职,便又按捺下来。 他与宋相对陈执安有了些念想。 可是又该如何劝说朝中支持宋相之人,又该如何劝说如同赵崇之这般的墙头草? 朝中并非宋相一家独大,世家势力如火! 此时便更要照顾盟友的看法,更要拉拢赵崇之这样的人物。 他摇了摇头,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 “你们究竟想看什么?”楚牧野在心中想着。 一阵清风吹过,他忽然感知到下方的草场中,有一抹炽烈的刀光闪过。 楚牧野下意识转过头去。 却看到…… 璞玉草场中,换了一身玄色长衣的陈执安收刀归鞘。 距离他不远处,一位年轻的璞玉修士满头大汗,沉默间注视着陈执安腰间的长刀。 过去几息时间,那璞玉修士恭敬向着陈执安行礼,走出草场。 长风吹过,陈执安配刀站在草场中。 远处的高台上逐渐有人头聚拢,看向此处。 陈执安握住刀柄。 草场中吹入东风,他抬头望向高台。 东风呼啸,同样吹过高台。 台上众人望去,却见陈执安独自站在璞玉场中。 他指了指高台,又一转手掌,手指成钩。 “璞玉有谁?” “来!” ps:昨日月票加更。 最后一天双倍了,大家有月票快投给白玉京啊!!! (本章完) 第112章 司侯圭,你还不下来吗? 第112章 司侯圭,你还不下来吗? 兵部尚书司中甫性格向来肃穆冷淡,对于这样的宴会,也大多推辞,极少前来参加。 坐朝节今日已然是第三天,他也第一次前来这望星宫,他与李铸秋同桌而坐,却显得比李铸秋更加年轻一些。 尤其是这几日,不知是李铸秋心情不通达,又或者心中有挂碍,竟然显出了几分憔悴来。 司中甫原本与李铸秋只谈一些朝中之事,看到他紧锁的眉头,忽然说道:“小辈们打打闹闹,你我已至耳顺之年,又何须在乎?” 李铸秋神色有些不自然,却终究摇头道:“我只是气恼于我李家子孙尚且也算兴旺,可除了伯都以外,竟没有几个出息的。” “我向来看重扶疏,却不曾想他对上那苏南府来的陈家子,竟然如此按捺不住气性,两次吃亏。” “如今要平白在床上再躺两三个月了,对他的修为、名声都不算什么好事。” 司中甫摇头,脸上露出些笑容来,语气有些沙哑:“对你我这般岁数来说,朝中诸多政务称得上棘手的其实并无多少。 反倒是这些子孙之事,令你我伤神。” “其实说起来,那叫陈执安的也算是你的外孙,他若有些才气,有些修行的天赋,你便将他招入门中,细心培养就是,往后你李家也许还会再多一个帮衬家事的人物。” 李铸秋不语。 司中甫不明白其中的曲折,仍然说道:“不过是一介少年,哪怕是有些气性,面对李家门楣,面对往后的扶摇直上,往后的修行资粮,往后的荣华富贵,必然也能看清一二,再加上有血缘所系,你只需稍加施予恩惠,总能将他拉到膝下来。” 李铸秋想起陈执安那一日淡漠的眼神,心中怒气未减,又想起他让清然带去一匹好马与他和解,他却全然不领情,更让这位久居高位的当朝二品大员心中恼怒起来。 而且……他隐约有些看出来了,这陈执安气性其实与那陈水君别无二致。 陈水君为了音希,为了二人的孩子,甚至还会妥协一二。 可偏偏这陈执安似乎并无软肋,他写出那一首骨肉分离的诗来,就代表他对李家依然颇为怨恨。 他心中思索。 就听那司中甫忽然说道:“他去了白首街上,宋相的府邸,宋相应当是对他有些指望的,你若能将他收回膝下,许多事情也就不至于那般难堪,自然也不需要流血。” 李铸秋听懂了司中甫的话,他略一思忖,又摇头道:“流不流血其实并无所谓,他本就不该生在这世上,就当是拨乱反正吧。” 司中甫正要说话。 却忽然听到不远处督察院左都御史赵大人,忽然有些惊叹,高声说道:“连败两人,不是说这陈执安只有十八九岁,竟然已经修成璞玉?” 司中甫与李铸秋神色一动,看向楼阁栏杆处,已经有许多大人低头张望。 二人对视一眼站起身来,也走到栏杆处,朝下去看。 “那是长林袁家袁三郎的第四子,也已然修成璞玉,虽然不曾登上雏虎碑,在我大虞也算是一位好儿郎。” 有人认出刚才走路璞玉草场中的年轻人。 那人一身劲装,身后背负着一把长剑,步入其中。 而他对面,陈执安长刀早已归鞘,正安然等候。 “袁鸣遮见过陈公子。 这年轻人神色肃然,拔出身后长剑。 陈执安自报姓名,同样拔刀。 第十六层楼阁中的大虞百官,已然有十余位低头注视着这璞玉草场。 李铸秋皱着眉头,低头看去。 却看到那草场中,陈执安骤然拔刀,一道炽盛的刀气自上而下,一斩而出,充斥着诸多变化,直斩而去。 那袁家子同样拔剑,剑光照起,化作数十道剑影,剑影直去,如同暴雨。 可陈执安刀势不改,刀气纵起,如破顽石! 东风越发呼啸,在呼啸的东风中,楼上的大人们清楚的看到…… 陈执安刀光破剑影,澎湃的真元卷起漩涡,让那袁家年轻人剑光崩碎,连退数十步,差一些撞入分割草场的林中! “这陈执安……” 司中甫皱起眉头,看向李铸秋:“已然踏入璞玉了?” 李铸秋不知不觉,嘴里有些干燥,不曾生津。 他侧头细想,忽然想起那一日在自家府邸中,陈执安一气凝聚六道神蕴…… 而如今,这才短短两月光阴未满,他已经凝成七道神蕴,甚至迈入璞玉境界了? 如此天赋,岂不是要比李扶疏还要更好一些? 李铸秋突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起来,这陈执安的父亲在修行一道上并不出众,何至于他的儿子这般不凡? 偏偏这陈执安又是一个刺头,坏了他李府的脸面。 他注视着草场中陈执安,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同样惊讶的,不光只有十六层中与陈执安有些关联的大人们。 望星宫侧面的那楼阁高台上,也有许多人探目而下,望着那璞玉草场。 司侯圭神色阴晴不定。 尚且还有魏灵玉、谢宥、卢升象,以及六姓王家王知微等人注视着那一处草场。 魏灵玉皱起眉头来,忽然看向自己身后的司遥:“你不是说这陈执安未曾修成璞玉,那一日当街暴打李扶疏,也不过是因为李扶疏身受重伤?” 司遥点了点头,她仔细看去。 那陈执安已然战败三位璞玉玉骨的年轻人物。 可偏偏这陈执安每一次败敌都恰到好处,刀势赫赫流转,澎湃的刀光直落而下,每一次不过两三刀便已胜过来人,看起来却又像是全力以赴。 再加上这陈执安真元云山雾罩,气息几不外流,竟让他根本看不真切这陈执安究竟是何修为。 魏灵玉同样如是。 “这陈执安倒是真元悠长,连胜了三人,竟然神情自若,丝毫没有疲乏之态。” 魏灵玉摇了摇头,忽然轻声道:“他在那草场中已经站得够久了,甚至胆敢探指挑衅。 你们莫要再饮酒享乐了,他陈执安一个苏南府白身之后,竟然敢在这可触天公的望星宫下挑衅……” “你们这些世家璞玉,难道都死了吗?” 魏灵玉突兀一声大喝。 原本在高堂上或推杯换盏,又或品鉴舞曲,又或高声放歌的年轻人安静下来,站起身探头看去。 却只见陈执安站在草场中似乎有些百无聊赖,竟然打了一个哈欠, “我来。” 一位身躯健壮如熊,只怕有九尺高大,目光如炬、气息如火的年轻人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继而站起身来,道:“为我暖酒,等我败了此人,再来饮三百!” “鲁淮山!不错,既然是比较,自然不可杀人,在那两位北极阁学士手中,你只怕也杀不了人。 可也不必留手,若在比较中断了四肢,断了肋骨,碎去脾脏,甚至裂了元关,也合乎情理,无人敢问你一句不是。” 魏灵玉摸了摸腰间长剑,笑道:“你若能废了他,我魏灵玉在心中记你一功,往后自有你的好处。” 那鲁淮山咧嘴一笑,目光摄人,却只是微微抱拳,转而下楼。 而在又一处楼阁中,归云室有位弟子忽然指向下方,转头道:“好好!你看那璞玉草场中的人,是不是那一日为老师画画的陈先生?” “是好好的同乡?怎么进了璞玉草场?”几位归云室弟子也都走来朝下看去。 沈好好正在吃东西,听到这番话,甚至来不及咽下嘴中的羊肉,连忙跑去相看,却看到陈执安站在那草场中,一位身材魁梧之人也已经踏入其中。 “鲁淮山。”一位师兄说道:“他是平阳鲁家的长子,天生神力,六岁便力大如牛,修行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身养巨力,如今又修成玉关,是平阳鲁家得意的年轻人之一。” 沈好好尚且还有些恍惚,却又听那师兄继续说道:“只是这鲁淮山看似沉稳,实际是个凶残人物,在平阳州闹出过不少人命,有些苦主甚至告到悬天京中,可鲁家每每都是不予理会,甚至不愿意去收拾手尾,任由他们去告,这些年来确实也不曾发生什么事。” 沈好好顿时清醒过来,不由担忧:“玉关境界?生性凶残?那陈执安岂不是危险啊?” 她心中顿时紧张起来,低头张望。 可璞玉草场中,那鲁淮山已然有所动作。 却只见他踏入其中,张开双臂舒展筋骨,浑身筋骨噼啪作响,血气真元如大河流淌! “陈执安?我听说你进了宋相的府邸。”那鲁淮山神色平静,眼神却带出诸多凶狠:“你可知你去了白首街,碍了许多人的眼……” 鲁淮山尚且还未说完。 陈执安却猛然拔刀。 一抹刀光乍现。 阳燧长刀上亮出火焰,随着陈执安真元越发厚重,如今这两千锻长刀上的火焰,却如同一条火龙盘踞刀身,熊熊燃烧。 陈执安曲起双腿,猛然一跃。 浑厚凝练到了极致的真元注入腿中,熔炉炼体下的肉身力量爆发而出。 他便如同一只脱弓的箭一般,爆射而出。 长风呼啸,八都北去,势若万军冲门。 纯粹的真元从阳燧长刀上爆射出来,又像是一颗陨石落地一般轰然砸落。那鲁淮山话语骤止,神色变化,猛然露出些狰狞来。 “我说话,你竟敢打断我?” 只见他右手一轮手镯发出亮光,浑身上下青筋暴起,眸中凶光闪露,右臂腾起! 只见他右臂肌肉如同山岳,层层隆起,五指刹那合拢,一拳朝着陈执安击出,凶猛的劲力全然爆发,空气中气浪翻滚,炸响虚空,生出层层波澜来。 “澜生长拳!” 这一拳生猛无比,狂暴无匹,看在众人眼中,许多人不由道了一声好字! 反观陈执安,刀上燃火,其势却不显,真元不明,又如何能与鲁淮山的威势相提并论? “好,敲碎他的骨头。” 司侯圭嘴角刚要牵扯出一丝笑容来。 璞玉草场中却忽然生出变化。 却只见那陈执安长刀斩落,与鲁淮山拳劲真元碰撞,印象中陈执安长刀抛飞,骨骼锻炼被砸在地上的场景并未发生。 反而是这股平平无奇的刀势斩落,紧接着刀光纵横,就如同斩草,轻而易举地斩入那拳劲中。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鲁淮山神色一滞,继而真元爆碎,一重重刀势如同浪潮接连而至,猛然斩落下来,斩在那人的肩头。 他身上顿时有一道亮光迸发而出,似乎是某种灵宝。 可那刀势太过强势,惊人的真元展在其上,亮光层层崩碎,继而化作漫天的光华,而阳燧如火,尚且还有余力,硬生生砍入鲁淮山肩头,带起层层血光。 直至一道声音传来:“点到即止!” 璞玉场边缘一位学士弹指,一道劲风传来,落在陈执安的刀刃上,拦住刀刃下落。 若无这位武极殿学士出手,这鲁淮山的手臂必然要被陈执安斩下。 可即便这学士出手了,陈执安汹涌的刀势带着阳燧的火光,侵入他的伤口中,一阵黑烟冒起,鲁淮山神色越发狰狞,痛苦无比跪倒下来,双膝砸入大地。 陈执安收刀。 “都要比试了,废话还这么多。” 陈执安朝他摇头,又看上那高台。 玉关……可不行。 陈执安目光烈烈,只是高台上的众人。 而此时此刻,他那如火一刀,终于惊动了越来越多的人物。 许多楼阁中,不少玄门人物,不少世家贵人都看向这原本无人在意的璞玉场。 “是那陈执安!”浮剑山长老程霁禾睁大眼睛,道:“我在黄龙河畔见他时宝剑九鸣,他尚且还未修成璞玉,怎么这些日子不见,他就已经能干净利落打败玉关修士了?” 他惊声说话,很想用神相、神通看一看陈执安的修为,却惊觉望星宫就在旁边,这才按捺下心头的冲动。 王理肃略有沉默,忽然道:“师叔,你好像看走眼了……” “看走眼了?”程霁禾气急:“我都上赶着去收人家入门了,怎么还看走眼了?” 王理肃摇头:“你看的不够深,这陈执安有的可不光只是剑道天赋,他修行天赋同样惊人……要是我师傅来,必然就看清楚。” 程霁禾一巴掌拍在王理肃头上,引来许多玄门中人侧目,这才狠狠瞪了王理肃一眼,继续看向璞玉场中。 璞玉草场中,陈执安连胜四场。 甚至还胜过了鲁家鲁淮山。 世家大府的得意之人,即便是玉骨修为,底蕴也颇为深厚,他身上甚至还有两件灵宝,却都胜不过陈执安。 一时之间,那高台上的众人都开始正色起来。 凭栏饮酒的谢宥眼神清亮,他还记得陈水君拔走黄雀风时,一剑斩开天上白云,剑光四溢。 如今他这儿子却修刀势,重重刀势配上不俗修为,竟然已成气候! 魏灵玉终于知道这陈执安为什么还活着了。 她突然转过头去,一指宴会中一人,道:“魏寻,你去!” 一位年轻人气度翩然如书生,眼中却神采飞扬,他长身而起,走下楼阁。 陈执安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你不行,换人前来。” 高台上的人物修为大多不俗,即便隔着距离,精心细听,又如何能听不到陈执安说话? 众人听到陈执安的话,一时之间都有些沉默下来。 卢家卢升象眼神微动:“魏寻乃是玉神境界,今年雏虎碑换榜,他必然名在其上。 这陈执安……却说魏寻不行?” “我魏家的玉神,可并非寻常的璞玉圆满修士。”魏灵玉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这陈执安这般自信,就让魏寻去仔细探一探他的斤两。 若他胜了陈执安,将他赶出这璞玉草场自然最好。 若这陈执安真没有说大话,赢了魏寻,想来魏寻也能探出一二来,下一场……你来!” 安国公府的威势在这悬天京中,堪称厚云笼月。 魏灵玉坐在栏杆旁的桌案之前,随手一指便指向了照江府的顾家顾少徽。 众人转头望向顾少徽,顾少徽名列雏虎碑六百四十二,是真真正正的榜上人物,通晓道下神通! 先天境界之下,通晓神通,便天然拉开了与碑外修士的差距。 顾少徽欣然应答,正要说出一番豪迈的话来。 忽然间,又是刀光乍起狂风呼啸! 魏灵玉匆忙转过头去,便看到她魏家魏寻已然败了。 也与方才的鲁淮山一般,一刀败北,哪里曾探出什么深浅来! 一连五场比较,陈执安从始至终都是一刀! 败玉骨是一刀! 败玉关是一刀! 败玉神同样是一刀! 魏灵玉色变! 那顾少徽也在此时站起身来,想要下楼。 可恰在此时,陈执安站在璞玉草场中,轻声低吟。 又是风吹过,将他的声音送入诸多楼阁中。 却只听他低语:“司侯圭,你还不下来吗?” 司侯圭神色一动。 司侯圭! 司家雏虎,位列雏虎碑上三百四十七,在这悬天京中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而陈执安,是苏南府而来的少年画师,年不过十八九。 沈好好脸颊粉嫩,低头注视着璞玉草场中陈执安,她恍惚间想起,自己在大约五个月前,陈执安在院中受了司侯圭之辱,递给他两本武道典籍。 并且与他说…… “修行如苦牢,如销金窟,我给你秘籍,只让你过一过眼瘾,你八成是练不成的……” 可时隔不到五个月。 那梨小院中的布衣陈执安,已然配刀站在望星宫下,邀战司侯圭! 望星宫中第十七层。 昭伏皇高高坐在玉台上,悬天京中不过八九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皆在其中。 玲珑公主抱琴而至,在一处珠帘轻雾遮掩之处,拨动琴弦。 两年之后,玲珑公主再度弹琴,令众人侧目。 也在此时,殿宇中圣人抬眼,也有人听到陈执安的话。 于是端阙王爷一笑,向着昭伏皇行礼,走到栏杆处。 他低头看一下草场,看到陈执安孤身而立,邀战司家雏虎! “既然邀战雏虎,何不行一行道下之约,将这雏虎取而代之?” 端阙王爷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可他的声音却被长风裹挟,吹到陈执安耳畔,又传来诸多声音。 陈执安眉头一挑,道下之约,取而代之? 他脸上露出些笑容来。 有何不可? 端阙王爷哈哈一笑,高声说道:“来!祭祀道下九碑!看一看陈执安有没有资格成道下之约!” 一时之间,原本还以为这璞玉草场中不过只是小打小闹的人物终于动容。 有人不等换榜…… 要取雏虎而代之! 这可不是一桩常见的事。 (本章完) 第113章 司三公子,我不客气了 第113章 司三公子,我不客气了 端阙王爷声音如风,传遍北城,也传入南城一处道观中。 那道观大门并不宏伟,却透着一股质朴的韵味,两扇木门,所以斑驳,却仍然稳稳伫立,似乎是在守护这方清静之地。 门楣之上,一块牌匾镌刻着“道下观”三字,字迹饱经岁月洗礼却仍然苍劲有力。 那道观中,只有一位黑衣的中年道士。 他仿佛听到了端阙王爷的话,点起三炷香来插入香炉,朝前一拜! 可令人惊讶的是,祭台上空空如也,这中年道士却不知在拜哪一尊神! 当他下拜,一阵清风拂过,卷起落叶,飘飘洒洒朝着远处吹去。 而此刻北城中。 那高台上,司侯圭朝前迈出一步,冷笑间看着璞玉草场中的陈执安。 他早已听到端阙王爷的话,可却噙着冷笑,不曾下楼。 “道下之约是想定就定的?” 司侯圭背负双手,居高临下望着陈执安。 “我乃是悬天京司家行三的儿郎,背靠司家,家中尚且还有骑鲸榜上的人物,天功、神通、天丹一应俱全。 一路走来,修为从无碍难,往后道路必将一帆风顺,前途无量!” “陈执安,你出身苏南府,此战之后成名倒也罢了,可在此之前,你要师承无师承!要门楣无门楣。 雏虎碑上,可并非只看天资高下,修为高低,尚且还要看机缘如何,修行资粮几何!” “你想与我定下道下之约,取我而代之,你有这个资格吗?” 他心中默默低语,脸上的冷笑越来越盛了。 “等着道下之约闹剧罢了,恰好我亲自下场,让你看看何为道下神通。” 司侯圭眼神冷冽,即便他奋力压制,却也透露出阵阵杀意来。 并非司侯圭狂妄。 上了道下九碑,得了道下神通,璞玉境界以内,本来便强过其余璞玉修士不知凡几。 碑上碑下,如有云泥! 这也是天下年轻人,都想要名刻道下九碑的原因,因为这并不是什么虚名,而是切切实实的好处,是确确实实的大机缘。 也无怪司侯圭如此自信。 司侯圭身旁的司螭琼双手拢在袖中同样一笑。 “这陈执安气势如虹,一时上头了。” 司螭琼笑道:“且不说这道下之约究竟能不能轻易定下,光说这陈执安打赢了五个碑下之人,便要挑战你,本就不智。” 司侯圭颔首,眼神闪烁,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不过这也算是好事。” “不得不承认这陈执安修行速度有些蹊跷,甚至有些妖孽了。 等到十月雏虎碑换榜,他必定榜上有名,到了那时,他得了道下神通,我……输了斗极长刀,反而胜不过他。” “可如今不同,我不久之前才炼化后天之气,如今只待先天之气入体,便可修成先天。 我道下神通炉火纯青,斗极也已然九千一百锻,此时的我乃是璞玉境界的巅峰。 陈执安能够一刀败玉神不假,可我道下神通却要比他那重重刀势更强。 如今我且下场,在这璞玉草场中废了他,是我最好的机会。” 司侯圭跃跃欲试。 司螭琼转头看去,却见那魏灵玉与谢宥同样朝他看来。 魏灵玉随意一笑,与身旁一位世家子耳语。 “今日在璞玉草场中当值两位学士一位出身高家、一位是朱家门客。” 司螭琼顿时明白过来。 一旁的司侯圭远远朝着魏灵玉行礼。 “只要二位先天圆满的学士不多加干涉就好。” 司侯圭心中这般想着。 恰在此时,一阵风波吹来。 漆黑的夜空上,云雾骤然重了些,月光照在其上,甚至还散发出微弱的光来。 所谓浮云卷霭,明月流光便大致如是。 随即一阵清风吹过,那浮云隐隐化作一道云碑,悬空矗立,不断飘摇。 就如同一只雏虎负碑而来,颇为神异! 司侯圭皱着眉头深吸了一口气。 高台上顿时安静下来。 并无天大的场面,可这云雾远上明月间,化作雏虎碑虚影,就已经代表…… 道下之约已成! 司螭琼摇了摇头,不理会高台上许多人的疑惑,只是亲身对身旁的司侯圭道:“陈执安此时约战于你,也算是一件好事。” “他行道下之约,若无法得胜,泥丸宫必将遭受重创。 你再……施一些力,也好过这陈家子在悬天京中接连扬名。” 一旁的谢家的谢宥转过身来,笑道:“司三公子,还不下楼,让那陈执安看一看何为道下神通!” —— 陈执安抬头看着天上那一朵看起来像是一头老虎背负一块石碑的云彩,只觉得这天下实在太过奇妙了。 道下九碑。 雏虎祭祀,甚至能够褫夺他人排名。 “褫夺他人排名,却不知能否得到道下神通。”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旋即低头看去。 见远处一身锦衣的司侯圭踏入草场。 他第一步踏在草地上,右手轻落,手中已然多了一把长刀。 那长刀漆黑,刀身表面照了天上的月光,隐隐有若有若无的光彩在其上流动。 “斗极长刀,九千一百锻。” 陈执安曾经拔出此刀,真元落于刀上,看到过这把刀的锻冶品级,知道这把刀何其强横。 他见了司侯圭来此,目光却落在这位司家三公子手中的宝刀上。 司侯圭皱了皱眉,又向那两位学士行礼,那两位学士隐在林中,向他点头。 那天上的云雾逐渐飘去,遮住了天上的月。 原本皎洁的月瞬间暗了下来,这并无灯火的草场显得越发漆黑了。 司侯圭远远看向陈执安,他眼神冷冽,却不曾说话。 他缓缓拔刀,周身散发着同样冷冽的肃杀之气。 一道道璞玉真元自他身上流转。 陈执安感知到司侯圭身上的真元,也正色起来。 此时,那北城中,不知有多少玄门弟子,不知有多少世家子弟,乃至真正的大人物们也都在注视着一方小小的璞玉草场。 道下之战,足以引起他们的注目。 望星宫,第十七层楼中,玲珑公主一身洁白长衣,如同天上谪仙子。 她身在轻烟中,珠帘后,十指落于琴上。 琴声古朴,玲珑公主微微闭上眼睛,既然右手食指拨弄琴弦。 坐在玉台上的昭伏皇睁开眼睛,有些诧异的看向玲珑公主的所在。 正如日中天的神岳将军眉头一动。 自那玲珑公主古琴上弹出的,竟然是大息上柱国所谱的琴曲【上陵散】,慷慨激昂,气势磅礴。 激烈琴曲自那古琴中流淌而出,犹如万马奔腾,气势磅礴。 整个北城中人,都听到玲珑公主这昂扬的琴声。 就在这琴声中,司侯圭一震手中斗极长刀。 随着一声清脆鸣响。 长刀如蟒,转动漫天的劲气,而他的身形也随之暴射而出! 真元暴涌之间,斗极长刀横斩,就朝着陈执安拦腰斩去。 雏虎碑上三百四十七! 悬天京中也排得上名号的年轻人物司侯圭出手,便知碑上碑下乃是两座世界。 呼啸的真元配上无比凌厉的刀光,数十种刀光变化如同闪电。 陈执安手持阳燧,刀势已起,八都北去十二重上千种变化接连在他脑海中闪过。十二道神蕴锁住司侯圭漫天的刀光,推测其中每一道变化。 然后陈执安身躯横移,阳燧长刀上燃起大火,重重刀势配上白玉真元,顿时化作白色刀芒,迎难而上。 锵! 二人交锋,刀势如同漩涡爆开,四下蔓延,吹的地上的青草弯腰。 二人同时暴退,陈执安落地的刹那,却再度一跃三丈,他身上真元暴涨,带起万钧之力斩向司侯圭。 一经交锋,司侯圭原本平静的面容上已然多出些冷峻来,面沉如水。 他左手轻弹长刀,长刀上竟然亮出一丝光辉来。 紧接着司侯圭五指紧握斗极,狂暴的璞玉真元从他身上倾泻而出,斗极长刀顿时光芒暴涨! “神通!” “持山刀光!” 高台上有人低呼。 而斗极长刀的光芒足有一丈,凝聚浮现,狠狠斩向自上而来的陈执安!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陈执安只觉得狂风席卷,一股难以想象的澎湃巨力自那斗极长刀中传来。 就好像是那长刀上承载了一座山岳,沉重无比。 可偏偏这般澎湃的巨力在那伺候那司侯圭手中,却举重若轻,如臂指使。 那道光太过炽烈,陈执安重重刀势,千种变化都被刀光笼罩进去,猛烈的刀势几乎覆盖其中。 陈执安长刀烈烈,自上而下如同万军冲锋,硬生生硬撼这持山刀光。 台上有人惊呼。 这陈执安明知司侯圭有道下神通,明知神通与玄功不可同日而语,却偏偏不去周旋,而是硬碰硬? 如何能讨得好处? 那台上的司螭琼脸上都露出些笑容来。 “这陈执安大约从未与修成神通的人物争斗……” 他思绪刚落,果然如他所料。 持山刀光就有如无数把长刀,切割周遭空气,斩去陈执安重重刀势,进而迸发出更加惊人的伟力。 就有如同山岳崩塌,硬生生朝着陈执安砸落。 敕! 陈执安长刀偏去,身躯被这持山神通砸落,落在地上。 草木瞬间被诸多刀光斩去,地上砸出大坑,陈执安屈膝落地,抬头看向天空。 司侯圭仿佛踏云而来,目光阴冷,手中斗极不断震颤,加持这非凡神通斩落而下! 就连台上的魏灵玉看到此这一幕,都不由叫好。 “这司侯圭除了第一刀试探,第二刀便是道下神通!不曾轻敌,果决不凡,好!” “这陈执安败了!” 她目光闪动,瞥向那林中的两位学士,却全无反应,仿佛不曾察觉到司侯圭那长刀中的阵阵刀光! “如此正好。” 魏灵玉心中冷哼一声,这般想着。 可不过短短一瞬,草场中似乎又有变化。 只见已然被笼罩于刀光之下的陈执安,突兀跳起,却并非躲避道下神通加持的刀光。 反而手持阳燧,长刀上大火汹涌,一身神蕴、真元落入阳燧,刀势九转直上…… 然后,便劈出了他今日与司侯圭对战的第三刀。 一片刀光,如若月下泼水,恰与明月共辉光! 又有如万军奔腾,火烧连营,杀灭来敌。 悬星宫中,琴声激荡。 草场中九重刀势逆转而上,直成一道刀意,刀意连绵长不灭,阳燧刀上火光浮浮。 这一刀太过惊艳,真元勃发到了极致,十二道神蕴精准的操控每一道真元,又有重重刀势转成刀意,猎猎而动…… 轰隆。 刀意迎向那神通,恰如刀光斩去流水,持山刀光断裂。 在那刀光罅隙中,陈执安落地,踏步而来,虎抱拳撕咬,狠狠落在司侯圭脖颈之处。 咔嚓…… “住手!” 林中那两位世家学士顿时大喝,一道道先天真元如同龙卷,呼啸而至。 陈执安却已暴退而出。 那司侯圭受此一击,浑身真元早已全力施加于道下神通,不曾回防。 唯独他身上那一件宝衣亮出光辉来,却被陈执安那恐怖的一刀斩的满是裂痕,然后在陈执安那一拳之下,漫天碎去,不曾惹半点尘埃。 而陈执安虎抱拳即便被司侯圭身上的灵宝消耗诸多真元,却也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脖子上。 然后便是方才那咔嚓一声。 陈执安退去,司侯圭手中长刀跌落,朝后倒去,口中大口吐出鲜血。 他颈骨……似乎断去了。 只见他目呲欲裂,疼痛难忍,紧接着他便察觉陈执安那一拳中,还夹杂着诸多真元,已然侵入他的身躯,直入他的元关。 这陈执安……竟然想杀人! 台上司螭琼顿时皱眉。 而那两位学士已然丛林中跳跃而出,几步踏来。 其中一人手掌落于司侯圭胸口处,拦住陈执安残留的真元。 可即便如此……仍然有几缕真元落入空空如也的元关,让司侯圭元关上生出裂痕来…… 司侯圭未死! 但元关却受了损伤! 而且这陈执安是想要杀人的,若非二人匆忙赶来,这司家公子只怕要死了! 如今后果同样严重,原本司侯圭即将踏入先天,可经此一战,先天之路不知又在何时,只怕往后都要泯然于众人。 “你……” 望星宫中,琴声止息。 司侯圭口中仍然吐出鲜血来。 他败给了陈执安……却不曾去看陈执安。 反而看向天上那一朵云气。 原本朦胧的云气中,亮出一个名字来。 却是“司侯圭”三字,是他的名字。 而如今,司侯圭三字却仿佛被风吹散,重新印上三字。 “陈执安!” …… 陈执安忽然觉得有些头痛,就好像脑海中被人硬塞进来一些东西。 而这北城中,却顿时嘈杂许多。 “道下雏虎碑三百四十七,陈执安!” “尚未换榜,陈执安三刀败司侯圭,名列雏虎碑三百四十七,如今又得了道下神通,那等到十月换榜,他又排名几何? 难道要入二百之列?” “不入先天,便是大虞六姓的当家子弟,也入不了二百之列,但三百以内板上钉钉。” “此来悬天京,竟然能看到有少年行道下之约,以代雏虎!” …… 北城中一片嘈杂,陈执安上前几步。 一位学士皱起眉头看向他。 陈执安却弯腰,捡起抛飞在一旁的【斗极】长刀。 “司三公子,我不客气了。” 他站起身来,抬头看向高台。 却见魏灵玉以及周遭几人面无表情,仍然低头俯视。 “手持两千锻长刀,三刀击败手持【斗极】,修行道下神通的侯圭。” 一旁司螭琼从袖子中拿出手来,揉了揉眉头:“麻烦喽,这陈执安真有执印的资格了。” ps:晚上还有月票加更,友情提示,双倍马上过了呦 (本章完) 第114章 道下神通 斗极九千锻【月票加更】 第114章 道下神通 斗极九千锻【月票加更】 玲珑公主一曲奏罢,低头仔细看了看自己眼前这把琴。 这把琴名叫【檀寻】,乃是她娘亲亲自为她揉弦而造,后来她娘亲远走,不愿留在大虞宫中,这古琴就成了玲珑公主最深的念想。 二十岁之前,玲珑公主最谙琴曲,乃是悬天京中真真正正的琴曲大家。 可后来她成了婚,只觉得人生无望,又觉得这般无趣的人生再去弹琴,反而污了娘亲留下的檀寻,也就不愿去弹了。 直至陈执安那一阙残词,让她豁然开朗。 万物光阴,皆有其命。 人生百年,对于宇宙光阴而言,不过一瞬。 在有限的人生中,行无限的欢乐之事才对得起天地光阴,更对得起自己的性命。 更何况……若是娘亲还在宫中,必然不愿意看她这般消沉。 于是,她借着这次坐朝节,重新落指于檀寻古琴上,甚至亲自来这望星宫中弹奏。 等后日,也就是六月三十日坐朝节正时,她还要认真弹奏自己早就想弹奏的曲子。 隔着珠帘,几位长辈,朝中的大人们,乃至大兄不知在说些什么。 玲珑公主亲自抱起古琴,从后方退去,又下了望星宫,轿子早已来接,载着她一路到了北城园林深处,在那曲水流觞、百盛开中,上前还有一处宫阙。 愿意出宫游玩坐朝节的后宫嫔妃、公主就在其中。 轿子进了宫阙,又去了一处偏殿,殿宇中已然有了许多人。 雅清、鹿鸣、灵修、怀书、商秋……许多公主齐聚一堂。 他们瞧见玲珑公主到了,都站起身来,朝这一位年龄稍长的公主行礼。 玲珑公主左右四顾,瞧见商秋公主面色有些不自然,便放下古琴,主动说道:“雅清,你们莫要再欺负商秋,大虞不似他国,皇子公主并不多,却都是血缘所系,自当互相照料,少些欺侮才是。” 雅清公主低下头去,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一旁年龄尚小的鹿鸣公主却凑到玲珑公主怀中,道:“姐姐,她们方才在争到底谁能赢得更多比较,上得望星宫第十六层楼,与众位大人一同饮酒。” “还在谈论,我们押注之人,究竟谁能够在比较中排得更高的名次。” 玲珑公主自然知道公主们的彩头之事,随即笑了笑。 刚要说话,鹿鸣公主又甜甜一笑,道:“刚才雅清姐姐看中了商秋姐姐头顶上那一枚西流玉制成的钗子,也要将其作为私下里的彩头。 裴渊要是赢过那位画师,那西流玉就要归雅清姐姐了。 商秋姐姐不允,二人便争执起来。” 鹿鸣几句就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 玲珑公主看向雅清公主。 雅清公主抬起头来,笑道:“我是以彩羽衣作为彩头,商秋不是一直想要一件吗?我那彩羽衣可比她那西流玉钗子更珍贵许多,并非是我在有意欺负他。” “而且,商秋押了那画师,这些日子不是总有人说那姓陈的画师诗画无双吗?诗画加起来这便是两处魁首,我借个由头,将彩羽衣送给商秋,她竟还不愿意了。” 一旁的灵修公主忽然笑起来,摇头说道:“你能有那般好心? 肯定是你私下里与那裴渊说了,让他多去参加几处比较,也得一些成绩出来。 况且,评画的学士们,可不一定喜欢陈执安那彩虹画,他们上了年纪,自然更喜欢一些大气的水墨丹青。” “那可说不准,坐朝节比较,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去比,陈执安也是有机会的。”雅清公主争辩。 商秋公主撇了撇嘴,她自然知道雅清公主打的是什么主意。 玲珑公主莞尔,作势想要敲一敲雅清公主的头:“那西流玉是商秋大母留于她,哪能是能做彩头的东西,你啊,就会欺负人……” 玲珑公主尚未说完,门口又有车马前来,却是云麓公主来了。 云麓公主步入其中,见了殿中众人正在说话,便问了缘由。 她听了缘由,忽然笑道:“那商秋就与雅清赌一赌,说不准也能赌来那彩羽衣呢。” 雅清公主转头,玲珑公主与商秋公主也有些不解的看着云麓公主。 云麓公主笑道:“方才我去了王家的见微楼,楼上恰好能看到武斗比较的璞玉草场。” “那陈执安进了璞玉草场,连胜五场,甚至还三刀打败了司家那上了雏虎碑上的司侯圭。 甚至二人定下了道下之约,陈执安夺了司侯圭的雏虎碑上排名。” “不需多想,那璞玉草场第一位,自然是陈执安了。” 玲珑公主、商秋公主愣了愣。 在场的公主也大有不解。 雅清公主抿了抿嘴唇,询问道:“不是说那陈执安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是内务府的画师吗?” “十八九岁,就能击败司侯圭?那他又当的哪门子画师?” 云麓公主侧头想了想,道:“也许是因为他喜欢画画?” 一旁的玲珑与商秋终于对视一眼。 商秋先是惊讶,旋即看向雅清:“姐姐,我们还赌吗?” 雅清公主犹豫一番,最终点头说道:“赌。” 一旁的玲珑公主却还在低着头思索。 这陈执安十八九岁的年纪,既能够做出云想衣裳想容,春风拂栏露华浓这样的诗句来,又能够写出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这样的词。 又画的一手以奇制胜的七彩画。 如今倒好,又摇身一变成了雏虎碑上的少年人物…… 这陈执安究竟还有多少,是她不了解的? 一时之间,她忽然想起陈执安写下的残词来。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玲珑公主想着想着,心中对陈执安忽然生出些感激了。 她转头看向【檀寻】。 若没有这残词,她也许至今都不会拿起这琴了吧。 —— 陈执安独身回到佛桑街小院中。 黎序时一连几日都不曾回来,今日陈执安前去北城,在最靠前的那些楼阁上,也不曾看到他的踪迹,不知他去了哪里。 而他与司侯圭一战,看似三刀致胜。 可实际上陈执安也已经用尽全力。 “那司侯圭若无道下神通,我可以轻易取胜,可他那神通运转,刀势沉重,就如同山上承托着一座山,其势沉沉,又如大山崩塌……” “怪不得所有年轻人,都以雏虎碑为目标,上了雏虎碑的人物以此为荣。 这道下神通果真不凡。” 陈执安长出一口气,随意拿出一枚白玉丸来扔进嘴里。这才闭起眼睛。 泥丸宫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云气。 云气凝聚,就悬在十二道璞玉神蕴正中央。 陈执安操控璞玉神蕴,落入那云气中。 一时之间,陈执安又觉得脑海刺痛,紧接着便是诸多文字,诸多记忆,诸多讯息接连而至,冲塞入他的念头中。 陈执安闷哼一声,旋即盘膝而坐,白玉蝉蜕篇第四重运转,十二道神蕴流转,消化脑海中这些文字、记忆、讯息。 可恰在此时,他脑海中忽然有南流景高悬,照出光辉,落入他脑海中,进而消弥了其中某些陈执安尚未来得及理解的信息。 陈执安顿时大为诧异。 “怎么回事?” 他意识落入白玉京中,却看到高悬在白玉京上空的南流景依然高照,发出灼灼光辉,普照那白玉京的天上地下。 闿阳阙中,老黄梁正站在其中,诧异的看着盘踞在一座山峰上的扶廷君。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扶廷君闭目养神,恢复神蕴。 椒奴踏步于昆仑泽,时不时还心有余悸的看一眼那大如山岳的真龙。 白玉京中的一切都与寻常一般。 “也许这道下神通中,有些讯息有害。”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如今他修为尚且太低,偌大的白玉京也不曾全然开发,便是想要细究其中的缘由,只怕也无济于事。 所以他索性不去理会,仔细消化脑海中剩余的信息。 便如同陈执安所料想。 这些信息中确确实实承载了一道道下神通。 【天鼓】。 【天神击鼓生雷,曰天鼓,元关、泥丸宫孕出天鼓之音,真元、神蕴列为雷属!】 天鼓! 雷也。 陈执安略有些诧异,自己名上雏虎碑,竟然得了一道雷法神通。 而在这之前,不论是他修行的刀法也好,又或者他手中阳燧长刀,都与雷霆并无什么关联。 “如此看来,这雏虎碑上的神通,是随机分配的?” 他早就知道,道下神通也和排名有关。 他今日名刻道下雏虎碑上第三百四十七,得到这【天鼓】神通,等到下一次雏虎碑换了榜,如果他的排名能再度往前,就会有新的信息、明悟接踵而至,继续让他这【天鼓】神通变强。 这就是所谓道下雏虎机缘,珍贵非常。 就比如黎序时曾与他说过,大乾太子尚且年轻之时,第一次名列雏虎碑,乃是第二十三行,得了神通【鼎铭】。 后来他为了登上雏虎碑第一,刻意不去突破玉阙,多了三年光阴,终究名列雏虎碑第一。 那【鼎铭】神通也逐渐变得更强,最终化作如今那大乾太子最得意的【天符】。 时至如今,那位大乾太子修为早已高深莫测,不知已经登临何等境界,可他最为强大的神通之一,仍然是那名列雏虎碑第一时得到的【天符】。 陈执安逐渐消化记忆,探手之间,泥丸宫、元关中各自迸发出一道雷光来。 紧接着,当他手掌上笼罩真元,陈执安惊讶的发现他这真元上竟然带起重重雷霆。 雷霆流转,酝酿辉光,又多了几分锋锐。 不过初练【天鼓】,甚至尚且不得其中的要领,可有了这微末的雷光…… 陈执安竟然发现自己的真元由此雷霆加成,竟然更强了许多。 变得锋锐、迅疾,杀伤力同样更强许多。 陈执安脸上露出些笑容来。 怪不得那司侯圭那般强悍,这道下神通果然名不虚传。 “还需要仔细参研,尽量做到如臂指使,同样也要酝酿天鼓雷音,这天鼓神通雷音越盛,战力越强。” “如今我甚至未曾完整凝聚一道雷音……我有十二道神蕴,想来驾驭十二道雷音绰绰有余,往后还要努力参演,凝聚更多天鼓雷音才是。”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剑指落下,元关、泥丸宫中的雷音归于沉寂。 真元、神蕴中附着着的雷光也瞬间消失不见了。 陈执安只觉得神奇,又试了几次,这才满意点头,又拿出一柄黑色的长刀来。 这把刀陈执安可谓觊觎已久。 早在苏南府时,他就已经听江太平说过这把刀。 斗极长刀,乃八千锻! 后来司侯圭前来苏南府时,将这把长刀交由一位匠师继续锻冶。 今日的斗极长刀,已然九千一百锻! 在千锻长刀中,已然位居高处,千锻刀兵中,能够胜过这斗极长刀的少而又少。 陈执安早已见过这长刀两次,直至今日,他才能够坦然将此刀握在手中,仔细端详。 这把刀入手极沉,只怕有数十斤,刀鞘古朴无华,只镶嵌着几块特殊的乌木,有序排列,更添几分古老。 陈执安拔出刀来。 敕! 长刀鸣响,照出一道亮光,刀刃锋锐无比,想来称一句落发而断也绝不夸张。 斗极刀身不知是以何种珍贵的金属铸造,又仿佛经历了无数次的淬炼,颜色深沉如渊,又透露着厚重的质感。 刀身表面,并无华丽的装饰,仅有几道如山川脉络般的纹理,自然流畅。 刀柄入手温润,似乎是有某种木材雕琢而成,甚至还有些特有的香气,其上又缠绕着一层坚韧的黑皮,不知是什么妖兽的皮革。 随着他一道真元流入其中,白玉京中青山楼散发光辉。 这把长刀的讯息顿时流入他的脑海中。 【有刀斗极,九千一百三十三锻,天阶分斗极,星落成石,雕琢而成,掌驭此刀,真元入刀成刀芒,如有斗极星光落下,星星点点,斩人于无形。】 陈执安顿时明白过来。 这刀除了增幅真元,还能分化刀光,如同斗极星光。 “怪不得司侯圭与我对战,他手持斗极,刀芒乍现,星星点点,再加上那如山如岳的神通,竟然酝酿出大片的刀光,斩碎周遭空气,几乎笼罩天地。” 他仔仔细细看了许久,又看向一旁的阳燧。 他轻轻抚摸阳燧。 “好兄弟,你要退伍了。” ps:昨天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15章 曾去万里看山河,又持宝剑守春秋 第115章 曾去万里看山河,又持宝剑守春秋 天上云雾渐去,又落下月光来。 陈执安披着月光,坐在亭中研究了许久的斗极长刀,这才闭目盘膝,恢复自身真元。 今日靡耗良多,既经历了一场劫难,又在望星宫下璞玉草场里与人斗了五场,令他颇有些疲乏不堪,还需要仔细恢复一阵。 他就这般坐在月光下,直至天光亮起,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踏入玉神境界,神蕴已然可以外涌绵延,便如同一种特殊的感官。 陈执安试着流出神蕴,穿出墙头,就看到楚牧野正在敲门。 陈执安冷哼一声,并不理会。 不多时,忽然传来一声闷响,陈执安睁开眼睛却看到楚牧野已经翻墙进来了,正脸上带笑看着他。 陈执安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来,道:“楚大人政务繁忙,今日怎么有空前来我这小院中。” 楚牧野自然听出了陈执安语中带刺,他讨好一笑,左右看了看道:“这院子倒是不错,佛桑街上的院子颇为昂贵,哪怕是以我的俸禄,想要买得起这院子只怕还要辛勤几年才是。” 陈执安呵呵一笑,却不理会楚牧野如何,又坐了回去。 楚牧野慢悠悠的欣赏着院中的景色,也来了这八角亭中,翻手之间却拿出一壶酒来:“今日并非我当值,正好打了二斤酒,你我叔侄二人好好喝上几杯。” “楚大人说笑了。”陈执安道:“大人乃是当朝兵部侍郎,正三品大员,我不过内务府一画师,又如何敢高攀大人?” 楚牧野听到陈执安阴阳怪气,却也全然不生气,只是笑道:“莫要着急,任由齐天冲埋下灵宝引子的城守校尉、将军,乃至监察司几人都已经下狱。 而且今日之后,那西蓬莱就要散了,所谓二十四位将军至少要死去一半,就当做为你出气。” 陈执安冷笑一声:“我可还记得这西蓬莱与楚大人也有深仇大恨,我之所以惹上这西蓬莱,还是因为楚大人的缘故,怎么如今西蓬莱散了,反倒成了为我出气了?” 楚牧野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局势艰难,想要那陆吾鉴,还需要多做努力,执印之位并非宋相开口就唾手可得之物。 宋相盟友也好,那些骑墙的人物也罢,都想要好好看一看你的能耐。 所以……” 楚牧野话语至此,略微一顿,又仔细解释道:“那西蓬莱齐天冲出手时,已然有人持兵戈而至……只是,陶大人看到你尚且还能坚持,就忍住并未出手。 却不曾想,你竟然真就能够在那齐天冲手下逃出生天,倒是让我和宋相欣喜。” 陈执安全然不信楚牧野的话,正要阴阳怪气几句。 楚牧野又说道:“陶大人亲自前来护持你,就站在佛桑街街口,他还看到西蓬莱那铁马欲要杀门房,那门房伤重……还被陶大人救起,过几日等他伤愈,你自然可以问问其中详情。” 陈执安侧头想了想,仍然闭口不语。 楚牧野眼珠一转,笑道:“你可知这西蓬莱的来历?” “天下人都以为这西蓬莱乃是山匪,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甚至还敢劫朝廷的岁贡,无恶不作。” “可自从西蓬莱派人于苏南府杀我之后,我便知道这西蓬莱不过是某些世家的黑手,专做一些世家、门阀不便做的事。” “这样的山头在大虞并不在少数,甚至许多玄门、宗派中也有世家门阀之身影,这也是宋相之所以执意设立大小执印职位的原因。” 他语气渐渐严肃,道:“他们是在下注,大乾以玄门宗派治天下,这些世家以为只要在大乾来临之前,为自己换上一层玄门宗派的皮,便可以逃过大乾屠戮,并且摇身一变,成为大乾统御下的宗门,继续作威作福。 这样的世家可不在少数……他们尽情吮吸大虞血肉,将自己养得又肥又壮,却还想着跳过墙头,狠狠推大虞一把,这可不行。” “皇族与世家打擂已成定局,圣人想要收权于悬天京,却也知大虞尚且还有外祸,不可急于一时,就只能先拔出这些毒牙,否则毒液入骨,到时候这大虞的国祚,也就无人可救了。” 陈执安对于楚牧野口中,相助皇族与世家打擂似乎并无兴趣。 楚牧野想了想,忽然说道:“你可知大乾国如何从一座末流国度,在短短百年之间,一举成为天下第一?” 陈执安终于开口,回答道:“是因为大息亡了?” “这只是原因之一。”楚牧野说道:“大乾以玄门宗派治国,国中律法悬空,约束这些玄门宗派……可一旦到了开疆阔土之时,便任凭这些玄门肆意妄为,炼制魂器、炼制人丹,铸就血阵黑旗,一应不禁止。 就比如那十二小国中的贺郎国,国中三千万人,大乾玄门一日入侵,便推平了城池二十九座,杀人二百六十万,可以练作人丹的壮年百姓,几乎都被屠戮一空。” 陈执安听得有些目瞪口呆。 旋即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大乾如此凶恶,北方又有大离铁骑云雕的威胁,天下世家中竟然还有想要投降大乾者?” “明面上没有,暗地里却多了。”楚牧野冷笑一声:“而大多数世家门阀,理念也与宋相有别。 宋相想要将我大虞散碎的力量整合于一处,共对外敌。 而他们却觉得,他们生来高贵,不允许自己的力量、财富外流削弱,于是才有了如今朝中两派分立。” “宋相一派中,最大的力量便是皇族,是昭伏皇支持,除此之外,还有些真真正正忧国忧民,不愿意让大虞百姓,沦为火中丹药的人物。 就比如……将在今日进京的秦大都御……陈执安,你我肩头可扛着无数百姓的前路。 昨夜那一场杀劫,以及那璞玉草场中的道下之约,便是你立下的第一场大功。 宋相今日特意来请我去他府邸,便是想要与你道谢。” 陈执安仔细想了许久,终究站起身来。 二人一同出了院子,走在佛桑街上,直至到了皇城与东街交会之处,本来便人山人海的街道上,无数的游人突然自发分开,高声欢呼。 陈执安与楚牧野站在密密麻麻的人头之后,抬眼看去。 却见到有几骑缓缓而来。 为首的是一位便衣的人物! 此人身躯高大巍峨,眉头却留着一块疤痕,眼神坚韧,气魄不凡。 他骑马而行,就如同一座山岳一般,气魄雄浑到了极致。 他看起来不过四十几岁的模样,可却两鬓微霜,眉间蹙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此刻,陈执安看向这位将军,却只觉自己泥丸宫中的十二道神蕴猛然一颤,竟然开始瑟瑟发抖。 陈执安顿时观赏南流景,南流景光辉照起,照在那十二道神蕴上,那璞玉神蕴这才恢复如常。 他心中顿时惊讶起来,这究竟是什么人物? 陈执安曾经见过李伯都,也曾经见过护送黎序时前来悬天京的司远瞾。 这二人,一位乃是统御九万松槐军的玄紫将军,一位甚至战功封侯的镕天将军,都是气魄无比强盛的人物。 可他们二人的气魄,却远远没有此人旺盛。 “这位便是我方才提过的秦大都御,世人称他‘曾去万里看山河,又持宝剑守春秋’。”楚牧野开口,眼神中带着些崇敬, 那位大都御不曾去看他,他却也站在原处,缓缓朝着那大都御行礼。 马背上的人物似有所觉,转过头来,轻轻朝着楚牧野点头。 一时之间他的目光扫过,陈执安的目光与他的目光碰撞,陈执安泥丸宫中十二道神蕴顿时再度萎靡,甚至不再迸发出光辉来。 “这人的修为……究竟何其高深?” 陈执安心中感叹。 来了悬天京之后他见过不少大人物,其中不乏有修为高深者,就比如司远瞾,又或者浮剑山长老程霁禾,应当都是修为极强的人物。可他们带给陈执安的震撼,却远远不如此人。 这人骑马而去,走过东街,陈执安目光一路相随。 直至走到皇城口上,陈执安忽然又见一位白衣的年轻人匆匆而来,远远朝着这位大都御行礼。 竟然是褚岫白。 秦大都御不曾去看他,褚岫白却在恭敬行礼之后,远远跟着,继续送这位将军入皇城。 “褚家人倒是很会做戏。”楚牧野笑了笑,对陈执安说道:“你可要记清楚了,秦大都御在我大虞,乃是真正的人物。 他执掌北方五州,与柱天大将军一同抗击大离,在不远的将来,若是大乾入侵,他也必将是扛起帅印,护持我大虞八万万子民的人物。 往后你见到他,也应该行礼。” 陈执安已经知道楚牧野的性子,他曾经因为朝中不清明愤而辞官,乃是一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有志人物。 能够得他敬重,这位秦大都御必然是人中之杰。 二人继续朝着白首街而去。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楚牧野与陈执安说起那秦大都御来。 “这位秦闻昼秦大都御出身于华清秦家,并非是什么妾生子,更不是什么支脉子弟,而是大族秦家的嫡子。 只是此人天生跳脱,有传言说他十六岁之年受不了世家规矩,便独自带了一把长剑,游历天下。” “并非游历大虞,而是真正的游历天下。 他去过南海上那两座岛屿,曾经去过罗浮海,也曾去过大离、大乾。” “还有一则故事,他前去大乾修行,却被一位玄门长老捉住,要将他炼为大丹,也不知他如何跑将出去了,又改姓换名,拜入了另外一座玄门。” “短短二年光阴,他就在这玄门中崭露头角,又过二年,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挑唆两位玄门开战,闹出了极大的乱子。 而大都御报了仇,却趁乱跑回了大虞……” “再后来,他仍然不愿回到秦家,反而投身军伍,受到柱天大将军青睐提携,自此一鸣惊人。 时至如今,他不过四十余岁的年纪,却已经是大虞最为鼎盛的人物了。” 楚牧野语气中带着崇敬,仔细讲述着这位秦大都御的故事。 陈执安听来,也觉得颇为精彩…… 天下间,贵胄、王侯不在少数,如同这位大督御一般的人物,陈执安却是第一回听闻。 “现在朝中,大虞六姓仍然隐在幕后,安国公权势滔天……朝中除了宋相之外,其余人物要么闭口不语,要么暗暗抗争。 唯独这位秦大都御,几次来信与安国公争辩,甚至怒斥安国公为朝中饕餮。” 陈执安听到这里,对于这秦大都御又多了些了解。 从魏灵玉那乖张跋扈的样子看,这位安国公必然不是什么善茬,秦大都御有此胆魄,足以令人敬佩。 二人一边聊着,一边到了白首街,宋相的院子门庭虚掩,二人不曾敲门便推门进去。 却见院中,这耄耋老人已然备好了茶水,正在等候。 老人似乎看起来颇为疲惫,见二人来了,只是无声招了招手。 二人行礼入座,宋洗渠亲自为陈执安倒茶,他不曾说什么,只是指了指桌上的饭菜说道:“今日老徐回家探亲去了,这两道菜是我下厨。 你二人且先将就吃吧。” 桌上两道菜倒是颇为简单,一道烧青菜,一道炒牛肉,色香味俱不成,但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于是三人各自拿了一碗米饭,就在这白首街上吃了一顿寒酸的午餐。 宋洗渠时不时与二人说话,聊的无非就是坐朝节中那许多盛景。 直到这时陈执安才知道,宋相自始至终都未曾去那悬星宫。 “如今朝中休沐,我正好休息几日。” 宋洗渠这般说着,又缓缓站起身来步入东堂,拿出一个大碗来。 陈执安探头看去,那碗中却有一尾鲤鱼再缓缓流动。 “你立了大功,这条鱼就算做给你论功行赏。” 宋洗渠将碗递过来,陈执安接过碗,有些不解。 “这鱼好养,喂一喂吃食,换一换水便是……往后,应当能起大用呢。” 宋洗渠这般说着,又有些感慨:“秦闻昼回来了,还记得他上一次回来,还是十二年前。” 楚牧野点头:“云将军即将被处斩,大都御前来京城,大致是为了送他一程。” 宋洗渠却忽然笑了笑:“你小看秦闻昼了。” 楚牧野有些不解,却也并未多问。 这小院中,三人同坐一桌,小院之外是热闹的坐朝节,小院之中,三人只是时不时说一句话。 有些安静。 就显得颇为和谐。 悬天京中却仍然极为热闹,许多人都在猜测这一次的坐朝节比较,究竟谁能够脱颖而出,谁能够登上望星宫,与众位大人同堂饮酒。 而不过一夜。 一阙词却悄无声息的流传,自集贤苑传到了国子监,又传到了四极阁、中极殿…… 甚至傍晚时分。 就连秦大都御手中,也多了一张纸。 “你说这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写的?” 秦大都御本对诗词并不感兴趣,可当他听到短短一日便传遍悬天京的诗词,出自一位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他却仍然有些惊讶。 他低着头,仔细读过这阙词。 风吹来,吹过他两鬓白发,一时之间……秦大都御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战争如火,少有善终者。” “只怕要死在大虞北地,临死之前,都无法归去了。” ps:作者君好像甲流了,浑身痛,气管跟吞了一块碳一样。 (本章完) 第116章 尚书大人,我来讨债来了 第116章 尚书大人,我来讨债来了 同样不过短短一夜再加一个白日。 悬天京中又出了一位少年郎,在那贵人们端坐的望星宫下,腰佩长刀,独自战过五位世家子弟,甚至打赢了兵部尚书家的三公子,一举名登雏虎碑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悬天京。 坐朝节中,百姓本就喜乐,有人团圆,有人走街访友,消息流传的也就更快些。 寻常百姓们喜闻乐见之事,无非便是抬头看着他们无法触及到的天空,说一说那些仙人们的事。 所以陈执安之名,一日之间传遍悬天京。 紧接着,又有人传出,这位陈执安便是在引鹤楼中写下一词一诗,那词文堪称惊人才艳艳,诗文乃是酒后所做,虽然差一些却也饱含真情,更重要的是,诗句中却充满了亲缘骨肉离别之痛,让悬天京中的百姓们津津乐道。 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常见的事。 那户部尚书、玄紫将军的高门大府,寻常百姓遥不可及,这些贵人们也不会低头去看一眼悬天京中的泥腿子们。 可是如今偏偏有了一个陈执安,被李府厌嫌,不能与自己的母亲相见。 现在这可怜巴巴的陈执安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不凡的天才,甚至能够击败司家仔细培养的司家三公子。 这可是话本中的桥段啊。 容不得百姓们不津津乐道。 然后这种事情就传遍悬天京,成了无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按照道理来说,李家这样的世家大府,又岂会在意这些草民们谈论什么? 可偏偏这里是悬天京,草民们看他笑话,其他世家府邸其实也在看李家的笑话。 李家人即便是捂住耳朵,也能从其他人的眼睛中,看出取笑来。 司遥同样如此。 她走过长长的静观街,时不时就看到这条街上其他府邸中的人物。 这些人物往往笑着向司遥点头,眼神中却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司家可是少了一位雏虎碑上的人物。 而且司侯圭之所以名落雏虎碑,是被人当场约战,定下道下之约,硬生生褫夺了排名。 那些眼神让司遥心中有些烦闷,却也无济于事。 她回了司府后院,却见到自家兄长正在悠闲钓鱼。 “兄长,堂兄还在疗伤,你该去陪他说些话,免得他心中生出滞碍来……” 司遥尚未说完,司螭琼却嘿嘿一笑,摇头说道:“三堂兄一路走来,太过顺畅,丝毫不曾遭遇什么磨难。 这样对于往后的修行来说,其实不好。 现在有这番经历,长远来看对他反而是一件好事。” 司遥皱起眉头,不太喜欢自家亲哥哥这没心没肺的笑容。 司螭琼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这样不好吗?闹得更大一些,父亲总要走出南院,去看一看那陈执安究竟是什么人物。 闹得更大一些,这桩可笑的婚事才不至于继续办下去。 我还盼着陈执安与那李家闹得更大一些呢。” 司遥抿嘴想了想,道:“父亲向来执着于修行,想要……想要迎娶李家小姐过门,必然有它的缘由,兄长……我们从中使乱……” “你觉得又有什么缘由?这桩婚事本来就可笑至极。”司螭琼询问之间,鱼标动了动,他脸上露出些喜色来。 “所谓年少不可得的人与物,必将困其一生。”司遥犹豫说道:“也许父亲因为此事生了心魔,念头滞涩,挡住了他前行的道路,所以才会有司李两家的婚约。” 司螭琼用力把着一鱼竿,却还不忘与司遥说话:“年少的李音希已然不在了,现在的李音希就算真的来了司家,就能消弥父亲念头中的滞涩吗?” “万一可以呢?若是真就可以,父亲也许往后踏足造化的机会就更大一些。” “踏足造化又如何?”司螭琼满不在乎:“皇家、大虞六姓、三山二宗都各有造化修士,可终究还需要彼此争夺,还需要互相使绊子。 也许往后的某一日,大乾将目光对准大虞,悬天京也将成为尸山火海,大家也会一起埋骨于此。” “父亲自从映照了神相之后,越发沉默寡言,行事也越发让人看不懂。 乃至母亲都被他遣回老家,哪怕是爷爷都阻拦不住,所以我始终在想……便是在这家族里,也还是看修为说话。” “可我……不喜欢这般冷漠的父亲,就更不想他踏足造化之境,说不准到了那时,你和我也要回老家了。” 司螭琼说了许多话,钓上来一条鱼,却仍旧将那条鱼随意扔入水中。 司遥低着头不说话。 隐约又觉得……兄长说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司螭琼再度抛竿,道:“陈执安露出了自己的修行天赋,亮瞎了一票人的狗眼,如今我倒是还想看看那户部尚书,又有何反应。” —— 陈执安从宋相院中出来,已经过了晌午。 他去时手中空空如也,回来时却带回了一条鱼。 这条鱼只有拇指大小,长着银色的鳞片,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平常的小鲤鱼,并无什么特别的。 陈执安神蕴探出,落在这这条鱼身上,甚至根本无法察觉到这条鱼上有丝毫的真元波动。 “宋相给我这条鱼做什么?” 陈执安想起宋洗渠给他这条鱼时说的那般认真,眼中甚至还含着不舍,一时之间有些不解。 他看了一阵这条鱼,只觉这条鱼在大碗中游来游去颇为活泼,心中也就不太在意了。 “既然让我养着,那我就先养着。”陈执安乐呵呵的找来一个玻璃瓶,将鱼养在其中,又随意拿过一片点心,拈下一小块磨成粉碎放入水中。 那条鱼欢快的拍打着尾巴,追逐着吃食。 陈执安也就不去管它,他脑海中玉京图展开,意识落入其中。 此刻,他就像是这白玉京中的神明,低头俯视着整座白玉京。 白玉京绝大多数所在都与往常相差无几,只是昆仑泽中的灵气更加浑厚,闿阳阙中的紫气与黄庭也同样如是。 除此之外,陈执安一眼看去,就看到白玉京中足足多了一百五十余道玉京之气。 玉京之气弥漫升腾,排布在白玉京的天空中。 “神蕴境界,这玉京之气还是一道一道增长。” “到了璞玉境界,我连破三关,又多了一百五十道玉京之气。” 陈执安有些诧异,随着他念头一动。 顿时有十三道玉京之气分散开来,落入昆仑泽中种植的药材上。 一时之间,那些药材有些长出枝叶来,有些开结果,有些香气扑鼻,竟然全然成熟了。 “正好,之前炼丹几日,把白玉丸所需的药材全都用完了,现在多了这么多玉京之气,可以催熟这些药材。” 陈执安脸上浮现出笑容,满意点头,又看向五禅。 五禅之前被陈执安摘了一次瓣,现在已然又长出瓣来,只是这瓣并不成熟,不过指节大小。 “这五禅暂且无用,且先不做理会。” 五禅对于神蕴境界的修士而言,乃是极其难得的宝贝,也许价值还要胜过后天之气,能够大幅度缩减神蕴凝聚的速度。 可陈执安已经踏入璞玉,五禅就只能够作为恢复神蕴的药材使用了。 但现在,白玉京中又多了一座楼阁……陈执安似乎不需要五禅来恢复神蕴了。 他的目光落在明镜楼青山楼之后,有一座阁楼。 早在陈执安还在神蕴时期,他就已经感知到了这座阁楼的存在。 他遭遇齐天冲刺杀的时候,踏入璞玉境界,这座楼阁也得以彻底显现。 正是因为这座楼阁的存在,才能瞬间将陈执安略有受损的神蕴恢复如初。 陈执安仔细看去,发现这座楼阁隐入云雾中,却并非长在白玉京大地上,反而是悬在半空中。 甚至这楼阁上还散发着一阵阵清冷的光辉,照亮周遭的雾气,远远看去竟然像是一轮月亮。 【广寒楼】! “广寒清晖,照神养神。” 区区四字落入陈执安脑海中,也让陈执安明白这广寒楼,为何能够修复他的神蕴。 “这广寒楼照出的月光,能够蕴养神蕴,恢复神蕴伤势……而且恢复的速度极快,甚至胜过灵丹妙药。” 陈执安想到这里,忽然看向盘踞在一座山峰上的扶廷君。 扶廷君巨大的龙头吞云吐雾,一条条龙须耷拉下来,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他来这白玉京中已然有了些日子。 可扶廷君发现,自己没有了肉身作为养料,真龙神蕴受伤实在太重了,重到他根本无法轻易恢复过来。 几日时间,神蕴不过增长了几分,距离他神蕴全然恢复,能够重新凝聚肉身,不知还有多长的日子。 直至今日…… “太阳去哪里了?” 扶廷君睡了好久,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觉得身上有些凉意,南流景的光芒不曾照在他的身上。 他下意识抬高龙头,想看一眼天上的南流景。 直至此时,他看到天上的云气堆积,化作一双巨大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扶廷君下意识低头:“白玉京主……” 他语气恭敬,缓缓开口。 下一瞬间,扶廷君却看到远处的天际,一座楼阁缓缓浮现,楼阁外的云气照出光辉,落在他的身上。 顷刻之间,扶廷君只觉得那如同明亮月光一般的温和光芒中,夹杂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当那光芒落在他身上,他那微弱到极致的神蕴竟然开始增长、增长…… 比起之前几日快了不知多少。 扶廷君心中大喜,下意识抬头看去。 却见那天上的云雾不知何时已然散去了,南流景仍然高高映照,太阳光又落在他的身上。 “谢过白玉京主。”扶廷君心中越发感激。 白玉京主对他有救命之恩,如今又施展伟力助他疗伤…… 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等到我治好了伤,恢复了肉身,苦修百年报了仇,定要回来报恩。”扶廷君心中这般想着。 他二百余岁的年龄,看似悠长,可绝大多数时候不过是在水中修行,又或者酣睡,再加上龙属性命悠长。 此时的扶廷君无论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不过是个少年罢了。 陈执安的意识俯瞰着雀跃的扶廷君,满意点头。 继而他又看向青山楼。一时之间,笼罩在青山楼外面的雾气顿时散开,露出这一座足有七层高的楼阁。 “尚且还剩一百三十道玉京之气,能不能进入第一层楼?” 陈执安操控玉京之气,落在那青山楼上,一道又一道……直至九十三道玉京之气融入其中。 不过刹那,那楼阁第一层楼猛然洞开,一道讯息顿时落入陈执安脑海中。 陈执安一愣,意识顿时离开白玉京。 小院房中,陈执安探手,那把九千锻的斗极长刀出现在他手中。 他拔出斗极,一根手指落在这斗极长刀上,白玉京中又有十道玉京之气流入青山楼第一层。 紧接着,那青山楼第一层中勃发出一道奇异的气息,又突兀越过空间,落在他的手指上。 他的手指蓬勃出一道光辉,烙印在斗极长刀上。 一时之间,那长刀上极浅的铭文。 与此同时,青山楼中讯息流入陈执安脑海。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长刀九千锻,器性青山铭刻第一阶,真元流入斩出,七十七道星光不灭。】 陈执安眼睛一亮,八都北去十二重刀法运转,手中斗极长刀随意斩出。 顿时那长刀周遭照出七八十道星光来,而且恐怖的是…… 只需陈执安持续不断的送入真元,这白色光辉几乎不散。 “这与之前斗极长刀真元尽出,才能斩出十余道星光不同。” “有了这青山铭刻,是不是一把刀能够散发出几十道刀气,从此上下左右再无死角?” “而且这是青山楼第一层效果,斗极刀特性上也写了这是青山铭刻第一阶,如果我后续凑够更多的玉京之气,还能继续升级强化这种效果,不知能够升级出个什么东西。” 陈执安心中满怀期待。 他这青山楼,倒是和雏虎碑一样,排名越高,道下神通便是越强。 他正窃喜,佛桑街上新的门房又来敲门,陈执安前去开门。 那门房极客气的说话,陈执安看一下佛桑街街口的马车。 “这李铸秋,终于愿意自己前来了。”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 “尚书老爷吩咐,让陈先生,上马车一叙。”那门房这边说着。 陈执安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与那门房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关上院门。 他自顾自回到八角亭中,运气修行,全然不理会等在马车上的尚书大人。 足足过去一刻钟时间。 又有人敲门,陈执安神念流转,便知来人并不是李铸秋,只与李铸秋有几分相像,又有些年轻,应该是李家的第六子李海邺。 李海邺来敲门,陈执安不需多猜,也知道他想请陈执安出来。 于是陈执安仍然不多做理会,任凭李海邺敲了一阵,才转身而去。 又过了些时候,敲门声再起。 陈执安这才踢出一个石子,踢开了门栓。 “进来吧。”他随意开口。 院子里的景观其实不错,门口处,几丛茉莉肆意绽放,一卉能熏一室香,洁白的瓣如繁星点点,馥郁芬芳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不大的院子里还有一方小池,碧水悠悠荷如玉盘般层层铺开,含苞待放,像是娇羞的少年,微风拂过,荷香气阵阵,轻泛涟漪。 可来人这似乎全然看不到这般美景,他踏入院中,昂首阔步前来,甚至不愿意去看一眼院中的造景。 李海邺亦步亦趋跟在李铸秋身后,脸上还有些欣喜。 大概是李铸秋愿意前来陈执安的小院,对于李海邺来说,是血缘相逢的好事。 李铸秋一路来了八角亭前。 却见陈执安随意倚靠在栏杆上,右手落下,落在小池中。 风吹过,吹起一池褶皱,流水又抚过他的手掌,似乎让他颇为享受。 李铸秋想了想,并未等陈执安相请,走入院中,与陈执安相对而坐。 陈执安终于转过头来,仔细看了一眼这李铸秋。 他前去李府那一日天色已经晚了,李铸秋又坐的极远,陈执安也不愿意多去看他。 可今日再看,他发现李铸秋与他母亲大有不同,母亲面庞白皙如玉,即便因为常年忧愁,气色又显出些憔悴苍白,可看起来仍然秀丽。 但李铸秋不同。 李铸秋头戴高冠,面容黝黑,眼神中甚至泛着些许凶光,看起来就好像大病了一场…… 不,并非大病一场,而是已然病入膏肓。 陈执安心中有些疑惑,却又觉得李家这样的高门大府,不至于连当家之人生了重病都不知,索性也就不再去多想了。 陈执安在看李铸秋,李铸秋同样在看陈执安。 他看到陈执安眉眼之间,确实有几分李家人的模样,心中不知何故泛起一些别样的情绪来。 于是李铸秋沙哑着声音,道:“仔细看来,你的眼睛便与你母亲的眼睛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哈……” 他尚未说完,陈执安忽然大笑出声,笑的前仰后合,甚至眼中都笑出眼泪来了。 “尚书大人,你亲自登门,莫不是想要对我说,我是你李家血脉,即便眉眼都与你李家人相似吧?” 站在李铸秋身后的李海邺皱了皱眉头,想要说话,只有碍于李铸秋的威严不敢多说。 李铸秋看到陈执安大笑,脸色却丝毫不改,也不恼怒:“无论你承认与否,你母亲确实是李音希,是我的女儿,你也是我李家外孙,身上确确实实流淌着我李家血脉。” “喔。”陈执安笑声收敛,静静的看着李铸秋。 李铸秋继续说道:“老夫不愿遮掩,我与你六舅舅今日前来,是因为你名上雏虎碑,证明了你的天赋,证明了你并非是苏南府一无是处的白身。” “所以我亲自前来,是想要告诉你……那陆吾鉴对你来说并非什么宝物,而是会成为催命的符咒。” “天下世家门阀并非铁板一块,互有利益归属,争斗良多。 可是唯独这青龙鉴、陆吾鉴一事上,看法却出奇一致。 宋相提议,圣人应允,大人们便只管应下,只待到时候从天下世家中显出人物来,把持这两枚印鉴便是。 若是其他人想要染指这两枚印鉴,就要做好掉脑袋的准备。” “陈执安,你可做好了头颅落地的准备?” 陈执安听了李铸秋这许多话,眼神却缓缓亮起:“如此说来,这两名印鉴确实有用?” 李铸秋不答,而是继续说道:“你名上雏虎碑,打败司侯圭,最重要的是你今年不过十九岁,尚且有大好的可能,若能在修行道路上勇猛精进,往后甚至可以一触天门,看一看造化的风景。” “这样的天赋,平白死在那印鉴之下,岂不可惜?” 陈执安笑着点头,道:“那尚书大人的意思是?” 李铸秋毫不犹豫道:“你回我李家,甚至不需要改姓为李,我让你仍旧姓陈! 往后我李家必然会倾尽全力栽培于你,除我李家之外,况且还有大虞六姓、姜家、魏家会念着你放弃执印的好处,也给你诸多方便。” “你想要入仕做官也好,想要静心修行也罢,自有你诸多的好处。” “天功神通,先天之炁、道真之气、乃至道真之果,即便我李家没有,大虞六姓也能找到,让你从此再无挂碍,一路高歌猛进,水到渠成踏上云端。” “陈执安,你看如何?” 陈执安仔细听着,几息之后,他突然拂袖站起,低头看着李铸秋:“尚书大人,既然如此,司、李两家的婚约,能否做罢?” “除此之外,我说过我要砍下李扶疏一只手,这只手能否给我?” 李海邺神色微变。 李铸秋却仍然从容自若,道:“你要李扶疏一只手,我自会与伯都商议,以他的性子,也自会给你。” “可司、李两家的婚约却不能改,这桩婚约对李家百利而无一害,为何要改?” 陈执安松了一口气。 李铸秋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陈执安摇头说道:“仔细想来,我如今不过璞玉境界,莫说距离造化,就是玉阙都还有漫长的距离。 可是镕天将军不同,他已然登临骑鲸碑,位居高处,已然能够摸到造化边缘。 孰重孰轻,我能够分得清楚,尚书大人自然更能分清楚。 尚书大人不愿意得罪镕天将军,陈执安其实也能理解。” “可是……李家连这点诚意都没有,还想要让我放下执印的资格,去给你们世家做狗?” 陈执安冷笑一声,直接了当道:“我若能够手执印鉴,手握长鞭,即便当朝圣人想要驱使于我,也需要我抬手挥鞭,起码给了我挥鞭的资格,能让我耍出二两威风,打一打你尚书大人的脸。 你世家倒好,空许一些承诺,画一出大饼,就想要让我跪下听令,摇着尾巴向你们乞讨那些所谓的修行资粮。 李铸秋,你年过七十,据说还曾经死过一遭,七十余年的岁数,究竟活到哪里去了?” “陈执安!” 李铸秋身后的李海邺不由怒喝出声。 李铸秋原本始终不改的神色,也终究多出些冷意来。 “陈执安,执印可并非那般容易,你面对的是天下世家,想要执印挥鞭,可先得不死。 今日我来与你和解,你若是不放下你的执拗,以及不值一钱的傲骨,无非只有一条路,那便是死路。” 李铸秋说话间缓缓站起:“今日之后,到你临死之前,你都见不到老夫,更见不到你那母亲……等你死在天下世家大族手中,我会告知你母亲。” 他拂袖欲走,陈执安却摇头道:“尚书大人,你说错了一件事。” “你说,司、李家两家的婚约对李家百利而无一害,却忘了我陈执安还在。 害处就是……你们逼我非要去执印了。” 陈执安说到此处,又露齿一笑:“你说我再也见不到我母亲……那我还非要去见一见不可,而且我明日就要见。” “你敢闯红豆院,我便顺理成章将你杀了。”李铸秋眼中始终酝酿的凶光越发炽盛了:“血脉亲缘的长辈见你,你尚且不知宽宥为何物,杀了你,也不算我绝情绝性。” 李铸秋踏出院门。 陈执安的声音却又缓缓传来:“所谓宽宥,无非是弱者的借口,他们没有报复的勇气,又或者是如尚书大人这样的恶人所造,因为他们贻害于人,又怕人来讨债……” “尚书大人,我前来悬天京,就是讨债来了。” 不知为何,李铸秋脚步一顿,两息之后才踏步而去。 ps:晚上还有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17章 魁星!魁星!魁星! 第117章 魁星!魁星!魁星! 六月三十日,大虞坐朝节。 对于大虞这十年光阴而言,今日乃是最盛大之日,也是最热闹之日。 悬天京中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红绸飘舞,处处洋溢着庄重热烈。 晨曦初破,昭伏皇就带着皇家宗亲,文武百官,一同前去东城祭祀先祖。 身着华服的宗亲,有序排列,神色凝重,昭伏皇手持祭祀之器,缓步上前,净手焚香,香烟袅袅升腾,继而点燃香火。 东城以外,街道上的百姓们都自发跪伏下来,既是行祭祀之礼,也是祈求上天庇佑,让他们家庭安乐,让他们免受战争侵扰。 祭祀礼仪之后,昭伏皇又亲自去了魁星阁,魁星阁巍峨耸立,气势恢宏,里面并无神像,却有一把古老的宝刀。 宝刀被供奉于其中,昭伏皇甚至亲自祭拜,同样燃上香火。 与此同时,秀霸山上有一位巍峨的人物缓缓站起,躯体顶天立地,他也在秀霸山上燃起香火,与大虞悬天京中的魁星阁呼应。 无数人高呼“魁星!魁星!魁星!” 眼神狂热,语气崇敬,甚至有不少人跪伏下来,远远向那一座秀霸山叩头。 那山上的人物,正是数十年前于大虞冉冉升起的当代魁星。 他曾手屠为祸的天龙,曾经以肉身之躯令河水断流,救下南竹平原百万户大虞百姓。 他曾气魄盖住河海,使河海妖孽不敢作乱,曾经只身走去大禅寺,求来在世禅尊金身,护持大虞龙脉…… 他是大虞的魁星,当之无愧的大虞修为第一人。 大虞万千英豪,莫有与之争者。 大虞八万万子民,除去尚在襁褓中的婴孩,除去念头混沌的老人,无人不知魁星二字代表着何种含义。 今日,魁星现身,在秀霸山上点燃香火,代表着大虞四百八十载悠然逝去,却依然屹立于这天下,不曾亡去。 悬天京中的百姓们高呼,眼神狂热。 朝中文武百官,乃至大虞无数的玄门人物,都远远朝着那秀霸山行礼。 魁星! 魁星! 欢呼声震天动地,仿如雷鸣,经久不息,足足维持了一个时辰。 陈执安站在佛桑街上,同样远远朝着那秀霸山看去。 秀霸山上奇峰无数,却有一座山高耸入云,似乎玉宇苍穹试比高,连峰去天不盈尺,其磅礴之势,令人心生敬仰。 这座山峰,就叫做魁星峰。 而今日,那位大虞魁星就在这座山峰上点燃了传承与祭祀的香火。 陈执安修为不够,远远看不到魁星峰上的景象,无数人的呼喊声就落在他的耳畔,让他都不由对这位大虞魁星心生景仰。 “那位在道下第九碑上刻字的天人观观主,又或者那一位脚踏真龙,追逐道下第九碑而去的宫龙宿,与这位大虞魁星相比孰强孰弱。”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 他想到此处,就越发感叹那位天人观主的不凡。 天下七国,无数宗门,诸多小国中,最年轻的造化修士……又在道下第九碑上刻下了第十四个字,成为最年轻的刻字之人。 这样的人物……何其不凡? 若这世上真有仙人,即便是天上的仙人,恐怕也就如此了。 陈执安细细想了想,自己距离十九岁,不过只有九个月的光阴。 九个月时间……又能否踏入造化境界? 他思绪及此,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飘了。” 陈执安不再去想这许多,正要转身回院中,佛桑街街口,驶来一架马车,刘公公从那马车上跳下,脸上含着笑小跑过来。 “陈先生!好事来了!好事来了。” 陈执安转身,看到刘公公,脸上也露出笑容:“刘公公。” “陈先生,你且看那辆马车。”刘公公一指不远处的马车。 陈执安看去,那辆马车果然不俗。 车身不知是以什么木头打造,竟然散发着淡雅的香气,又在日光下隐隐泛出温润之色。 车壁上,镶嵌着色泽饱满的褐色美玉,融入车身中,车篷以大虞最负盛名的蜀地锦制成,色彩明艳而不失庄重,绣工精致,四脚皆缀有明珠,璀璨夺目。 而这些尚且还在其次。 最珍贵的还是那一匹拉车的马。 那是一匹大虞龙河马,血统纯正,毛色油亮,马身高大,彰显着皇家的威武和气派。 “陈先生,这马车乃是尚仪局的马车,专门用来接待皇家的客人。 今日,陈先生便是皇家的客人,你且坐上这皇家的马车,前去北城。” “来了。”陈执安想起自己写下的那那一阙词,想起自己在璞玉草场中大败司侯圭在内的五人…… 如今,这马车前来接他,就意味着,他最少夺下了其中一项的魁首,有资格坐着尚仪局的马车,前去北城,甚至可以登上望星宫,与各级的大人一同赴宴。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 他早就想去看一看悬天京中,究竟是哪些大人高坐朝中,俯视着广大的天下,如今终于有了些机会。 “却不知望星宫十八层,我又能去得几层。”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正要朝着马车而去。 一旁的刘公公却忽然拦住他,马车后面,也走出几位宫女来,笑道:“今日可是要去那望星宫,可不能这般随便。 按照礼法规矩,陈先生还得沐浴更衣,还得换上这一件礼服才是。” 刘公公转身从马车中捧出一件礼衣,礼服应该是顶级的云锦裁制而成,其上又有经线穿梭,并无什么特殊的图案,又是广袖样式,袖口纹着海水江崖纹,显得颇为尊贵。陈执安刚要接过这礼衣,忽然想起什么,询问道:“刘公公,穿什么衣服都是规定好了的吗?” 刘公公点头:“都是尚仪局定好的,按照规矩,今日能够登上望星宫的人物都要穿上这等新衣才是,毕竟望星宫是圣人的居所,怠慢不得。” 陈执安又问:“那我若自己有新衣,可否穿自己的,也是玄色衣袍。” “万万使不得。”刘公公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这是礼节,可不能马虎,今日可并非你一位魁首,其他人都是同等穿着,陈先生若是穿的不一样了,必然是不合规矩的,还是那句话,圣人居所,怠慢不得。” 陈执安倒也并无执念,点头应是,从刘公公手上接过了尚仪局准备的礼服:“至于沐浴更衣,我自己来就行。” “这也不合规矩……必须要……”刘公公琐碎念叨,陈执安却已经走入自家小院中。 刘公公眼珠一转,对那几位宫女说道:“还不进去?” “若是陈先生不让我们进屋怎么办?”有位宫女踌躇询问。 刘公公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院门开着,你们进去院子里等他出来便是,还能有人盯着你们不成?” 那几位宫女恍然大悟,匆忙进了院中。 不多时,陈执安已经换了那礼衣缓缓走出。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刘公公上下一打量,点头笑道:“陈先生称得上一位翩翩美少年,如今扬名悬天京,许多姑娘瞧了去,必然要对你心生爱慕了。” 此时的陈执安样貌确实不凡,他年龄虽然不过十七八岁,看起来却并不稚嫩。毕竟久久修行,熔炉宝录又早已突破第三重,个子似乎又长了一些,再加上他极为匀称的体格,配上本就俊朗的样貌,白皙的面容,确实称得上一位美少年了。 毕竟陈水君也好,李音希也好,二人姿容都颇为出色,尤其是李音希,也是当年出了名的好皮囊。 陈执安不论遗传谁,都遗传不了一个丑字。 他上了轿子,一旁的刘公公忽然想起什么来,笑道:“若是陈先生今日能够取得前三甲,前去面见百官,乃至面圣之前,还要沐浴更衣,到时候尚仪局也会来人,可以将这件衣服交给尚仪局的女官,她们查验无误,如果合乎礼节,倒是可以穿的。” “前三甲……”陈执安眼神微动:“璞玉草场中必是第一,诗词楼上也必是第一,再加上画作、刀剑得一些彩头,前三甲希望极大。” —— 蟠螭台上,仍然觥筹交错,魁歌舞,琴曲悠扬,不知多少世家人物于这几日流连其中。 谢宥与魏灵玉从高台上望去,可以看到冗长的祭祀队伍已然归来,北城园林大开,圣人的车驾已然进入其中,百官车驾则跟在之后。 谢宥瞥了一眼魏灵玉,道:“骑、射、先天草场三甲,这十年一度的坐朝节,却不曾想是郡主拿了魁首。” 魏灵玉握着腰间长剑剑柄,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 “外来玄门子弟不便参加,而你这等大虞六姓中的人物,却又不愿上殿,几位公主押注,都不能将你们敢去比较,我得一个魁首岂不是正好?” 谢宥叹息摇头,风波前来,带起他的声音,落在魏灵玉独一人的耳畔:“圣人不愿意见到我大虞六家的子孙,我们又何必自讨无趣? 而且……裴渊、卢升玄、王知微,以及还在路上的两位,之所以前来悬天京,是为了陆吾鉴,上不上殿,倒也没有什么重要的。” “更何况……”谢宥脸上露出一些笑容来:“我若是多去了几处,另外几家也必然多去,这些比较魁首反而成了我大虞六姓,至多加上你魏家、姜家、褚家几姓的囊中之物。 圣人本就不待见天下世家门阀,这般作为,反而会令他生厌。” 魏灵玉轻轻点头:“如此一来倒也不错,我赢了那几位公主的彩头,以女子之身上了一遭十六楼,乃至十七楼,往后你们见了我,不也需要称赞我一句巾帼不让须眉。” 谢宥眼珠一转,却又说道:“你未曾听闻陈执安那一阙词?” 魏灵玉神色转冷,道:“自然听了。” 谢宥道:“那你可得小心些了,陈执安璞玉草场中行道下之约,夺走了司侯圭的雏虎碑上排名,璞玉第一已经板上钉钉。 这诗词比较第一,更是不需多想。 如此一来便是两处夺魁,若他又在哪一处夺了一魁,岂不是要与你并列了?” 魏灵玉全然不担心,道:“我早就问清楚了,陈执安共计参加了四处比较,除了诗词、璞玉草场之外,尚且还有画作、刀剑比较。” “刀剑比较不必多说,裴渊亲自去了,自然是他夺得魁首,陈执安天赋确实不凡,可是裴渊早已修成先天,酝酿刀意,陈执安又拿什么赢裴渊?” “至于画作……”魏灵玉冷哼一声:“七彩画作,取悦一番女子倒也罢了,若是上了大雅之堂,又如何能够与水墨丹青比较?” “你就这般确定?”谢宥说道:“所谓文无第一,陈执安的彩虹画我曾看过,这一次比较都是三十岁以下的人物参加,便是给他一个画作第一,其实也并无什么。 若他真就拿了这画作第一,就确确实实要与你并列了。” 他说到这里,又看到魏灵玉脸上满不在乎,终究明白过来。 安国公府的玉下郡主,压不下一夜风靡悬天京的那一阙词,压不下无数人看到的璞玉草场,压一压陈执安的画,想来并无什么难的。 他随意笑了笑,心中却又觉得这玉下郡主,终究与她兄长一般,终究有些小家子气了。 魏家即便只手遮天,底蕴、礼节也远不如大虞六姓。 此时,前去祭祀的车驾,已然彻底走完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极远处又驶来一架架马车。 这些马车都华贵非常,拉车的骏马不疾不徐,井然有序。 那些马车一路行到北城园林,那巨大的朱红色大门前。 在这蟠螭台众多世家子的注视下,魏灵玉昂首阔步走下高台,同样上了一辆尚仪局派过来的马车。 高台上,无数人聚拢过来,凭栏望着那广场中的许多马车。 除了他们,周遭楼阁上同样如此。 而在北城园林深处。 几位公主仍然聚拢在那一处偏殿中。 云麓公主仔细吩咐一位公公,道:“你且去盯着,一有结果,便即刻传来,莫要耽误。” 其余几位公主同样有些紧张。 商秋公主与雅清公主尤为紧张。 她们的彩头可珍贵着呢。 ps:昨天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18章 魁首 第118章 魁首 北城清江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此时天上已有月,夜幕却并未降临,望星宫中却已经灯火通明,十八层灯火照亮了半座北城。 十余架马车就停在北城园林朱红色的大门前安然等候。 许多人都在阁楼之上低头看着那些马车。 有人已然开始猜测马车上的人物究竟有谁,又有谁能够得此坐朝节上的前三甲,上得望星宫中的高层,与众位官人饮酒,远眺偌大的悬天京。 吱呀…… 朱红色的大门就此打开,礼部侍郎陶遇青身着正三品的孔雀补服,头戴高帽,自那朱红色门中缓步而出。 他身躯挺立,目光扫过二十余架马车。 “坐朝盛世,圣人亲命,择奋进少年得入望星宫,楼高则见四方,见四方则立志,立志又奋进,奋进以报国。” 这位礼部侍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天地间忽有清风吹过,好像吹起了他的声音,让他这平静而又清楚的话语,传入北城园林楼阁上,不知多少人的耳中。 “养气场中三甲、二甲刘元、顾于阳。” “书笔楼中三甲、二甲林御景、张道生。” “御马中三甲许迟、高石泉。” …… 此时的北城分外安静,许多人仔细听着这些名字。 若是在其中寻到相识之人,便微微点头,与身边的人物交谈。 蟠螭台上,谢宥、卢生玄、王知微站在一处,同样低头看着那些马车。 直至陶遇青高声唱出画作楼的后两位排名。 “画作楼中三甲、二甲,江醉名、盖明月!” 卢生玄、王知微彼此对视一眼。 谢宥却摇了摇头,道:“这玉下郡主应当给陈执安一个三甲,甚至二甲才是,直接将他排出前三甲,反而有些明显了。” 卢家、王家的两位年轻人听到此处,顿时明白过来这玉下郡主在其中做了手脚。 王知微低头思索几息,点头道:“你我大虞六姓这般做反而显得不太光彩,玉下郡主平日里跋扈惯了,压一压这陈执安的气性,让他不至于处处扬名,也算是一件好事。” 经过璞玉草场中那一场争斗,即便是这些大虞六姓赋予厚望的年轻人们,都不得不承认,年轻的陈执安确实有执印的资格了。 一旦陈执安想要执印的念头,便是大虞世家的敌人,面对敌人自然不能再讲许多礼仪规矩,只有摘下他的头颅,又或者确信他无法执印,这其中的争斗才可算结束。 卢生玄性格向来清冷,平日里沉默寡言,也并不喜欢说话,只是站在二人身后,下意识摸了摸腰间。 只是今日在这北城中,圣人在侧,卢生玄并没有配上长剑,让他自己摸了一个空。 而马车中的陈执安,听到这画作排名不由皱起眉头来,他掀起窗帘朝外看去。 却见极远处一辆马车上,魏灵玉同样掀起帘子,正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 陈执安不需多想,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 所谓文无第一,文人比较,许多时候还要看名头……陈执安参加画作比较,顶着盛名,甚至夜晚还要去为玲珑公主作画,那些学士们不给陈执安一个魁首便罢了,甚至连二甲、三甲都没有他的名字,反而显得有些奇怪了。 陈执安放下帘子,不由皱起眉头来。 “没了这画作排名,凭借两处魁首,一处三甲以内,不知可不可以排到前三。” 陈执安坐在马车中,在心中暗想。 唱名持续了许久,只有一刻钟时间。 有些比较结果,却只唱了一个名讳,代表着有人不仅有一处成绩,要稍后公布。 直至这些名字尽数被礼部侍郎唱出,这位陶大人才高声道:“此乃我大虞俊杰,可上望星宫中第六楼。” 马车又动,其中有二十余辆马车缓缓驶向那朱红色大门中。 以车驾入门,对于许多人来说已然是天大的殊荣。 紧接着,那陶大人看了看手中的折子,又抬起头来,高声说道:“除了这些人物以外,尚且还有一人独得诸甲的人物。” “单若城,一人独得弓科比较三甲、骑术二甲。” “叶连,一人独得真元比较三甲,棋道二甲。” “姜空瑜,一人独得神蕴比较二甲,炼体二甲。” …… 唱名之后,刚才唱了名之人的马车又已经缓缓驶入朱红色大门,上得第九层楼。 如今朱红色大门前,只剩下七辆马车,这些马车里面便是各科的魁首。 按照道理,这马车应当剩余十八辆才是,毕竟一共有十八科比较,若各科皆有一位魁首,自然应该有十八位。 只是,其中如同陈执安、魏灵玉之流,一人参加数科。 又有谢宥、王知微、卢生玄、裴渊这样的人物,即便拿了魁首之名,却并不愿意上望星宫中十二层,与那些四五品的大虞将军文官一同饮宴,自然也就不曾上那尚仪局安顿的马车,反而身在蟠螭台上。 如裴渊这样的人物,不知何故,连北城都没有前来。 “各科比较,一甲唱名。” 陶大人当先念出一个名字。 “裴渊,一人独得神通魁首、御刀比较二甲。” “刀剑比较二甲?”谢宥大为惊奇:“这裴渊参加了两处比较,可刀剑比较中,却得了二甲?” 王知微头发竖起,身着宽松的长衣,仿佛是一位道门中人,他大约也觉得十分奇怪:“裴渊在御刀比较中居然只得了二甲,那谁又能夺魁?” 谢宥忽然想起方才魏灵玉说过,陈执安也参加了那刀剑比较。 “难道陈执安在御刀比较中,难道还能胜过裴渊不成?” 他心中顿时生出好奇来,看向王知微:“听说姜飞流也回来了,难道是他也参加了这比较?” “悬天京年轻一辈里,能在御刀上胜过裴渊的,大约也就只有姜飞流了。”王知微回答。 “也许是那陈执安?”极少说话的卢生玄忽然开口,道:“前天夜里,他打败司侯圭,即便司侯圭刀光笼罩,持山神通猎猎而起,全然挡住了陈执安那一刀。 再加上两位学士出手,先天真元横空,我未曾看一个真切。 可似乎……那陈执安九重刀势接连而起,重重突破,最终……竟然有些刀意的意味。” “刀意!”谢宥、王知微顿时对视一眼。 璞玉境界修出刀意? 二人只以为陈执安之所以能胜过司侯圭,是因为陈执安那凝练厚重无比的真元以及冲天的刀势。 如今仔细想起来……能破除持山神通的又岂能是寻常的刀势。“前日,姜飞流与裴渊皆不在此,否则以他们的刀道境界,自然能够看出其中的端倪。”王知微摇头道:“我那一日就想要运转神通,仔细看一眼他与司侯圭的争斗,只是碍于望星宫就在一旁,唯恐失礼,否则也不至于对这陈执安全无了解。” 谢宥却摇了摇头:“我那日早就看过了,这陈执安似乎修行了某种敛元的法门,出刀之时都云山雾罩,让人看不真切。” “且看结果吧。”卢生玄开口。 而此时的没有魏灵玉同样极为意外。 裴渊在御刀比较中,竟然未曾夺魁?那夺魁者又是何人? 她也忽然想起那一日云麓公主与她说过,姜飞流回了悬天京,莫不是他也参加了比较? “养气一甲,李素。” “真元一甲,王夏。” “神蕴一甲,卢白麒!” “书科一甲,裴休!” “御剑一甲,卢生玄。” “棋道一甲,王知微。” “神通一甲,谢宥。” …… 一连七个名字,从陶连青口中吐出,与众人所料想一般无二。 这些人物,都将能登楼十二层! 紧接着,陶连青抬起头来,目光落在诸多马车上,高声道:“之后便是此次比较,总计三甲。” 这位礼部侍郎一语既出,北城园林中顿时多了许多讨论的声音。 望星宫中第三层,司中甫看着李铸秋,摇头道:“看来你这外孙,必然名入前三甲了。 李大人,他要登上这望星宫中十六层,要与你一同饮酒。” 李铸秋面色难看。 他昨日还与陈执安说……陈执安临死之前,他与陈执安再不相见,可未曾想不过短短一日,这陈执安竟拿了坐朝节比较三甲,要登上这第十六层高楼了。 可他还来不及恼怒,忽然又想起昨日陈执安说过,他坐朝节这一日就要去红豆院中,见自己的母亲。 如何去见? 李铸秋神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蟠螭台上,几位为执印而来悬天京的六姓人物各有所思。 陶大人已经开始唱名,马车中的魏灵玉尚且还来不及想些什么…… “此次坐朝节比较,有澈衣郎连夺四甲,夺得坐朝节少年魁首。” 澈衣郎? 连夺四魁? 北城园林中传来一阵嘈杂之音,陶连青的声音却就此盖过这些嘈杂之音,继续说道。 “澈衣郎陈执安,诗词第一甲,画作第一甲,璞玉第一甲,御刀第一甲,得四比之魁,位列坐朝节首席。” 他声音并无停顿,平静开口。 马车中的陈执安都不免有些意外起来。 璞玉第一、诗词第一无人能与他争夺,他早有准备。 御刀第一、画作第一,却让他大为惊奇。 刀剑台上,他虽然悟出刀意,拔出了那一把四更刀。 可他清楚的知道,若是比起刀意强弱,裴渊这位先天修士的刀意要比他强上许多,至少如今的他尚且比不上裴渊。 那他又是如何夺得第一甲? 陈执安皱眉想着,忽然想起上了刀剑台上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自报名姓,自报年岁。 论及年岁,他要比裴渊小上许多。 “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么画作第一又该和解?” 陈执安尚且还有不解,马车却已缓缓而动,最先驶入北城园林中。 魏灵玉神色不改,眼中却闪过一抹难忍的怒色来。 陶大人已经唱第二甲之名。 “有姜家姜飞流,夺得骑、射两科之甲,是为第二甲。” 魏灵玉顿时咬牙。 陶大人又唱三甲之名。 “玉下郡主魏灵玉,夺得先天之甲,骑二甲、射二甲,是为坐朝节中第三甲。” 魏灵玉顿时冷哼一声,任凭马车驶入朱红色大门,却并未上望星宫,反而去了自家楼阁。 “连夺四甲……真是个全才。” 浮剑山王理肃轻声感叹,一旁的程霁禾黑着脸沉默不语。 姜云谏今日也在玄门楼阁上,他瞧见自家四兄竟然只得了个二甲,心中同样惊讶。 “二兄以刀最强,他能到未曾去刀剑台上拔柱天大将军的刀?” 姜云谏心中疑惑:“若他去拔刀了,陈执安又岂能够得御刀第一甲?” 程霁禾却忽然站起身来,将王理肃拉到一旁:“师侄,你说我现在再去请他做我弟子,可还晚吗?规矩本就是用来打破的,他如果不愿上山,让他在悬天京中待上一阵其实也无妨。 我让掌门师兄亲自来京。” 王理肃无奈说道:“哪有请人做徒弟的?而且陈执安这番名头已然打出去了,十八九岁的雏虎碑上三百余行,即便放眼天下,也是少而又少。 在这大虞中,就只有道玄宗的持玄子、素神山小素女,谢家谢北图、太涿李家李归晚、晏家晏鹤眠等等寥寥几人比他强些,再加上他背景清白,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三山二宗可不光只有我浮剑山再打他主意了。” 程霁禾却坚定的摇了摇头,神蕴传音对王理肃说道:“不,陈执安的价值不仅在此,许多觊觎他的玄门都只看到他十八九岁上雏虎碑,可却不知道,一个多月以前他曾握我的宝剑,剑声九鸣,代表他不过只是神蕴巅峰。 区区一月,从神蕴巅峰跃然于璞玉玉神,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这代表他天赋惊人,甚至天生玉神玉骨,所以才能够破入璞玉,转瞬破除璞玉三关……你尽快给你师尊写信,让他亲自前来悬天京。” 陈执安不知他已经彻彻底底扬名。 他在北城园林尚仪局中经历了又一次繁琐的沐浴更衣,两位女官细致检查之后,又特意穿上那一身玄色长衣。 既然踏上阶梯,直上第十六层。 他站在殿宇前,就看到殿宇中有诸多身着补服,气魄或深沉,或飘渺,或厚重的人物,各自端坐在桌案前。 陈执安的目光扫过,远远看到坐在第二行的李铸秋。 于是陈执安朝着正眯着眼睛望向他的李铸秋露齿一笑,踏入殿中。 (本章完) 第119章 天下少年人中诗词第一甲 第119章 天下少年人中诗词第一甲 这望星宫中第十六层楼反而显得安静许多。 无数悬天京中真正的大人们都坐在桌案之前,与身旁之人低声说话。 也并无舞女起舞,就只有古琴声悠悠扬扬,时不时宫女踏步而至,为这众多大人们添茶倒酒。 陈执安入了殿中,许多人目光看向他。 有人目光冷漠,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也有人朝他微微点头。 就比如方才礼部侍郎陶大人,又或者坐在栏杆处的楚牧野,除了这二人以外,又有些年老的大人甚至微微起身,朝他点头。 尚仪局的公公未曾让他与众位大人见礼,反而将他引到一处桌案前,就此入座。 “陈大人,既然来了这望星宫十六层,就要好生看一看悬天京。”那位公公弓着身子,脸上带着笑,小声与陈执安说话:“你且先在此饮酒,等一下圣人还要亲自见你,这一次坐朝节中,圣人要见的年轻人物,可就只有你一人了。” 陈执安想起刘公公与他说过,前三甲有资格上这十六层,与百官饮酒,至于能否面圣,尚且还要看圣人的意思。 于是他微微颔首,独坐在这栏杆处的桌案上。 他入了座,顿时接连有几位宫女迈着莲步,低着头,送来许多精致的吃食,又倒上一杯喷香的茶水,继而又在一旁放了一盅酒,仔细热好杯盏。 陈执安饮了一口茶,茶水入喉,只觉得口齿生香。 这贡茶,自然是天下最好的茶之一了。 他转头看向第十六层,看到许多大人也同样饮茶喝酒,又转过头去看向栏杆以外的悬天京。 他看到井然有序的街巷交织,看到一处处楼阁,一座座建筑,诸多园林排布在悬天京中,无比壮观。 密密麻麻的人们行走在街上,人头窜动,摩肩接踵,黄龙河上,无数的灯顺流而下,颇为好看。 一时之间让陈执安都有些沉醉其中了。 他的目光左右巡梭,看了这悬天京许久,又低头看向望星宫下方。 蟠螭台上仍然热闹,许多世家少年皆在其中,陈执安就这般静默的看着,恰好那魏灵玉也在此时走上高台,随意抬头,就看到望星宫十六层的陈执安。 此时的陈执安,低头俯视着魏灵玉,神色平静,眼神同样沉静,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一瞬间,魏灵玉心中不知有什么东西碎去了。 过往的乖张跋扈,都是魏灵玉装出来的,可唯独今日,她眼中喷涌出阵阵杀机来,直视楼上的陈执安。 陈执安却好像丝毫不惧,反而拿过杯盏,自顾自喝了一口茶。 魏灵玉极认真的看了陈执安一眼,进而低下头来,不再去看他。 此时她忽然想起,就在前日夜晚,她还站在蟠螭台上的高处,低头俯视着陈执安。 而不过两日,陈执安却登上了更高处,低头俯视于她。 魏灵玉摸了摸腰间的长鞭,不知在想些什么。 恰在此时,魏家一位后辈匆匆前来,对魏灵玉说道:“郡主,国公进城了。” 魏灵玉眼中的杀机消退,嘴角又露出一些笑容来。 “知道了。” 陈执安正在饮茶,尚仪局的公公又带上一位年轻人来。 公公让他坐于华表处,那人目光流转,却终究落在陈执安处,他几步走来,与陈执安相对而坐。 陈执安正在看悬天京中的景色,直至此人坐下,他才转头看向他。 这人面容英武,头戴高冠,目光锐利,身躯魁梧,不像是一位翩翩贵公子,而如同一位年轻的将军。 “姜家姜飞流。” 宫女为此人倒茶,他却摆了摆手,拿过宫女盘中的酒壶杯盏,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又为陈执安倒了一杯。 “我昨日来京,去了那刀剑台上,见了天柱大将军曾经用过的四更刀,我仔细看了良久,又握住刀柄,拔刀过半,却终究未曾悟出其中的刀意。” “所以我并未继续拔刀,傅将军却与我说,你不仅拔出四更,还悟得了其中的刀意,我心生好奇,就去骑、射二场,也夺了两处甲等,便是既不登门求见,也无旁人阻碍,好好看一看你的刀意。” 姜飞流声音清朗,眉目坦荡,话语至此,也不等陈执安回答,一口饮尽了杯盏中的美酒,又为自己倒上一杯。 旋即他伸出食指,落入酒中。 一道奇妙的刀意自他指尖流转出来,轻而易举的分开酒水,而那杯盏却无丝毫损伤。 甚至这一道刀意无声无息,未曾引起那些大人们的注意。 “我这刀意,名为见鸣,不鸣则已,见势而鸣,可杀众人。”姜飞流将手指从酒水中拿出来,道:“陈先生,还望赐教。” 他之前还直呼陈执安之名,此时却用上敬语。 陈执安看到姜飞流如此精妙的刀意,若有所思,直至十几息时间过去,他忽然也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杯盏。 锵! 一声极清脆的鸣响传来,却被极其精妙的压制在方寸之间,杯中美酒却开始泛起涟漪,紧接着酒水表面就好像是大河流转,浪潮徐来,却又层层叠叠,全然不做停息,又如同万军拔城,其势磅礴。 姜飞流脸上露出些惊讶了,这小小的酒杯中,竟然酝酿出如此刀意来。 “傅大将军的刀意沧桑,是他久经战场所悟,陈先生握刀柄而悟出刀意来,令人敬佩。” 姜飞流看了良久,脸上露出笑容来,语气中竟还显得颇为欣喜。 “自从云停犯了事,被下了大狱之后,悬天京中持刀的年轻人中,便没有人能让我感到惊艳。 唯独今日见你陈执安。” 他再度饮下一杯酒,笑道;“大世之下,七国天下少年英雄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我大虞看似天下第二,可实际上论及少年天才,尚且不如梁岐、吕鼎、陈方三国。 我姜飞流立志做这大世中的人物,若无人与我同行,那岂不是太过无趣?” 他一口喝尽杯中的美酒,摇头说道:“陈执安,你这般年纪,却能够悟出这般沧桑的刀意来,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可否求解?” 陈执安看着眼前这个自说自话的姜家公子,想了想,坦然道:“姜公子,刀意明悟,不同于刀法,你今日问我,我又如何能说出个明白来?” 姜飞流认真思索,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正要说话,远处忽然走来一位身着官服的老人。 老人年已至七十有余,来到二人面前。 姜飞流明显认出了这老人,正要站起身来,那老人忽然深吸一口气,向陈执安躬身行礼。一时之间,十六层楼中的百官尽数哗然,安静的殿宇也变得嘈杂起来。 陈执安也有些意外,却仍然站起身来,扶起这位老人。 不愿去看陈执安,喝着闷酒的李铸秋终究忍耐不住,看向陈执安。 殿宇中也有人高声问道:“季老,何至于向一位晚辈行礼?” 一旁的姜飞流也早已站起身来,向这老人行礼:“季老。” 那老人被陈执安扶起身来,极认真打量了一番陈执安,这才缓缓开口。 他声音不急不躁,却带着几分感慨:“我季承元年已九十,在这一次坐朝节上,我见了魁星点燃秀霸山上的香火,见了不少我大虞好儿郎,见了许多玄门妙法。 原以为这坐朝节仅止于此,却不曾想又听到了一阙绝世的好词。” 他话语落下,又有一位身着儒生长衣的人物拍打桌案,高声诵念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此人高念于此。 又有一位看中极殿大学士站起身来,继续诵念:“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一曲诵过,这殿宇中鸦雀无声。 而那季承元却已经老泪纵横:“老朽这一生家道中落,又屡次被贬,甚至远去南海为奸人所欺,如今又回了这悬天京,仓皇一生,回首再看,风雨晴日皆已归去。 不久之后,我性命也将归去,却尚且做不到这般洒脱!”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季承元口中轻声诵读,眼神逐渐朦胧,道:“满经风霜,深陷困境,却又潇洒恣肆,于风雨中得见山头斜照却相迎,任凭穿林打叶也从容镇定,泰然处之……” “陈执安!陈执安!” 这老人道:“怪不得你能写出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怪不得你能够只身从苏南府前来悬天京,怪不得李尚书之严苛,司家的威名尚且吓不到你,令老朽敬佩莫名。” “再反观老朽,年已九十,肩头扛着大儒之名,却仍然放不下这一身官服,不肯归去。” 那老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竟然落下泪来。 又有一位大学士拂袖,道:“我最初听到这词,只觉得能够写出如此诗句者,必然是一位去国万里,见识了人生兴衰的人物,却不曾想竟然出自一位少年手中。” “可仔细了解之后,这诗由你陈执安写出来,却也并无什么值得奇怪的。 少年只身入京,闯出这番名头,心中仍然波澜不惊,足以令人敬佩!” 几位文人大家接连出声,许多人静默诵读着这一阙词,果然觉得这一阙词实在惊艳,洒脱无双,天下诗词莫有与之能比者。 李铸秋面色难看,却沉默不语。 只因为刚才说话的这几人,都是内阁大学士,有些供职于中极殿、东阁,都乃是四殿两阁的人物,即便并无实职,可却是真真正正的大儒,是宋相的内阁班底,在朝中德高望重,又为悬天宫处理政务,乃是真正的官人,并非常人。 李铸秋面对这几位人物,哪怕心中有火,也只能强压着。 可那一句句夸赞之中,却还带着对他李家的抨击,季老甚至直接说出“李尚书之严苛”这样的话语,更令李铸秋血气上涌。 他深吸一口气,猛然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一旁的司中甫叹了口气,也站起身来,离开了望星宫第十六层。 而那季老此时正拍着陈执安的手,小声与他说话:“陈执安,这诗词之甲你当之无愧,莫说这坐朝节中的比较只限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参加,就算是我等老朽都去,也不过都要沦为你的陪衬。 那位大息白衣相国杨鹤引,面对你这一阙莫听穿林打叶声,也要感慨万千,自认不如。” 一旁的姜飞流有些坐立难安。 他昨日刚入悬天京,尚且还未听过这一阙诗词。 他知道陈执安诗词夺魁,却也只以为陈执安做出了一首远超同龄人的诗词。 却不曾想来了这望星宫中,陈执安这一首词竟然能引得东阁大学士季老垂泪行礼…… 可他略一思索,便知其中的原因。 “这几位大学士,乃是宋相的班底,是在刻意为陈执安扬名。” 姜飞流看似粗犷,实则心思细腻,可旋即又看到季老眼中的泪水,便又知道…… 为陈执安扬名是真。 这一阙词做得好,令这几位大学士佩服至极也是真的。 季老垂泪只怕也是真心的。 “绝了。”姜飞流暗想:“怪不得姐姐来信,让我试一试这陈执安。” “能够引来姐姐的注意,这陈执安却有几分门道。” 第十六层殿宇中,嘈杂许多。 一位公公匆匆来此,高声说道:“圣人有命,坐朝节一甲陈执安,上第十七层楼面圣。” 那年老的季老由衷拍了拍陈执安的肩头,道:“年轻人且去,若有闲暇,就来东城文魁街上寻老夫喝茶。” 其余几位大学士同样微笑,朝着陈执安点头。 陈执安向众人行礼,也朝姜飞流点了点头,踏阶而上,直上第十七层楼。 陈执安上楼。 一位大学士来到季老身旁,小声问道:“季老觉得这陈执安能否持印?” 季老看向广大的悬天京:“他若想持印,我还乡之前,自会助他,以谢这年轻人解我苦厄之情。” 那位大学士苦笑一声:“治国之事,又岂能夹带私念?” 季老摇头:“我季承元一生如履薄冰,行过九十年,如今快死了,难道还不能任性一回?肆意归去一回?” 那位学士点头:“无论如何,今日之后,陈执安少年诗词第一甲之名,即将要传遍大虞,甚至要传遍天下。” “天下读书人,都要诵念他这两首词。” ps:晚上还有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20章 直达玉阙之天功 第120章 直达玉阙之天功 上了第十七层楼,陈执安才知何为尊贵,何为皇家威严。 阔大的第十七层楼上,内里竟然无一处柱子,无一处墙体,步入楼梯,走过一面极宽的描龙屏风就是一处殿宇。 这殿宇以奇楠木为大横梁,沉香木做合,殿宇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地面上铺就的是光洁如镜的温润白玉,每一块都打磨的极为精细,月光透过雕窗棂洒入时,反射出柔和而又温润的光芒。 除此之外,陈执安不敢多看,心中啧舌之间,低头踏入殿宇。 他恪守尚仪局女官教授给他的礼节,并不四处张望,只看自己的脚下,甚至不去看这殿宇中还有何人。 就这般直直走到那玉台之前二十丈处,缓缓行礼。 他双掌交叠,缓缓躬身,以示对帝王的崇敬。 直至那玉台之上,传来一道声音:“起来吧。” 陈执安这才站起身来,却见那宽大的龙椅上,坐着一位大约五六十岁的人物。 他高坐于龙椅上,身着龙袍,低头看着手中两张洛神纸。 陈执安不过惊鸿一瞥,便不再去多看了,可便是这一瞥,却发现这位当朝昭伏皇竟然给他一种……会有些疲累,精神不济的感觉。 “按照道理,大虞皇帝,不知有多少珍贵的宝物,宝药更是不缺,又怎会精神不济?” 陈执安心中暗想。 昭伏皇却在此刻缓缓点头:“不错,你这两阙词都堪称惊艳绝伦,大虞有你这样的少年,倒是让朕惊喜。” “庭彻,你觉得这两首词,哪一首更好。” 昭伏皇坐在龙椅上发问。 陈执安左边却传来一道声音笑道:“论及意境,自然是一蓑烟雨任平生更好一些。” “可我却觉得陈执安正当少年,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却更加适合他。” 陈执安听出这道声音乃是端阙王爷的声音,心中略微安定了许多。 “闻昼,你觉得呢?”昭伏皇又问。 同样是陈执安左手边,又传来一道厚重的声音:“我也觉得浩荡百川流更适合少年人一些。 可对于臣下而言,能够有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般的心境,修行道路上只怕会少一些滞涩。” 听到【闻昼】二字,陈执安瞬间便想起那一位北地大都御秦闻昼。 “我也觉得如此。” 昭伏皇轻轻点头,随意将手中的两张洛神纸放在桌上,吩咐说道:“给这陈执安一张椅子。” 一旁的端阙王爷、秦闻昼都有些不解,彼此对视一眼却又不动声色。 圣人吩咐,立刻就有两位公公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左手末席。 昭伏皇摆了摆手。 陈执安低头入座,抬头之间,才看清了玉台上诸多陈设。 他看到这殿宇正中央,阶梯层层而起,共计十九层,玉台上摆放着龙椅龙桌,不知是以何种珍奇的木材制成,纹理细密,又雕刻着祥龙瑞兽。 这龙并非是寻常的真龙,而是传说中的天龙。 并非是以龙属指带天子,而是在表帝王之尊,足以驾驭天龙。 这龙桌龙椅实在太过惊人,陈执安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两样东西令他脑海中神蕴瑟瑟发抖,就好像其中藏着一种难以想象的威压。 任何面见这龙桌龙椅之人,都要受其威压,都要对着龙椅之上,龙桌之后的人物顶礼膜拜。 “这必然是一种灵宝,是那传说中的造化灵宝?” 陈志安心中暗想。 昭伏皇只让他坐下,目光却落在殿宇右边的一位中年人身上。 那人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身着一身文士长衣,头戴青巾,就如同一位老儒生。 可他坐在这殿宇中,又显得气度非凡,似乎天生尊贵,即便是这君王宝殿,也压不住他的文人气魄。 “谢老,你觉得此少年如何?” 昭伏皇开口询问。 而那被称之为谢老的老人仍然端坐于椅子上,不曾站起身来,语气却颇为谦恭:“我未见这少年时,已然拜读他两阙词作,也曾看过他的七彩画。 便如圣人所言,我大虞能出这样一位文人种子,倒是颇为令人欣慰。 只可惜这位澈衣郎并未参加科考,身无功名,否则若能入仕,往后必然走出一番自己的道路,对我大虞而言,更是一件好事。” “嗯?”昭伏皇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可这陈执安并非仅有词画造诣,他时年十八,已然登上了雏虎碑,夺得了此次比较中璞玉第一甲。 谢老不如仔细看一看他。” 谢老颔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陈执安。 只这一眼,陈执安只觉得这老人眼中似乎蕴藏着一片完整的天下,广袤无垠,深不见底,山川湖泊、云气海洋一应俱全! 这是何等的境界? 陈执安低下头来不与这老人对视。 可这老人脸上却露出惊讶之色了:“凝聚十二道神蕴,根骨惊奇,如蕴宝藏,确实是一位少年天才。 若是好好培养,那雏虎碑上前百之位,必有一席归于此少年!” 一旁的端阙王爷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些,眼里还带了些惊喜来。 他早知陈执安天赋不凡,可却不知这陈执安根骨竟然如此奇绝,能够令谢家谢长运认可。 而那位秦大都御同样如是,上下打量着陈执安,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除了这满身惊奇的根骨之外,他还酝酿出了一道刀意,势如万军,却又悲天悯人……应当是傅大将军的【止戈】刀意。” 谢老再度开口。 一眼之下,哪怕陈执安早已修行长日安隐经,甚至将这一门玄功修行到七重圆满,这老人却依然轻而易举的看穿了他,就好像是看穿了一块透明的玉石。 “与你谢家儿郎相比,如何?” 昭伏皇继续询问。 谢老先生点头,却又摇头。 “我听说这陈执安时年十八,却依然有这等修为,甚至修行出刀意,颇为难得。 确实足以与如今身在悬天京的谢宥争锋。 可根骨如玉者,并非只有这少年一人,我谢家族小谢北图,位列雏虎碑上八十九,在我大虞,能与他相提并论者,不过寥寥双掌之数。 陈执安……还不足以与他们比肩。”昭伏皇圆脸上露出笑容来,摇头说道:“可据我所知,陈执安久居苏南府,论及修行之良,论及修行玄功妙法,论及师承,又如何能与大虞六姓、三山二宗相提并论。 可他却依旧能够修出一身璞玉神通,我觉得这陈执安倒是一个可造之才。” 昭伏皇话语至此。 谢老自然不会争辩,只是依然坐在檀木椅上,微微躬身,表示认同昭伏皇的话。 可昭伏皇的下一句话,却让谢老皱起眉头来。 “宋相欲要设立大小执印之位,我已然准奏,命令樊山钟打造青龙鉴、陆吾鉴,谢老觉得,这陈执安可否能够托起陆吾鉴?” 端阙王爷、秦大都御默不作声,只是注视着谢老。 而那谢老却终于站起身来,朝圣人行礼,道:“执印之位于这大虞而言确实极为重要,世家传家百年,便有许多子弟日渐糜烂,不知规矩为何物,致使家族门楣蒙尘……这样的子弟多了,一些世家高族也逐渐堕落。 圣人欲要整顿,我大虞六姓岂有不赞成之理?” “只是这大小执印之位事关重大,还需仔细斟酌。 陈执安有高绝的诗才,年岁也确实年轻,可他修为却不过璞玉境界,即便根骨不凡,踏足先天、踏足玉阙却也仍然需要许多时候,不足以服众。” “执印之位本就尊贵,若是所选之人无法服众,只怕不妥。” 谢老开口。 昭伏皇点头,又仔细请教:“那谢老以为,执印之位,又应该给谁合适?” 谢老思虑片刻,道:“执印之位,自然要给天赋、根骨不凡,修为同样不落于人后,平日里行事又能服众的人物。 我却觉得姜家姜飞流,又或者晏家晏鹤眠,乃至褚家的褚岫白也颇为合适。” 他说到这里,略有一顿,又继续补充说道:“其中姜家姜飞流十二岁之年,曾上素神山,以俗家身份,得了染雾刀。” “晏家晏鹤眠出生之时,便有仙鹤来陪,坐卧之间皆有仙鹤相随,颇有仙人之态,被世人称之为鹤仙人。” “褚家褚岫白比起这两人而言,修行天资略差一筹,可他却早立战功,为悬天京亲上战场,出生入死,甚至九百骑入大离,得来诸多战功,也算是少年豪杰。” “他们论及天赋,比陈执安更强,论及修为,除去褚岫白以外,姜飞流、晏鹤眠距离玉阙也不过一步之遥,都是雏虎碑上一百行以内的人物。 论及声名,天下谁人不知姜家姜飞流,谁人不知晏家晏鹤眠?” 谢老说出三位年轻人物的名讳,又补充说道:“除此之外,尚且有我谢家谢北图,李家李归晚,卢家卢海汇,裴家裴南枢……甚至……四皇子也可担此重任。 陈执安……确实还差一些火候。” 他一连说了许多话,却毫不掩饰自己话中之意! 执印之位可以有。 执印之人需要自世家来。 世家愿意遵听皇令整顿世家,却不能让外人来整顿…… 端阙王爷喝了一杯酒,随意一笑。 一旁的秦大都御却不动声色。 直至那谢老道:“我已老朽,见解大约也已老朽,不过安国公已然进京,不多时便会前来觐见,圣人不妨问一问安国公对于此事有何见解。” 昭伏皇脸上的笑容收敛而去,忽然拂袖,询问陈执安:“少年夺魁,自当有赏……陈执安,你想要什么?” 端阙王爷、秦大都御、谢老同时转头看向陈执安。 陈执安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道:“若无今日圣人恩赐,我本打算求见端阙王爷,让王爷为一事求情。” “求情?求什么情?”昭伏皇有些诧异。 端阙王爷也看向陈执安。 陈执安平静道:“臣原本苏南府小民,之所以前来悬天京,是为了见家母一面。 时至今日,家母还在户部尚书李大人府中,李大人不允我去见家母,也不允许家母走出那孤院中。” “今日乃是坐朝节,我本想要请端阙王爷为我向李大人求情,容我再坐朝节之夜,面见母亲,向母亲请安,为母亲画像。 可圣人垂耳,我愿向圣人求一个母子相见。” 秦大都御有些意外。 谢老都不由皱起眉头。 端阙王爷知道陈执安的性子执拗,万万做不出向李家低头的事,又怎会央他去和李铸秋求情? 他并不知道今日若非圣人召见,陈执安想着在第十六层时,就将此事闹大,引来众人瞩目。 骨肉相见,天经地义。 将此事闹大,引来圣人注目,此事反倒简单许多。 如今倒好,他得了四甲魁首,圣人召见,甚至问他有何所求,他便顺理成章说出此事。 至于索要珍宝…… 陈执安倒是也曾想过,可现在他接连夺魁,夺魁的奖励中既有先天之气,又有一品妙法,甚至还有一门一品玄功级别的刀法,除此之外,况且还有其他奖励。 短时间里他并不缺修行资粮,也确实没有什么好要的。 有了这样的机会,见一见母亲,自然更好。 “孝心可嘉。” 果不其然,昭伏皇随意吩咐一位紫衣公公道:“你去下旨,让李铸秋洒扫庭院,大开其门,容许陈执安与其母骨肉相见!” “母子相见,本就应该,这称不上什么奖赏。”昭伏皇吩咐此事之后,又对陈执安说道:“除此之外……你还想要什么?” 这倒是意外之喜…… 陈执安低头略一思量,道:“圣人恩赐,臣下之幸事,我愿求一门直达玉阙的天功。” 秦大都御摇了摇头。 他心中暗道:“这陈执安可真是有趣……” “修成璞玉境界,得了璞玉第一甲,又修成刀意,天资绝伦。 可手中偏偏连一门天功都没有……” 他心里感叹一声,忽然想起云停来。 昔日云停也算天资鼎盛,可最终却落了一个斩首的结果。 “门阀险恶,这陈执安……可能撑住?” ps:昨天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21章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第121章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陈执安得了昭伏皇之言,这才由一位红衣的公公领着走下了十七层宝殿,他却并未下楼,反而去了第十五层。 这十五层又与十六层、十七层的殿宇不同,反而隔出几个偏殿来,偏殿之外,又有一座颇为宽阔的露台,就如那蟠螭台一般。 陈执安被那位红衣公公领着一路来了其中一处偏殿。 又走过宽大的屏风,就看到玲珑公主正坐在上首,眼前的桌案上还摆放着一张琴。 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华服,轻纱为底,上面又以银色丝线绣了一轮弯月,弯月皎洁,衬出玲珑公主肌肤如雪。 领口与袖口借用了珍贵的紫貂毛滚边,腰间系着一条宽幅的玉带,裙摆长长拖曳于地,上面又绣了遮掩明月的云纹,就着的云纹仿若流动的云雾,仿佛玲珑公主是在踏云而行。 每一次见到玲珑公主。 陈执安都觉得这玲珑公主实在受天地所钟,无论是样貌又或者身姿都几乎完美无瑕,饱满挺拔之处撑起华衣,气质却偏偏与胧月皇妃截然不同,仿佛自带出一种高贵来。 她看到陈执安向她行礼,脸上竟然难得露出些笑容来:“今日还要麻烦陈先生。” 她说话之间。 已然有宫女支起画架,抚顺画布,又有一位年轻宫女手中拿着画盘等候在画家一旁。 陈执安客气一句,便执笔作画。 “还请先生将这张琴也画上去。”玲珑公主芊芊玉手抚过琴弦,特意叮嘱。 陈执安笑道:“公主随意一些便可,不必太过于拘束。” 他继续思考一阵,拿起油画大笔,笔触轻动,在画布上涂抹底色,底色奶白,便如同月光映照的云间,又以另一种笔区分出明暗来。 玲珑公主脸上始终带笑,注视着陈执安。 陈执安年不过十八九岁,但却久经修行,脸上并不显得稚嫩,再加上身材高大,两肩宽阔,面目棱角分明,一双眼眸深邃,已然称得上“如玉公子”四字。 玲珑公主坐在座椅上,看着作画的陈执安,忽然问道:“陈先生这件衣服倒是好看,本宫记得尚仪局的礼衣上可并无这般多纹。” 陈执安作画的笔略微一顿,道:“回公主,这件衣服是我母亲亲自为我手做,一针一线皆出于其手,今日我进望星宫中面圣,乃是殊荣,就特意穿上了这件衣服。” “原来出自李家小姐之手。”玲珑公主感叹说道:“我年轻时,母亲久在宫中弹琴,时常会召李家小姐进宫,李家小姐的琴音在当时胜过朝中许多大家,后宫宫闱中,不知有多少娘娘、公主曾经受过她的琴曲教导。 现在想来,时光匆匆,已然过了十一二年光阴了。” 玲珑公主说到这里,语气之间突然多了些感叹。 她凝视着陈执安,忽然从桌案上拿出一幅字来。 玲珑公主目光落在这一幅字上,仔仔细细看了许久,忽然道:“我今日要在这月台上弹琴,本来想着寻一位舞中大家,再以陈先生词作为曲,有琴、有舞、有曲,为这养育我许久的悬天京,送上坐朝节贺礼。 可是我见了陈先生这一阙词之后,却又忽然改了主意。” 她说到此处,一只手拂过纸张,似乎是在抚摸纸上那些一字一句都落在她心中的诗文。 “陈先生,这首词一出,天下写尽明月的诗词,再无人能与这首词相提并论。 可玲珑心中却存了一些私心,不知陈先生能否将这阕词送给我,便只容玲珑一人观瞻。” 本来在仔细画画的陈执安落笔一顿,心里有些不明白这玲珑公主为何会如此喜欢诗文词作。 可他并没有犹豫太久,点头说道:“这阕词本来就是公主所求,陈执安也不需要以这阕词扬名,公主愿意以之为词取可以,愿意收藏诵读自然也可以。” 玲珑公主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旋即感叹说道:“陈先生确确实实已经不需要以这阕明月词扬名了。 我还记得先生最初自苏南府中前来悬天京的时候,还穿着一身青衣,背着行囊。 前来翠微宫中,仿佛初见世面的少年一般。 可不曾想,不过短短两三个月时间,陈先生就已经变为陈四甲,一首词令朝中那些老人们涕泗满裳,又入璞玉草场中,手中执刀,打出了一个璞玉第一甲。” “先生之才,一旦传开,必然令悬天京中众多小姐们倾倒。” 玲珑公主毫不掩饰的称赞,可又话锋一转,忽然凝视着陈执安的眼睛,询问道:“先生,你在词中写……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我知道先生不肯归去的原因,在于李府,在于苏南府中十八年蹉跎,在于血亲的冷漠冷眼。” “正因如此,玲珑觉得先生与我是一般人,我有一事难决,想要询问先生。” 她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抬手。 顿时有一位锦衣的女官点燃一盏烛灯,烛灯燃起,外来的声音似乎全然不见了,殿宇中其余的宫女也都低头退出这偏殿,退出这烛火光芒笼罩的所在。 玲珑公主道:“我年幼时,我母亲不愿待在深宫中,独身而去,我在这深宫中长大,心中倒也并无太多念想,只觉得这般懵懂活过一世也算很好。 可后来……后来我成了婚,那玉芙宫也好,国公府也罢,于我而言似乎都成了牢笼,只是我自小顺从惯了,不知该如何脱出这牢笼。 只是这几日,我见了你天地逆旅、百代过客,见了你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又见了你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心中忽然有所触动……” 陈执安眼皮跳了跳。 这玲珑公主想要干什么? 难道想要逃出宫去? 陈执安顿时明白这点起的烛火有什么用,这烛光散去,消弥诸音,这是防偷听的。 看来这玲珑公主确实起了逃宫的心思。 可悬天宫外悬天京,悬天京外又是广大的大虞。 世家与皇权斗法,这玲珑公主恰恰夹在世家与皇权之中,她要是想逃,皇家会找她,安国公府也会找她,想逃可并没有那般容易。 陈执安本打算好好劝一劝这位公主。 可他抬头,却又分明看到玲珑公主说这番话时,眼中甚至含出一些泪水来。 一时间,陈执安忽然沉默下来。 玲珑公主久居宫中,看多了天下的人物,自然明白逃宫并无那般容易。 即便如此她依然有了想法,自己又何必给她泼一盆冷水? 一切任凭她自己决定就是。 于是陈执安略一思索,道:“公主可否赐下纸笔?” 此时这偏殿中,诸多宫女都已经退了出去,就只有陈执安与玲珑公主二人。 这绝不合乎礼法,公主与宫外的男子同处一室,又无旁人在侧,自然有许多忌讳,有许多罪过。 可是玲珑公主明显不愿意理会这些。 她听到陈执安的话,甚至没有叫宫女进来,反而在桌案上摆出纸笔,又亲自磨墨。 “陈先生,你且来写。”陈执安放下手中画笔,踏足阶梯而上,拿起毛笔,极快写下一行字来。 他认真写字。 玲珑公主却抿着嘴唇,看着近在咫尺的陈执安,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执安写完字退下,玲珑公主却还在呢喃重复那一行字。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陈执安继续作画。 他不去给玲珑公主泼冷水,却也并未劝她外逃。 一切全凭自愿,全凭本心。 陈执安这幅画足足画了大半个时辰,直至亥时中,他才堪堪画完,告退离去。 玲珑公主看着那这一幅画,看着画上自己嘴角的笑容,看着身后那些飘渺的云雾。 就仿佛她已然乘风归去,再也不必受那牢笼之苦。 “这画……可真好看。” 玲珑公主这般想着,又想起那一句话来。 “宁作我……” 正在这时,一位女官躬身而来,禀报说道:“公主,安国公已然来了北城,正在望星宫下。” 玲珑公主似乎蛮不在乎,想了想又问道:“他可曾入京了?” 女官自然知道玲珑公主问的是安国公长子,当朝持龙将军,于是她摇头回禀:“持龙将军并未从有龙府回京。” 玲珑公主嗤笑一声,随口说道:“在有龙府中肆意玩乐,娈童小官一应不缺,玩腻了便信手虐杀,又何必来这悬天京?” 女官噤若寒蝉,不敢回话。 玲珑公主则又想起陈先生的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来。 有人年不过十八九,却已然能够做出这般超凡脱俗的诗词。 有人扛着将军之名,甚至名上雏虎榜,却总做出些腌臜事来,令她心中泛起一些恶心来。 玲珑公主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些恶心的回忆尽数驱散,进而站起身来,迈步而下,走上那宽阔的月台。 月台上,桌案早已备好。 玲珑公主抱着檀寻,上月台,弹奏出一曲【云月曲】。 陈执安终于下了望星宫,马车已然在等候,他登上马车,又吩咐赶车的公公尽快前去南城龙门街。 公公赶马而行,刚刚走过朱门,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陈执安掀开帘子,却见赶车的公公早已下车,就站在马车旁边。 看到陈执安掀了帘子,那公公连忙对陈执安说道:“陈先生,莫要直视国公。” 陈执安略略一愣,目光一瞥之间,就看到一辆车马。 不,那并非车马,而是一座玉辇。 辇车通体是由一种美玉打造,在月光下泛着皎洁的光辉,又升腾出丝丝雾气,颇为玄妙。 巨大的玉辇上镌刻龙虎,甚至龙眼虎眼皆为硕大的夜明珠,即使在昏暗之处,都能散发出幽幽的光亮。 复杂的云纹、精细的雕刻都让这玉辇显得华丽至极。 又有四位壮硕的力士身着黑衣,扛住玉辇,踏步而至。 而那玉辇上,盘坐着一位身着玄色锦袍的人物,袍子乃绣着团龙纹,龙身蜿蜒,栩栩如生。 此人称不上年老,甚至看起来就只有四五十岁的模样,身材并不高大,但他坐在那里,周身仿佛挟着风云之势,气势绝伦,又仿佛龙虎之姿,又仿佛天神下凡! 此人的气魄,足以比肩那位秦大都御,至于威势气派则要远远胜之。 陈执安终于知道安国公被称之为大虞第一权臣,朝堂中能够与宋相同列而立。 陈执安又看到这玉辇前来,许多如同他这般的车驾,都纷纷停下来,停在路旁。 有些马车上的大人们甚至走下马车,远远躬下身子,迎接这位赫赫有名的安国公。 而这国公只是盘坐在玉辇上,目不斜视,直直望着望星宫,对于众人行礼更是毫不在乎。 陈执安的马车就停在路边,直至玉辇过去许久,那公公才再度上了马车,赶马而行。 走出朱门大街,陈执安才发现坐马车前去南城,对于今夜而言,是一件极难的事。 六月三十日的夜晚,坐朝节正当日,街头已经人山人海,莫说是马车,便是行人要走得快些,只怕也难上加难。 陈执安不知安国公的玉辇是怎么来的。 他下了马车,不由皱起眉头,看着缓缓而行的人流。 以悬天京之大,倘若自己跟着人流走去南城龙门街上,只怕子时已过。 于是他低头想了想,忽然询问身旁的红衣公公:“圣人下令,命我今夜前去龙门街上户部尚书府邸,户部尚书洒扫庭院迎接……我若是去的晚了,岂不是有违圣人旨意?” 那位红衣公公愣了愣,说道:“话虽如此,只是今日这……” 陈执安听了头先四字,忽而一笑。 他探出手来,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片白色的叶子。 陈执安随意抛起手中的叶子,那叶子竟然在顷刻之间悬在半空,变作一叶偏舟。 在那红衣公公愕然之间。 陈执安曲身一跃,跃上叶月舟。 不远处许多人朝他看去,他也并不理会…… 陈执安一袭黑衣站在这小舟之上,随着这叶月舟亮起微弱的光芒,小舟瞬间升腾上天,直去南城。 一时之间,不知有多少人抬头看天,恰好自望星宫月台上,传来玲珑公主动人的琴曲。 无数人听着这琴曲,又看到有翩翩公子乘舟入云,便如谪仙飞天,乘风而去。 (本章完) 第122章 还请李大人为我带路 第122章 还请李大人为我带路 夜色零落。 蓝色的星光逐渐被云雾遮挡。 夜风在天空中回旋又吹过。 吹在正等在门前的李铸秋身上,让他越发觉得冷了。 他背负着双手,站在门庭大开的李府之前,李海邺与许许多多李家后辈也站在他的身后,不时看向远处的街口。 南城龙门街乃是贵人们的居所,也如同陈执安所居住的佛桑街一样,街口也有统一的门房。 这里就不如其他街道那般热闹。 可今日毕竟不同于往日,来来往往也有许许多多官人小姐的轿子经过,时不时就会掀开帘子看一看等候在李府门前的尚书大人。 于是李铸秋眉头拧得更深了。 一旁的李海邺心中也不由叹了一口气。 李铸秋共计七个儿子,老大李峥,也就是如今的云州李家家主,李清然的父亲,这二年都在云州老家操持祖宗家业。 排名第二的李伯都乃是当朝玄紫将军,也多在军中。 其余三位一人早夭,两人也已在外做官,官职也称得上不错,都是肥差。 老七李洲白则更有出息一些,拜入了大名鼎鼎的养龙观,极少回悬天京。 所以李铸秋身边时常相伴着,便只有他李海邺。 今日还要加上两位赶来的兄长,以及二十余位晚辈。 李海邺并无什么大志向,觉得每日饮酒快活也算是极好的事,时常遭到李铸秋冷眼。 可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情,两位兄长回来却还要怪罪于他,埋怨他为何不多劝劝父亲。 若是留有一些余地,今夜也不至于那般尴尬。 李海邺想起这些,似乎又有些明白父亲为什么那般执着于攀附更高的世家…… 昭伏皇下旨。 换做大虞六姓,换做魏家、姜家、褚家、高家,让那陈执安进门就已经算是遵守了皇帝的旨意。 可他李家却要真如那圣旨中所言,洒扫门庭,大开李府大门。 李铸秋这位堂堂二品大员,甚至要带着家中的男儿一同站在龙门街上等候…… 只因为在这大虞,世家高下,并非以官职大小论处。 李铸秋为官几十载,一步一步攀登,最终在龙门街上置办了此等的家业,可他的底蕴仍然不如司家,更莫要论大虞六姓。 李海邺甚至觉得,无论是大虞六姓,又或者圣人动念。 自家父亲这户部尚书的帽子只怕顷刻之间就会被摘下。 偏偏李家终究是云州门阀,天生便是这样的来历,投靠宋相只怕更难一些。 于是就只能维持微妙的平衡,又积极向着司家靠拢,希望能够抱团取暖,又不至于太过得罪昭伏皇。 南城居,大不易。 对于李家而言,维持这样的平衡已然让李铸秋用尽全力了。 只是现在……自苏南府中又来了一个陈执安,更是让李府焦头烂额,自己那侄儿至今还躺在府中半死不活…… 李海邺想到这里,不由抬起头来偷偷看了一眼自家父亲。 月光照在自家父亲脸上,李海邺忽然看到自家父亲脸颊上似乎长了许多烂疮,甚至流出脓水来,让他一时之间打了一个激灵。 李海邺眨眼又看,自家父亲的脸却又与寻常无二,不过只是气色差了一些。 “看错了……” 李海邺长舒一口气。 恰在此时,龙门街头,李伯都孤身骑马而至。 这两月光阴,他都在松槐军中当值操练,修行战阵,始终未回这悬天京。 哪怕是这坐朝节,军中已然放松许多,可却也疏忽不得,所以一直等到昨日夜晚他才自军中启程归府。 以他的修为,再加上他座下这一匹名马【如松】,奔行而来,到悬天京中其实不了多长时间。 可入了悬天京,自城门到这南城,却足足费了两个时辰,一路人山人海,将军独身前来,甚至只能够牵马而行。 到了这龙门街口,李伯都远远就看到李府门前,自家父亲带着三位兄弟,又带着还在李府中的晚辈们一同等候。 他心中不由多了些暖意。 “专程在门前等候团圆,父亲倒是……” 李伯都思绪未落,忽然间感知到天空中有一阵真元滚滚而至。 他皱起眉头。 即便是他这位从四品的玄紫将军进城,也要老老实实牵马走过十几条街道,才能归于府中。 可如今那天上不知是何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敢驭使灵宝,在悬天京上空飞过。 于是李伯都抬眼朝天上看去。 远处李府众人同样如此,抬头看向天空。 可下一瞬间,李府门前的李铸秋众人,龙门街口的李伯都就看到一叶月白色偏舟,自云雾中穿行而至,逐渐下落,落在龙门街上李府前。 站在那月白灵宝上的人物走下,即便已然有所准备的李铸秋,仍然深吸一口气。 那李伯都眉头皱的更深了,双腿一夹名马【如松】,马蹄声哒哒,也终究引来许多人的目光。 “陈执安,你来这龙门街做什么?”李伯都高声说话:“悬天京内驾驭灵宝飞天,乃是……” 他说话声未落。 去见李府门前的李铸秋冷着脸,侧过身去,做出一个相请的手势,似乎是在请陈执安进门。 陈执安随意转过头,看了一眼骑马而来的李伯都,却全然不做理会,反而又看向李铸秋。 “李大人,李府豪奢阔大,我独身进去只怕找不到去红豆院的路。” 陈执安穿着一袭玄色锦衣,目光直视着李铸秋:“不如李大人在前带路,如何?” 李铸秋藏在长袖下的双手微颤,沉默几息时间,却终究颔首:“请。” 李海邺低下头,不敢去看自家的父亲,也不敢去看这一次坐朝节,最为出类拔萃的少年陈执安。 他脑海里还想起昨日他与父亲去寻陈执安,想起父亲对陈执安说…… “自今日之后,以你的身份临死之前便再也见不到我,更见不到你的母亲!” 可不过短短一夜。 李府甚至要洒扫门庭,迎接陈执安。 自家父亲还要亲自带着陈执安前去红豆院,去见姐姐。 “骨血之间,何至于此?” 李海邺心中长叹,他抬头同样看了陈执安一眼,却见陈执安面无表情,昂首阔步踏入李府大门。 猛然间,他想起陈执安昨日另外一句话来,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以这陈执安的气性,只怕想要让他冰释前嫌,几无可能了。” —— 今夜,李音希并未早早歇息。反而趁着坐朝节,为陈水君和陈执安各写下了一幅字。 又来到院中,移栽了几株红豆。 这几株红豆已然萌发芽,淡紫色的雏迎风飘动。 按照道理来说,炽热的夏日并非是红豆开的季节。 可李音希种在院中的红豆却开得十分茂盛,甚至这些红豆似乎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息,笼罩住红豆院,甚至笼罩住偌大的李府。 旁人看不清这种气息。 李音希移栽了红豆,又站起身来,看了看被云雾遮挡起来的月亮。 自从那一日,陈执安前来为她画画之后,哪怕是李府其他人都被李铸秋禁止前来这红豆院中。 李清然已经很久没来了。 李音希始终不曾得到什么消息,心中却越发平静。 因为她知道,她朝思暮想的孩儿已然到了悬天京中。 原本一处相思三处同,如今变作两处,距离团圆也就更近了些。 就比如今夜,李音希抬头看了那云彩许久,终于等到天上的云飘去,露出蓝色的月亮。 月光洒落,洒在红豆院中,也洒落在李音希的身上。 “同照一处月光,又怎么不算团圆呢?” 李音希笑了笑,又仔细看了看院中的红豆。 她期待有朝一日这些红豆全然开,到那时,她就能够走出李府,与她的夫君,她的孩儿团聚。 又或者,不久之前陈水君给她送来点心,借由七弟之口向她许诺。 等他拔剑而去,九月再归之时,就能带她离开。 所以在今时今夜的李音希心中,哪怕夜色正阑珊,微微月光闪闪,哪怕黑絮一般的夜色仍然笼罩在这红豆院中。 李音希依然觉得她充满希望。 “只是……如果今夜能看到水君和执安就好了。” 李音希挖起最后一铲黄土,忽然听到红豆院前的脚步声。 她转过身去,就看到红豆院的大门突然打开。 陈执安就穿着那一身她亲手缝制的长衣,站在院前。 一时之间,李音希都要落下泪来了,可她又强忍住。 今夜团圆,怎能落泪? “快进来。” “执安,你可曾吃了?” “还没有?那倒是正好,我今日做了些云吞,这就去为你下一些。” 红豆院中亮起灯火。 李清然站在红豆院前,静静的听了一会。 脸上竟然露出笑容来,因为她听到了姑姑的笑声。 她自记事起,就未听过姑姑这般笑声了。 李清然想要转身回去。 清风徐来,悄然携来一缕红豆的香气,飘渺而幽微,丝丝缕缕,仿佛承载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李清然觉得这香气极好闻,可她心中却又有些奇怪。 临近七月盛夏,红豆依然在盛开吗? 那红豆香气,飘飘袅袅,直去千万里,一直飘到天山之顶。 大乾如火的征伐,大离边境玉斛人的挣扎求生,大虞朝内的百种争斗,乃至道下九碑姓名更迭…… 这些都与一位黑衣道人无关。 他盘膝坐在天山顶上,听了一整天落雪之音。 直至一缕红豆香气袅袅传来,这黑衣道人脸上终于露出些笑容来。 他探出枯瘦的手掌,自雪中随意摩挲,最终寻到一个小小的黑色石头。 黑衣道人将黑色石头置入掌中,合拢手掌又打开。 这黑色石头,竟然变作了一枚棋子。 他随意抛起这枚棋子,扔入天空中。 须臾间,天上的云雾瞬间笼罩,厚重的云雾就好像汹涌波涛,在这山间肆意翻涌,恰似天山初雪,纯净柔软,又似乎玉液琼浆,流淌于山间沟壑。 进而那些云雾就此分离,化作一个几乎笼罩山巅的棋盘。 棋盘上早已有黑白许多棋子,互相厮杀、 黑衣道人手中的那一枚黑子飞起就此落入棋盘中,落于一处,顿时那棋盘上的黑子原本还在治孤处境,如今因为有那一枚棋子的打入,杀去六子,进而一连化作两条大龙! “道生道,大道才可生生不息,将死之人又活,盘活两条大龙,妙不可言,你觉得我这一手,如何?” 那黑衣道人高声询问。 风起,天上的云雾犹如骏马奔腾,四蹄生风,又有如蛟龙游弋,蜿蜒盘旋,一瞬间风起云涌,露出一个白衣身影来。 那人一袭素白长袍,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恰似飘渺的云雾本身,衣袍随风而动,有如流云舒展,腰间系着一条月白色的丝带,随风飞舞,恰如一弯灵动的新月。 此人面容清癯,神情淡然,双眸深邃而宁静又仿佛藏着这广大的天际,一头黑发如瀑在风中肆意飘散。 云雾在他周身翻涌,他就斜躺在云中,手中还拿着一个酒壶,随意饮下。 他斜眼看了看棋盘,忽而摇头。 “还不够。” —— 陈执安在李府吃了一顿母亲亲手做的晚饭,这才回了佛桑街上。 佛桑街口,刘公公带着两位黑衣的人物等候。 他远远看到了陈执安,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小跑而至,向着陈执安行礼。 “陈先生,我为你送宝物来了。” “刘公公?”陈执安脸带微笑,询问道:“可是坐朝节比较的奖赏?” 刘公公双掌一拍,又从袖中拿出来,递给一个小袋子陈执安:“陈先生这一次可算是薅了许多世家大府的好处,原本这些好处还要归于世家子弟。 却不曾想陈先生异势冲出,扫了一个小半回去。” 陈执安接过这袋子。 不需多想,这袋子必然是一件乾坤宝物。 刘公公辛苦前来送宝物,陈执安自然也不会让刘公公空手回去,他随意排出一锭金子,长袖掩饰,递给刘公公。 刘公公不动声色的收了金子,带着笑容走了。 陈执安回了院子,低头看向这乾坤宝物。 这一次坐朝节,他的收获颇丰。 袋子里,可有不少好东西。 ps:晚上有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23章 先天之气,六品天功【月票加更】 第123章 先天之气,六品天功【月票加更】 小院房中。 陈执安神蕴带着真元注入乾坤袋中,又根据乾坤袋上的诸多灵纹仔细走了一遭,一道神蕴就此落入乾坤袋。 陈执安清晰地感知到了乾坤袋中的东西。 乾坤袋中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玉佩,玉佩纯白并不曾雕琢,看起来甚至散发着微微的荧光。 陈执安将这玉佩拿出来注入真元,顿时察觉到玉佩中有一股跳动的气息。 那气息浑厚而又玄妙,似乎充斥着极为奇异的力量。 “先天之气。” 陈执安脸上露出一些欣喜。 先天之气颇为珍贵,如果没有这坐朝节比较,他要获得先天之气,只怕还要想许多办法,极有可能再欠息人居老板一大笔的人情。 这人情如果越积越多,往后还起来就越发难了。 自己很有可能成为息人居的黑工,从此真的要为屈君回看店还债了。 他满意的收起玉佩,又落在两本秘籍之上。 其中一本秘籍,书叶已然泛黄,有些墨迹都已经晕开,倒也未曾缺字,依旧能看一个清楚。 【紫清玄微阐真】。 陈执安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分开这【紫清玄微阐真】的封面,就在第一页上看到清楚的【道玄】二字。 “【紫清玄微阐真】,六品天功,竟然还出自道玄宗。” 陈执安眼睛微亮,道玄宗乃是三山二宗之首,也是大虞第一大玄门,在玄门碑上位列天下第七。 门中强者无数,甚至有造化真人,堪称传承鼎盛。 这天功既然来自道玄宗,自然是道玄宗赠予大虞朝廷。 今夜他在望星宫第十七层向昭伏皇求了一门天功,这【紫清玄微阐真】就来源于此。 六品天功,听起来似乎位居末流,称不上珍贵。 可实际上,仅仅是天功二字就已经称得上极为珍贵。 世家门阀之所以能够长盛不衰,之所以能够在大虞横行发展数百年光阴,除了无数的修行资粮被他们垄断以外,这些珍贵的天功也大多成了他们的私藏。 寻常人物想要得一门天功,难度无异于登天之上。 正因如此,寻常的散修若无大机缘,就只能够依附于世家门阀,又或者玄门宗派之下。 而六品天功,价值远在一品妙法之上。 何以见得? 当朝镕天将军、杀佛侯司远瞾,统领玉甲军,立下铁佛关,篱河江两次泼天的大功,因此而战功封侯。 当朝圣人亲自赐下一门三品天功,一门三品神通,用作司家传承之用。 由此可见,上了品级的天功、神通,价值足以比拟一个将军之位。 昭伏皇赐给陈执安这【紫清玄微阐真】,却并未在【得天司】造册登记,就代表这功法只赐予陈执安一人,只能陈执安一人修炼,尚且不能外传。 如此一来,价值自然小了许多。 可对于陈执安来说,这一门六品天功却解了他燃眉之急。 他粗略翻阅【紫清玄微阐真】,就发现宫中执掌天功、神通的【得天司】之所以选择这一门天功赏赐下来,也是有仔细考量的。 “这一门功法,修行门槛,就是璞玉玉神构筑先天胎宫之时。” 陈执安满意点头。 白玉蝉蜕篇共计五重。 他已经修炼到了第四重圆满,可第五重白玉功法,不过只是将泥丸宫化作先天胎宫,好让先天之气得以入住其中,进而彻底踏入修行境界。 可在此之后的先天修行功法,白玉蝉蜕篇中却并未记载。 而有了【紫清玄微阐真】,陈执安便不必再去修炼白玉蝉蜕篇第五重,而是直接修行【紫清玄微阐真】第一重,以此构筑胎宫,吸纳先天之气,彻彻底底踏入先天境界。 除了这天功以外,另外一本典籍却显得新了许多,墨迹也十分清楚,也并无什么书叶受潮的气味,甚至书中并无多少褶皱,应当是近几年写就的。 此乃一门刀法。 乃是一品玄功,比起陈执安所修行的八都北去十二重这二品玄功,还要更高一层。 “这是一门拔刀术。” 陈执安目光扫过封面:“【四更引刀法】。” 四更? 陈执安想起柱天大将军那一把三万锻的名刀来。 “看来这一门拔刀术,也是出自柱天大将军之手。” 对于这刀剑之比得来的奖励,陈执安同样满意。 拔刀术与他的八都北去刀法用途并不重叠,有时候甚至可以出其不意,毙敌于一刀。 练好了,再配上陈执安这般浑厚的真元,配上他的天鼓神通,很多时候不必缠斗,便可以解决来敌。 “而且……这【四更引刀法】登堂入室,可以与我止戈刀意融会贯通,进而更强。” 陈执安默默想着。 一道先天之气,一门一品玄功,一门六品天功,光是这三样奖赏,就让陈执安觉得这一次坐朝节比较,于他而言却是大有裨益。 而诗词、画作两处比较的奖赏,对于陈执安而言也就没有前三样宝物那般重要。 但是也同样珍贵。 化作比较,陈执安得了一幅画,陈执安打开那幅画。 这是一幅丹青画,陈执安展开画卷,一眼看去。 他看到这幅画上,浩渺沧海占据了大半篇幅,墨色层层晕染,勾勒出大海的雄浑与深邃。 翻腾的海水之上,一轮圆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遍雾气氤氲的海面。 陈执安仔细看了看,忽然轻咦一声,脑海中浮现出这番场景,进而明月高悬在他的脑海里,竟然照出光辉,落在泥丸宫中十二道神蕴之上。 他那神蕴顿时更加活跃了几分。 【西江月图】,出自中书舍人孙仲玉之手。 而且这一幅图,竟然还是一幅观想图,价值极高。 “真是大手笔。”陈执安啧啧称奇,又有些敬佩起那位中书舍人来。 孙仲玉乃是大虞最为出名的画作大家,昭伏皇因为喜欢他的画作,将其擢升为中书舍人。 沈好好就与陈执安说过,孙仲玉书画造诣不凡,同时修为高深,没想到这一次坐朝节比较,孙仲玉竟然会拿出一幅观想图,作为奖赏。 只是…… 陈执安观赏南流景,一刹那间,南流景光辉顿时充斥他的脑海,不知比那西江月明亮了多少。 “可惜这一幅观想图于我而言,并无什么用处,价值也不算高。” 旋即陈执安的目光又落在最后一样奖赏上。 是一套文房四宝,笔墨纸砚。 这文房四宝被整齐摆放在整整三个宽大的盒子中,盒子俱由千年的檀木制成,光是这盒子只怕就价值百两纹银。 第一个盒子中,上前摆放了一张河神纸,上面写了很多文字,再介绍这一套文房四宝。一套十二支笔都乃是端阳紫毫笔,出自端阳府制笔世家张家家主张望,他是当今大虞一等一的制笔大家,他的一套紫毫笔往往要卖到上千两金子,昂贵到了极致。 墨则是出自流鉴河河畔的流鉴李家,同样是顶级的墨锭。 纸,不需多说,足有六沓河神纸。 而砚台则更加珍贵一些,乃是大息遗品,上面还篆刻着大息二字。 “如此一套笔墨纸砚,如果往外去卖,光是这一套端阳笔,和这个大息宫中砚台,只怕要卖两千两金子。” 四种奖赏,再加昭伏皇赐下来的六品天功,陈执安细细看过,对于往后的先天道路,终于有了信心。 “既然如此,又何必休息?且去白玉京中练一练这两门功法。” 陈执安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缓缓打开,他的意识正要落入其中…… 他耳朵却动了动忽然听到了些什么。 陈执安听到有女子在哭泣,听到有疲惫的人声在温和的安抚。 然后……陈执安还不曾反应过来,便是利刃入肉之声,鲜血喷涌。 那女子哭的也就越大声了,从啜泣变作哽咽,又变为嚎啕大哭。 陈执安站起身来,走出院子,走过佛桑街街口,就在通往皇宫的天阳大街上看到惊奇的一幕。 他看到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浑身是血,正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 而这女子身旁,一位五六十岁的男人手中握剑,喉管已经断去,正在不断喷涌出鲜血。 远处的众人已经纷纷围拢涌来。 正在看灯的几位门房也从拐角处探过头来,看向这里。 紧接着,把守天阳大街街口的数十位兵甲自远处奔行而来。 这些兵甲人还未到,就已经高声呵斥围拢过来的百姓们。 “滚开!” “散去,莫要聚众!” “滚!” 刚刚聚拢过来的百姓们看到这些军伍,顿时一哄而散,只留下那十八九岁的女子,正抱着尸体恸哭。 这女子眼中充满了绝望,又见远处军伍前来,猛然从长袖中拿出一沓纸来,抛向天空,继而想要拿起那已死去的男人手中的短剑。 陈执安正要做些什么。 就又见那女子即便用力去掰,也掰不开尸体的手,拿不出尸体手中的短剑。 于是她试着举起死去男人的臂膀,以尸体的手为剑柄。 陈执安随意踢出一枚落叶,刀意勃发,那落叶叶身打在那尸体的手臂上,手臂一震。 那少女本就觉得吃力,如今又有了外力,顿时支撑不住,任凭那手臂脱手,压在她身上。 少女身体倾倒,无力的望着天空。 即便是死,她也死不掉了。 此时那些兵甲已然赶到,其中一位单手抓起尸体,便如同抓过一只死猫。 又有几位,正在收集漫天飘落的草纸。 另外一人随意拽起那女子,高声呵问几句,又对身旁人说道:“通知府衙前来拿人。” 陈执安想了想,迈步前去,从地上捡起一张草纸来。 远处一位兵甲看到陈执安拿了草纸,正要高声喝止,又见陈执安转过身去,走向皇城佛桑街。 见了佛桑街上的门房远远朝着陈执安行礼,这才止住脚步,转身而去。 陈执安手中拿了草纸,踏入院中,就此打开。 却见那草纸之上,以血成书,写了寥寥数十字。 可光是这数十字,似乎也用了极多的鲜血。 每写几字,血迹逐渐暗淡,然后又添新血,可谓是字字饮血。 陈执安仔细读过,又皱了皱眉,落在最后一行文字上。 “云将无辜,望圣人开恩。 林虎卑贱,愿以死求皇城中的大人们张目。” “云将?” 陈执安摇了摇头,有些佩服这位林虎的刚烈。 他在这皇城前自决,一剑割喉,全然未曾犹豫。 甚至那位十七八岁的女子似乎苦苦哀求,终究也不曾退却,如愿以偿死在了那一条正街上。 数十张纸洒落,落于人来人往之地,必然有寻常的百姓捡到。 那些兵甲来的稍晚了些,只怕无法收来全部。 明日,也许这件事情便会就此传开,由那些寻常百姓口口相传。 “只是,这纸上的事情,可是真的?” 陈执安仔细思索,无论是那位名叫林虎的男子,又或者那位十七八岁的女子,看起来衣衫普通,二人面色仓惶,看起来又风尘仆仆,应当是在这坐朝节当日敢来悬天京。 特意赶来,又愿意持剑赴死。 这件事情……应当确实有几分是真。 “云停……” 陈执安默念着纸上的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一念闪过,他猛然想起,他与姜飞流端坐在望星宫第十六层。 姜飞流曾经提及过这位云停的名讳。 陈执安细想了一阵,终究放下了手中的血书。 这件事情与他无关,也不至于太过耗费心神。 他的意识落入白玉京中,可不过几息时间,又退了出来。 陈执安从八角亭中起身,回了房中,仔细磨墨,又拿起笔来写了一封信。 “人已经死了,云将军我不知其人,也不知其事是真是假,可那女子倘若被府衙捉去,只怕等不到什么水落石出……” 陈执安一边思索,一边将今日所见所闻,尽数写成了书信。 本来想要附上那一封血书,可他又思索一阵,进而将那血书誊抄了一份,一同与书信塞入信封中。 他出了院子,召来佛桑街上一位门房,又拿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他。 “将这封信送到九官街上的端阙王爷府。”陈执安仔细吩咐。 那门房有些犹豫。 陈执安又道:“就说是佛桑街陈执安送来的,王爷府上的门房应当知晓。” 那门房匆匆而去。 ps:昨天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24章 你要拔刀,还是缄默? 第124章 你要拔刀,还是缄默? 白玉京中,似乎没有夜晚。 南流景始终高悬,一缕缕金光如丝缕一般倾洒而下,恰似天帝手中的金缕玉丝。 椒奴正站在闿阳阙中两块巨大的白玉碑之前,有些出神的看着那一门白玉蝉蜕篇。 她眼里闪烁着一些别样的色彩,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执安的身影出现在闿阳阙里,椒奴看到陈执安,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明媚的笑容,朝着陈执安行礼。 陈执安笑着朝她点头,也来到这白玉蝉蜕篇前。 “公子,我家主人允我修行了。”椒奴弯起眉眼,眼中带出一些期待来:“昨日夜里家中来了一位贵客,是我家主人的……长辈,他远远见我,又让管事问了我的来历,又给了我一本修行功法。” 陈执安有些诧异。 十六七岁的年纪,修行起来已经算是有些晚了。 可转念一想,能够被南流景引渡来此,必定有不凡之处,也许这椒奴的根骨也颇为不俗,便是修行的晚一些,也能有所成。 于是他笑着点头,道:“准你修行自然最好,这闿阳阙中的紫气黄庭对于修行大有裨益,明悟玄功妙法的速度也能大大加快,相信你不久之后便能学有所成。” 椒奴同样颔首,紧接着忽然指了指白玉碑上的白玉蝉蜕篇,道:“我这几日修炼了主人赐下的功法,对于修行也有了一知半解。 今天我来闿阳阙中,见了这白玉蝉蜕篇,却忽然觉得这白玉蝉蜕篇第一重运气之法,似乎有些瑕疵。”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白玉蝉蜕篇第一重功法中的一句导引决,道:“控景太霞室,齐轮当阳庭……真元流过控景,再流过太霞,下一处若是流入凌虚窍,应该要比过当阳效果更好许多,毕竟太霞、凌虚都属阴窍十二支中的第六支,除此以外,这两窍对应控景、太霞,比起当阳来说更加适合。” 椒奴话语至此,又补充说道:“若是流过当阳,短时间里真元修行效果会好一些,可若长久来看,积水成渊,凌虚窍才是正解。” 陈执安早已将白玉蝉蜕篇融会贯通。 自然能够听懂椒奴所言。 他皱着眉头,仔细看了又看,肉身泥丸宫中的一道神蕴落入元关,引出一道真元来,继而流转第一重周天。 果不其然,按照椒奴方才所言,真元过凌虚,确实效果更好许多。 “这丫头,修行几日,对于浑身穴窍的理解就已经这么深刻了?” 陈执安暗自咋舌。 他沉默间思索几息时间,忽然心念一动,闿阳阙中又缓缓升起一道白玉碑。 随着殿宇中紫气黄庭不断流转,烙印在第三块白玉碑之上,那一门紫清玄微阐真顿时完整烙印在白玉碑上。 椒奴睁大眼睛,仔细看着这一门六品天功,一时间有些恍惚。 陈执安道:“这是一门六品天功,称得上颇为珍贵,而且禁止外传,我将这紫清玄微阐真烙印在闿阳阙中,你平日里修行可以对照一番,早些接触璞玉之后的功法,对你来说,应当也有裨益。” “不过……这功法乃是道玄宗所传,旁人修行不得,你只作为印证理论,莫要修行,若是偷偷修行一旦被人察觉了,就是大罪,要被杀头的。” 陈执安这般叮嘱。 椒奴却看得入神了,目光落在那紫清玄微阐真功法上,移不开眼睛。 陈执安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又叮嘱一遍。 椒奴这才极认真的点头,道:“公子,椒奴知道其中的利害。” 陈执安满意点头,他倒是不担心椒奴练了这功法会连累他。 这道玄宗的天功,既然能够交到朝廷手中,得天司又能将这一门功法赏赐下来,那在这之前这一门功法必然并非只赏赐了他一人。 在现实中他与这椒奴从无交集,查也查不到他头上。 至于严刑拷打椒奴,陈执安凝聚这意识化身时,样貌早已有许多处调整,他要么想要找到陈执安只怕并不容易。 而且…… 陈执安左右看了看这白玉京。 真有人会相信一位从未修行过的少女,可以进入如此玄妙之地吗?大约只会以为是椒奴在胡言乱语,便是真就信了,也寻不出什么门道来。 最重要的是…… 椒奴曾经几次与陈执安说过,她曾经深陷于暗无天日中,最终因为这白玉京,因为日安那两首诗得见天日。 陈执安不觉得椒奴有这样的经历之后,还会去平白冒险。 更何况就算真要冒险,刚刚修行的椒奴距离璞玉玉神圆满,距离足以修行紫清玄微阐真可还远着呢。 陈执安在心中思索,椒奴始终看着白玉京上那道玄宗的六品天功。 看了良久,椒奴忽然有些泄气:“未曾修行到璞玉境界,这门功法中许多处地方,椒奴根本看不明白,看来还是得尽快修行才行。” 椒奴劲头十足,与陈执安告别之后离开了白玉京。 陈执安独自盘膝而坐,心中忽然想起接连两个七天过去,却始终没有看到老黄梁前来闿阳阙。 “莫不是出了什么危险?” 陈执安心中有些担忧。 老黄梁对于前来闿阳阙中研修功法的机会极为珍视,之前每逢七日必然前来,离开时还有许多不舍。 可现在却已经两个七日未来,有些不对劲。 陈执安担忧归担忧,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够期盼老黄梁无碍。 他探出手来,周遭的紫气突然间凝聚而来,落入他的手掌,竟然化作一把带鞘长刀。 陈执安脑海中回忆四更引刀法中的诸多玄妙,右手握住刀柄,就此拔刀。 一瞬间,紫气模拟真元涌入他的身躯,继而喷薄而出。 紫气长刀出鞘,一道绚烂的光辉闪过,汹涌刀意从中斩出,就如同四更天中战场上鬼魂哀嚎,又如同万军破阵,气势磅礴。 阴冷的杀气,和惊人的气魄竟然完美的融合在一处。 “四更引刀法第一重。”陈执安收刀归鞘。 只这一次拔刀,他脑海中紫气、黄庭纷纷卷动,让他明悟繁多,进而飞速消化四更引刀法。 他又盘膝而坐,闭眼参悟四更引刀法典籍中的诸多要点。 真元运行轨迹。 九处真元碰撞,迸发出强横伟力。 上百种拔刀刀势变化,配合真元。 在最为恰当的时间注入手中长刀,转瞬之间积蓄刀势,进而拔刀! …… 无数要点,在陈执安脑海中闪过,直至彻底融入刀意于【四更引刀法】! 足足过了数个时辰,陈执安站起身来,紫气长刀握于左手,右手再度握于刀刃。 拔刀! 出鞘! 恰有如万军破城,却又只杀敌军,无伤百姓……重重真元雀跃跳动,绽放出持续不绝的刀意来,横盖了这一座闿阳阙! 四更引刀法一日大成。 陈执安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这拔刀术大成之后,与刀意融合,再配上【天鼓】神通,就成了我的第一大杀招。” “只可惜天鼓神通凝聚雷音并不容易,若能多凝聚出几道雷霆,威能则要更强许多。” 陈执安并未自得太久,脑海中又流转出紫清玄微阐真第一重诸多要诀。 陈执安在佛桑街上的肉身同样盘膝而坐,运转天功第一重法门,泥丸宫中十二道神蕴缓缓流淌,散发出奇异的紫清光芒,笼罩整座泥丸宫。 泥丸宫就此开始蜕变…… 陈执安开始构筑【先天胎宫】,完整构筑胎宫之后,便能够吸纳先天之气,从而踏入【先天】境界。 他再度修行许久,直到完完全全将紫清玄微阐真第一重的法门融会贯通,细致理解,他脑海中的十二道神蕴开始自行缓慢构筑胎宫。 陈执安这才睁开眼睛。 “在这闿阳阙中参演功法,一日可抵常人百日。” 一遭来此,就已经全然理解了紫清玄微阐真,不必苦苦思索,也不必求教他人,进而按部就班构筑胎宫。 光是这一步,速度就已经快过很多人。 就算那些世家大族中,有真正的玉阙强者仔细教导,璞玉境界的世家子弟理解起来只怕也没有这么容易。陈执安站起身来,刚要离开白玉京。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来到昆仑泽中。 随着他神蕴带起真元注入承露戒,承露戒中那一枚蕴含有先天之气的玉佩落入他的手中。 进而那先天之气又出现在昆仑泽。 陈执安满怀期待的将先天之气种入昆仑泽中。 一时之间,昆仑泽中的昆仑灵气开始缓缓朝着先天之气聚拢而去,进而落入先天之气中。 然后陈执安就发现,先天之气有了清楚的变化。 这一缕先天之气吸纳了昆仑灵气,竟然泛起一抹极浅的赤红色来。 “有戏。” 陈执安哈哈一笑,控制更多的昆仑灵气,流向先天之气。 “上一次种下后天之气时,我的修为还很弱小,昆仑泽中的昆仑灵气远远没有现在这般旺盛。 而且……” 他想到这里,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玉京之气。 白玉京天空中悬浮的玉京之气,原本他突破璞玉玉神之后,足足有了一百五十余道。 只不过上次他开启青山楼第一层,又让五禅开,用去了一百一十余道,如今尚且还剩下三十六道。 陈执安念头未动,那三十六道玉京之气中,顿时有十六道涌向那先天之气。 一时之间,流转的先天之气被玉京之气包裹。 表面的玉京之气又在极短时间内渗入、消失,陈执安再去看,却发现这一道先天之气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赤红】色。 甚至那赤红色中,还泛着些许【丹橙】色。 “升级了。”陈执安眼睛一亮:“果然有用。” 于是他索性不藏着掖着,将剩余的二十道玉京之气全然指向先天之气。 滚滚玉京气注入先天之气,先天之气的颜色进一步蜕变,完完全全化作丹橙色,甚至有小半已经变作更高一级的【明黄】色。 “好!” 陈执安大为满意:“等到我彻彻底底构筑先天胎宫,应该还能获得一些玉京之气,再加上平日里昆仑灵气的蕴养,这先天之气必然能够完完整整变作明黄。” 陈执安并不知明黄色的先天之气有什么用。 可他却知道明黄色的五禅,让他一连凝聚出了好几道神蕴,对他修行助益极大。 而这明黄色的先天之气,效果也一定必寻常的先天之气要好上很多。 他思索间,意识消散于白玉京,天上玉京图缓缓合上。 陈执安探索,手中又多了一枚五禅瓣,他顺手丢入口中,瓣顿时化作一道清气,落入他的泥丸宫。 紫清玄微阐真还在运转,因为有这一道清气来临,构筑先天胎宫的速度也更快了许多。 “司侯圭得了一道后天之气,以此加快胎宫构筑,而我有五枚五禅瓣……我也许会比司侯圭更快踏入先天境界。” 陈执安露齿一笑。 还记得五六个月以前,司侯圭前来苏南府,就已经是璞玉玉神修为。 陈执安那时尚且还不知修行为何物,可时光一去,如今回头再看,他却要超过司侯圭了。 他心中不免有些自得,正准备夸赞自己几句,门口却有敲门声传来。 此时已然到了第二天傍晚,陈执安不知不觉在白玉京中,待了一个夜晚,一个白日。 陈执安前去开门,竟然是两位獬豸使。 而且从这两位獬豸使补服来看,这两位獬豸使一位天字、一位地字,都称得上是身居高位。 他们看到陈执安,那天字獬豸忽然抱拳行礼,笑道:“曹严筑见过陈先生。” “曹严筑?”陈执安挑眉,他知道这个名字。 之前流火山王风梳逃跑一案,负责此事的就是这位曹大人。 “我司奉命查处昨日皇城口上有人自决一事,陈先生可曾见过那女子散发的带血草纸?” 陈执安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可仍然有些惊讶。 这件事,甚至能够惊动天字的獬豸? “见过,我看了一眼,就被我随手扔了。”陈执安随意回答。 那天字獬豸脸上露出笑容来,点头说道:“扔了便好,那上面的文字不过只是信口雌黄,煽动闹事罢了,并不可信。 只怕百姓无智,传扬出去反而会平白生出口舌来。” 二人告退。 陈执安思索一阵,又独自走上街头。 皇城口的血迹已经被彻底洗干净了……不,是换了整块的砖石,已然看不到踪迹。 百姓来来往往,全无异状。 陈执安到了一处茶馆,仔细听了听,竟然也并无人谈论昨晚的事。 就好像昨天夜里那件事不过只是陈执安一场梦境。 “我原以为这件事情只过一夜就会传得沸沸扬扬,可我似乎猜错了。” 陈执安皱起眉头,站起身来朝着九官街而去。 九官街,陈执安看到了一颗巨大的梧桐树,梧桐树下,又是一处朱红门庭,牌匾上写着端阙王府四字。 陈执安来到门口,却见一位身后堂而皇之背负长剑的年轻人跨步而出,与陈执安擦肩而过时,还看了陈执安一眼。 陈执安顿时想起来,他在蟠螭台上见到过此人,此人曾经与魏灵玉并肩而立,看着蟠螭台下的陈执安。 “这背负长剑的年轻人,应当出身不凡。” 陈执安这般想着,已然来到门庭前,一位门房前来询问,陈执安自报其名。 那位门房连忙向陈执安行礼,道:“大管家已然吩咐过了,若是陈先生前来,无需通报,直去王爷南院书房。” 尚且还未走远的负剑年轻人似乎听到了这番话,眼中露出一些诧异来,却也未曾转身,径直走了。 那门房带着陈执安,一路走过奢豪兼着雅致的王府仪门、前院、中堂,又接连走过四处石雕屏风,踏入南院,进而走到书房中。 书房里,端阙王爷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持笔,正在写字。 他看到陈执安前来,又向他行礼,脸上露出些笑容来,摇头说道:“你瞧出一些端倪了?” 陈执安点头。 端阙王爷又问:“你可遇到卢生玄了?他乃是卢家四十三代孙,天生有持剑天赋,九岁之时曾经在朝堂宴会上舞剑,圣人展颜,给了他京中配剑而行,毋须顾忌的资格。” 上原卢家。 大虞六姓之一。 “你猜他为何来寻我?”端阙王爷询问。 陈执安摇头。 “因为我接到你那封信,并也写了一封信送到了京尹府中,本来只是问一问缘由,却不想今日已然有悬天京尹、督察员副督御,再加这位卢家世孙,一连有三人前来寻我,都说这件事情不过是一场污蔑,让我……莫要理会。” 陈执安大为不解:“那张以血写就的草纸上,只写了云将无辜,写了她林家关被奸人所害,云将愤而带兵杀人,却也并未提及其他事,怎会牵动如此多的人物?” 端阙王爷随意放下手中的笔,拿起他刚刚写好的一幅字。 “因为云停所杀之人,是卢生玄的父亲,是卢家当代家主的第五子,是上原卢家族长的孙子。” 他说到这里,又吹出一口气,吹干那一幅字上的墨。 陈执安朝那一幅字看去,上面写着…… “人人语与默,唯观利与势。” 大慈观中,观主张目。 妖鬼露出牙来了,陈执安,你要拔刀,还是缄默? (本章完) 第125章 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第125章 解把飞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所以这云停将军,究竟是什么来历,又为何要杀那上原卢家的嫡系人物?” 陈执安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大虞六姓在悬天京中绵延数百年,甚至在大虞未曾建立之前,这六个姓氏就已经存在。 正因他们的支持,大虞才得以立国,才得以国祚绵延接近五百年。 这样的家族,门楣高耸,几乎要入云而去。 天下读书人也好,修武之人也罢,见了六姓人物大多都要仰望。 可偏偏这云停却敢杀人,杀的还不是寻常人,而是卢家当代家主之子,族长之孙。 他又哪里来的胆魄?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人物如今就关押在悬天京大狱之中,却有寻常百姓在坐朝节期间跋山涉水而来,愿意抛去性命,也要为他鸣冤。 “这云停出身于藏鼎州一座小城,乃是寒门人物,却生就一副天下难寻的根骨,被秦闻昼看中,又在秦大都御的北地担任巡检,进而担任总官……直到他一路立功,在二十四岁之年,已然是北地德节将军,位及六品。” “可后来,悬天京传召这位云停将军入京待命,又给了他朝武将军之职,在黄原州上原府中任职。” 端阙王爷说的极为详细。 他语气中带着些感慨:“那时天下人都说,云停将军那是年少奇才,上原卢家想要将族中女儿下嫁于他。” “此事不知是否确有其事,可三年光阴逝去,云停将军始终未曾婚配,手下却养出一帮精兵悍将。” “就在前年夏日,这云停将军带着十九位悍勇,突然杀上上原府枯牢山,杀了上原卢家卢慈宽,连带杀了十四个卢氏族人。 进而又返下山去,杀了山脚下林家关中的四百余户平民,就此远遁而去。” 陈执安仔细听着。 端阙王爷看了他一眼,又说道:“倘若只是杀了那四百户平民,这件事情其实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他杀了卢慈宽,就等同于将天捅出了一个窟窿。 一时之间,整座大虞都在追捕这二十位叛逃的人物,后来卢家已然杀了其中十二三人,而这云停,也在北地官道上被卢氏门口以神通锁住,进而捉拿。” “按照大虞六姓一贯作风,这云停是万万来不了这悬天京的。 可偏偏在那北地官道,还有一位顶天立地的人物,便是那秦闻昼。 秦闻昼麾下将军同样派兵而至,不曾让卢氏门客砍下云停的头颅,而是与卢氏一同押解到了悬天京。” “这桩案件还牵扯许多,直至今年春日才出了结果。 这位云停将军,被判了一个秋后问斩。” 端阙王爷话语至此,又拿起笔墨,在纸上写写画画:“我今日之所以去信京尹府,其实是想要问一问……既然这云停将军带人屠了林家关全关,为何还有林家关的百姓前来,以死鸣怨。” 陈执安听了许久,心中终于有了些了然。 只是他心里却同样还有许多疑惑。 云停将军为何要杀那卢慈宽,也许是因为私怨,可山下的百姓又有何辜? 云停将军既然已经逃出上原府为何还要去北地?难道他想要叛逃大离? 事情既然已经尘埃落定,为何还会有自称林家关百姓的林虎,入得京城,割喉自尽,以死鸣冤! 这案子……倒是有些奇怪。 “京尹也好,督察院副督察也好,乃至今日前来的卢生玄都与本王说,那已然自尽的人,并非是林家关人士,而是冒充之辈,想要搅浑这案子里的清水。” 端阙王爷笑着摇头:“我这清闲王爷不过问朝中之事已久,偶尔过问了,反倒令许多人紧张。” “那女子又是什么来历?”陈执安道:“昨夜京尹府派人拿了她,并无紧急,应当是今日才提问,王爷……府尹大人可曾说了此事?” 原本在低头写字的端阙王爷,写字的手忽然一顿,又缓缓抬起头来。 “陈执安,你问的这么详细,是因为你心中其实也有几分信那草纸上的字。” 陈执安沉默下来,终究却点头说道:“那一老一少风尘仆仆,神色仓皇,明显已然做了必死的准备。 能让寻常百姓坦然赴死,只怕并不容易。” “不过……”陈执安想了想又说道:“驱使百姓有许多手段,神通也好、威胁也罢,让他们死其实不难。 正因如此,我心中不过只有几分起疑,所以才给端阙王爷写了那封信。” 端阙王爷直起身来,眼睛直视陈执安,对陈执安说道:“陈执安,我来教你,在这悬天京中,你但凡觉得有人会死,你又不忍心见他们死,那就要尽快去救。 慢条斯理给人写信,只怕就来不及了。” 陈执安眼神一僵。 端阙王爷躬下身继续写字:“京尹今日于我来报,京尹府提司衙门连夜审问那女子,那女子已然尽数招供。 到了后半夜,那女子许是畏罪,撞墙死了。” “畏罪撞墙而死?”陈执安眉头跳了跳,他沉默几息时间,语气同样有些僵硬:“这未免太过明显了些?便是之前心中不起疑的人听了京尹大人这番话,只怕也要忍不住心中起疑了。” “起疑又如何?”端阙王爷又写好了一幅字:“云停这桩案子,自此之后已然成了铁案,只待他秋后问斩便是…… 又或许,那云停将军根本就等不到秦大都御争取而来的秋后问斩,只怕一等到秦大都御离开悬天京,也要畏罪撞墙而死了。” 他脸上露出些讥嘲的笑容来:“却不知已然踏入玉阙境界的修士,撞墙而死,究竟有几人会信。” 陈执安站在书桌前,目光落在端阙王爷写好的第二幅字上。 上面写着,“我见明月不在,烈日不展。” 他随意将这幅字递给陈执安,说道:“人既然已死,这件事情也就这般不了了之了。 也怪这一老一少悄无声息前来,又去了皇城口,这悬天京中督察院也好,巡逻的校尉、将军也好,大多数都出生于世家。 秦大都御也许还尚未听到消息,那女子就已然死了。 否则倒是不至于死的这般快。” 陈执安接过这幅字,却在此时摇头。 “佛桑街上达官贵人无数,强者众多,我听见动静走出街口,他们想必也听到了。 无论如何,卢家存了杀人的心思,那女子便难逃一死。” 端阙王爷抚掌冷笑,道:“陈执安,今日你见了真正的世家霸道,心中可怕了?” 陈执安面色不改,摇头。 端阙王爷冷哼一声:“昔日云停入京,也是如你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结果他被遣到了上原府中,如今已经离死不远,你真不怕?” 陈执安听了端阙王爷的话,忽然想起那一日苏南府东丰街上,他斩下齐天冲的手臂,心中的快意豪情。于是他正要再说些什么。 端阙王爷却道:“你让那门房送信于我,卢家自然知道是你写信让我多此一问,陈执安,一切好生等着,顺利执印之前,你头顶上可还有几把大刀在悬呢。”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认真询问端阙王爷:“世家大府如此跋扈,难道他们头顶就没有悬着的大刀吗?” “没有。”端阙王爷面无表情:“不过……马上就要有了。” “闻人织弦已然佩剑而去,去那道玄宗求取一道道罚青龙木,求来青龙木,她便要执掌那青龙鉴,自此成为杀世家头颅的宝剑。 到了那时,青龙执印有了,你如果能够执陆吾印,也将会成为一把匕首,不至于让他们这般肆无忌惮。” 执印…… 陈执安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直至良久之后,他才抬起头来,将那一幅字递给端阙王爷。 “王爷与我说话,时至如今,都只说半句。” 陈执安道:“我至今尚且不知,那位云停将军,究竟是否杀了林家关四百余户百姓。 同样不知这位云停将军,究竟是否无辜。 王爷模棱两可不与我明说,我又该如何明志?” 端阙王爷似乎未曾想到陈执安有此一问,他想了想,最终颔首说道:“云停乃是军伍出身,军纪严明,案卷中只说他喝了太多仙人醉,酒醉妄为。 可是秦大都御却与我说……那云将军却从不喝酒。” 陈执安声音变得深沉许多:“既然如此,端阙王爷也是信这云将军无辜,那么……当今圣人信吗?” 端阙王爷听到陈执安这般询问,眉头不由略微皱起。 陈执安并没有问的再深一些,只是行礼告退而去。 端阙王爷看着陈执安的背影,竟有些觉得这陈执安似乎与刚来时,更不同了些。 陈执安走出王府,走过九官街口,却看到远处两匹马上,魏灵玉、卢生玄各自骑在马上,正远远看着他。 卢生玄身后长剑忽然轻鸣,尚且未曾出鞘,便有一道剑意直直朝着陈执安压迫而至。 与此同时,陈执安耳畔传来一道声音。 “所见之物不一定为真,仅仅是见了一场戏而已,便要写信惊动王爷……陈执安,你不适合担任执印,你不知这天下的事有真有假,更不知天下的事对错并非眼见为真。 你身在悬天京中,一身天赋不凡,切莫以立场论对错,论真假。” 那剑意如同微风,却锁住陈执安上下左右四方,强烈的真元也如一缕缕风波,精细到了极致。 陈执安站在原地,却发现自己稍有动作,就要被这剑意割伤。 远处魏灵玉脸上展露笑容,她手握缰绳,身躯前倾,笑道:“庶族、寒门,还有如同你这样的白身,得了些声名,总喜欢插手一些与你无关的事。 真假对错暂且不论,陈执安……那云停将军确确实实砍下了林家关不少如你这般百姓的头颅。 道义律法都要让云停死,两条贱命,几张草纸,可不值得你专程走上一遭端阙王爷府。” 陈执安站在原处。 远处阳光洒落,洒在魏灵玉、卢生玄二人的身后,他们本就骑着马,身在高处,再配上这等光辉,将他们衬得真有如【天公】一般。 他似乎无法动弹。 魏灵玉脸上的笑容越发浓了,正要再说些什么。 却忽然见陈执安弹指,他左手食指上一道光辉闪过,紧接着一道浓郁的刀意弥漫出来,伴随着一道炽热的雷光横扫。 以指带刀。 四更引刀法! 天鼓神通! 汹涌的刀意伴随着雷光弥漫,须臾之间就已经斩碎他身躯周遭的剑意。 魏灵玉脸上的笑容一止。 卢生玄皱起眉头。 陈执安朝前踏出几步,道:“我见了他人生死,不过只是寄出一封信,尚且未曾多做什么,你二人就要再此拦我。 我如今不过区区一个宫廷画师,想来你们不会觉得我会在这桩案子里起到什么作用,之所以拦我无非是想要以那封信为借口,教训我一番罢了。” “我说的对吗?玉下郡主?” 陈执安说到这里,他脸上浮现出一些笑容:“只是方才卢公子那番话却让我心中生出好奇来。” “比如一位少年得志的将军,真会因为饮酒酒醉,便跑去山上杀人,甚至杀去四百余户,一千多口百姓?” “天下人都说秦大都御正直如天上烈日,燃去北地不平!云停将军犯了事,却还要去北地秦大都御执掌之地,是去送死?” “有人千里迢迢前来悬天京中赴死,却偏偏在牢中畏罪自决……京尹府不合规矩夜里提审又是为何?” 陈执安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却忽然摇了摇头,笑道:“我不过一介宫廷画师,对于此事不过只是看个热闹罢了,便是真想要做些什么,只怕也无能为力。 可是二位……所谓解把飞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因果到头终有报,可莫要太过跋扈了。” 魏灵玉冷眼看着陈执安几息,忽然一笑,她腰间长鞭一动,带着无比厚重的真元,有如决堤的大河一般朝着陈执安甩来。 “你真以为你是个人物了?” 魏灵玉的声音落在陈执安耳畔,强烈先天真元带起的威压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至:“我今日就在你面前,你也敢言语激我?” 陈执安岿然不动,甚至有些慵懒的眨了眨眼。 恰在此时,一道剑光汹涌而至,恰如出生的朝阳,带起阵阵光辉。 光辉洒落,顷刻之间便斩去魏灵玉的真元,斩在了那长鞭之上。 敕! 剑光四溢。 长鞭飞转而去。 魏灵玉闷哼一声,脸色苍白不堪,身体也在马上晃了晃,几乎要跌下马来。 一旁的卢生玄神情微变,转头看向远处的皇城。 那皇城佛桑街口,一位身着道袍的稚嫩少年正站在那里,远远朝着陈执安招手。 ps:十二点左右有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26章 人人都是柴薪,都是要被点燃的【月票加更】 第126章 人人都是柴薪,都是要被点燃的【月票加更】 黎序时就站在皇城街口,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稚嫩的汗毛。 可偏偏这样一位脸上带着温和笑容的少年,随意拂袖照出一道剑光,便绽起莲光三十朵,轻而易举就斩去了魏灵玉那厚重绝伦的先天真元。 魏灵玉同样是雏虎碑上的人物,而且排名不低,名列一百三十行,距离前百也并不远。 雏虎碑排名,并非只看修为。 并没有第一百行周围就一定比第八十行更低的说法,评判的乃是这些年轻人物的方方面面。 比如天赋、机缘、修为,乃至家世背景所能提供的修行资粮,都在评判之列。 魏灵玉能够上榜,她魏家的威势必然也占据了许多原因,可无论如何,能排到一百三十行,已然算是当世少年中少有的人物。 而且魏灵玉的修为也决计不低,已然踏足先天大成,再给她一两年光阴,必然能够登临玉阙。 她在这悬天京中横行无忌靠的可并非全是安国公府的威势,魏灵玉玉下郡主之名本来也确实有些分量。 可哪怕她是这样的人物,哪怕修为这般高深。 但面对不远处佛桑街口的少年随意照出的剑光,魏灵玉却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又或者她根本不曾察觉到那剑光倏忽而至。 此时此刻。 这位玉下郡主运转天功,压下元关中不断翻腾的真元,却不去看街口的黎序时,而是看向陈执安。 陈执安却似乎不愿与他们说话了,甚至懒得看这马背上的二人,径自去了佛桑街。 魏灵玉咬着牙,远远见二人的背影消失在佛桑街上,又过去几息时间,她脸上的怒容才逐渐消散了。 “这陈执安确实有几分机缘,竟然攀上了老剑山的高枝。” 魏灵玉冷哼一声:“可这少年剑主总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悬天京中。” 一旁的卢生玄却还在想着,方才陈执安随意化出的那道刀意。 “刀意纯粹悠长,陈执安又斩的洒脱从容……怪不得可以拔出傅大将军的四更刀来。” 卢生玄思绪及此,又想起陈执安就站在不远处,高声向他询问的三个问题。 “案卷上写了一个明明白白,那云停不满我卢氏打压,早有反意,林家关中的四百余户百姓以及……我父,就是他南海二岛交出的投名状。” “至于他去北地,不过是因为南海四州,褚家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等他入瓮,他提前知道了消息,所以不得不前去北地,希望能够蒙混到大离疆域。” “而那女子,也确实是畏罪自决。” 卢生玄深吸一口气,心中坚信不疑。 魏灵玉已然策马而去,他却站在这街上许久,忽然想起…… 自己似乎从未去过自家父亲在枯牢山上的别院。 里面……究竟有什么? 陈执安与黎序时回了院中。 黎序时又拿出了二斤酒来。 短短两月光阴,这黎序时竟然变成了一个小酒鬼,平日里一有闲暇就去京城四处,寻一些有名的酒来喝。 就比如今日,他又打来北方名酒难逢秋,又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些酒中仙,早已泡在了那两坛酒中。 二人坐在八角亭中。 “你这几日都去了哪里?不在北城园林中吗?”陈执安好奇询问,他接连去了那北城园林中,却始终未曾看到黎序时的身影。 而且一连好几日,黎序时都未曾回来,让他还平白担心了几日。 黎序时回答道:“师兄,我之所以前来悬天京,并非是因为坐朝节而来,是我师傅捎了一封信过来,让我亲自交给那位大虞魁星。 是因为我师傅屡次飞剑传书,却都找不到那大虞魁星的踪迹。” “所以趁着这一次坐朝节,正好那司家前来邀请,我就带着信来了悬天京……只是,我早早去了秀霸山,一连等待了好几日,就只看到过一次那大虞魁星。” 黎序时叹了一口气:“那时大虞魁星在点燃香火,我不便去与他说话,却不曾想点燃香火之后,那大虞魁星又消失了,我又等了一个白日,还是未曾等到,这才回来。” “送信给大虞魁星?”陈执安知晓了黎序时不在望星宫周围的原因,也就不再多问了。 他又想起刚才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叮嘱道:“这大虞六姓中的上原卢氏,还有安国公的魏家,名声了得,族中一定能人无数。 序时你为了我得罪了他们,往后在悬天京中可要小心一些。” 黎序时喝了一口酒,脸上还是那标志性的笑容,道:“师兄不必担心,他们自己前来可打不过我,若是要使些阴谋诡计,又或者要寻一些更高的强者对付我,只怕也不敢。” 陈执安听了黎序时的话,不由点头:“你的师尊乃是赫赫有名的老剑山剑主,他们不敢也是应当的。” 黎序时一边为陈执安倒酒,一边摇头说道:“他们并不是怕我师尊,我师尊已然许久未曾出剑,莫不是那玄门碑上,我老剑山仍然名列第四,天下人只怕要忘了我师尊的名字了。 他们怕的是我二师兄。” “二师兄?”陈执安来了兴趣。 黎序时之前与他说过他这位二师兄,似乎对他颇为严厉,平日里也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物。 黎序时提到自己二师兄,脸上多出些后怕和心悸来:“我家二师兄生于大息三国之一的吕鼎国,颇有游侠之志,年少时曾游历吕鼎本国,却因为得罪了吕鼎一位大太守,被迫流亡梁岐。 后来他不知得了什么机缘,学有所成,又归吕鼎,杀了那位大太守,吕鼎朝堂派遣玉阙修士杀他,他最终持剑游走吕鼎,硬生生拖死了十六位玉阙修士,因此一战成名。” “再后来,他被造化修士追杀,不得不离开吕鼎,上了老剑山。” 陈执安听得入迷,不如仔细询问:“你家二师兄一介游侠,怎会得罪吕鼎国的大太守?” 黎序时抿了一口酒,回答道:“据我二师兄说,也不算什么得罪,只因为那大太守有一个怪癖,就是喜欢制皮,而且……还是人皮,是豆蔻少女的人皮。” 陈执安不由睁大眼睛。 黎序时说起这些,似乎也有一些恶心,甚至干呕了一声继续说道:“所以我那师兄趁着大太守召集郡中强者,一同前去浪荡山打猎,偷偷进了太守府,一把火将那些人皮尽数烧了,只当是为那些少女超度。” 陈执安肃然起敬,又忽然想起昨夜那位少女。 他看到那少女时还活着,今日却已经死了,只怕尸体也早已被扔入了西城麻小山上的乱葬岗中。 “不过你二师兄终究杀了那位大太守,结果总是好的。” “当然了,我家二师兄有仇必报,再加上他后来拜了我师傅为师,也就再没有人招惹他了,毕竟……老剑山其实是一座荒山,没什么值钱的。” 陈执安知道黎序时的意思。 老剑山乃是天下第四的玄门! 可门中仅仅就只有四个人,再加上一座荒山。 对比起大虞第一大宗派道玄宗六座山头,数百名弟子来说,可谓是没什么牵绊。 倘若招惹了这样的人物,趁其不备,派遣真正的造化强者,再调集大军,凝聚战阵,封锁老剑山进而诛杀,才有胜算。若是一旦被他们逃了,其中的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大虞六姓也好,安国公府也好,可有着太多牵绊。 世家传承,门楣高下,万千子孙,都要因此而遭累。 这样想来,那魏灵玉也好,卢生玄也好,确确实实不敢招惹黎序时。 于是陈执安放下心来,脑海中却还想着黎序时二师兄的壮举。 他心中颇有些敬佩,路见不平而斩之,气血猛烈拔剑,最终还能不死,甚至报得大仇,实在不凡。 “序时,你家二师兄叫什么名字?” “咦……仔细想起来,我家师兄也姓陈,叫做陈长离。” 陈执安脸上露出些笑容来,点头说道:“也许是我本家?” 黎序时竟然仔细想了想,问道:“师兄,你祖上也是大息人士吗?” 陈执安摇头:“我父亲说我家世世代代都在这大虞过活……我只是谈笑,莫要认真。” “不过……你二师兄的性子可真令人敬佩。” 他语气里带了些感叹,眼神中闪过一些可惜来。 向来有些迟钝的黎序时喝了酒,却好像变得敏锐起来:“师兄,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陈执安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忽然道:“你的剑气能隔音吗?” “自然可以。”黎序时将一杯难逢秋随意泼了出去,一道剑意……又或者更加玄妙的东西从中迸发开来。 这杯酒水顿时被震撼,化作极细的水雾,笼罩在这小院中。 陈执安发现,那每一处水雾竟然都含着一道剑气。 他放下心来,将这件事与黎序时仔细说了一遭,这才开口问道:“序时,你且来与我说一说……单单从那卷宗中透露出来的荒谬来看,即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位云将军无辜,可偏偏这云将军要被问斩了,甚至有自称是林家关来的百姓以死鸣冤。 如今那女子又离奇死了,甚至拙劣的说是畏罪而死……” “我不曾见过那云将军,可那位十七八岁的女子却近乎死在我眼前,我曾想救她,也确实力所能及写了一封信,可她仍然死了。 这让我有些耿耿于怀。” 他说到这里,忽然自嘲一笑:“我不过一个八品澈衣郎,一个寻常的画师,修为不过璞玉境界,尚且未达先天……如今我心中懵懂,却好像有些想要多管闲事,仔细打听一番这云将军究竟因何要被处斩。” 黎序时本来要喝酒,听到陈执安这番话,忽然放下手中的酒杯,仔细看着陈执安说道…… “师兄,这就是你与悬天京中,乃至大虞,乃至整座天下绝大多数人的不同之处。” 陈执安一愣,不解其意。 黎序时却仔细对陈执安说道:“师傅曾经对我说过,大乾、大离、大虞、以及旧大息三国那些朝堂上的人物们,并不在意真相是什么。” 陈执安神色逐渐变得越发认真了。 黎序时继续说道:“只因为观天下的人物眼中,人人都是棋子,人人都是柴薪,都是要被点燃的,只看有没有被点燃的价值。” 陈执安沉默,脑海中如同洪钟响起。 “也许真相为何其实并不重要,也许朝中彼此争斗的大人们,都知道真相为何。 也许云将军就是该死,是要被杀头的,又或者云将军确实无辜…… 又或者他不该死,不过是被点燃了,秋后问斩是各方利益彼此交织,彼此交换之后的结果。” 陈执安猛然想起他询问端阙王爷:“那位悬天宫中的圣人,究竟知不知道云将军这案卷之拙劣,究竟知不知道云将军是无辜的。” 端阙王爷不答…… “最上位者,总是蒙蔽且善的……” 一阵风吹过,陈执安忽然觉得身上越发冷了。 他摇了摇头,祛除身上的寒冷。 黎序时似乎喝的有些醉了,结结巴巴说道:“师兄,你身在悬天京中,可莫要成了燃烧的柴薪了。” 陈执安脸上浮现出笑容,小声对黎序时说道:“其实我告诉你,皇帝也好,世家也罢,都与我无关。 我本不过是想要握住那条鞭子,让我母亲走出红豆院,让他们不至于初次见我,就要以真元压我,就要在纸上给我写一个滚字。” “可今时今日,我却忽然多了些念想,如果我能握住那条鞭子,那无辜的女子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若她并不无辜,我是否能够顺便查一查她究竟为何不无辜,顺带查一查那位云将军究竟为何要杀人。” 黎序时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陈执安低声说话,似乎是在与黎序时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有人要我执印,我当然要执印!” “我要一路向上,登到高处,仔细看一看这悬天京中究竟有多少腌臜之事。” 黎序时拍了拍手掌,笑着说道:“好!” —— 宋洗渠还在他那白首街上的小院中。 他躺在竹椅上闭眼休憩,直至天色有些暗了,他才睁开眼睛。 有风吹过,自院中的一株茶树上传来枝芽作响。 他睁开眼睛,苍老的脸上了露出笑容来。 “好。” “由你来试着洗一洗这大虞天下的污秽。” 宋洗渠低语一声,进而又躺下,口中又念出一句诗文来,语气充满了萧索,向往。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ps:昨天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27章 陈执安的仁慈 第127章 陈执安的仁慈 这一夜,陈执安与黎序时在柔和的月光下,喝尽了二斤酒,黎序时还不尽兴,又出去打来二斤。 见天上星光逐渐暗淡,逐渐消失,进而朝阳冉冉升起。 二人确实都喝得酩酊大醉,黎序时摇摇晃晃翻过墙头,甚至从墙头跌落下去。 陈执安要比他清醒一些,也攀上墙头想要扶起黎序时。 却又看到早晨阳光洒落,落在墙下的黎序时,这稚嫩的道袍少年摊开双臂,躺在圃中,沉沉睡去。 盛夏时节的许多卉环绕在他的身旁,与他同眠。 于是陈执安也就不去理会了,径自回到房中,盘膝修行。 紫清玄微法对于陈执安而言已经没有半分碍难的所在,真元在他体内流转,十二道神蕴在泥丸宫中盘踞,构筑先天胎宫。 他身上的酒气也逐渐蒸发,陈执安又清醒许多。 况且还不到晌午,佛桑街上又有了客人。 这一次门房不曾敲门,反而高声道:“商秋公主驾到,请澈衣郎前来迎接。” 陈执安站起身来前去开门。 商秋公主今日穿了一身金缕百蝶穿云缎裙,配上她充满异域风情的面容,让陈执安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隐约想起自己记忆里那些西方血统的女子来,却也不曾失礼,躬身行礼。 商秋公主似乎极为高兴,仰着头让陈执安起身,又当先走进了这院子。 “这院子是父皇分给我的产业,我本想着租出去,可对于租得起的大人们来说,这院子又小了些。 常人又不需这皇城中的院子,也就一直空置了。” 陈执安听到商秋公主这番话,心里不由多了些猜测。 “这公主不会把这院子收回去吧?” 陈执安对于这一处院子其实颇为满意,院子在皇城中安静不说,其实还能防着许多小人。 而且他现在有了名头,每日寻访的客人不少。 自己要是出去再租一处院子,只怕还需要请几个门房打理,否则日日都有人前来敲门拜见,只怕他也无法安心修行。 他心中这般想着。 商秋公主却站在那小池造景之前,满意的看了看这一进的院子。 几息时间过去,她眨了眨与虞人全然不同的蓝色眼眸,忽然笑道:“陈执安,你为本宫立了大功,这间院子就当是我赏给你了,明日内务府就会处理妥当。” 陈执安没有料到商秋公主会这么说,不由疑惑的抬起头来。 商秋公主上下看着陈执安。 她今日真的是极为高兴,就连笑容也比往常更多:“陈执安,你知道现在朝中的人,甚至整座悬天京中的人们,都叫你什么吗?” 陈执安摇头。 “都叫你陈四甲。”商秋公主道:“你一人连夺四甲,诗画刀修,样样你都占了,再加上你那一日在璞玉草场中,一连战胜五位世家公子,北城园林中的许多贵人小姐们可都看见了。” “倾心于你这陈四甲的小姐们可不在少数,你若是去皇城以外购置房产,只怕每日从墙头落下来的信件,就要收满一箩筐。” 陈执安不知该说些什么。 商秋公主又说道:“无论如何,本宫与宫中姐妹们的彩头之约中压了你陈执安,可谓是大获全胜,本宫一人独得了那些彩头,雅清输给了我一件羽衣,据说接连几日都吃不下饭,这对本宫来说是一件大好事,且算你立了一个大功。” “我得了彩头,你立了功,自然要赏赐你一些什么,否则造成了我皇家公主太过小气,这间院子小虽小,可若是置出去卖了,只怕也值一个几万两银子,就只当是本宫给你的酬劳。” 几万两银子的院子,说送就送? 所以,我在这京城也算是安顿下来了? 这应当是意外之喜,让陈执安都有些高兴起来。 自己立功,公主赏赐,陈执安自然不会客气,只是再次行礼谢过。 “不必多谢,我赢来的彩头可比这院子贵重多了。” 商秋公主摆了摆手,眼神又瞥了一眼陈执安:“既如此,你上一次诓骗于本宫,让本宫平白为你站台的事,权当也是赏赐了,但下不为例,往后有这种事……” 她说到这里,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往后你若是想要去看李大家,也可来寻我,我带你去便是,不必使什么小手段。” 李音希这些年以来,独居在红豆院,也曾教授过许多夫人小姐,甚至公主琴艺,也得了一个李大家的名头。 听到商秋公主这番话,陈执安心中越发觉得自己上一次做的事有些不地道。 于是也笑着点头,道:“谢过公主……往后若是有这样的彩头之约,公主押注便是,尽管押在我名下。” 商秋公主嘴角轻扬,就要离开。 她走到了院门口,忽然转过头来,脸上还是带着笑意道:“陈执安,我总觉得你的名头会一日比一日大,但你也别忘了今日你与我说过的话。 往后若有了彩头之约,可不能襄助她人。” 商秋公主说完,还不等陈执安回答,便转身而去。 门口轿子已然顺好,公主走出院门,几步之下就上了轿子。 陈执安送到门口,远望着商秋公主离去,眼中也含了些笑意。 这位公主果然脾性极好,招人喜爱。 他回了院中,站在八角亭前即认真的打量了一番这院子。 自此之后,这院子终于属于他了。 若是有朝一日,父亲与母亲团聚,三人可以一起远走他乡。 若是他们想要住在悬天京中,也可以住在这皇城里。 “不过……这只是沈好好去哪里了?” 沈好好自从出关之后,总会每隔几日就来寻他,出去吃些好的,又或者随意在街头逛一逛。 唯独这几日,始终不见沈好好的踪迹。 也许是又闭关了? 陈执安暗自想着,继而又想起徐溪月来。 “徐小姐之前也曾说过,有可能会在坐朝节时,从栖霞山前来悬天京,可时至如今,坐朝节十日已然要过去了,却还看不到她,也许是不来了吧。”陈执安对于苏南府的故人,其实是有几分挂念的。 他在苏南府过活已久,可算得上朋友的其实并无几人。 原本在画院共事的几人,那黄门长被他打残,王欢无意中做了帮凶,叫他去黄门画院,入了黄门长的局,虽然最后还是陈执安小声与王欢说话,让王欢去东丰街上寻楚牧野,也算是功过相抵。 可即便如此,王欢似乎也无颜再来见他了,二人自此再未见过。 算得上朋友的,无非就只有送他典籍,又时常来她院里蹭吃蹭喝的沈好好,以及那位溪月小姐。 “算了,若是有缘,总归还会再相见。” 陈执安摇了摇头,正打算继续前去休息,却忽然见到一只纸鹤不知何时飞来了院子墙头。 他挑眉之间探手摘下纸鹤,抚平纸张,见了上面的文字,也不曾耽搁,走出院子去了八两街。 八两街息人居中。 屈君回圪蹴着高大的身子,正在地上摆弄着两个纸人。 纸人所用的纸张惨白一片,上面放着莹莹的微光,不知是什么质地。 屈君回却极为认真,陈执安站在他后面看了好一会,他才察觉到陈执安来了,转头随意招呼了一声:“你自己倒茶喝,我还要忙上半个时辰。” 陈执安坐在铺子前的桌案前,左右看着昔人居中陈列的东西。 他来悬天京中已然有三个多月时间。 息人居中的东西不仅没少,反而又多了许多。 有些甚至还来不及擦干净,上面满是泥土。 陈执安狐疑之间看过头去闻了闻,一股子腐臭味。 “屈老板,你莫不是去干了那翻窨子,探古坟的倒斗买卖?死人的东西堂而皇之摆在铺子里卖,可不太吉利。” 屈君回头也不回,道:“寻常的坟墓可入不了我老屈的眼,而那些有来历的人的坟墓,可不能随便进去,指不定里面埋着造化人物,留着神通,一道神通便能要了你的命。” 陈执安这才放下心来,一边欣赏着息人居中的诸多古董,一边等候屈君回。 说是半个时辰,可屈君回却足足忙活了一个时辰有余,这才站起身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呦,这不是赫赫有名的陈四甲,怎么有空到我这小铺子里来?”屈君回阴阳怪气。 陈执安懒得搭理他,为他倒了一杯茶。 屈老板见陈执安不理会他,也没了什么开玩笑的心思,左右看了看,这才凑过来道:“陈执安,我记得你在督察院中,可是有一位熟人的。” 陈执安想起江太平来。 屈君回道:“我想要两具尸体,不出意外应该还在督察院冰窖中,你为我找来,那玄珠的人情,就一笔勾销了。” “尸体?”陈执安有些不解:“屈老板,你能从督察院中寻到王风梳案的卷宗,能够查到督察员经历史见了什么人,难道还寻不来两具尸体?” 屈君回无奈说道:“术业有专攻,我那督察院中的门道,能够查清楚一些事,却不代表能弄来两具尸体。” 陈执安又问:“是谁的尸体?你要用来做什么?” 屈君回眼帘垂下,道:“皇城街口自决的林虎,以及他妹妹林雨的尸体。” 陈执安眉头一挑,看着屈君回。 屈君回似乎以为陈执安不愿冒险,思索一番,又说道:“你将要构筑先天胎宫,引先天之气入体,必然还需要许多丹药。 不如这样,你为我寻来那两人的尸体,我再送你一些丹药,如何?” “我见过那两人,林虎体魄好一些,却终究只是常人,你要他们的尸体做什么?”陈执安询问:“莫不是你这掮客收了人家的银子,要用这两具尸体搞一些名堂?” 屈君回眉头一皱,摇头道:“那二人不过是两位寻常人,他们的尸体又能搞出一些什么名堂来?” “只是,他们千里迢迢而来,死在了这异乡中,故土也已燃烬,让我想起几位故人。 所以我便想着,督察院冰窖中待不长,再过几天冻得结实一些了,就要被大卸八块,扔去西城外的麻小山……两位慷慨赴死的义士,又让我多有共鸣之处,所以我决定找来他们的尸体,将他们送到上原府林家关,埋在那里,也算是入土为安,魂归故里了。” 屈君回这番回答,有些出乎陈执安的意料。 他坐在原处,低头想了想,摇头说道:“人都死了,埋在哪里又有什么重要的?” 此时的屈君回眼神却肃然起来,认真摇头:“对于死人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可对于活人而言,却是重要的。” “我要将他们埋在林家关,为他们立碑,并且写上赴死义士四字,让路过之人都看一看,悬天京中可并非全是凉薄之人,还有我老屈这样的良善人物,尚且还敬佩他们赴死的壮举。” 陈执安眼神微动:“所以屈老板知道云停将军是无辜的?” “不知道。”屈君回冷笑一声:“可我却知道这林虎和林雨确确实实是林家关人士,林家关满村被屠,自上原却有一份名单来了悬天京,恰好入了我手中。 那名单上共计四十二个名字,都是在近些年间从林家关中陆续离开,四散各处的林姓人,这份名单还是一份绞杀名单,离开林家关的寻常百姓,他们也不准备放过。” “面对绞杀,这两位林姓人专程前来悬天京中死了一遭,不可不敬他们的勇气……我老屈是个外乡人,对这种事情却也看不过眼,做不了什么事,那就给他们置办后事,让他们归于故土,落叶为安!” 寻常人自有寻常人的勇气。 陈执安静默听着,又想起死在皇城街口的男子,又想起那个使劲去掰男人手指,想要抓起男人手中短剑的女子来。 “你要什么丹药?”屈君回开价:“不如我给你炼制几枚【龙虎交神丹】如何?并非天丹,却也是极好的丹药,足够你构筑胎宫所用。” 陈执安却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丹药。” 屈君回有些失望。 陈执安站起身来道:“等我寻来了尸体,难道就搬来你这息人居?” 屈君回一愣,脸上露出笑容来,道:“你还未开价。” “开什么价?”陈执安无奈说道:“你今日说了一大通,将自己衬得犹如圣人,就好像这悬天京中就只有你有些仁慈之心。” “屈老板,难道我就不能仁慈一回吗?” (本章完) 第128章 向先天拔刀 第128章 向先天拔刀 已然到了坐朝节尾声,可悬天京中依然热闹。 自八两街上走出来,就仿佛一头扎进了繁华喧嚣的烟火人间。 街道上行人如织,熙熙攘攘,陈执安还在低头思索着这件事,街上的热闹景象都不曾引起他的注意来。 不知不觉,他已走到北城督察院,门房进去通报,又回来了。 “相公,今日江大人休沐,并不在院中。”那门房恭敬回话,时不时还偷看一眼陈执安。 “休沐?”陈执安有些意外。 督察院可不是什么清闲衙门,哪怕是在坐朝节期间,也并无几日休沐的时间。 自己恰好来寻江太平,他却不在? 不过,他似乎不知江太平究竟住在哪里…… 陈执安正准备问一问这门房,这门房主动说道:“前几日江大人外出查办案件,回来负了伤,这几日应当在督察院朝房中休息,相公往前走一走,右手边就能看到一条小巷,那里便是了。” 陈执安谢过门房,足足朝前走了一里路,果然在右手边看到一条小巷。 他步入小巷中,径直朝里走去。 —— 江太平确实在督察院朝房中。 所谓朝房,便是督察院飞鱼、獬豸们平日里歇息之地,唯独江太平住在这里。 此时正值下午,朝房中的飞鱼、獬豸们早已经去当了职,足足两排房中就只剩下两人。 除了江太平之外,另外一人同样身着一身獬豸补服,腰间配着的长刀刀鞘上纹繁复,光泽动人,必然是一把有名的刀兵。 与江太平不同的是,此人身上的补服却并非是赤色,而是一身紫色。 紫衣獬豸,那便是天字的獬豸,在这督察院中地位尊贵,放到整座悬天京中,也是极为显赫的人物。 江太平盘坐在屋中,闭目调息,运转妙法,导练真元,以此疗伤。 而那个天字獬豸一手握着刀柄,另一只手负在身后,来回在院中踱步。 若是陈执安此时在此,自然能认出这位天字獬豸便是之前与那经历史高仲混在一起的司家人物。 此时这位天字獬豸踱步之余,转头之间看着这破落的朝房道:“按照道理,你服下后天之气,若是不受此伤,几个月时间只怕已经足够你筑成先天胎宫,彻底踏入先天第一重。 只是这一道后天之气本不属于你,你强行拿了,总要反噬,就比如现在……你受了伤,多日的耕耘修行也就成为流水,自此东去……要是让你再选一次,应当不会与我侯圭争夺那一道后天之气了。” 房舍中的江太平并不曾回话。 而那司家獬豸语中带笑:“二十七岁的先天人物,其实也算天赋极佳,不论走到任何一座州府,都可以成为知府老爷的座上宾,无论走到哪一座世家都可以一跃成为世家门客,自此荣华富贵。 可你这厮,偏偏是吃了督察院的修行资粮得以有此修为。 江太平,便如我所言,你这一生只怕就离不开督察院了,我前两日日日来此,每日都与你说上这些道理,你却仿佛聋了,全然不做理会……” “可我还是要说……在这督察院中,看似换了两位新大人,似乎气象一新……可是飞鱼司、獬豸司,还是那两位斗牛使说了算,大大小小诸多飞鱼、獬豸几乎全数出身于各大世家,就只有谢家、李家的人物能够聚拢他们。 江太平,你考虑的如何了?你只需点头,在这悬天京中自然有你二进的宅子,有你丫鬟美婢,有你豪奢享受,往后的修行资粮,也由我司家提供。” “等到再过一二个年头,你甚至不必还完欠督察院的债,外放到别处,也能担任偏将军,自此一步登天。” 此人手中按刀,来回行走之间,又是那些说了好几句的话。 江太平似乎不堪其扰,缓缓睁开眼睛。 “司大人,我之前便与你说了,我与司家八字犯冲,与你出了一趟差事,便受了重伤,只怕要休养月余时间才可恢复。 若是去了司家,岂不是要短命了。” 司家獬豸身子站定,摇了摇头:“你敢夺侯圭的后天之气,便已经与我司家结了梁子,想要全身而退绝无可能,我请你成为司家门客已然是给你脸面。 又或者,你再去寻来三道后天之气,此事便就此作罢,江太平,你觉得如何?” 江太平冷笑一声。 这獬豸司好中的獬豸十之八九都是世家子弟,遇到他这等出身的人物,总想着收下当狗。 这是病。 只可惜尚且没有神医,好好治上一治。 “那后天之气乃是宫龙宿炼化灵脉残留,上面可没有写司侯圭的名字。 两道后天之气,我与司侯圭各凭本事得了一道,司侯圭出手抢夺,难道我要拱手相让?”江太平深吸一口气,道:“司大人,你接连三日前来,无非就是想要拖住我的伤势,让我无法安心疗伤。 这帮小人伎俩,令人不耻……我许久之前就听闻司家镕天将军司远瞾乃是当世人杰,手中名枪【青天】不知取了多少豪杰性命。 天下人提到杀佛侯,也都称颂不绝,他那一句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尚且还在军伍之间传颂,怎么到了司大人这里……” 江太平尚未说完,那司家獬豸冷哼一声。 便是这一声冷哼,卷起极为惊人的真元波动,真元过处,这院中竟然仿佛卷起狂风,院中几处稀疏的草,都被卷的哗哗啦啦作响。 江太平拿起一旁的长刀。 那天字獬豸似有所觉,冷笑道:“怎么,你想拿这归觐长刀杀本大人?” 恰在此时,微弱的脚步声传入二人耳中。 有人步入这小巷里。 天字獬豸站在原处浑不在意,甚至走到那房舍门前,道:“那一桩差事可还未曾办成,你在此装病可不行……”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咯吱一声。 房门被就此推开,门口处陈执安正好奇地望着院中的司家獬豸。 “你是……司……司什么来着?”陈执安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想不起来了。 而那司家獬豸转过头来,看到陈执安,脸上露出一些笑容来:“原来是澈衣郎陈执安,江太平……你能与这样的人物混在一处,也算是你的不俗。” 他抚了抚衣袖,走下台阶:“我听说陈先生乃是宋相的红人,怪不得你江太平对我司卓知的邀请不作理会,是因为傍上了这等人物。” “既如此你与这位澈衣郎暂且叙旧,等再过上些时日,只怕你们便再也说不了话了。” 陈执安有些惊奇的看着这司卓知:“司大人,督察院可就在隔壁,你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我与太平兄死了,只怕你脱不了干系。” 司卓知并不理会陈执安的话,朝门口走来。 陈执安忽然眼神一动,询问说道:“司大人,你那好友高仲据说犯了事,已然被下狱查处,我听说司大人与高仲走得极近,可莫要被牵连了。” 司卓知脚步一顿,脸上笑意依旧,摇头说道:“有人想要给澈衣郎一个交代,那高仲也就不得不下狱了,可他这般轻易下狱,为的就是不再牵连他人。 尤其是督察院中有名有姓的人物……陈执安,你莫不是以为审了那高仲,身后牵连的人物就会全部浮出水面,最后还你一个公道?” 他说到这里,又嗤笑摇头,似乎是在耻笑陈执安的天真。陈执安恍然大悟,点头道:“所以司大人知道一些其中的曲折,知道光是高仲下狱查办,不算是全然给我一个公道。” 司卓知继续踏步前行。 陈执安却忽然眼神一动,询问说道:“司大人,你可上了那雏虎碑?” 司卓知不曾回答。 陈执安又问:“司大人,我看你真元浑厚,不知是什么境界?” 司卓知不由皱眉:“让开。” 而那房中的江太平此时开口道:“司大人年过三十四岁,有了司家积年累月的资粮,已然是先天一重的人物。” 司卓知听出了江太平话中之意,嘴角勾勒出一抹讥嘲来:“任凭你们天资纵横,可倘若活不久,只怕也无济于事。” 陈执安又仔细问了问:“先天一重?” 司卓知面色不改。 陈执安忽然探手,手中刹那间多了一把长刀。 那长刀漆黑,闪烁光泽,正是斗极长刀。 司卓知几乎在同时狞笑一声,眼中戾气横生:“璞玉向先天出手,好胆!” 冷冽的真元带着惊人的杀气从他身上迸发出来。 这位天字獬豸腰间长刀骤然出鞘,刀芒冲天,狂暴的真元波动带着汹涌的刀势直直朝着陈执安横斩而来。 与此同时。 司卓知眉心亮起一道印记,印记闪烁,他先天胎宫中七道神蕴凝聚出一道神通,便如同重锤一般,朝着陈执安的泥丸宫砸来。 “河涌刀法!” “冲神神通!” 一品玄功,六品神通接连而至,一出手便是朝着陈执安直直涌来。 房中的江太平察觉到如此真元暴动,尚且还不曾反应过来,就要冲将出来。 也正在此时。 一道雷音爆响。 敕! 有长刀出鞘,卷动雷霆,又带起极为玄妙的刀意。 斗极长刀上又亮起星光,星光闪耀,每一处星光都夹带着一缕刀芒。 刀芒点点,就如星光跃然而至。 七十七道星光冉冉升起,夹杂七十七道刀意,又有雷霆闪烁,进而化作无比惊艳的一刀。 四更引刀法! 天鼓神通! 青山楼强化过的斗极星光! 浑厚真元! 十二道神蕴! 就此汹涌而出,狂烈的刀意有若浪潮,狠狠落在与司卓知的刀法、神通碰撞。 此时江太平飞身而出,就看到星光点点之下,刀意变化无端,斩碎了司卓知的刀光,残存的刀意又落在司卓知的长刀上。 司卓知身上浑厚的真元一滞,进而寸寸破碎,他的身躯倒飞而出,砸落在一旁的墙上。 轰隆隆…… 只见烟尘四起,刀光笼罩之处,圃中的残尽数被斩去,江太平飞身而出,又飞身而起,堪堪躲避,却也仍然被那刀光波及,落下几缕碎发。 而那一处朝房却在一声剧烈的轰鸣之中崩塌! 陈执安拔刀,出刀,继而收刀归鞘,浑若天成。 先天境界的天字獬豸砸塌了一面墙,又被朝房掩埋。 江太平在另一处墙头看得目瞪口呆,又仔细瞧了瞧,却不见陈执安的总计。 “快走,愣着做什么。” 陈执安的声音传来,一只手拽了拽他,江太平顿时反应过来,二人一溜烟跑了。 过去几息时间,在那黄土中,司卓知爬了出来,灰头土脸,嘴角还残留一丝鲜血。 他眼中怒气滔天,又见自隔壁的督察院中几位獬豸匆匆而来。 “司大人,这是怎么了?” 司卓知深吸一口气,本想说被奸人袭击,又想起宋相来,想起自己先行出刀,最终却败于陈执安之手,却终究长出一口气。 “与一位前辈切磋,输了。” —— 陈执安与江太平一溜烟跑出了北城,又在南城中找了一处酒肆。 陈执安看着江太平脸色苍白,眼睛无神,仔细问了问。 江太平冷哼一声:“无非是使计坑害的戏码,何须说一个清楚。” 陈执安想了想,忽然探手,手中多出二十余枚白玉丸来。 江太平顿时睁大眼睛,拿起一颗,只觉着白玉丹药喷香扑鼻,对于璞玉境界而言,称得上极为珍贵的丹药。 只是……这样的丹药,一两颗已然难寻,陈执安怎么随手拿出二十余枚来? “都给你。”陈执安将这些丹药一股脑塞给江太平,道:“我来找你帮忙。” 江太平看着手中的丹药抿了抿嘴,摇头说道:“这可是行贿。” 陈执安道:“我要两具尸体,应当就在你督察院的冰窖里。” “什么尸体值这么多丹药?”江太平皱起眉头:“莫不是冰窖最里层的尸体?可那等魔道大擘的尸体,督察院里也不过一具而已。” 陈执安摇头:“新近死的,就是前天夜里自决事件的二位。” 江太平看了那白玉丹药一眼,思索一番,又拿出两枚,其余的都递给陈执安。 “这两枚我拿去疗伤,只当承了你的人情,两具尸体而已……我拿给你便是。” “不过……”江太平上下看了一眼:“你要尸体做什么,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所谓死者为大……你可不能……” 陈执安嘴角抽了抽,探手之间,手中又多出几十枚白玉丸来,在江太平眼前晃了晃。 “给你你就拿着,这种丹药我有的是,权当是豆,你磕着玩便是。” ps:晚上还有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29章 不杀妖孽,残躯何用? 第129章 不杀妖孽,残躯何用? 十年一度的坐朝节终于结束了。 悬天京中的人流几日时间就已然少了一大半,哪怕是繁华的南城中也没有那般摩肩接踵的景象了。 沈好好依然不曾来寻陈执安。 玲珑公主出逃的计划不知怎么样了。 江太平今日却来了皇城,带来了一个乾坤袋。 这乾坤袋就是之前刘公公送来诸多奖赏,顺带得来的乾坤袋。 内蕴的乾坤其实颇为逼仄,比起承露戒而言小了许多。 “你的袋子呢?”陈执安接过一个乾坤袋,不由皱眉询问。 一个乾坤袋,便是将一具尸体卷曲放进去,都不过勉勉强强,更不要说放入两具尸体。 江太平却摇头说道:“那女子的尸体不在督察院中,我了点小钱,婉转问了京尹府提刑司,说是……审问的时候挣扎的太厉害,不小心被扯断了手脚,所以就不曾保留尸体。 只是因为在夜中审问,颇为仓促,经手之人又有些混乱,也不知那尸体被扔到了哪一处乱葬岗中。” 陈执安眯了眯眼睛。 江太平道:“据说这女子是有几分姿色的,若是有来历的良家女子也就罢了,这等并无来历……只怕身上还有些牵连的少女……” 他未曾说完这句话,话锋一转,又随口说起来:“衙门里的事谁又说的清楚?我家三代捕鱼所用的船突然被盗了,隔了二三日,那船却被他人行船,堂而皇之在江上打鱼。 我父亲带了同村几人讨要说法,却被县衙皂吏尽数抓进了大牢,一顿棍棒恐吓,打鱼为生的人家又能如何?” “后来我才知有一位捕头暗中还做一些买卖,可是他卖的,却是寻常百姓的东西,你只要给得起价格,便直去拿就是。” 江太平说到这里,咧嘴一笑:“不过也好,那一艘船若是还在,我江太平只怕还在江上打鱼了,只可惜那船被偷之后,我父亲又挨了一顿恐吓毒打,终究没能扛到第二年。” “扯远了……”江太平摆手:“我今日还在当值,不能走开太久,东西我也只寻来一件,第二件只怕已经没有了,寻不到了。” 江太平离开院子。 陈执安看着手上的乾坤袋,这乾坤袋轻若鸿毛,里面装的东西却连鸿毛都不如了。 可他还是探入一丝神蕴,流过乾坤袋上的灵纹,探入其中。 神蕴就像是一只眼睛,落在乾坤袋中,清清楚楚的感知到那林虎就蜷缩在其中。 江太平为了将这具尸体装入乾坤袋,将尸体解冻,露出满身冻伤青紫来。 这蓬头垢面,看起来五六十岁的人物,面容不曾被长发遮掩,竟然颇为年轻,大约不过三十余岁。 陈执安就这么感知了一刹那,也不愿再看,神蕴刚刚要退出来。 忽然间,他脑海中的广寒楼仿佛触及到了一些什么,散发出光明来。 那光明经南流景的光辉,出现在陈执安的泥丸宫中,又经过神蕴落在乾坤袋中那一具尸体上。 一时之间,那灵魂的眉心骤然冒出一股黑烟来。 白玉京中的广寒宫光辉阵阵,那黑烟就此消失,又显露出一缕青色的光芒,继而消失不见。 陈执安怔然,意识落入白玉京,却见悬在半空中的广寒楼熠熠生辉,楼阁之中尚且有一缕青色光芒飘散。 广寒楼中其余月色光辉逐渐聚拢过去,好像要将这青色光芒全然吞噬。 陈执安心念一动,一道神蕴探入广寒楼,化为化身。 “这白玉京玄妙无比,即便已经出现的三楼二城还有很多功能我还没有开发出来。” 陈执安注视着楼的青色光芒,那光芒里还有点点黑气,接触到广寒楼中的月色灵气,正在逐渐消失。 “这是……魂魄?” 陈执安挑了挑眉。 人人皆有魂魄,常人修行者同样如是。 只是修行者凝聚神蕴,踏入先天,感知魂魄,最终在玉阙境界之时,魂魄化为元神,映照神相。 传说造化修士肉身死后,元神尚且还有可能存活。 可寻常人死了就是死了,人死如灯灭,魂魄也会全然消散,可这林虎竟然留下了一缕残魂…… “是那黑气的原因?” 陈执安广寒楼照出光辉,落在那尸体上时冒出的阵阵黑烟。 “这广寒楼,还能够炼化魂魄?” 陈执安若有所思。 他思索了一会,神蕴化身靠近了那一缕残魂,又伸出手来,触摸向残魂。 顷刻之间,无数道闪回的画面,仿佛出现在陈执安眼中,而那残存的魂魄开始不断跳动! 陈执安看到…… 上原卢氏的华贵马车驶入林家关,从中走出一位大人,给了村里人调息修行的法决。 他看到林虎修炼了这法决,如此一年。 可后来,林家关被迷雾笼罩,他们再也走不出林家关了,林家关中的一千二百户同乡,却在月月减少,同样是短短一年光阴,就已经死去大半。 直至…… 一位年轻的将军误入村里,见了其中许多百姓已然蓬头垢面,疯疯癫癫,林虎也是在那一日,见到了英姿勃发,眼中神采烈烈的云将军。 云将军受众人所托,前去迷雾中斩了一只妖物,迷雾因此而散去。 可林家关中只剩下四百余户,不足一千一百人。 林虎从未见过如云将军那般的年轻人物。 他腰间配刀,总是穿着一身白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也总是带着笑容。 偶尔看到天上有大雁飞过,便从马身上解下长弓,一箭破云,却每次只射下大雁右翅第三根羽毛,不去害它性命。 云将军斩杀了妖物,令林家关中的百姓得见光明,百姓感激,甚至为云停将军立了生祠。 可是……林家关中仍然有许多人会发疯,会跑入深山中,就此消失不见。 林虎以为他们染上了妖物,最终还是要死。 直至四个月后的一日。 云将军忽然眼神落寞,前来寻他。 “拿好这十两银子,你们北上也好,南下也好,不要在这林家关了……不……人太多走不掉,今日只能你们走,其他人我再想办法。” 于是林虎拿了云将军这十两银子,带上了女儿,一路南行,去了古洛府。 他在古洛府中一年光阴却从未发过疯,甚至有了那十两银子打底,林虎支起了一个小摊卖包子,一年光阴却被他攒了十五六两银子。 于是林虎就盘算着,再回上原府,也不去林家关,而是去云将军帐中寻他,还了云将军那十两银子,再谢过他的救命之恩。 林虎启程,到了枯牢山下。 恰好见到有人策马自山上来…… 无数的画面朝着陈执安涌来,许多画面模糊不堪,唯独那些极为重要的,令林虎终身难忘的场景才比较清晰可见。 枯牢山下的场景,此时此刻却清晰无比。 那云将军就好像站在陈执安面前。 ——林虎看到云将军满身血污,手中持刀,策马下山! 烟尘奔腾之间,云将军脸上快意无比,高声大呼:“不杀妖孽,残躯何用?便是直登造化,也不过枯骨一堆。”他放声大笑,身后二十余位好汉同样大笑。 林虎就站在这里,眼见群马奔腾而至。 云将军看到他,勒住马,不理会脸上的血污,也并不多问,说道:“林家关已被食尽,仇我已经替你们报了,你莫要久留,去吧!” 只见他从骏马身侧拿下一个人头来,随意一抛,那人头便冒出缕缕黑气。 云将军一刀斩出,斩碎了那人头,也斩碎了天上将要聚集的云雾。 林虎呆愣愣的看着这一切,眼见云将军远去,终于不免颤声问道:“将军,此行何去?” 云将军高声回答:“妖孽披着朱紫长衣,于朱门中畅饮鲜血,痛吃人肉,我要去找一个能为枉死之人张目的人物!” …… 无数的景象纷至沓来。 那猛然跳动的火焰也就此消失不见了,只残留下一道光辉,与广寒楼中的月光融合。 陈执安睁开眼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缓缓合上。 一缕残存的神蕴还落在乾坤袋中,清晰的看到已然死去的林虎。 上原卢氏卢慈宽给了寻常百姓练功法门,却都是献祭的邪法。 一旦修炼邪法,就要被卢慈宽……吃掉,成为一种新的修行资粮。 “天下修行资粮,归世家门阀九成五。” “还不够?” 云停将军看不过眼,怒而杀人,最终却要被杀头了。 而这一个寻常的林家汉子,为了十两银子,愿意长途跋涉,自古洛前去上原。 为了一条性命,他女儿也不愿意苟活,愿意趁着坐朝节混乱时,与父亲一同千里迢迢前来悬天京,还命于云将军…… 而悬天京中的人们,却还在谈论何时是秋后,何时能去西街口上看人头落地。 陈执安沉默间站起身来走出院子,走到八两街上。 屈君回见他来了,正要与他说话,却见陈执安抛来一个乾坤袋,不发一语径直走了。 天上忽然下起雨来。 这是一场大雨,狂风呼啸,云雾卷动。 云间仿佛落下千万条瀑布,仿佛空中的河再往地下落,地上的河横流,逐渐天地一色。 所有人都在避雨。 唯独陈执安一路来了东城白首街。 宋相的门庭虚掩着,陈执安敲了敲门,从中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进来吧。” 陈执安踏入其中,见到宋相正独身坐在屋檐之下,身上披着长衣,时不时咳嗽几声。 “坐。”宋相又开口。 陈执安与宋相相对而坐忽然问道,“宋相,这天下究竟有何其多的妖鬼?” 宋相神色不改,道:“我结发之妻故去之后,我宋洗渠便再也不曾娶妻,我并无子嗣,并不修行,并不觊觎这天下的荣华富贵,不觊觎这天地间生杀予夺的大权。 陈执安,你可知道我为何如此?” 陈执安摇头。 宋相说道:“你见了坐朝节上繁华如火,见了满城烟罗,可曾觉得大虞强盛,大虞无虑?” “不……大虞已经病入膏肓,病入骨髓,一旦发病,就要暴毙亡身,甚至不必等大乾入侵,也不必等天地倾倒。 我若有了子嗣,子嗣再生子嗣,他们便会腐朽。 我若穷奢极欲,便会索取无度。 我若修行,就想着登上那造化之境俯视人间。 我若想要争夺大权,大虞就会在内耗中灭亡!” “所以,我甘愿枯守在这小院中,驾驭大虞九十二处龙脉,力保大虞不失!” “陈执安,我不知你今日为何会冒雨前来问我,我权且当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今日只有你我二人在此,你想要问什么,我来回答你。” 宋洗渠苍老的声音与暴雨声音河流,就好像是一道道隐于雨声中的雷霆。 陈执安问道:“我心中实在不解,朝中的大人们、圣人……乃至宋相,难道不知云将军无辜?” 宋洗渠摇头说道:“世家之威严不容侵犯,尤其是大虞六姓,就算子孙中出了腐朽之辈,也只能由他们去杀。 云停不过寒门出身,又自命清高,不肯接受世家拉拢……他却提刀上山,杀了卢氏嫡脉,他若不死……世家威严何在?” “那世家吃人,又该如何?”陈执安又问。 宋洗渠沉默几息时间,道:“自然有祖规处置。” 陈执安同样沉默下来。 良久之后,忽然嗤笑一声:“那这天下,还是朝廷的天下吗?” 宋洗渠忽然一笑,道:“自然是朝廷的天下,皇家也是世家,而且是最大的世家!大虞六姓、天下门阀,尚且还要听朝廷之命,这大虞朝廷正当盛时,可惜从中腐朽了,这盛时撑不了多久了!” 陈执安身躯一震,不知这宋洗渠究竟要做些什么。 宋洗渠伸出一根手指,朝着陈执安比了一个嘘。 陈执安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良久之后他才问道:“云将军这样的人物,就这般无辜死了?” 宋洗渠摇头:“也许可以不死,秦闻昼万里迢迢前来悬天京,不就是为了想要救他一条命吗?” 陈执安胸中盘结的怒气稍有消散,可随即宋洗渠却忽然感慨一声道:“只是……案子已然定下了,再想要翻案,只怕难了。” 陈执安道:“那么卢氏残杀百姓,现在又要戕害年轻将军,就没有什么代价?” 宋相眼帘一动:“自然有代价。” “只是这代价究竟是什么……便只有圣人知晓……事情也有转机,就比如秦督御前来悬天京,带来的东西,若是能打动圣人愿意放弃大虞六姓付出的代价,自然能够免他一个不死!” 陈执安瞬间想起黎序时与他说过的话来。 对于真正的人物而言,人人都是柴薪,只看有没有价值点燃。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就不怕秦大都御大怒而……” “大怒而反?一旦内乱,大乾、大离必然入侵,百姓必将死伤无数,心念寻常生灵之人可以欺之以方,秦大都御如果会反,那他就不会前来悬天京中为云停求情。” ps:(此段不收费)11日月票加更,12日月票没有破百啊,我还以为大家不愿意投了,结果对比了好像排名没掉,很多万定书一天月票才四五十张,这才放心下来。 月中大家是没票还是在攒啊。 不过也好,今天不用加更了,哈哈哈哈 (本章完) 第130章 砍下他们的头,才算是公道 第130章 砍下他们的头,才算是公道 “皇家乃是最大的世家。” “世家嫡子,不能由他人来杀,就只能以族规论处。” “自然有代价,那代价却是付给圣人的,只有圣人知道代价是什么。” …… 陈执安在恍惚之中走出宋相府邸,大雨仍然未停。 雨势潦草,就好像是天上有仙人以雨水为墨,在这千疮百孔的大地上舞文弄墨。 风吹过,陈执安有些清醒了,他抬头看向远处,即便是以他的目力,也看不到百丈以外的东西。 这雨如同神明骤来,悬天京以外半座秀霸山都已经不见了,只有密密的雨,仿佛在这天地间写出了一篇难懂的文章。 这文章在陈执安看来,字里行间透露着两个字。 吃人! 苏南繁华,悬天京更加繁华。 陈执安自小活在那条岐黄街上,不曾看过什么过不去的苦难。 可他到了悬天京,见了自比天公的魏灵玉,见了世家门阀之跋扈,见了因杀妖孽,阻拦妖孽吃人的云将军正在牢狱中等待一个人头落地…… 更见了林虎记忆中,无数堪称惨烈的片段,让陈执安始终意难平。 这天下怎么了? 陈执安另一处记忆开始作祟,心中愤懑,总觉得食人之人不该简单的人头落地,应当将他们挂在路灯上,受万人唾弃。 让天下百姓,看一看连绵数千年的世家里,究竟生出了怎样的腐肉来。 他思绪翻涌,也如同天上的大雨。 直至他回了佛桑街上,此时正值傍晚。 刘公公已经送来了吃食,黎序时在客房中摆出了菜肴,似乎正在等候他。 他看到陈执安前来,脸上露出些许笑容,然后又看到陈执安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心中不免担忧起来。 可黎序时并未多言,只是给陈执安倒了一杯热茶。 “师兄,我大师兄与我说,世情淡泊,人间险恶,只要生而为人总有许多无可奈何。 你若太过执着,反而会因此生出心魔来,念头有了滞涩,想要使魂魄化为元神也就更难了。” 陈执安仍然失魂落魄的摇头。 黎序时以为陈执安是因为未曾救下那女子而失魂落魄,而自责,甚至因此茶饭不思。 他正要再劝。 那陈执安却喝下一杯茶,反而摇头说道:“吃人的妖孽被云将军斩了,证明这些世家妖孽若是人头落地,照样会死。” “我一路行来,始终在想这些盘踞在大虞上空的恶龙,其实早该被斩去龙足,让天下百姓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只可惜大虞大势还在皇家与众多世家手中……” 饶是来历非凡,胆子极大的黎序时看到陈执安说起这些,都不免吓了一跳,又泼出一杯茶水,化作漫天的剑气,斩断流音。 陈执安却还皱眉说道:“我高看了悬天京中的秩序,府衙之中竟然能够堂而皇之的杀人,满堂朱紫都知道云将军无辜,那圣人却仍然勾批奏折,同意云将军秋后问斩…… 这般人物的考量,我无法理解,也不愿理解……林姓关一千二百户五千余人离我相距甚远,我这一把四尺的长刀,斩不去上原府……可那林虎和他的女儿却是死在我眼前。” 他一边说话,一边探出手掌。 斗极长刀落入他的手中。 他抚摸长刀刀柄,又觉得这把刀缺了些血腥之气,司侯圭贵为世家公子,想来未曾让他饮过太多的血。 黎序时忽然感觉到陈执安指尖,萦绕着一重刀意,刀意阵阵却在不断演化。 陈执安皱眉想着,若是自己的长刀再快一些,修为更加高深一些,做起许多事来应当会更简单许多。 他这边想着,指尖的刀意忽有变化,只是这变化尚且颇为细微。 恰在此时,白玉京中广寒楼突然照出一道光辉,房中的陈执安抬头看向门外,门外已经大雨滂沱,水雾弥漫,可陈执安却好像看到了什么,站起身走出房门,走出院子。 黎序时觉得陈执安有些奇怪,又觉得陈执安指尖的刀意似乎更有了些变化,也就未曾打扰,只是安静跟在他的身后。 二人就此出了佛桑街,又走过两个街口。 陈执安忽然停下脚步,抬眼看向远处。 黎序时同样看去,却见远处悬天大道上,一队人马缓缓而至。 这一队人马不过九人。 四位黑衣轿夫眼神锐利,气息深沉,步履坚定的抬着一个轿子。 而轿子前面还有四人,都各自骑着矫健无比的名马。 有一匹马甚至头生蛟龙角,身上长着漆黑的鳞片,就如同一匹披甲的战马。 而这蛟龙马上,坐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他腰间佩剑,周身气息便如同一汪大海,狂风卷起海水,澎湃作响。 这年轻人身旁另一匹马上,卢生玄正背负着长剑同样策马而行,走在那轿子之前。 除了四位轿夫、两位年轻人之外,最当先的两人同样骑马,手中却各自一旗。 那旗子以银色为底,上书一个文字。 那一颗文字笔锋刚劲,就如同利剑出鞘,锋芒毕露。 陈执安、黎序时一眼看去,只觉一股雄浑剑气扑面而来,即便是在大雨中,也显得有些刺眼。 那是一个【卢】字。 秦大都御在坐朝节期间来了悬天京,参加了国祚祭祀。 而这卢家轿中的人物,却在坐朝节之后的今日缓缓而至,不知所为何来。 陈执安却并未曾看那古朴庄严又不失奢华的轿子。 反而看向那位骑着龙马的年轻人。 当广寒宫的光芒与南流景的光辉融合,进而透过陈执安的眼眸照耀而出。 陈执安清晰地看到……那骑着龙马的人物先天胎宫处,似乎有一样除去元神以外的东西,正缓缓旋转,其中酝酿着无数的黑色气息…… 就一如陈执安之前见过的林虎魂魄一般。 “这年轻人,也修炼了邪法。” 陈执安眯了眯眼睛。 这代表着,这年轻人也在吃人。 远处,轿子行过,卢生玄也看到了大雨中的二人,转过头来看向二人,微微皱起眉头。 陈执安与黎序时就这般站在街口,看到那轿子行入皇宫中,这才回了院子。 这时的陈执安始终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序时索性就坐在陈执安身旁等候。 足足过去一个时辰有余,陈执安终于开口,询问黎序时:“序时,你可见过食人的妖鬼?” 黎序时点头。 陈执安又问:“妖鬼食人而修,可否能够弃恶从善,自此成为一只好的妖怪?” 黎序时摇头:“吃了人,妖鬼便食髓知味,再也无法不吃人了。” “便是此理!”陈执安脸上露出笑容来:“我眼见妖鬼,却因为妖鬼之势蹉跎犹豫,不知如何才能够为死在我眼前的二人讨一个公道。 可是妖鬼就是妖鬼,只有彻底砍下他们的头,消灭他们的肉体,斩去他们的魂魄元神,才称得上公道二字。” 他一边说着,一边屈指一弹,斗极长刀顿时出鞘,一道锋锐的刀意绽放开来,如同惊鸿一般。 “此乃是柱天大将军的【止戈】刀意,万军奔腾却仍然心怀慈悲,战场上杀敌便带杀伐,破城之后又带慈悲……可这刀意却不适合我。”“我既然要为那林家二人讨一个公道,敌人便是那些吃人的妖鬼,慈悲于我无用,我只需要杀伐,只需要杀生。” 陈执安轻声低语。 黎序时原本安然听着,此时却不由瞳孔一缩,看向陈执安手中那把斗极长刀。 却只见斗极长刀中绽放而出的刀意忽而大变,变做杀气猎猎,凶猛无端。 “少年当斗猛气,对妖鬼心怀慈悲,便总是期盼妖鬼悔改,期盼妖鬼成为匡扶天下的好人……无异于痴人说梦,还不如在刀意所及之处,尽数将这些妖鬼斩了,一了百了。” 陈执安拂袖,脸上笑意盎然,再无方才的犹豫与落寞。 而那刀意却越发凶戮,杀气腾腾,肆意而出……甚至斩去了院中的诸多雨水。 雨滴飞溅! 黎序时看到陈执安苦思冥想之间,便顿悟一种新的刀意,甚至比起那止戈刀意更加玄妙,心中终于放下心来。 “不知师兄如何能够恪守本心……仿佛世间的事,对他根本没有碍难一般?” —— 悬天宫太渊殿中。 昭伏皇坐在龙椅上,神情显得有些疲惫,他桌案一侧,尚且还摆放着一把长剑,闪烁出熠熠光辉。 殿宇中,除去两位紫衣貂寺以外,不过只有三人。 宋相坐在最前的桌案上。 今日雨大,老人似乎也有些乏了,双手拢在袖中,正闭目休息。 除去宋洗渠之外的二人。 分别是当今上原卢家当代家主卢清和,以及当朝北地五州大都御秦闻昼。 卢清和低着头,正低声说话:“臣今日前来,除了这一把【都南】宝剑之外,尚且还带来了三位大人的辞呈。 这三位大人有人年事已高,有人身有重疾无力执政,更有人修行出了岔子,元神受损,无力再担任要职。”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拿出三个奏折来,递给一旁的紫衣公公。 那紫衣公公将奏折呈上玉台,昭伏皇随意看了几眼,点头说道:“灵符府都转运盐使,襄中府同知,还有天山州参司……这几位老臣为我大虞鞠躬尽瘁,操劳一生,如今确实应该休息了。” 卢清和又说道:“除此之外,南海州我卢家之前买下的两处荒山,今年竟然发现其中有极为珍贵的青玄铁矿,只是我卢家还有许多产业需要打理,这矿山开矿又需要靡耗许多人力,只怕无法兼顾此事了,还望圣人慈恩,助卢家开矿。” 原本闭着眼睛休息的宋洗渠忽然睁开眼睛,看了那卢清和一眼。 这便是卢家将要付出的代价。 为了杀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偏将军,便让出这么多位置,让出两座矿山来,也算是卢家财大气粗。 坐在另一边的秦闻昼听到卢清和的话,也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抬眼看向玉台,却见昭伏皇已然拿起卢家送来的那【都南】宝剑。 金色的宝剑尊贵非常,确实如同一把天子剑。 “天子闲暇佩剑,也是祖庙规矩……朕虽然已经有了数把天子剑,可这都南宝剑这也是传世名兵,游园赏玩时配上此剑,也算相称。”昭伏皇缓缓点头。 秦闻昼听到昭伏皇的话,忽然起身行礼道:“臣今日前来,为坐朝节贺,也为位圣人贺,也曾带来一件礼物,却恰好也是一把剑,不曾想竟然与卢公的贺礼重了。” 卢清和面色不改,而昭伏皇脸上却多了些神采,朝着秦闻昼微微点头。 旁边那位紫衣公公弓下身子来到秦闻昼前,手中还托着一个玉盘。 秦闻昼探手,也在虚空中拿出一把长剑来。 那一把长剑通体玄黑,上面的纹却无比精致,又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剑鞘中一缕剑意飘渺不定,似乎随时要迸发而出。 最先认出这把长剑的,是卢清和,他点头说道:“这把剑乃是名剑【峦岫】,乃是大匠李玉桥取禅山玉铁所作,与【都南】在伯仲之间。” 此时那紫衣公公已然将长剑呈了上去,昭伏皇拿起这把剑来,也颇为满意的点头,旋即却未曾将这把剑放在桌案上,反而仍然放在玉盘中。 宋相又闭起眼睛。 卢清和嘴角露出些笑容来。 和秦闻昼高大的身子却又躬身而下,高声说道:“除了为圣人贺之外,微臣之所以入京,尚且还有一事所求。” “臣耕耘北地五州已然有了十二个年头,可近些年来,臣却觉得越发疲乏,越发苍老,对于五洲之地的政事也越发力不从心,所以臣今日入宫,便是想要请圣人开恩,希望能让臣卸去一州重担……与北地百姓而言,这也是一件好事。” 宋相刚刚闭上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他皱起眉头来看着秦闻昼,眼中多了些担忧来。 昭伏皇原本要将秦闻昼送来的【峦岫】放在玉盘上,可此时却动作一僵……也同样凝视着秦闻昼。 卢家让出官职,乃是代价。 可若秦闻昼要卸下一州的重担,这却是威胁…… 大虞天下,无人不知北地缺不了秦闻昼,若无秦闻昼,换做任何一人,都无法与柱天大将军一同抗衡大离。 大虞需要秦闻昼,也需要北地五州化作屏障,遮掩南地。 昭伏皇就这般看了秦闻昼好几息时间,忽然拿下那【峦岫】,又左右看了看这两把剑。 “这两把剑都极好,只可惜我平日游园佩剑,就只需要一把。 独占两把,反而未曾物尽其用……” 卢清和、秦闻昼一同看向昭伏皇。 昭伏皇思索一番,脸上忽然露出些笑容来:“不如这样……我大虞正在网罗天下少年天骄,共同追逐执印一位,大执印我心中已有人选。 这小执印却还未决,不如这样……卢公、秦卿各自推举出一位有资格执印的少年人物,让他们各自手持这两柄剑中的其中一把,好生笔试一番。 谁赢了,我便留下谁的剑,如何?” “老狐狸,谁都不想招惹。”卢清和心中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躬身应是。 可秦闻昼却紧皱眉头,回禀说道:“圣人,我北地五洲确实有一位剑术奇才,名上雏虎碑,可因为与大离的战事,如今已然负伤,正在休养……卢家乃是千年的世家,族中少年天才数不胜数,我北地又如何能与卢家争锋?” 昭伏皇皱起眉头,道:“郑玄泽受伤了?” 秦闻昼顿时明白过来,昭伏皇早已查清了这大虞天下诸多少年人物,要在其中选拔执印,今日是在逼着他也推举一位有资格执印的少年修士。 他正要点头应是。 昭伏皇却又摇头道:“你只需找一个玉阙以下的年轻人便是,秦卿与傅将军乃是忘年之交,我听说他账下尚且还有一位剑道奇才,名叫陆竹君,你借他前来便是。” “好了,都退下吧,我乏了。”昭伏皇站起身来,转身而去。 卢清和一语不发起身离开。 秦闻昼站在原处想了许久,抬眼间却见宋相已然在这深宫之中睡着了。 于是他独自出宫,甚至不曾骑马,缓缓行走在皇城之中。 大约走到皇城边缘,秦闻昼忽然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一条街道。 他忽而感知到,那里真有一道刀意悄无声息发生的变化,变得越发强横,变得越发锐利。 于是……秦闻昼心生好奇,随意招来不远处一位门房,指着那条街上的一个院子问道:“那院中住的是谁?” 那门房仔细看了看,恭敬回答:“回禀大人,那佛桑街上的人物名叫陈执安,乃是内务府画师,八品澈衣郎……如今悬天京中的人都称呼他为陈四甲,只因为他在坐朝节比较中,一人斩获四甲,甚至登上望星宫面圣,与众位大人同饮。” “陈执安?”秦闻昼想起一句诗词来。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这陈执安写出这般洒脱的诗词,又在酝酿何等的刀意?” 秦闻昼心中的好奇越发重了,踏步朝着佛桑街而去。 (本章完) 第131章 【青帝】者,霜杀百草后春生万物。 第131章 【青帝】者,霜杀百草后春生万物。 秦闻昼自暴雨中而来,身上却绽放出一缕缕极为细微的气息,斩碎天上落下的雨水。 如此倾盆大雨,没有一滴水落在他的身上。 他站在佛桑街口,只觉得那一处小院中的刀意越来越强,又生出诸多变化,最终变得越发凶戮,杀气凛然。 秦闻昼不由皱起眉头。 那阵阵刀意连绵不绝,锐利的杀气也有多番变化,层层递进,仿佛那体悟刀意的人物,正在不断参悟这种刀意,并且让这刀意越发强悍。 “刀意二重……” 秦闻昼背负双手,感知着那刀意不断变强,不断变得锋锐,不断变得玄妙。 不过短短十几息时间过去,那刀意又上几重,直来到四重境地。 这四重刀意之后,那虚空中的刀意有略微缓和。 秦大都御以为这四重刀意已经是这一次体悟的极限了。 他微微点头,只觉得那院中的人不论是否是陈执安,都称得上天资纵横。 他这般想着,正要转身离去。 随着一声雷霆轰鸣,雨更大了,而方才稍作平缓的刀意,竟然再度昂扬而起。 惊人的杀伐之气,从那刀意中透露出来,轻而易举便斩去了那满院的雨水。 汹涌的刀光几乎便如同天上洒落的星光,星光中带着雷霆点点,仿佛是天上执掌杀伐的白虎监兵,雷火正神降下威严。 四溢杀伐气令秦闻昼平静的眼神中终于升起一丝波澜。 “自刀意一重,一日踏足刀意七重……” 秦闻昼终于按捺不住,在他元神中,有一道神蕴流转而出,悄无声息落入院中。 “璞玉境界,却悟出了刀意七重,而且还是这般杀气汹涌的刀意。” 秦闻昼仿佛看到了又一个云停,又或者天资比起云停还要来得更加不凡。 “却不知这陈执安,师承何人,他最初那刀意中有傅大将军的影子,可几重之后,刀意中已然杀气凛冽,不见丝毫仁慈了。” 秦大都御想到这里,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他不知道眼前此人心性如何,更不知这冲天的杀意究竟是朝向什么,心里又有些担忧。 “这样的人物若是误入歧途,只怕啊……” 他思绪未落,忽然间又想起陈执安成名的那两阕词来。 一首词境界高深,意境悠远,字字句句充满了洒脱意。 而另一首……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 秦闻昼心底诵念了一句,略微放下心来,能有这样的诗词傍身,心性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只可惜这陈执安修的是刀意,如今修为也不过璞玉玉神,否则倒是不必去傅大将军那里借人。” 秦大督御觉得颇有些可惜。 可他旋即又笑着摇头。 刀道天赋如此惊人,一日得悟七重刀意,盖世杀伐,自然是要修刀的。 便是强行修剑,不过是浪费天赋,浪费资质罢了。 天下除了那位道下第九碑上刻字的大息旧太子,又有谁人能够刀剑同修?又有谁人刀、剑天赋同样绝世,而又能兼顾? 秦大都御就这般等候了良久。 直至那院中的二人中,那位老剑山少年轻声问道:“师兄,你这刀意叫什么名字?” 而那陈执安收刀入鞘,沉思了几息时间,抬头说道:“就叫【青帝】。” “青帝?”老剑山少年有些不解,陈执安朝他一笑,道:“【青帝】生春,霜杀万物之后,春生百草,又开桃,意为万物复苏。” 秦闻昼大为不解。 “如此杀气凛然的刀意,却意为万物复苏?” 他摇了摇头,心中见了这等少年,又有了几分畅快,这才踏步而去。 陈执安与黎序时耽搁许久,却并未浪费那些早已凉透的吃食,二人一同吃了个精光。 酒足饭饱之后,黎序时拍着肚子对陈执安说道:“师兄,过几日我要面见大虞昭伏皇,送上我师尊让我带来的这封信,请昭伏皇帮我转交给魁星。 在这之后,我便要回老剑山去了。” 他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道:“这些日子,师兄带我见了世面,为我缝制的衣裳,又让我学会了喝酒,序时谢过师兄,往后……你若是在悬天京中混不下去了,就来老剑山。 老剑山上的吃食没有这般精致,只称得上粗茶淡饭,可多一人少一人却也无妨的。” 陈执安点头笑道:“知道了,等到天倾之后,我就来老剑山与你一同补天。” 他只当这样的话是玩笑,便如哄孩子一般,随意说着。 黎序时却十分欣喜,抚掌道:“师兄,我知道你如果不死,总有一日也会变得和我二师兄一般修为高深,气魄纵横。 你能助我与大师兄补天,大师兄知道了必然很是高兴。” 陈执安笑着为黎序时倒茶。 自从来了这悬天京之后,黎序时是唯一让陈执安觉得这人间尚有赤子的少年,陈执安也颇为珍视他与黎序时之间的相交,心中其实也有几分不舍。 可是…… 人间绝大多数的事情,无非就是在一场又一场分离中进行的。 分离无可避免。 陈执安与黎序时只期望往后还能再会,不至于一别之后,便再也无缘再会。 天下纷争,在如此纷乱的天下里死去。 其实是一件再平常的事。 —— 又过几日,陈执安依然在按部就班的修行,五禅五片瓣都已经被他服下,化作五道清气,又被他消化了三道,如今就只剩下两道。 泥丸宫熠熠生辉,其中的十二道神蕴越发粗壮,距离先天胎宫已然不远。 这几日,陈执安陈四甲之名,彻底传遍悬天京,甚至传到了大虞许多个州府。 尤其是那两阙词,被无数文人传唱,一时奉为经典,许多文人慕名前来,想要拜会陈执安。 陈执安却并无什么宴客的心思,只是让门房婉言拒绝。 也如同陈执安所想,油画这样的东西始终不算是什么难以理解的技艺。 陈四甲七彩画这个流派开始悄然在悬天京中兴起。 陈执安知道源头应当还在坐朝节比较时,他用于参与比较的那黄龙河图,国子监、集贤苑这样的地方能人无数,被一众学士得了去,若要探寻其中的计划,其实根本不难。可是…… 坊间传闻里,请陈执安执笔,画一幅美人画的价格却节节攀升。 最初司家来寻陈执安,让他们为司老太君画一幅画,给出的价格是三千两银子。 可这价格是在坐朝节时作画,若寻常时候执笔,也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但今日江太平来访,却悄悄告诉陈执安,坊间有传闻,倘若有人能请做出那两阕出尘词的陈四甲到府作画,有夫人小姐愿意付出四千两银子。 这个数字听的陈执安暗自咋舌。 一幅画四千两银子……只怕当朝中书舍人孙仲玉,夏渊阁待诏吕善执笔作画,也不过是这个价格了。 “且不提其他,陈执安,你确确实实已经名动悬天京了。”江太平这般说话。 陈执安思索一番,心中却也逐渐明白了过来,对江太平说道:“如今坐朝节的热闹还在,再加上我极少画画,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价格。” “我若是多出去画一画,走一走,这画作的价格就降下来了,所以还要谨慎作画,最好半年光阴画上一幅,四千两的高价也能得以维持。” 江太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又四处看了陈执安这小院子,感叹说道:“仔细想来你似乎不缺银两。 你已经在皇城最好的地段有了落脚之处,手中拿着九千锻的长刀,天功、神通、先天之气一应有了,身上锦衣加身,又有清高的名头,要那银两做什么?” “先天境界所需的丹药,靠银子也买不来,还要靠你的名头。” 江太平说到这里,想起陈执安之前曾经掏出一大把的白玉丸,不由泄气说道:“看来你连丹药都不缺,那就更不需要银子了。” “丹药谁不缺?”陈执安道:“只是我缺的是天丹的丹方,寻常的丹药到了先天境界,已经无用了。” 陈执安说的也是实话。 到了六品天功的地步,便再也没有随着天功秘籍附上丹药的美事了,毕竟六品天丹丹方的价值,有些时候还要比六品天功更加珍贵。 “你要丹方做什么?”江太平惊奇的看了陈执安一眼:“难道你还会炼丹?” “会一点。”陈执安随意开口。 江太平目光一动,有些难以置信的询问陈执安:“难道那白玉丸是你自己练的?” 陈执安点头。 江太平看了陈执安许久,这才长长叹出一口气。 这他妈还是个全才。 可感叹之后,江太平又拿出一张丹方来,带着些犹豫道:“我所修功法,还需要这一枚辟神丹,才能够更快踏入先天。 只是那些炼丹师要价实在太高,五颗辟神丹要价数千两银子,实在太过昂贵了。 于是我索性使了些手段,从督察院偷了一张丹方出来。 却又发现这辟神丹炼制起来极为困难,我琢磨许久,终究不得其门。” 陈执安听着江太平一脸从容的说自己从督察院偷了一张丹方,心里也不免有些敬佩他。 他随手接过这辟神丹丹方,眼睛一扫,点头说道:“简单,你为我寻来所需药材,我来给你炼上二三十颗。” “太平兄倒是愚笨,我那白玉丸的价值不比这辟神丹低,你若有所需,拿着我给你的白玉丸去换上几颗就是,何必这般为难。” 江太平摇头:“已经承了你的情,你我为友人,这丹药是你送给我容我疗伤所用,我又岂能用作他处? 我虽然渔家出身,没有读过多少书,却知道义二字何解。” “执安兄是可信之人,又送我那么多白玉丸,又为我炼丹,我就将这辟神丹丹方送给你,往后如果你落魄了,只靠着这炼制白玉丸、辟神丹的技艺,也能成为一方巨富。” 陈执安自然知道丹方的价值。 如果这丹方不是江太平偷出来的,是正规所有,靠着这一张丹方,随便寻一位炼了玄火的丹师,别说是几枚辟神丹,便是要的更多数倍,也不是什么问题。 只可惜这丹方的来历不正,江太平不敢随意与人交易。 他今天随手拿出这丹方来,也证明对陈执安颇为信任。 陈执安一眼看去,记下了丹方中的记载,指尖一道雷光跃动,那丹方更是化为灰烬,消散而去。 “择日不如撞日,你这就去采买药物,我来为你炼丹。” 江太平点头:“好,等你练成了,我带你和黎兄弟去引鹤楼中吃饭,我请客。” 陈执安哈哈一笑:“我去引鹤楼中,只怕不需要付饭钱。” —— 一日炼丹,直至傍晚时分,终于练出了十二三枚辟神丹。 也来旁边凑热闹的黎序时惊为天人。 他是个有礼貌的孩子,离开了陈执安的院子,从来不以神蕴探查,甚至五感也刻意回避。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陈执安竟然还会炼丹,而且练得比他大师兄还要好上太多,顿时对陈执安越发佩服了。 江太平得了丹药,欣喜之间眉开眼笑,要请二人喝酒。 他执意要请客,去引鹤楼中又怕自己掏不了钱财,便要去其他的楼阁。 陈执安却笑着说道:“去哪里吃不是吃,我偶尔带人去引鹤楼中,只凭那一阕词,引鹤楼便不会要我的钱财,我们白吃一顿岂不更好?” 于是三人去了引鹤楼,且不提陈执安再去引鹤楼,招致了多少人的喝彩、请见。 三人相聊饮酒,倒是有几分快活。 直至戌时末尾,一位堂倌却忽然前来,与陈执安说了几句话。 在陈执安示意之下,那堂倌拉开屏风,却见不远处那卢生玄仍然背负着那柄长剑,坐在一处雅间中。 他看到陈执安向他看来,竟然向陈执安抱拳行礼,又做了一个相请的手势。 陈执安想了想,与江黎说了一声,便径直走到那雅间入座。 卢生玄亲自为陈执安倒茶,不苟言笑的脸上多出些由衷来。 “陈先生来悬天京不过几月光阴,却能闯出这样的名头来,哪怕陈先生是一介白身,我卢生玄也颇为敬佩。” 卢生玄缓缓开口,却又忽然抬头,道:“可那一日皇城街口相见,陈先生问了我三个问题,可否是觉得那云停将军不该斩?” 陈执安问道:“那三个问题,生玄公子可有了答案?” 卢生玄点头:“云停趁我父亲不备,平白杀我父亲,自然没有清白可言……陈先生我知道你因为司李两家之事,对世家门阀颇有些偏见,甚至因此不计性命想要执印。” “可我却仍要告诉先生,我父良善无辜,在上原府多年,接济百姓,开设善堂,镇压流寇,对上原府颇有功绩。 可他却平白葬送性命于云停手中,若他不死,这世上又有何公道可言?” ps:昨天月票没破百,今天应该没有加更了,但我不写也没事可做,所以今晚十二点左右也加更一章,作者同时获得一张【章节抵扣卡】,万一哪天没有时间写了,就拿卡片抵扣。 就是算各位读者老爷欠我一章。 (本章完) 第132章 手持长刀,飞剑悬空,可称刀剑双绝否? 第132章 手持长刀,飞剑悬空,可称刀剑双绝否? 引鹤楼中,文人墨客吟诗唱曲,弹琴作画,不一而足。 许多人时不时望向陈执安所坐的雅间,也认出了那位背负长剑的公子乃是卢家的卢生玄,雏虎碑上的人物。 于是各种目光扫过,许多人甚至仔细倾听,希望能知道如同陈四甲、卢生玄这样的人物,究竟在聊些什么。 可惜卢生玄身躯周遭始终萦绕着几缕微弱的剑意。 剑意盘踞之间,便锁住二人说话的声音,分毫不透。 “那云停早已对我上原卢氏心生不满,也不满于朝廷让他任职于上原府,心中早已存了反意。 他之所以杀害我父,之所以杀害那四百余户百姓,不过是为了给南海二岛又或者大离朝廷递一个投名状罢了。” 卢生玄跪坐在蒲团上,桌上的酒盏中,一杯清酒还升腾着热气,还散发着浓郁的酒香。 陈执安看着卢生玄的眼睛,这雏虎碑上年轻人物眼中竟然没有丝毫说谎的羞愧,就好像是在说一件证据确凿的事情。 陈执安面不改色,道:“既然生玄公子心中已然确信,又何必专程邀我前来,专程与我说上一通? 你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又何须我认同与否?” 剑气掠过,卢生玄身上白衣飘动,他皱起眉头道:“那一日我在皇城街口见了陈先生,陈先生接连问了我几个问题,我便知道陈先生觉得云停不该死。 若换做旁人,我不必亲自前来与你解释。” “只是,陈先生能够写出那等诗句来,又已经通过道下之约,名上雏虎碑,等到几月之后换榜之时,陈先生必然能够再进一步。 悬天京中人,皆称陈先生为陈四甲,我卢生玄心中也知道陈先生并非那些泥泞中人。” “我家父亲一生清高,如今被人枉杀,却还要背负陈先生这等人物的误解,我心中颇为不平,所以才有此一行,特意前来引鹤楼,与你一见。” 卢生玄低着头轻声低语,话语至此,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无法自拔于心中的悲痛。 陈执安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却好像全然不去理会卢生玄的亡父之痛。 “天下之事,只要发生了,便总有踪迹可言,只是看上一眼,就知道事有蹊跷…… 卢公子,在你心中,你父亲自然是清高仁慈并且宽宥的,便如同他的名字,卢慈宽,无论什么原因你都是他的血亲,云停杀你父亲,你想要杀了云停报仇,我能理解。 可是,如此堂而皇之前来寻我,要让我也敬佩你父亲,只怕你太过傲慢了。” “这世上的道理,横竖都让你上原卢氏,让刑部与大理寺的卷宗说了一个干净。 那我且来问你,卢公子,林家关就在枯牢山下,距离你父亲的别院不远,我听说你父亲极少回府,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起码有二百五十个年头在那一处别院中。 他既然每日都在山上,以他玉阙境界的修为,难道不曾察觉到林家关周遭还有一只大妖鬼?” “林家关被迷雾困锁一年光阴,村里五千余人短短一年时间就只剩下一千人,你说你父亲心系百姓,却未曾看到山底下妖鬼食人的惨案?” “云停前去上原府,亲自斩了那妖鬼,救了四百余户林家关百姓,杀了你父亲之后,不急着去南海,又或者去大离,为何还要空耗时间,去杀那些寻常人?” “对于大离也好,南海二岛也罢,一千多个普通百姓的性命究竟值当什么?” 陈执安说话极慢,可一句一句却都带着万钧份量,全然砸落在卢生玄的心头。 卢生玄低头思索。 陈执安又道:“卢公子,你身在血缘亲疏之中,双目已经被迷障笼罩,你已经看不清楚真相了。 你若有相熟之人,不妨也去问上一问,看一看这悬天京中诸多大人们,又有几人不曾看清楚其中的端倪。” 卢生玄仍然沉思,良久之后却忽然摇头。 “我父仁慈宽佑,上原府中无人不称赞,许多百姓无人不感激,有文人做文章称赞我父亲人如其名,平日里便是有些过错,可绝计罪不至死。 再说便是有罪,也容不到他云停持刀而杀,自然还有大虞律法,还有我卢家族规! 云停错了便是错了,他无端杀人已然是死罪,不能不死!” 卢生玄最开始说话时,声音微小,可随着他渐渐说话,他的声音逐渐质地有声,原本有些闪动的眼神也充满了坚定。 他直视着陈执安,道:“便如陈先生所言,世间之事一眼就明,可大理寺、刑部、督察院共同审理,给了云停一个秋后问斩的罪名。 若那些大人看得清楚,又为何要如此?” 陈执安上下打量了一番卢生玄,忽然问道:“卢公子你可知你的出身?你可知你身上的血脉?你今日特地来寻我,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是因为你天性纯良,还是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卢生玄皱起眉头,解下身后的长剑。 这一柄长剑通体雪白,剑碎剑柄剑鞘都如同冬日里的琼枝,雪白发亮。 “我这把万锻长剑,名叫【持雪】。”卢生玄说道:“此剑乃是我父在我十六岁的生辰之日赠送于我,希望我一生心中持有正气,心境便如同天上落雪,纯净无染。” “而这把剑确有其不俗之处,修为高深者若能蒙蔽于它且先不论,寻常先天、玉阙修士若是心中有邪魔作祟,心术不正,正气不存…当他手握剑柄,剑气自会鸣啸,以做排斥。” 卢生玄将宝剑放在桌案上,随手一抽。 那持雪长剑,顿时被卢生玄抽了出来握在手中。 一道寒光自宝剑而至,落入陈执安眼中。 卢生玄宝剑归鞘,道:“我父期盼我持心如雪,心有正气,我这一生也自当恪守……云停无故杀人,便是妖魔……不久之后,我会入宫,手持那名剑【都南】,与秦大都御所选之人以这正气对决,这正气是我父留给我的正气,自然也能为他报仇。” 陈执安挑了挑眉,不动声色道:“秦大都御与傅大将军乃是大虞屏障,若云停有罪,秦大都御为何万里迢迢入京,为云停求情?” 卢生玄摇头:“秦大都御修为高深,可终究并非天上仙人,人心百态,又岂能一眼洞穿?他受了蒙蔽,送来宝剑【峦岫】,可是他麾下的郑玄泽也好,傅大将军麾下的陆竹君也好,只要有人胆敢手握峦岫,我自会战而胜之好…… 只当我亲自用手中持雪宝剑,报得父仇。”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抚摸着那万锻宝剑的剑柄。 陈执安也同样注视着桌上的宝剑,忽然轻笑一声摇头道:“卢公子以为自己恪守本心,心持正气,却以这持雪长剑坚定自己的本心……” “可这个持雪宝剑,不过是一把剑而已,便是能拔出这把剑,又能说明什么?” 陈执安一边说着,一边探出手去,拿过宝剑,随手落在剑柄上,极为随意的一拔。 敕! 刹那间,持雪宝剑顿时出鞘,甚至绽放出一道更加雪白的辉光,甚至让不少看向此处的文人墨客不由眯起眼睛来。 卢生玄陡然瞳孔一缩,似乎有些难以相信。 他刚才只说了这【持雪】长剑自有其玄妙,若是心术不正,心中魔念丛生,拔出这把剑来便有鸣啸之声。 可这宝剑玄妙之处可不仅止于此。 万锻宝剑,各有其妙。陈执安一个修刀的刀客,一位尚且没有登临先天境界的少年,又如何能拔出这持雪长剑? 可是陈执安就坐在卢生玄对面。 他就那般随意的拿过长剑,随意一拔,持雪长剑出鞘,绽放出剑光来。 就好像……这把长剑因为能被陈执安握在手中,而感到欢呼雀跃,其中蕴藏的剑意也因此而鸣动! 就在这般惊讶中。 陈执安站起身来,道:“云停一案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卢公子今日亲自前来,又带来这一柄宝剑,不如我再与卢公子说上一句话。” “前几日,我见到卢公子与另外一位长你几岁的卢家公子,一同护轿而行,既然这宝剑如此玄妙,不如让你那位卢家兄长也握一握这把长剑。” 他话语至此,拂袖而去。 卢生玄坐在原处,仍然低头看着桌案上的万锻宝剑,脑海中依然回忆着方才那一道剑光。 陈执安…… 璞玉玉神境界,为何能够这般轻易的拔出万锻宝剑? —— “【都南】、【峦岫】……卢生玄似乎要与秦大都御所选之人争斗,以此决定云停将军是否要死。” 佛桑街上,陈执安眼神清亮,嘴角含着笑意,心中十分畅快。 他想起那一日宋相与他说,云停将军不一定要死,还要看秦大都御前来悬天京,究竟带来了什么东西,是否能够抵过卢家付出的代价,以此打动昭伏皇。 如今看来,秦大都御确实不想让云停将军这样的人物平白死去。 云停将军之事,还有转机! 他想起那一日死在街头的林虎,又想起那位惶恐的女子,心中深吸了一口气。 “希望卢生玄所提到的郑玄泽、陆竹君,能够在这场争斗中获得大胜,让云将军得一个清白,活下命来。” 陈执安思绪及此,又想起自己承露戒中还有一把寒律宝剑。 他探手之间,这把长剑就出现在他的手中。 银白色的剑身,简洁却古朴的纹……又有锋锐剑气逐渐从中弥散出来。 这把五千锻的长剑,如今却就在陈执安的承露戒中蒙尘,陈执安用不到这把剑。 “也许,我也应该暂且涉猎剑法。” 陈执安修行刀法到今日的境地,始终觉得游刃有余。 再去修剑,倒也不是不可以。 “也许应该找一本剑法,且先练上一练,倘若往后觉得刀剑同修吃力一些,再选择其中之一修行便是。” 陈执安心中这般盘算。 旋即他转而想起那一日在皇城街口上,小黎不过弹指,便有剑光飞起数十丈,击退魏灵玉。 “先天境界,有了胎宫先天神蕴,已经可以修行神通,序时用剑,便如同驾驭飞剑一般…… 如果这世界上真有飞剑神通,八百里外取敌人头颅,我倒是真就可以刀剑同修。 手持长刀,飞剑悬空,一刀一剑……岂不是称得上刀剑双绝?” “而且……我已经修出十二道神蕴,分出神蕴掌控剑光,其实称不上多难。” 陈执安想通这一点,眼中顿时亮出阵阵光辉。 他内观泥丸宫,泥丸宫已然被一片金光笼罩,距离先天胎宫最多只有七八日光阴。 七八日之后,他便可以引先天之气入体,仔细蕴养,以此踏入先天境界。 到了那时,他就可以再度修行一道神通,也许可以再修一门飞剑神通。 只是这飞剑神通从哪里来? 陈执安想起黎序时,却又摇了摇头。 黎序时自小生活在老剑山上,他的神通必然是老剑山的师承神通,自己平白索要,未免太过不知羞耻。 他与黎序时颇为投缘,已经称得上难得的好友,又怎么能为难于他? 恰在此时,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意识落于白玉京中。 白玉京中,扶廷君依然盘踞在一座山上,广寒楼的光辉照耀在巨大的龙身,助其恢复神蕴。 不过短短十日,扶廷君的神蕴依然不在那般弱小,变强了许多。 最起码,这神蕴显化的龙身不在那般透明,变得凝实了许多。 “龙族神通可学不得。” 陈执安此来白玉京,并不是为扶廷君而来。 扶廷君乃是龙属,之前那位神秘的老人告诉他,西蓬莱山主蛟骧公以人族身躯,修行了蛟龙神通,妄图以人身走蛟化龙,却逐渐变成妖魔,为祸一方。 陈执安还不想不做人……而且龙族神通只怕不是他想练就能练的。 他的目标是老黄梁。 他要向老黄粱求一道剑术神通! 陈执安的目光投到了闿阳阙中,却见老黄梁正盘膝坐在闿阳阙。 他见到了老黄梁的身影,心中略微安心了些。 老黄梁已经许久未曾前来闿阳阙,让陈执安莫名有些担心。 只是…… 今日的老黄梁却佝偻着身躯,喘着粗气,背影落寞,甚至肩头颤动。 这位来历神秘,却又豪气无双的人物,今日在哭泣。 陈执安动容。 见到扶廷君这等真龙,尚且面不改色的老黄梁,也会哭吗? ps:作者获得【章节抵扣卡】一张,感谢【阿鳗鱼】的万点打赏喔,感谢支持。 (本章完) 第133章 前辈可有剑道神通? 第133章 前辈可有剑道神通? 风波卷着漫天的黄沙吹拂而过。 就好像是一层厚重的黄幕将天地紧紧裹缠,沙砾卷起了尸体上的血迹四散而去。 这无垠的沙漠,已然变成了修罗场。 大离人的云雕盘旋在天空中,口吐火焰,似乎要彻底烧去这一片沙漠。 大离人的骑兵疾驰而过,浓郁的真元配上玄妙无比的战阵,硬生生转动天地,化作这漫天黄沙中的龙卷。 “天王!” “天王!” 呼延光手持长刀站在云间,他脚下一位大离的将军已死,他身上的浓厚刀光将这沙漠照的更亮了。 拓跋悼手持一杆长枪,枪尖上如同悬着一轮明月照耀光辉,明月光芒映照,神通忽来,便如同山岳一般的神枪落下,砸碎了一个个龙卷。 拓跋悼此时此刻便如同一位老朽的战神,他身上神通呼啸,那一杆【玉璧】长枪以祖宗的故土命名,便真如一座古老的城池,抵挡住天上云雕的妖火。 无数大离骑兵冲锋,拓跋悼便如同一座高墙,以一人之姿,阻拦结成战阵的万千骑兵。 呼延光以及数位玉斛名将调拨军伍,又在云中与大离真正的人物争斗。 他们便如同一条条真龙,玄妙的神通划分战场,元神照耀光辉。 可即便如此…… 玉斛人却还在节节败退,他们的鲜血在沙地上洇出诡异的图案。 刀光剑影在昏黄的天色下闪烁,每一次碰撞似乎都要斩断着漫天的黄沙。 这一场大战,已然持续两天两夜。 大离人抽出空来,率领了两万大离黑骑……这天下间最为精锐的军伍之一,越过囚邙山,走过乌苏场,深入这一片毫无价值的戈壁。 拓跋悼长枪便如同一条吞噬月亮的天龙,在这战场上肆意横扫。 直至他扫灭龙卷,紧握长枪,抬头看向云端。 他看到大离那位天将腰佩长剑,自云中走来。 银白色的盔甲在这烈日的照耀下,闪烁着荧光。 褐色的长发配上白色的面孔,这位早已实质上掌控大离的天将,更像是一位未曾出阁的少女。 可便是这样的人物在天上走来,周遭的龙卷便越发恐怖。 神通运转的声音、玉斛人大声呼喊的声音、狂风呼啸的声音、大离人喊杀的声音都淹没在龙卷风。 拓跋悼已然老朽了,但他是谁? 他是玉斛人的天王。 他将玉斛人从浩荡的沙漠迁来这一处戈壁,他三十年励精图治,拉起一支雄兵,胆敢与大离人的铁马云雕争夺煌沙地,争夺吕峦,争夺乌苏场,并且都大获全胜。 玉斛人的人口在这三十余年中,增长了两倍。 玉斛人的弯刀,终于落在世代欺压他们的大离人的脖颈上。 玉斛人向着上苍祈祷,都要在上苍在上之后,加上一句天王永寿! 所以即便是大离人的天将在此,老朽的拓跋悼却根本谈不上惧怕。 他手握长枪,踏足云端,与那位天将对面而立。 天空中,几只云雕盘旋着,俯视这一片残酷的战场。 而那大离天将低头拔出腰间的长剑。 “玉斛人可以活着。” “但是要向大离臣服。” …… …… 黄沙依然滔天。 拓跋悼紧握着长枪,在尸体堆中醒来。 他枪尖上,尚且还绑着玉斛人的上苍旗。 他原本深邃的眼中,多了些浑浊。 玉斛人败了。 他们的帐篷,他们残存的军伍,已然再度北撤,前往更深的沙漠中讨活。 他三十余年来打造的八万铁军死去三万有余,玉斛人三十年以来的基业毁去了大半。 而他这玉斛人的天王,也在沙漠中败给了那位大离天将。 世人都传说这位大离天将能够与大虞魁星比肩,拓跋悼终于见证了这位曾经骑鲸榜上的第二人,修为究竟何其高深。 只是…… 玉斛人的一切似乎都已经败亡了。 他深受重伤,肉身元关生出裂缝,元神黯淡无光,如同风中的烛火将要熄灭。 【长生大忏】刚刚借由闿阳阙触摸到第九重的边缘,如今却再度回转。 一切都来到了三十余年前那个起点,甚至更加不堪。 因为玉斛人多年的奋斗,已然毁去了大半。 他元神神蕴中,再也吹不出一个明月出天山,吹不出一个长生云海间。 这让拓跋悼越发苍老了。 原本挺直的脊梁更加矮了几分。 于是他再一次睡去,就在这万千玉斛人的尸体中睡去。 鏖战数十年,他实在太累。 也许,他的肉身应该在这些玉斛人的勇士尸体中长眠。 而他的元神神蕴……应该落入那一处可得长生之地。 拓跋悼脑海中回想起白玉京。 飘渺浩瀚的昆仑泽上,无数山川耸立,辉煌玄妙的阁楼悬浮在云间、海中、大地上。 南流景闪烁着光辉,照耀整座白玉京。 闿阳阙里,紫气和黄庭弥漫,证明那里便是一处玄妙之所。 其中又有长安客,又有椒奴,又有扶廷君。 寥寥四五人,再也没有玉斛人的重担,没有祖先的期望,没有那一座玉璧城。 “我一生奉献于玉斛,死了之后,我的肉身应当埋葬在这里。 可我的元神、神蕴,应该留在白玉京中。” 拓跋悼这般想着,再度沉沉睡去。 他的神蕴落入白玉京,蹒跚之间踏入闿阳阙。 当紫气与黄庭落在他身上,他浑浊的思绪逐渐清明。 于是这位强撑了三十余年的天王,再也支撑不住,盘膝而坐,落下泪来。 玉斛人的基业,又归于原处了。 而他也身受重伤,无法再庇护玉斛人,无法再追逐祖先们的期许。 正在这时,他听到闿阳阙之外,忽然有声音传来。 老天王站起身来,转头看向那山岳之上的扶廷君。 那位长安客正盘坐在扶廷君面前,与扶廷君说话。 扶廷君浑浊的眼中,露出些光芒来。 长安客又伸出手指,指向天空中的云朵。于是那云朵,就化作两行文字。 “笼鸟上天犹有待,病龙兴雨岂无期?” 这行颇为简单的文字,让老黄梁若有所思。 可是……神蕴中传来的一阵阵剧痛又让老黄梁心中疲倦。 “玉斛人的天王,再也不能称之为天王了。” 他再度回到闿阳阙中,盘膝而坐,背影消沉。 又过去一些时候,闿阳阙中又有脚步声传来。 长安客不知何时前来,盘坐在他的身旁。 “你受伤了。”陈执安道:“我看前辈背影萧索,是不是也如同那扶廷君一般,觉得前路无望?” 老黄梁转过头去看了陈执安一眼,道:“我看扶廷君每日闭目养神,称不上萧索。 你那两句诗,是写给我的?” 陈执安并不否认,只是说道:“我虽然不知前辈遇到了何事,可我却知道前辈修为高深,应当又久居高位,一路睥睨天下,勇猛精进才是,又有何事能够难得倒前辈?” 老黄梁摇头,他探出手来,手中一缕神蕴流转。 “我负了伤,自此之后,便再也称不上修为高深了,我这一路行来,殚精竭虑,最终却重归起点……我往后的性命只怕再也撑不起下一次勇猛精进了。” “前辈神蕴受伤了?”陈执安看着老黄梁手中那一缕神蕴,却笑着说道:“前辈,这里乃是白玉京,你若是神蕴受伤,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他指了指远处的扶廷君,道:“扶廷君神蕴即将消散,他向白玉京主祈求,如今神蕴却越发厚重了。 不如前辈也试着求一求白玉京主,若是白玉京主降下玄光,也许可以解前辈之厄。” 老黄梁转过头去,看向闿阳阙中那高耸的玉台。 他能得以前来这白玉京,受此紫气黄庭,已然是白玉京主的恩赐。 他从未回馈过白玉京主什么,如今又向白玉京主祈求…… 白玉京主真就会应答吗? 老黄梁心中这般想着,可他神蕴闪动间,那黄沙中无数玉斛人的尸体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八百万玉斛人即将远迁,一路上若他身受重伤,无法护持,又该死去多少人? 老黄梁肩头的担子似乎撑起了他的脊梁。 他站起身来,就在陈执安面前缓缓下拜。 一时之间,闿阳阙中的玉台上亮起一道光辉来,老黄梁不曾直视这道光辉。 其中却有钟鼎之音鸣响。 那广寒楼中,顿时有一道柔和如同月光一般的光芒照耀而至,落在老黄梁身上。 老黄梁微微怔然。 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神蕴开始极速恢复。 于是他连忙盘膝而坐,运转长生大忏,吸收着月光中的养分,修复自身的元神伤势。 老黄梁的神蕴伤势,比起只残留下一缕神蕴的扶廷君而言,不知道好上多少。 更何况,老黄梁肉身仍在,元神虽然满布裂缝,黯淡无光,却终究未曾碎去。 击败老黄梁的,并非仅仅是他的伤势,而是三十余年基业毁于一旦,而是他残存不多的寿命。 可是当广寒楼中的月光照耀在他的元神上。 当他的元神开始逐渐复苏。 老黄梁又想起长安客那一句诗来。 笼鸟上天犹有待,病龙兴雨岂无期? 有此白玉京,有白玉京主垂目,若是能在这长生之地得长生,哪怕玉斛人的担子再重上十倍,又能如何? 老黄梁深吸一口气,再度恭恭敬敬朝那虚空中行礼。 闿阳阙中的金光早已消失不见,可老黄梁却也知道,天下所有的恩赐,所有的机缘都是有代价的。 只是这白玉京中的代价,他尚且还不知是什么。 可无论如何,白玉京主这等神秘莫测的存在若有需要,他自然会倾囊以报,并非仅仅为了报恩,还因为…… 老黄梁想起那佩剑而来的大离天将,想起那炽盛的剑光…… 还因为这白玉京,那神秘的白玉京主还承载了老黄梁的希望。 老黄梁想到这里,又转头看向长安客。 长安客脸上带着笑容,朝他点头。 “短短十几二十日不见,你这神蕴似乎已如璞玉一般,是要踏入先天了?” 陈执安点头。 老黄梁侧头想了想。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陈执安时,陈执安尚且未曾修成神蕴,只不过意识落于白玉京。 可时至如今,不过短短数月,陈执安却已经要踏入先天了。 “那刀法,你练的如何了?”老黄梁又问。 陈执安道:“已然圆满,练出了刀意。” “刀意?八都北去十二重中,并无刀意阐微,怎能练出刀意来?”老黄梁挑了挑眉。 二品玄功,原本之后若能练出刀势,已然算是刀道天赋极为不凡。 可这陈执安却用二品玄功,练出刀意来,这又怎么可能? 然后他便看到陈执安探出剑指,虚空一划。 一道带着烈烈杀机的刀意破空而至,那刀意宛如凝聚血海,杀气滔天,惊人的凶戮气魄层层叠叠,一去七重。 “七重刀意。” 饶是老黄梁历经一百余年岁月,见多识广,心中却依然不由惊叹起来。 “你以诗句慰我,我自然也应当回报于你。 你既然将要修成神通,想来还需要一门刀法神通……” 老黄梁尚未说完,陈执安却忽然道:“前辈,你那里可有剑道神通?最好是飞剑神通。” 老黄梁挑眉:“你刀道天赋如此不凡,先天一重的神通自然应当选择一门刀道神通,若修了剑道神通,岂不是浪费了天赋,靡耗了光阴。” 陈执安也不解释太多,只是笑道:“曾有人与我说,我剑道一道也颇有一些天赋,所以便想着也练一练剑道看看,若是剑道不及刀法,我在转修便是。” “剑道也有天赋?”老黄梁有些怀疑的看着陈执安,又见陈执安眼神认真,也就答应下来。 “我并未修行剑道,也并不曾收藏什么剑道神通,不过……我还有几位好友,其中虽然也没有修剑之人,却也应当收藏了一两本剑道典籍,等我下一次前来白玉京,自会为你记来。” 陈执安谢过老黄梁。 老黄梁却说道:“这神通秘籍,一是为了谢你点拨,二是为了谢过白玉京。 白玉京主引渡我等来此,我等也应当互有助益,如此才不算浪费了这等长生之地。” —— 几日过去。 宋相院中,秦闻昼手中拿着一件灵宝,那灵宝中光芒闪耀,化作一颗颗文字。 “傅将军来信,陆竹君已然攻下鹿回关,死守关卡,与反扑的离人作战,根本无法前来悬天京。” 秦闻昼叹息一声:“郑玄泽已然赶来,只是他伤势未愈,即便天赋绝伦,只怕并非是那卢生玄的对手。” 宋相摇头:“要让那陆竹君前来,并非没有办法。” (本章完) 第134章 先天 第134章 先天 宋相佝偻着身躯,手中拿着一只剪刀,细心地为那茶树修剪着枝叶,时不时咳嗽几声,脸上也透露出疲惫。 可当秦闻昼长长叹出一口气。 宋相却转过头来,缓缓道:“要让那陆竹君前来悬天京,也并非没有办法,无非就是结束鹿回关的战事罢了。” 秦闻昼仍然看着那封信,眉头拧在一处:“鹿回关陷入敌军之手已经四月有余,如今陆竹君能够夺回来,想必经历了一场鏖战,若是拱手再让给大离,他麾下那些军士的心气也就没了。” 宋洗渠转头,无奈的看向秦闻昼:“我看起来像是卖国之人吗?” 秦闻昼咧嘴一笑,笑容却有些牵强:“大虞的天下已然腐朽崩坏了,云停若是死了,那些为大虞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只怕心都要凉了。” 宋洗渠随手将剪刀递给一旁的楚牧野,缓缓走来,长袖拢起,坐在秦闻昼对面。 “你我都已知大虞腐朽,那些世家门阀难道不知?”宋洗渠摇头:“只是他们已经站在了山巅,再也不想走下来了,他们以为就算山岳崩塌,也不会波及到他们。 毕竟大乾也好,大离也好,总需要有人管理肥沃的五十州。 而他们如今要做的,便是保持他们的权威,让天下虞人只能够抬头仰望他们,并且跪伏下来,向他们叩首,化作柴薪,化为他们的养料。” “所以,这云停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就如你所言,若是斩妖孽而死,未免太过荒唐了。” “既然不让出鹿回关,那又该如何让陆竹君前来悬天京?更换主帅,将士们的战阵便只能够发挥六成实力,只怕会造成更多的牺牲。”秦闻昼询问。 可问出这句话之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怔,继而摇头说道:“宋相,你已然老朽,若是动用龙脉,只怕会折损你的寿命。 大虞已经腐烂,若是没有你看顾那九十二条龙脉,只怕大地崩毁之时,我大虞百姓也将遭难。” 楚牧野脸上同样露出担忧之色。 宋洗渠闭着眼睛,脸上却颇为坦然洒脱。 “我太老了,总是要死的,早死几日晚死几日,又有什么关系?”宋洗渠双手拢在袖间:“我在耄耋之年,才知晓这大虞天下要彻底的革新。 七年耕耘,九十二处龙脉已然被我握在手中,可这龙脉又有何用?残毒不除,腐肉不去,大虞终究不过灭亡一途。 云停……敢向上原卢氏拔刀,看砍下那妖孽的头颅,无论如何都不值得一个死字。 只是,圣人妄图手握长鞭,驱赶世家门阀彻底为他效命,从而将大虞化作铁板一块。 你我都将成为圣人手中的刀剑,我已经老朽,我这把刀已经不利了,便是早些崩出几个豁口来,也无妨的。” “你去与柱天大将军传信,鹿回关之外的铁马云雕自然会被驱赶,让那陆竹君尽快进京。” 宋洗渠说话间,还抬头看着天上的云朵,今日的云尤其白,让他看的有些出神了,说话也颇为缓慢。 秦闻昼又劝了宋洗渠几句,却见这位老人只顾看着云发呆,并不理会于他。 一旁的楚牧野神色中带着些不忍。 秦闻昼终究用那灵宝传信,继而又拿出那一把【峦岫】名剑。 楚牧野看到这把名剑,眼神中更添几分落寞。 “这一柄剑,在铄古碑剑器行上排行二十二,排名只比那都南低了两位,只可惜悬天京中年轻一辈,有几人有握此宝剑的资格,可他们却都是世家人物,寻常出身,又或者庶族寒门中,竟然无一人能够仗义执剑。” 他缓缓说着,忽然想起陈执安来。 “陈执安曾经拔出王洗匣的长剑,那时他不过只是真元修为,只可惜是我疏忽了,他不知哪里寻来了刀法,自此修行刀意,不曾习剑……” 楚牧野说到这里,又想起陈执安修为精进的速度已然堪称无双二字,,可他若要踏入先天,只怕还需要一些时日。 而且就算踏入先天,哪怕是修剑,以他的年岁,可能够比肩那卢生玄? 就算他踏入先天,卢生玄已然先天六重,再往前踏出一步,就能够先天圆满,陈执安又如何能够胜得过这卢生玄? 一时之间,楚牧野只觉得他们的事业任重而道远,又不免心中好奇,询问宋相:“若无陈执安,宋相准备扶持何人争夺执印之位?” “若无陈执安,我准备派人前去龙潭,寻来吴道。”宋相终于开口。 楚牧野微微一愣,又沉默下来。 宋洗渠继续说道:“只是如今看来,陈执安比起吴道更加适合执印,不知何时,他心中已经燃起了一把火,看似平静,实际上已然准备烧去一切了。” 秦闻昼闻言想起前几日他在皇城中感知到的那一股杀机盎然的刀意。 陈执安这汹涌的杀机又是朝向谁? 是李家,还是司家? 此时宋洗渠站起身来,忽然几个踉跄,一旁的楚牧野连忙扶住他。 老人晃了晃脑袋,道:“且去吧,且去吧。” 秦闻昼、楚牧野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担忧离去。 老人独坐院中,轻轻弹指。 北境鹿回关不远处的龙落山上,须臾之间,那山上风起云涌。 —— 黎序时离开了悬天京,在一个月光高照的夜晚。 他与陈执安、江太平饮酒,三人喝的酩酊大醉,醉卧在陈执安的院中。 黎序时未曾提及离别,便走入夜幕中,归去老剑山。 请他前来的司家不知黎序时将去。 陈执安和江太平察觉到了一些,却终究不曾说什么离别寄语,也不曾送他远去。 三人只是迎着月光,陪着清风与明月,喝了一场离别酒。 江太平甚至醉酒之后长歌一首,据说那是渔火人家两船相交之时,互相问候,互相道别的歌谣。 陈执安、黎序时听得入迷,可江太平唱着唱着,却醉倒在了间,鼾声如雷。 陈执安与黎序时又饮美酒,直至夜深,黎序时穿着道袍就此离去。 直至第二日天光大亮,江太平早已不见了踪迹,陈执安慵懒起身,却发觉自己的先天胎宫竟然已经彻底构筑成功。 泥丸宫化作金光灿灿的先天胎宫,十二道神蕴变得粗壮无比,正沿着紫清玄微阐真记载着的法门不断运转。 而他周身的真元同样如此。 陈执安神蕴落入闿阳阙中,他当先看到昆仑泽中,那一缕先天之气,距离彻底化为明黄色还差一些时候。 可是当他构筑出先天胎宫,白玉京中却又多了五十道玉京之气。 陈执安眼中带着期盼,意念心动。 五十道玉京之气中立刻分出二十道,接连注入那先天之气中。 周遭的昆仑灵气涌向先天之气的速度也更快了许多。 然后,那一道先天之气,便逐渐发出光亮,逐渐彻彻底底化为明黄色。此时二十道玉京之气却只用出了十二三道,陈执安想了想,又驾驭剩余的七道玉京气息继续流入其中。 直至那先天之气中带起一抹青绿色了。 只是这一抹青绿之色,那先天之气竟骤然间变得粗壮至极,比起陈执安刚刚将其埋入昆仑泽时,只怕要粗壮三倍有余。 陈执安满意点头,不曾使用其余的三十道玉京之气。 “这先天之气到了青绿级别,再使用这三十道玉京之气,无异于杯水车薪,只怕无法让这青绿色多出几缕来,与其如此,还不如存着以待往后不时之需。” “这明黄色中又夹杂着一丝青绿色的先天之气,究竟比寻常的先天之气强上多少?” 陈执安有些好奇,却也并不着急,又看向闿阳阙。 闿阳阙中,已然多了第三块白玉碑,那白玉碑上赫然镌刻着一道神通…… “而且,这神通如此玄妙,晦涩难懂,运转所耗费的真元、神蕴也堪称恐怖,只怕并非是寻常的六品神通,也有可能是五品神通。” 陈执安脸上露出些喜色来。 先天境界,即便是那些世家子弟,绝大多数人修行的都不过是六品神通,偶尔有那些天纵之才可以融汇五品神通。 而先天境界修行四品神通的更是少之又少,哪怕那些雏虎碑前二百的人物,都并非个个修行四品神通。 世家豪门,把持天下神通、天下天功,难道缺少四品神通吗? 如同大虞六姓那般的世家,直系血脉是决计不缺四品神通的,可是神通品级再高,若是无法领会,无法修得,没有足够的真元、神蕴能够支撑运转又有何用? 七重先天,需要六道先天之气,每一重先天境界都需要融合一道先天之气,到了第六重,七道先天之气融合为一,彻底与真元融合,改造肉身、先天胎宫,便算是先天圆满。 而在先天境界,往往一重先天之气只能够烙印一道神通。 就算那些天资纵横之辈,也不过修行六道神通。 而绝大多数先天强者,一生不过修行两三道神通。 原因即在于神通珍贵,不可随意而得。 也在于六道先天之气共同刻下一道神通仔细参悟,对于天资称不上天骄之辈,往往更加实用,战力也将更强。 而陈执安有了紫气、黄庭为依托,对于参悟一道五品神通,并且在短时间里生成战力颇有些自信。 “我拔刀术已然有成,配上七重刀意,再加上天鼓神通、先天真元,足以强过寻常神通。 再修行这一门老黄梁寻来的飞剑神通,必将战力大增。” 陈执安凝视着白玉碑上的剑道神通,缓缓诵念出这一道神通的名字。 【九霄】! 【削平浮世不平事,与尔相将上九霄。】 陈执安若有所思。 这剑道神通不知出于何人之手,五品神通却有如此之大的宏愿,想要以九霄之剑,削平浮世不平事。 可这神通立意不凡,也颇合陈执安的心绪。 “斩去不平之事……” 陈执安脑海中浮现出悬天京中的许多事来,身影消失在白玉京中。 他脑海中的天上玉京图缓缓合上,探索之间,手中却多了一块玉石。 正是承载了先天之气的玉石。 只是这块玉石大有变化,最初的玉石通体洁白,如今却黄灿灿的,其中又带出一抹青绿。 陈执安盘膝而坐,将这玉石握在手中。 随着紫清玄微阐真功法运转,玉石中的先天之气顿时喷涌而出。 陈执安抬头,十二道神韵流转而出锁住那先天之气,既然张口。 先天之气便如同一条游离在虚空中的真龙,陈执安张口一吸,仿佛吞噬真龙一般。 先天之气入体,顿时一道清气入驻先天胎宫! 须臾之间,先天胎宫绽放光辉,落在那清气上。 那一缕先天之气立刻开始流出难以形容的养分,落入他的五脏六腑,落入他的筋骨皮肉膜,落入他的元关,也落入他的先天胎宫! 最先生出变化的是陈执安的肉体。 陈执安当机运转熔炉宝录,原本登临熔炉宝录第三重境界之后,陈执安的肉身强化的速度就开始减缓。 唯独每日服用白玉丸,陈执安才能感觉到自己的肉身正在缓慢变强。 可此时此刻,陈执安却只觉得自己的肉身仿佛是一枚丹药,正在被玄火炼制,无时无刻不在加强。 五脏六腑、筋骨皮肉膜全方位变得更强。 甚至陈执安的玉骨上开始散发出微弱的金光来,熠熠生辉。 熔炉宝录第四重! 第五重! 第六重! 圆满! 陈执安只觉得这一道先天之气的养分似乎无穷无尽,即便是熬炼肉身耗费了如此之多的先天之气,可他先天胎宫中的明黄色先天之气却丝毫不减,只是那一抹青绿色稍显暗淡了一些。 除了陈执安肉身以外,元关同样如是,真元依旧如此。 元关中的真元被这先天之气配合紫清玄微阐真法门不断压缩凝练,继而混入先天之气,逐渐蜕变为先天真元。 而他元关中的先天真元,即便经过先天之气的不断凝练,却变得越发浑厚,转眼间就三倍于之前的璞玉境界。 十二道神蕴盘结在那先天之气上,逐渐迸发出金色的光辉来。 陈执安缓缓睁开眼睛。 先天一重,成了! 可是…… 这先天之气却还没用完。 陈执安皱起眉头,一重先天之气一重先天境界。 如今这先天之气尚且还剩下许多,自己只能够继续熬练自己的肉身,熬炼自己的真元,强化自己的神蕴。 “如此一来,我这先天一重,岂不是与寻常的先天一重不同了?” 陈执安心中默默想着。 ps:晚上还有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35章 栖霞山上云中剑【感谢卖报的粉刷匠的盟主打赏】 第135章 栖霞山上云中剑【感谢卖报的粉刷匠的盟主打赏】 又是人间一度秋,层林尽染万山红。 秀霸山上的枫树叶子已然开始泛红,远远望去就好像是山上燃烧起了火焰。 除了枫树之外,早年还有一位山人在秀霸山上种了乌桕树,叶子也已然开始从绿色过渡到红色,五彩斑斓,甚是美观。 悬天京中的夏日就这般悄无声息的过了。 秋风拂过,街边的大树纷纷抖落身上的叶子,金黄与火红交织的叶片在空中肆意飞舞。 秋日萎靡,对于讨生活的人而言,悬天京中的秋日是一年最好的时节,并不寒冷,也没有烈阳高照,便是去卖苦力,也能多卖出二斤力气来。 可与此同时,秋日肃杀,冬日渐来,许多行当即将要歇息了。 七月十八日,陈执安终于见到了久违的沈好好。 “我那栖霞山上,秋日的时节真是美极了,山上的树木已经被秋霜染成了许多颜色,就好像是你的七彩画。 山间的雾气就如同仙人所塑,各有其意,时不时还能见到一两位修行有成的人物御剑而来,怪不得栖霞山上没有成体系的玄门,却被誉为大虞名山,位列七十二景之一。” 沈好好还是穿着一袭鲜艳的红衣,恰似一朵盛开在秋日里的热烈红牡丹,点亮了周围略显清冷的街景。 在秋光映照下,她身上那一袭绣着金色纹的红衣在风中摇曳生姿,更衬得少女身姿婀娜。 沈好好最引人注目的,大概是那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便如同一汪清泉,顾盼之间灵动非常。 此时她便睁着这一双大眼睛,兴高采烈的与陈执安分享着栖霞山的见闻。 “这一趟栖霞山,我与师尊去的太匆忙,来不及与你知会一声,我那些师兄师妹都说你好几次请人送信过来,倒是有心了。” 沈好好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贝齿:“栖霞山乃是钟灵毓秀之地,上天垂青,竟然从云中落下一把长剑来,刺入了落云峰上。” “正因为这把神秘的剑,栖霞山人与溪月姐姐才不曾前来悬天京中,参加坐朝节盛会。 栖霞山人乃是真正的高人,不愿独占这一把宝剑,所以邀请许多修行有成的人物先去栖霞山中,看一看是否能够收服这把有灵之剑。” “我与师尊因此而去栖霞山,明月台的桂魄真人也带着你那表姐李清然前来。 只可惜我师尊与那鬼魄真人,都不曾收服那把名剑,倒是平白去了一遭。” 陈执安与沈好好一同走在街上,手中还各自拿了一串葫芦。 “去见一见栖霞山美景自然比待在这悬天京中更好。”陈执安笑着说道:“之前徐小姐曾与我说,栖霞山上有两条龙,一条守着栖霞山,另外一条似乎是一位师兄手中的刀兵,你可曾见到这两条龙了?” “不曾见到。”沈好好摇头,略感可惜:“我还尚且未曾见过真龙呢,原以为这一次去栖霞山,能见一见龙究竟长什么样,只是栖霞山中云雾缭绕,稍微远一些就看不到了,也不知那两条真龙究竟隐藏在哪里。” “那可曾见到徐小姐了?”作为苏南府中的旧友,陈执安心中其实是有几分挂念徐溪月的。 原本以为能够在坐朝节中相见,却不曾想有了这天上落剑的插曲,栖霞山人并未曾带着徐溪月前来悬天京。 “也不曾见到。”沈好好舔了一口冰葫芦,叹气说道:“溪月姐姐说是去了龙潭寻一件宝物,我也不便多问……只是那龙潭颇有些危险,只希望溪月姐姐安全无虞吧。” 龙潭…… 陈执安未曾听过这一处所在,正要询问。 沈好好却突然停下脚步来,她左右看了看,有些兴趣阑珊的摇头:“这悬天京中其实没什么好吃的。” 陈执安挑了挑眉。 沈好好脸上却突然露出些讨好的笑容来:“陈执安,今日是我生辰。” 陈执安眉头舒展,想了想点头说道:“你想吃什么?” …… 自从来了悬天京之后,陈执安就再也没有下过厨。 唯独七月十八日的今时今日,陈执安自昆仑泽中摘出了许多菜,摘出了许多香料。 这些寻常的蔬菜,寻常的香料在昆仑泽里养育了好几个月,已然芬香扑鼻。 陈执安做菜的技艺实在稀疏平常,之所以能够将菜肴做的好吃,就全靠这些菜,香料。 可偏偏这些经过昆仑灵气洗礼过的蔬菜和香料,只怕普天之下就只有陈执安这里有了。 那些炼丹师只怕不会耗费力气培育这些寻常的蔬菜香料。 陈执安再次下厨,为沈好好包了些饺子,又炒了一盘羊肉,一盘鸡肉。 一如苏南府那段光阴。 哪怕是这等寒酸的菜,沈好好吃的却津津有味,大眼睛弯成两个月牙,白皙的面孔上满是笑意。 “这就吃完了?”陈执安看着吃完两盘饺子的沈好好,不得不再给她包了一盘。 秋天的月亮更圆了。 沈好好吃着吃着,神情忽然有些落寞:“我上一次还与你说,我是这悬天京中最了解你的人,可是到了坐朝节,我才发现你实在太神秘了。 我以为你是修行天才,可实际上你是修行妖孽……又或者……陈执安,你以前是不是在骗我?我给你那两本秘籍时,你已经是神蕴境界了。” “我修行好多个年头,才修到了神蕴圆满,踏入璞玉境界只怕还需要两三个月的光阴。 可你呢,你好像天生就生在云端,只需要食气餐霞,修为就能增长,这才短短几个月,竟然就能击败司侯圭了。” 陈执安咧嘴一笑,对沈好好郑重说道:“我可是天才,也许再过几月,你就会发现,我已经踏入先天境界了。” “先天境界要构筑胎宫,还要缓慢炼化先天之气,哪有那般容易……不过若是你的话,其实也不奇怪。” 沈好好说到这里,忽然低头看了这石桌上的两道菜,脸上终于露出些笑容。 “在这悬天京,我是唯一一个吃过你做的菜的人,对吧?” 陈执安点头。 沈好好顿时开心起来,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执安也抬头看月,临近中秋,天上的月亮越发圆了。 今夜望月之人,并非只有他们二人。 玉芙宫中的玲珑公主,抬头看到天上的明月就又想起那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来。 进而又想起陈执安,想起陈执安为她写下的那一句,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她还记得陈执安写这句话时,就在咫尺间,她甚至能够闻到陈执安手中油墨的气味,能够感知到陈执安的鼻息。 她慵懒的躺在贵妃椅上,一袭薄如蝉翼的纱衣轻裹娇嫩的躯体,隐隐透出那白皙如雪的肌肤,在光影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修长的双腿在纱裙下若隐若现,宛如上等的羊脂玉。 不知为何。 今夜的玲珑公主颇有些多愁善感。 “旁人见了天上渐圆的明月,应当会想起至亲之人,我却只能想起旁人来。” 玲珑公主摇了摇头,见了明月,她又能想起谁? 难道要想那恶心的夫君? 即便是有这般的明月照下,想来他依然行的是那虐杀娈童的勾当…… 玲珑公主想起这些,脸上不由露出清清楚楚的厌恶来,紧接着又是些许无力。 身为皇家女儿,即便她早些知道了这些事,她难道还能不嫁吗? 皇家父女之间又有什么亲情可言,除了望星宫奏乐那一次之外,将近两年光阴,玲珑公主都未曾见过昭伏皇一面。 于是她自嘲的笑了笑,又看向手中那一幅画。那一幅画竟然是在坐朝节中,陈执安为她画的那一幅画像。 玲珑公主竟然未曾将这一幅画烧去,反而私藏了下来。 “这画师……在做什么?”玲珑公主心中忽然有了这么一个疑问,然后便如燃火的草原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玉絮奴。”玲珑公主轻声开口。 自后殿中,一位三十余岁的女官走出,向着玲珑公主行礼。 “你去佛桑街上看一看,那位……陈画师在做些什么。”玲珑公主这般询问。 那女官有些诧异的抬头。 却见玲珑公主正在低头看那一幅画像,目光不与她相交。 于是她站起身来,正要出玉芙宫去。 玲珑公主却在犹豫中再度开口:“算了……莫要以神通打探,你去问一问那门房,看他在不在院中便是。” 约莫过了一刻钟,那女官又回来了。 “院中来了女子?”玲珑公主忽然坐起身来,皱起眉头。 可紧接着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忽然多出些自嘲来。 “本宫究竟在做什么?” “陈画师如何,又与我何干,我便是生气,又拿什么来生气?” 她缓缓躺倒,左右看着这广大的玉芙宫,忽然觉得厌倦了许多。 “娘亲说要来接我,却不知何时才来。” 玲珑公主在心中这般想着。 —— 在秋日时节中,江太平也有两则好消息。 第一则,便是在辟神丹的相助之下,江太平终于开辟了先天胎宫,督察院赐下先天之气,他终于引气入体,已经算是半尊先天境界的强者。 只需要消化先天之气,烙印神通便能够彻彻底底踏入先天境界。 第二则消息,便是自北地五州中,那卢生玄提及过的郑玄泽策马而来,如今就在北极城门之外,将要入城。 陈执安站起身来,也朝北城而去。 他迫切的想要看一看,这位郑玄泽究竟何其人也,是否有机会打赢卢生玄,好让那云停将军不必人头落地。 距离林虎和那女子之死,已然过了十几日。 陈执安看似不再提起此事,可他心中却始终牢记…… 有人就死在他的眼前,死在那些腌臜人物手中。 今时今日,他手中尚且并无权力,身上的修为虽然算得上登堂入室,却也不敢称无敌,暂且还无法化解心中的执念。 可他并非忘了。 而且他努力攀登,无非是想要快意一些。 若是忘却此事,又如何能称得上快意二字? 今日下了蒙蒙的细雨,陈执安撑了一把油纸伞。 以他的修为,即便是泼天的暴雨也难以近身,可若是在悬天京中肆意运用真元避雨,总会引来许多人的目光。 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前来拜访陈执安的人越发多了。 甚至有求学的学子,千里迢迢前来悬天京,第二三日便会来佛桑街上求见。 毕竟在这些学子看来,陈四甲诗名高耸,名头甚大,却仅仅只是一介内务府画师,仅仅只是一位八品的勋官。 若是能见他一面,求来几句诗文,立刻便能够闻名于悬天京。 只是……陈执安从来不见旁人,便是那些达官显贵邀请,也以正在作画为由婉言谢绝。 去赶赴那些名利场,并非陈执安所愿。 他忙着修炼,修出一身神通,修出刀剑双绝,然后尽早完成心中那些执念。 比如母亲。 比如那林家父女的仇。 如此孤僻其实也有许多好处。 最起码悬天京中见过陈执安的人其实不多,不至于走到哪里都受他人关注。 就迎着这斜风细雨,陈执安坐在一处酒篷之下,要了一壶酒,不时看向城门。 等了一盏茶时间,郑玄泽还未曾入城。 陈执安却又看到一顶轿子缓缓而来,就停在远处。 轿子中的褚岫白掀开了帘子,眼神带着些阴郁,同样望向城门。 陈执安不动声色的饮了一杯酒水。 踏入先天境界之后,利用先天真元运转长日安隐经,隐气敛息的手段越发高明。 他坐在那里,若无目光扫来,即便是褚岫白这样的先天人物,也根本察觉不到他。 “这褚岫白也来迎接郑玄泽?” 陈执安忽然想起来,褚岫白之前也在边境为将,甚至干出了杀良冒功的勾当,令那郁离轲几次刺杀而不得。 “如此说来,这褚岫白应当是郑玄泽的同袍。” 陈执安思绪及此,又忽然感知到了些什么。 他压着伞,抬头看向城门侧面的酒楼。 那楼阁之中,谢家谢宥、魏家魏灵玉正与一位华衣公子同坐一处,饮茶品酒,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城门门口。 陈执安又喝了一杯酒,眼中竟然闪过一道杀意。 这位华衣公子,陈执安早就见过。 正是那位与卢生玄一同护轿的人物。 也就是那位修炼了邪功,被白玉京广寒楼清楚察觉的卢家公子。 ps:【此段不收费】昨日月票加更。 本书第一个盟主诞生了,感谢【卖报的粉刷匠】兄弟的盟主打赏,作者拜谢。 不光拜谢,还有加更,盟主加三更,每章四千字,等于其他作者章节的六章。 只是作者上架以来每天都一万两千字更新,每天都加更,已经到极限了,时速一千五的作者基本坐在电脑前十二三个小时才能码出一万两千字三章来,再写更多基本不可能了,可能会猝死。 所以这个盟主加更,作者打算等没有月票加更的时候再加,盟主见谅喔。 (本章完) 第136章 璞玉向先天出刀? 第136章 璞玉向先天出刀? 秋日的雨,极细极密,仿若牛毛,又似针,在暗淡的天色里拯救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城门口的石板路上,早已经激起浅浅的水洼,雨滴落下,溅起细小的水。 有人踏在那浅浅的水洼中,积水顿时成了水幕溅起。 陈执安侧头看去,却见有一位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背负着行囊,缓缓从城门口中走入城中。 那年轻人头戴斗笠,右边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除了这疤痕之外模样倒颇为清秀,只是眼神有些清冷。 他踏步而来,越来越近。 褚岫白轿子前面的小厮弯下腰掀开帘子。 褚岫白身着一袭华衣,仍然坐在轿中,甚至不曾下轿,抬眼直视着这位年轻人。 可那年轻人却看都不看褚岫白一眼,只是背负行囊,一人独行。 直至到了距离褚岫白轿子大约五六丈远的所在。 褚岫白却忽然抚掌,道:“玄泽兄,许久不见。” 那郑玄泽抬了抬斗笠,露出清冷的眼睛,看向褚岫白。 他一语不发,就如此凝视这位南海豪门的公子,眼神中的冷意却越发浓了。 褚岫白却丝毫不理会郑玄泽眼中的阴冷,只是微微摇头道:“褚家对你有知遇之恩,你最初开始修行,也源自我褚家的修行秘籍。 后来,我在秦大都御麾下之时,又与你成了同袍。 今日你见了我,却连抱拳行礼这等礼节都已然漠视了,郑玄泽,你成了秦大都御麾下的校尉,莫不是就以为你欠我褚家的就一笔勾销了吧?” 郑玄泽不曾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迈步。 刹那之间,从褚岫白身上有一道凛冽的先天真元弥漫而出,令虚空中许多雨水就如此悬在半空,竟然化作一根根锋锐的雨针,针尖朝向郑玄泽。 郑玄泽停下脚步,面无表情道:“我父亲一生为南海褚家行事,那尚且称不上妙法的武道典籍买了他一辈子,又买了他一条命。 如今他死了,莫不是褚公子以为一本秘籍,就要买断我郑姓世世代代,我父亲成了褚家的奴仆,所以就连我郑玄泽见了褚公子,都只能够跪俯请安?” 郑玄泽的声音有些沙哑,又带着些疲倦,仿佛厌烦了与褚岫白说话。 褚岫白却冷然一笑:“若无我褚家,你也许早已死在哪一处田埂之间,无论如何,是我褚家那一道秘籍让你郑玄泽有了今日的校尉之身。 我不需要你请安,更不需要你跪下……你不过是秦大都御麾下一个小小的校尉,不必去持剑,更不必出现在圣人眼前。” “你不去持剑,尚且还有陆竹君,我听说你恰好身受重伤,休养便是,何至于千里迢迢前来悬天京?” 远处酒肆下的陈执安不动声色的又喝下一杯酒。 也明白过来,这褚岫白之所以前来城门口,是想要拦住这郑玄泽。 “这郑玄泽受了伤,击败卢生玄的希望不大,可这等人物出现在圣人眼前,圣人执印之选也就多了一个。 这世家门阀诸多公子……对于这件事情上,倒是空前的团结。” 陈执安心中冷哼一声。 那酒楼上的几人慢条斯理的饮酒喝茶,那卢家另外一位公子时不时目光闪烁,望向郑玄泽。 褚岫白又道:“那云停杀了卢家的血脉,你也自然知道大虞六姓在这大虞意味着什么,不能白白死了,无论如何,云停总要偿命,你又何须为此得罪天下世家?” 郑玄泽原本便带着些厌烦的面容上更多了些厌恶来。 他摘下斗笠,任凭邪风细雨洒落在他的身上。 此时他眼神认真,脸上那一道疤痕都显得有些狰狞了:“世家人物不能白白死了,那云停就能白白死了?天下的百姓就能随便死了” “云停杀了人,杀了卢家的人物。” “那便是他该死。”郑玄泽冷笑一声:“若云停只杀了那卢家的人物,我郑玄泽或许还会有几分迟疑,可你们却还往他身上泼了一盆脏水,说他杀了千余号百姓。 这实在是令人忍俊不禁。 我等着边境抛头颅洒热血,既要挣些军功,心中却还念着身后千千万万与我一般出身的乞活百姓。 云停与我一般无二……那么褚公子,那一千余号百姓,究竟是怎么死的?” 酒楼上那位卢家公子放下手中的酒杯,眼中清晰的闪过一抹杀意。 一旁的谢宥却摇了摇头,笑道:“海汇兄已然吸纳道真之气,乃是玉阙人物,你若是对这郑玄泽出手,反而会引来秦大都御的怒意。 这郑玄泽受了伤,有褚岫白与他分辨就是,海汇兄倒是不必为此耗神。” 这位公子便是之前悬天宫中昭伏皇询问谢公,天下谁人能执印时,谢公提及过的卢家卢海汇。 卢海汇不曾开口,只是徐徐颔首。 褚岫白听到郑玄泽的质问,却并不回答,他面色如常,只是道:“云停是谁?那卢家卢慈宽又是谁?云停手中染了卢家的血,自然要偿命,天经地义。” “又是何来的天经地义?”郑玄泽冷笑:“若是死了就要偿命,褚公子,你我曾是同袍,我一直想要问一问你黑石山中的惨案,究竟是否与你有关。” 褚岫白骤然皱眉,他起身从轿中走出,直白说道:“所谓持剑比斗,既是定云停的生死,也是圣人在看往后有可能执印的人物,郑玄泽,你究竟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妄图染指陆吾鉴?” 郑玄泽坦然说道:“老老实实的军伍中人别的没有,便只有一副好胆魄,圣人若是让我执印,我自然会执印,天下广大,总不能让满天下的好处,都让你们占了去。” “我今日前来悬天京,虽不过只是陆将军的替补,以防万一,可我郑玄泽却不怕你褚岫白龇牙咧嘴,若有可能,我必会持剑!”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全然没有半分惧怕。 已然走出轿子的褚岫白眉头终于舒展,那悬在半空中的雨滴闪烁出森冷的光辉来。 “我许久不曾与你切磋,却不知你这奴仆之子,修为又有了几分精进。 今日恰好试上一试。” 无耻。 这郑玄泽面色苍白,气息紊乱,眼中还带着几分疲惫,一看便是伤势未愈。 这褚岫白受了郁离轲的刺杀,身上也有伤势,只是经过修养,已经好了大半。 可褚岫白却能够如此堂而皇之的对郑玄泽出手,陈执安实在是有些小看这些世家子的无耻。 他正要站起身来。 极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褚岫白,我与你不见已然有几年光阴,你还是这般无耻,还是这般小气。” 随着这一道声音传来。 一股猛烈的气血倏忽到来,带着岩浆喷发一般炽热的剑意,瞬息之间就斩碎了那悬空的雨滴。 陈执安好奇朝着远处看去。 却见一处客栈门口,正站着一位魁梧的壮汉。 那人身高只怕有九尺,膀大腰圆,浑身肌肉虬结,壮硕巍峨。 他朝着此处走来,便如同一座小山,带来莫大的威压。 “你明知道玄泽负伤,却还要以比试为名,行欺凌之实,你脸上的皮肉只怕不是人皮,是厚重的驴皮。 如果这里不是悬天京,如果这里是边陲,老子早已砸烂你的驴脸。”来人说话颇为粗犷,配上他那摄人的眼神,活脱脱像一只凶兽一般。 此人是谁? 陈执安有些诧异。 那郑玄泽脸上却终于露出一些笑容:“陆将军。” “这位便是陆竹君?”陈执安更加觉得意外了。 听此人的名讳,像是一位彬彬有礼的读书人,可见了此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与“竹君”二字扯上联系。 而且…… “此人竟然还是修剑的,刚才那如岩浆一般滚烫炽烈的剑意,确实有几分门道,玄妙非常。” 原本准备出手,相助于郑玄泽的陈执安乐得看热闹,又坐了下来。 褚岫白见了来人,听了这陆竹君如此粗俗的话,顿时大怒。 他嘴角牵扯出一抹冷笑:“郑玄泽受伤,我褚岫白也遭歹人刺杀,也受了伤,岂不是正好?” 目光在郑玄泽和陆竹君之间流转,道:“你们莫不是想要以多欺少?” 褚岫白说到这里,又抬头看了一眼那酒楼。 酒楼之上,魏灵玉早已站起,她一只手扶着栏杆,远远望向此处,另一只手正摸索着腰间的长鞭。 魏灵玉居高临下,俯视那两位边陲的将军,一如之前俯视陈执安一般。 “看来这魏灵玉更想要执印,想要成为她话语中的天公。” 陈执安冷眼旁观。 而陆将军丝毫不惧,探索之间,手中却多出一把剑来。 这是一把四尺宝剑,被身材高大的陆将军握在手中,竟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可当陆将军那长剑中流淌出剑意来,顿时又显得大气无比。 “玄泽,你且后退,我倒要看一看这悬天京中的小姐公子,究竟有多少斤两。” 郑玄泽皱起眉头。 陆将军自战火中走来,一身战力自然不弱。 可是论及传承,不论是褚岫白,又或者是魏灵玉,却根本不是军伍中人能够相提并论。 陆将军想要以一敌二,只怕不妥。 于是他随意放下身后的行囊,探手之间,手中也多了一把长剑。 那长剑落入了郑玄泽手中,周遭落下的雨水都显得有些慢了,乃至那些无根之水逐渐流转而至,附着在郑玄泽手中之剑。 陆将军微微皱眉。 褚岫白哈哈一笑,道:“也好,也算为生玄公子探一探你二位的剑意。” 魏灵玉也跳下酒楼,就站在酒楼下,远远注视着陆竹君。 有人拔剑,有人拔刀,有人手持长鞭。 周遭的百姓纷纷避让,甚至不敢喘一声大气。 而那远处城门口的兵甲,却好像全然不曾看到此处争执,视而不见。 这国公郡主,世家公子之张狂,由此可见一斑。 褚岫白已然拔出一把长刀,那是长刀上光辉流转,有几分斑斓之色。 此番争斗似乎一触即发。 周遭都变得安静许多,酒楼上的看客们也都纷纷屏住呼吸。 陆竹君左右看了看,摇头说道:“要打,便出去打,免得伤了百姓,毁了临街的铺面,断了他人的生计。” 褚岫白、魏灵玉尚且都不曾说话。 却忽然听到有人抚掌而笑。 “京中郡主公子自比天公,又怎会顾虑这些?” 魏灵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忽然皱起眉头,继而嘴角露出几分笑容来。 褚岫白转过头去,却见不远处的酒肆中,有人撑起一把油纸伞,缓缓站起。 那人腰间甚至还配了一把刀,正是司侯圭的长刀斗极。 “陈执安?”褚岫白神色冷然。 远处的魏灵玉却忽然左右看了看,笑道:“陈执安,我尚未前去寻你,你却送上门来了。 那老剑山的少年剑主已然走了,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让本郡主心中实在好奇,你这胸腔内的胆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陈执安撑着伞站在酒肆之前,笑道:“郡主吃了上一次的亏,如今出门倒不是孤身一人了。” 他左右看了看,笑道:“那远处街巷中,竟然还有玉阙修士蠢蠢欲动,想来是你魏家的人物,莫不是郡主要以玉阙人物压我,压这两位风尘仆仆的将军?” “以玉阙人物压你?”魏灵玉哈哈一笑,继而神色转冷:“陈执安,这悬天京中之人叫你陈四甲,给了你不小的名头。 可你莫不是以为,你有了这陈四甲之名,修为也能够登堂入室,不惧先天了?我还需要以玉阙压你?” 魏灵玉说话之间,朝前走出一步。 陆竹君同样朝前走出一步,又对陈执安抱拳,道:“谢这位兄弟仗义执言,只是……” 他话语未落,陈执安却朝他点头,继而看向褚岫白。 “郑将军身受重伤,褚公子伤势却轻了许多,如此对决实在令人不耻。” “既然是比试,总要有来有往,有去有回,才算有意思。” “不如这样,我陈执安也来凑一凑热闹,褚公子且与郑将军对战,我只向褚公子斩出一刀,就只算是添一道刀光助一助受伤的郑将军。” …… 魏灵玉侧头看着陈执安。 褚岫白同样仔细听着陈执安的话。 过去几息时间,魏灵玉忽然笑了,褚岫白嘴角也含着笑意,道:“陈执安,你可知我的修为?” 陈执安点头说道:“那少年剑主曾与我说过,褚将军乃是先天六重的修为,如今便是受伤了,可看公子方才真元入雨滴,只怕也有先天三重往上的战力。” “璞玉向先天出刀……” 褚岫白看了一眼魏灵玉,笑道:“也好,便只当是为玉下郡主出气。” (本章完) 第137章 斗极在此! 第137章 斗极在此! 雨势大了。 如同银针一般的斜风细雨,逐渐滂沱。 天上雷霆炸响,厚重的云雾不知何时已然笼罩在北城的上空。 魏灵玉手持长鞭,她身上先天真元升腾,四周的气流都因此而紊乱无比,化作呼啸的大风,直直朝着陆竹君涌去。 陆竹君束在脑后的长发无风自动,衣衫更是猎猎作响。 他皱着眉头,还看着那位仍然坐在酒肆中,低头饮酒的少年。 悬天京中还有这样的人物? 只是褚岫白口中,这少年不过璞玉境界,哪怕已经修成璞玉圆满,又哪里来的胆魄胆敢插手这北城门口的争端,又哪里来的胆魄,胆敢以璞玉境界向先天出刀? 长剑被郑玄泽握在手中。 身上气浪骤起,周遭的雨水似乎化作一层雨幕,萦绕在他的身上。 他心中知道,这一场争斗无可避免,与其废话还不如调集周身先天真元,先天胎宫中的神蕴也流转出来,与这天地间的雨水沟通。 魏灵玉、褚岫白。 郑玄泽、陆竹君。 四人身上的真元腾起翻滚,进而化作风波,将这周遭许多铺子上方的名旗刮得噼里啪啦作响。 酒楼上。 谢宥与卢海汇已然不再饮酒,低头注视着这四人,目光时不时还扫过坐在远处的陈执安。 四人尚未对战。 陈执安却好似成为了风暴的中心。 魏灵玉时不时看向他。 而褚岫白目光甚至不在郑玄泽身上,反而看着陈执安,忽然开口问道:“那一夜,你可曾见过那黑衣人的踪迹?” 陈执安嘴角露出些许笑容,不答。 轰! 一道刀光如同天上雷霆乍响,雄浑的先天真元自褚岫白身上迸发而出。 风波滚滚而去,褚岫白脚下那青石板路已然寸寸裂开,根本无法承受褚岫白身上那可怕的力量。 褚岫白拔刀,目标却并非郑玄泽,反而是坐在那酒肆凳子上的陈执安。 “便如我所言,山上的野猴子得了一把刀,便想要逢人夸赞那把刀的锋锐,可却不知那好刀在我眼中不过寻常。 璞玉境界握刀,如何能够割断我身上南海褚家的锦衣?” 狂风肆虐,刀意狂飙。 褚岫白这一刀锋锐到了极致,又快到了极致,越过十丈距离,便要转向陈执安。 陈执安挑眉,却岿然不动,依然端坐在酒肆上。 而那郑玄泽也已经递出一剑。 他长衣飘动,一剑横斩,周遭的雨水都被都被他的剑气裹挟,就如同一把巨大的水剑,朝着褚岫白那一刀迎击而去。 随着郑玄泽闷哼一声。 雨剑碎去。 褚岫白那恐怖的一刀竟然也被拦下。 而褚岫白却已不见踪迹,郑玄泽原地闭起眼睛,神蕴飞速笼罩周遭三丈所在,继而转身,玄妙的剑术神通在他手中迸发而至。 【大泽剑气】! 郑玄泽探出手中长剑,大雨中传来一声金铁交鸣之声。 褚岫白诡异的从虚空中显出行迹,继而再度消失。 郑玄泽仍然闭眼,却屈膝一跳,顿时跃起三丈高下,手中长剑须臾之间弹出,就好似一根脱弦之箭,直直钉向大地。 当当! 又是接连两声金铁相交之声。 褚岫白面无表情现身于地面,朝后一跃,竟然跃出十丈距离,双脚落在一处墙面上。 进而他先天肉身猛然发力,墙面轰然倒塌,褚岫白身躯旋转,手中的长刀化作龙卷,直直转杀向落地而来的郑玄泽。 此时此刻,他手中长刀上生存着一种极其恐怖的力量,蒸发了周遭的空气,蒸发了落来的雨水,就仿佛天地间的龙卷,威势骇人。 “你的大泽剑气,比起我的卷山神通,又如何?” 这龙卷一刀,仿佛能够卷动山川,强悍到了极致,无数青石板顿时裂开,被这龙卷卷起。 距离褚岫白最近的七八处墙面甚至因此轰然倒塌。 郑玄泽面色依然苍白,脸上却丝毫不惧。 他漫步在雨水间,看似只跨出一步,却总能跨越二三丈。 这恐怕也是一道身法神通,在这身法神通加持下,郑玄泽行踪飘渺,不过几息时间,却已然迎向了那可怕的卷山神通。 酒楼上。 谢宥嘴角露出笑容来。 “褚岫白这神通【卷山】已经炉火纯青,哪怕他受了伤,浑身真元远远未达巅峰,却仍然杀伐之气纵横。” 他心中这般想着。 卢海汇同样颔首。 站在空旷处的陆竹君抬头看向魏灵玉。 却只见魏灵玉那一条长鞭就如同一条游龙,正悬浮在魏灵玉周遭的虚空中。 那长鞭之上,密布着更加澎湃,更加汹涌的先天真元,陆竹君同时能够清楚的感知到,魏灵玉先天神蕴死死锁住他的踪迹,他若出手,魏灵玉必然出手。 魏灵玉一旦出手。 先天六重的人物在这长街上放手争斗,不知多少人要因此遭殃。 此时魏灵玉嘴角露出些许笑容,仿佛是在与陆竹君说…… “何不出手?” 陆竹君却站在原地,怡然不动。 “即便郑玄泽受了重伤,也不会如此简单就败给那褚岫白。”陆竹君脑海中思绪闪过。 却只见郑玄泽行踪飘渺之间,手中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然凝聚出三丈长短的雨剑。 ……不,更像是一条水龙。 郑玄泽挥剑,那水龙游走在滂沱大雨中,就好像游走在一处大泽之中,时不时张口咆哮,吞去更多的雨水,从而变作更大。 【大泽龙吞】! 迅猛无比的剑意从郑玄泽手中长剑中流转而出。 这一刹那,郑玄泽手中宝剑就好像真就变成了一条真龙。 真龙吞龙卷! 轰隆隆! 两相碰撞,就好像天上炸起一道惊雷。 带起狂风,直去几十丈。 离这很远的百姓拼命奔逃,却仍然被那风波卷动,摔了一个踉跄。 又是几处房屋倒塌。 所幸如此猛烈的阵仗,已然吓退了许多百姓,那房屋中并无他人。 地上碎裂的青石板中卷动起沙尘来,一时之间烟尘蔽目。 可那灰尘中,又有刀光亮起。 四处刀光,自上而下接连袭来,褚岫白身影闪动,若隐若现。 郑玄泽用出大泽剑道神通,元关已然痛上加痛,先天胎宫中传来的剧痛,更让他眯起眼睛来。 可他眼中依然无惧,眸光一凝,剑意升腾而起,铿锵作响。 弹指之间,他左手持剑,右拳成掌五指大开。 【摄地】! 又是一道神通运转,厚重的先天真元就此大开,倏忽而至,拿住地上一块五尺见方的青石板横立,挡住那四道刀光。 他的身形再度消失,进而诡异的出现在一处空白之地前。 【钉凶】! 他手中长剑,须臾之间直飞而出,带起绚烂的银色光辉。这一剑快到了极致,带着可怕的先天真元,夹杂着几缕神蕴,斩向一处空白之地。 直穿而去! 铿锵! 褚岫白身影显现,手中长刀横空斩去。 他只斩出一刀,可一刀即出,瞬间化作十余道刀光,上下左右四方密布,化作了一道刀气高墙,拦住那长剑直射。 长剑与那许多刀气碰撞,进而弹射上天。 郑玄泽的身影不知何时却出现在高空,那宝剑就此落入他手,再度直飞,朝着那刀气高强的死角射来,直冲褚岫白头颅。 褚岫白丝毫不退,长发飞扬之间,身上亮出丝丝光辉,竟然硬生生以自己的头颅硬接长剑。 “灵宝……”陈执安皱眉! 铛! 那长剑飞来,撞到那一抹亮光,就好像撞到了万年的玄铁。 亮光碎去,长剑也再度抛飞而出。 “无耻。”陆竹君冷哼一声,魁梧的身躯几乎在瞬间又长了几分,手中的长剑须臾之间燃火。 炽热无比的剑意恰如同岩浆喷发,又有如陨石坠地,便想要插手郑玄泽与褚岫白之间的争斗。 “将军!你的对手是我!” 魏灵玉声音传来,迈步而出。 只见这位郡主仿佛化作了一道流光,带着翻涌如同潮水一般的先天真元,直直朝着陆竹君撞来。 【操龙】! 悬浮在她身体周遭的鞭子,就好像是一条真龙,肆意飞扬,气浪滔天,狠狠朝着陆竹君出去。 与此同时,她腰间那一把玉石宝剑已然出鞘。 此乃一柄极为珍贵的万锻宝剑,也不知是几万锻,当长剑出鞘,魏灵玉的气魄猛然间拔升几分,她身上的先天真元也更加厚重。 叮! 玉石宝剑横杀而出,翻滚的气浪在周遭轰鸣,这北城门口仿佛变成了狂风暴雨席卷而至的大海! 气浪横扫之间,便拦住陆竹君。 全盛的先天六重太过强悍,当二人交手,雄浑到恐怖的先天真元迸发出来,可怕无端的力量便如同雷霆炸响,自他们身上传来。 二人的身形已经消失在这北城门口。 时不时传来精铁交际之声,那长鞭扫过,往往扫塌一处房舍。 时不时有刺目的光辉照耀,肆虐的先天真元已然化作狂风,呼啸而来。 陈执安眯着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先天六重级别的强者大战,这般的威势令他心潮澎湃。 怪不得魏灵玉看似乖张跋扈,却在雏虎碑上名列一百三十行。 众多神通,强悍气魄,可见一斑。 而褚岫白手中长刀闪亮,依然游刃有余。 哪怕郑玄泽剑意神通都称得上造诣不凡,玄妙非常。 可他终究深受重伤,又因为褚岫白身上那一件灵宝耗费了郑玄泽不少先天真元,不少先天神蕴。 此时此刻,郑玄泽依然神通流转,却终究开始扛不住褚岫白那迅猛无比的长刀神通。 敕! 叮当! 随着又一次长剑飞驰,又金铁相交之声,郑玄泽抬手便要握住剑柄。 褚岫白却突兀消失在原地,眨眼间便出现在那宝剑之前。 宝剑疾飞而来,褚岫白长刀又如龙卷,紧接着,那长刀作响,忽然迸发出一道清鸣。 又如……犹如龙吟。 【龙刀】! 雏虎碑上道下神通! 刀气如龙卷,长刀化龙! 那酒楼上,谢宥、卢海汇嘴角都露出笑容来。 正在与魏灵玉交手的陆竹君眉头骤然狞起。 褚岫白龙卷刀光拦住郑玄泽的长剑。 灿烂的刀光便如若真龙,直直朝着那郑玄泽咬去! 与此同时,他带着笑意,又带出一些怒火的声音骤然回荡,也有如霹雳炸响。 “陈执安!” “你那长刀何在?” 褚岫白声音落下,陈执安声音乍然而起。 “斗极在此!” 却只见原本端坐在那酒肆中的陈执安十二道神蕴死死锁住褚岫白。 褚岫白那龙刀落下。 陈执安十二道粗壮无比的先天神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紧接着,陈执安腰间斗极出鞘。 哧! 原本嘴角还含着笑意的谢宥、卢海汇,面色一变。 脸上满是苍白的郑玄泽有些怔然。 长刀直斩,便要击败郑玄泽的褚岫白讥嘲之声同样戛然而止。 却只听…… 陈执安腰间斗极出鞘,鸣响有如雷霆。 却只见…… 一道炽盛无比的刀光划破雨幕,划破漫天的尘埃,带起轰然雷鸣,直直迎向褚岫白的龙刀。 这一刀,内蕴雷霆,又有七十七道星光自刀光中绽放出来,笼罩褚岫白上下左右八方之地。 更加恐怖的是…… 这一刀中,蕴含了滚滚杀气。 凶狠! 暴戾! 杀意弥天! “刀意!” “七重刀意!” 卢海汇、谢宥猛然站起身来。 而陈执安那一刀已然夹带着可怕的七重刀意,带着弥漫的星光,带着凶猛无比的道下神通,自上而下迎向褚岫白的刀龙! 褚岫白的刀龙如有二三丈,吞噬而下。 而陈执安仰头拔刀,显得渺小无比。 可哪怕如此,陈执安那一刀中狂暴的杀意,便如同黄龙河决堤,冲毁万千山川,河水甚至拍死蛟龙一般落在那龙刀之上! 瞬息之间。 褚岫白刀龙倒卷,真元爆碎,神通湮灭! 无比凶戮的青帝刀意横空斩来。 褚岫白仓促之间再度运转灵宝,可那兜头劈下的四更引刀法实在太快,快到了极致。 灵宝刚刚凝聚出光辉,那光辉就已然被陈执安斩碎。 褚岫白浑身真元抵挡,继而又碎去,进而倒飞而出,狠狠砸断远处一棵梧桐。 陈执安收刀归鞘,撑起那把油纸伞。 “我刀在此……” “褚公子怎么接不住?” ps:晚上还有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38章 见此少年,不枉来此一遭 第138章 见此少年,不枉来此一遭 谢宥眼中含着诧异。 他身旁的卢海汇背负双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褚岫白身上血流如注,那含着雷霆,照起星光的一刀,令他伤口崩裂,令他元关受损。 他在许久之前的那一个深夜里,曾经负着伤追索郁离轲,也曾经见过陈执安一面。 时间一去几十日,这陈执安竟然还牢牢记着他受伤的位置。 那长刀所向,刀气斩来,哪怕有他灵宝护持,哪怕有他真元阻拦,仍然有一股刀气落在他的身上。 若是这一缕刀意落在别处,自然会被他强悍的先天肉身抵挡,可落在那伤口处,却令他剧痛无比,鲜血淋漓。 “这陈执安字字句句,都充满了算计。” 酒楼上的谢宥皱起眉头:“他竟不知何时踏入了先天之境,一身七重刀意澎湃非常……可若单论这些底蕴尚且无法一刀击败褚岫白。” “他修行了一道收敛真元的法门,又只说自己要出一刀,褚岫白当先与郑玄泽争斗,展露了自己的神通,甚至那直来直去的龙刀也暴露无遗。 陈执安因此拔刀而战,竟然真就一刀击败了褚岫白。” 谢宥说到这里,眼神中终于带出一些警惕来。 “他之前是璞玉境界,我并未将他当做对手,料想执印一事,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的身上,可如今看来……这陈执安却还是一位修行天骄,不得不警惕。” 卢海汇背负双手,听着谢宥说话。 他眯起眼睛,摇头道:“无论如何,执印一职,只能够由世家子弟担任,陈执安也好,还是那郑玄泽陆竹君也好,若想要执印就要尽早将他们拔除。” “天才?死掉的天才不算天才。” 卢海汇缓缓低语。 谢宥本来还想提起那齐天冲刺杀一事,但看到卢海汇眼中蕴藏着的杀机,他却不再多说什么。 褚岫白吐出鲜血。 陆竹君落地,魏灵玉的身影出现在一栋酒楼上。 她手持玉石宝剑,身躯周遭那长鞭还在肆意舞动。 此时此刻,魏灵玉眼中满含着杀气,却并非是冲着郑玄泽、陆竹君,而是死死凝视着陈执安。 她疏忽之间,这陈执安竟然成长到如今的地步,刚才他斩出那一刀时,竟然有先天真元在其中激荡翻涌! 璞玉境界踏入先天,如何能这般快? 魏灵玉百思不得其解,最终似乎想到什么,冷声询问道:“你喝了宋相的茶?” 陈执安不答。 陆竹君却缓缓踏步,来到陈执安身旁,看着魏灵玉大笑说道:“我早已听过郡主的大名,可今日看来,这一场争斗是郡主输了。” 郑玄泽手持长剑,有了喘息的时间,他脸上的血色也终究恢复了许多,周身的真元同样如此。 不断落下的雨水缠绕在他手中的长剑上,散发着锋锐的光。 魏灵玉却面色不改. 郑玄泽身受重伤,陈执安便算是刀意非凡,可他不过刚刚踏入先天境地,刚才那一刀已经底蕴尽出。 此时的魏灵玉明显有人动了杀机,神蕴就此落在陈执安身上。 陆竹君面色微变,这魏灵玉杀机汹涌,似乎是想要强杀陈执安。 陈执安依然配刀而立,右手落在刀柄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郡主,你想杀我?”陈执安嘴角露出笑容来,挑眉之间又看向酒楼上的卢海汇。 卢海汇眼中同样杀机浮现。 这对于玉下郡主,对于卢海汇而言都是极好的机会。 魏灵玉身上真元浮动,眼中的杀机越发澎湃了。 可恰在此时,不远处的长街上忽然有马蹄声踏来。 众人转头看去,却见一位三十余岁的人物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马蹄声哒哒,也来了这北城城门口。 “傅将军。”陆竹君脸上露出些笑容来,远远朝着那马上的人物行礼。 陈执安也认出此人,此人便是坐朝节时,刀剑台上刀剑比较的考官。 他名叫傅有鳞,祖父正是当朝柱天大将军。 傅有鳞骑马而至,眼神中带着一些冷然,左右四顾,既看向魏灵玉,又看向那酒楼上的二人。 “卢海汇,你与这几个先天境界的小辈混在一处,甚至酝酿杀机,怎么……你想要在这北城门口杀人?” 傅有鳞舌头舔了舔嘴唇,似乎是在期盼着那卢海汇出手。 卢海汇身上的气魄顿时消散,拂袖之间走下酒楼。 谢宥脸上露出笑容,远远朝着傅有鳞行礼,也一同与那卢海汇而去。 “郡主?”傅有鳞骑在马上,弯下腰来,又对站在高处的玉下郡主行礼。 可当他直起身子,却又冷声说道:“不送了。” 郡主冷眼看着傅有鳞,直至过了好几息时间,那悬浮在空中的长鞭骤然落下,落在她手中。 她收剑归鞘,一语不发,就此而去。 郑玄泽和陈执安也朝着那傅有鳞行礼。 傅有鳞骑马而至,看了一眼几人,又看向陈执安,询问道:“你知道我来了?” 陈执安摇头:“傅将军一身敛元功法颇为不凡,若非我眼见将军前来,恐怕就算将军走到我十丈之地,我也无法轻易察觉。” “那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傅有鳞笑着说道:“方才那卢海汇、魏灵玉已经对你动了杀机,若是我不曾现身,他们只怕就要强杀你了。 那卢海汇在上原卢氏雏虎碑上的年轻一辈中,位列第一,乃是真正的人物,一身修为已达玉阙。 他如果想要杀你,你又该如何?” 陈执安坦然回答道:“卢海汇乃是玉阙修士,他若是要来杀我,两位将军如何,只怕我也无暇顾及,只能逃了。” 郑玄泽和陆竹君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些笑容来。 傅有鳞脸上同样带笑,却说道:“只怕卢海汇要杀你,以你如今的修为,是万万跑不脱的。” 陈执安只是笑着,并不回答。 他早就知道卢海汇在酒楼上,却仍然出刀,并非是莽撞,并非是在搏命,也不是在赌卢海汇、谢宥不会对他出手。 而是因为他还有一张。 一品品级的灵宝叶月舟,早已经被他紧握于手,但还有丝毫元气流动,他便不会犹豫分毫,驾驭这一品灵宝离去。 这些日子以来,叶月舟中的灵纹陈执安早已全然记下,无比熟悉。 对于叶月舟的珍贵之处,陈执安也早已知晓。 再加上他已经踏入先天境界,若是全力催动,不计真元损耗,神蕴受损,叶月舟的飞行速度根本难以衡量。 想要在卢海汇手中逃出生天,应当也并非什么难事。 郑玄泽、陆竹君却以为陈执安仗义出手,不曾计较太多。 这二位军中汉子,最敬佩的便是这样的人物。于是郑玄泽由衷向陈执安行礼,道:“郑玄泽此番谢过陈兄弟,等我伤势好了,往后必有回报。” 陆竹君则更加粗犷一些,左右看了看,见酒肆中有酒坛零落,他便随意拿起几坛酒来递给众人。 “没想到这悬天京中,并非全他娘的都是软蛋,也有些硬气的人物,陈兄弟,来,喝酒!” 他当先揭下酒封,大口饮酒。 傅将军也下得马来,四人索性就坐在这酒肆中喝酒。 城门口的争斗结束了,许多百姓归来,见这般狼藉,有人想要大哭,却又畏惧于喝酒的四人,只能够小声啜泣。 郑玄泽喝了一口酒,又拿出一个钱袋来拍了拍陆竹君,陆竹君同样如是。 陈执安有些惊奇的看着两人。 “因我们惹了乱子,总归是要给这些讨生活的人一些交代的,否则难免要受傅大将军责骂。” 两人钱袋聚拢在一处,掂量一番,脸上都露出些尴尬了。 “这么点银子,只怕赔不了几家。” 郑玄泽看着这满街狼藉,忧心忡忡。 陈执安想了想,忽然问道:“两位将军军俸如何?” 郑玄泽陆竹君对视一眼,郑玄泽咳嗽一声,回答道:“军中俸禄多是一些丹药,到手便用了,银两倒是不多,半载光阴,不过一百五十两银子。” “一年三百两银子……也算是极高的俸禄了。” 陈执安颔首,却左右看了看这街巷,摇头说道:“如此之多的商铺受损,几百两银子只怕杯水车薪。” 一旁的傅有鳞倒是颇为豪迈,拍拍胸脯说道:“我既然来了,又怎会让你们出钱?我来便是。” 他正要站起身来,陆竹君却有些怀疑的看着他道,:“傅小将军哪里来的银两?傅家多年的产业,都被大将军用来资军了,你又要养家,手头的银子说不准还没有我们多。” “我还剩几枚丹药,卖了便是。”傅有鳞随口说道:“银子又值几个钱?我那些丹药随便拿出一枚来,卖出个两三千两银子都算是简简单单。” “卖丹药?”郑玄泽眼中露出几分可惜了,可却也毫不客气,点头说道:“那就有劳将军了,往后等我们发了丹药、俸禄,便折卖成银两,还给小将军。” “将军便是将军,什么叫小将军?”傅有鳞豪气顿生,举起酒坛道:“喝!” 四人喝酒,三位将军谈及一些边陲往事,眼神中也带着几分感叹。 “陈兄弟,你这一手刀意杀气腾腾,凶猛暴烈,却玄妙非常,只怕有六七重那么高。 再加上陈兄弟看似二十左右的年纪,已然踏入先天,实在是令我好奇,想要问一问陈兄弟出身何处?” 陆竹君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询问。 众人看向陈执安,却见陈执安时不时看向城门口,不知在看什么。 “我出身苏南府,父亲是一位教书先生,四五个月之前才才来了悬天京。” 陈执安一边回答,一边张望。 “父亲是一位教书先生二人?”郑玄泽和陆竹君对视一眼,又看向傅有鳞。 傅有鳞点头。 郑玄泽眼中的越发敬佩了,又向陈执安敬酒。 陆竹君见陈执安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城门口,便问道:“陈兄弟难道是在等人?” 陈执安点头:“确实是在等人,等一个有缘人。” “有缘人……”几人真以为陈执安在等人,便陪着陈执安一起等。 时不时进来一个马车,陈执安便会站起身来好好看一看,仔细过眼,却又总会摇头坐下。 “陈兄弟倒是个怪人。”陆竹君心中想着:“看来来往往的马车,又能看出个什么来?” 傅有鳞也生出好奇来,问道:“你寻的是什么样的马车?我目力更远,不如我登上城墙,替你看上一看?” 陈执安点头说道:“也好,这马车太多,来来往往看着眼了,将军不妨给我看上一看,我们便只待那马车前来就是。” 傅有鳞站起身来,喝下一口酒:“你且形容,我自己去看一看便是。” 陈执安道:“倒也没有固定的,将军只看一看有没有京中贵府的马车前来便是。” “嗯?没有固定的?”傅有鳞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恰在此时,在城门之中,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那马车主体由乌木打造,质地坚硬,纹理细腻,在暗淡的天色里散发着深沉和温润的光彩。 檀木制作的车轮,上面镶嵌着一圈银色的金属片,又覆盖了一层皮革,以此减震。 就连车厢的门帘都是极为昂贵的淮绸制成,显得格外华贵。 尤其那一匹马,高大健壮,鬃毛已被精心梳理,整齐的垂落在脖子两旁,它拉着马车朝前走动,浑身的肌肉虬起、落下,仿佛其中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 “咦……” 陈执安忽然点头说道:“我看这一辆马车就不错。” 他站起身来,走到那行进的马车前,与那马夫说了几句。 那马夫转身传话,几息时间之后帘子忽然被掀开。 其中有一位衣着华贵的人物脸上带起笑容,也与陈执安说了许多话。 三位将军出于礼节,不去迎着风声听陈执安与那人说话,也不曾动用真元,依然喝酒。 直至陈执安归来,坐下,忽然说道:“好了。” 几人面面相觑,傅有鳞皱眉问道:“你喝醉了?什么好了?” 陈执安道:“这条街的损失有人赔了,傅小将军,那丹药你还是留着修行吧。” 郑玄泽、陆竹君越发不解,都望向傅有鳞。 傅有鳞上下看看陈执安一眼,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你卖画了,还是卖诗词了?” 陈执安脸上露出些许笑容:“卖了一幅画,毕竟今日出手也有我的份。”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天色已晚,四人也已酒过三巡,陈执安回院中修行,便告辞而去。 郑玄泽、陆竹君看着陈执安的背影,尚且不曾反应过来。 “卖画是什么意思?”郑玄泽小声询问傅有鳞。 傅有鳞道:“这陈执安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陈四甲,乃是悬天京中诗画双绝的人物,一幅画许多贵府往往开价三五千两银子。” “三五千两银子?”陆竹君啧啧称奇。 他们看着陈执安的身影远去,郑玄泽忽然长叹一声:“悬天京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少年,得见此人,我也不算白来一遭了。” ps:昨日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39章 天骄与常人 第139章 天骄与常人 天色渐黯,秋云如墨,层层堆叠,将悬天京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中。 雨滴轻轻叩着古城的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伯都背负着双手,站在一处楼阁中,抬眼望着北城。 楚牧野不知何时来了他身后,同样望着那一片凌乱的街道。 “陈执安天赋卓绝,如果能够成长起来,绝对不会比司远瞾差。” 楚牧野身上的鹤袍如旧,眼中露出几分唏嘘之色:“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陈执安时,他还在苏南府黄门画院中画画,如今不过两三年光阴,这少年见了老一辈的沉疴旧疾,反而更成熟了许多。” 李伯都沉默不语,他看着陈执安撑着油纸伞,独自走过长长的北街。 那两座巨大的雕像也如同李伯都一般,低头俯视着陈执安。 古老的街巷里,淡淡的秋意与雨雾交织,这是难得的美景。 可不论是李伯都,又或者是楚牧野,都不是为了观景而来。 “那镕天将军为何非要娶李家小姐。”楚牧野颇为不解:“他已有妻室,这悬天京中有百般传说,却从来没有传言提及镕天将军喜好女色,他自从篱河江中回来之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孤僻非常,即便是司家的人物寻常也难以见他一面。 据说他的发妻已然被他遣回了老家,如此离奇,却又偏偏上了你家的门庭,想要提亲。 可他明明知道陈水君还活着,李家小姐之子也还活着,这般娶一个人母回去,镕天将军心中就没有半分芥蒂?” 楚牧野堂而皇之提及李家家事。 李伯都神色有些不快,却只是说道:“又何须理会这些?我能得来龙脉机缘,仰仗了杀佛侯的修为,他对我有恩,也对我李家有恩。 音希嫁给司远瞾,不算什么丢脸的事情。 而且司家正妻已然回了司家祖屋,杀佛侯承诺她再也不会回到悬天京。 音希名义上虽然只是妾室,去了侯府,却是主母的身份,自然亏待不了她。” 楚牧野沉思几息时间,又劝说道:“无论是诗画,又或是修行,乃至刀意,陈执安的天赋你我有目共睹,等到三个月后雏虎碑换榜,以他的年岁,以他的天赋,即便没有大虞六姓那般的背景,必然也能踏入前二百行。 而如今宋相已然着目于他,他若是能够执印,又一次换榜,必然有前八十,甚至前五十的资质,越过一众大虞少年天才,极有可能登上骑鲸碑,也如同司远瞾一般。” “你李家与陈执安有血脉之亲,不该闹得如此僵硬,玄紫将军,听我一言,与陈执安冰释对于李家而言才是重中之重。” 李伯都终于转过头来,看向楚牧野:“我李家还是云州世家,是天下世家之一,陈执安想要执印,李家来历在此,如今上赶着与陈执安冰释前嫌,大虞六姓、姜家、魏家、褚家、高家……这些真正的大府,又该如何看我李家? 陈执安天赋再强,难道还能强过这些世家? 一人之力有限,楚大人,你们想要扶持陈执安争夺陆吾鉴,就要好好护持,可莫要让他死在这悬天京中了。” 李伯都眼神冷冽,道:“他的天赋世家人物有目共睹,他越是出色,便死得更快。 方才魏灵玉、卢海汇都已然对他动了杀机,而这等世家中的真正强人,可并非这几个年轻人。 谢家大兄、卢家的魔头都已然落目于悬天京。 而那魏家的魏忌,有朝一日也总会前来悬天京中,你以为陈执安还能活多久?” 楚牧野静静听着,并不说话。 李伯都又说道:“西蓬莱山头已然被拔除,可惜蓬莱将军却只死了一半,尚且还有十二三人,那蛟骧公尚且还活着。 你能看出这西蓬莱也是我大虞世家养出的忠犬,那齐天冲对陈执安虎视眈眈,也许那些散落四处的西蓬莱将军也会摇身一变,变作世家手中索命的长刀,来取陈执安的性命。 楚大人,到了那时,却不知陈执安能否扛下来?” 楚牧野正要说话。 却忽然间李伯都的眼神闪动,看向远处。 楚牧野也猛然转身,目光闪动之间,一缕玉阙神蕴流转而出,几息时间过去,就已经飘转数里之地。 他清楚的看到陈执安正行走在北城中。 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陈执安。 那目光中充满杀念,却又隐藏得极为隐蔽,似乎正在等待陈执安路过。 楼阁之上,李伯都道:“楚大人,你且看,你我尚且还不曾说完,陈执安就面临了一场杀劫。” 楚牧野鹤袍飘展,正要踏步而去。 一旁的李伯都却忽然摇头道:“陈执安活着,对于李家而言不是一件好事,对于想要执印的世家来说同样如此。 所以楚大人,今日你不能离开。” 楚牧野拂袖,脸上露出一些失望来:“宋相常与我说,世家人物,亲缘淡薄,眼中只见利益二字。 陈执安是音希的孩子,是你的亲外甥,你却想看着他死?” 李伯都面无表情,只是背负着双手,凝视着楚牧野。 楚牧野同样注视着他,几息时间过去,楚牧野脸上忽然露出些笑容来。 “你不让我出手,不错那我便不出手……李伯都你方才来的太晚,不曾仔细看清楚陈执安那一道刀意。 今日对于陈执安来说,算是一场出乎意料,却算不上是什么杀劫。 来人不过先天三重,也许是流火山,也许是西蓬莱派遣而来的刺客。 先天三重强则强矣,可是想要杀陈执安,只怕还不够。” 李伯都挑眉。 他再度朝着远处那一条街道望去。 —— 陈执安撑着油纸伞,独行在雨中。 这场秋雨来的不寻常,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轰隆隆的雷声似乎是从千重山峦上滚落,雨色如从万座山峰上奔腾而下,雨势浩大。 今年这样的暴雨,足有好几场,却不知毁了多少庄稼。 陈执安手中的油纸伞不过只是幌子,他身上流转着稀薄的真元,传递到手中的油纸伞上,进而全然隔绝这一场大雨。 如此雨水,竟然没有一滴落在他的身上。 他走在北城中,步履缓慢,一路走过那两座巨大的雕像,又走过几条空无一人的街道。 直至来了一处小巷。 这条小巷破败,不知是谁的产业,竟荒废了已久。 这在东城与南城中是决计无法看到的景象。 可在西城、北城中,这样的小巷称不上多,却也有那么几条。 陈执安踏入小巷中,忽然脚步站定,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停了十几息时间。 “还不动手?” 十几息时间过去,陈执安既然抬起头来,忽然开口。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屋顶上。 那屋顶上青砖绿瓦,看不到他人踪迹。 又是二三息时间过去,随着一阵风吹过,缓缓出现一个人来。 那人约莫四十余岁的样子,神色平静,短发嘈杂,眉宇面容颇为寻常,若是放在人潮中,便如同一位寻常的路人,丝毫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我这藏影神通,虽然只是六品神通,可陈先生竟然能够如此轻易的看透神通踪迹,实在是令我敬佩。” 陈执安好奇的看着屋顶上那人,道:“你刚才可看到我出刀了?” 那人既然就此回答陈执安的话,摇头道:“我方才进城,就看到了陈公子,我原以为是我幸运,不必想着如何潜入那皇城中。 却又看到陈公子与三位……修为不凡的人物喝酒,我便只能够敛息遮掩,只在城外等候。” “不过仔细想来,我倒是颇为幸运,第一日来京城,便赶上陈公子独自行路。” 陈执安又问道:“你是杀手出身?一身收敛气息的神通确实令人惊叹,你可知若你在这悬天京中动手,以你的修为,无人接应又没有大府为你铺路,杀了我你便走不出这悬天京了。” 那人点头,眼神坦然:“流火山山主王敬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此来悬天京,是想要为王风梳报仇,以此报答王山主。 我知道我杀了陈先生之后,必然无法活着走出悬天京。 可为人一生,时常游走于生死之间,被人救起,命就是他的了。 王山主救我一条命,我还他两条命,一条是你的,一条是我的,也算是成全了我心中的道义。” 陈执安收起油纸伞,走到墙角仔细放好。 他抬头看向那人,忽然叹了一口气:“倒是一条好汉,只是……你若是早来一个时辰,看到我出刀,想必就能保全你这条性命。 只可惜你晚来了。” 那人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陈执安探手之间,斗极长刀落入他的手中。 而那人也丝毫不做犹豫,身形消失在滂沱大雨中。 陈执安站在原地,巍然不动。 直至他那十二道神蕴锁住虚空,其中一个方位中的神蕴猛然一颤。 一道人影鬼魅一般出现,他右手五指张开,五根手指就如同五把长剑,带着惊人的血气与先天真元,朝着陈执安的头颅狠狠抓来。 这刺客五根手指便如同精钢铸就,甚至泛起荧光,仿佛能够抓裂玄铁。 虚空中的空气被他一把抓爆,陈执安耳畔就好像是有雷霆炸响。 若换作修为寻常的人物,也许仅仅是这恐怖的爆鸣声,便能够夺去他们的心智。 可陈执安却浑然不动,只见他左手两根手指并作剑指,朝着那五根手指一划。 蝉翼指套亮出微弱的银色光芒,八都北去刀法从这剑指中迸发出来,层层叠叠,直直朝着那人的五根手指划去。 铛铛铛! 接连三声清脆的响声,刺客身影再度消失不见。 陈执安的右手却已然落在刀柄上。 他闭起眼睛,十二道神蕴就有如十二双眼睛,有如十二双手,也有如十二对耳朵。 方圆十丈以内,尽数落于陈执安的感知中。 嘀嗒…… 一滴雨水落下,却打在虚空某处,分裂成为许多水滴,四散而去。 “找到你了。” 陈执安嘴角露出笑容来。 铮! 今日,斗极长刀第二次出鞘。 便如同长虹贯日,四更引刀法引出刀光,带出雷霆,携来刀意,继而化作点点星光。 轰隆隆! 气浪骤然而起,炽盛的刀光横斩而下,展出一个山崩地裂,长河滔天的气魄,斩出一个大海浪潮翻来,惊涛骇浪的磅礴,更斩出一个杀气烈烈,如若万军冲杀的刀意来。 这一刀太过惊艳,直冲十余丈之外! 又斩出一个血绽放。 有人自虚空中闷哼一声,继而血化为血浪,仿佛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继而轰然爆开。 青山楼加持在斗极长刀上的器性铭刻第一阶,大大增强了斗极长刀的星光特性。 七十七道星光,七十七道刀光便如同一张大网,直指网对罗而下,硬生生将此人斩成血雾。 陈执安周遭真元流转,抵挡住那飘来的血雾,就此收刀,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见证了褚岫白与郑玄泽的争斗,并且向褚岫白出刀之后,又与这位刺客对战…… 心中对于雏虎碑上的人物,对于那些真正的天才的战力,有了几分了解。 褚岫白被郁离轲手中的邪刀羹饭砍中,伤势久久不愈,他一身先天六重的修为,至多只能发挥出一个先天三重来。 可哪怕只是先天三重,陈执安对他出刀,仍然要等他与郑玄泽争斗,仍然要底蕴尽出,仍然要趁着褚岫白先天真元耗费过半,如此才能一刀而胜之。 可面对这位同样是先天三重的刺客,陈执安击败他却显得游刃有余,并无什么太过费力的。 “世家传承,雏虎碑道下神通,自小便有足够的修行资粮……这些世家大族的天骄人物,果然强横。 越阶对战寻常的修士,对于他们来说应当是稀松平常的事。” “而我……”陈执安探手,手中的斗极长刀已然消失不见:“我必须要更加努力一些,尽快消化先天胎宫中,剩余的先天之气,若能越阶对战这些雏虎碑上的人物,才算是真正的不凡。” 街上空无一人,陈执安索性也就不打伞了,朝着皇城走去。 “这刺客前来悬天京,想来已然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身上竟然连一件像样的宝物都没有,乾坤袋更是不曾待在身边……” “以为先天三重必然能够轻易杀我?” 陈执安心中觉得颇有些可惜。 无论如何,以为先天三重的强者,若是带了家当来,应该值许多钱。 而远处那楼阁之上。 李伯都望见了陈执安那惊才艳艳的一刀。 他低下头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牧野拂袖而去,再也不曾劝说李伯都。 (本章完) 第140章 宝刀配腰间,飞剑悬云中 第140章 宝刀配腰间,飞剑悬云中 褚岫白与郑玄泽的争斗给了陈执安极大的震撼。 这两位,一位是南海褚家的嫡脉,另外一位又在秦大都御麾下担任校尉。 各自都修了几种神通,刀意、剑意一应不缺,甚至先天真元、先天神蕴都远胜于寻常的先天修士。 哪怕这二人都受了伤,神通之华丽、手段之繁多,仍然让陈执安眼前一亮。 尤其是郑玄泽那一道【钉凶】神通。 他手中长剑便如同一根发着光的羽箭,直射而出,几乎化作一道流光,威势层层叠加,直杀来敌,称得上玄妙二字。 这【钉凶】神通应当还是一门六品神通,却有如此威力,让陈执安对于白玉京中那一道飞剑神通颇为期待。 【钉凶】神通在某种意义上,也如同一道飞剑神通,郑玄泽神蕴驾驭宝剑,直来直往,飞射而去。 如果他的对手不是褚岫白这样的雏虎碑人物,而是寻常的先天三重修士,只怕几道如此娴熟的钉凶神通下去,敌人便要丢去性命。 “神通传承,对于先天境界来说尤为重要。” 陈执安回了院中,在房中盘膝而坐,闭目之间便已然到了白玉京。 白玉京闿阳阙中,紫气、黄庭飘飘渺渺,将这一座宫阙衬托的宛如仙境。 陈执安踏步于这些紫气之中,来到那新的白玉碑之前,盘膝而坐。 他坐在记载了【九霄】神通的白玉碑前,目光落在碑文上,紫气与黄庭萦绕在他的身躯周遭,继而落入他的神蕴之中。 这一篇五品神通极为晦涩难懂。 无人细致讲解,陈执安又未曾习剑,一时之间,任凭陈执安如何参悟,他都只觉得这神通典籍晦涩难懂,领会不到其中的要领。 这也是世家门阀的嫡脉、玄门弟子能够胜过寻常修行者的原因之一。 神通修行还要难过天功,有没有人细致讲解其中的要领极为重要,无人讲解不要靡耗许多光阴,在参悟这些神通之上。 陈执安看了许久,靠着悟性,再加上紫气、黄庭的增益,应是参透了许多,却仍然有好几处不解,让他无法全然参悟,顺利将这一门飞剑神通烙印在先天胎宫中。 又过去良久,陈执安进展依然颇为缓慢。 正在这时,椒奴的意识化身却落于白玉京,来了闿阳阙中。 短短几月时间,椒奴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肌肤如雪,也许是因为过往的经历,她双眸如同寒星,眼神似乎显得有些清冷,透着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梳理。 唯独看到长安公子时,椒奴脸上才露出些许笑容来。 旋即她就看到,平日里总是心有成竹的长安公子正对着那白玉碑文苦思冥想,不知哪里出了滞碍。 于是椒奴也不说话,就坐在陈执安身后不远处,也陪他一同去看那白玉碑文。 她看着看着,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异色,似乎发觉了什么。 “公子。”椒奴出声说道:“这剑道神通颇为晦涩,其中许多滞碍还要应在剑势、剑意上,公子不曾悟出剑势、剑意,如果想要强行修行这九霄神通,恐怕难以参悟。” 陈执安醒转过来,略一思索,却发觉若是有剑势、剑意相辅,应当能够解决几分碍难。 问题少了,以参悟所得再行推导,应当能够全然掌握。 陈执安对椒奴一笑,不由皱起眉头。 “如此说来,我还缺一门剑道玄功。”陈执安低头思索。 椒奴却忽然站起身来,随着她诚心向白玉京主祈求,这闿阳阙中又立起一座白玉碑。 周遭的紫气化作刻刀,在那白玉碑上,刻下一门剑道玄功来。 “我家主人,让我修妙法,练玄功……她共计赐下了三门玄功,让我择一修炼。 椒奴……椒奴父亲曾经与我提及过剑道玄妙,所以我就选了这门剑道玄功。” 陈执安挑眉,抬眼看去。 【霁云剑气】。 山明日远霁云披,剑气溪上月,堂下水,并春晖, “这是一门三品玄功。” 陈执安微微点头。 三品玄功虽然品级不高,可如今若是用来应急,倒也颇为合适。 这一门剑法也称得上不错,细心修炼,若能练出剑势来,往后再行修行其他更高品级的剑法,也就更简单了。 陈执安站起身来,却也并不客气,闭目参悟这霁云剑气。 椒奴看到陈执安开始修行这一门玄功剑法,嘴角牵扯出一抹笑容来。 自从来了这白玉京,她便屡次受到长安公子照料,甚至助她脱难。 自己却不曾对长安公子起到什么作用,唯独今日这一门三品玄功级别的剑法,才让她心中略微安定了许多。 此时她就坐在闿阳阙中,看着陈执安修行。 陈执安不过仔细读过一遍霁云剑法,继而弹指,一道剑气瞬息之间便从他指尖勃发,锋锐、又如云雾一般飘渺,难以捉摸。 “这一门玄功,练起来倒是颇为流畅,全无晦涩、堵塞之处。” 陈执安觉得有些惊奇,这霁云剑法,竟然比八都北去十二重还要来的更加顺畅。 椒奴却开口道:“我也修行了这一门剑法,练着练着便觉得这剑法中有些不合理之处,就比如既然以云气为剑气相形,却偏偏要走过五色窍,让这剑气多出更多坚韧来,却平白少了许多飘渺莫测。 于是我便自己试着改了改,走去五色窍,果然顺畅了许多。” 陈执安顿时有些无语。 怎么看出来的? 椒奴透了谜底,他仔细斟酌,细细体悟,这才惊觉椒奴说的确实极有道理。 陈执安思索一番,忽然转头郑重对椒奴说道:“椒奴姑娘能够准确看清玄功妙法之不足,看出其中的滞涩碍难……这其实极为难得,平日里你可要藏着一些,免得受人注意,平白多出什么磨难了。” “就比如对你那新主人……当然,若是椒奴姑娘有足够信任之人,又或者想要一次博取一个登高的前途,倒也可以利用起来。” 椒奴想起那明月宫来。 明月宫中强者无数,又各有心机。 哪怕是账房之中也互有算计。 而她那位新主人,自己也不过只见过两面,据说宫中不知有多少人见她如见凶兽…… 所以……椒奴仔细记下陈执安的话,想着往后还要多遮掩一番。 “公子,我这许多日,几乎日日前来闿阳阙,看这几道碑文,尤其是这紫清玄微阐真,这一门天功虽然颇为玄妙,可我却觉得其中仍然有不足之处。” 椒奴皱着眉头,注视着陈执安刻下的白玉碑:“只是我如今用来验证的玄功妙法实在太少,修为也不过刚刚踏入真元境界,这天功对于我来说还高不可攀,等我修为再长一些……” “真元……境界?”向来有礼的陈执安忽然打断椒奴,惊奇的询问道:“你已经破入真元关了?” 椒奴瞧着陈执安惊讶的神色,心中多了些欣喜来,点头说道:“昨日已然真元成树了,想来再过几日就能够真元结果。” 陈执安大为惊讶,他上下瞧着椒奴。 这椒奴还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天赋能够与他比肩的人物。 南流景光芒引渡而来的,果然不是常人。老黄梁身上威势如山,陈执安至今还记得他前来白玉京时,就站在这闿阳阙中,绽放出的恐怖神蕴。 扶廷君则是真龙血脉,自有不凡。 唯独椒奴看起来颇为寻常,可到了今时今日,这椒奴透露出来的天赋已然超脱了寻常的范畴太多,甚至称其为天才,只怕也是低估了。 可是…… 这椒奴还在他人府中做丫鬟,若是太过显露天赋,不知是好是坏。 他正在犹豫,椒奴却自顾自说道:“可我不准备修行的这般快了,往后我只任凭真元自行流转,缓慢增长。 太过拔尖,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公子,我若精于法,怠于修行,往后是不是要慢于他人一步了?” 陈执安想起自己,摇头道:“若天赋根骨皆有不凡之处,先天之下的修行大多是水到渠成,等到往后脱了牢笼,再以丹药补上便是,反正有根骨打底。 你的天赋不仅止于根骨修行,倒是可以多找些玄功妙法来看一看,也许能够悟出一些什么东西。” 椒奴牢牢记下,忽然甜甜一笑:“公子,你可曾悟透了那霁云剑法?我已经练至圆满,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陈执安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他双指成剑,轻轻一划。 刹那间,紫气骤然凝聚在他的指尖,便如同真元一般喷涌而出,化为一道剑光。 那剑光飘渺,肆意变化,又暗藏杀机,杀机涌动间恰如天上的云雾。 剑气如云,又如虚无月光,不可捉摸。 陈执安初炼这霁云剑法,竟然已经练至圆满。 椒奴顿时讶然。 这公子也如我一般,乃是一位修行天才。 此时此刻,两位年轻的天才已然在这白玉京中相会。 对于这天下而言,这是一件幸事。 —— 陈执安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缓缓合拢。 天色已经晚了,刚刚下过大雨,月亮也躲在云中,不曾高照悬天京。 “这剑意杀伐,远不如我青帝刀意。” 陈执安盘膝坐在床榻上,双手并作剑指,忽然一划。 一道飘渺剑气乍现于他的指尖,真元闪动,又带出几分云雾,恰如同遮住明月的霁云。 “不过,那九霄神通却玄妙非常,等我习得之后,腰佩长刀,飞剑高悬,既主杀伐,也有更多变化,就不算是埋没了我十二道厚重神蕴。” “霁云圆满……” 陈执安略微一沉吟,想起他见到的黄龙河滔天之势,那一道霁云剑气忽而大变,云雾也如同浪潮一般变化多端起来。 “剑势!” 陈执安修行到了先天境界,剑势对于他来说,已然并无什么碍难的,目光所及,观天地之变化,总能悟出一种势来。 只是剑意却要比剑势更加玄妙,若陈执安习得一品玄功级别的剑法,由势入意便会简单许多。 可这霁云剑法不过玄功入门,能够悟出剑势来,已经算是陈执安天资纵横,短时间里想要借助这一门剑法更上一层楼,只怕并不容易。 陈执安感受着指尖剑势的诸多变化,思索之间,又好像忽然想起什么。 只见他探手之间,一张草纸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张草纸颇为寻常称不上名贵。 可当陈执安缓缓打开草纸,上面却写了一个字。 这是一个……剑字。 浮剑山程霁禾曾经给他写过一个剑字,只是陈执安始终不曾接触到剑道玄功,反而淡忘了这张纸。 今时今日,他有了霁云剑法,明悟剑势,又忽然想起这张纸,想起这个剑字来。 “浮剑山乃是天下剑道名宿之一,在大虞天下位列第七,程霁禾这等人物写下这个字,是为了点拨于我。” 陈执安思绪闪动,仔细凝视。 却只见,当剑字落入他的眼中,便仿佛有一道凌厉的剑气自纸面呼啸而出,又是升腾而上,就好像覆盖天地的云雾,广大无际。 明明是极寻常的笔墨,可此字起笔便如同剑客拔剑,锋芒顿显,比分所致,陈执安仿佛听到金石相击之声,又仿佛在这区区一字中,凝聚着千钧之力,质朴中藏着无尽的肃杀,又好像是已然凝聚暴雨的云朵,厚重、阴沉。 一时之间,竟然练成这样不敢直视。 “这个剑字,每一笔中都含着无尽的云气,每一笔中都含着一道剑意。 剑字九划,剑意九重,又如九云汇集……” “这浮剑山程霁禾,果然不愧是剑道山门的长老……浮剑山,也落在一个【云】字上。” 陈执安眼神灼灼。 他站起身来,将这张纸放在桌案上,旋即又拿出纸笔。 陈执安闭目磨墨,进而持笔酝酿。 他的意念,循着那剑字笔墨缓缓而动,继而落笔。 便如同剑刃划开云雾,陈执安落笔,顿时笔墨之间剑气纵横,将周遭的空气都割裂开来,唯独那一张草纸安然无恙。 墨色浓淡之间,,便如同剑身上流淌的寒光凛冽逼人,又有如无数种云气的余韵,飘渺却又摄人心魄…… 剑! 陈执安写出一字,继而闭目冥想,体会其中的剑意流转,继而再写。 短短一个时辰,他就已经写出几十个剑字来。 他每写一字,笔尖上的剑势便更加厚重一重,直至九重…… 此时正值夜晚,陈执安仍然在写字,可从南城城门中却走来一位三十余岁的人物。 那人身穿道袍,身后负剑,守城的军卒却好像看不到他身后的长剑,任凭他出城而来。 他踏入悬天京,顿时不知有多少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恰在此时,天上云雾席卷,这神秘的人物抬头看去,却见云雾飘散之间,有一位黑衣中年人盘膝坐在云端,低头看着他。 “山主何来悬天京?” 那道袍负剑之人正要说话,却忽然感知到什么,抬眼看向远处,旋即大怒。 “程老儿把剑意【云中君】外传了?” ps:晚上还有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41章 如何才算是真正的天骄? 第141章 如何才算是真正的天骄? 秋日里的草场大有变化。 草儿褪去了夏日的翠绿,染上了秋的颜色,一片金黄与橙红交织。 陈执安一连几日都在端阙王爷的草场中,最初只是端阙王爷相请,来这里踏秋。 可自从他来了这草场之后,就看到草场上空有一朵云雾高悬,那云雾中气流流转,飘飘渺渺,颇有些玄妙,似乎暗藏着某些难以形容的变化。 陈执安目睹这一块云彩,只觉得自己对于那重重剑势的掌控大有进步,虽然尚且不曾彻底蜕变为剑意,却已然有了些许端倪。 于是陈执安接连五六日,都在这草场里。 此时他躺在整齐的草场中,微风拂过,草浪层层翻涌,就如同一幅流动的织锦。 那一朵云依然在这草场上空,即便有风吹过,好像也吹不散吹不走这一朵云。 陈执安知道这朵云似乎有些蹊跷,却不知它自哪里来。 他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一朵云对于他修行剑意有着莫大裨益。 就比如此时此刻,云雾中云气流淌,肆意变化,风波时不时碰撞,在那白云中穿梭,恰如同霁云剑气诸多变化,也如同那剑势变幻莫测。 陈执安一时之间看的有些入迷了。 只是,这云雾之间却仍然有许多晦涩之处,他无法捕捉,也无法融入于自身的剑势。 “陈执安,据说南海褚家特意派了几位门客,几位丹师前来悬天京,护持、医治褚岫白。 你倒好,竟然还有闲情雅致,赏云观天。” 陈执安耳畔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陈执安的思路。 他侧头看去,却见不远处,一位配刀的年轻人物正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陈执安认识此人,他乃是当朝国师之子,胧月皇妃的弟弟姜飞流,曾经与他在望星宫中饮酒。 “褚公子伤势未愈,却还要行咄咄逼人之举,应当是遭了报应吧。” 陈执安并不起身,还是看着天上的云雾,说话倒是并不客气。 姜飞流走近一些,索性解下腰间的配刀,也盘坐在草浪中,他也看着天上的云,却看不出这云有什么奇特之处。 “你究竟在看什么?”姜飞流好奇询问。 “你看那云雾之中起伏不定,是否如同真元流转,剑气昂扬不定,变化多端。”陈执安指了指天上的云彩。 姜飞流又看了一阵,摇头,却又疑惑起来:“什么剑气?我听说你修成了七重刀意,又听说你这一连几日都在这草场中,所以特意前来,便是想要见识一番你那七重的止戈刀意。” 陈执安解释说道:“止戈刀意来自傅柱天大将军四更长刀,可我明悟之后,却忽然觉得傅将军的刀意似乎并不太适合我。 所以我转而修行其他刀意,飞流公子若是为了瞧一瞧止戈刀意而来,只怕要失望了。” 姜飞流大为惊奇,他睁大眼睛询问道:“你是说,你又明悟出一道刀意来了,而且还将这一道刀意修行到了第七重?” 陈执安并不回答,只是越发入神了。 姜飞流还要说话,目光流转之间,却看到随着他靠近陈执安,草场的孙执教竟然骑着一匹马,远远站在一处草丘上,看着此处。 姜飞流顿时一笑,道:“陈执安,你风头太盛又锋芒毕露,与那些大世家之间,突破有些僵硬。 你看,孙执教见我来此,大约是怕我出手杀你,远远在那里看着。” “飞流公子不想杀我?”陈执安有些意外。 姜飞流却反问道:“我为何要杀你?” “因为我也想要执印。”陈执安倒是颇为坦然:“我一介白身,没有半分背景底蕴,却想要以白身染指于陆吾鉴,按照玉下郡主的说法,那便是我已有取死之道。 天下世家之人,人人皆是我的仇敌。” “他人执印于否,又与我何干?”姜飞流抚摸着腰间的长刀:“世家执印,正合我意,我也不必担心许多,可若是你陈执安真能够侥幸执印,于我姜飞流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你若能执印,必然能够在刀道一途更上一层楼,有你激励鞭策,我才能踏步而上,勇猛精进。” 陈执安终于不再躺着,而是坐起身来。 他上上下下,认真看了姜飞流一眼。 姜飞流却不去看他,而是皱眉看着天上的云雾:“你说那云中有什么剑气,我却看不太清楚……而且就算是有些剑气,又与你何干?” “我想要习剑。”陈执安站起身来,支上画架,铺上画布。 “习剑?”姜飞流忽然跳了起来,皱起眉头道:“陈执安,你是难得的刀道奇才,拔出了傅将军的四更刀不说,甚至悟出了其中的刀意。 你这等天资,不专注于刀道,竟然要去习剑?” 他似乎颇有些生气,道:“刀道一途,便如修行一般,乃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你有了些成就又何至于这般狂妄,刀剑同修,到头来只怕又要耽误你的刀道精进。” 他说话时,眉头几乎拧在一处,竟然像是生气一般。 陈执安却并不理会他,反而认真在画布上作画。 姜飞流侧头看去,就看到陈执安确实在画天上的云雾。 而且,当陈执安眼前的画布上开始出现云雾的轮廓,此时此刻的姜飞流才清清楚楚感知到其中流转的剑气。 那剑气仿佛带着一种天生的灵性,聚散无常,又蒸腾变化,丝丝缕缕,交织缠绵。 直至此时,姜飞流才看出一些门道来。 “这剑气如何这般绵密,丝丝缕缕,缠绵交织……这陈执安的神蕴似乎不同于寻常人。” 姜飞流一时之间,看陈执安的画竟看的有些入迷了。 其中虽然含着剑道,可姜飞流却从其中看出许多神蕴掌控剑气、真元的门道来。 于是,陈执安与这姜飞流,一人画画,一人看画。 二人都不再说话。 过去许久,那画布上终于多出一朵完整的云来。 陈执安多日观云,却仍然有许多难解之处。 此时此刻,他将这朵云画了下来,以剑势入笔,画出其中流转的剑气,画出那丝丝缕缕的变化,想要看看其中碍难之处究竟在哪里。 他正仔细琢磨。 姜飞流同样如是。 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这云气蒸腾交织之处,是不是不太对。” 陈执安与姜飞流几乎同时转过头去,却见二人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一位背负长剑的人物。 那人身穿道袍,身后负剑,目光也落在陈执安那一幅画上。 陈执安目光落在画上,若有所思。 一旁的姜飞流看到来人,眼神中闪过一些惊讶来。 这位姜家的贵公子,竟然缓缓向来人行礼。 “剑气如云流,交织之间却不可过密,过密反而杀伤大减。”陈执安明白过来,脸上露出一些欣喜之色。 他转头看向那人,正要谢过此人,那人却指着天空说道:“这云离的太远,你们看的也许并不清楚。”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张开五指,然后五指轻轻聚拢。 一时之间,天上仿佛多出了一道无形的风暴龙卷。 龙卷裹挟那云雾直直落来,竟然自高空中落下,笼罩这莫大的草场。 不过须臾,这草场中满是云气流转,云雾涌动之间,仿佛随风舞动的霓裳。 让这草场如化仙境。 姜飞流面色不改。 陈执安却从未见过这般的场面,眼里带出许多惊讶来。 “这究竟是什么境界的修士?”他在心中暗想。 而那负剑的道人探出手来,云流自他五指之间穿行而过。 “这一朵云是我之前与端阙王爷切磋,留下的剑云。”那人说道:“这剑云之中,颇有许多好处,可如果不斩碎这些云雾,恐怕寻不出来。” 他这般说着,目光在二人之间巡梭。 姜飞流皱眉,忽然拔出腰间的长刀。 长剑出鞘,有一道光辉乍现,那光辉如云,氤氲流转,又如天上云气! 云气升腾,实战之地倘若化作云海,恐怖的刀意自那云海中翻腾而至,层层扩张,就好似高山大渊中的层层朝云,朝气蓬勃,却又刀意烈烈。 陈执安眼神一动。 此乃姜飞流的刀意! 果然玄妙非常,锋锐无比,只怕已然超脱九重,再上一层,便能够踏足刀魄。 看这鼎盛的先天真元,姜飞流必然已经先天圆满,修成七重先天。 可便是七重先天,终究也只是先天境界。 先天境界就能够修成刀魄…… 陈执安都不由有些敬佩此人。 “入道则重道,这姜飞流如果一直成长下去,一定能成为一代刀道大家。” 陈执安这般想着,而那刀意已然扩散而出,斩在这弥漫在草场中的云雾上。 许多云雾骤然被这强悍的刀意卷动,又化为更大的漩涡,不断转动。 层层刀光肆意而动,纷纷斩碎这些云雾。 陈执安看的有些入神了。 他身后那位负剑道人,却微微摇头。 “以力破之,只怕不行。” 随着道人话音落下,原本已然被斩碎的云雾却未消散的云雾,忽然又交织在一起,又化作原样。 姜飞流收刀归鞘,皱起眉头来。 一旁的陈执安,却在看着那些再度缠绵在一起的云流,若有所思。 几息时间过去。 姜飞流还在诧异于这些看似寻常的云雾,竟无法被他的染雾刀斩断…… 陈执安却探出手掌,两根手指并作剑指。 轻轻一划。 一道稀薄、细小,称不上强横的剑气从他剑指上绽放而出。 这一缕剑气,比起姜飞流方才的刀意,实在不可同日而语,宛如草芥比拟千年的大树。 可便是这一缕微弱的剑气绽放出来,进而化作重重剑势,落入身前的云雾中。 陈执安的剑势同样细腻无比,落入云雾中,竟然与云流交织,与云气碰撞,进而与云气双双消失。 姜飞流一愣。 陈执安长出一口气,向那位负剑的道人行礼:“谢前辈点拨,剑气碰撞并非只是以力破力,以真元破真元。 剑势也如云流,如天上云气,细密掌控,才能有此奇效。” 姜飞流仔细听着陈执安说话,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雾染】刀,若有所思。 陈执安说的乃是剑道明悟,对于姜飞流而言却仍有点拨。 他站在原处思索。 而那道人却朝着陈执安招手。 二人并肩而行,走出几十步,道人终于停下脚步,望向陈执安:“你能习得云中剑势,剑道天赋堪称不凡,便是放在山上,年轻一辈中也不过只有一人比你更强。 陈执安……我自浮剑山而来,以你的天赋,又何须蹉跎在这悬天京中,不如随我上山去,求一个剑气纵横如浮云,高照人世三百里!” “浮剑山?”陈执安并无太多惊讶。 当他在这草场中看到那一朵云雾中藏着剑气,又接连几日不散,已然嗅出一些端倪来。 今日这道人前来,又与他说话,谈及剑道明悟,又暗合那云中剑势,陈执安又如何猜不出此人自何处而来。 可他仍然行礼,有些好奇问道:“前辈,浮剑山上年轻一辈里,那剑道天赋最为卓绝的人物,是谁?” 道人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道:“他名为【流遥光】,乃是我的得意弟子,位列雏虎碑上四十三,乃是真正的剑道天骄。” 陈执安心生景仰:“如何才称得上真正的剑道天骄?” 道人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一些:“我曾教授他剑意【云中君】,他不过只学了一日,便明悟剑意【云中君】,剑意直去云上,上下腾飞,如有仙人御剑。 后来又修出剑魄,乃是我浮剑山上最不凡的天骄。” 陈执安越发敬佩了,羞愧说道:“浮剑山程长老给我写了一个【剑】字,再加上前辈那一朵剑云,两处机缘,我却足足参演七八日,始终不得要领。 与这位天骄相比,陈执安实在是差之甚远。” 道人原本还要夸赞自己的徒儿一番,又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而去,询问陈执安:“你是说,程霁禾只给你写了一个剑字?那字如今在哪里?” 陈执安探手,拿出那张草纸来。 道人接过草纸,打开看了一眼,顿时深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你是说……你看着这一个【剑】字,明悟了云中剑势?” 陈执安叹气说道:“剑势已然九重,却迟迟无法悟得剑意,与前辈高徒相比,便如萤火。” 道人仔仔细细看着这一个剑字…… 这一个剑字笔力雄健,剑气流转,又带着丝丝缕缕的飘渺之意,暗藏了许多起势的剑势痕迹。 可是……单凭这一个剑字,便悟出了九重剑势? “不至于吧?” ps:孩子发烧了,折腾了一晚上,所以写出来有点迟了,我看评论发现竟然还有等更的兄弟,抱歉喔。 (本章完) 第142章 神通! 第142章 神通! 浮剑山山主樊玉衡,目光在那草纸以及陈执安身上不断巡梭,又似乎有些不信邪的看了看这张草纸的背面。 他看了许久,你都看不出程霁禾在这剑字之中藏了什么浅显易懂的剑意引子。 不过只是以笔代剑,剑势勾勒之间,隐隐约约透出了一些剑意云中君的玄妙来。 “那这陈执安……” 樊玉衡剑眉皱了起来,看到陈执安脸上的羞愧,心中忽而生出一些强烈的念头来。 “这陈执安的剑道天赋,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可否能够比肩流遥光?” 浮剑山山主这般想着,又见陈执安剑指上,还萦绕着几分剑气。 于是这位剑主脑海里难以抑制的生出一个想法来。 “我曾悉心教导流遥光,他参悟云中君剑意不足一日光阴,就已经参悟出其中的剑意来。 陈执安若是见了我那导引剑意,却不知多久可以参演剑意,剑气入云?” “必须要将他收入门中,看一看这陈执安的天赋极限究竟在哪里。” 若非是极为爱剑之人,自然无法成为浮剑山山主。 樊玉衡站在原处沉思了几息时间,眼神越来越炽热,就连他背后的名剑都开始不断跳动,隐隐约约有剑气从中流转出来,就好像这把剑也如同樊玉衡那般兴奋。 陈执安还在低头思索,苦思冥想不知该如何参悟草纸中更高一级的剑意。 可恰在此时,一道剑光忽然在他眼前绽放。 陈执安抬头看去,却见在草场中又是云流笼罩。 那流云之间夹杂着寸寸剑光,升腾而上,仿佛要直入云端。 陈执安顺着那剑光抬头看去,却见方才那位来历神秘的道人,不知何时升到了高处,正站在一处云流之上,低头看着陈执安。 他身后,一柄长剑浮空,长剑之上寸寸剑气流转,进而便如一匹匹银色的绸缎,肆意流转于虚空中。 陈执安站在地上,却能清楚的感知到那一道道剑气实在太过玄妙了。 与周遭的云气合而为一,散发着锋锐的光辉,带着凛冽的光芒,偶尔有寒光闪过,便如同云中的寒星,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陈执安,你看我这剑气如何?” 浮剑山山主,站在云流之上,周遭的云气都化为剑光,在他身躯周遭不断萦绕,宛如一位操控剑光的神人。 他背负双手,脸上带笑,对陈执安说道:“我年轻时,大息尚且未曾崩解,我从大息出发曾经仗剑独行三万里,走遍半座天下,见证无数剑道,也见证了无数剑道天才。 可数十年过去,那些剑道天才中许多人都已经陨落,可我尚且还活着,自此归于大虞,成了那浮剑山的山主。 而这一道剑意,自我的剑魄而来,名为云中君,我叫他云君剑意,陈执安……你觉得我这一道剑意,如何?” 陈执安抬眼看去,清清楚楚的感知到缕缕云气之间闪耀着的无穷剑意,由衷点头。 樊玉衡脸上顿时露出笑容,道:“你眼前的这一道剑意中,我又加载了些许导引,想来你应该能够看出一些端倪来。 若你愿意拜入我浮剑山门下,这剑意中的导引便不止于此,还能更强许多。 以你的天资,又有了九重云中剑势打好了底子,有我导引,不出半日就能够真正执掌着云君剑意,不如你拜我为师……” 樊玉衡站在云流中,低头注视着陈执安,想要以这云君剑意为引子,诱惑陈执安,让他拜在他的门下。 可是山主尚未说完,声音却越来越小,直至沉默下来,他瞳孔收缩,紧紧注视着陈执安。 此时的陈执安眯着眼睛,正注视着周遭不断涌动的云流剑气。 他剑指之上的剑气却开始飘动流转,开始暗合樊玉衡空中的剑意! 九重剑势融入于这一缕剑气中,又变得飘渺无端,变的剑光纵横。 “不好!” 樊玉衡神色微变,正要收起空中的导引剑意。 刹那间,陈执安指尖忽有一道剑意骤然爆发,就仿佛他手指之上有一点烛光,进而亮出夺目的光芒,化作漫天的云气! 云气飘渺之间,流淌着寸寸剑光,周遭的空气都被这剑意挤压,发出刺耳的鸣响声。 陈执安便手持着一抹亮光,剑指高抬,朝着天上的云气一划而下。 刹那间,此时的陈执安便如云中发号施令的神灵,一缕剑光飞起,无数云气化作剑气,随着这剑光闪烁而至。 恐怖的剑气几乎化作乱流,肆意挥洒而下,转瞬之间便斩去了这草场中弥漫着的诸多云流! 就连一旁沉思如何细腻执掌刀光的姜飞流猛然转头,看向陈执安。 天上的樊玉衡眼神中满是懊悔。 “这下真成了山门叛徒了。” 樊玉衡眼中多出几分无奈了,原本他不过是想以这极为晦涩,极为浅薄的导引剑意诱惑一番陈执安,让他看一看浮剑山剑道之雄壮。 可这陈执安倒好,凭借这般晦涩的导引剑意,竟然悟出了剑意云中君。 樊玉衡乃是山门山主,踏入悬天京时,感知到了陈执安的剑势,还以为是程霁禾泄露了云中剑势,心中大为恼怒。 如今倒好。 这浮剑山的云君剑意都被这陈执安学了去。 这可如何是好? 樊玉衡想到这里,原本透露着也许锋锐的眼神都有些暗淡了。 可暗淡之后,又亮出光辉来。 “这陈执安的剑道天赋如此不凡,若是入了山中,我浮剑山必然能够更进一步,到那时候道下九碑赐下玄门灵脉,也能够反哺山中所有人物。” “程霁禾啊程霁禾,你前来一遭悬天京,竟然发现了如此剑道瑰宝!” 樊玉衡眼神闪亮。 陈执安却还看着自己的指尖,惊喜于这剑意之锋锐。 “浮剑山浮剑山,这座山门之玄妙,还要印在这浮之一字上,也算我运气好,竟然遇到如此高人。” 陈执安心中感激,向着那道人行礼。 “前辈刻意点拨,陈执安感激不尽,却不知前辈名姓?” 刻意点拨? 用山主最为重要的剑意传承点拨旁人? 山主有些无奈,却仍然回答道:“我名为樊玉衡,陈执安,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意入我门下?” 陈执安微微一怔,低头思索一番,这才缓缓摇头。 “前辈点拨之恩,陈执安牢记于心,往后陈执安若是不死,必有所报。 只是陈执安在这悬天京中,尚且还有许多事要做,若是成了山门弟子,这些事做起来只怕就不方便了。 请前辈见谅。” 陈执安语气真诚,实话实说。 樊玉衡又劝说道:“我之所以前来悬天京,便是为你而来,我也知道你与司家、李家的纠葛。我浮剑山山门已然存续两百年,就在湖涧州,短时间里应该也不会搬家。 等到九月之后,那一场婚事结束,你再上山便是。” 他话语至此,忽然转头看了一眼东方那些巍峨的建筑一眼,摇头道:“对于非世家子弟,悬天京中能够获得的修行资粮实在有限,若是成了世家中人,又反而没有那般洒脱,还不如去了山门,自由自在踏剑而行。” “入了山门就能够自由自在?”陈执安摇头说道:“天下玄门无数,玄门也各有其难,称不上自由自在……如今天下纷争,尚且还有大乾已然燃起战火,欲要吞并天下,等到战事一起,天下玄门也将被驱赶,为各自阵营而战,如何称得上自由洒脱?” “而且……前辈,我留在悬天京中,并非只是为了那一桩婚事,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陈执安想起被她救下性命,却又死在京尹府中的陌生女子,想起万里迢迢前来送死的汉子,总觉得自己力所能及之下,应该做一些什么 若是他弱小,他便只杀一两个酷吏、妖鬼。 若他强大,便试着握住权力,鞭笞那些自以为天公之辈,最起码也要拉下一两个与此事有牵连的朱紫贵人来。 否则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总以为自己真就是那天公了。 樊玉衡听到陈执安的话,已然知道陈执安似乎并不好骗,也知道生在这天地之间,寻常百姓也好,玄门也好,乃至那些六姓中人,也称不上自由洒脱。 人各有拘束。 陈执安看的倒是颇为透彻。 “骗不来陈执安,那我这一趟悬天京之行,岂不是亏大了?” 山主咬牙,忽然凑过头来,小声对陈执安说道:“我浮剑山上,还有一把宝剑,乃是真正的传世名兵,你如果你愿意上山,等你踏入玉阙天宫,就由我做主,将这把宝剑赐给你。” 传世名兵? 陈执安顿时来了兴趣,正要说话。 樊玉衡神色却忽而一变,转头看向西城方向。 陈执安循着樊玉衡的目光看去,却感知不到什么。 樊玉衡想了想,忽然拂袖弹指,点向虚空。 那虚空中,却有阵阵云气流转而至,化作剑气龙卷,朝向西城。 透过那剑气龙卷,陈执安清晰的感知到西城之中,有一道如火的剑意冉冉升起,远处又有一道剑道神通腾飞而出。 剑意、神通都各有其妙,剑光也如同怒火涛涛,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炎气澎湃,炽盛非常! “这是陆竹君的剑意、神通。” 陈执安认出施展这剑意、神通的人物来,眼中顿时泛起神采。 “这剑意、神通如此锋锐,如此炽热,比起我那一日所见强出数倍之多,他定然是持剑【峦岫】了。” 陈执安眼神中透露着欣喜。 “这峦岫宝剑如此强大,再加上陆竹君剑道本就不凡,那位豪气干云的云将军有救了。” 他脸上带着笑容,也为那云停将军高兴。 可正在这时,一旁的樊玉衡眼神微动,继而又望向南城,弹指之间又是一道龙卷在虚空中凝聚出来。 陈执安从这一道新的剑气龙卷中,又感知到一道剑气乍然显现。 那剑光似乎是在回应陆竹君的峦岫。 剑意昂扬之间,恰有如一轮大日高照于天,炽盛的剑光神通恰如同破晓时分的朝阳,迸射出一道道金光,比起陆竹君的剑意更加炽热辉煌。 陈执安神色微变。 这明显是卢生玄的剑意神通。 陆竹君、卢生玄二人都已然持剑,甚至隔空斗剑,各自展露出汹涌剑光,玄妙神通。 陈执安今非昔比,他悟出了剑意,自然能够感知到这二人的剑意高下。 “这卢生玄的剑意、神通,都要强过陆竹君一筹。” 陈执安脸上的欣喜消失不见。 “大虞六姓底蕴深厚,陆竹君出生军伍,又如何能够与从小便是最好的丹药,受最好的教导,修最好的功法、神通的卢生玄比较?” “那这云停是要死了?” “那这林虎父女岂不是白死了?” 陈执安紧皱眉头。 而那天上的龙卷缓缓散去,樊玉衡眼中多了些感叹。 悬天京果然不愧为大虞京都,剑道天才不在少数。 他转头看向陈执安,还要说话,陈执安却向他恭敬行礼,道:“前辈,如今陈执安还有许多要事在身。 倘若有朝一日,陈执安能够走出樊笼,不被心中执念所迫,定然会上浮剑山,向前辈请教。” “前辈点拨的恩泽,陈执安也必然谨记,往后但有所需之事,山主只需要修书一封,陈执安在所不辞。” 陈执安再度恭敬行礼,匆匆离去。 樊玉衡看到陈执安这般果决,又转念一想…… “不过是剑意罢了,这陈执安即便是天赋通天,没有导引、教导,总不可能练出云君剑魄来……一道剑意换一个天资如此鼎盛的少年的人情,也算没有白来悬天京一遭。” 这位山主不愧走过半座天下,心性豁达。 哪怕事有不成,也并不曾太过执着。 而极远处一座楼阁上,端阙王爷手中拿着杯盏,眼神有些炽热。 —— 陈执安回了院中,意识落入白玉京中,仔细参悟白玉碑上的九霄神通。 而他先天胎宫中,十二道神蕴逐渐流转,又有丝丝缕缕的先天之气闪烁。 一道崭新的神通烙印在他的胎宫中。 神通! 终成! 陈执安睁开眼睛,神蕴流转,屈指一弹。 寒律宝剑忽然出鞘,悬在他的头顶。 剑尖如蕴云流,飘飘袅袅,又有种种神妙落于其中,仿佛陈执安一念之下,此剑便可以直去九霄。 陈执安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来,心中又逐渐生出一个想法。 “传闻那峦岫那等的传世名兵,非剑道天骄无可执掌。” “剑意、神通、天赋下,卢生玄最多发挥【都南】名剑半成的威力。” “若是我持剑,不知又会如何?若是能够发挥宝剑二三成威力,即便我修为不如卢生玄,借助这等宝剑之利,也许能够胜过卢生玄。” (本章完) 第143章 恨!恨!恨! 第143章 恨!恨!恨! 自从陈执安踏入先天境界之后,白玉京中又生出了许多变化。 玉京之气陡然增多了二百,与白玉京中的云雾融为一体,有如一条条游龙一般肆意在白玉京中游走。 广寒楼照耀出来的光辉更加厚重了。 落在扶廷君与老黄梁身上,二人元神伤势恢复的速度更快了许多。 扶廷君的神蕴化身已然彻底化为实质,不再如之前那般透明。 有此广寒楼,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扶廷君就能够自主掌控神蕴化身,高飞白玉京虚空,又或者化为人身,不至于每日都只能够盘踞在山上。 老黄梁的伤势比扶廷君轻了许多,接连受到广寒楼光辉照耀,已然恢复大半。 目光中的萧索去了八九成。 椒奴还是每夜前来,仔细研究紫清玄微阐真以及那九霄神通,恪守她精于功法,却疏于修行的准则。 可哪怕如此,椒奴每一次前来,她的意识化身也越发凝实,修为似乎仍有进步。 “修行天才哪怕只是喝水,哪怕只是靠着自身真元累积,不去刻意修行,精进的速度也依然非常人能比。” 陈执安感叹一声,目光又落在昆仑泽中那一朵五禅上。 五禅乃是诸多赤中姜根系连接而长出的【明黄色】宝药,极为贵重。 正因为有了那五禅瓣,陈执安才能够在极短暂的时间里,多凝聚出了五道神蕴。 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还在陈执安的天赋、根骨上,可毋庸置疑的是,这五禅瓣的效果也是极好,胜过许许多多宝贵的丹药。 陈执安眼前的五禅再一次成熟了,按照吸纳灵气的时间来说,五禅其实还没有到成熟的时候。 只是如今陈执安财大气粗,二百道玉京之气中随便调拨出二十道来,便足以让五禅成熟。 只见他摘下五片瓣,将其中一片收起,另外四片却被他悉心种在昆仑泽灵气中。 随着陈执安心念微动,昆仑泽中的昆仑灵气逐渐朝着这几枚瓣聚拢而去。 “不错,可以种。” 陈执安嘴角露出一些笑容来,可到那灵气不断涌向四片瓣,陈执安忽然觉得自己的神蕴上似乎有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让他有些昏昏沉沉。 “四片五禅瓣全种下去,只怕太多了,以我现在先天一重的修为,昆仑泽还承受不了这么多的明黄色宝药。” 他拿出其中一片瓣,思绪顿时变得清明了许多。 “三片瓣种出三株五禅,再加上之前便有的一株,四株五禅不知能否根系勾连,进化到更高一级的【青绿色】宝药。” 陈执安心中满怀期待。 他很想要将剩下的玉京之气全部注入刚刚种下的五禅里,看一看当它们扎根于昆仑泽,根系是否能够并联。 可理智告诉陈执安不必急于一时,昆仑泽灵气之下,这些瓣想来很快就能够破泽而出,到时候便知结果,不必浪费玉京之气。 “不过……这赤中姜可真是好东西,根系并联,能长出更好的药材来……其余那些药材,种在昆仑泽中,也能长出药材来,甚至药材的功效更好许多。 可是任凭种下多少,也只是各长各的,难以长出更好的东西来。” 陈执安感叹,可他旋即又有些疑惑。 赤中姜这般的好药材,究竟是怎么混在寻常的生姜中,并且恰好让他买到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机缘?” 陈执安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将答案归咎于玄学之上。 “希望五禅能够给我个好结果,真就种出一种青绿色级别的药材来。” 陈执安神蕴化身自白玉京中消散。 八角亭中的陈执安睁开眼睛,走出院子。 他一路到了东城,到了八两间,见到息人居的门庭大开,却不见屈君回的踪迹。 陈执安倒也不曾客气,进了铺子里,便坐在桌案前等候。 他之所以前来息人居,是为了往后的先天之气。 坐朝节比较,陈执安得了一道先天之气,可先天七重境界,每一重都需要一道先天之气,以此扩充先天胎宫、改造根骨、孕养神蕴、凝练真元。 先天之气对于先天境界的修士来说,那是重中之重。 可问题在于,陈执安只有一道先天之气。 哪怕这一道先天之气被种入昆仑泽之后,大有变化,远远胜过寻常的先天之气,可数量却并未增多。 陈执安消化了这道先天之气之后,彻彻底底将先天之气与自身的神蕴、真元化为一体,然后就要开始吸化第二道先天之气,以此踏入先天二重。 “必须早做准备,早日将新的先天之气种入昆仑泽,等到往后突破时,也就不至于再去寻找资粮。” 只是今日,陈执安的运气似乎有些不好。 他足足等了三个时辰,都不见屈君回的踪迹。 直至晌午之后,陈执安死了心,正要离开,却见屈君回姗姗来迟,手里还拿着几张纸人。 “陈四甲来了?”屈君回道:“上次的事我已经办妥,那林虎已然埋在了林家关中,那里杂草丛生,只剩下几座孤零零的坟茔。 看来林家关中能够入土为安者,实是少数。” “我为他立碑题字,碑文上有他的姓名,又提了一句‘布衣匹夫,胜过堂中朱紫’,陈执安,你觉得我这一句如何?” “很适合这林家汉子。”陈执安由衷称赞。 “你修为又涨了?”屈君回皱着眉头上下看着陈执安:“你究竟将那长日安隐经修到了几重境界?以我的修为,若是不运转神通,不显化神相,竟然看不透你的修为了。” 陈执安不曾回答,只是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先天之气,好办。”屈君回脸上笑容灿烂,点头说道:“为了给那林家汉子立碑,你之前欠我的人情一笔勾销,倒是让我心疼了许久。 如今倒好,既然陈四甲找上门来了,我这里自然什么都有。” 陈执安这次坚定的摇头:“这一次,我不白拿屈老板你的东西。” 屈君回眼珠子乱动,呵呵笑道:“我倒是忘了以你如今的文名,作一幅画,写一首诗词,自然能赚来大把的银子。” “只可惜先天之气可是真正宝贵的修行资粮,乃是这天下真正的硬通货之一,你如果想用银子去换只怕不行。 不过你陈执安的人情值钱,一个人情一道先天之气,你便是要上十七八道,我也能给你寻来。” 屈君回打了一手好算盘。陈执安却冷笑道:“屈老板,我之所以前来寻你,便是因为你是悬天京中最大的掮客,什么都能找寻到。 与你做了买卖,不需顾虑其他,只需付出代价便可,但是现在屈老板既然只要我的人情,那么我这人情卖给谁不是卖?” 屈君回眼神闪动。 陈执安脸上的脸笑不见了,道:“我在悬天京中闯下了些许名头,我如果真要以人情换取先天之气,我可以卖给端阙王爷,可以卖给楚牧野,甚至可以卖给宋相、圣人。 我之所以不去寻他们,是因为我不想拿他们的东西,反倒是屈老板这里,是真正做买卖的地方,不必顾虑许多。” 他说到这里,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道:“屈老板,我这里有两片药材,乃是我得自秀霸山中,颇为珍贵,你且看上一看,值不值几道先天之气。” 陈执安探手,手中顿时出现两片五禅瓣。 瓣明黄,娇嫩欲滴,其上却萦绕着厚重的玄妙气息。 屈君回看到这两枚瓣,眼神顿时有了变化。 他极为小心的从陈执安手中拿过一枚瓣,仔细看了许久。 他越看越觉得惊奇,眼神却丝毫不变。 “这是一种未知的奇,光闻着扑鼻的香味,就能够练神蕴流转,令胎宫生光。” “若是神蕴境界的修士服用,必然助益极大,而且这等助力又能够影响往后的修行道路,可谓是……珍贵非常。” 屈君回大为心动,却依然面不改色。 他正要说话。 陈执安却无奈说道:“屈老板,都认识这么久了,你我皆知这神秘瓣的效果极好,你还是莫要诓骗于我了。 你如果不要,我只好卖给归云室,虞奉博士归云室中,神蕴境界的弟子足有好几位,她想来是出得起价钱的。” 屈君回先是点头,却又狡诈一笑,道:“这两片瓣确实贵重,若是你卖给归云室主人,她最少都会给你三道先天之气。 可我这里只能给你两道,剩下一道,你便拿来买一个封口费,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这瓣来自于你陈执安。” 陈执安却咧嘴一笑:“不过是我得自秀霸山的机缘,便是被他人知晓了又如何?我不需要封屈老板的口。” 屈君回耐心向他说道:“这样的好东西,若是旁人知道了得自你手,便会怀疑你知道这瓣的来源,这祸事不就上门了?” 陈执安面无表情看着屈君回。 屈君回忽然想起,这陈执安身上可是杀劫重重,司李两家且先不说,尚且还有天下世家都落目于他的身上。 他想要执印,身上的祸事还少吗?确实不必在乎这小小的厄难。 “可真是虱子多了不痒。”屈君回下意识砍价,却又想起陈执安身上的事来,最终只能暗骂一句,答应以三道先天之气,换取这两枚奇瓣。 陈执安如愿以偿,离开八两街,来到佛桑街上,远远就看到两人正在等候。 正是郑玄泽和陆竹君。 两人看到陈执安来了,陆竹君粗犷的脸上露出笑容来,那郑玄泽更是远远朝着陈执安行礼。 “请我喝酒?”陈执安有些诧异。 陆竹君颔首:“我在这悬天京中除了傅小将军之外并无什么熟人,每日里就只能够和玄泽一同修行,再加上……再加上距离比斗近了,我心中如同压着一座大山,令我有些喘不过气来,索性来找陈兄弟喝酒。” 陈执安看着他如同一座小山一般的身躯,明白所谓的大山,大概是与那卢生玄的比斗。 郑玄泽倒是颇为客气:“陈兄的卖画补全了那些遭难百姓的生计,令我颇为敬佩,只是这些日子始终忙于疗伤,未曾上门前来道谢。 今天竹君兄有暇,所以特地前来拜会陈兄弟。” “你说话怎么跟个娘们似的。”陆竹君瞥了一眼郑玄泽,抓住陈执安的手臂就说道:“我已经在价格不菲的酒楼定下了雅间,又让他们热好了酒,陈兄弟如果不去,我就亏大了。” “走走走,一起吃酒去!” 陆竹君拉着陈执安就走。 一旁的郑玄泽顿时皱眉,说道:“陆竹君,陈兄弟乃是吟诗作画的文人,不能这么粗犷,要以礼待之。” 陆竹君可不理会这些,拉住陈执安走出佛桑街,这才放下陈执安的手臂。 陈执安脸上带笑,他敬佩这千里迢迢前来营救同袍的将军,又怎会拒绝? 三人去了西城一处酒楼。 酒楼比不了揽月居,更比不了引鹤楼,却以一种美酒出名。 酒名【秋露白】,所用的水乃是秋日夜晚中的露水。 当朝大儒季承元曾经在自己的著作【食酒记】中介绍此酒:“秋露繁荣时水也,盘以收之,配杜柴枝、老酒曲、秋霜叶、流口枝、陈麦酿制……名为秋露白,味最香烈。” 这酒,不过秋日才有。 三人饮此秋露白,果然香气浓郁,味道清冽,是难得的好酒。 直至酒过三巡,陆竹君如同黑熊一般的身体,原本挺直的脊梁却忽然弯下来,眼中竟然落出泪水来。 “我见那卢生玄的剑意如日高照,光辉烈烈……我不如矣!” “如今云停兄弟性命系于我手,我若败了,云停兄弟这等男儿,便要人头落地……怪只怪我传承微薄,神通、剑意俱不如卢生玄。” “恨!恨!恨!” 陆竹君咬牙切齿,连说了三个恨字。 一旁的郑玄泽脸颊泛红,摇头说道:“这狗日的世道,云停都要死,偏偏满堂大人们却能好好活着……这狗日的世道。” 他一连重复了两次,用语粗俗,全无方才那般文质彬彬。 陈执安想起卢生玄的剑光来。 确实悬如日光,辉煌夺目……那等剑意,距离剑魄已然不远。 旋即陈执安又想起自己的九霄神通,云君剑意来。 于是他忽而挑眉,询问说道:“陆将军,你可曾持剑【峦岫】?可曾将那把名剑带在身上?” ps:晚上还有月票加更,但大概率得到凌晨了,大家不要等,先睡,明天早上看喔。 (本章完) 第144章 你们可有不平之事 第144章 你们可有不平之事 陆竹君不知陈执安为何有此一问,却仍然点头应是,道:“我已持剑【峦岫】,峦岫长剑珍贵万分,乃是剑中利器,以我如今的修为、神通,不过堪堪持剑,却无法发挥这把名剑的威能。” 他眼神中忧心忡忡:“原因在于我所修剑意如火,相性与这峦岫长剑称不上相合,剑道神通更是称不上玄妙。 而那卢生玄天功高深,剑意如日,种种剑道神通也更加玄妙,甚至他在此次比斗之前,早已经见过那都南宝剑……这是我不及他的原因。” 郑玄泽却咬牙对他说道:“那卢生玄之所以在你持剑时,高照剑光,绽放神通,便是为了让你失去勇猛精进之心,让你道心破损,让你失去斗志。 陆兄,如今云停将军性命系于你一剑之中,你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 陆竹君低下头来,喝了一杯酒,又沉默了几息时间。 “我确实是怕。”他道:“可我陆竹君并不是怕丢了性命……我在南北两国交界不知历经了多少生死,也不知见过多少大离人的铁马云雕,也曾身负重伤,游走于阎罗关外,都未曾提及一个怕字。 可现在,我身上还担着他人的性命,这令我无法安睡。 大将军、大都御都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若是失败了,他们二位既会可惜于云停将军之死,也必将为我陆竹君的性命感到惋惜。” 陆竹君字字句句都满是坦然,直面自己肩头上的压力。 陈执安神色一凛,问道:“此番乃是圣人当面的比斗,那上原卢氏还敢杀人不成?” “圣人未曾提及不可杀人,那便是可以杀了。”郑玄泽道:“大虞六姓必然会杀鸡儆猴,我等这些胆敢为云停持剑的悖逆之辈,在他们眼中已然该死,正好杀了震慑他人。” 陈执安想起卢生玄来。 这位上原卢氏年轻的剑道天才,心中已然笃信云停该死,也已然笃信任何为云停辩护的人,都是在阻拦朝廷还他父亲一个公道。 如果再有其他卢氏人物多劝几句,卢生玄杀人,只怕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事已至此,这偌大的悬天京,敢于与大虞六姓对抗的人物,本就不多,能够持剑的更是少之又少。 陆兄,你若真就在这比斗中死了,我自会为你立碑,只要我不死,自此逢年过节,必有你的一炷香。” 郑玄泽说话直白,不够吉利。 可他哪怕喝得已然大醉,眼神却无比的真诚,摇头叹息道:“世道如此,怎么死不是死?死在战场中固然最好,可若是为搭救义士而死,也称得上牺牲二字。 若非我受伤了,只怕还轮不到陆兄前来悬天京。” 陈执安看着这二人,只觉得此二人既有将军的豪迈,又有江湖豪客的义气。 他心中越发敬佩这二人了,与此同时,又对那云停将军生出一些兴趣来。 “二位将军,这云停将军究竟是何许人物,竟然能引得你们抛去性命也要救他出来。” 陆竹君与郑玄泽对视一眼。 陆竹君当先说道:“我与他乃是同袍,曾几次与他冲杀在战场中,云停即便是面对凶狠的大离人都身先士卒,一身的技艺全然都是杀人术。 偏偏这等人物又是一位真正的义士,他的俸禄从来都是用于抚恤麾下牺牲之人的血亲,甚至变卖修行所用丹药,在北地北鸿州开办了一家老兵堂,买了许多地,聚拢了一班老无所依的老兵,让他们搭伙种地养牛,解决他们的生计。” 他说起云停将军,眼神中又有更深的敬佩。 郑玄泽同样颔首,道:“云停将军出生北地,他爷爷便是一位北地老兵。” 陈执安想起那一夜愤然赴死的林虎,又想起怕到了极致,却仍想要自杀的林雨,终于明白这二人为何要万里迢迢前来悬天京以死为云停将军鸣冤。 更加明白云停带领的那二十几号人马,为何胆敢杀上枯牢山,为何胆敢砍了卢慈宽的人头。 他低头思索。 郑玄泽却越发醉了,摇头晃脑:“死有什么好怕的,我郑玄泽乃是孤家寡人,上下十五口皆死于一场离人打草谷,就只有我活了下来。 若不是为了多杀几个北国蛮子,我早就想死了。 陆竹君,这样的天下,这样的世道,其实并无什么好活的,你若是在这场争斗中死了,等我养好了伤,我来为你与云停将军报仇。 大虞六姓难道就不会死吗?那卢慈宽不也被云停砍了头吗?剑刃落在他们脖颈,他们就会知道,他们也会死。” 陈执安眼神微动,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看向陆竹君:“陆将军,我可否看一看那峦岫长剑?” “有何不可?”陆竹君说道:“不论我赢还是输,这把剑终究要送进宫去,送给宫里的东西,不能因为比斗输了就拿回去。 既然是宫里的东西,陈兄弟就尽管过一过眼瘾。” 陆竹君探手间,手中突然多出一把长剑。 这把长剑约莫三尺六寸,剑柄暗沉,如若深山古木。 剑鞘漆黑,又隐隐刻着蜿蜒的纹路,便如同山川的脉络,又好像是古老的符文,神秘非常。 当陈执安落目于这峦岫长剑,一股凛冽的山川厚重之气向他扑面而来。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 这一把长剑似乎有灵,似乎是正在审视于他。 陈执安自陆竹君手中接过峦岫。 当长剑入手,陈执安那极为粗壮的十二道神蕴猛然一颤,分明感知到那宝剑中,有许多道同样凛冽的剑气正在酝酿。 这剑气厚重如同山岳,那山川之上云气缭绕,又有溪流潺潺,无数变化下,许多剑气正在其中隐隐跳动。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 仅仅只是握住这剑鞘,陈执安都知道这把长剑的珍贵与不凡。 传世名兵! 比起十万锻的宝剑,还要珍贵太多。 即便是玉阙巅峰,将要踏入造化的修士中,也只有极少数的人物,才能拥有一把传世名兵! 而绝大部分传世名兵,都掌驭于造化修士之手。 至于这柄峦岫长剑,乃是铄古碑上剑器行第二十四,是真真正正的传世名兵,天下少有。 如此宝剑,今时今日却被陈执安握在手中。 陈执安心中甚至升起一股强烈的悸动。 他想要拔出这把长剑,看一看剑锋如何。 于是他左手持剑,右手落在剑柄上。 喝酒的陆竹君却连忙咽下这口酒,抬手说道:“陈兄弟,可莫要随意拔剑。 名剑有灵,对于剑修以外的人物颇有排斥,若是你强行拔剑只怕会引峦岫发怒,恐伤了你。” 郑玄泽听到陆竹君的话,也匆匆说道:“莫说是剑修以外的人物,即便是剑修,也并非所有修剑之人都可以拔出这把宝剑。 陈兄弟万勿小心,看一看这宝剑便是,可莫要拔剑。” 二人相劝,陈执安的右手却依然牢牢握住这长剑剑柄。 当他真元注入其中,白玉京中青山楼忽然闪过光辉,一道玄妙的伟力,透过的真元落入峦岫长剑中。 【名剑峦岫。】 陈执安面色一怔。 这一次青山楼回馈过来的信息,竟然只有区区四句。 可陈执安立马便明白过来,峦岫长剑太过珍贵,自有不凡之处。白玉京直接与他的修为挂钩。 以他如今的实力而言,青山楼只怕还无法洞察传世名兵级别的宝剑。 于是他也并不纠结,手握宝剑,闭目思索了几息时间。 郑玄泽、陆竹君即便已经酒醉,此时见陈执安手握剑柄,更加有些担忧起来。 传世名兵威能暴烈,陈执安若是执意拔剑,峦岫发怒,只怕陈执安最低都是一个重伤。 于是陆竹君站起身来,就想从陈执安手中拿过长剑。 恰在此时…… 敕! 陈执安拔剑一寸,一缕剑鸣从中传来,极为短暂,又有一缕剑气泄出,却转瞬而逝。 陆竹君的时候猛然僵住。 他乃是剑道造诣极高的剑修,也曾执剑峦岫,自然听出了这一声鸣响的不凡,以及那一缕剑气的炽盛! 长剑鸣响,似乎是峦岫正在雀跃。 而那剑气呼啸……陆竹君分明感知到那剑气之中,含着一缕极为玄妙的剑意。 隐约间,他如同见到峰峦叠嶂,如同见到峡谷幽深,更见到……厚重的云海上下翻腾,云雾缭绕,又有一剑破空,登临云海,直上山巅! 陆竹君恍惚,甚至跌坐下来,呆呆看着陈执安。 郑玄泽同样酒意全无,凝视着这位少年人物。 此时陈执安却已经收剑归鞘。 他深深吸气,眼神似乎变得坚定许多。 只见陈执安抬起头来,对陆竹君说道:“陆兄,由我来持剑,与那卢生玄比试,你觉得如何?” 陆竹君、郑玄泽酒意全无,默默无语,近在咫尺的峦岫长剑,甚至还在发出极为轻微,却又极为悠长的剑鸣声。 这把宝剑……仍然因为陈执安握剑而雀跃,而欣喜。 二人沉默良久。 陆竹君却只觉自己嘴唇干裂,灌下一大杯酒,自嘲说道:“我练了一辈子剑,终于修成剑意,练得神通,登临先天六重将要圆满。 可今日,练刀的陈兄弟以先天一重的修为拔出峦岫,甚至……” “甚至对于峦岫长剑的掌控,陈兄弟比起陆将军还要来的更强许多。”郑玄泽眼神灼灼:“这峦岫长剑,更加认同陈兄弟。” 陈执安横剑于前,左手轻轻抚摸着那剑柄上的山川纹路。 两位将军又沉默了几息时间。 陆竹君却突然发问:“陈兄弟,你与云将军相识?” 陈执安摇头。 郑玄泽接过话,又问道:“那陈兄弟,你与上原卢氏有仇?” 陈执安又是摇头。 陆竹君、郑玄泽同时摇头。 陆竹君盘膝而坐,语气坚定:“云停与我二人乃是同袍,曾经与我们一同抗击大离,乃是生死的交情。 陈兄弟剑气锋锐,剑意高深玄妙,剑道天赋……也是我生平仅见。 只是陈兄弟修为太低,若是与卢生玄比试,但有失手,只怕陈兄弟要丢了性命。 倘若陈兄弟因此而死,我陆竹君又如何能够心安?” “为不相识的人赌命,不值得。”郑玄泽道:“旁人终究是旁人,陈兄弟有一颗仁义之心,玄泽拜服,只是……” 陈执安却忽然轻叩剑柄。 剑柄轻鸣,打断了郑玄泽的话。 “这大世之中,这世道之下,百般腌臜,千般倾轧,谁又能置身于外,谁又是旁人?” 陈执安低头注视手中宝剑:“我曾见过有人在我面前慷慨赴死,也见过有人化为妖鬼,吞吃无辜。 今日我握住峦岫,峦岫欢喜雀跃,就证明我有资格在圣人收回这把宝剑之前,手持此剑。” “既有资格持剑,又修了剑意神通,便代表我已然藏器于身。 如今我见不平,若是藏器不用,只怕我心绪难平。” 陈执安话语至此,将那峦岫长剑配在腰间。 他直视着陆竹君的眼睛,道:“今日我见二位,忽然想起一首前人的半阕词来,形容二位恰恰合适。” 陈执安拿出纸笔,当即排开桌案,落笔。 陆竹君、郑玄泽乃是军中的粗人,对于诗词并不感兴趣,可陈执安已然落笔,他们便也就低头看去。 可看了两句,这两位军中的人物忽然心生悸动。 郑玄泽甚至低头吟诵。 “少年侠气,结交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陆竹君也喃喃自语,这位壮硕的汉子忽然热泪盈眶。 少年侠气,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他与郑玄泽虽然已经不算少年,可既来了悬天京,本来便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只为了营救同袍。 现在得到了陈执安这等少年人物的赞诗,陆竹君只觉得便是死上两遭,也算值得。 他正要谢过陈执安,陈执安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望着他。 “这半阕前人的词是送予二位。” “如今我还有一首诗,用来形容我,也恰好合适。” 陈执安右手落于宝剑剑柄,眼神锋锐,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二位,你们可有不平之事?” 他张口询问,再度拔剑寸许。 峦岫宝剑上,流转出一道剑光…… 那剑光翻涌,比方才更加锋锐,更加炽盛。 陆竹君、郑玄泽对视一眼,二人站起身来,朝着陈执安躬身行礼。 “陈兄弟,你来持剑,且斩不平。” ps: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45章 青龙与陆吾 第145章 青龙与陆吾 秀霸山上,一身白衣的闻人织弦头戴斗笠,面笼轻纱,腰配两柄长剑,正盘膝而坐于来剑峰。 她闭起眼睛,一道厚重的神蕴流转而出,落于虚空中。 整座秀霸山似乎都被她这一道神蕴笼罩,乃至于秀霸山最近的悬天京西城,神蕴也略有感知。 她去了一遭道玄宗,求取一道道罚青龙木,归来之后,一连九日都盘坐于这秀霸山。 闻人织弦闭着眼睛,仔细体悟残留在秀霸山中,隐藏极深的剑意。 曾有道下第九碑上刻字的剑圣,在这座山上铸造了一柄名剑,便以秀霸为名。 剑圣已去,可却有传言,这秀霸山上还残留着几缕剑圣剑气,若是能够有所明悟,对于剑道修士而言,乃是真正的大机缘。 而她之所以前来悬天京,之所以答应昭伏皇与宋相要手执印青龙鉴,便是为了这山上的剑意。 秋日渐浓,山川换颜。 秀霸山连绵盘踞在这悬天京一侧,便如同巨龙一般蜿蜒于天地之间,峰岭被秋霜侵染,黛色中晕染出金黄和丹红。 可这闻人织弦却无暇赏景,神蕴流转之间,探查整座秀霸山,想要寻找出那剑意所在。 偶尔山麓中,还会传来樵夫的歌声,在这山谷中回荡,为寂静的秋日山川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过去良久,这闻人织弦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睛。 九日求索,她却始终不曾感知到那几缕剑意所在。 她站起身来,站在这山峰上,远远望着偌大的悬天京。 悬天京广大,也如同这秀霸山一般。 那剑圣留下的几缕剑意,巡梭在如此广大之地,想要寻找到,可谓是难如登天。 可这几缕剑意,对于她的剑道而言却极为重要,所以她才会违背本心,即便成为大虞执印,也要换取寻找剑意的资格。 闻人织弦轻弹腰间长剑,那长剑出鞘,转瞬之间飞临天空,继而化作一条寻常大小的白蛇,盘踞在云间。 “升卿,你觉得那几缕剑意,究竟在何处?” 闻人织弦轻声开口,似乎是在询问这条白蛇,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那白蛇吐信,左右环顾,最终摇了摇蛇头。 闻人织弦忽而弹指,又有三柄长剑悬在她的身旁。 她随手一指,那三柄长剑立刻化作三道流光,各自疾飞而去。 “索性再搜一搜。” 闻人织弦以长剑、以剑气搜山,那白蛇却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移动着蛇头,望向了西城所在。 闻人织弦有些诧异,分出一道神蕴循着这白蛇的目光,也落在西城中。 她乃是造化修士,造化神蕴厚重非常,即便身在这山川中,一缕神蕴落入西城,立刻便查知道了白蛇目光所在。 “是那拿走你后天之气的少年。” 她见到了三位年轻人正在坐而饮酒,又看到了其中一位乃是熟面孔。 在苏南府虎丘山上,他便见过此人,这少年甚至拿走了升卿换下的白牙。 闻人织弦心性豁达,升卿的白牙对她而言并无什么用处。 而那白蛇不知为何,对于这少年生不出半分凶残来,于是她就任由着少年拿走了那一颗白牙。 后来她来了悬天京,入宫面见大虞昭伏皇以及宋相,也曾遇到过这少年。 那时她心生好奇,留下一道神蕴,想要看看这少年为何入宫。 结果又听到这少年在回答玲珑公主的话。 想到这里,闻人织弦眼神轻动,想起那一首诗来。 “云想衣裳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首诗实在是极好。 哪怕这闻人织弦平日里对于诗词并无什么兴趣。 可如此美妙的诗词,哪怕是寻常人,也能够探查出其中的美来。 但闻人织弦也颇为疑惑,她那一日见陈执安,头戴斗笠,面笼轻纱。 斗笠也好,轻纱也好,都是难得的灵宝。 即便是与她同等修为的人物,也看不清她的面容,莫说是那年轻人。 可偏偏她却做出了这样的诗词来,令这闻人织弦对陈执安生出许多好奇来。 “也许不是在写我。” 闻人织弦这般想着,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些笑容来。 “倘若不是在写我,我还这般苦思冥想其中的缘由,倒是有些可笑了。” 她想到这里,正要收回神蕴。 却见三人中,有人拿出了一把剑。 那把宝剑上萦绕着的森森剑气,顿时让闻人织弦有些意外。 “传世名兵。” 闻人织弦挑眉。 持剑之人不过先天境界。 先天修士却堂而皇之拿了一柄名剑,不需多想,也知道其中还有周折。 只是,名兵玄伟,莫说是先天修士,哪怕是玉阙人物,只怕你根本无法发挥宝剑之利。 不过,看那持剑之人与宝剑之间,剑气似乎并不流转,想来也只是初得不久,应当还涉及到一些其他事情。 闻人织弦来了兴趣,又见那少年拿过了那名剑。 十几息时间过去。 旁观的闻人织弦似乎想起来这般窥视他人,有些无礼。 她正要收回神蕴,却忽然看到那持剑的玄衣少年拔剑一寸。 刹那间,一缕剑气在那少年方圆流转出来。 那剑气云山雾罩,又带着锋锐飘渺,厚重的真元中又似乎隐藏着一缕缕杀机。 与此同时,那宝剑又传来一声轻鸣,如遇良主一般欢呼雀跃。 宝剑有灵,自然能够查知出这少年的剑道天赋。 闻人织弦顿时有些惊讶起来。 “这少年不过先天境界,竟然能够令传世名兵中的灵欢呼雀跃,想来天赋并非寻常。” 她继续看去,又听几人说话,又是几句诗词落入她神蕴之中。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闻人织弦重复这一句诗词,刚才又听了那几人说了许多,对于这三位人物的少年侠气,忽而有了些敬佩。 尤其是那姓陈的少年。 “路遇不平,为旁人拔剑……也算是剑之真意。” 闻人织弦微微颔首:“此人叫什么来着?” “是叫陈执安的。”她想起悬天宫中,昭伏皇与宋相交谈,提及这少年很有可能执掌陆吾鉴。 青龙、陆吾…… 悬天京中两个执印之位,大执印已然落在她的肩头。 可这小执印的人选尚未定下。 可今日闻人织弦见了陈执安的剑意,忽然有些期待起来。 与其让其他人来执印,还不如这位身有侠气,剑道天赋有颇为不凡的人物来执掌陆吾鉴。 闻人织弦想到这里,忽然想起在苏南府虎丘山之时,这少年去那寒潭中寻找升卿白牙,身上未着寸缕,被她看了个精光。 思绪纷乱,闻人织弦摇头,将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赶出了脑海中。 她收起那一缕神蕴,升卿白蛇再度化为一柄长剑,直去云端,落入云海,盘旋在这秀霸山周遭。 “剑意……究竟是在何处?” —— 陈执安收起了峦岫,起身离去。 郑玄泽、陆竹君对于陈执安已然极为敬佩,虽然称不上五体投地,可却也起身相送。 他与两人约好,来日且来他那佛桑街上的小院,再来吃酒,二人也答应下来。 陈执安离开西城,踏入主街,一路朝着皇城而去。 直至到了悬天正街上,路过一处酒楼,他却忽有所觉,侧头看去。 一处临街的奢贵酒楼中,面色苍白的褚岫白正盘膝而坐,低头看着陈执安。 他眼神阴冷,又带着毫不掩饰的杀念,仿佛要将陈执安生吞活剥。 陈执安眼神带笑,甚至站定身子,朝他拱手行礼。 “这悬天京阔大无比,有时候却好像又太小,居然能在这里见到褚公子。”陈执安轻声开口。 那褚岫白即便是受了重伤,可终究是先天人物,他流转真元,自然能够听到陈执安的话。 “不巧,我之所以身在此处,是为了好好看一看你,记住你的样貌。” 褚岫白摇头:“我这一生仇敌不少,可现在活着的,不过只有两人。 其中刺面掩容,已然成了阴暗的爬虫,看不清样貌了。 可是陈执安,你如今却还好好的。” 陈执安侧头笑道:“褚公子乃是南海褚家的嫡脉,母亲又是大虞六姓之一姑岚王家的女子,自小不曾受过什么委屈。 不久之前败在我的刀下,心中念念不忘于我,也是应该的。 只是褚公子身受重伤,只怕无力再来挑战我。” 褚岫白沉默不语,又深深看了陈执安一眼,喝了一口酒,转过头去。 但他眼中清清楚楚的杀意却全然未曾掩饰。 陈执安不去理会,继续踏步而去。 他回了院中,又拿出峦岫宝剑。 “传世名兵……” 陈执安眼神闪亮,刚才他手握剑柄,拔剑寸许,就已然能够清清楚楚的感知到其中流淌着的浓厚剑气。 那剑气太过锋锐,仿佛冲天而出,便能够轻易斩去天上的云朵,轻易斩去秀霸山上满山的枫树。 “若是有先天人物,能够全然发挥出名剑威力,只怕以先天大战玉阙,并且战而胜之,也并不奇怪。” “而且那玉阙修士,还不能是寻常的玉阙。” 陈执安感叹。 可转念又想,先天完全执掌峦岫这样的宝剑,似乎也全无可能。 宝剑之锋锐,还需要无比厚重的真元,需要神蕴乃至元神驱动。 先天境界甚至未曾化魂魄为元神,又如何能够全然驱使这等宝剑? “不过,即便是发挥这峦岫一两成的威力,对于先天境界的修士而言,也已经强悍至极。” 陈执安仔细抚摸着剑鞘上的纹理,忽而有些落寞起来。 “这等宝剑,等到比试之后,无论我胜还是败,都要送去宫中,成为昭伏皇之物。” “天下最大的世家是皇室……这句话没有半分错误,大虞六姓,天下世家对这大虞,对这大虞百姓敲骨吸髓,可回过头来,却依然要进贡宝物给当朝皇帝。” 陈执安觉得分外可惜。 “饮酒之时,陆将军说这把峦岫长剑,在铄古碑剑器行上,排名第二十四。 卢生玄的都南排名二十二,还要比峦岫高出两位。” “铄古碑剑器行上排名二十四,这长剑就已经如此珍贵,如此强大……” 陈执安忽而想起白玉京中的扶廷君曾经说过。 他在扶风海龙宫遗址中,藏了一把真正的名剑,在铄古碑上排行第十二! 陈执安顿时心绪大动。 “若能安然度过此难,安然执印,再修出一个玉阙修为,凝聚元神、神相,可以找机会去那扶风海中看一看,倘若能够拿到那把名剑……” “还有栖霞山,沈好好说栖霞山上有宝剑自天而降,无人可以将这宝剑收服,等我修为再高一些,倒是可以去栖霞山看一看。” 陈执安盘算许久,又闭起眼眸,回忆那一日浮剑山山主樊玉衡剑气龙卷之中,他所感知到的卢生玄的剑意。 卢生玄剑意如日,对于都南宝剑,似乎也掌驭得当。 他本来便是先天六重的修为,又得了如此宝剑,一身战力只怕强悍非常。 自己对比卢生玄,剑意、神通其实并不落后许多。 只是修为却全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先天一重和先天六重的差距实在太大。 陈执安手握峦岫,感知着其中流淌着的寸寸剑意,却也并不惧怕。 “他对都南宝剑的掌控不如我,又或者那宝剑之灵只是容他持剑、使用,却不如峦岫长剑这般因为我手持剑柄,而欢呼雀跃。” 陈执安思绪及此,深吸一口气。 他缓缓拔出长剑,长剑出鞘,一道凛冽的寒光照在陈执安眼中。 陈执安神情肃穆,右手手握长剑,左手两根剑指却落在那剑身上。 白玉京青山楼中,立刻亮出一道光辉。 白玉京虚空中剩余的一百八十道玉京之气,刹那间就少了三十道,流入青山楼。 青山楼又照神妙光辉,借由陈执安的手指,传入了那峦岫宝剑之中。 宝剑光辉越发盛了。 剑身、剑鞘上原本就有的山川纹路中,又多了些云雾遮罩,显得颇为玄奇。 “青山铭刻第一阶……我神蕴落于剑上,运转神通,神蕴消耗大大降低,操控的距离、速度更快的许多。” 陈执安惊喜起来。 “却不知有了这青山铭刻,是否能够略微抹平这两柄剑本来便有的差距。” (本章完) 第146章 圆满杀一重,绝无失手的道理 第146章 圆满杀一重,绝无失手的道理 上原卢氏在悬天京东城中有一处别院。 这别院看起来也如同那些高门大府一般,并无什么特别的。 可这处别院在悬天京中却颇为出名,原因在于这别院是原卢氏家主前来悬天京时的落脚之地。 这位上原卢氏家主卢清和,一生中最喜欢养蝶,所以这一处名叫墨居的别院,又有一个别称,叫做蝶府。 蝶府后院中,不知有多少种蝴蝶翩翩起舞,被人引为美谈。 卢生玄并不喜欢蝴蝶,所以他极少去后院。 即便是喝茶,也只看一些蝶府中的假山流水,看一看养在池子里的几十尾金鱼。 此时他坐在一处蒲团上,面前摆着桌案,与他相对而坐的乃是他们卢家年轻一辈中最出彩的人物卢海汇。 卢海汇即便是在府中,也腰佩长剑,面容俊逸,剑眉星目,称得上一位美男子。 二人喝茶,又有美景相衬,称得上赏心悦目。 “你手持都南,亮出的那一道剑光恰到好处,陆竹君乃是军里的粗俗汉子,传承、剑意、神通、天赋、修行资粮,全然不如你。 再加上他肩头担负着压力,你亮出剑光,竟然能够让他心生魔障,在剩余不多的日子里,再也难进一步。” 卢海汇娓娓道来,颇为赞同卢生玄的做法。 卢生玄颔首:“此乃杀父之仇,我自然要仔细斟酌,用尽全力,也要换云停一个人头落地。” 卢海汇道:“云停该死,也必死无疑,可除了云停之外,你还要抬起头来,看看拦在你面前的那些人。” “他们出生泥泞,不知礼节为何物,也不知敬畏为何物,浑身凶性,只需手中有一把长刀,便要亮出这长刀的锋锐来,以此恐吓世人。 就比如那云停……云停已然伏法将死,他的同类难免要跳将出来,想要漠视我上原卢氏的威严。 生玄,除我之外,你在宗族年轻一辈中可称第二,自当肩负起一些责任来,莫要让他们全身而退,让天下人以为我上原卢氏软弱可欺。” 卢海汇说话时,眼神锐利,仿佛含着层层杀念。 卢生玄抬头,看见卢海汇的眼神,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惊悚。 他想起自己与陈执安的那一场谈话,想起陈执安问出的那三个问题,心中不知为何竟然多出一些疑问来。 “云停自然该死,拦在他身前的人,便是助长凶焰,也应当受到责罚。 只是……那陈执安凭什么那般自信,以为与他一般出生的云停便是好的,反而我那人人称赞的父亲却是坏的?” 卢生玄思绪连连,又猛然间想起陈执安与他说过,他若不信,可以让正坐在他对面的族兄卢海汇,拔出他原本的佩剑【持雪】。 持雪长剑自有其玄妙,心中若有邪魔作祟,心术不正,正气不存之辈,若是握住长剑,剑气自会鸣啸,以示厌恶。 他卢生玄可以拔出长剑。 陈执安同样能够拔出长剑。 长剑都不曾鸣啸,持雪甚至因为落入陈执安手中,而发出铿锵之声,仿佛是在表达自己的欣喜。 “持雪长剑,虽然并非是天下名兵,不曾孕育完整的剑灵,但却自有其玄妙……陈执安为什么要让我用这持雪,去试探自家的族兄?” 卢生玄心中这般想着。 可当他思绪流转,目光时不时落在卢海汇眼底深处的灰暗中,心中忽然有些悸动起来。 “卢海汇族兄那是仗剑上原府,不知杀去多少山匪贼寇,不知救下多少寻常百姓的少年侠客。 他若不能手持持雪,我则更不能。” 卢生玄这般想着,又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低头看向卢海汇腰间的宝剑。 “族兄,你每每拔出这一柄【入海】剑,我总觉得你腰间的宝剑会化作一条蛟龙,气势磅礴之间入海,翻江覆浪,兴风作雨。 我一直想要看一看族兄的宝剑,只苦于没有机会,今日既然与族兄对坐喝茶,不知可否能够……” 卢生玄低声说着。 而那卢海汇却显得颇为洒脱大气,随意解下腰间长剑递给了卢生玄。 卢生玄握剑、拔剑,长剑出鞘,确实凶气弥漫,就如同一条亮出爪牙,择人而噬的蛟龙。 “果然是好剑。”卢生玄赞叹一声,将这入海长剑放在桌案上。 他抬手间,手中又多了另一把白色长剑。 “我看了族兄的剑,出于礼节,也请族兄我的宝剑,此剑名为持雪,乃是我父亲在我十六岁那年,赠送于我。 时间一去七八年,我仍在,这长剑仍在,可我父亲却已经不在了。” 卢生玄显得颇有些落寞,可却随手将宝剑持雪递给卢海汇。 卢海汇下意识抬手去接,可接到一半,手臂微微停顿,又转而落在他那入海长剑上。 “族弟的宝剑,早在许多年前,我就已经从叔父手中接过观赏,对此宝剑也颇为了解,也就不看了。” 卢海汇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道:“你我身为世家子弟,你这一次与那陆竹君比斗,可莫要心软。 他拦在云停身前,要与那贼人为伍……圣人却有意看他是否有执印的资格。 你若手下留情,也许往后其他世家子弟,会在他手上吃亏。” 卢海汇说到这里,又长叹一声:“大虞六姓各有各的利益,许多事情彼此针锋相对,彼此视为对手。 可在执印这件事情上,还要团结一些,莫要被他人钻了空子。 等你斩了陆竹君,若是那陈执安还未死,便要试着清扫他的存在。 往后不论是你我,又或者是其他世家子弟执印,也会轻松许多。” 卢生玄收回手臂,看着手中的持雪长剑。 足足几息时间过去,他才轻轻点头。 “执印之位的争夺,自然有一些潜在的规矩。 族中的长辈若是插手过盛,反而会引起圣人、宋相不悦,若是坏了这些潜在的规矩,只怕那大虞魁星也将不喜。 所以很多事,还需要我们年轻一辈自己斟酌,陈执安便在我们斟酌之列,你往后遇到这样的人物,你要多加思考如何料理才是。” 卢海汇语重心长,好像是在教导卢生玄。 卢生玄却有些失神了,只是随意点头。 卢海汇以为卢生玄有些厌烦他说教,便随意一笑,眼中闪过一道杀机:“不过,族弟倒也不必顾虑太多,专心准备比斗便是。 那陈执安……也许活不到与你争锋之时也说不定。” 卢生玄顿时抬头,看向卢海汇。 卢海汇饮酒,坦诚笑道:“这天下间的事,有时候并非只有你我在思索,悬天京中世家大府太多,想要让陈执安死的人应当也不在少数。 有时候,我们只需静静等着便是,总有人会先砍出那一刀。” “也许等到明日,那陈执安便死在他那小院中了。” —— 自从和卢生玄、陆竹君喝了一场酒之后,陈执安已然四天未曾出门。 就比如今夜,他正闭目修行。 紫清玄微阐真第一重法门不断运转,消化他先天胎宫中的先天之气,凝练真元,让先天之气逐渐与他的真元融合,继而让他的真元彻底化作先天真人,然后变得更加凝厚。 如此数十个周天之后,陈执安收敛气息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他正要继续闭目,意识前去白玉京中。 只听轰隆! 一声爆裂无比的声音响起。 陈执安小院中顿时烟尘四起。 陈执安也在这一瞬间,感知到一道恐怖的真元陡然间扩散开来,继而裹挟着一种极其蛮横的气魄,朝他轰击而来。他面色骤然变化。 熔炉宝录熬炼出来的强悍肉身立刻紧绷,身上骨骼鸣响,浑身几处大筋猛然展开,真元流转之间朝上一跃。 咔嚓! 地面上的砖石瞬间被陈执安踩碎,而陈执安的身子也暴跳而起,顷刻之间便撞碎了屋檐。 而那一道强横的真元已经轰然砸下,轻而易举的就将砖墙尽数推倒、碾碎。 有人在那烟尘中走出,这是一位身着黑衣,眼露杀机的人物。 此人体格称不上高大,却无比壮硕,尤其是一对铁拳,此刻竟然泛起丝丝缕缕的银光。 他的神蕴好像早已捕捉到陈执安高高跃起,撞碎屋檐,此人也同样一跃而起,双手向上一推,仿佛要撑起一座山岳。 那残存的屋檐撞到他的手掌,立刻化为无数木屑,飘飞而去。 不过一二息时间,他也来临房梁。 此人神蕴早已遍布四处,高高跃起,目光甚至直视一处,不做丝毫的找寻,便又是一掌! 骇人听闻的真元层层翻涌,一道掌意横空,朝着刚刚落于房顶上的陈执安轰然拍下。 极致的先天真元以及恐怖的力量都在这一掌中爆发。 “先天圆满!” 陈执安神色忽变,随着他神蕴、真元同时流转,他的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叶小舟。 那一叶小舟倏忽出现在陈执安脚下,不过顷刻之间,就已经化作一道流光,飞出数十丈,悬浮于隔壁后院上空。 前来袭杀陈执安之人看到这速度奇快无比的【叶月舟】,神色猛然一沉。 “一品灵宝!” 一品灵宝珍贵万分,许多玉阙境界的世家修士都称不上人手一件。 一品级别的飞天灵宝,更是价值非凡。 可这陈执安来历寻常,甚至并无半分背景,又如何得来如此宝物? 此人站在此处,远远望向悬天宫。 那里已然有气息绽放。 这番房屋倒塌的轰鸣之声,必然会引来宫中的人物。 一旦引起宫中人物的注意,莫说他是先天圆满,哪怕是玉阙圆满,只怕也要死在此处。 在皇城动手,乃是大罪。 皇城中又有强者无数。 其实他今日受人之命前来,已然有了死在皇城中的觉悟。 前提是要以命换命。 若是陈执安不死,他却死在宫中人物手中,派他前来的大人不知是否会兑现诺言。 思绪及此。 这黑衣人身上真元流转,便要退走。 可恰在此时,那陈执安脚下的一品灵宝却忽然摇摇晃晃,陈执安真元也有不济,仿佛无力支撑。 一品灵宝,寻常使用,消耗真元也许并不多。 可是这陈执安方才为了躲避他的拳意,瞬间催发灵宝,驾驭速度快到了极致,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脱离了他的拳意…… “陈执安靡耗过剩,我还有机会杀他。” “若是一击不成,便逃,再不留恋。” 黑衣人思绪闪烁,硬生生止住身形。 砰! 他猛然跺脚,脚下墙头顿时倒塌,极致的真元与力量再度迸发,他的筋骨也在剧烈颤动,如同雷霆一般。 杀! 他心中冷喝一身。 一只拳头猛然横空,继而松开五指,化为手掌。 他炽热无比的真元在这一刻猛然攀升,猛然上涌,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他这一掌推开。 黑衣人掌心中,甚至绽放出璀璨的赤色光芒。 便如同紧握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掌出! 又是一声沉闷的巨响。 虚空中的空气都被压缩成猛烈的罡风,直直朝着陈执安吹去。 又有纯粹无比的力量与拳意,化为清晰可见的杀机,带起灼灼的气浪,如同猛兽碰撞一般,推向陈执安。 “杀了你,我死,宗族升天!” 轰隆隆! 黑衣人手掌的火山终究爆发了,炽热的拳意带出炽盛的光辉,想要一掌之下将有些慌乱的陈执安挫骨扬灰。 可恰在此时。 陈执安脚下原本摇摇晃晃的一品灵宝猛然停下。 刚才还有些惊慌失措的少年抬头。 黑衣人瞳孔微缩。 然后忽然感知到周遭的虚空中,似乎有云雾搅动。 那飘渺的云雾中,带出不知多少剑气。 剑气凛冽,阻拦前路。 黑衣人浑然不惧,想要以力破万法。 先天圆满杀先天一重! 绝无失手的道理! 可是,这世上总有意外,就比如陈执安头顶上盘旋的云流中,忽然亮出一道光辉。 那是一道剑光。 云雾在这刹那间聚拢,那剑光被云雾遮掩,无声无息朝着黑衣人杀来。 便如同自九霄而落的流星,速度奇快无比。 黑人抬眼看去。 却看到陈执安站在叶月舟上,眼神冷漠,右手抬起、弹指。 “剑意云中君!” “九霄神通!” 敕! 那云雾中,有一柄宝剑的光辉一闪即逝。 那宝剑散发出来的气息太过玄妙了,厚重如山岳,飘渺如云雾,其中又蕴含着难以想象的伟力。 “这是什么剑?万锻宝剑?” “不,比万锻宝剑更强……” 黑衣人手中的火山熄灭了,他的身躯自半空中跌落,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不知何时,他的胸口已然被洞穿,强烈的剑气正在他身躯中肆虐,搅碎他的五脏六腑。 那少年驾舟而来,宛如一位仙人,居高临下看向他,轻声询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ps:照例有月票加更,照例不要等,可能会很晚,但一定有就是了。 (本章完) 第147章 谁说要忍? 第147章 谁说要忍? 这一处原本精致娴静的小院,已经毁了。 两处院墙倒塌,其中大半的宅子毁去一半,原本院中那些费了许多匠人心血的造景,更是惨不忍睹,园也同样狼藉不堪。 陈执安左右张望,越看心中越是生气。 这院子的主人现在是他,也是他在悬天京中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却无端闯进来这么不要命的人物,将这小院毁去了大半。 他带着恼怒低头看去,那人未曾来得及回答陈执安的话,就已经断气。 陈执安皱起眉头仔细看了几眼,便发觉这黑衣人乃是自碎元关,死的叫一个果断决绝,毫无半点犹豫。 原因他自然也是知晓的。 这里乃是皇城,天家之所,来此行刺乃是天大的罪过。 若是不死在此处,之后进了督察院,必然要褪去几层皮,要多遭受几十倍于此的痛苦。 再加上这人胆敢来皇城行刺,必有能够令他抛去性命的原由。 两相叠加之下,这位先天圆满的修士也就自决在这院中了。 陈执安气恼了一阵,神色逐渐变作寻常,又认真记下了此人的面容。 此时,不远处已然来了几队卫兵,一位守护皇城的偏将军站在门外,又有两位身着獬豸食飞鱼补服的獬豸使配刀而来,走过零落的砖石,踏入这狼藉的院中。 陈执安转身看去,不由一笑。 这两位獬豸使其中一位,陈执安倒是颇为熟悉,就是之前在督察院朝房中,被他一刀劈飞的司卓知。 而司卓知身旁另一位,面容眉宇之间还与司卓知有几分相似,想来应当就是司家在督察院中的另外一位獬豸使,名叫司岐。 司卓知和司岐踏步而至,看到陈执安站在那黑衣人尸体面前,眼神中各有惊异,神色却各有不同。 司岐脸上带笑,眼神却颇为平静,就像是一潭死水,并无半点笑意。 司卓知眼神则带着些厌恶,扫过陈执安。 “陈公子。”司岐向陈执安行礼,又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此人名为赵琼山,乃是京畿应县赵家之人。 只是此人修行走火入魔,两日前杀了赵家十余位家仆,又抢走了赵家许多宝物遁走,赵家人已经报了官,没想到他竟混入了皇城中。” “果然如此。”陈执安面不改色,回答道:“原来是走火入魔了,怪不得会撞入我的院中,甚至抬手就要杀我,想来他已然疯癫了,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司岐顺势点头。 司卓知眉毛拧在一处,目光在死尸与陈执安之间不断巡梭,问道:“这赵琼山乃是赵家嫡传,乃是先天圆满的修士,修成一道拳意,在悬天京周遭八县中,极负盛名。 陈执安,他来杀你,你竟然还能毫发无伤站在这里?莫不是你这院中还有其他高人?” 陈执安目光流转,回答:“便如两位督察院大人所说,这赵琼山已经走火入魔,变得疯疯癫癫。 他撞入我院中,本想要杀我,可不知为何却突然停手,四指插入自己胸口中,震碎了自己的五脏六腑,就此死了。” “莫要胡扯。”司卓知眼睛怒睁,注视陈执安:“督察院办案问话,可并非是儿戏,陈执安……将你所见所知尽数说来,这赵琼山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说话极不客气,似乎是在对陈执安发号施令。 陈执安眼中的不在乎,忽然消失不见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对二位出身司家的獬豸使冷笑说道:“先天圆满的人物,即将踏入玉阙之境!这般容易就走火入魔,又如何能够修成先天圆满? 走火入魔之后哪里都不去,径直来这悬天京中杀我……两位,这可是你二人说的。 他既然已经疯了,在我院中自决,应当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两位司大人,你们说对吗?” 陈执安说话时,眯起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冷若寒霜。 两位司家的獬豸使彼此对视一眼,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一场刺杀,并非是他二人安排的。 可他们只需一眼,就知道这是一场预谋了好几日的,对于陈执安的谋算。 那赵琼山所在的赵家在两日之前报案,无非是想要撇清与赵琼山之间的关系,以免夜闯皇城这样的事情牵连到赵家。 只是…… 身为司家人,二人站在佛桑街小院门口时,便想着陈执安最好死在其中,可他们却不曾想,陈执安几乎毫发无损,而那赵琼山却已经死了一个通透。 他胸口甚至有一处极为明显的剑伤,明显死于修行剑道的强者之手。 可这陈执安却偏偏睁眼说瞎话。 司卓知因此而拧眉,道:“督察院办案,自有规矩,陈执安,你既然不想在这院中说话,那你就要随着我二人,一同前去督察院,协助此案调查!” 司岐眼含微笑,也不附和司卓知的话,只是微笑间看着陈执安。 陈执安坦然说道:“此人闯进来时,我正在房中休息,亲眼目睹他自决而死,这就是我陈执安所知一切。 去了督察院,无非也是这个回答,所以也就不去了。” “去与不去,其实由不得陈大人。”司岐含笑开口,他说话极有礼貌,脸上还带着笑容:“这是督察院的规矩,我与卓知不得不请陈大人走一遭督察院。” 去督察院? 陈执安看了二人一眼,正要说话,远处佛桑街街口,却忽然又有人走来。 那人同样身着一身獬豸补服,腰佩长刀,颇为威武。 他一路走来,同样按剑踏入院中,皱起眉头对陈执安说道:“你这院子倒是可惜。” “江太平,今日是我二人当值,你来做什么。”司卓知声音低沉,却带着分明的嫌恶。” “别误会,我只是来看看热闹。”江太平就站在那院墙倒塌之后裸露出来的青砖上,神色颇有些轻松。 他甚至就在原地蹲下,看向这三人。 司卓知本来还想要驱赶江太平。 可司岐却朝他微微摇头。 江太平想看就看,他不当值,哪怕让他看上一看,又能如何? 可陈执安看到江太平,却颇有些诧异。 “我记得太平兄身上这件补服原本是红色的,如今却变成了紫色……看来太平兄是有喜了。”陈执安抚掌而笑。 江太平神色一滞,无奈说道:“这有喜二字可并非是这般用的,是有喜事了,并非是有喜了。” “都是一个意思。”陈执安随口说了一句,又认真询问:“如今这两位獬豸使,想将我带到督察院中审问,就好像我是刺杀者,眼前这赵琼山是这小院子的主人一般。 太平兄,这真的便是规矩?” 江太平点头:“督察院拿人,从不失手,两位天字獬豸使既然站在你面前,对你发号施令,恐怕你只能够随他们走了。” “原来如此。”陈执安颔首,咧嘴一笑,对两位司家的人物说道:“我忽然记起来了,方才此人冲破院墙,冲入院中,我分明看到此人身后有一位锦衣少年正在负手张望。”司卓知、司岐还来不及询问,陈执安便又说道:“这位锦衣公子,两位大人也颇为熟悉,正是司家司螭琼。” “陈执安!”司卓知只觉匪夷所思,猛然大喝:“你可知污蔑他人,是什么后果?” 陈执安神色有些无辜,道:“这可奇了怪,两位大人要拿我去督察院中审问,看看我是否遗漏了什么细节。 我如今说出细节来了,涉及两位大人的亲族,司大人反应却这般激烈,怎么?不让人说话?” 司岐原本平静的神色,也多出一些怒意来。 他凝视着陈执安,忽然觉得这少年可并不好对付。 于是他朝着司卓知使了使眼色。 司卓知冷哼一声,不再提及要将陈执安带去问话。 陈执安毕竟是苦主,已然交代了大略,其实是不必去督察院的。 只是司卓知还记着陈执安那一刀之恨,执意为难罢了。 可若真就将陈执安带到督察院,他如果胡说起来,恐怕还会横生许多枝节。 所以二人也就不得不打消主意。 原本想要公报私仇,以此解气的司卓知也明白,这气只怕是解不了了。 只是他每每想起陈执安那出乎他意料的一刀,想起自己自尘埃沙土中灰头土脸的爬起来,他心里就越发恼怒。 自从他成了天字獬豸使,哪怕面见当朝四五品的大人们,他们也都以礼相待,甚至还要称他为一句大人。 可唯独这陈执安胆大包天,竟敢向他拔刀,让司卓知心绪难平。 于是他眼中带着阴冷,深深看了陈执安一眼,转身便要与司岐一同离去。 二人迈步,陈执安同样迈步,跟在二人身后。 两人不由皱眉。 脸上始终带笑的司岐回身询问道:“陈大人,你这是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督察院。”陈执安呵呵一笑:“我又想起几处细节来,正巧说给两位大人听。” “陈执安!” 司卓知猛然转身,气机勃发,几道神识流转而至,锁住陈执安。 司岐面色不改,脸上仍然带笑。 可他身上,却同样有一道气势勃发而出,他摇了摇头笑道:“陈大人,我们是来此办案的,没有空陪大人胡闹。” “胡闹?”陈执安原本如常的神色变作肃然,眯着眼睛问道:“二人气魄直压我,这是做什么?莫不是你们想要以力压人?” 他话语至此,只是轻轻弹指。 一时之间,一道厚重的刀意乍现而出,带出汹涌的杀机,顷刻之间就遍布这一座破败的小院。 这刀意实在强悍,当这刀意笼罩在二人身上,他们便只觉得这院中似乎有寒流吹过,令他们遍体生寒。 又好似这院中掀起腥风血雨,令他们的真元都为之颤动。 二人神色终于大变,有些愕然看着陈执安,却不知这陈执安究竟何时练成这般恐怖的刀意。 陈执安正眯着眼睛看着二人,神色依旧肃然。 二人神色涨红,他们清楚地感知到这刀意中蕴含的森然杀机。 哪怕他们知道,陈执安不可能在这皇城中杀人,可单单是这汹涌的刀意,仍然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江太平却忽然抚掌而笑,道:“何必闹得这么僵?不如我打一个圆场,也不拐弯抹角,说到底还是两位冒犯在先。 不如二位向陈大人行礼道歉,想来他也不愿意平白走一遭督察院。” 二人脸色阴晴不定。 良久,司岐却忽然躬身行礼,道:“陈大人见谅,我二人破案心切,语气倒是急了一些。” 司卓知就站在司岐身旁,他低着头沉默一会,终究也躬身而下。 此时他眼中的阴郁之气已然彻底消失不见了。 因为当他感知到陈执安那道杀气凛冽的刀意,这司卓知已然清楚的知晓,自己与陈执安已经不算是同等的人物。 这般天赋之辈与他司卓知之间的差距,只会被越拉越大,今日不低头,往后若是这陈执安不死,恐怕…… 陈执安与江太平看着这二人走出院中。 江太平来到陈执安身旁,小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泼脏水给司螭琼,能够令他们为难?” “世家支脉,最怕的便是给主家惹麻烦。”陈执安笑着说道:“他们拿我前去督察院,不过是为了解气一番,为了解气闹出更大的乱子来,他们只怕兜不住底,还要被司家苛责。” 江太平点头,眼神中却仍然带着些不解:“如果他们真就将你带到督察院,不理会你的威胁,就是要查一查司螭琼,证一证他的清白,你岂不是要褪一层皮了?督察院中可是各色强者都有。” 陈执安哈哈一笑:“那我会请你去与宋相通风报信……我可记得宋相还兼着督察院左都御史呢。 哪怕他并不掌权,也不至于让我在那督察院中受太多严苛。” 江太平不再多问,反而左右看向着小院。 陈执安已经收起刀意,可这刀意却仍然有丝丝缕缕残留在这小院中。 这刀意冷酷、暴戾、凶戮,令他心中惊讶。 “你这刀意……叫什么?”江太平眼神带着敬服,询问陈执安。 “叫青帝。” “可有什么典故?” “自一首诗而来。”陈执安随口回答:“只是这诗不太好在这皇城中吟诵。” 江太平懵懂颔首,又问道:“有人想杀你,你要如何?” 陈执安眼神平静:“要杀我的人,个个都背景不凡,门楣高耸,我这一介寻常的八品澈衣郎,只怕无法以血还血了,找回场子还要等执印之后。” 江太平大为认同:“大丈夫能屈能伸,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不失为一种隐忍。” 陈执安挑眉:“忍?谁说要忍?” “杀人不行,就打断他几根骨头,解一解心头之恨。” ps:昨日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48章 敲碎一位玉阙修士的头 第148章 敲碎一位玉阙修士的头 “打断几根骨头?” 江太平愣了愣,问道:“你知道是谁派人前来?” 陈执安随口道:“如此跋扈之人,或恨极了我,或在这悬天京中权柄滔天,倒是不难猜测。 李铸秋行事如履薄冰,又是当朝大员,想来不会这般冒失。” “司家司侯圭并没有能力让一位先天圆满的人物和我以命换命,兵部尚书、司远瞾我至今还未见过,他们都身居高位,自身便在许多规则中,就算要出手,也不会如此小打小闹。” 江太平嘴角抽动,又低头看向那黑衣人:“一位先天圆满的人物,已经不算是小打小闹了。” 陈执安一笑:“这般推测来看,这般想杀我的人物,或者是那些隐在幕后的六姓年轻人,又或者……是魏灵玉,是褚岫白。” “魏灵玉这些日子倒是不见踪影,我上次见她,她身上先天真元已然厚重非常,足足有六道先天之气在她真元中巡梭,她久不现身,应当是要踏入先天圆满的境界了,这般紧要关头,布局杀我的可能自然是有,只不过还是不如褚岫白。” “那一日褚岫白曾经拦在我回佛桑街的路上,他高坐酒楼,眼中杀机盎然,又直言我离死不远……所以我决定先去问一问褚岫白。 如果不是他,就去问一问魏灵玉。” 江太平对于陈执安的胆魄敬佩万分,然后他脸上露出笑容点头说道:“执安兄,并非是我小看了你,你天资纵横,也许再等一段时日,修为就必然能够超越褚岫白、魏灵玉。 可是现在,就如你所说,魏灵玉已然是先天圆满,你与她争斗,难免要被他活活用鞭子抽死。” “褚岫白受了伤,也曾经败于你的刀下,可他身旁褚家门客众多,甚至有玉阙人物,你想要打断他几根骨头,只怕并不容易。 除非你请出这位杀了赵琼山的高手来。” 江太平目光落在赵琼山尸体上,陈执安也不辩解,只是朝他眨了眨眼。 “今时不同往日,褚家、国公府自然门客众多,可我陈执安也是有大腿可抱的。” “什么大腿?”江太平道:“宋相、楚大人向来低调,又怎会助你如此放肆寻仇?” 陈执安目光越过江太平,落在佛桑街口上。 江太平转头看去,却见那皇城口上,有两骑远远注视着此处。 其中一位身形高大挺拔,身姿如苍松屹立,身穿玄色蟒纹长衣,绣金的蟒袍在月光下闪烁着冷烈的光彩,衬的气概万丈。 “秦大都御……”江太平瞳孔微缩,转过身来,远远朝着秦闻昼行礼,又小声对陈执安说道:“赶快行礼,秦大都御那是我大虞真正的豪杰。” 陈执安依言行礼。 秦闻昼身后一人踏马而至,来到院前,下了这高头大马。 此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左右,看起来并不干练,反而面色苍白,眼神浑浊,气息驳杂,仿佛生了重病。 江太平正疑惑于此人为何来这院前,那人却牵动那一匹好马,对陈执安说道:“陈先生,大都御请你上马。” 江太平顿时反应过来。 “这陈执安又何时与秦大都御扯上了关联?”江太平对陈执安越发敬佩了:“莫不是他说的大腿,便是这位秦大都御?” 陈执安朝江太平点头告别,再度朝着秦大都御握拳行礼,翻身上马。 当他坐在马鞍上,双脚落于马镫上,顿时察觉到这一匹鬃毛黝黑发亮,肌肉线条清楚有力的马儿究竟何其不凡。 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从这一匹马身上有厚重温暖的真元流转而来,传入他的身躯中,让他仿佛与这匹马合而为一。 这匹马就好像成了他手中的长剑,任凭他如臂指使。 除此之外,马身上滚滚的血气不断跳动,宛如一头凶兽。 “怪不得在各色强者高来高去的大虞天下,却人人都想要一匹好马,这马……可真是不凡。” 陈执安驾驭此马,朝着秦闻昼走去。 秦闻昼不知自何处来,身上难得穿了一身蟒袍,气度斐然。 当陈执安策马而至,他便一拍马身,极为寻常的与陈执安并列而行。 此二人一位乃是北地五州大都御,论及品级,乃是真正的二品大员,手中甚至握着军伍,自身又是盖世的强者,绝非李铸秋这样的人物能够相提并论。 而另外一位则不过是内务府画师,一位八品的澈衣郎,年岁不过十八九。 二人策马并行,让站在院前,远远注视的江太平目瞪口呆。 而那位守备将军自秦闻昼出现的那一刻起,便躬身向秦闻昼行礼,直至秦闻昼与陈执安踏马而去。 京尹府、大理寺、刑部各有来人,那一具尸体也被他们从院中抬出。 秦大都御亲自现身,让这些府衙不得不将此事列为要办,总要给悬天宫以及秦大都御一个交代。 “你身下这匹马那是北地名马,名叫北寅,相传乃是山君血脉,即便是在整个北地,都不过寥寥百匹。” 山君,在北地传说中,乃是统一万山的君王,由此可见,这北寅马确实极为贵重。 “这一匹马,就由我做主送给你了。”秦闻昼神色肃然,徐徐说道:“云停对你而言不过只是旁人,你愿意持剑,确实出人意料。” 秦闻昼话语致辞,终于转过头来,深邃的眼神落在陈执安身上:“更让我出乎意料的是你的刀剑天赋,你可知这天下刀剑同修之人少而又少,修出一些名堂的更是凤毛麟角。” 陈执安摇头。 秦闻昼又说道:“刀剑同修对于许多人来说,起到的裨益远不如只修一门,到了玉阙境界,神相神通往往极累元神,想要实时执掌两种刀只怕并不容易。 当今天下,也就只有一位第九碑上刻字的大息旧太子可称刀剑双绝。” “大息旧太子……” 陈执安仔细记下。 “无论如何,你既然已经手持峦岫,我便替云停,替我本地将士们谢过你,云停若是能够不死,我北地的儿郎也不至于对这天下失望。”秦闻昼语气真挚,朝着陈执安颔首。 陈执安想了想,只是说道:“晚辈并未见过北地战事,也未曾见过大虞那些大好儿郎,之所以持剑,是有人特意千里迢迢前来悬天京中,为云停将军以死鸣冤。 我曾想要救一救其中一人,那人却终究死在京尹府衙门之中。” “晚辈出身寻常,心中便越发厌恶此事,因此而持剑。” 秦闻昼也知道那林虎父女,只是微微点头。 二人策马而行,在这深夜走过好几条街道,直至来了一处宅子前。 “这宅子乃是我的旧居,已然许久不曾住人,你那佛桑街上的院子只怕还需要休整几日。 殿前比斗之前,你莫要搬出去,我如今的府邸离这里不过两条街,若发生今日之事,也算是有个照应。” 陈执安神色微动,勒马行礼。 “至于你方才与那位督察院獬豸说的话,我也听到了。”秦闻昼脸上难得露出些许笑容:“少年人物有些朝气也是应当,死气沉沉、暗中谋算虽然老成,但终究缺一些意气。 剑意也好,刀意也好,缺了这一份意气,反而难以攀登高处。”陈执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方才将秦闻昼比做大腿,这位秦大都御却还记在心中。 却见秦闻昼看向街上某处。 刚才那位病殃殃的人物,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正远远朝着二人行礼。 “白间乃是我的左膀右臂,也是府前侍卫,暂且先借给你,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倘若有不长眼的门客,便由白间出手。 若是那些年老之辈不顾廉耻,自然有我为你撑腰。” “可若是同辈相搏,你若是不敌挨一个鼻青脸肿,我与白间也不愿过问。 否则你若只凭我这条大腿横行悬天京,也就难免与那些跋扈乖张的世家子一般无二了。” 陈执安远远看着白间,看到那人苍白的面容,疲惫无力的眼神,忽然有些怀疑起来。 “这人看起来就好像大病三年,刚刚从床上爬起来。” 陈执安狐疑,心中暗道:“此人真能够护我周全?万一我气势汹汹,前去出气,这白间若是打不过那些门客,那就好笑了。” 白间似乎察觉到陈执安狐疑的目光,远远朝他一笑,即便是这笑容中也满是疲乏。 “好了,这宅子已经有人洒扫,今日你与白间便找个地方过一夜,明天就可以搬进去了。” 陈执安并未拒绝秦闻昼的好意。 他持剑,是为了全心中执念,可他并非是什么不求回报,专行好事的清高圣人。 如果能够在成全心中道义的同时,适当得到一些好处,自然是更好的,又何须拒绝? 秦闻昼干脆利落,说完这句话便自顾自策马而去。 留下陈执安与白间大眼瞪小眼。 “这匹北寅马本来是我的。”白间身着一袭束袖劲衣,看到秦闻昼已然走远,竟然朝着陈执安抱怨自家大人:“秦大人可真是……他向你做人情,却要了我的马去,如今倒好,你骑在马上,我就站在马下,难道我要为你牵马不成。” 倒是个有趣的人。 陈执安一笑,跳下马来,将缰绳递给白间。 白间大为感动,无神的眼中多出一些光彩来,摇头说道:“既然秦大人已经将这匹马给你,我又怎好再要回去?” “谁说这马要给你了。”陈执安道:“你熟悉这匹马,也熟悉那宅子,我想劳烦你暂时把这匹马养在这宅子中,否则今日你我同骑一匹马,明日就要传遍悬天京了。” 白间也不曾接过缰绳,只是轻轻拍了拍马背。 那匹马便朝那宅子去了。 白间又打了一声口哨,宅门大开,有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朝二人行礼,放这匹马进了院中。 “今夜你我住哪里?” 白间道:“据说你一幅画,一首诗词都价值千金,能不能请我吃一顿好的?” 这白间明显是个自来熟,陈执安倒是颇为喜欢这种性格,总比阴沉不语的闷葫芦要好上一些。 于是陈执安决定请白间吃一顿好的。 二人并肩而行,累得白间气喘吁吁。 陈执安看他马上就要断气了,心中越发担忧起来。 “你不会猝死吧?”陈执安终于明白了一匹北寅马对于白间的重要性。 白间摆了摆手,又抬起头来,看向那龙飞凤舞的金字招牌。 “引鹤楼。”白间眼神闪亮:“据说在这吃上一顿饭,要几百两银子。” “倒也没有那般夸张,两人吃上一顿几十两也够了。” “几十两可是我一个月的军禄。” “玉阙修士怎会缺银两?” “你懂什么?军中人物,除了那点军禄,就只有种种修行资粮,这些资粮还要用于修行,变卖不得,又不能外出接一些私活,身上又何来的银子?” 陈执安仔细一想,似乎确实如此。 “怪不得天下修行强者,尽数入世家门楣中成为门客,天下世家豢养门客已然成了传统,已然成了规矩。 北地战事如此焦灼,将军、校尉这样的人物,俸禄也称不上多。” 他心中自言自语,又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会参军?玉阙修士,随便入得一座世家大府,立刻便是豪奢享受。 美妾佳肴、豪宅府邸、修行资粮一应不缺,又何苦上战场搏命?” 白间缓过来了一些,却并不回答陈执安的话。 二人进了楼中,楼中堂倌又怎会忘记陈执安?正要唱名,陈执安却摆了摆手。 二人随意坐入一处雅间,白间左右四顾,眼神中充满了惊奇。 “就吃这么一顿。”他自言自语:“吃惯了这玉盘珍羞,就吃不了军中的哈哈粗茶淡饭了。” 二人要了四五道菜,每来一道,那堂倌便在一旁站定,呼出菜名。 “金凤玉露烩八珍。” “火凤朝阳烧全鸭。” “玉龙戏珠翡翠羹。” “玲珑水晶虾饺皇。” …… 这些菜肴的食材确实珍贵,燕窝鱼翅熊掌鹿筋鲍鱼海参鳕鱼,一应不缺。 不仅食材珍贵,烹饪技艺精湛,摆盘更是独具匠心,看起来便十分奢华。 白间看得目瞪口呆。 陈执安露齿一笑:“好好吃,吃饱了,明日你与我可还有事要做。” “明白。”白间点头,拍了拍胸脯,害得自己连连咳嗽。 他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冲着你这顿饭,我也不能糊弄你与秦大人,你便是让我敲碎一位玉阙修士的头,我也照做了。” (本章完) 第149章 平白挨了陈执安一顿毒打 第149章 平白挨了陈执安一顿毒打 悬天京中,若论及琴瑟一道,最负盛名的酒楼,应当是琴瑟楼。 这一座楼阁坐落在西城边上,抬眼就能看到秀霸山的美景,楼阁之外便是大片的林地,时不时传来鸟鸣,又或者风吹过林地婆娑作响,颇为惬意。 这琴瑟楼楼高三层,朱红色的漆柱上刻满了精致纹,宽敞明亮的大堂中座无虚席。 上了二三层人则少了一些。 褚岫白就着茶水服下了疗伤的丹药,与司家杀佛侯之子司螭琼同坐一处桌案。 这里乃是琴瑟楼第三层,琴声悠悠传来,琴声来自第三层楼正中央一位身着月白色罗裙的女子,她端坐在雕的楠木琴案前,弹奏古琴,琴声时不时清脆如同珠落玉盘,有时又悠扬如同林间清风,极为美妙。 “司公子考虑的如何了?与其每日在这悬天京中枯坐钓鱼,还不如入我麾下,做一位校尉。 我麾下虽然不过五千兵马,却都是悍勇之辈,平日里负责京畿三百里之地的守卫,清闲不说,做出功绩来,诸位大人也能看在眼中,不像边疆苦寒之地,哪怕累吐了血,也传不到这悬天京中来。” 褚岫白说出一连串话来,中间歇息了几次,面容仍然苍白。 司螭琼自然知道这南海褚岫白这般虚弱的原因。 悬天京北城城门口那一场四人对决,早已在悬天京中传开,平川将军褚岫白输给了陈执安,甚至因此而受伤这样的事情,又如何能够瞒住悬天京中诸位公子小姐。 只是司螭琼却不知,褚岫白伤得竟然如此之重,心中对于陈执安越发好奇起来。 “这陈执安这么快便踏入先天境界,可真是匪夷所思。”司螭琼心中感叹,却又亲自为褚岫白倒茶。 “褚公子的好意,螭琼自然明白,只是我向来懒散惯了,每日只想着钓一钓鱼,吃一吃大虞各地特产,听一听这琴瑟曲目也就满足了。 至于入军中担任校尉,做出一番功绩……好虽好,我却受不了军中艰辛。” 他说到这里,又瞥了一眼褚岫白:“我入军中担任校尉,可不是褚公子这般五品的将军,可没有办法整日待在这悬天京中。” 褚岫白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我颇为敬佩镕天将军,多次前去府上拜会,却始终未曾见到侯爷,所以便想着若是能够与司公子同袍,倒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却不曾想,司公子对于入军中并无什么兴趣。” 司螭琼喝了一口茶,却不再提及此事,而是询问说道:“褚公子可曾听说了?昨夜那陈执安在佛桑街上的院子里,可生出了一桩事。 那应县赵家的赵琼山突然去了皇城,想要杀了陈执安。” 褚岫白神色一动,目光瞬间变得有些阴沉:“只可惜这赵琼山并未得手,陈执安院中似乎藏着一位剑道修士,一剑之下,就杀了那赵琼山。” 司螭琼叹了口气:“这陈执安倒是好命,几次有人刺杀,几次都杀他不得。 他身旁似乎总有不凡的强者,就比如那老剑山少年剑主,又比如昨夜那一位人物。” 司螭琼语气感叹,眼神中却似乎藏着什么东西,笑道:“陈执安胆大包天,他来这悬天京之后,李家的李扶疏、还有我那三堂兄,甚至……褚公子你,都在他手中吃亏。 甚至他似乎有意执印,却偏偏无人能够治他,实在是有些奇怪。” “无非是没有人正眼看他罢了。”褚岫白嗤笑一声:“世家大府的长辈们身在规则之中,又觉得出手对付一个小辈,大约有些丢脸。 玉下郡主、卢海汇、谢宥这些人,已然落目于陈执安身上,司公子却也不必着急。” 司螭琼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笑意:“我却觉得陈执安是个有趣的人,他若是活着,这悬天京中反而更加有意思一些。” “想要执印,并非是他想活,便能活的。”褚岫白徐徐开口。 正在这时,楼梯上声音作响,似乎有人正在上楼。 褚岫白皱起眉头:“不是吩咐了楼中掌柜,莫要让人上来打扰……” 他声音未落,却见到已然有人走上楼梯拐角。 来人身着一袭玄色长衣,身材高大,样貌俊美,眼神巡梭之间落在二人身上。 看到来人,司螭琼明显有一些意外。 褚岫白神色却逐渐阴郁下来。 “陈执安。” 褚岫白道:“我听说你的小院被毁了?你不紧着钱去修缮,何故来这西城?” 陈执安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他迈步之间,竟然直直朝着褚岫白与司螭琼二人走来。 他走到这一处雅间,坐在桌案另一侧,与褚岫白相对。 “褚公子,便如你那一日特意来寻我,今日我也是特意来寻你。” 陈执安道:“原因倒也简单,我起来是想问一问褚公子,昨日那应县赵家的赵琼山,是否是你派遣而来,想要杀我?” 司螭琼没预料到陈执安如此开门见山,脸上还有些惊讶。 褚岫白同样有些意外,可旋极眼神中带起几分玩味:“陈执安,你专程前来这里,就是想要问这个?如果我说是我,你又想要如何?” 陈执安拿过杯盏,自顾自为自己倒茶:“如果是褚公子,今日陈执安就只能冒犯了。 陈执安修行,最讲一个念头通达,修为弱小倒也罢了,可现在我修行有成,更是吃不得半点委屈。 我房子倒了,始作俑者必然要付出几分代价。” “代价?”褚岫白、司螭琼二人脸色都十分奇怪,过去几息时间,褚岫白才长叹一声,询问道:“陈执安,自我第一次见你,我便有些猜不透你。” “按照道理,你出身低贱,一介白身,便是入了内务府,也只不过是一位画师。 便是扛着这样的身份,你好像仍然有天大的胆魄,我实在想要问一问你,你这胆魄究竟是哪里来的?难道你不怕死吗?” “谁不怕死?”陈执安露出洁白的牙齿:“只是自从我接触了你们这些贵府公子之后,我越发明白一个道理。 寻常人物,越怕你们,反而越受你们俯视、威胁。 若是我低调收敛,你们也有许多腌臜手段对付我。 若是我向你们跪下来,摇尾乞怜,只怕你们同样不会放过我,反而会越发兴奋。 正因如此,我便想着索性如你们这些世家子一般,跟跋扈一些,吓住你们这些魑魅魍魉,平日里才不会被呼来喝去,肆意凌辱。” 陈执安说到这里,眼神越发闪亮:“就比如现在,我暴打了李扶疏两次,夺下了司侯圭的斗极,甚至褚公子也在我手下吃亏。 所以我今日前来,便可以轻易踏入这被褚公子包下的第三层楼,可以与褚公子相对而坐,甚至随意喝一喝褚公子的好茶。 若我始终胆怯,只怕今日……还要受那李家的冷眼。” 司螭琼似乎觉得陈执安说的极有道理,甚至微微点头。 褚岫白看了司螭琼一眼,又看向陈执安,脸上的笑容越盛:“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天资鼎盛,比起许多世家子,你都算是一位真正的天才。 有这般天资根骨,其实随意寻一座大世家,便可以获得泼天的富贵,可以获得用之不尽的修行资粮,往后先天之气、道真之气、天丹、天功神通一应不缺。 有世家支持,也许你也有望玉阙圆满,铸就天宫。” “可你……偏偏要寻死。” 褚岫白的语气骤然转冷:“你以为你身后有宋相,你便能够顺利拿到那陆吾鉴?世家强者太多,有的是愿意去死的人物。 当他们的目光落在你身上,只是看你一眼,你便要魂飞魄散。 像昨日那等刺杀,不过只是警告罢了,让你明白陆吾鉴乃是天下世家之物,并非是你能够染指的。” 陈执安挑眉,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询问褚岫白:“那么褚公子,昨夜那一场刺杀,究竟是不是你安排的?” 褚岫白舔了舔嘴唇,侧过头来,死死凝视着陈执安:“是我……又如何?” 他眼神灼灼,就好像看到什么极好的猎物,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司螭琼看到二人剑拔弩张,正要说一些场面话。 陈执安却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说道:“我记得南海大都御不在悬天京中,褚家家业也以南海为盛,在悬天京中的,除了褚公子之外,不过只是几位门客。” 褚岫白道:“这便是世家底蕴,你便是盖世的修行天才,想要胜过我那几位门客,只怕也还需一段漫长的修行……” “是吗?” 陈执安忽而探手,手中多出一把长刀来。那长刀漆黑,刀鞘上光泽流转,正是司侯圭的斗极长刀。 当他拿出长刀,这第三层楼上,忽然有两道极其炽烈的气机全然锁住陈执安的一举一动。 那气机寒冷万分,就好像风暴裹挟着漫天大雪,呼啸于这第三层楼中。 原本正在弹琴的那月袍女子顿时身体发颤,无法继续弹琴。 “陈执安,你今日不该来这西城。”褚岫白端坐在蒲团上,身上锦衣飘动:“这几日,我始终在等一个机会,想要让你也尝一尝那些疗伤丹药的滋味。” 司螭琼自始至终一语不发,只是脸上带笑,似乎在看一场好戏。 陈执安摇头,一只手落在斗极刀柄之上,却不曾拔刀出鞘。 周遭的气机顿时更紧了,温度骤降,带出森寒的风波。 褚岫白却在此刻轻轻摆手,嘴角玩味笑容清楚可见,似乎是想要看一看这陈执安究竟想要做什么。 “斗极长刀乃九千锻宝刀,但却称不上多重,算上剑鞘不过二十六斤罢了。” 陈执安手握长刀,道:“可二十六斤的长刀,握在我手,其实也有几分威力。” 他说话间缓缓站起身来。 褚岫白巍然不动,似乎又觉得好笑,轻轻摇头。 恰在此时,陈执安猛然举起手中带鞘长刀,狠狠砸落。 褚岫白面色不改,仍然喝茶。 周遭的气机顿时化作两道神蕴神通。 这第三层楼中,恐怖的真元来临,无形的气息扩散,呼呼作响。 难以想象其威能的神通凭空迸发,化作火焰朝着陈执安就此落下。 那火焰太过炽盛了,仿佛要烧去一切。 酒楼之外,又有人龙腾而起,落在窗外,手中酝酿出猛烈的气魄,化作拳意,锁住陈执安的去处。 “在此地对我动手,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褚岫白心中闪过这番念头,可是……他念头上前未曾全然落下。 一道极为细微的声响传来。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嗤”! 须臾之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那即将落于陈执安身上的恐怖真元,灼热火焰顿时消散。 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自其中飞出,瞬息便直刺而出,悬在窗外那位褚家门客的眉心。 “是玉阙天门修士!” “一件一品灵宝!” 两位门客的神蕴落入其中,在褚岫白耳畔轰然作响。 而那陈执安手中的刀鞘,却已然携着惊人的力量轰然砸下。 陈执安看似并未曾在刀鞘上裹挟太多的真元。 可不知为何,当这刀鞘落在褚岫白臂膀之上,穿在褚岫白身上的灵宝顿时被激发。 而那一根银针顿时再度闪过,褚岫白身上的灵宝光辉,乃至他刚刚凝聚出来的真元瞬息之间就被刺穿,然后被就此击碎! 咔嚓! 陈执安的刀鞘就这般结结实实落在褚岫白右臂上,随着一声脆响,褚岫白右臂顿时断裂而去。 这位银衣公子吃痛,神色扭曲,正在大吼几句。 陈执安一脚踏来,便将他踢出窗外。 这来自苏南府的少年手持刀鞘,紧随其后,跳下三层楼,手中长刀再度狠狠砸在褚岫白的肋骨上。 “褚公子派人来杀我,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轻声说着,刀鞘便如疾风暴雨一般,落在褚岫白身上。 褚岫白最初还是怒极,眼中似乎要喷出血来。 可陈执安又是几脚下去,随着褚岫白骨骼断裂之声传来,褚岫白眼中终于多了些恐惧。 “陈执安,我方才不过只是想要激怒你,那赵琼山并非是我派来的!” “嗯?”陈执安拿开长刀。 褚岫白刚刚松了一口气,那长刀却再度落下:“褚公子想要激怒我,确实是成功了。” …… 琴瑟楼第三层,司螭琼也跟着下楼,站在不远处,眯着眼睛,脸上带笑看着这一出好戏。 足足过了几十息时间,褚岫白已然奄奄一息。 司螭琼这才抚掌,赶了上去,道:“二位何至于此……” 他话语未落,陈执安忽而转身,强烈无比的气魄在他身上迸发而出,恐怖的气息铺天盖地,带出狂风吹卷,继而落在陈执安的手掌上。 司螭琼全然不曾想过陈执安竟然会无端对他发难,哪怕电光火石之间,已然有真元凝聚,想要挡住陈执安这一掌。 可陈执安先天真元实在太过厚重,速度也快如闪电,轻而易举便拍碎了司螭琼运转而出的先天真元…… 啪!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司螭琼脸上。 这势大力沉的一掌,狠狠将司螭琼拍飞。 陈执安收回手掌,长长出了一口气。 “司公子,还记得那一次我与你在北城见面时说过的话?” 司螭琼发髻散乱,浑身尘土,从地上坐起来,他张口一吐,吐出两颗牙齿来。 “记得,你说你要打落我几颗牙齿。” “可你就不能让我有些准备再打?” 陈执安一脚将已然奄奄一息的褚岫白踢到一处,只觉得念头通达,气血顺畅,他不去看二人一眼,转身而去。 司螭琼站起身来,到了褚岫白身旁。 “褚公子,你究竟有没有派人去杀那陈执安?” 强烈的痛苦,让褚岫白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能轻声低语。 司螭琼叹了一口气。 “既然不是你派的,你说实话便是,非要逞强,如今倒好,你我平白挨了那陈执安一顿毒打。” 褚岫白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浓烈的杀意几乎化作实质。 司螭琼摇了摇头:“既然要杀就莫要小打小闹,否则让他回过神来,你还要挨打。” 他送了一句忠告给褚岫白,这才回过头去,看向远去的陈执安。 陈执安背影宽阔,步伐坚定。 司螭琼揉了揉脸,眼神中却并无多少恼怒,嘴角反而露出些笑容来。 “不错……这样的少年人物,对于九月来说应当是有些分量的,却不知我那将军父亲能否压下这极速崛起的陈执安?” ps:有月票加更,但是别等喔各位读者老爷。 (本章完) 第150章 见一见云停将军 第150章 见一见云停将军 秦闻昼那一处位于东城修远街的宅子,到了今日已然洒扫出来了。 昨夜住了客栈的陈执安与白间去西城做完了大事,这才悠哉悠哉来了这宅子里。 这是一处两进的宅子,位于东城繁华之地,只是内里的陈设、造景颇有些老了,想来已经历经了些年头。 院中景色有些寡淡,不过只有一处院子,院子里种了许多梨树。 据白间说,之所以种下这许多梨树,是因为秦大都御的母亲早些年间十分爱吃悬天京的酥梨,又喜欢亲养,这才在院中种了这么多梨树。 到了秋日,正是梨树结果的日子,北方的酥梨状如葫芦,果皮洁白,吃起来汁水丰富,又颇为鲜甜。 陈执安与白间,各自摘下一颗梨,逛了逛这园子。 然后从九间屋子里各自选定了一间。 白间住在西面,陈执安住在东面,倒也各不打扰。 只是昨日为北寅马开门的那位老仆,却已然不在了。 白间说那老仆很久之前就已经跟随秦大都御,正是因为这老仆,早年间秦大都御的母亲才能够脱离华清秦家,前来这悬天京,等候参军入伍的秦闻昼。 只是这些都已成过往。 秦大都御的母亲早已经病逝。 这老仆人却还陪伴在秦闻昼身旁。 于是这偌大的宅子,不过只剩下两人一马。 陈执安对于白间与他同住一宅,心中倒是没有什么抵触的。 这白间看起来好像大病三年,马上就要断气一般。 可偏偏一身修为极为恐怖,尤其是神蕴控物之法尤为强横,甚至不曾显化神相,就能够轻易以一根飞针制服两位南海褚家的门客。 有他在此,对于陈执安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悬天京中想杀他的人可不在少数,这些人物出手,前来杀陈执安之人修为往往碾压陈执安。 比如之前的齐天冲也好,这一次的赵琼山也好,若非陈执安底蕴深厚,换做其他人,只怕尸体都已经腐烂了。 白间颇有些奇怪,只要陈执安无事相请,基本整日都在房中睡觉,似乎要睡到天荒地老。 陈执安倒也乐得清闲。 几日时间过去,他除了骑一骑那北寅马之外,便只是安然修行,消化先天胎宫中的先天之气。 在此期间,屈君回又送来了一个乾坤袋,乾坤袋中有三样东西。 一块石头,一根看似寻常的杂草,以及一节木头。 这三样东西并非凡物,各自蕴含着一道先天之气。 陈执安将三道先天之气种入昆仑泽,任凭他们缓慢增长,想着等到他彻底消化了第一道先天之气,再用玉京之气催熟其中一道先天之气,最好能够将第二道先天之气推到青绿级别,就能够继续引气入体,踏入先天二重。 可惜昆仑泽中陈执安种下了四株五禅,每日需要消耗许多昆仑灵气。 再加这三道先天之气。 陈执安不敢过分耗费更多的昆仑灵气,以免自己的意识、身体都扛不住。 时间悄然而去,转眼便来到七月二十九日。 这一日并无什么特别的,白间依然在睡觉,陈执安依然在修行。 只是过了晌午之后,陈执安忽然收到一张请帖。 他这才知会白间一声,出了这宅子。 陈执安特意骑上了北寅马,马蹄声哒哒,朝着南城而去,一路来了南城一处园林中。 这一处园林在东城最东边,园林中景致悠然,精致古朴,却并无招牌,也不知是哪一家的别院。 北寅马被仆人牵了下去,陈执安则跟随一位管事,一路到了后院。 那后院里,两人正在等候。 此二人都为女子。 其中一人是一位女冠,身穿白色道袍,脸上敷着轻纱,头发也束成道髻,配上道冠,看不清面容,唯独露出一对桃眼,光从这双眼睛便知道这女冠倒是颇为年轻。 而另外一位女子则十分出众,她身姿高挑,腰肢劲瘦,身着一身玄色束袖长衣,就着银线勾勒的云纹和飞鹤图案,看起来英姿飒爽。 而她的面容却称得上极美,双眸明亮如星,鼻梁高挺,薄唇不点而朱。 “陈先生。” 那位英气女子见陈执安来了这临水的亭中,转过身来,主动开口。 而那女冠也同样转过身来,朝陈执安行礼。 陈执安回礼,那英气女子道:“我门下商贾恰好买到陈先生的七彩画,我这位朋友名叫郁素,颇为喜欢陈先生的七彩画,这也就成了她的机缘。 劳烦陈先生,为我这位好友作画。” 前些日子,陈执安与郑玄泽、陆竹君一同在北城门口与褚岫白、魏灵玉争斗,打坏了许多百姓的生计。 陈执安索性就随意在城门口找人卖出一幅画。 直至今日,买画的那一名商贾这才写信邀约,让陈执安来这别院作画。 对于陈执安而言,画一幅画称不上难,尤其是在自己拿了那商贾六千两银子之后。 他在小亭之外支起画架,铺上画布,又排出足足四根画笔来,就要为那女冠作画。 那女冠犹豫一番,终究摘下脸上的轻纱。 陈执安抬头看去,顿时觉得十分惊艳。 这女冠容颜极为出彩,宛如精雕细琢的玉雕,完美无瑕。 杏眼桃腮,唇红齿白,眉如新月,气质清雅,再加上那一身素白的道袍,飘然如同一位天上仙人,又有如画中仙子,令人见之忘俗。 就连见过玲珑公主、胧月皇妃美貌的陈执安,见了这女冠,都不由惊讶于她的容颜。 只是他踏入这别院之前,脑海中早已观想南流景,提防可能遭遇的暗算。南流景光辉照耀下,令他的思绪无比清明,不至于因为这女冠容貌而失态。 他便就此在画布上打上底色,继而开始作画。 油画工序颇多,作画向来缓慢,小亭中一时间显得颇为安静。 直到陈执安在打好底色的画布上最先勾勒出这女冠高挺的鼻梁。 女冠旁边那位颇为英姿飒爽的劲装女子,却忽然开口问道:“陈先生,据说你自苏南府前来悬天京之后,即便名声大噪,坊间对你七彩画开价高达一幅数千两银子,可你却从未卖出过一幅画。 今日这幅画,反倒是你所画的第一幅画……我门下管事又说六千两银子,你只拿了三千两,另外三千两由他尽数赔付给了北城城门处的百姓。 倒是令人敬佩。” 女子开口,那女冠眼中也不由闪过一道异彩。 陈执安一边画画,一边实话实说道:“陈某也不过是受他人之举所染,城门口的百姓因为我等几人与他人争斗,致使房屋、商铺倒塌,物品损坏,生计被累。 与我一同的两人掏空家底都要赔偿,所以我心中感动于他们的侠气,所以才卖掉了一幅画,也算是保住了那些百姓的生计。” “能受人所染,对于这悬天京而言,已经算是极为高尚的人了。”英气女子嘴角露出笑容,道:“我名为李归晚,自太涿府而来,先生可曾听过我的名字?” 陈执安画笔一顿,又摇头说道:“陈某听过太涿李家,却未曾听过小姐的名字。” 陈执安没有听过李归晚的名字,那位女冠似乎觉得有些意外。 李归晚却并不纠缠,话锋一转,又询问说道:“陈先生以为,圣人与宋相那青龙鉴、陆吾鉴,可否能够改变什么?” 李归晚忽然询问执印之事,陈执安却并不觉得有何意外。 太涿李家乃是大虞六姓之首,在大虞无数世家中,除了皇室以外位列第一,底蕴深厚无比。 执印这样的大事,如此庞然大物又怎会视若无睹? 这李归晚突然现身,想来应当就是为了陆吾鉴而来。 “圣人与宋相既然立下这一职位,想来这大小执印应当是有用的,也应当能够改变一些世家风信……倘若无用,大虞世家为何这般执着于执印之位。” 陈执安中规中矩回答。 李归晚却缓缓摇头:“天下绝大多数世家想要执印,只是为了让这一职位形如摆设,让圣人与宋相的谋划无法落地罢了。 陈先生,其实那陆吾鉴落在有些人手中便有用,落在陈先生手中只怕并无什么用处。” 陈执安画笔流畅的画出那女冠的眼眸:“嗯?愿闻李小姐高见,陆吾鉴究竟落在何人手中算是有用,落在何人手中又算无用?” 李归晚仰起头来,坦然说道:“执印之位上若是我李归晚端坐其中,便算是有用,可若是陈先生得此高位,恐怕就无用了。” 陈执安并不急着与她争辩,继续画画。 李归晚又说道:“我与其他世家人物不同,我若执掌陆吾鉴,绝不容许执印之位变作摆设。 我一路行来二十二年,见了太多世家腐朽,太涿李家乃是大虞六姓中最古老的世家,底蕴最为深厚,自然应该担负起刮骨疗毒之责任,不能放任许多世家人物继续腐朽。 而陈先生……你来历寻常,并无什么底蕴,宋相在朝野中势单力薄,只怕给不了你什么太大的助益,陆吾鉴落入先生手中,恐怕会就此蒙尘,再也起不到它拨乱反正的作用。 陈先生若是真就不喜欢这腐朽的大虞,其实不应当与我争夺陆吾鉴,我李归晚执印,比起陈先生更加适合。” 陈执安仔细听着,正想要询问李归晚为何更加适合。 李归晚便主动说道:“成了大虞执印,单凭陈先生一位孤家寡人,即便有圣人支持,拨下修士,组建班底…… 可大虞修士,绝大多数都是世家人物,出自庶族、寒门的强者四散于大虞四处,有些还在军中,想要随意调拨只怕并不容易。 陈先生觉得,你应当如何调遣这些世家人物?” “便算陈先生手段高明,能够压服底下的修士,可朝廷拨下的修行资粮乃至银两都颇为有限,陈先生可有足够的底蕴,能够养活手下的修士?” 陈执安听了李归晚的话,忽而想起白玉京,想起昆仑泽。 李归晚又继续说道:“可我李家不同,我李家在这大虞天下,不知有几处药田,不知有几座药山,族人门客中炼丹师多不胜数,神通天功无数,破境的天丹同样不在话下。 我李家若是组建班底,这班底中的人物必然是大虞最为精锐之辈,所以震慑世家宵小! 陈先生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陈执安人在作画,却并未回答李归晚的话,只是询问道:“李小姐以为,那云停的案子应当何解?” 李归晚并不犹豫,回答道:“我听过一些风闻,若那风闻属实,卢慈宽确实该死……只是就算他该死,自然还有大虞律法,还有世家族规。 云停乃是我大虞朝廷亲封的将军,他却视法度如无物,自以为他是降妖除魔的侠客,上得枯牢山,血洗了那卢家别院。 这又如何可取?想要降服妖魔,尚且还有许多办法,上报朝廷、上报上原卢氏都可以解决问题,可他偏偏要逞一时之快,终究酿出不可挽回的灾祸。 如今有此结果,也算是情理之中。” 陈执安画出面容轮廓,又添上数笔修容,却不再去看李归晚。 李归晚似乎以为陈执安被他说服了,脸上露出些笑容来。 陈执安却缓缓摇头,道:“李小姐,你怎知那云停在自己动手之前,未曾上报朝廷,未曾上报上原卢氏?” “朝廷各级衙门中,世家人物多不胜数……就比如那督察院、京尹府,比如大理寺、刑部,云停究竟上报朝廷与否,可不能单单看结案的卷宗。” “至于上原卢氏……”陈执安终于抬起头来,目光锐利,直视李归晚:“倘若这等豪门世家中,借用人命修炼邪功以求造化已经成了寻常之事,倘若这豪门中修行邪功之人多不胜数,那这世家族规又该如何处理此事?那世家的大人物,真就舍得剔除近乎占据身躯一半的腐肉吗?” “又或者……若是那些掌舵之人,同样练了邪功,又该如何?难道他们也会恪守族规,连自己也杀了?” 李归晚神色未动,缓缓摇头:“陈先生不过只是在猜测,上原卢家何至于此?而且我看过案卷……” 陈执安笑了笑。 又是案卷。 那位女冠好奇的看着二人,不知这二人究竟在争辩什么。 李归晚低下头来,思索许久,抬头:“我觉得案卷是真,陈先生又觉得案卷作假……如此争辩,倒也辨不出什么来。” “不如你我三人,去见一见这云停将军,如何?” 陈执安忽而抬头:“大理寺死牢,李小姐也能进去?” 李归晚微微仰头,道:“大理寺卿,乃是我太涿李家的女婿。” ps:昨日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51章 青帝九重 第151章 青帝九重 李归晚与那位道袍女冠上了一辆奢华的马车。 陈执安仍然骑着他那匹新得的北寅马。 车轮驶过青石板街,马蹄声融于闹市之中,三人便如此朝着大理寺而去。 那马车上,郁素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欣喜来,注视着手中已然加了画框的一幅七彩画。 画中的自己明眸皓齿,黛眉弯弯,肤如凝脂,显得颇为娇美。 “这陈先生的画,画的确实极好。”李归晚看着这幅画,笑着对郁素说道:“早知如此,我就让他为我作画了,据说此人十分执拗,悬天京中不知有多少世家大府中的人物想要请他画画,他都不允。 我门下管事属实是运气好,才能得来这样一幅画。” 郁素女冠摇头,道:“这幅画可并非是你白送给我的,我拿了素神丹与你换,其实还算是你占便宜了,一颗素神丹可并非是六千两银子能买来的。” 李归晚道:“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素神丹乃是素神山独有,而这幅七彩画也算是悬天京特产,尤其是这陈执安的七彩画,寻常人可求不来。” 郁素点头,她明白李归晚所言非虚:“光是今日一见,就能知晓这位陈先生身上是有些傲骨的,而且……他修为不弱,不知练了何等法门,即便是我悄然动用神通,都不曾看穿他的修为。” 李归晚理所当然道:“这陈执安不仅诗画双绝,修行一途更是难得的天才,否则我又怎会特意与他提及执印一事?寻常人物又总会引我重视?” 郁素道:“今日你与他谈话,我倒是觉得他的心性与你有几分相似,颇有些侠客风采,愿意为那位将军仗义执言,又愿意拿出足足三千两银子,赔偿寻常百姓的生计。 我来悬天京中虽然不多,可我却知道悬天京中这样的人实在太少……至于那些没了生计的百姓,在许多人眼中自然有官府安顿,何必他们伤神?” 李归晚认同一般点头。 郁素瞥了她一眼,道:“只可惜你二人理念不同,否则也许会成为朋友也不一定。” “理念不同也可以成为朋友。”李归晚道:“等我执印之后,他若还有匡扶大虞天下的心思,我就将他招致麾下,与他共同剔除那些大虞腐肉。” “归晚,你李家长辈,可认同你的理念?”郁素忽然询问。 李归晚坦然回答:“有些人认同,有些人不认同,只是李家年轻一辈中,也就只有我最为符合执印的条件,其余先天人物都不敌我,由我出手,那裴渊、魏灵玉、王知微等人,根本无力与我争夺执印之位。 我唯独需要提防的,不过就只有谢宥、姜飞流二人罢了。” 她说到这里,神色骤然自信起来:“若单以战力取胜,他二人同样也不是我的对手。” 素神山小素女并不觉得李归晚是在自吹自擂。 她知道李归晚在先天境界中,称不上无敌于世,可想要在大虞境内寻一位能够胜过她的先天人物,只怕极难。 就算是她郁素,先天圆满之时的战力,也远远不如这位李家小姐。 便在二人谈话中,马车已然到了北城大理寺。 今日并非是官员休沐之日,大理寺卿却不在衙门之中。 只是大理寺衙门门口,早已经有人等候。 陈执安下了马,便与李归晚、郁素二人一同穿过庄严气派的仪门,穿过威严肃穆的中庭,走了许久,这才到了一处幽暗之所。 这大理寺死牢乃是开凿于北城中一座稍高的小山丘,门口两位身着铁甲的人物持刀把守,气息森然。 前来迎接之人,带领三人踏入打开牢门,踏入其中。 就仿若一脚迈进了无间地狱,陈执安走入牢狱的刹那,只觉得周身瞬间被一股彻骨的寒意裹挟。 厚重的铁门开合之间,发出沉闷而又刺耳的声响,在这昏暗的空间里回荡。 通道两侧,石壁湿漉漉的,长满了墨绿色的青苔,水滴顺着石壁滴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为一滩滩浑浊的污水。 昏黄的牛油灯,散发着微弱而摇曳的光,将通道照得隐隐绰绰。 仿佛那阴影中,随时都会有妖鬼从中窜出。 这一片牢狱中关押的人极少,可最深处仍然隐隐传来犯人的痛苦呻吟,以及绝望的哭嚎。 且不提一间又一间用粗粝石壁隔开的牢狱,也不提其中那股腐臭和血腥混杂的气味,让陈执安最为记忆犹新的,还是那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那是犯人们在绝望中留下的最后的呐喊。 见了如此阴暗之地,郁素和李归晚都不由皱起眉头。 三人便径直走到了最深处,这里又有数道铁门。 引路之人打开其中一道铁门。 三人步入其中,却看到这一处牢房颇为宽阔,又被沾染了血迹的帘子隔开,隔成两处。 引路人掀开帘子,三人神色顿有变化。 因为那帘子之后,竟然摆放着一连串的刑具,刀、斧、鞭、指刃、锤、拶指一应不缺。 看这些刑具之上沾染着的鲜血,就知道这些并非是什么摆设。 李归晚、郁素二人不再继续往里去,只是站在帘子之外,隐于黑暗之中。 陈执安走入里边的牢狱,引路之人已然打开第三扇铁门。 陈执安顿时看到一个瘦弱、佝偻、披头散发的身影,正蜷缩在角落。 当铁门响起,那佝偻的身躯一颤,忽而大声哭嚎起来。 “我认了!我认了!” 他声音虚弱,却似乎恐惧到了极点,身躯颤然。 陈执安仔细看去,透过散碎的头发,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这一双眼睛已然浑浊不堪,又带着深刻的绝望。 可这双眼睛……确实是云停的眼睛。 陈执安就站在这监牢之前,想起林虎记忆里,那位骑着骏马,一只手紧握长刀,另一只手提着卢慈宽人头,意气风发,豪气干云的云停…… 这云将军入狱一年多光阴,却成了如今这一副模样。 他就好像山中的野人,赤裸的上身一根根骨头凸出皮肉,消瘦到了极点。 身上的脏污臭不可闻,仔细看去,又能看到无数的伤痕密密麻麻排布在他的身上。 而他额头正中央,甚至还有一根针扎入其中,正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夺神针。” 未曾进去里面的郁素皱起眉头,开口。 李归晚神色也有些变化。 夺神针乃是极为难得的灵宝,钉入额中,直穿先天胎宫,钉死神蕴,灵宝之气弥漫全身。 自此之后,哪怕是极轻的伤势,也会带来恐怖的剧痛,真真正正痛入骨髓。 再看这牢狱中的刑具…… 李归晚低下头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执安却已经走到那监牢中,他蹲下身来,探手之间,手中多出几个油纸包来。 旁边引路之人有些紧张,正要阻止,却又听李归晚咳嗽了一声,朝他摆手。 引路人顿时想起自家大人向来严苛,其余世家人物想要进入这大理寺监牢,看一看云停,都绝计不许。 宋相重归悬天京之后,出身卢家的大理寺少卿也被禁止进入这一座监牢中,禁止与云停接触。 唯独这位年轻女子前来,他家大人还特意吩咐务必莫要怠慢……于是这引路人便也不再说话,任凭陈执安将那几个油纸包全然打开。 这油纸包中分别是一些卤牛肉,一只烧鸡,一只烧鸭。 来的匆忙,陈执安就只能够在临街的摊贩那里,买来一些寻常的东西。 在这些食物上面,陈执安又混入了一些血府逐瘀散。 久在牢狱中,虚不受补的道理陈执安自然知晓。 那蜷缩着的云停五感似乎皆有受损,喷香的街头小吃都不曾让他转过头来。 直至陈执安撕下一块鸡腿,又上前几步,递到他的面前。 云停状态极差,身躯还在微微颤抖,可直至他看到那一块鸡腿,那颤抖略微好了些,这才转头看向陈执安。 陈执安挤出几分笑意,又递了递手上的鸡肉。 云停接过肌肉,目光却仍然凝视着陈执安,小心翼翼的将鸡肉置于口中,然后咬了一口。 一口之后又是一口。 他仿佛疯了一般啃噬着手中的鸡肉,甚至因为吃的太急,忽而有些喘不过气来。 陈执安原本还准备了一壶酒,可如今看着云停的状态,只怕喝不了酒了。 于是陈执安只能够转头看向那引路人,询问道:“大人,你这里可有清水?” 引路人不情不愿走出监牢,去了班房,拿来一壶清水。 陈执安也不再蹲着了,索性盘坐于云停身前看着他。 昔日英姿勃发,为民杀人的年轻将军,现在却似乎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陈执安想起郑玄泽、陆竹君口中的云停。 那时的云停义薄云天,与敌人争战之时总是身先士卒,甚至以自身军禄抚恤军伍,开办善堂,解决老兵生计。 这等人物,只因杀了食人的妖鬼,入了这大理寺监牢,就变成了这番模样。 陈执安实在不知…一位玉阙修士,怎么会被折磨成这副样子。 “问题出在云停眉心的这一根银针。”陈执安探手想要拔出这枚银针,想了想却又放下手来。 这银针乃是灵宝,贸然拔出,只怕会危及云停性命。 李归晚、郁素二人等在外面。 陈执安盘膝坐在云停对面。 云停便如同野兽一般吃着那些油纸包中的东西。 原本他们三人前来,是为了问一问云停其中详情究竟如何。 可现在看来,云停似乎已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铁骨铮铮的汉子,变作了如今模样。 陈执安看了许久,这才站起身来,他动作稍稍一大,云停就仿佛触电一般,又爬下监牢角落。 陈执安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食人的妖鬼高居庙堂,高坐豪门大府,奢华享受,食人吞骨。 曾经杀妖的年轻将军,却如同爬虫一般,在这阴暗之地苟活。 “他们确实赢了。” 陈执安眼神转冷:“可却还赢得不够彻底。” 他朝着云停行礼,一语不发走出监牢。 李归晚又看了一眼云停,也与郁素走出这大理寺死牢,走出大理寺。 大理寺门口,银杏树高大挺拔,金黄色的叶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一重重光芒。 这一番场景,与那死牢中的阴暗对比鲜明。 李归晚站在马车前朝前看去。 却见到陈执安已然骑在马上,甚至不与她们打一声招呼,便一语不发离开这条街巷。 他眼神平静,就好像方才那些场景,全然未曾触动他的心绪。 李归晚忽然想起陈执安之前所说的话。 “若是那世家大府,全数都练了邪功,又该如何?” 思绪及此,李归晚询问身旁的郁素:“那夺神针……似乎需要血肉祭炼?” 郁素点头。 —— 陈执安骑着马走在街上,一根银针跟随在他的身旁。 他知道白间就在不远处,护持他的安危。 若换做平常,他也许会招呼白间,与他吃一吃这悬天京中的吃食。 可今日,陈执安心绪有些低沉。 他便如此骑马而行,约莫走了一刻钟时间,却忽然看到自己不知何时来了这黄龙河畔。 还是这黄龙河畔,还是熟悉的地方。 陈执安又看到那一位肩头扛着扁担的老人。 老人扛着扁担,就站在河畔,朝他露齿而笑。 “陈执安,你可曾见到悬天京中的妖魔了?” 陈执安点头。 “这天下四处都是妖鬼,悬天京如此,大虞如此,乃至整座天下皆是如此,你是否心生恐惧?” 陈执安低头不语。 那老人又道:“大地上笼罩恶瘴,无人敢去驱散它们,怕那恶瘴中探出妖鬼的獠牙,就此吃人,陈执安,你怕吗?” 陈执安仍然不语。 “妖魔高坐庙堂,食人而肥,天下万千生灵,都是他们的修行资粮,你要如何与他们相斗?” 陈执安终于抬头,眼神仍然平静,只是身上青帝刀意忽然弥散,阵阵刀意悬空,铿锵作响,直去九重。 “青帝生春,霜杀百草之后,春生万物。” “若是真要与他们相斗,就砍下他们的头,从肉体上消灭他们。” 那老人哈哈大笑,点头说道:“你已经悟到了刀魄边缘,只待杀一只真正的妖鬼,便能够寻找到自己的刀魄!” (本章完) 第152章 天王! 第152章 天王! 那老人放声大笑,黄龙河中激流的河水,都仿佛因为这老人的笑声而变得更加湍急。 陈执安骑在马上,注视着那老人。 老人随意放下肩头的扁担,又从一个箩筐中拿出一个石雕来。 那石雕只有半个巴掌大,雕刻的乃是一尊手中抱刀,青面獠牙,怒目而视的天王。 他将这天王石雕随手一扔,石雕便仿佛长了翅膀一般悬空而至,落在陈执安眼前。 陈执安下意识探手,就握住那天王石雕。 当石雕入手,陈执安仔细看去,刹那间,他脑海中自然而然观想出一位真正的天王。 他看到这天王顶天立地,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峰,面庞清黑,一双怒目之中透着森冷的寒光,两颗长长獠牙从嘴角探出,闪烁着无比锋锐的光泽,让人望而生畏。 天王双眸怒目圆睁,眼中似乎有熊熊怒火在燃烧,仿佛能够洞察世间一切罪恶,射出的目光如利刃锋锐,斩去天下一切恶! 他手中竖抱一柄长刀,配上头顶凤翅兜鍪,身着锁子黄金甲,腰间束着一条兽面吞头连环带,下身一条锦绣山河群,就此屹立在陈执安脑海中。 这天王相太过雄伟,可怕万分。 却又好像带着冲天的杀机,似乎要将世间一切妖魔尽数碾为齑粉…… “这石雕中,蕴含着一道观想之法。” 陈执安顿时明白过来,他再度抬头看去,却见那黄龙河畔的老人已然彻底消失不见。 黄龙河依旧涛涛,原本迷散而出的浓雾也消失不见了。 陈执安不知这老人是谁,可对于这嫉恶如仇的天王相又有颇多好奇。 他继续观想天王相,只觉得自己先天胎宫中,十二道神蕴绽放出刺眼的光辉。 阵阵光辉正气无双,仿佛炽盛的太阳光辉,要将一切邪魔尽数照破! “与南流景颇有些相合。” 那陈执安脑海中忽然涌出这个念头来。 南流景,乃是天上大日。 白玉京中南流景,高悬于广大的白玉京,同样散发出炽盛的光辉,照亮整座白玉京。 陈执安日日观赏南流景,他的神蕴才能够如此强横。 南流景的光辉也助陈执安免于许多神蕴杀伐,甚至让他得以在西蓬莱齐天冲咒杀之法下活下命来。 “南流景乃是昭昭大日,正气无双。 这一尊天王相,却是杀伐弥天中,同样带着正气。” “这两门观想法门,似有重叠……” 陈执安思绪及此,下意识观想南流景。 惊人的一幕就此发生。 却见陈执安脑海中,一尊天王相屹立,怒发冲冠,怒目而视,仿佛要吞去天地。 然而下一瞬,陈执安脑海中又有一轮大日冉冉升起。 那大日璀璨无比,光辉阵阵,字幕的太阳光辉自这大日中源源不断的照耀出来,照在陈执安脑海中,也照耀在那一尊天王相上。 便在这般短暂的时间里。 大日的光辉中,仿佛透出一个人影来,高高坐在一轮光辉宝座上,低头俯视天王相。 天王相抬头,继而…… 俯首! 陈执安清晰的感知到,自己脑海中的天王相便就此俯首,似乎是在向那大日光辉中的人影恭敬行礼。 行礼之后,天王相抬头,走入南流景迸发而出的光辉中,与那位高坐云端的人影融为一体。 当光辉闪过。 又一道新的天王相在那南流景光芒中显现出来。 他与南流景仿佛一体,身着金光长衣,腰间配刀,面容模糊不清……身上却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呼啸。 这气息所过之处,让陈执安漆黑一片的意识充斥光明。 就仿佛这尊观想法相,乃是天地光明之主! “南流景与那杀生天王融合了,这是什么法相?” 陈执安意识轰然。 可南流景的光辉依然照耀在一尊新的法相上,而这尊法相也就此坐下,端坐于南流景光辉构筑的宝座上。 一道道讯息,就此落入陈执安脑海中。 “之前那怒目天王,名为杀生天王,执掌天地光明杀伐。” “而这杀生天王,已然与南流景合而为一,似乎化作了一尊新的天王相,却同样执掌光明杀伐。” 陈执安顿时明白过来。 这南流景,似乎能够吞噬天下法相? 陈执安心中惊异,直至黄龙河涛涛之声,唤醒他的思绪。 他深吸一口气。 脑海中的南流景,以及那一尊新的天王法身就此消散了。 陈执安再度观想南流景,却见南流景中,那新的天王法相同样浮现而出。 “生于太阳之中,也为杀生天王……这尊新的法相,该叫什么?” 陈执安心中思索。 他思考之际,策马而行,沿着黄龙河而行,将去东城。 直到他走出数十丈,耳畔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这声音自白间而来,告知陈执安一个讯息。 陈执安挑了挑眉,忽然勒住马缰,右脚轻踏马腹,北寅马便朝着右边那条街道而去。 那条街道陈执安颇为熟悉。 因为这条宽阔的大街临着北城园林,临着两尊巍峨壮阔的雕像,临着望星宫,也临着那不知是哪一座世家产业的蟠螭台。 坐朝节之时,陈执安走过北城。 他走在平坦的街道上,蟠螭台上,无数世家少爷小姐正在喝酒饮宴,赏舞听曲。 他曾看到谢宥、魏灵玉、卢生玄站在蟠螭台上,低头俯视着他,眼神轻视,就如同在看着地上的蚂蚁。 可后来,他登上了更高的望星宫,同样居高临下,俯视这群世家子。 今日,他再来这条北街,策马走过那两尊庞然无比的雕像,走到蟠螭台下,继而抬头。 他清楚的看到,那蟠螭台上。 卢家卢海汇、卢生玄,裴家裴渊、王家王知微、安国公府魏灵玉、姜家姜飞流、谢家谢宥皆在其中。 又有几十位公子小姐在其中饮酒。 他们就坐在这奢华的蟠螭台上,眼前魁起舞,书寓弹琴,数十位丫鬟穿梭其中,奉上酒肉佳肴。 陈执安看着如此奢豪景象,忽然想起他刚刚才见过的云停。 想起那油纸包中颇为简单的鸡鸭牛肉。 于是他勒住缰绳,高大的北寅马就此停下,秋日的阳光落在马身上,漆黑的毛发生出油光,显得俊美不凡。陈执安抬头相看,却不知在看什么。 最先发现陈执安的,却是姜飞流。 姜飞流看到陈执安,脸上露出些笑容来,站起身来朝陈执安挥手,高声说道:“陈执安,上这蟠螭台来,共饮美酒!” 顿时,那高台上诸多人物同时转过头来,看向骑马而至的陈执安。 魏灵玉姣好面容上,展露出清晰可见的怒意。 裴渊朝着陈执安抱拳行礼。 王知微、谢宥似乎是在看戏。 卢生玄眼神复杂,低下头来,不与陈执安对视。 唯独那位卢海汇手持杯盏,杯中美酒喷香,就此站起身来。 “陈执安,你还活着?” 卢海汇身姿高大,身着白衣,面容俊美无比,即便是在一众世家公子小姐中,也称得上鹤立鸡群。 陈执安目光与卢海汇的目光碰撞,顿时察觉到一股清晰可见的杀意,以及脸上挂起的可惜之色。 似乎是在可惜于,陈执安竟然未曾死于前些日子那一场刺杀。 如此不加掩饰的神色,其实是在明明白白告诉陈执安。 那一场来自应县赵家赵琼山的刺杀,出自自己之手。 陈执安眯起眼睛,注视着这卢海汇。 卢海汇站起身来,扶住蟠螭台边缘的栏杆,仍然望着陈执安,道:“你可万务小心,这悬天京中漩涡纵横,杀机四伏,稍不注意,甚至连自己的敌人在何处都不知,就要被斩去人头,自此化为枯骨……便是再天才的天赋也将化为尘烟,弥散于天地。” “这便是你陈执安与位居高处之人的差别,站在高处的人总是能够朝你出剑,朝你出刀,任意时候都行。 可你陈执安,哪怕遭遇刺杀,知道是谁指使,却也只能就此蹉跎,不知该如何应对……” “陈执安,你需要认清自己。” 卢海汇便如同一位目中无人,跋扈万分的公子,言语之中含着刀剑,直向陈执安而来。 “这卢海汇如此直白折辱,想要做什么?” 陈执安思绪刚刚落下,忽然间,白玉京中广寒楼闪过一道光辉,与南流景融合。 陈执安下意识观想南流景,却只见虚空中一缕黑色雾气已悄然而至,落入他的眉心,落入先天胎宫,落入他的脑海。 “这卢海汇动了杀机,想要激怒我,借用神蕴神通杀我于蟠螭台下。” 这黑色雾气悄无声息,落入陈执安意识之中,却化作黑烟滚滚,其中仿佛有邪魔作祟,将要吞去那十二道神蕴。 陈执安此时目光与卢海汇的目光交汇,清晰可见他眼神中的笑意。 似乎是在因……得手而笑。 “就此杀了你,早除祸患,至多便是耗费一些修行资粮,以此平息昭伏皇怒火。” “可如果放任你活着,有朝一日必成祸患。” 卢海汇心中思索。 而那涌入陈执安脑海中的黑色雾气,已经彻底化作一尊神蕴法相,这法相便如同一尊妖魔,在滚滚浓烟之中亮出血盆大口。 可是骑在马上的陈执安,却忽然笑了。 顷刻间。 陈执安脑海中南流景光芒大作,南流景中方才融合杀生天王相,凝聚而出的崭新天王相显露踪迹。 这一尊天王同样顶天立地,浑身金光闪闪,难以想象的光辉从他身上照耀出来,便如同一轮高照的烈日。 便在这烈日光辉下,天王相眼中绽放出两道更加炽盛的光辉,合而为一,宛如一道刀光就此斩落。 嗤! 嗤嗤! 可怕的南流景光辉混杂天王神蕴杀生之术,陈执安十二道神蕴同样绽放光辉,光辉凝聚下,天王相眼中的刀光就此划过。 本来笼罩于陈执安先天胎宫、脑海中那恐怖的黑暗雾气,骤然被这一道刀光斩开。 璀璨的金光四射而出,轻而易举斩碎他脑海中弥散的黑暗。 而那血盆大口,在接触到这刀光的刹那,顿时惨叫一声,轰然消散。 蟠螭台上的卢海汇瞳孔收缩,忽而闷哼一声,两只眼睛骤然闭起,继而睁开,却见眼中已然满布血丝。 他大口大口喘息,又仿佛头痛欲裂,一只手死死抓着栏杆,撑住自己的身躯。 陈执安咧嘴一笑,询问道:“卢公子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虚空中一根银针便如同一点流光,疾驰而来。 这流光快到了极致,一点寒芒亮起,转瞬之间就已经飞驰而来,正朝着卢海汇眉心刺去! 隐约间,那一根银针周遭若隐若现一道神相,那神相似乎是一只奇怪无比的鹰隼,隼喙正与针尖相合,又夹杂着一种锋锐神通,带起肃杀气息,刺向卢海汇。 陈执安捕捉到这一根银针,都只觉诧异非常。 这白间一出手,就想要趁乱杀了这卢海汇! 然而卢海汇乃是上原卢氏年轻一辈中最强者。 陈执安以南流景、天王法相碾碎他的神蕴神通,令他元神剧痛。 可当那银针带着玄妙神通直刺而来,他身后忽而有一道神相浮现,那神相乃是一尊持剑的神人。 神人持剑,斩击而下! 而他眉心,又有一道灵宝符印亮出光辉,笼罩他的身躯。 周遭诸多世家子弟都乃是雏虎碑上的人物,当那银针显现,他们已然察觉。 当卢海汇持剑神相、灵宝威能稍稍阻拦住那根银针,顿时有重重刀意、阵阵剑光、道道神通轰然而至,就此落在那银针之上。 银针光辉闪耀,集中于一点,一道真元直刺,仍然刺入灵宝光辉,刺穿那神人剑气,落在卢海汇眉心。 卢海汇吃痛,闭起眼睛,嘴角流出鲜血来。 蟠螭台上鸦雀无声。 几息时间过去,卢海汇猛然睁眼:“尔等胆敢杀我!” 随着他气息勃发,东城中,一道道神蕴轰然而至,顿时锁住这北街。 “向我出手,你们有几条命?”卢海汇眼神疲倦,却杀意冲天。 陈执安感知到那虚空中的诸多锁住虚空的神蕴,都觉得意外非常。 “这白间胆子比我还大?” “现在怎么办?” 陈执安思绪刚刚落下,同样是自东城中,有人摘下一片赤红的枫叶,轻轻弹出。 一片枫叶飘然而至,斩去周遭十余道神蕴。 “有来有往,正好。” 有人轻声低语,落入众人耳畔。 卢海汇深吸一口气,终究低下头来:“是,大督御。” ps:今天有月票加更,但是别等喔。 (本章完) 第153章 四时蝉,四柄剑 第153章 四时蝉,四柄剑 蟠螭台下,丹桂肆意绽放,细碎的金黄瓣隐于墨绿枝叶中,馥郁的甜香随着秋风悠悠飘散,落入众人的鼻腔中。 可是台上的人无心去闻一闻这醉人的清香。 整个北街似乎都变得颇为安静起来,来来往往的行人见了台上那些怒气勃发的公子小姐,都默契的闭上嘴巴。 陈执安脸上带笑,仍然抬头看着台上。 卢海汇沉默,魏灵玉、谢宥等等数十位公子小姐同样沉默。 有来有往? 便如北地大都御秦闻昼所言,卢海汇这等玉阙修士向陈执安悄无声息下了杀手,陈执安不曾死在那神蕴杀伐之中,而白间那一根玄妙银针悄然而至,同样去杀卢海汇。 这大概就是有来有往。 可在此之后,卢海汇想要借助上原卢氏其余强者的力量,就超脱了有来有往的范畴。 于是秦闻昼摘下一片枫叶回应,不过顷刻之间,就已经斩去了十余道强者神蕴。 陈执安依然骑在马上,立于台下。 卢海汇一只手落在栏杆上,将精铁栏杆捏的弯曲。 他沉默间,眼中的杀气丝毫未减,就这般注视着陈执安。 直至过去几息时间,卢海汇猛然闭起眼睛,继而放开那栏杆,轻轻朝着陈执安摆手。 继而便坐回其中,就好像是不愿与陈执安纠缠。 魏灵玉眼神冷冽,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又轻轻抚掌。 台上原本停下的歌舞瞬间恢复了,书寓继续抚琴,原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丫鬟们,也纷纷添茶倒水。 一切似乎都已经归于平静。 众人也不再去看陈执安,就仿佛方才那一场短暂的对决就此结束。 可偏偏陈执安却不愿离去,反而抬头笑道:“卢公子,你受伤了。” 卢海汇转过头来,眼中杀机刺骨。 陈执安叹了口气,道:“刚才卢公子说,我一介白身,便是知道何人杀我,可面对诸世家这般的庞然山岳,也根本不知该如何出手。” “可是卢公子,方才我出手了,结果却也并不差……可是,许多事都讲究一个有来有往,这样的结果,我却还有些不满意。” 卢海汇喝下一杯美酒:“你想要如何?” 陈执安道:“我想要让卢公子明白,只要这悬天京中有一个你来我往的规矩,我这等一介白身的匹夫,同样能够向你挥刀。” 卢海汇嗤笑一声,道:“你以为你赢了?” “尚未争斗,自然算不得赢。”陈执安摇头:“今日卢公子受了些小伤,大虞六姓修行资粮数不胜数,疗伤丹药更是不缺,不出几个月,卢公子的伤势也就好了。” “那你打算如何挥刀?”卢海汇询问。 陈执安道:“今日我与卢公子你来我往,占了些便宜……不如我给你找回这些便宜的机会。” “我觉得云停将军不会死,那殿前争斗卢生玄会输,卢公子以为如何?” 卢海汇突然笑了。 卢生玄抬头,望向陈执安。 谢宥、王知微等人也几乎同时摇了摇头。 “你不如去问一问那陆竹君,看他是否有信心击败生玄。”卢海汇笑道:“你想要赌,可又要赌什么?” “卢公子说我一介白身,面对公子的杀机,尚且不知该如何出刀,如何出剑。”陈执安笑道:“那就赌一个出刀出剑的机会,若是我赢了,卢公子就站着不动,莫要运用灵宝,莫要回击,让我砍上一刀,斩上一剑,如何?” “那我赢了又如何?” “卢公子想要如何?” “我也向你砍上一剑。” “也好。” 陈执安不再多言,策马而去,声音回荡在这北街上:“卢公子还请记得今日的有来有往,也记得这一番赌斗。” “将性命寄予他人剑上,陈执安,你属实不智。”卢海汇冷哼一声:“等你人头落地,我再来教你一个道理。” 陈执安身影消失在北街尽头,只留下一句话。 “说来奇怪,我陈某运气极好,赌斗至今,未尝一输,卢公子,到时候烦请你看一看,一介白身之辈,究竟如何向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出刀。” 台上众人沉闷喝酒。 魏灵玉面色阴沉。 她始终不知,昔日那位在玉芙宫中遇见的少年画师,不过区区几月,怎会成长到如此地步。 现在……就连卢海汇这等人物,都无法以神蕴神通杀他。 “那陈执安身上,可是有什么灵宝,挡住了族兄的神蕴杀伐?”谢宥忽而询问。 卢海汇沉思一番,道:“也许是一件一品灵宝……又或者,乃是一门观想法,如有神人俯首斩出,斩碎了我的神蕴神通。” 台上众人都面面相觑。 魏灵玉皱着眉头:“陈执安不过刚刚破入先天,先天境界即便是那观想法再玄妙,又如何能够抵挡族兄的神蕴神通?” 谢宥开口:“无论如何,这陈执安可算是彻底成长起来了,如今他搬去了东城秦大都御的旧宅,距离秦闻昼所居之处,不过两条街。 刺杀一法,在秦闻昼不曾离京的情况下,已然彻底无用,莫要再行尝试了。” “等他送死便是。”卢海汇冷笑一声:“只待生玄击败了那陆竹君,我来向远处他斩出一剑,我便不信他还能活。” 卢生玄听闻此言,抬起头来。 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无论如何,他要为父报仇,云停定然要死。 陈执安出了北城,就看到不远处一棵梧桐树下,白间正在等他。 他看着病殃殃的白间,白间看着陈执安。 “陈大人,看不出来你颇有些血性,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要走那北街,莫要路过那蟠螭台,你偏偏要策马而去,差一点死在那蟠螭台下。” 白间笑道:“卢海汇那道神蕴神通实在太快,就连我也不曾反应过来,若非你有些底蕴,只怕真要死了。” 陈执安道:“我敢走,自然有些把握,难道是你……白间,大理寺监牢之中,可有一位将军因为杀了卢家族人而马上人头落地。 你竟然还敢对那卢海汇动此杀机,难道就不怕你自己也和云停一般结果?” 今日白间也着实惊到了陈执安。 一出手,就想要以银针杀人。 白间却咳嗽几声,无所谓一般摇头:“你是殿前比斗的人物,我现在是秦大都御只派给你的护卫,有人要杀你,我自然要全力以赴。 卢海汇胆敢杀你,算他一个欺君之罪也不算什么,我针出有名,杀也就杀了,一切等到杀了他再掰扯。” “而且,秦大都御并非是悬天京中的大人们,云停犯事之时已经并非秦大都御麾下,大都御也正在外御敌,有多番拘束。 可现在不同,他就在这悬天京中,就在等悬天京中的那些大人们犯错。” 陈执安侧头想了想,又微微颔首:“无论如何,你敢向那上原卢氏的人物出手,令我颇为敬佩,今日正午我请你吃饭。”白间顿时喜笑颜开。 于是陈执安又随意找了街上行人送信,请了江太平,请了郑玄泽、陆竹君。 这一次,陈执安并未曾酒楼相邀。 而是特意买了诸多食材,亲自下厨。 来自厨房中,陈执安以大火烹饪,再以昆仑泽诸多香料,诸多食材打底,做出一桌好饭菜来。 “你不是读书人吗?”白间大为惊奇:“我听说读书人可没几个会进灶房……怎么说来着?” “君子远庖厨。”郑玄泽由衷感叹道:“陈兄弟两阕词惊动悬天京,一首诗至今还让那云州李家成为许多说书人口中的笑料,却不曾想竟然还做的一手好饭。” 陆竹君只顾吃饭。 陈执安细致为江太平介绍其余三人。 这一日,五人第一次同桌,第一次在陈执安宅子中聚首。 —— 大慈观主抬头间,看向悬天京方向,却不知在看些什么。 大慈观中,一尊天王雕像怒目而视,却好像并非看向天下,而只是看向观中的陈水君。 陈水君一袭长衣,盘坐在蒲团上,背朝雕像。 他紧闭着眼眸,身后却有三道阴影不断沉浮。 这三道阴影中充斥着诸多剑光,又似乎含着许多时间,蕴含了春、秋、冬日中的春雨、大风、大雪。 种种玄妙的气魄,就在这道观中绽放出来。 原本看那悬天京看的颇为入迷的大慈观主终于察觉。 他转过头来,平静眼神里生出阵阵波澜。 陈水君缓缓睁眼,站起身来。 他走出大慈观,也站在这云海之前,与那位手持拂尘,仙风道骨的大慈观主并肩而立。 “你真能压下四时蝉的魔性?” 大慈观主忽而发问。 陈水君面色冷肃,想了想,却又缓缓摇头。 大慈观主沉默不语。 陈水君却随意说道:“四时蝉魔并非是什么祸乱天下的妖魔,对于天下不可杀之人来说,称不上什么祸患。 我压不住魔性,无非是去杀一杀那些朱紫之辈,无非是走一遭大乾,斩一斩他们的魂幡,无非是在人迹罕至之所隐居。 对这天下的害处,还不如悬天京中贵人们的一口荔枝。” 大慈观主叹了口气:“就怕你迷失自我,从此成为四时蝉魔的傀儡。” 陈水君难得一笑,他向来沉稳,可今日却似乎终于有了些傲气。 “天下修成四时蝉者,少而又少,观四时真意,见四时恶瘴,捉来四时蝉,降伏四时蝉魔! 我陈水君修行天赋称不上出彩,根骨更是寻常。 可我枯坐苏南府十八载,就坐在那岐黄街上,看开落,又见大风大雪。 一切四时入我眼中,人生百态成全我之心念,即便是为那些蒙童开智,也是我的修行。” “我能为人所不为,成人所不能成……那区区四时蝉魔,又能奈我何?” 陈水君似乎是在自问,又似乎是在与大慈观主说话。 大慈观主仔细听着,他深知四时蝉魔的凶残,可陈水君如此自信,他却未曾反驳,就好像是相信陈水君一般。 二人看着这云海,看向悬天京方向。 “你马上就要走一遭悬天京了。”大慈观主道:“陈执安已然观想天王,我大慈观不论传承,他既然已经观想天王,无论他承不承认,便已然是半个大慈观之人。 我两次元神化身前去悬天京,这一次你去悬天京时,我打算与你一同真身前去,见一见陈执安。” 提及陈执安。 陈水君眼神清亮,缓缓点头。 他与儿子分别已久,只待九月底,他们便会相会。 “只是,陈执安观想天王法,心中且有正气,如今眼见那悬天京中的魔头,只怕他不愿跟你前去僻静之所一同隐居了。” “无妨。”陈水君摇头:“天下晦暗不堪,多一个持刀的陈执安也算是一件好事……我早已与他说过,万事只随本心,他想去科考便去科考,他想做官便去做官。 如今他想要持刀杀魔,便让他去,持本心便可。” “而且……我如今已经不再是那只能够枯坐于小巷中的陈水君,黄雀风再归我手,应当……能够在某些时候,助他一臂之力。” 大慈观主忽而挥动拂尘。 山间的云海骤然散去,露出山下无数人家。 “秋日太盛,这些正在收割粮食的百姓,也许需要一场朦胧秋雨。”大慈观主开口。 陈水君轻弹腰间宝剑。 黄雀风忽而飞出,飞入云端。 天空中云雾涌动,秋日惊雷隆隆作响,继而下起一场秋雨。 “你还需要三把剑。”大慈观主说道:“黄雀风乃是六月之剑,时值季夏。 你既然修四时蝉,还需要四柄剑。” “盛夏之剑已经有了。”陈水君低头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冬日之剑应该也有了。” 大慈观主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我来送你一把秋日肃杀之剑。” “不过,夏日已过许久,你可曾寻到那槐序蝉?” 远处,黄雀风破云而至,掠来一道长长的云气,落入陈水君腰间剑鞘。 “槐序……在那悬天京中。” “那里已经开了,只待结果。” —— 龙门街红豆院中。 李音希手持水壶,脸上带着笑容,正在为那些红豆洒水。 红豆茂盛,绵延一片。 天上云雾笼罩,罩住了这李府,甚至好像罩住了整座悬天京。 ps:昨日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54章 天生高贵 第154章 天生高贵 八月五日,时近中秋。 陈执安在东街宅子中修行,他盘坐在院中池边。 露水凝结在他身躯周遭的叶上,就好像是串串细碎的珍珠,池塘中的荷叶已经枯萎,残荷在晨风中微微晃动。 太阳渐渐升高,门外有人敲门。 他神蕴流转,化作一条丝线,探过墙头,看到前来敲门的人,竟然是身负长剑的卢生玄。 卢生玄眉头拧起,眼神似有彷徨,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间正在喂马,也看一下陈执安。 陈执安摇头:“今日乃是比斗之日,卢生玄心中已然有所怀疑,他还需要看一看他心中光明磊落,族规森然的上原卢氏中究竟有几处腐朽。 倘若见不到,他终究是要拔剑报仇的……现在又何必见他?” 白间点头,放下手中的草料,走出门外,与卢生玄说话。 陈执安继续闭目调息,他先天胎宫中那一道明黄色的先天之气,已然炼化一半。 他体内真元比起刚刚踏入先天之境,足足厚重了一倍,十二道神蕴同样粗壮如同一根根柱子,从中分出丝丝缕缕来,神蕴上闪烁的金光,颇为玄妙。 白间感知着陈执安不加掩饰的气息,不由啧啧称奇。 “你这基础打得太坚实,先天一重,真元神蕴竟然比常人先天三重还要来的更加厚重凝实。” 陈执安吐出一口浊气,从修行中醒来。 “名上雏虎碑之人,个个都是底蕴深厚,先天境界,越一两重先天境界而战,应当不算什么。” 就比如那魏灵玉,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先天六重境界,寻常先天圆满,即将踏入玉阙的修士只怕还胜不过他。 也就只有陆竹君这样久在沙场,年岁又长他几岁,修出如火剑意的人物,才能够与他短暂交锋。 倘若真要分出个胜负来,陆竹君还不敌她。 而魏灵玉在雏虎碑上,不过名列第一百三十行,踏入前百,甚至前五十的人物,却不知又该何其强悍。 白间听闻陈执安的话,却摇了摇头道:“莫要妄自菲薄,你的基础打的太牢,底蕴已然称得上雄厚非常。 若是只修七重神蕴,只修寻常神通、玄功的先天修士,只怕先天三重都决计不是你的对手。 若是你底蕴尽出,用出刀意、剑意、神通来,寻常先天四重你也可以斩于刀剑之下…… 陈执安,莫要怀疑,在雏虎碑上诸多人物中,你也是真正的强者。 等到雏虎碑换榜,以我对你实力的了解,哪怕你身后并无安国公府那般庞然大物,你也必然在前百以内,比那魏灵玉排名还要更高许多。” 他一口气说了这般多话,神色显得有些苍白,却仍然补充说道:“等你雏虎碑上之名高上前百,你那道下神通还会更强许多。” 陈执安侧头想了想,探出手来,手中多了一把长剑。 正是那峦岫长剑。 “只可惜这把名剑并不属于我,等到比斗之后,还要交还给内务府。 否则有此传世名剑,寻常玉阙天关,我也有信心一战。” 白间顿时乐了:“你胃口倒是颇大,传世名兵……哪怕是玉阙天宫人物,都并非人人皆有。 而铄古碑剑器行上一百二十八柄名剑,这峦岫排名第二十四,乃是真真正正的传世之宝。 若非有这场比斗,否则你想要摸一摸这把宝剑,都算是奢侈,你却还想据为己有?” 陈执安收回峦岫,越发期待扶廷君在扶风龙宫中藏着的那把排名十二的宝剑。 排名二十四的峦岫已然这般强悍,甚至能够让他获得越大境界而战的力量,那排名十二的宝剑又是如何珍贵强横? 二人交谈一阵,白间看向门外:“秦大都御正在等你。” 陈执安起身上马,打开院门,却见到远处,郑玄泽、陆竹君已在等候。 这二位将军身后,秦闻昼难得身着蟒服,同样骑在一匹高大的马上。 秋日渐去。 距离云停将军问斩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位英勇斩妖的将军能不能活,还要再看今日。 陈执安策马迎上二人,朝着秦大都御行礼。 秦闻昼面色肃然,轻轻颔首,继然又抬头看向天空。 秋日高悬,有些昏暗,却终究照出光明来。 “秋日高照,鸣冤却还要用这种法子。” 秦闻昼难得感慨:“世道如此,天下晦暗,轻易改变不得。” 他就此策马而行,前去北城。 陆景、郑玄泽、陆竹君策马跟在他身后。 身着蟒服,却又不曾乘轿,反而御马而行,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许多百姓不知这几人是谁,却见他们气宇轩昂,气质不凡,也远远朝他们行礼。 “是那陈四甲!” 有人忽然指着陈执安大喝一声。 沿途的行人、百姓顿时生出兴趣来,许多人迎在街道两旁,想要看一看坐朝节中获得四甲之名的年轻人,究竟长什么样。 更有许多文人争先恐后。 那两阕词带来的影响,远远比陈执安料想的更大。 一时之间口口相传,街头两旁竟然站满了人,都朝着几人张望。 秦闻昼嘴角露出些许笑容,道:“他们却还不知,这陈四甲还是一位仁义之人,愿意为旁人拔剑。” 陈执安笑了笑,忽然询问道:“大都御,我若是败给了卢生玄,会怎么样?” “云停会死。”秦大都御眼帘低垂道:“这是圣人所定,改无可改。” 陈执安沉默。 秦大都御去抬起头,道:“凡事总有代价,云停死了,卢家那位大理寺少卿,私自用刑,屈打成招,我会摘下他的头颅,让那大虞六姓前来寻我。” 陈执安越发不解了。 “难道上原卢氏不知道云停死了,秦大都御会发怒?一位大理寺少卿,乃是从三品的大员,云停的命难道比大理寺少卿的命,还要更加重要。” 秦闻昼点头:“世家威严不容冒犯,云停杀了上原卢氏的嫡脉,他的命就比任何人的命都要重要。 一山崩而万山崩,云停不死,世家门阀藏着的那些污秽,只怕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揭开。” 陈执安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 他看着秦闻昼的背影,忽然明白什么才叫真正的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秦大都御行过万里路,见过无数百姓在泥泞中打滚求生,心中可能有着良善。一旦心中有了道义良善,肩上扛起万千生民的责任来,就好像有了枷锁。 便如同秦闻昼这般,明明有盖世的修为,麾下明明有大军盘踞,却只能够在面朝北方的同时,还要受悬天京众多朱紫的恶心。 “云停将军不会死。” 陈执安忽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由衷的敬佩。 秦闻昼轻轻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四人便如此直去北城。 比斗的场地,就在蟠螭台上。 圣人今日也将会驾凌望星宫,端坐在第十七层云端,俯视观看蟠螭台上的比斗。 此时蟠螭台周遭许多楼阁上,也已经有了许多人。 朝中不知有多少大人知晓此事。 诸多世家门阀翘首以盼,希望能够斩去云停的人头。 而蟠螭台上,已然来了许多人。 卢家当代家主卢清和坐在玉台一侧,他身旁卢海汇和卢生玄正转过头来,看向众人。 卢海汇和卢生玄看到陈执安,明显有些诧异。 几人下马,也登上这蟠螭台,就此入座。 圣人尚未驾临,蟠螭台上显得颇为安静。 卢清河哪怕只是身着一身灰衣,并未头戴高冠,只是束起发髻,却仍然气度斐然。 他只是坐在那里,就仿佛身躯周遭腾起云气,宛如一位云中仙人。 许多朝中官吏路过北街,登上北城园林的高楼之前,都会远远朝着卢清河行礼。 也有许多将军,许多文官朝着秦大都御行礼。 可是论及人数,远远不如卢清河。 秦大都御品阶极高,修为同样高深,可远在北地,手也并不想伸到悬天京中,影响力自然远远不如大虞六姓。 卢清和见到秦闻昼入座,却站起身来,带着卢海汇和卢生玄向着秦闻昼行礼。 可秦闻昼全然不应,只是坐而饮茶。 卢清和面色无改,对身旁二人说道:“秦大都御乃是大虞北地高墙,与傅大将军一同拦住北国的铁马云雕。 你二人还要向他行礼,谢过他庇佑之恩。” 二人站起身来,再次行礼。 秦闻昼摇了摇头,终于开口:“不必行礼,我与大虞六姓并无交情,若无这八万万虞人,北地的兵戈还不知会刺向何处。” 卢清和长叹一口气,道:“外敌环伺,秦大都御何至如此?护持大虞者,并非大都御一人。 若无天下世家,大虞国力又如何能这般强势?” “强盛?”秦闻昼想起北地贫苦,想起西南水患,又想起黄龙河决堤,无数百姓沦为流民。 又想起如今秋日丰收之时,大离人正厉兵秣马,将来北地打草谷。 强盛在何处? 思绪及此,秦闻昼又转头看向偌大的悬天京。 悬天京中繁华遍地,歌舞升平,豪奢大府不知其数,确实有强盛的气象。 于是他嘴角牵扯出一抹笑意,转头问向郑玄泽:“郑将军,你可觉得我大虞强盛繁荣?” “久在北地,玄泽只知道北地还有许多人吃不饱,南方许多世家囤积粮食,宁可粮食烂在仓库中,也不愿意平价买给北地。” “我还知道北地有大片土地被北方世家买去,改良为药,种上了许多药材。 可这些药材并不供给北地的将士们,原因在于北地穷困,付不起价钱。 反而会卖到大息三国,卖到西域,甚至卖给大乾。” 卢清和转头看向卢海汇。 卢海汇面色仍然苍白,伤势未愈,可他却笑了一声:“若无世家贸易,如何能赚来他国金银,如何能赚来他国的修行资粮? 市场经营一道,本来便是趋利而行,北地贫苦,难道天下其余地方的百姓们,就要牺牲自己,养活北地吗?” 陆竹君气性火爆,甚至在这蟠螭台上都不做收敛,杯盏落在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北地其实并不穷困,北地尚且有数之不尽的矿山,有许多极适合种植药材的黑灵地,两百余年前,这些矿山和土地尚且在养活北地百姓。 可这两百余年以来,这些矿山、土地,乃至灵脉,渐渐被各大世家所占据。 尤其是大虞六姓以及十二三个姓氏,建国之时有功于大虞,朝廷降下恩泽,减免世家税负,世家缴税尚且不足平民百姓。 越来越多的小世家,乃至寒门庶族开始归附大虞六姓,产业由大姓代持,产业兴盛,税收却越来越少。 留给百姓的活路,却只剩下几条……” “卢公!世家赚来他国金银,赚来他国修行资粮,可曾有百姓一分好处?” 陆竹君冷冷询问。 对面三个人却面色不改。 卢海汇脸上笑意不减,摇头说道:“大虞建立之时,便已有血脉之分,姓名之别。 人与人,本就有贵贱高下之分。 血脉高贵,无论是读书修行本就更加容易,占据更多资源也是理所应当。 庸人便是占据再多资源,也修不出一个先天,修不出一个玉阙来,可天下世家血脉却不同……陆将军,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陆竹君尚未开口。 郑玄泽却冷哼一声,道:“门阀血脉难道生来高贵?那些修行资粮全然归于世家门阀,可如今边疆守国门的将士们,却鲜有出身世家的人物,便是有也不过是如褚岫白那般的人物罢了。 既然无用,那便是有再多先天,有再多玉阙,又能如何?” 陈执安原本静默听着,直至此时却忽而一笑。 刚要开口的卢海汇看向他,眼神冰冷。 陈执安摇头道:“血脉、天赋、根骨是养出来的,并非天生高贵。 若无天下世家垄断天下资粮,也许我大虞百姓更能够强健一分。 若无天下世家,也许我大虞百姓也能人人如龙,大虞国力也许会更加强盛。” 卢公听到陈执安的话,原本平静的脸上终究显露出几分神色来。 (本章完) 第155章 六姓血脉也会死 第155章 六姓血脉也会死 “陈执安,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卢海汇眸光更冷:“大虞太祖带领大虞六姓,诸多世家一同起兵,在乱世之中打下如此广阔的领土。 若无有世家血脉,无有世家牺牲,如何有今日之大虞?” “世家血脉天生尊贵,凌驾于世人之上……陈执安,你不知这一点,怪不得你觉得那云停不该死。” 他的话仿佛带出血淋淋的现实:“卑贱之人妄图杀高贵之人以代之,天纲失序,天下如何不乱? 若无天下世家经营产业,大虞如何欣欣向荣。 若无天下世家打熬神通,衍化天功,炼制丹药,大虞武道必将停滞不前。 若无世家让天下有序,不知会断去多少人的生路。 陈执安,我大虞人生下来,便在世家养育之下,衣食住行皆受朝廷、世家恩德,你如今却觉得世家血脉并不高贵,那你可觉得皇家血脉高贵与否?” 卢海汇语气冷冽,眼光如同烈火一般,神色冷峻。 陈执安却依旧神色不改:“我知道世上没有公平可言,只是……无数蛀虫喝饱了血,吃饱了肉,却又觉得自身高贵,俯视寻常人,这未免令人恶心。 卢公子,你说云停将军乃是卑贱之人,可卑贱之人不过一刀一马,带了二三十位同样卑贱的人物,就能杀上山去,砍下高贵之人的头颅。 那我且来问你……你们,究竟高贵在哪里?” “我又来问你,我母亲虽出身李家,可我自小不曾受过世家恩惠,不曾受过世家教导。 我自小活在苏南府,我父亲并无世家血脉,有我父亲仔细养育,我却长出了一副无双的根骨,李家无人能出我之右。 即便是两位卢公子,你们出身大虞六姓之一的上原卢氏。 身上流淌着六姓血脉,自小有名师教导,有诸多精妙传承,又有无数修行资粮供给于你。 那么……你让人可敢在我面前说一句,你们血脉天生高贵?” 陈执安坐在请问这是什么,语气平静,气息寻常,身上并无什么气魄流转。 他就随意坐在桌案之前,话语却张狂无比,眼神巡视而过,不仅落在两位卢公子身上,甚至看向远处无数楼阁之上的公子小姐。 卢生玄抬头,沉默不语。 卢海汇脸色冷峻的像一块石头:“陈执安,你不过刚刚起步,前路漫长,此时却已经这般狂妄,难道不知……这天底下的天才多了,可能活着成长起来的却只是少数。” “你的天赋对于大虞六姓而言,也不过寻常……六姓那些真正的人物看你所作所为,不过是看一场孩童玩闹,上不得台面,成不了气候……” 他尚未说完,远处昭伏皇摆驾而至,冗长的车马队伍举起明黄色的大旗,披甲之士在前开道,那龙马牵着的皇辇缓缓行驶而来。 众人不再辩论。 随同秦闻昼、卢清和一同站起身来,躬身而下,朝着那皇驾行礼。 车马就此驶入北城园林,偌大的望星宫开始发光。 仅仅过去一刻钟时间,在那望星宫第十七层,忽然有一位紫衣的公公手持拂尘而来,轻轻挥动拂尘。 卢生玄抬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站起身来,到蟠螭台正中央,向那望星宫行礼。 继而缓缓拔出身后的长剑。 他身后背负的长剑,正是那都南宝剑。 当那宝剑绽放光辉,凛凛气魄从他身上迸发出来,实质一般的剑意凌空而起,叮当作响,恰如同漫天大雨一般。 北城园林中,不知有多少人注视着这蟠螭台。 陈执安一眼扫去,就能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 他看到司家司侯圭、司遥、司螭琼望向这里,看到李家李清然……乃至之前又被陈执安打成重伤的李扶疏,同样站在一处楼阁高处,注视着蟠螭台。 甚至归云室虞奉大学士带领着沈好好几人,也望向此处。 沈好好看到陈执安目光扫来,还远远朝他招手。 陈执安又抬头看去。 却见十六层楼阁上,还有许多熟悉的面孔。 他看到那栏杆处,李铸秋、李伯都父子皆在其中,看到兵部侍郎楚牧野、看到礼部侍郎陶遇青,看到季老为首的几位大学士,都注视此处。 手持传世名兵,剑意对决,这不仅是决出云停生死,更是秦闻昼与上原卢氏之间的对抗。 所以陈执安甚至看到两位玄衣人物,甚至站在昭伏皇所在的第十七层,正是安国公与当朝国师。 这一场比斗,比他所想象的,来的声势浩大。 “你看到了吗?”秦闻昼忽然开口问他。 “看到什么?”陈执安问道。 “如此之多的人物前来,希望【峦岫】赢的人其实寥寥无几,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想要看我失败。 因为我背叛了我的出身,因为他们也和那卢家小辈一般,深觉世家血脉天生尊贵,绝不可以死在寻常人手中。 哪怕那寻常人是当朝将军,哪怕被斩去头颅的人物,是食人的妖鬼。” 秦闻昼徐徐回答:“寻常人物,出一个云停,出一个陈执安,出一个郑玄泽、陆竹君、白间实在太难太难。 可他们却妄图一手遮天,指黑为白……陈执安,今日不论你能胜与否,莫要惧怕。 他们必然想要趁乱杀你,可有我在此,你便失败了,也不会死。” 陈执安静默听着。 而此时,那卢生玄手握都南长剑,宝剑照耀光辉,即便是在白日里也璀璨无比,煊赫无双。 他望向陆竹君。 卢海汇瞥了一眼陆竹君,眼神中依然藏着深深的杀机,望向陈执安。 卢生玄对阵陆竹君,传承剑意天赋皆大有不如。 陈执安却将自己的性命寄托于他人的胜负上…… “蠢物。”卢海汇看到陈执安望向自己,他无声开口。 陈执安坐在那里,却忽而一笑,并无半分遮掩道:“你说我往常不过是小打小闹,在六姓人物看来,不过只是孩童玩闹。 可是我却知道,为了让云停死,上原卢氏付出了几座矿山,付出了几个位置,付出了一把传世名剑。” 他声音细小,却落入卢清和、卢海汇,乃至周遭许多楼阁之人的耳中。 然后…… 就在许多人惊异的眼神中。 陈执安长身而起。 他探手之间,自虚空中拔出一把长剑来。 那长剑清冷,剑气纵横,滚滚厚重气魄裹挟着重重气流,萦绕其上。 “嗯?” 卢海汇瞳孔收缩,诸多楼阁之上顿时哗然。 魏灵玉、谢宥、王知微等人甚至站起身来,望向那他们极为熟悉的蟠螭台。 站在高台正中央的卢生玄,神色同样大变,死看向陈执安。 一时之间,这北地园林开始嘈杂起来。 无数人物看向那位悬疑的少年。 然后他们便看到,这少年并非玩闹,他手持长剑,向秦闻昼行礼,又踏入那高台正中。 与卢家卢生玄对望而立。 高楼之上,李铸秋、李伯都不知何时都已撑起栏杆,探头出去,望向蟠螭台! 卢海汇似乎尚且不曾反应过来。 足足过去二三息时间,他才猛然站起!“先天一重,如何对战卢生玄?”他心中不断思索,想不出所以然来,却也觉得陈执安大约不会特意前来送死。 望星宫第十七层那位紫衣的公公,已然回身禀报。 卢生玄目光复杂,望向陈执安。 陈执安神色无改,耳畔,忽然有神蕴弹拨虚空,以此作响,他想了想,也探出一道神蕴。 两道神蕴碰撞,他便听到一句话:“你说的对,我那族兄确实不敢在我面前,拔出我那持雪剑。” 陈执安不语。 卢生玄咬牙:“除此之外,我持剑演武,修行神通,我那持雪剑气无意之间捕捉到了海汇族兄的神蕴,我在其中发现了……” 他欲言又止。 陈执安脸上露出些许笑容,道:“你已察觉到端倪,可你仍然持剑前来,想要定那云停一个生死,成自己报仇的大义。” 卢生玄深吸一口气:“我并无时间仔细探……” “那我就来告诉你,你父亲在那枯牢山别院中,修行邪法,他教授林家关中寻常百姓邪功秘典,再吃了他们,以此增进修为。 林家关共计一千二百余户,五六千人,不过二年光阴,他便吃去四千余人。 为此,他以妖鬼邪法困索林家关,安然吃人!却被云停将军撞破。 云停将军得知真相,又努力半载,剩余的四百余户百姓,却被你父亲灭口……你那族兄……” “住口!”卢生玄不再神蕴交流,大喊出声。 他眼中满是恐惧,目光却坚定无比,神蕴再度流转:“陈执安,你不得污蔑我亡父!” 陈执安面无表情:“你如今还可以放弃持剑,可以还云停一个公道,可以还这天下一个清明。” 卢生玄喘着气,眸子逐渐冷了下去,越来越冷:“陈执安,你妄想言语乱我本心!” 陈执安不再说话。 他抬头看向望星宫,看到那安国公,看到那国师同样注视着自己。 他二人目光各异,安国公眼神冰冷,国师却似乎饶有兴趣。 这两位真正的大人物身旁,那紫衣的公公又缓缓走出:“比斗开始,圣人有命……此战终了,无论是生是死,皆不可由私报复,此事到此为止。” 北城仿佛整个都安静下来了。 无数人的目光,都落在这高台之上。 “你本心已乱,那都南长剑轻鸣,已然对你不满……卢生玄,你今日前来寻我,心中仍有丝丝善念,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陈执安神蕴飞出。 回应陈执安的,乃是卢生玄手中长剑之低吟! 却只见! 一道剑光自他手中绽放而出,厚重的先天真元刹那间喷薄,就好似坠落的星辰,带起重重火光。 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无所不在的剑意! 那剑意冲天,划过天空,阔大的蟠螭台上,仿佛有霹雳炸响,又似乎有大雨磅礴。 滚滚剑光肆意倾泻,好似一座浩瀚汪洋! 十七层望星宫,那位紫衣的公公忽然挥动拂尘,虚空中不知何时飞来许多透明的丝线,彻彻底底锁住蟠螭台,弥散的剑光落在那丝线上,顿时消失无踪。 卢清和、秦闻昼身上也有真元勃发,护住身旁之人。 而对于其他楼阁上的人物来说…… 卢生玄这一剑实在太过玄妙,其中夹杂剑意、夹杂数道神通,同样夹杂着那都南长剑锋锐的剑光。 剑气直去,仿佛要斩去天上云朵。 陈执安何等境界?不过刚刚踏足先天! 先天一重,如何能够挡住如此剑意,更莫论抗衡? 可是…… 当陈执安看到这漫天的剑光,眼中忽而闪过失望之色。 “你本心乱了,尚且发挥不出都南剑半成威能……” 便在这失望的神色中,他忽然一抛手中峦岫长剑! 大风忽来!云流顿起。 有一道剑光恰如同云中君主射出宝剑。 那宝剑自九霄而来。 十二道神蕴,裹挟着寸寸厚重真元落于其上。 天鼓神通就此勃发,发出惊人的雷鸣之音。 剑意云中君配上那九霄神通。 峦岫长剑发出一阵阵铿锵之声,仿佛是在表达它的惊喜。 云流被就此割裂,长剑自九霄而至,照出耀眼无比的寒光,舞动出漫天的残影。 剑光吞吐,如有真龙吞吐云流,荡起大片的雷光。 这一剑太过惊人。 难以想象的气魄,在其中流转。 无比昂扬的剑意直冲而上,直入云端。 “这是什么神通?” “浮剑山剑意云中君?” “这峦岫长剑乃是传世名剑,何至于被那陈执安掌驭,便如此欣喜?” …… 周遭诸多大人、将军,数不清的修士心绪之间都泛起如此疑惑来。 而峦岫长剑已然落下,带着雷霆,带着云流,与卢生玄的剑光碰撞。 “若你心性坚定,本心不失,执掌都南,还能与我平分秋色。” “可现在……我手持峦岫,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陈执安思绪微动。 然后便在无数人惊愕的眼神中…… 那仿佛自九霄云外疾驰而来的飞剑,带动寸寸云流,仿佛要斩碎一切! 结果便是…… 陈执安的宝剑确实斩碎了一切。 一切剑光剑意。 一切神通。 一切厚重真元,都被宝剑割开。 卢清和瞳孔微动,身上气息勃发,将要出手,却猛然感知到,同在台上的秦闻昼身上战意冲天而起。 他长发飞扬,就在这无数剑光中冷视着他,身后仿佛有血海浮沉! 卢清和便有了顷刻迟疑。 然后…… 峦岫落下,斩去一切,刺入卢生玄脖颈,恐怖的剑意落入他的五脏六腑,搅碎他躯体中的一切,搅碎他的真元,搅碎他的元关。 都南宝剑坠落于地上,发出铿锵之声。 卢生玄睁大眼睛、张开嘴巴摔在地上,甚至他身躯中的血液都被陈执安的剑意蒸发! 这位雏虎碑上的天才,大虞六姓的嫡脉就此死了,死了一个干净利落。 ps:有月票加更,不要等喔。 (本章完) 第156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第156章 欲买桂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原来这些天生高贵的人物被杀,也会死。” 当天上的云流滚滚而逝,峦岫长剑上沾染着来自天鼓神通的点点雷光,疾驰而来,悬浮在陈执安身侧。 陈执安轻轻抚摸剑柄,眼神中流露了几分不舍,继而轻弹剑身,这一把传世名剑落入剑鞘中,消失不见。 整片北城园林都变得无比安静。 无数双眼睛都落在台上,落在陈执安身上。 那剑气昂扬之间,不过仅仅是刹那,陈执安剑光灌下,卢家家主卢清和略微犹豫之间,卢生玄就已经被陈执安的剑光杀了,杀得干脆利落,全无半点犹豫。 对于眼前蟠螭台上这一幕,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泛起疑问来。 玄衣的画师,杀了上原卢氏这一代的天才? 这似乎有些不真实。 可陈执安就是杀了。 他远远看着蟠螭台上卢生玄的尸体,心中全无半点后悔。 若是卢生玄能执掌持雪剑,早已向陈执安透露了他那一身正气。 若他有此正气,不知事情真相而持剑,陈执安不会杀他。 若他心中的正气真能够让他放弃持剑,卢生玄也不会死。 所以陈执安问了他两次,给了他两次机会。 可是卢生玄心中已然猜到了真相,却仍然选择蒙蔽双眼,置云停于死地。 到了这种地步,他身上的那一缕正气其实已然不存在了。 如果陈执安败了,卢生玄必然也会杀他。 他即便不练邪功,等到在上原卢氏的染缸中搅一搅,终究也会成为如同卢海汇这般的人物,成为陈执安的敌人。 自卢海汇派遣赵琼山前来杀他,前几日又在蟠螭台处,想要用神蕴神通置他于死地,他与上原卢氏已然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早已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陈执安不愿仁慈。 留敌人性命,反而软弱。 更何况…… 陈执安缓缓抬头,目光扫过卢清和、卢海汇二人。 卢清和低着头,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神色平静,身后的虚空空气流动却骤然快了起来,就好像酝酿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而卢海汇眼神冷漠,却又平静,直视着陈执安,像是一滩死水,无可见底。 可在这种平静与冷漠中,望向陈执安的眼神中,却好像带着一丝疯狂,带着一丝嗜血,旁人看了只怕会心中惊颤。 陈执安不会。 他直视着卢海汇的眼眸,眼神倔强,似乎是在说…… 原来上原卢氏这等天生高贵的人物被杀,也会死。 那你们,又究竟高贵在哪里? 这一番结果,仿佛与陈执安之前的质问呼应。 卢清和此时缓缓睁开眼睛,深深看向陈执安。 这一位卢家家主,方才感知到了秦闻昼那惊人的战意,略有迟疑。 结果便是卢生玄死了。 即便以他的修为,也算不到人心,算不到陈执安竟然如此疯狂,竟然敢杀他上原卢氏的人物。 他眼中无波无澜,却只有漩涡凝聚。 培养一个卢生玄并不容易。 即便是上原卢氏,也需要靡耗许多代价,需要耗费许多光阴,需要无数的修行资料。 二十余年的辛勤教诲之后,眼看着卢生玄便要独当一面了,却死在这在卢清和看来一文不值的蟠螭台上,死在这区区一位画师手中。 这不值当。 更重要的是…… 陈执安赢了! 云停不须死了! 可在这之前上原卢氏付出的代价,却已然收不回来了。 甚至还付出了更重的代价。 这一切都让卢清和始料未及。 蟠螭台上的云流携着点点的天鼓雷光,彻底消散了。 可陈执安方才那仿佛自云中而来的剑意。 极其恐怖的九霄神通。 以及道下神通天鼓…… 都给了观战者深刻的震撼。 这陈执安陈四甲诗画双绝,不久之前才得了璞玉台第一,另外一甲是什么来着? 是刀意! 可今日他又在做什么? 他驾驭宝剑,照出剑意,运转神通,将卢家公认的剑道天才斩于剑下! 刀剑同修? 而且无论是刀还是剑,这陈执安的天赋似乎都高到了极点,都学有所成。 望星宫中第十六层。 李铸秋、李伯都都紧握着栏杆,凝视着楼下的陈执安。 良久之后,这父子二人忽然对视一眼,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更高一层的十七楼中,安国公眼神不知为何有些惊喜,漆黑的瞳孔生出些波纹来,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国师眼中的兴趣更浓了。 然后……北城园林逐渐变得嘈杂起来。 许多人在目瞪口呆中窃窃私语。 “好好,你怎么不说你这同乡竟然如此厉害。” 归云室几位师兄师姐围住沈好好。 沈好好也有些被吓到了,只能朝她们挤出些笑容来。 她自认为了解陈执安。 可她每一次也都如同这些师兄师姐一般,被陈执安吓到。 “师傅,这陈四甲是没有师承的,既然是好好的同乡,倘若能够收入门中……” 归云室主人梁文君苦笑了一声。 以这陈执安的天赋,只怕归云室容不下这尊大佛。 更何况……这陈执安杀了卢生玄,已然成了上原卢氏,乃至大虞六姓,天下世家眼中钉肉中刺。 便是陈执安真想要拜入她门下,只怕她也生受不起。 魏灵玉、谢宥、王知微等雏虎碑上有名的世家子全然沉默。 魏灵玉紧紧抿着嘴唇,喘着粗气,眼神却未曾落在陈执安身上,而是落在那卢生玄尸体上。 这陈执安身份低贱,可他却竟然真敢杀人? 杀的还是卢生玄这样的人物! 一时间,魏灵玉忽然想起她与陈执安的诸多过节。 今天,如果在台上的是她魏灵玉,陈执安可会动手杀她? “也许会。” 魏灵玉抬头看去望星宫。 圣人有言,比斗中生死有命,比斗之后有生有死,莫要因私报复。 有了这句话,陈执安不被朝廷治罪,世家人物想杀他,便只能用一些腌臜手段。 可偏偏玉阙修为的齐天冲也好,先天圆满亲自而去的赵琼山也好,都不曾要了陈执安的命。 如今倒好…… 陈执安去了东街,距离秦闻昼的住所不过两条街。 秦闻昼只需注意一番,只怕寻常的造化修士也杀不得陈执安了。 毕竟大虞秦闻昼乃是真正的强者,即便是放眼天下,也称得上盖世的人物。 否则他也不敢几次怒骂安国公。 在大虞五位大都御中,秦闻昼自身修为位列第一,无人可以撼动。 正因他有如此修为,方才卢清和这位上原卢氏的家主出手之际,见秦闻昼身上烈烈战意,才会略有犹豫。“所以……那一夜赵琼山去杀他,所有人都以为陈执安小院中藏着一位剑道高手,在护持陈执安。 现在看来,那位杀了赵琼山的剑道高手,其实就是手持峦岫的陈执安。” 魏灵玉逐渐明白过来,她低头思索,抬眼之间更加浓郁的杀机喷涌而出。 这陈执安必须死。 他活一日,便要成长几分,直至长成一尊庞然巨物。 到了那时,他也许才会成为真正的天公。 …… 北城园林中诸多人物,各有各思绪,各有各所想。 直至那位紫衣的年轻公公来到栏杆处,高声道:“圣人有命,比试已然分出胜负。” 只是简单一句话,望星宫上亮起的重重光辉就此熄灭。 陈执安回到秦闻昼身旁。 秦闻昼朝他点了点头,由衷说了一句:“辛苦。” 陆竹君与郑玄泽更是面色胀红,眼中既是兴奋,也是如释重负。 云停将军这样的人物不必死了。 他们前来悬天京中一遭,终究未曾白来。 四人不理会无数目光,下了楼阁,策马而去。 “我们去接云停出来。” 秦闻昼带着三位年轻人,直去大理寺。 也在望星宫中第十六层的大理寺卿匆忙下楼,朝着自家衙门疾驰而去。 当他入了大理寺衙门,却见在那正堂中,秦闻昼背负双手,背对大门。 三位年轻人,包括那杀了卢生玄的陈执安,就站在门前。 门内……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卢河岩正向秦闻昼行礼。 秦闻昼侧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忽然毫无征兆的击出一掌。 这一掌,真元雷动,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化作巨浪翻涌,带起浓厚血气。 真元滚滚之间,又仿佛夹杂着某种玄妙无比的神通,就这般落下,便如同一座山岳一般落在那大理寺少卿身上。 咔嚓! 大理寺少卿骨骼一声脆响,胸口顿时塌陷,猛然喷涌出一道鲜血来,跪在地上。 秦闻昼这一掌太过精巧! 随意拍出,却如同一座山岳落下。 偏偏如此恐怖的力量没有一丝外泄,精准落在出身上原卢氏的大理寺少卿身上。 大理寺少卿身受重伤跪倒在地,可他脚下的石砖却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破损。 “你该庆幸云停未死,也该庆幸你身上这一身官袍。” 秦闻昼声音毫无波澜道:“若今日是你上原卢氏赢了,云停要是死了,你无命可活。” 卢河岩低下头来,不敢多说一句。 大理寺卿张之远苦笑一声,走入正堂之中。 行礼、客套。 秦闻昼只是微微摇头,看向三人挥了挥手。 “你们且去死牢之中,将云停接出来。” 自有人引路,三人去了死牢。 陈执安已然去过一回,陆竹君、郑玄泽却是第一次去。 当他们看到阴冷潮湿的死牢,看到那无数沾染血迹的刑具,尚且没有太大反应。 可当他们看到一身伤痕,看到骨瘦如柴,见到三人正瑟瑟发抖的云停,他们眼中似乎有什么光亮熄灭了…… 他们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拦住大离蛮子,拦住他们的铁马云雕。 而昔日立功的将军,却被折磨成这般模样,这又是什么道理? 只可惜天下许多事,都并非道理二字就能够说清楚。 大理寺中,秦闻昼看向云停眉心。 他眉头皱起,轻轻弹指。 陈执安隐约看到秦闻昼身后,有一尊天将神相若隐若现,然后那夺神针便就此从满眼恐惧的云停眉心中弹出,落在地上。 陈执安捡起夺神针,隐约能够感知到其中流淌着的阵阵邪气。 云停没了夺神针束缚,似乎是轻松了许多,又仿佛极不适应,就此晕了过去。 陆竹君将云停背在身后,几人走出大理寺。 风波忽来。 秋日的风波又入悬天京,轻摇着满树的桂。 细碎的瓣如雨一般飘落,满城香气四溢。 原本策马而行的秦闻昼忽然勒住缰绳,看向临街一处酒肆。 那酒肆中,桂香气无比浓郁。 这位北地五州大都御掏出贴身的钱带来,弹出几两银子,落在郑玄泽手中。 “今日我请你们喝酒。” 郑玄泽打了好几斤酒。 原本是要去朝廷赏给秦闻昼的大宅。 可郑玄泽嘴馋了,望向陈执安,于是便顺理成章来了陈执安院中。 今日有如此喜事。 陈执安下了第三次厨。 白间吃的不亦乐乎。 秦闻昼喝了刚刚打来的桂酒。 “我游历天下三万里,最喜欢的便是桂酒。 各处的桂酒,也大有不同。” “大虞的桂酒香气浓郁,酒味稍弱,大约是顾及那些文人墨客的口味。” “大离本无桂,可却有产自他国的桂酒,往往只有王孙贵族才能享用,味道醇厚,却因为辗转多日,桂香气散去许多。” “大乾的桂酒……沾染着血腥气,很不好喝。” 秦闻昼难得说了许多话。 他说话时轻轻摸了摸鬓角的白发,仿佛是在回忆那些少年过往。 只是如今,他已经悄然老去。 即便他的年岁称不上老,可是这世上的重担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再不复年轻时的模样。 欲买桂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云停还在酣睡。 秋风凉爽。 “你们回不去北地了。” 他突然对郑玄泽与陆竹君开口:“昭伏皇召你们前来,是想要看你们是否有执印的天资,让你们加入争夺之中。” “所以你们回不去北地了。” 郑玄泽、陆竹君身躯一震。 秦闻昼却轻轻摇头,指了指灶房中下厨炒菜的陈执安。 “他来执印。” “你们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杀一杀世家腐朽,对少年人来说,也如伏龙,不失为一场快意。” (本章完) 第157章 风波 第157章 风波 悬天宫第十七层,除去安国公、国师之外,尚且还坐着宋洗渠,以及一位白衣女子,正是那碧潭惊起老龙眠的剑客。 圣人当面,那剑客并没有用斗篷轻纱掩面,露出面容来。 这惊才艳艳,天赋绝伦的年轻剑客,竟然生就一张如同仙子临凡的面容。 她的容貌气质,又全然与玲珑公主,与胧月皇妃大有不同。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盈盈,弯弯柳没下,又有一双平静清澈,灿若繁星的眼睛。 若要以物来喻,她便如同山间清泉,纯净自然,眼神中却透露出些高深莫测来,一看就并非凡俗女子。 “闻人宗主,这陈执安的剑意如何?” 宋洗渠昏昏欲睡,却又强撑着精神,向那女子询问。 闻人织弦轻轻颔首,道:“他修的乃是浮剑山剑意云中君,至于那神通,应当是失传已久的九霄神通。 在五品神通中称得上上上品。 九霄神通配上剑意云中君,以他如今的修为却能够驾驭的如此熟练,已然称得上天骄之辈。” 宋洗渠老朽的面容上展露出笑容来。 他侧头看向安国公以及国师二人,道:“青龙鉴、陆吾鉴相得益彰,闻人宗主与这陈执安各执一印,二位觉得如何? 剑乃是王道之器,二人秉剑,整顿大虞天下,便是圣人旨意,王道所向。” 安国公一身玄衣,气息深沉,竟然徐徐点头:“这陈执安倒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反而是头戴高冠的国师徐徐摇头。 “执印之选,还需要公正二字。 各大世家年轻一辈已经陆续进京。 李归晚、卢海汇已然就在悬天京中,谢北图、晏鹤眠、裴南枢、王龙也在赶来的路上。 圣人既然已经指定了闻人宗主执掌青龙鉴,这陆吾鉴所选,还需要让诸多世家服气才是。” 宋洗渠沉默不语。 一旁的安国公脸上露出笑容来,却显得有些恐怖:“陈执安剑道天赋确实不凡,他能战胜卢生玄,是因为那峦岫长剑在他手中,只怕发挥了两成有余的威能。 所以他才能够战胜先天六重,即将先天圆满的卢生玄。 可归根结底,若无有峦岫,他终究不过刚刚踏入先天境界。 先天一重,又如何能够让诸多世家服气?” 国师沉默不语。 宋洗渠却忽而一笑:“今日不过八月光阴,距离大治二十四年,尚且还有五月光阴。 五个月时间……也许够了。” 安国公、国师都看向宋洗渠。 宋洗渠双手拢在袖中,闭目不语。 五个月时间,陈执安如何压服天下世家少年? 谢北图、李归晚一流,都乃是大虞俊杰,尤其是那晏鹤眠、李归晚,二人都已经踏入雏虎碑中五十行。 陈执安想要战而胜之,只怕并不容易。 可宋洗渠,却好像对那陈执安极有信心。 大虞最顶峰的几人议事,闻人织弦沉默不语。 可她又想起苏南府虎丘山之时…… 那名为陈执安的少年,似乎仅仅只是真元境界。 真元、神蕴、璞玉、先天…… 几个月时间,这少年似乎就从真元境界,踏入先天了。 只是,想要在五月光阴内,压过这些真正的大虞天才,却并不容易。 “我大虞如今算得上青黄不接,在七国之内,众多年轻天骄,唯独我大虞稍弱。 甚至找不出一个踏入前二十的人物,否则选一位执印,倒也不至于这般为难。” 昭伏皇高坐在龙椅上,宽阔无比的龙椅就像是一张大床,雕刻的椅背上的天龙张牙舞爪,气息摄人。 可昭伏皇却显得有些疲倦,无精打采,语气中又有些失望。 “若我大虞,也能够出一位乾元极,能够出一位伏长生、王曌……又或者出一个如那游侠儿一般的人物,分润雏虎碑上的机缘,统领、鞭策我大虞年轻一辈,也不至于让我如此伤神。” 昭伏皇话语至此,又长长叹息一声。 “刚才我所提及的这些天骄,留在雏虎碑上,争夺雏虎碑上的机缘。 等他们夺得机缘,便突破玄府,再入骑鲸碑,夺得骑鲸机缘……不知比我大虞儿郎,要强上多少。” 他由衷感叹,到了最后又感慨的看了一眼闻人织弦。 如闻人织弦这般二十余岁便踏入造化境界的人物,天下少有。 大虞的气运似乎在这一代魁星之后,已然用尽了,竟无以为雏虎碑上前二十的人物。 泱泱大虞,确实青黄不接了。 “那龙潭中的吴道……尚且年轻,却不知是否能够博一个雏虎碑上二十行。”国师忽而一笑,对宋洗渠说道:“那吴道乃是宋相带来悬天京,所有人都以为悬天京出了一位真正的天骄,他却又去了龙潭,至今未归。 宋相,你若能寻来吴道,也许这执印之位,也就不需这般令我们为难。” 宋洗渠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未曾应答国师。 安国公却笑了笑,露出鲜红的舌头来。 “我觉得那陈执安……更有潜力。” 闻人织弦似乎感知到什么,她侧头看向安国公。 却见安国公眼中仿佛孕育着两道漩涡,漩涡流转,似乎要吞噬一切。 —— 陈四甲在蟠螭台上的比斗中,杀了上原卢氏的嫡脉卢生玄。 这消息便如同一场惊雷,传遍悬天京,甚至在极短的时间里传遍了天下。 不知有多少人,在看那上原卢氏的反应。 悬天京中就好像在酝酿一场风暴。 风暴中夹杂着凄风苦雨,不知要落在何人身上。 八月已来,陈执安在佛桑街上的宅子正在修缮。 商秋公主接连送来两封书信,又亲自指派京尹府中最好的匠人,倒是让陈执安节省了许多时间。 商秋公主向来热心,再加上陈执安坐朝节比较中,既为她出了气,又为她赢得了许多彩头,让商秋公主一个多月以来,都觉得神清气爽。 所以这等动一动嘴皮子,一些银两的事情,帮上一帮,又有何妨? 再说……陈执安现在是悬天京中炙手可热的明星。 诗画双绝不说,如今还要加上一个刀剑双绝,无论是文人也好,修行之辈也罢,对于这来自苏南府的平凡少年,大感兴趣。 短短两日之间,各种小道消息在这悬天京中横飞。 云州李家无意间又成了笑柄。 毕竟这事太有戏剧性。 ——据说云州李家上一任家主,要将李家小姐许配给陈四甲的父亲,已然做出了承诺。 可上一任家主病逝之后,如今的户部尚书李铸秋却又反悔了,不顾已有身孕的女儿,棒打鸳鸯,硬生生将陈四甲的父亲赶出了悬天京。 时隔十八年。 昔日的腹中子又回了悬天京。 随之而来的,是满腹诗才,是绝伦的修行天赋…… 甚至有人传出,这李家还不让他们母子相见,陈四甲两度去见母亲,都只能够仰仗皇家的威势。这实在匪夷所思。 家有麒麟子而不知,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笑话? 于是,云州李家、尚书之府、将军之门就成了无数寻常百姓,无数世家大府茶余饭后的谈资。 本来恰好休沐的李伯都都不得不赶回军伍。 李铸秋也只能够悄悄换一架马车,避免街道上无数奇怪的目光。 李扶疏的伤势好了大半。 可他如今却极少出门。 司侯圭同样如是。 原因他们各自知晓。 陈执安曾经给李扶疏写过一封信,说要砍下他一只手。 那时的李扶疏只觉得这封信好笑。 可现在在看,这陈执安的胆魄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敢对南海大都御之子拔刀就算了,甚至连卢生玄都被他在蟠螭台上杀了。 李扶疏修为强过他时,尚且被他两度暴打。 现在李扶疏已然彻底不是陈执安的对手,若与他当面,只怕一只手就保不住了。 于是他只能够避其锋芒,躲在龙门街上不出。 司侯圭同样如此。 曾几何时,司侯圭乃是璞玉圆满。 去了苏南府那梨小院中,他还以自身修为压制陈执安,言语折辱,想要以此羞辱陈水君。 结果…… 他败在了陈执安之手,斗极长刀也落入陈执安手中。 他与李扶疏已经彻彻底底败了,败的干净利落,再无颜面……也无胆子出现在陈执安眼前。 今时今日。 李扶疏与司侯圭,便只能期盼…… 与陈执安有了血仇的上原卢氏,乃至大虞六姓,都尽快做出些反应了。 莫要让他如此张狂。 陈执安对于府外之事并不在意。 八月已来,他心中却有些忧虑。 距离九月底的婚期,已经越来越近。 执印究竟是怎么个执印法,到了今时今日至今没有什么消息。 拿不到陆吾鉴,又如何调查司、李两家?如何获得扳手腕的权利? “也不知老爹现在在哪里,是真一点都不着急啊。” 陈执安心里无奈。 他习惯了陈水君在任何事情上都风轻云淡。 可你老婆都要被拐跑了,却还在外面闲逛,将担子都扔给他一人,这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 “不过司远瞾这位功绩非凡的将军、侯爷,为何如此在意这桩婚事?” 这样的人物行事,不至于如此奇怪才是。 陈执安皱眉细想,却想不出所以然来。 于是他摇了摇头,探手之间,那峦岫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这一柄长剑在秋日之下,闪烁着寒光,让陈执安颇为不舍。 有此长剑在手,陈执安战力提升极为恐怖,甚至不惧寻常玉阙天关境界的修士。 所以他才能够剑斩卢生玄。 但这把剑终究是秦闻昼献给昭伏皇的,原本今日清早,就应该被送入内务府中,陈执安却强拖了一日。 至于原因…… 陈执安缓缓拔剑,剑光四溢,剑气流转。 门外传来敲门声,白间前去开门。 江太平腰佩归觐长刀,带来了一个消息。 那卢海汇正在黄龙河畔一处画坊之上,似乎是在等候什么人物。 陈执安脸上带出笑容来。 这卢海汇可欠他一刀一剑。 此人因为陈执安那天王相以及白间那一根银针,神蕴尚且受损。 神蕴受损,神相必然减弱。 现在他手中还有峦岫长剑。 此时不斩出那一刀一剑,又何时出手? “卢海汇已经踏入玉阙,修成天关,映照神相,修为高深莫测。 以我如今的修为,杀他只怕并无可能……可他不还手,只是防御,又无法动用灵宝,让他负伤,长一长教训,应当不难。” 陈执安站起身来,踏出院子。 —— 李归晚坐于黄龙河畔一处酒楼之上。 来自素神山的郁素有些好奇的问道:“据说谢北图会与谢家大兄谢无拘一同前来悬天京。 谢无拘乃是骑鲸榜上的人物,平日里极少前来悬天京,不知此行前来,所谓何事。” 李归晚莞尔一笑,说道:“也许是为了那李家小姐。 据传户部尚书李大人,原本想要将李家小姐李音希嫁给谢无拘,最终因为那陈执安的父亲,这桩口头婚约就此作罢。 可这谢无拘自此之后,一生未曾婚娶。 九月末尾,李音希就要嫁给杀佛侯,也许这谢家大兄,是想要再见一见那李音希。” 郁素不太懂,摇头道:“李家小姐在悬天京中独自一人生活了十几年,这谢无拘要是真对李家小姐情深意重,早就该去提亲了。 现在才来,岂不是太晚了。” “世家门楣,可高着呢。”李归晚摇头:“有陈执安以及那陈水君的存在,谢无拘想要迎娶李音希过门,只怕家中的族老并不同意。” 长风吹过,吹动郁素身上的道袍,她神色不解道:“那陈水君与那李音希,明明是极好的姻缘,那位户部尚书却非要拆散他们。 你看,如今造出了多少沉疴滥觞来……再加上那陈执安已然起势,也不知李尚书最终会如何收场。” “还能如何收场?”李归晚脸上的笑容收敛而去:“云州李家也是世家,陈执安杀了卢生玄,李家倘若再向陈执安妥协,就成了世家叛徒。 他那户部尚书的位置,又能坐上多久?” “只想要倚靠他人,便是如此……总有一日,会从高处跌落下来。” 郁素深深点头,继而又奇怪起来。 “这李家李音希,究竟是何等的人物?” 苦守悬天京一十八载,脱不去李家的藩篱、樊笼,无法与骨肉、爱人相会……偏偏又掀起这样的波澜来。 可真是奇怪。 (本章完) 第158章 卢海汇欠我两样东西 第158章 卢海汇欠我两样东西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就如同细碎的宝石镶嵌在天幕上。 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夜空,洒下银白的光辉。 距离中秋将近,月亮越来越圆了。 月光洒落在黄龙河上,波光粼粼。 一艘华丽的画舫缓缓飘荡。 船舱内,卢海汇正与谢宥相对而坐,前面的矮几上摆满了珍馐美肴和精制酒器。 他们身着华服,衣袂飘飘,气度不凡……可唯独神色却显得有些阴郁。 在这画舫上,除他二人之外,尚且有数名舞女翩翩起舞,她们身着轻薄罗裙,裙袂飞扬间,露出如雪般的好玩和仙气的脚踝,舞姿曼妙,如同随风飘舞的柳絮。 船头,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正端坐在琴案前,专注弹奏古琴,轻声吟唱。 歌唱声悠扬婉转,如泣如诉。 两位大虞六姓的公子,正在此处等候。 “谢北图此次进京,目的也与裴南枢一样,是冲着那陆吾鉴而来?” 卢海汇饮酒,面色仍旧苍白,神蕴伤势好的并不彻底。 谢宥点头,道:“族兄本不欲前来,可是他与那裴南枢向来不对付,听说了裴南枢有志于陆吾鉴,所以他才特意来此。” 卢海汇想起大虞诸多世家之中,流传着北图南枢的说法。 谢北图、裴南枢同年出生,又恰好一人名北,一人名南,不知有多少人暗中比较这二位六姓嫡脉。 这二位年轻的天才,也确实在彼此竞争,彼此激励,彼此看不顺眼。 就比如这一次,裴南枢冲着陆吾鉴而来,那谢家的谢北图就要专程前来悬天京,与裴南枢争夺一番。 “仔细想来,其实传出宋相想要选拔执印的消息之后,我也应该强压境界,将自己的修为压在先天圆满,不去踏入玉阙。 如此一来,我也能够参与争夺执印之位。” 卢海汇脸颊微红,手中还拿着一杯烈酒一饮而下。 他眼中杀机闪烁:“若非踏入玉阙境界,争夺执印之时,便能够与那陈执安正当交手,不至于生在规则之外,处处掣肘。” 谢宥自然知道卢海汇恨那陈执安入骨,他神色不改,为卢海汇倒酒:“陈执安天赋确实非凡,远处任他成长下去,莫说对于上原卢氏,便是对大虞六姓都没有什么好处。 只是现在那秦大都御还未离京,卢家族兄还是暂缺忍耐,莫要因此吃了亏。 等到秦大都御走了,他想要执印,只怕并无那般容易。” 卢海汇徐徐颔首,又说起谢北图来。 “你那族兄与大乾游侠儿交手,断去一条手臂之后,据说练成了开海拳魄,左拳如山开海,血气猛烈,盖压你谢家诸多少年,可有其事?” 谢宥回答说道:“北图族兄因祸得福,也要靠他心性坚韧,他被那游侠断去一臂之后,却并未消沉,反而勤练武道,对于拳法、神通体悟更深。 最终不曾被那裴南枢落于身后,反而练成拳魄,拳法勇猛惊人,如同春雷鸣响。 若论及肉体强横,先天境界年轻一辈,无人能够出其右。” 卢海汇颇为认同,道:“而且谢北图随时可以映照神相,凝结元神,踏入玉阙境界。 他底蕴比我更加深厚,想来能够很快渡过天关,踏入天门境界。 再加上他乃是雏虎碑上五十三,那道下神通更是强横,陆吾鉴归属……也许还要落在你谢家。” 谢宥脸上带笑。 正在这时,船头弹过一曲的美艳女子,又起一曲。 他的手指灵动的在琴弦上跳跃,琴声如同潺潺流水一般流淌出来,颇为动听。 可当着女子唱起曲来。 卢海汇神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这女子声音空灵,便如同山间清泉,美妙动人。 唱出的曲目,却令卢海汇怒火中烧。 一旁的谢宥无奈的笑了一声,道:“不得不说,陈执安这一阕词作的实在太妙,现在整个悬天京,几乎所有酒楼魁书寓都在为那两阕词作曲。 走在黄龙河畔,时不时就能听到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诗词又有什么用?”卢海汇轻声开口,语气中酝酿着杀伐。 他刚要继续说话。 却见谢宥忽然转过头去,从船舷上的窗户中看向岸边,眼神也有些变化。 卢海汇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却见那黄龙河畔,陈执安正骑在一匹健硕的北寅马上,注视着这一处画舫。 他身上玄衣飘然,俊美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眼神中却含着烈烈杀机,望向谢宥、卢海汇所在的画舫。 谢宥想起那一日蟠螭台下,陈执安与卢海汇之间的赌约,眼中闪过些诧异来。 这陈执安,当真算是报仇不隔夜。 不过刚刚赢下了卢生玄,与上原卢氏结下大仇,现在却敢堂而皇之出现在卢海汇面前……甚至胆敢前来兑现赌约。 让谢宥都有些敬佩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在等上原卢氏将会如何报仇,将会如何在这悬天京中掀起风波。 可没想到,这陈执安竟然主动来了黄龙河畔,主动来寻卢海汇。 全无半分惧怕。 黄龙河畔酒楼中的李归晚、郁素也看到了策马而来的陈执安。 感知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汹涌气机。 李归晚也是六姓人物,哪怕那一日她不在蟠螭台上,也知晓二人之间的赌约。 只是,她却未曾料到,比斗之后才不过一两日光阴,陈执安便要来收回赌注了。 但她转念一想,顿时知晓了其中的原因。 “陈执安手中那峦岫长剑,终究是皇家所有,只怕最晚明日,就要被收回去了。 他倘若不尽快收回赌注,以他自身先天一重的修为,想要威胁玉阙境界的卢海汇,只怕并不容易。” 李归晚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来。 卢海汇可并非是普通的玉阙天关修士。 他乃是大虞六姓人物,必然修行了五品神通,甚至四品神通,应当也不缺防御神通。 一身真元修为,更是有天功打底。 再加上他已经映照神相,元关无缺。陈执安即便手持峦岫,只怕也无法轻易对那卢海汇造成什么威胁。 “不过……这陈执安的气度确实非凡。 他在蟠螭台上也好,如今在这黄龙河畔面对卢海汇也好,都没有半分恐惧。 气魄雄浑,仿佛他才是那个修为领先的人物。” 李归晚心中感叹,她脸上笑意盎然。 等她执印,这等人物归于她的麾下,可真是一件极好的事。 “谢家的船来了。” 郁素乃是素神山小素女,又比李归晚更长几岁,一身修为早已经踏入玉阙境界,神蕴厚重浓郁,早已经察觉到谢家的船自通天大运河汇入黄龙河,前来悬天京。 李归晚之所以前来黄龙河畔,就是想要看一看要与她争夺执印之位的谢北图,修为究竟增长到了何等地步。 同样是先天圆满,强行压制境界,未曾踏入玉阙,却也有强弱之分。 而谢北图就是李归晚对手之一。 李归晚听到郁素的话,抬头向远处望去。 黄龙河曲折之处,恰好缓缓驶来一艘船。 那是一艘黄龙河允许通行的大船,华贵非常,引得岸边行人纷纷侧目。 船头高昂,形如展翅欲飞的朱雀,船身四周,悬挂着绫罗绸缎,随风飘舞。 船头上,站着一个身形健硕,只怕与陆竹君都不相上下的人物。 只是那人缺了右臂,衣袖随风飘动。 此人正是谢家谢北图。 谢北图面容方正,气息豪迈,入得城中,更是放声大笑,笑声不知惊动了多少人。 刚刚走出画舫船舱的谢宥、卢海汇转头看去,就看到谢北图正指点二人:“卢海汇、谢宥!你二人可是来接老子的?” 谢宥有些无奈。 卢海汇皱了皱眉头,可想起谢北图的风闻,也就知晓这确实是他的作风。 而那谢北图高声招呼二人之后,却转过身去,看向岸边的陈执安。 他感知到陈执安眼中炽热的气魄,眼中忽然带起惊讶来? “你是哪家的汉子?”谢北图未曾束起发髻,及肩的短发随风飘动,他一脚踏在船头上,高声对陈执安说道:“你也是来接我的?” 岸边的陈执安笑着摇头,指了指画舫上的卢海汇。 “我来寻他。” 谢北图顿时哈哈大笑:“你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陈执安点头:“他是卢家卢海汇,是卢家老三之子,在卢家新一代年轻人中,排行第五十二。” 谢北图笑声收敛,问道:“你既然知道他的来历,还敢酝酿气魄,你单手指他,莫不是想找死?” 陈执安笑道:“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卢海汇欠我两样东西,我正准备找他要回来。” “欠你什么?” “卢海汇与我赌约,赌输了,他承诺我可以向他砍出一刀,斩出一剑,我特意前来,就是想要收回赌约。” 陈执安坦然开口。 那卢海汇眼神冰冷,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 谢北图却来了兴趣,指着卢海汇说道:“卢家公子越活越回去了,什么赌约,竟然会输给这么一个年轻人?” 卢海汇沉默不语。 陈执安却抬起头来,望向卢海汇:“卢公子,是你上岸,还是我踏水而来?” 是真不怕死…… 谢北图瞪大眼睛,上下看了陈执安一眼:“我看不清你的修为,可以你的年岁,最多也是一个先天境界,竟敢挑衅玉阙人物,活得不耐烦了?” 船上的谢宥无奈的笑了笑。 这是悬天京里,如果真要找一位最不怕死的年轻人,只怕非这陈执安莫属。 不过仔细想来…… 这陈执安背靠宋相,背靠秦闻昼,再加上自身天资不凡,身旁还有一位操控一品灵宝的玉阙修士护持,确实有几分不怕死的资格。 卢海汇站在船头,他背负双手,对陈执安说道:“你以为,有那峦岫长剑就能够伤我?” 陈执安洒脱一下,抬手间,手中已然多了那一把名剑峦岫。 峦岫一出,谢北图顿时一愣,眼中放出光辉:“我听过你的名字,你就是那陈执安?” 陈执安缓缓拔剑,北寅马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战意,长生嘶叫,前腿抬起。 陈执安牢牢坐在马上,道:“能否伤得了卢公子,还需要我出刀出剑才知。” “你该庆幸我踏入玉阙,否则与你争夺执印之时,你才会知道何为六姓传承。” 卢海汇眉宇之间紧锁着一股汹涌怒气,眼中的冷光就好像是毒蛇一般悄然而至,令人心生寒意。 陈执安也如同谢北图一般哈哈大笑:“卢海汇,你如果未曾踏入玉阙,那在蟠螭台上持都南宝剑的就是你。 只怕你现在已然死了,说不出这样的大话来。” 卢海汇尚未说话。 谢北图这眼神发亮,朝着陈执安比出一个大拇指,道:“不错,少年人物有此气性,有我当年几分魄力。” 卢海汇道:“陈执安,这天下并非只有你这么一位天才。 我乃是六姓年轻一辈第一人,我先天境界时,先天一重,便可敌先天四重门客……” “看来你真拿这陈执安没有办法。”谢北图一语道破,道:“以你的性子,若能动手,必然不会与这年轻人争辩。” 卢海汇眼神冰冷,看向谢北图。 谢北图却浑不理会,他看着陈执安手中宝剑,道:“你若胜了赌约,持此宝剑砍人,却砍不出一个重伤来,那又有何意思?” “你二人既然争辩先天境界时谁强谁弱,还不如搁置赌约,真刀真剑打上一回。” 陈执安神色微动。 卢海汇面色阴沉。 “你是什么境界?”谢北图询问陈执安。 “先天一重。”陈执安兴趣盎然,回答。 “只有先天一重?”谢北图却笑道:“只需卢海汇自封天关、神相,锁住九成真元、神蕴……你也不要动用那峦岫名剑,好好比试一场,自然能够得出谁强谁弱。” 陈执安看向卢海汇,战意猎猎! 他很想知道……自己与这些六姓天骄若是在同等境界,究竟能否战而胜之! (本章完) 第159章 天骄陈执安,盖世秦闻昼【二合一】 第159章 天骄陈执安,盖世秦闻昼【二合一】 今夜天上无云,满天的星又密又忙,它们声息全无,却似乎颇为热闹。 就如同黄龙河上,来来往往的行船。 唯独卢海汇的船,停在离黄龙河畔不远处,船上卢海汇背负双手,远望着陈执安。 谢北图所在的大船驶过,这位谢家嫡子眼神中还带着些期待,目光在卢海汇和陈执安身上不断巡梭。 对于他的提议,此二人尚且都未开口。 直至过去三息时间。 卢海汇脸上酝酿出几分笑意,开口说道:“陈执安,你既然觉得你天赋卓绝,我自封神相,你可敢与我争斗一场?” 陈执安眯着眼睛,沉默不语。 他手中的峦岫发出轻鸣声。 他只想要与卢海汇大战一场,以此印证自己的修为、战力,与这些大虞六姓的天骄相比,究竟是强是弱。 只是…… 自封神相,自封真元与神蕴,却似乎隐患太多。 他实在信不过这卢海汇。 卢海汇目光摄人,眼中带起几分清晰可见的讥嘲。 “激将我?” 陈执安摇头,保险起见正要拒绝。 可他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陈执安侧头看去,不知何时,一只纸鹤竟然徐徐飞来,正悬在他的肩头。 他眼神顿时亮起。 “有何不可?” 陈执安拿起缰绳,调转马身,高声说道:“卢海汇,此处人多,施展不开,且去端阙王爷的马场。” 他不等卢海汇回答,便策马直去西城。 卢海汇眼神平静,内中却藏着缕缕杀机,他不等画舫靠岸,步入水中,踏于水上,几步之间就已经走上河畔。 谢北图眼睛发亮,就好像有热闹可看的好事之辈,同样跃入水中,点水而起,直去西城。 李归晚、郁素对视一眼。 素神山的小素女询问李归晚:“我们去不去?” 李归晚当即站起身来:“无论是陈执安还是卢海汇,都是难得的人物,他们二人同境争斗,自然要去看一看。” 谢宥还在船上,刚才他清楚看到了卢海汇眼底藏着的杀意,心中也有些期待起来。 “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倘若卢海汇暴起,就此杀了陈执安,也算是一了百了。” 他眼神闪烁,随意弹出,便有两锭金子,落在那弹琴女子的琴案上。 谢宥背负双手,远望繁盛的悬天京。 西城草场。 端阙王爷正与屈君回各自躺在躺椅上,手中又各自拿着茶壶,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 宽阔的草场中,荒草摇摇,老树沙沙。 月亮高挂,空中没有一丝的风。 暖和的空气中透着一丝秋意。 “正好,让这些小辈为你我助兴。” 端阙王爷气息也如同草场那般宽广,他大拇指上带着的宝石扳指,发出奇异的光辉。 屈君回眼神灼灼,道:“你我皆知这陈执安乃是真正的天才,不过几月时间,就已经踏入先天。 可我还想知道,他的底子究竟打牢与否,比起大虞六姓的年轻人物又如何?” 端阙王爷指腹摩挲着手上的紫砂茶壶:“可莫要小觑了卢海汇,哪怕我大虞这一代年轻人远远不如上一代,可卢海汇终究出身于上原卢氏。 身上有四品神通传承,自小以许多极为珍贵的丹药打牢根基。 二人如果都是先天一重,也许陈执安可以战而胜之。 可卢海汇哪怕自封修为,修行的经验、对于神通的操控、对于剑意的明悟却无法自封,陈执安能胜与否,还是两说。” 屈君回缓缓摇头:“王爷,我不了解卢海汇,但我却了解陈执安。” “我在这悬天京中三十余载,见过太多的年轻人物,可陈执安这样的人却很少。 他看似狂妄,看似太过自信。 但是你仔细看他,便会发觉他每行一步,皆有所依仗,并非是不自量力。” 端阙王爷想了想,也认同屈君回的话,轻轻点头。 二人的目光自天上明月繁星,落在在草场中。 陈执安策马而至。 卢海汇紧随其后。 谢北图、李归晚、郁素终究撞在了一处。 几人并无时间客套,只是望向那草场中。 陈执安下了北寅马,轻拍马背,这一匹北地名马踏蹄远去。 他低头摸了摸峦岫,眼神中带着些可惜,继而手腕翻动,峦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寒律长剑。 寒律反射着皎洁的月光,看起来颇有些清冷。 陈执安拔剑出鞘,轻轻一抛。 草场虚空中,顿时云流卷积,卷起这把五千锻的宝剑。 寒律高悬在陈执安头顶,泛着银色的光华。 卢海汇踏步而至,随意探手,手中立刻便多了一把长剑。 这一把剑通体漆黑,剑鞘剑柄漆黑,就连剑身同样漆黑。 月光照在这宝剑上,甚至不曾反射出一丝一毫的月光。 “万锻宝剑……” 陈执安手持宝刀,站在远处。 谢北图高声大喝:“二人都莫要用道下神通,否则便也没有公平可言。” 卢海汇身上真元升腾,先天胎宫中元神绽放光辉,就此锁住胎宫。 又有真元流转,自天关内里,锁住天关。 不过刹那,卢海汇身上的气魄便减弱许多。 他看向陈执安,眼中带着探寻。 陈执安徐徐点头,神采奕奕。 今日,他要与大虞六姓中最顶尖的人物同境而战,令他心神澎湃。 呼! 呼! 原本无风的天地间,忽然有风波呼啸。 周遭的虚空,似乎变得一片肃杀。 “陈执安,你且来看看我的神通。” 卢海汇没有半分迟疑,踏步而来。 他每一步落下,便有大风来临,缠绕在他的身躯周遭。 他的气魄就好像是一场呼啸的狂风,声音中却终究带起凛冽的杀气:“看一看你这般的出身,与六姓世家子,究竟差在何处。” 卢海汇随意开口。 可他的声音却如同雷霆滚动,震动远处的山林。 一道大风剑意就此而来,仿佛要吹去一切,霸道非常。 轰! 大风之后! 卢海汇身形猛然化作一道流光,喷涌出灼灼真元,直直朝着陈执安而来。 手中万锻宝剑,剑意又斩出大风,带起诸多剑光。 这剑光尚未到来,陈执安身上的玄衣就已经鼓荡而起。 可众人看去,陈执安神色却丝毫不变。 只见他踏风而动,竟然未曾退避分毫,反而主动迎向那卢海汇的大风剑意。 陈执安的右手便在这奔行之中,探入虚空,拔出一把长刀来。 斗极长刀带起汹涌刀意。 那刀意如龙,咆哮而来,引得天地肃杀。 “这是什么刀意?”谢北图三人心神皆动,感知到陈执安刀意之中,那恐怖的杀机。 大风狂涛! 杀机雷动! 卢海汇与陈执安的速度都快到了极点。 剑意刀意猛然碰撞。 轰! 不过一瞬,甚至更短的时间里,两意交汇…… 紧接着便是恐怖的风波自二人为中心,席卷而去。 真元碰撞之声有若雷鸣,刀意交叠之音恰如同烈火燃烧。 方圆十余丈的草木,转瞬之间皆被斩去。 漫天的野草飞扬。 而自那野草中,卢海汇显出行迹,万锻宝剑横斩,剑意却从四面八方而来。 一剑之后,卢海汇横踏一步,身形骤然消失! 陈执安却还站在原处,他头顶寒律宝剑带着浓厚的云流落下。 而他诡异拧身,手中的斗极长刀仿佛万军冲城,朝着身后斩去。 肃杀刀意仿佛要杀去万物,八都北去十二重,重重狂潮卷积而去。 霎时间! 九霄神通驾驭宝剑,化作流光,斩去那诸多剑光。 而八都北去刀法斩在虚空中,却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锵! 刀意纵横激荡。 卢海汇显露身影,长刀被拦下。 他左手手掌却已经抬起,继而捏掌成拳,轰然砸出。 狂暴的血气自他身躯中绽放开来,其中又夹杂着先天真元,便如同巨锤一般砸落下来。 陈执安长刀落下,落在地上,顺势双腿离地,同样攥拳。 他好似将虚空都攥入拳中,既然化作一尊猛虎,手臂如边甩下,拳头恰如虎爪。 熔炉宝录圆满境界熬练出来的肉身,此刻催发出滔天气血,就犹如洪水倾泻一般,一拳砸落。 而陈执安那九霄神通掌控之下的寒律,却带起汹涌云流,恰如同流星坠落,自天而降,直刺向卢海汇的头顶。 二人拳头碰撞。 可怖的力量从中迸发出来,犹如浪潮滚滚,带起龙卷。 卢海汇万锻长剑却扫向天际,仿佛要斩去天上群星,却斩去了寒律宝剑上的云流。 “还不够!” 卢海汇冷笑,身形消失不见,万锻宝剑却自虚空而至,钉向陈执安咽喉处。 这一剑就如同飞箭,快到了极致。 而卢海汇的身影,却出现在身侧。 他右腿横扫,先天真元滚滚而起,血气、肉身、真元统一到了极致。 恐怖的力量夹杂于此,又配上一门一品玄功,恰如同神人鞭山,狠狠扫过。 万锻宝剑已然锁住陈执安的躲避之处。 而这一腿,就好像要将陈执安拦腰扫断。 “便是锻冶百次的玄铁,受我一腿,也要断去。” 卢海汇心中冷笑。 腿上四散的罡风,直去数十丈,扫断了十余颗白杨! 李归晚、郁素瞳孔微缩,都看出卢海汇这一剑一腿,何其精妙。 屈君回都不由直起身来,望向远处。 可他未曾料想的是,即便陈执安慢去一刹,可他仍然举刀,刀意浓烈,绽放光辉。 他长刀迎向直射而来的万锻宝剑。 “不防了?” 众人诧异。 却又见天空中流转着的寒律宝剑,不知何时冲出云气,直刺卢海汇的脑后。 陈执安面色不改,身上几条大筋已然弹开,浑身血气已经被他凝聚在皮肉筋膜之上,熔炉宝录肉身紧绷,就如同一面盾牌。 “这陈执安想要硬受卢海汇一腿。”谢北图顿时反应过来。 李归晚心中感叹:“受卢海汇一腿,那宝剑神通截至汹涌剑意,便会刺穿卢海汇的脑袋!” 以攻为防! 浑然不惧! 卢海汇也全然察觉到了他脑后的森然杀机,他神色狞起,长发飞扬之间,身躯右拧,那一腿迎向陈执安的寒律宝剑。 可陈执安左拳犹如虎身,狠狠砸来。 这一拳中,仿佛夹杂着风雷,无形的血气夹带着无形的真元,仿佛一头猛虎张牙舞爪扑杀而至,暴戾到了极致。 卢海汇长腿弹开寒律,左臂肘击,先天真元仓促之间,割裂血气,迎击陈执安那一拳。 当! 一声轻响,这仓促的肘击,碰上陈执安那气势勃发的一拳,卢海汇吃痛,闷哼一声,却也借力直去,隐入虚空中。 “陈执安这是什么拳法?”李归晚大为好奇。 谢北图脸上的笑意不见了,回答说道:“是虎抱拳。” 虎抱拳? 李归晚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 谢北图又说道:“是杀佛侯所创,用于军伍修行。” “是镕天将军的军伍拳?”李归晚张了张嘴。 尚且不入玄功品级的普通拳法,也能迸发出如此威能来? “陈执安已然将这虎抱拳练到了极致,寸寸血气、缕缕真元都恰到好处,而且……他肉身强度,似乎远胜于寻常的先天。” 几人交谈之间。 卢海汇再度持剑,他神色阴沉,真元催发,神蕴流转,身形几次闪烁。 长剑递出,剑意如同大风,带起数百道剑光,剑光席卷,尘土飞扬,笼罩周遭二十余丈,掀起滚滚泥沙。 陈执安浑然不惧,数道神蕴流转,九霄神通驾驭寒律宝剑,仿佛自九霄云外落下,带起剑意云中君,恰如同天上落星,轰然砸落下来,就砸在卢海汇剑光之下。 而他那长刀直去,便如同将军叩门,如同万军攻城,狰狞的刀光卷起风波,展出寸寸音波。 音波刺耳,陈执安的刀却快到了极致。 剑意与剑意交汇。 斗极长刀与万锻宝剑碰撞。 在一片烟尘之中。 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绵延不绝。 在极其短暂的十几息时间,二人只怕交手数十次。 二人所过之处,野草飞扬,尘沙遍地,边上数十上百颗大树都被斩落。 时不时有气血咆哮之声绽放而至,如同虎啸山林。 卢海汇真元勃发,神通落下,剑气纵横。 “好!!” 谢北图眼神闪烁,战意猎猎,恨不得与二人交手的是他。 当! 金光绽放,又是一声刀剑碰撞之声。 云流卷起,万千剑光如同星光闪耀,就此乍现。陈执安横斩一刀,刀意呼啸之间,紫清玄微真元如同洪流,滚滚而来。 卢海汇咬牙…… 这陈执安的真元为何如此浑厚? 他究竟修出了几道神蕴?那九霄神通驾驭剑光,从未停息,却还有神蕴能够锁住虚空,掌驭刀法、拳法! 卢海汇手中长剑卷起风暴,他眼中骤然闪过一丝汹涌的杀机。 “趁机杀了他!” 长攻不下,卢海汇气势渐颓,真元与神蕴靡耗过重,可那陈执安却依然生龙活虎,全无半点疲惫气象。 于是卢海汇心生杀机! 澎湃的真元呼啸,大风剑意扫荡四方。 无比强烈的威势从他身上迸发出来。 “死!” 犹如狂飙而来的暴风龙卷。 卢海汇在烟尘中踏出,一抹绝伦的剑光已然绽放,充斥着夜色之下。 嗤! 剑意炸起,冷酷之中带着汹涌的杀机,虚空中剑意狂涛如同惊涛骇浪。 陈执安却浑然不惧,眼神亮起,笑道:“卢公子想要毕功于一役?” 他踏步而至,真元勃发,长刀不知何时已然归鞘,右手却落在刀鞘上。 天空中,云流再度转动,翻滚如潮的云流夹杂着一点寒光,坠落而下。 陈执安就此拔刀! 猛烈的刀意便如肃杀寒冬,杀却一切! 轰隆隆! 仅仅只是二人转动的气流碰撞,便发出惊天的爆响之声。 谢北图、李归晚、郁素三人旁观者清,却清晰的察觉到…… “这卢海汇何时变得如此无耻了?” “他想要解去封印!” …… 三人思绪未落,陈执安的刀意却再生变化。 只见一脸肃穆的陈执安,长刀之上的剑意流转,层层直上。 这一刀,似乎锋锐到了极致,仿佛是从刀鞘中拔出一条刀龙。 刀龙狰狞咆哮,霹雳怒吼。 无比汹涌的杀机从陈执安刀意中凝聚出来,仿佛也如寒冬一般,同样要杀去一切。 杀杀杀! 刀意重重,直去九重。 就此横斩而下…… 陈执安这一刀太快了,快到了极致,仅仅只是一瞬间,便带起森森寒潮,直落在卢海汇万锻宝剑之上。 铿锵! 刀意席卷。 卢海汇的大风剑意竟然顷刻之间就被斩去。 卢海汇残留的真元无法阻挡陈执安九重刀意,甚至还来不及解除封印,就被强烈的劲气席卷。 哪怕他剑意大风,阻挡了陈执安诸多刀光! 哪怕他神蕴流转,调集身躯中自封印里流出的真元阻挡。 陈执安的刀光却仍然斩碎剑意,斩碎真元,发出刺耳的鸣响声。 嗤! 长刀落下,一抹血光溅起。 这位体魄强悍,真元猎猎的人物身上被斩出一道狰狞的伤口。 这伤口自他右肩,直斩至左腹,鲜血淋漓。 卢海汇面色苍白,坠落在地上,剧痛无法让他一时之间凝聚真元。 陈执安却已经持刀而至…… “卢公子,你想要解封杀我?” “如此无耻,却又自称天生尊贵,引人发笑。” 陈执安头顶上长剑腾飞,气息烈烈而动。 “这陈执安想杀人?” 谢北图猛然察觉到陈执安的意图。 他刚要出手。 却见天上虚空忽而刮起狂风来,在群星之中,隐约又多出一点璀璨的光辉。 那光辉越来越大,直落而下,便要落在陈执安的身上。 顿时…… 陈执安只觉得浑身僵硬无比。 那光辉中,藏着恐怖到极点的力量,仿佛要将他碾压成灰? “是谁出手?” 陈执安怒意勃发,他倔强抬头,却见天上云端,一位身着黑衣的人物低头俯视于他。 “小小年纪,杀性如此之重,留着你,也是祸患!” “卢清和!”陈执安眼神闪动,心中暴怒:“老狗,你要以如此修为杀我?” 哼! 狂风呼啸,生死只在一瞬。 恰在此时,端阙王爷的声音去传来:“卢公!晚辈打闹,何须劳你出手?” 须臾之间,气流漫卷,有一只羽箭便如流星,带起汹涌狂流,直落在那光辉之上。 光辉闪烁、碰撞,继而发出狂烈的鸣响声。 “王爷!” 卢清和坐在云端,看向王爷所在之地。 恰在此时,远处的云端忽然又有人站起。 那人背负双手,便有如一轮大日放出光与热,冉冉升起。 “卢清和,你连脸面都不要了。” 当此人站起,天上明月群星,地上山林万物仿佛都在此刻失色了。 唯独此人立于云端,也如日月一般高悬于空,绽放光辉,璀璨耀眼到了极致。 “秦闻昼!” 卢清和神色微凝。 秦闻昼却一步一步走来,道::“我久在北地,你们似乎忘了我的气性,忘了我所持神相……卢清和,你卢家人物中,只有卢家族长算个人物。 而你这所谓家主……老狗罢了。 你来接我一拳,若你能一拳不败,我立刻掉头而去,离开悬天京。” 呼!呼! 大风狂卷,吹动秦闻昼身上的蟒袍。 秦闻昼原本背负着的双手中,右拳落下。 轰隆隆! 天上炸起惊雷,地上却有气流卷动,浩浩荡荡。 他就此握拳,全无半分酝酿,便只是简简单单一拳递出。 咚! 仿佛有神人擂鼓,炸响于这悬天京。 紧接着,犹如翻天覆地、山川崩塌一般的恐怖威能,便就此勃发。 这一拳太恐怖了。 秦闻昼身后隐约见一位神人天将若隐若现。 这一拳威能卷动天上云流,漫天的星辰都被云流遮掩。 乍眼一看,缕缕拳芒就有如千万条真龙盘结飞舞,滚滚如同洪流一般的气机,仿佛要砸出一个天崩地裂。 这一刻,秦闻昼就好像是在世的神佛,要一拳砸死那云上的老狗。 卢清和眼中露出忌惮之色。 只见他身后,一尊神像顶天立地,那一尊神像乃是羽毛华丽,犹如凤凰,两目各有两珠,竟是一尊重明神相。 陈执安抬头望去。 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庞然的神相,仿佛一尊山岳一般,屹立在卢清和身后。 与此同时,卢清和头顶有一枚宝石也在此刻冉冉升起,高照于空,那宝石亮出光辉,与神相相得益彰,共同凝聚出厚重无比的力量,似乎想要挡住秦闻昼这一拳。 可是…… 秦闻昼这一拳太过强横,仿佛无可抵挡! 强大到当这一拳落在那重明神相、宝石光辉上,顿时有雷霆轰然鸣响,天地似乎都为之一颤。 咔嚓! 一声脆响。 卢清和凝聚而出的神相、至宝光辉,几乎在顷刻之间碎去。 滔天的浪潮四散。 纯粹的力量肆意流窜。 卢清和闷哼一声,嘴角流出鲜血,身躯摇摇晃晃之间,跌下云端。 又有一道流光闪过,卷起空中的卢清和,地上的卢海汇,就此消失不见…… 天上被大风卷来的云雾,彻底被秦闻昼这一拳打出了一个清明。 群星仍然闪耀,明月高照,天朗月明,星辰璀璨。 谢北图咽了咽口水,身躯竟然在微微颤抖。 李归晚、郁素沉默无语。 几息时间之后,李归晚忽然询问郁素:“素神山山主能接下这一拳吗?” 郁素瞥了她一眼,询问道:“你父亲乃是李家家主,他能够接下这一拳吗?” “我爷爷肯定可以。” “我问的是你父亲。” “我父亲手上有一件造化玄宝……” 郁素眨着眼睛看着李归晚。 李归晚顿时泄气:“只凭自身实力,只怕不行。” “怪不得都说大虞六姓之外,朝堂之中,便要属安国公、国师、秦闻昼三人最强。” “可论及年龄,秦闻昼远比安国公和国师要年轻许多……若无这一代大虞魁星,也许秦闻昼会成为新的魁星。” 李归晚这般说着。 陈执安还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天空,回味着秦闻昼方才那恐怖的一拳。 “这便是秦大都御的实力?怪不得我在蟠螭台上杀那卢生玄,卢清和全无反应,今夜却忽然跑过来要杀我……” 陈执安想起那一拳的威势,眼神闪动,忽而变得闪亮无比。 “这般的力量,实在太过惊人,太过……令人向往。” 陈执安深深吸气。 良久之后,他才看向草地上的血迹,摇了摇头。 一刀一剑且先记下。 谢北图咧了咧嘴…… “这陈执安好像是在可惜,未能杀了卢海汇。” “他年纪轻轻,何来这么重的杀性?”李归晚皱眉说道:“而且他方才那是……九重刀意,刀意中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杀伐气,要杀去万物,令人惊诧。” “无论如何,这陈执安确确实实算得上一位极不凡的人物。”谢北图脸上带笑,战意四射:“只可惜他如今修为太低,我一身修为半数都要在我体魄之上,便是封了神相、真元与他对战,也称不上公平。 否则我必然要与他酣畅淋漓战上一场。” 李归晚无心和这个独臂的谢家疯子说话,目光还落在陈执安身上。 “可惜他晚生了几年,修为落下太多,否则那陆吾鉴落入谁手,还真不好说。” 事实也确实如此。 李归晚、谢北图之流,早已能够踏入玉阙境界,只要他们愿意,今夜就可以映照神相,踏入天关,成就玉阙。 陈执安天赋再盛,可先天一重的修为,与他们相比,确实有些差距。 她想到这里,看了一眼谢北图:“那卢海汇可被你害惨了,以他的修为,哪怕陈执安手持峦岫,向他砍出一刀一剑,最多受伤罢了。 可现在,他只怕去了半条命……幸亏他出身上原卢氏,若是换做寻常世家,没有天丹妙药,只怕他要跌落境界了。” 谢北图左手挠了挠头,讪讪一笑。 他原本只是想看一场热闹,却不曾想竟然导致卢海汇重伤,甚至惊动了卢家家主、端阙王爷,甚至惊动了秦大都御。 可不知为何,谢北图心中却有些得意。 众人谈论之时,北寅马不知何时已来到陈执安身旁,陈执安翻身上马,一拉缰绳而去。 三人看着陈执安远去的背影,各有心思。 谢北图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与陈执安大战一场,也算尽兴。 李归晚想着如何将陈执安招来麾下。 郁素却还回忆着那蕴含着恐怖杀机的九重刀意。 “剑意、刀意……” “可真是个天才。” 陈执安骑马走在街上,神色阴沉。 “那卢家家主亲自出手杀你,陈执安,你排面可大了。” 白间的声音落入陈执安耳畔。 陈执安冷哼一声:“这条老狗,如此修为,我就不相信那卢慈宽、卢海汇拿人命练功,他浑然不知。” 白间却呵呵一笑:“世家垄断神通天功传承,垄断修行资粮,几百年下来,大虞一代不如一代。 尤其是这五十年,皇家与大虞六姓的子弟没有了竞争,在七国之中,越发上不得台面了。 有这种背景……谁知这邪功来自何处,也许就是传自各大世家……大乾以血祀之法纵横天下,玄门呼啸如同吃人的蝗虫,所过之处尽是白骨,难说没有世家效仿那些大乾玄门,以此提升自己的力量。” 陈执安沉默下来。 他忽然想起那神秘的扁担老人,与他说过的话。 他说这天下邪魔作祟,恶鬼肆虐。 陈执安问他何为邪魔恶鬼。 那老人却说“大邪魔、大恶鬼关系太大,说给你听,也只是白说,我只与你说些普通的。” 然后他便说有想要走蛟化龙的恶人吃人,又说寻常世家炼幡…… 西蓬莱蛟骧公、寻常的世家,只能算是普通妖魔。 那么天下那些真正的大妖鬼,又在何处? 他想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天空。 天上明月高悬,却照不出一个清朗的人间。 “只怕以我之力,最多只是杀几个恶人。”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最起码给那林家父女报一报仇。” 人贵在持本心。 陈执安忽然想起陈水君的教导。 人这一世,唯独不能忘记两样东西。 一个是良心,一个是勇气。 “也不知父亲如今又在何处。” —— 中秋将近,陈水君已经背起行囊,自大慈观中出发,他跋山涉水,却未曾回去苏南府,而是去了悬天京。 何处是团圆? 并非是他活了十八年的苏南府,也并非是他出生之地。 李音希、陈执安在哪里,团圆便在哪里。 ps:这两章不好断章,所以一起发了,一共八千字,四千字是昨日月票加更,四千字是今天下午的,提前发出来。 下一章在晚上八九点。 (本章完) 第160章 道果 第160章 道果 就如秦大都御所言,悬天宫下诏,郑玄泽、陆竹君二人暂且留在悬天京,等待朝廷安排,不得回北地五州。 二人早已习惯了北地,早已习惯了血腥的战场,留在悬天京中自不愿意。 只是,圣人有命,二人也就只能够听命行事。 好在在这陌生的京城中,二人还有陈执安、江太平、白间作伴,修炼之余,偶尔聚在一起饮酒作乐,也算是一件好事。 就比如此刻。 郑玄泽正目瞪口呆的看着陈执安手中的两种丹药。 一种白玉丸,一种辟神丹。 这两枚丹药对于先天六重的郑玄泽来说,其实称不上太过珍贵。 他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为陈执安手中这两枚丹药实在是太多了。 他一只手拿着二三十枚白玉丸,另一只手又有二三十枚辟神丹,一同递给郑玄泽。 “这两种丹药对于玄泽兄来说,虽然只是寻常,可是如果用来疗伤,每日吃上一两颗,吸收其中的养分,也能起到极大的助力。” “每日吃两三个?”郑玄泽有些迟疑:“陈兄弟,你哪里来的如此之多的丹药? 这白玉丸也好,辟神丹也好,对于璞玉境界的修士而言,称得上极为珍贵,对于先天修士也有许多裨益之处。 这些丹药你若是拿去卖了,恐怕刨去药材成本,尚且还能卖出一个几千两银子的利润来。” 陈执安摇头说道:“这两种丹药对于我来说,其实已经无用了,正好送给玄泽兄,用于疗伤。 否则只靠真元蕴养,想要彻底治好伤势,恐怕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郑玄泽轻轻点头,继而看向远处水池边上独坐的云停。 云停将军从那大理寺出来以后,没有了夺神针的束缚,再加上饮食、疗伤丹药的缘故,身形已经没有那般骨瘦如柴。 可是他仍然孤僻,平日里往往独处。 就连今天前来陈执安的院中,也是陆竹君硬架着他前来。 这位昔日的好汉来了院子,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水池中一条鲤鱼发呆。 这条鲤鱼乃是宋相送予陈执安,养在陈执安手中已经有几月光阴。 这条鲤鱼颇为奇怪,他从宋相那里拿回来时就是这般大小,两三个月过去,甚至没有长大分毫。 不过就如同宋相所言,这条鱼很容易养活,随意扔在水池里扔进去一些饼皮,便几日不去管他,这鲤鱼仍然活得好好的。 陈执安佛桑街上的院子遭了难,房屋崩塌,落在池水里。 这鲤鱼不知是运气好没被砸到,又或者是被砸到了却无碍,竟然片鳞无损,又被陈执安捞来了这秦闻昼的宅子里。 云停看着这条鲤鱼,已然看了一个时辰,却不知究竟在看些什么。 陆竹君看到云停将军这般模样,就只能长长叹气。 这位昔日的玉阙人物,如今却变得如此消沉。 “上原卢氏,可真是害人不浅。”他心中冷哼一声,旋即又想起死在陈执安手下的卢生玄,想起被陈执安开膛破肚的卢海汇,心中略微好了许多。 军中的汉子本就气性如火,他们在这悬天京中不过只是收敛了脾气。 若是在北地,以陆竹君暴烈的脾气见了上原卢氏的人物,只怕也要愤而出手。 郑玄泽还在犹豫是否要收下陈执安给他的丹药。 陆竹君转过头来,却笑着说道:“反正已然欠了陈兄弟良多,便是再欠一些也无妨。” “而且……秦大都御有言,若我们往后真要待在这悬天京里,总有许多机会还上陈兄弟的人情。” 陆竹君颇为豁达。 陈执安却好像对这些丹药浑不在意,只是翻动着手中的请帖。 “这位谢无拘又是何等人也?”陈执安道:“看这姓氏,必然出自龙溪谢家。” 一旁的江太平,也看向陈执安手中的请帖:“这请帖是谢无拘送来的?” 陈执安颔首。 “这谢家谢无拘可是一位真正的人物,他不喜欢做官,也不喜欢为将,这些年来始终都在龙溪府中修行。 可是他的名字却高居骑鲸榜上第四十六,仅仅落后于镕天将军几位。” “是骑鲸碑上的人物?”陈执安大为惊讶。 雏虎碑上千人。 骑鲸碑上百人。 能入骑鲸碑者,绝大多数人都是玉阙天宫境界的人物,其中甚至有玉阙圆满的天阙境强者,就比如镕天将军司远瞾。 天下何其广阔,人口百余亿,其中却要挑出百人来,足以见证骑鲸碑之不凡。 而偌大的大虞,也不过十二三位骑鲸碑上刻名的存在,由此可见,这位谢家谢无拘即便是在大虞六姓中,也是极为不凡的人物。 司远瞾名上骑鲸碑,甚至能够让云州李家将自己的女儿嫁去做妾,也能验证骑鲸百人究竟何其尊贵。 如今的天下,便是以修为为雄,玉阙七重,一重与一重大有不同,能够得入骑鲸碑之人,便是站在玉阙境最高处的人物。 “此人为何要请我去赴宴?” 陈执安皱起眉头,大为不解。 一旁的江太平看了陈执安一眼,道:“其实说起来,这位谢家大兄与你父亲,倒还有些嫌隙。” “谢无拘十八年前,曾经从你父亲手中,夺来黄雀风,刺入李府后院的假山上,似乎今年三四月,陈伯父才特意前来悬天京,取走了名剑黄雀风。” 陈执安神色微微变化。 “去一去到也无妨。”躺在小亭长凳上的白间耷拉着眼睛,有气无力说道:“前夜秦大人因你而出手,一拳打的那卢家家主跌下云端,悬天京中许多人都已经知晓。 秦大都御还在悬天京中,你便尽管去,莫说是骑鲸碑上四十六行的谢无拘,哪怕是当今骑鲸碑上第一人,也杀不得你。” 秦闻昼乃是造化境界的人物。 骑鲸碑上第一人,即便底蕴深厚,强横非常,可终究只是玉阙修士。 玉阙境界与造化境界之间的差距,几近难以抹平,越阶而战到了玉阙境界就越发艰难。 玉阙境界,像陈执安如今以先天一重可战先天四重,越三重境界而战的情况,极少发生。 便是那些天之骄子,越一重境界而战,已经称得上底蕴深厚无比。 至于玉阙圆满战胜造化境修士,这世上也许有,可却极少。 而造化境修士也分强弱,秦闻昼能够与安国公、国师比肩,绝非寻常的造化人物。 “这位谢家谢无拘曾经夺过我父亲的剑,这又是为何?” 陈执安有些不明白,自己父亲与李家的事,为何还要牵扯到谢无拘身上。 “据说是你那外公……是那李铸秋,有意将……李家小姐嫁给谢家大兄。 谢家大兄已然前来提亲,却闹出了后来许多事。” 江太平说到这里,又悄声说道:“自你出名以后,督察院中关于你的卷宗越来越多了,我每日偷看,只怕如今我比你还了解你。” 比我还了解我?陈执安一笑,他刚要说话,又听起江太平说起谢无拘。 陈执安皱了皱眉:“所以时至如今,那位谢家大兄,至今尚未婚娶?” 江太平点头:“据说这位谢家谢无拘向道之心坚定,平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一心修行。 他也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来悬天京,唯独镕天将军有此婚约,临近婚期,他却来了。” 陈执安有些无奈。 说到头来,还是上一辈的事。 只是……这谢无拘专程邀约,难道真就是因为那司家婚约的事情? 既然如此,自己去见一见他,倒也无妨,若是真就能够借力,阻止这一场婚事,倒也正好。 陈执安想到这里,起身回了房中,他闭目调息。 紫清玄微阐真不断流转,那粗壮的明黄色先天之气再有一两日,就能够彻底被陈执安消化。 十二道先天神蕴,也在不断闪烁光辉,开辟先天胎宫,好容纳第二道先天之气。 “那些道玄宗中的人物,能否修行出如此浓厚的紫清真元?” 紫清玄微阐真出自道玄宗,道玄宗乃是大虞第一宗门,即便是在玄门碑上,也排名第七。 乃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这道玄宗比起大虞六姓,还要来得更加久远。 只是这道玄宗对于世俗琐事并无多少兴趣,和大虞朝廷也是彼此以礼相待。 据传道玄宗中有不朽传承,能令长生久视,却不知是真是假。 “等到引入了第二道先天之气,踏入第二重先天境界,就能够修行紫清玄微阐真第二重,也能够在先天胎宫、先天之气上烙印第二道神通。”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 一丝神蕴落入白玉京。 白玉京中,陈执安又种了许多药材。 这些药材绝大多数都是用来炼制白玉丸以及辟神丹所需。 陈执安有玄珠离火,又有云室七重炼丹法门,再加上这白玉京昆仑泽能够源源不断产出药材。 所以对于许多人珍贵非常的丹药,对于陈执安来说,却称不上珍贵。 “种下了那三株五禅之后,一次能够种下的药材,大约能够炼出二十枚白玉丸,十枚辟神丹,这些药材也大概五天一熟。” 陈执安在心中计算着:“若是昆仑泽中,只种炼丹所需的药材,五天光阴,就能够产出上百枚白玉丸,五十枚辟神丹所需的药材。” 当然……前提是陈执安真能够不眠不休的炼丹。 哪怕陈执安如今先天真元如此浑厚,甚至养出十二道先天神蕴,底蕴如此雄厚,接连两日炼丹,也不过只能炼出二十多枚丹药来。 “这云室七重法门,光练白玉丸、辟神丹尚且无法全然掌握,要是多有些丹方就好了。”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等到云室七重法门被我练到大成,以玄珠离火的威力,应该能够堪堪炼制六品天丹,只是成丹率不高便是,到了那时,即便我执印之后,要招揽强人,光靠六品天丹去砸,也能砸来许多人归附。 因丹药而来的人即便与我理念不同,却也应当可堪一用。” 陈执安在心中这般谋划,可旋极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六品天丹的丹方珍贵无比,又从何处来? 他想了想,又轻轻摇头,将诸多纷乱的思绪抛在脑后。 既然又看向那四株五禅。 一株五禅本就已经成熟,其余三株正在萌芽。 可即便如此,陈执安看到这四株明黄色的药材,根茎正在逐渐勾连,互相传递养分。 陈执安嘴角露出笑容来。 “四株五禅根系勾连,又能长出什么神奇的药材来?” —— 秀霸山,入云峰。 谢无拘身着一袭长衣,气魄雄浑,低头俯视悬天京。 他在这秀霸山,已然低头俯视整整两日光阴。 在他身前,有一道罗盘缓缓旋转,那罗盘看似平平无奇,甚至不曾散发出丝毫灵气来,就好像是寻常的摆件一般。 可当罗盘旋转,谢无拘眼神中闪烁光辉,终究落在悬天京龙门街上。 “一十八年,那道果至今未曾成熟……” 谢无拘眼神平静,甚至平静到有些冷漠,全然不像是一位能够痴心等候一个女子十八年光阴的六姓公子。 “只是这司远瞾要横插一手……想来他也有机缘,看清了这道果。” 谢无拘眼神中忽然闪过几分凶戮来。 “苦心等候十八年,道果将要成熟,有人却想要横插一手…… 十八年前是那卑贱出身的陈水君,十八年后又是这司远瞾!” 他身后云海翻腾。 隐约有一条蛟龙虚影缓缓流动。 当云雾收敛而去,一位四十余岁,身姿高大,面容枯瘦、身着长袍的人,缓缓自云中走出。 在此人身后,尚且还有三人,各有不凡。 “无拘公子。” 那枯瘦人物缓缓朝着谢无拘行礼,他身后三人同样行礼。 那三人中有一人满脸络腮胡,断缺一臂。 若是陈执安在此,便能认出此人……乃是那西蓬莱吞天虎齐天冲。 谢无拘转头看了几人一眼…… “道果隐秘,若只有司远瞾一人知晓,倒也好办。” 他思绪及此,突然间想起十八年前那天赋寻常,又被李铸秋赶出悬天京的陈水君。 “此人……似乎取走了那黄雀风。” 他心中这般想着,忽然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讥嘲之色。 “筹谋十八年,如今却越来越谨小慎微了。” “陈水君……不过蝼蚁也。” ps:昨日月票满足条件,有月票加更,但是别等。 (本章完) 第161章 陈水君入京 第161章 陈水君入京 悬天京中许多桂树已经悄然盛开,细碎的金黄瓣在日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点点微光。 微风拂过,馥郁的桂香气弥漫开来,流过整座京城。 中秋佳节将至,悬天京中虽然远不如坐朝节那般热闹,可却也弥漫着几分喜气。 陈水君就在这桂香气与京城中人的喜气中,踏入悬天京。 十八年光阴过去,这是他第二次入京。 京城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没有变化,来来往往的乘车大人们也并无变化。 陈水君样貌比起十八年前,却已经多了几分沧桑。 他自东而来,踏入东门,走过东大街,抬眼之间,却看到不远处,李伯都仍然骑着他那一匹名马【如松】,正在街口看着他。 恰好天上云雾遮蔽了日光,天色显得有些阴沉起来,没有了陈水君入城时那般明媚。 陈水君继续行路,来到李伯都面前。 李伯都仍然骑在马上,低头注视着陈水君:“你可知道你现在来悬天京,意味着什么?” 陈水君不言不语,清风拂过,身上长衣飘然。 李伯都神色越发肃然、 “婚期已近,你现在入京,心中无非是还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可这悬天京乃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婚约已成,你若还想要以过往裹挟音希,也就没有了规矩二字。” 陈水君目光平静,面色不改,他仰头看着马上的李伯都,眼神中却终究多出了些厌烦来。 “什么才算是规矩?”他仰头询问。 “规矩就是我可以骑在马上与你说话。”李伯都手持缰绳,身躯前探:“陈水君,你可知道镕天将军即将要踏入造化境界了? 也许婚期之前,他便能够骑鲸成造化,彻彻底底超凡脱俗。 你与他又如何相比?他早已经将之前的妻子送回乘南州,音希去了将军府上便是主母,总好过和你一同回了苏南府教书。” “造化……”陈水君轻声呢喃,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伯都却点头:“镕天将军早在八年前就已经玉阙圆满,他在骑鲸碑上位列四十一,可谁又能想到他已经孕育造化之真,再过不久就能够彻底踏入造化境界。 成为我大虞,又一尊造化大家。” 陈水君似乎是不愿意与李伯都说了,就要绕开这一匹高头大马,继续前行。 李伯都眼神却逐渐冰冷,道:“陈水君,你可见了你如今的模样?” “你已人至中年,灰尘满面,两鬓如霜……也许音希见了你,都已经认不出你来了,人生无穷,又何必又囿于过往?陈执安已经在这悬天京闯出了一番名堂,可却又树敌众多。 音希嫁给司远瞾,陈执安若能有一位造化大家护持,才不至于死在这京城。” 陈水君停下脚步,他仔细看着李伯都:“我记得半载之前,你来苏南府,曾与我说过,执安不过只是一个平庸的……杂种。 如今不过半载光阴,执安就不平庸了?” 李伯都沉默不语。 陈水君眼神终于多了些冰冷来:“这杂种二字我始终记得,我那时便与你说了,有朝一日,我会拿这杂种二字前来问你。” 李伯都神色阴郁,几息时间过去,他才摇头道:“陈执安确实称不上平庸,可你今日以杂种二字问我……难道他不是吗?” “你与音希私下定去终身,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怀下的孩儿,难道称不上这两个字?” “十八年光阴,竟然能够让玉阙境界的李将军,忘去这般多的事。”陈水君轻轻拂袖:“你可还记得你爷爷的承诺,可还记得你父母二亲,在我面前苦求,并且允诺下来的事。 你可还记得音希眼中含泪,让我务必救一救李铸秋的过往?” “十八年过去,李家人似乎全然忘了,如今身居高位的李大人往日里还遭过一场死劫。” 李伯都神色不改:“那乘鸾丹是你与音希一同所获,并非是你的私物,音希乃是我李家人,她既然寻来了丹药,救一救父亲的命,又如何成了你的功劳?” 陈水君忽而一笑,似乎不愿与他多说此事了,他只是凝视着李伯都,问道:“李将军,据说你得了龙脉机缘。 可现在看来,你的修为并无长进,那龙脉机缘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李伯都就没看着他,不知陈水君为何说起此事。 陈水君却继续道:“刚才我提起杂种二字,你以为我是在行自己的承诺……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十八年的过往即便是在我心中,也积累了一些怨气,这些怨气便如同潮水,积累的时间越长,积蓄的力量也更强,终有一日会决堤而出,到了那时,我会再来与你说……我的孩儿可不是什么杂种。” 他话语至此,便绕开那匹马,直向前去。 李伯都听着陈水君平静却又好像充满力量的声音,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一阵烦躁。 再去看陈水君背影,那背影宽阔却又挺的笔直,仿佛过往的离别、十八年的枯守都未曾压垮他的脊梁。 于是李伯都心中的烦躁,顿时化为怨气。 “陈水君,你的修为确实有长进。” “自璞玉成长到了先天境界……可是……四十余岁的先天境界,即便是决堤,又能迸发出多少力量?” 他冷声说着,忽而弹指。 一缕厚重真元被他弹出,疾驰而来,就要落在陈水君腿弯处。 “你太弱了,弱到我想让你跪下,你便只能够跪下。” 那真元直去,即将要落在陈水君腿弯时,忽而又有一缕劲风飞起,拦住那一道真元。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 劲风与真元全然消弭不见。 李伯都抬眼看去,却见楚牧野仍旧穿着那一身鹤袍,远远看着他,眼神中似乎有些失望。 陈水君似乎没有察觉到李伯都流转而去的真元,仍然踏步前去,走到楚牧野身旁。 二人并肩而去。 李伯都低下头来,想起陈水君的话。 他自年轻时便获得了极其难得的龙脉机缘。 那时朝中的大人们都说他前路坦荡,有朝一日也能够踏入造化。 临近二十年光阴匆匆逝去,那龙脉机缘仍然高悬在他的先天胎宫,任凭他如何炼化都无济于事。 可是……陈水君不过先天境界,又如何能够轻易看透他的龙脉机缘,又如何能够轻易看透他的修为并无寸进? 李伯都思索良久,忽然又想起司远瞾来,想起他即将骑鲸造化,心中不由有些落寞。 他与这位镕天将军乃是同代人物。 二人年轻时,悬天京中时常有人将二者比较,那时他们还不分伯仲,后来他有了龙脉机缘,京中人物都说他要超越司远瞾了。 可时光匆匆,如今再看,司远瞾一路勇猛精进,战功赫赫,甚至因此封侯。 甚至名上骑鲸碑,修成玉阙圆满的天阙境。时至如今,他竟然已经要踏入造化境界了。 再回望自己…… 李伯都想到此处,调转马头,先去龙门街。 李家底蕴薄弱,有一位造化大家护持,才能够保住如今的基业。 楚牧野与陈水君并肩而行。 楚牧野似乎有些心虚,时不时偷看一眼陈水君。 陈水君却开口道歉:“执安到了悬天京中,应当还仰赖你照顾,这几月以来,多谢了。” 楚牧野眼神躲闪,道:“陈执安可不需要我照顾,短短几月光阴,他就已经在悬天京中混出一番名堂。 不过……便如李伯都所言,他在悬天京中也树敌不少,你现在来京城,实际上是在拖他后腿。” “我拖我儿子后腿?”陈水君嘴角露出笑容来,道:“儿子混出了些名堂,我这做父亲的,自然要来看一看。 而且,我看几眼办一些事情也便走了,拖不了他的后腿。” 他这般说着,抬头望向天空。 方才遮掩太阳的云朵已经飘走了,秋日的日光照下,照在他的眼中。 陈水君眯了眯眼睛,看向龙门街。 龙门街红豆院中,正在裁剪布料的李音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走出房舍,也抬头看向天上的太阳。 秋日的暖阳照在她的身上,让她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来。 李音希转而看了一眼她栽种的红豆。 时隔多年,这些红豆终于要熟了。 —— 南城谢家别院中,谢宥正在亲自为陈执安倒茶。 陈执安一身玄色长衣,一头乌黑长发束于脑后,以一根墨色玉簪固定,几缕碎发垂落于脸颊两侧,显得他面庞轮廓分明,剑眉斜飞入鬓,英气逼人。 再加上陈执安身形高大,肩宽腰窄,身姿犹如苍松一般笔直,令他越发多出一些英伟的气魄来。 谢宥忽然有些感叹。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陈执安,还是在坐朝节比斗中。 那时的陈执安,尚且没有如此气魄,短短一个多月,陈执安修为已经踏入先天境界…… “一介白身,还能够有此成就,实在是不服不行。” 谢宥心中感叹,可旋即又多出一些担忧来:“这陈执安修行速度可称神速,往后如果继续精进下去,难免不会成为北图族兄道路上的绊脚石。” 他这般想着。 陈执安却远远望着正在这谢家别院中,亲手种着梨的谢无拘。 一旁的谢宥笑道:“无拘族兄长我许多年岁,最爱梨,他在龙溪府中的院子里便种了许多梨,到了春日,梨似雪,香气扑鼻,美不胜收。” “现在他来了悬天京,也要在这别院中亲自种下梨了。” 陈执安抬眼看去,却见那身形巍峨,气魄不凡的人物身着锦衣,却亲自铲土,种下梨,心中倒是有些诧异。 “父亲说过,母亲最喜欢梨树,所以他在院中种了许多梨树,想来是以此寄托思念。 这谢无拘也喜欢梨树,难道也是因为母亲喜欢?” 谢无拘种树,种的极为认真,平静的眼神里满是温柔,甚至亲自躬下身去以手埋土。 即便让自己身上那价值不菲的锦衣染上尘埃,也不去理会。 “这谢无拘,难道真就是因为司李两家的婚事,才来悬天京的?” 陈执安心头有颇多疑问。 谢无拘终于种完了两棵树,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泥土,朝着陈执安看来。 二人目光对撞。 谢无拘眼神似乎更加柔和了些。 一旁的丫鬟送来盥洗所用的玉盆,谢无拘拍去了衣服上的尘土,又洗了洗手,显得颇有些平易近人。 更令陈执安有些意外的是…… 这谢无拘洗完了手,甚至还脸上带笑,朝着那丫鬟轻轻点头。 丫鬟受宠若惊,低头行礼。 陈执安看着此人,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世家子弟,向来视这些丫鬟下人如无物。 这倒也怨不得这些世家子弟,自他们出生以来,便自觉天生高贵,观念已然定了型。 也许在他们眼中,这些丫鬟下人实质上并不与他们同类。 漠视卑贱之人,对于这些世家子弟而言,就如同漠视路边草木一样寻常。 就比如向来与人为善、好脾气的商秋公主,面对宫中宫女的侍奉,也绝不会点头致意谢过。 而这谢无拘对这丫鬟如此客气,倒是让陈执安觉得有些奇怪。 这谢无拘的世家认知中,究竟为何混杂了这种东西? 此时那谢无拘已然走到近前,与陈执安相对而坐。 他仔细看了看陈执安,点头说道:“倒是与你母亲颇为相像。” 陈执安沉默,几息时间之后,才开口说道:“这倒是奇怪了……悬天京中许多人都说我肖父。” 事实也确实如此,陈执安只有眉宇之间带着些许他母亲的影子,除此之外,倒是更像陈水君。 正因如此,他第一次去李府为母亲作画,就连李老太君都不曾认出他来。 可这谢无拘却说他很像李音希,更让陈执安绝对意外。 “十八年不见,也许这谢无拘也忘了我母亲的模样。” 陈执安思绪及此,忽而自问:“父亲同样十八年未曾面见母亲,可他会忘记母亲的模样吗?” ps:昨天熬不住了,休息了一晚,这章是昨天的月票加更,等下两点左右会更今天的章节。 (本章完) 第162章 父子 第162章 父子 正值秋日,新近种下的三三两两的梨树并不好看,枝干光秃秃的,看起来有些萧瑟。 尤其是配上这极为豪奢的谢家别院,更显出一些不合适来。 陈执安看着那几株梨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无拘亲自为陈执安添茶,他脸上仍然带着温和的笑容道:“我此次前来悬天京,是为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要来见见你。” “见我?”陈执安回过神来。 谢无拘点头道:“几月之前,我就听说你独自来了悬天京,只是那时我手头还有一些要事,脱不得身,无法入京。 如今几月过去,不曾想我在龙溪府中,竟也听到了你的名字,听到了你那两阕词,一首诗。” 他话语至此,脸上笑容越发柔和:“你能闯出这番名头,倒是令我惊喜……你可曾去见过你母亲了?” 陈执安对于谢无拘这类似长辈一般说话的口气颇有些不适应。 可他神色仍然如常:“已然见过了,坐朝节时还与母亲一同吃了饭。” “那就好。”谢无拘长舒一口气,就好像了却了什么心愿:“你父亲带着你远去苏南府,你母亲枯坐悬天京十七八载。 如此漫长的时间,你母亲必然神伤万分,你现在能来悬天京中见她,对她来说是莫大的慰藉。” 他话语至此,忽然转头问向谢宥:“那柄剑可曾拿来了?” 不远处的谢宥回答道:“丘章已经去取了。” 他话音刚落,仪门通往园中的小径上有一道身影走来。 那人身穿黑袍,面容枯瘦,眼神又显得有些阴鸷,手中拿着一个剑匣。 陈执安看到那黑衣人,他手指上的承露戒中,之前得自那神秘老人的天王相忽然轻动。 陈执安顿时心生警兆,他不动声色的看了那人一眼。 杀生天王,威严怒目,杀去乃是天下妖鬼,这天王相见了这枯瘦中年人却有了反应,顿时让陈执安警觉了几分。 谢无拘却从这枯瘦中年人手中接过了那剑匣。 剑匣古朴,篆刻着许多精致的纹,名贵的檀木香气扑鼻而来。 谢无拘缓缓打开剑匣,露出其中一把宝剑来。 “我听说了你与卢海汇之间的争斗,北图说你天资惊人,气魄非凡,又说你所持一刀一剑,只是千锻,却能够与卢海汇硬碰硬。”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那把宝剑来。 宝剑剑柄漆黑,缠绕着细腻的皮革,剑鞘也不知道是何等珍贵的金属打造,在日光映照下,竟然闪着点点光辉,颇为闪亮。 “你是我故人之子,今日也是我第一次见你,我便送你一把宝剑。 此剑名为【云川】,乃是一柄两万锻的宝剑,对于先天修士而言称得上珍贵二字。 先天境界配上两万锻宝剑,也恰好能够发挥宝剑威能……再加上云川宝剑正好与你剑意云中君相合,与你颇为适合。” 谢无拘娓娓道来。 陈执安有些惊讶,这谢无拘第一次见面,竟然要送他一柄万锻的宝剑? 他眼神如常,心中却有些不解。 此时,谢无拘已经将手中的宝剑递给陈执安。 陈执安却未曾接过这把剑。 谢无拘眼神一动,忽然笑道:“你是怕我要暗算于你? 你且放心,执印之事乃是年轻人的事,与我谢无拘无关,我如果想要杀你,也不至于如此大费周折。 而且……你有秦大都御护持,只要秦大都御还在悬天京中,我们这些年岁长你许多的人物,无人敢杀你。” 陈执安听了谢无拘的话,心中也明白以这谢无拘的修为,他真要动手杀人,又何须递来这把宝剑,只需动手便是。 论及修为,自己与他宛如云泥,差距极大,几乎无可抹平。 谢无拘确实不必费这些周章来。 此时谢无拘一只手仍然握着宝剑,呈在陈执安面前。 陈执安低头看去。 那宝剑光是剑鞘,便闪烁着奇异的光辉,散发着一缕缕云雾一般的剑气。 他想了想,终究探手接过长剑。 宝剑入手,这把长剑忽然发出一声清鸣来,从中绽放出来的剑气也更加雄厚,弥漫在宝剑四周。 “宝剑有灵,万锻宝剑虽然远远比不上传世名剑,可终究有几分灵气落在其中,你的剑道天赋果然不凡,能够令这云川宝剑如此欢喜。” 陈执安感受着宝剑中散发出来的剑气,那剑气汹涌,又确实与他的剑意相合。 这把剑……似乎颇为适合自己。 他这般想着,又握住剑柄,拔出长剑来。 一时之间,那长剑亮出光辉,化作汹涌的剑光,直去天上,就如同流淌着的云气。 一旁的谢宥都暗自心惊。 若是有此宝剑,那一夜陈执安对战卢海汇,只怕会赢得更加轻松许多。 只是…… “族兄对于这陈执安,似乎有些太好了……族中那些传闻是真的?时至如今,族兄仍然对那李家小姐念念不忘?” 谢宥心中思索。 陈执安手持剑柄,只觉这把宝剑剑气猎猎,云气飘渺,却又锋锐无比,珍贵非常。 “只是这谢无拘今日邀请我前来,还有颇多疑点……就算没有疑点,也不能凭白收世家宝剑。”陈执安正要收剑归鞘。 方才流入剑中的一缕真元终于有了回馈。 白玉京中,从青山楼里照出光芒,与南流景的光辉合而为一,继而化作一道炽盛的光彩,落在这把宝剑上。 【有剑云川,两万一千一百二十三锻,云气飘渺,剑气森然……宝剑种魔,持宝剑则受魔念所误,成种魔人傀儡!青山照玉京,宝剑魔种可除。】 宝剑种魔? 陈执安低头注视着云川宝剑,又抬眼看向谢无拘。 此时谢无拘脸上的笑容仍旧柔和,眼神落在陈执安身上,就好像是在看颇为疼爱的晚辈。 陈执安顿时心中一寒。 这谢无拘今日送剑,果然并非是好意! 云川宝剑如此珍贵,与他剑意相合,其中却被种魔。 由此可见,这送剑一举,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已经筹谋好几日。 否则短时间里只怕寻不来这云川宝剑。 “这谢无拘想要做什么?” 陈执安不动声色,他收剑归鞘,脸上露出笑容来,道:“既然是前辈盛情,陈执安也就不扭扭捏捏,这把云川剑我收下了。” 他毫不客气,手中这云川宝剑便就此消失了,被他收入承露戒中。 谢宥有些意外。 这陈执安向来气性猛烈,不像是个会随意受人恩惠的人物。 可旋即又想起这云川宝剑可并非寻常剑器。 万锻宝剑有价无市,想得来一把可并不容易。 有此机会,陈执安这等出身寻常的人物便是收了去,其实也并不令人意外。 谢无拘见到陈执安收了云川,脸上笑容依旧,轻轻点头。 “你不必担心九月那一桩事情,此事我自有计较,等过几日我再来寻你……与你相谈。” —— 离开了南城谢家别院。 陈执安骑在马上,心中却思绪翻飞。 这谢无拘专程邀他前来,送了他一把种魔的宝剑。 除此之外他甚至惺惺作态,在陈执安面前亲手栽种了几棵梨树,与他说话时神色眼神都极为温和,就好像确确实实是爱屋及乌,确确实实是在看故人之子。 “谢家想让我成为谢家的傀儡?” 云川宝剑上刻下的魔念,似乎受种魔人的掌控。 陈执安持剑,一旦被魔念影响,同样会被种魔人控制。 “世家凶险,可见一斑……若我心生贪念,若无青山楼,必然会因此入局,很有可能再难翻身。” 他心中长出一口气,继而他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来。 青山楼铭刻能够去除这宝剑上的魔念,让陈执安坦然收下了这把剑。 “想要谋算于我?” 陈执安心中冷笑。 以他原本的性格,无论谢无拘那一番装模作样是真是假,他都不会收下这云川。 只是这剑中种魔,倒是让陈执安没有什么顾忌起来。 被察觉到,并且能被去除的恶念,对于陈执安来说反倒是好事。 “我收了云川,再来仔细看一看你谢无拘,究竟意欲何为。” 他心中思绪纷飞,不知不觉就已经来到了东城。 陈执安牵马进了院中,忽然揉了揉眼睛,仔细朝前看去。 他看到那水池前,陈水君正穿着一身灰衣,手中拿着一个坛子。 那坛子里有许多金鱼。 陈水君正将这些金鱼一条一条放入水池中。 他动作缓慢,看起来却十分认真,一如他在苏南府院中每日打理梨树一般。 “爹?” 陈执安反应过来,眼中露出惊喜来。 陈水君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这院子太大,人却太少,没什么生气,正好我这里有几条金鱼,是一位故人送给我的,就养在你院中水池里,添一些生气吧。” “你何时来了悬天京?”陈执安笑道:“我还以为你上一次前来悬天京,被那李伯都又或者司远瞾打断了腿,仓皇逃出悬天京去,如今正在某一处穷乡僻壤修养身体呢。” 陈水君不接话,他将手中四五条金鱼尽数放入水池中,这才放下手中的坛子。 他挽起袖子,指了指一旁假山上挂着的两只兔子。 “我来时买了两只兔子,你来剥皮,今晚我们吃兔肉。” (本章完) 今晚没有了。 今晚没有了。请假一晚,用一下唯一一张【章节抵扣卡】。 剧情过渡阶段有点难写,再加上读者反馈要求加快进度,让作者一时犯了难,写好的大纲不知道应该舍弃哪些线。 今天坐在电脑前四个小时,怎么都不满意,一直纠结到现在了,无语。 然后索性今天晚上就不写了吧,正好调一下作息,再一次把更新时间调整到 12点,18点,加更还是放到晚上。 虽然我感觉还是会越更越晚,但还是试着调整一下,一直熬夜也不是个办法。 所以下一章在25日中午十二点,各位晚安! (本章完) 第163章 先天二重,【青绿】先天之气 第163章 先天二重,【青绿】先天之气 常言道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可对于陈水君,陈执安父子二人来说,苏南府与这悬天京其实并无多少区别。 唯一让陈水君挂念的,无非是岐黄街上那些街坊邻居,以及那些幼稚可爱的孩童,除此之外苏南府这一座陈家三人从未团圆的故乡,其实称不上故乡。 所谓故乡,更多其实还在团圆二字上。 所以当父子相见,今夜无疑是悬天京中的月亮更加明亮。 陈水君向来沉默寡言,即便是在陈执安面前,也并无多少话。 可是今天,他细致打理着那两只兔子,并且做出一盘与苏南府时候一般无二的炒兔肉。 哪怕陈执安吃惯了昆仑泽中的蔬菜、香料,可是他仍然觉得这一盘兔肉极为好吃。 “爹,我听说你来了悬天京,又取走了你落在李府中的那把好剑,我能否看看你的剑?” 陈执安颇为好奇,眼神中闪着独特的光彩。 陈水君探手之间,手中多出了一把宝剑。 那宝剑看似寻常,并无出奇之处,就好像是悬天京中街边店铺售卖的长剑一般。 陈执安将这把剑拿在手中,这赫赫有名的【黄雀风】没有丝毫反应。 他拔出剑身,仍然没有丝毫剑气、剑光。 “这也是传世的名剑?”陈执安顿时有些怀疑起来。 江太平曾经与他说过这黄雀风,在他口中,这把剑乃是铄古碑剑器行上第十九位,是极其不凡的名剑。 只是传言这把剑沉寂已久,先后落入许多强者手中,却都不曾苏醒。 后来不知为何,当时不过只是一介县官的陈水君得到了黄雀风,此剑竟然真就在他手中展露剑气。 哪怕那剑气薄弱,剑光称不上璀璨,可终究不再是死物。 后来,陈水君手持这一柄宝剑,与李音希一同在悬天京中斩去了一只【道下魔】,惊动悬天京。 于是悬天京中的大人们,才知道这黄雀风的妙处。 再后来,谢家谢无拘从陈水君手上夺来黄雀风,那黄雀风离了陈水君之手,却又再度沉寂。 也不知为何,谢无拘并未带走黄雀风,而是点出几缕剑气,将此剑刺入李府假山之中,并且扬言陈水君一生都无法拔出这把剑来。 结果却是陈水君几月之前来了一遭悬天京,轻而易举拔走了黄雀风。 “这把剑果然有玄奇之处,似乎只认一人。”陈执安将宝剑递还给陈水君。 他又问陈水君这几月的去向。 陈水君撩起袖子,蹲坐在一个铁盆前,如同苏南府的每日那般,清洗其中的碗筷。 “我去了南海州金云山,我一位故人在那里结庐而居,又供奉了一尊法相,这几月我都与那故人一同在金云山上修行。” 陈执安有些怀疑的看了陈水君一眼,问道:“爹,你不会是看我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就想着抛去世俗枷锁,就此出家清修吧?” 陈水君对于陈执安的插科打分,向来不去理会。 陈执安沉默几息时间,看向红豆院,问道:“你与你那朋友两人在金云山中修行,不会孤独吗?” 陈水君摇头。 陈执安道:“可是娘一定觉得孤独。” 陈水君难得笑了笑,点头说道:“再过几日便是中秋,正好去看一看你娘,然后再一同吃上一顿团圆饭。” 陈执安挑了挑眉,摇头说道:“我去过李府,云州李家虽然称不上什么高门大府,又因在龙门街上,算得上安全无虞,所以并不曾豢养太多门客。 可却也不缺一两个玉阙修士,再加上中秋那一日,李伯都以及其他几位李家人物必然会回来。 我们想去红豆院中,只怕并不容易。” 陈水君眼神却颇为坚定,点头说道:“到时候,你与我翻墙进去,没有人会在意的。” “翻墙进去就行?”陈执安有些无语。 可他见陈水君说的这般认真,也就不再多问了。 “实在不行,我就去求一求商秋公主又或者玲珑公主。” 陈执安心中暗想:“母亲教授过她们二人琴曲之道,到时候便让她们向那李铸秋开口,就以中秋之夜弹琴为由,将母亲召进她们二人哪一座别院中。 如此一来,应当可以凑上一场团圆。” 他将陈水君的翻墙计划抛诸脑后,心中做了打算。 这几日算得上秋高气爽,天上也并无什么云彩。 到了夜晚,月亮一天比一天圆。 这一夜,陈水君就在亭中看书,陈执安就坐在不远处,盘膝修行。 父子二人无声陪伴的彼此,一如过往十八个年头中无数个白日黑夜。 只是今夜,陈水君时不时侧过头去看一眼陈执安。 “这皇饮丹即便是一品的天丹,执安的根骨天赋也不至于如此惊人才是?” 他皱起眉头仔细思索,却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十几息时间过去,陈水君轻轻摇头。 又有什么紧要的? 根骨、天赋自然是越强越好。 时间悠然,几日时间不过转眼。 陈执安坐在小亭中,闭目调息。 紫清玄微阐真第一重法门运转到了极致,真元按照功法轨迹,流过诸多穴窍。 十二道神蕴散发光芒,落在仅剩的几缕先天之气上。 半个时辰过去,陈执安忽然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些笑容来。 第一缕先天之气,终于被他全然消化殆尽。 “现在,可以引第二道先天之气入体,踏入先天二重了。” 陈执安眼神闪亮,对于自己的修行速度颇有些满意。 其实按照道理来说,寻常修行者消化先天之气之后,还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去开拓先天胎宫。 可是陈执安不同。 陈执安所吸收的这一道先天之气太过粗壮,太过厚重。 他十二道神蕴不断流转,消化先天之气的同时无形中也让先天胎宫更加广阔。 不过…… 陈执安神蕴颇为强横,尤其是在吸收了先天之气的养分之后,便如同十二条小臂粗的蟒蛇一般粗壮。 如此神蕴,开拓先天胎宫其实费不了多长时间,至多也不过十几日光阴。 可现在能够省下这十几日,对于陈执安来说,也算是一件极好的事。 陈执安不再调息,只是闭起眼睛,一缕神蕴落入白玉京昆仑泽。 他用两片五禅瓣,换取了三道先天之气,都藏在这昆仑泽中。 白玉京虚空中,一百七十道玉京之气还在天空中盘踞。 陈执安没有丝毫犹豫,意念指向了埋入昆仑泽灵气中的一道先天之气中。 随着一道道玉京气,流入那先天之气中。 与上一次一般无二,那先天之气先是变作赤红,又变作丹橙,最后彻底变为明黄。 变作明黄时,陈执安已经耗费了二十道玉京之气。 “如今还剩下一百五十道,应该能将这明黄色的先天之气,彻底催发到青绿色。” 现在陈执安手头宽裕,也并不吝啬这些先天之气。“试一试,等到踏入先天二重,这白玉京中的灵气也好,紫气黄庭也好都会变得更加浓厚。 也能够获得更多的玉京之气。” 陈执安如此思索,继续指挥剩余的玉京之气,纷纷涌入那一道明黄色的先天之气。 十道、二十道、五十道…… 直至陈执安,整整注入七十三道玉京之气。 这一道先天之气上,已经全然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明黄,而是彻底变作青绿。 与此同时,陈执安能够清楚的感知到,这青绿色的先天之气已然变得截然不同,一种难以想象的深厚气息流转其上,说不清道不明,却又显得无比玄妙。 “一道玉京之气,就能够让这先天之气变作赤红色,可变作丹橙色却需要三道玉京之气,变做明黄色则需要十五六道……” 陈执安默默计算:“这样算来,想要让这青绿色的先天之气变作宝蓝色,只怕需要四五百道玉京之气……也不知算的对不对。” 他摇了摇头。 赤橙黄绿蓝靛紫…… 这昆仑泽中宝药的等级,倒是颇为清晰明了。 “看来下一级的先天之气太过难得,短时间里无法孕育出来。” 陈执安并不内耗,他每一次修为晋升,白玉京中自然有玉京之气诞生。 上一次他自璞玉境界踏入先天境界,便一口气得到了二百道玉京之气。 等他踏入先天二重,所获玉京之气应当会越来越多,并不急于一时。 七重先天境界,若他算的没错,他总能够融合一道宝蓝色先天之气。 “我之所以底蕴深厚,除了我剑意刀意之外,原因还在我融合了明黄色先天之气之后,真元神蕴远远胜过先天一重的人物。” 陈执安看着那一缕先天之气,心中暗想:“现在这青绿色先天之气,比起明黄色更是厚重许多,其中还有许多氤氲气息,看起来便颇为玄妙。 等到我完全炼化这青绿色先天之气,我的战力应当能够再度拔升。” 先天一重,可战先天四重。 那么又有了巨大增长的先天二重,能否战先天六重? 先天四重,可否战胜魏灵玉那等雏虎碑上的先天六重? 陈执安眼神闪烁,心中忽然想起司侯圭曾与他说过…… 大虞魁星,曾经以先天杀玉阙,甚至那玉阙人物,并非是一般的玉阙。 这让陈执安心中颇有些期待。 先天境界与玉阙,差距极大,大到单凭底蕴无法轻易抹平。 可那大虞魁星能够抹平,他陈执安天赋根骨都称得上不凡,又有白玉京这样的宝物,难道就不能抹平了? 想到此处,陈执安心中生出几分豪气来。 但这般豪气之后,陈执安又犯起难来。 “踏入先天二重境界,已经能够在先天胎宫篆刻第二道神通,只是……我手头却没有神通秘籍。” 陈执安略一思索,目光又落在那明镜楼上。 “上一次二十道玉京之气,让我得了一件一品灵宝,如今我还剩下六十余道玉京之气,若是将这六十余道玉京之气,尽数注入明镜楼中。 是否能够寻到比灵宝更上一级的玄宝?” 陈执安心头大动。 他又想到踏入先天二重之后,还有新的玉京之气产生,便也不再犹豫。 “探索白玉京,耗费一些玉京之气,也不算什么。” 他心中这般想着,心念一动,六十道玉京之气便顿时流入明镜楼中。 院中的陈执安睁开眼睛,抬头看去。 立刻便看到有一缕光辉自悬天宫中升腾而起。 陈执安挑眉:“那里是明月宫?” 他正在疑惑,又见西边秀霸山上,又有一道光辉亮起。 “明月宫、秀霸山,都不是什么好去处。” 陈执安有些无奈,明月宫乃是胧月皇妃的寝宫,他轻易入不得明月宫。 秀霸山倒是能去,可陈执安至今还记得秀霸山上那一场刺杀。 现在与那时相比,悬天京中不知有多少人想一掌拍死陈执安,他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他心中思绪连连,却见又有一道光芒自龙门街上冉冉升起。 “看来六十道玉京之气,分成了三个二十道,找了三处无主的机缘……想要找更高一级的机缘,六十道不够。” 陈执安并不觉得可惜。 若只有一道机缘,又在明月宫这样的地方,只怕无法轻易拿到。 可现在,虽然不曾试出来更高一级的机缘需要多少玉京气,可龙门街上好歹还有一道机缘好拿一些。 陈执安跳上墙头,仔细看了看。 “竟然是红豆院?” 陈执安觉得有些意外,红豆院中竟然有无主的宝物? “是母亲的疏漏的东西?” 他心中暗暗思索,又想起陈水君方才与他说过的话。 “真要翻墙进去?这靠谱吗?” 他转头看向陈水君。 陈水君也在看着他,似乎是惊异于他大晚上跳上墙头的举动。 陈执安尴尬一笑,跳下墙头回了房中,拿出那一把【云川】长剑来。 陈执安拔剑。 长剑上云气萦绕,剑意浓浓。 两万一千锻的长剑,算得上真正的宝物。 “宝物种魔?” 他脸上露出些笑容来。 “有此宝剑,再让我和卢海汇打上一会,甚至不需要与他缠斗,轻易便可打赢。” 他脑海中,天上玉京图再度展开。 一道光辉自青山楼中照耀出来,将要落在那宝剑上。 可忽然间,陈执安又突发奇想。 “能否隔绝着魔种对我的影响,而不斩去魔种?” 他心中这般想着,青山楼的光辉缓缓落入宝剑。 然后陈执安就好像长了一双眼睛,看到一片虚无的剑气萦绕之地,一团黑气正在不断缠绕。 陈执安试着操控光辉,缠绕在那黑气之上,一时之间,那黑气中传出阵阵混沌思绪,纷乱不堪,却被尽数拦在那青山楼光辉外。 “似乎可以。” 陈执安有些惊喜,可他却又感知到自青山楼中绽放出来的光辉,正在缓缓减弱,最多半日时间,就会全然消散,无法长存于这宝剑中。 “无妨。” “每半日续一次便是,只需神蕴轻动,又不消耗什么。” 他满意点头。 无论那谢无拘想要做什么,自己都可以给他一个大惊喜。 (本章完) 第164章 公主的馈赠 第164章 公主的馈赠 玉芙宫中。 手持绫罗团扇,正排解着秋日闷热的玲珑公主,就坐在一处水池边上,抬头看着天空。 洁白澄澈的云海翻滚,纤尘不染。 桂开遍了玉芙宫中,杯中的香茶已被吹凉了。 这位举世有名的美人就这般坐着,直至坐到了夜晚。 天空中的星月照映在水中,玲珑公主开始怀疑起这几日的梦。 月亮越发圆了,她一看到月亮,就想起那一首‘明月几时有’来。 也许正是因为这阙明月词做的太好了,所以才让她频频梦到那位玄衣的少年。 自从陈执安的小院中去了女宾。 玲珑公主这些日子以来,就始终未曾召见陈执安入宫。 其余公主姐妹通过内务府,想要召见陈执安,让那位越发有名的陈四甲为她们作画写诗,玲珑公主也一概不允,只说是陈执安平日里修行繁忙,让内务府莫要打搅。 因此陈执安这位宫廷画师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竟然未曾进过一次悬天宫。 只是天下间的许多事,并非眼中不见就可以消弥,始终强压,也许压不出一个结果来,反而会成为心底的种子。 每一日压抑的思绪,也就成了养分,让那种子破土而出,继而化为参天大树。 就比如此时此刻,当玲珑公主看着天上的明月,想起那一首词,又拿出陈执安为他写下的那一句话。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玲珑公主的目光落在那洛神纸上许久,终于站起身来,对一旁的虚空说道:“玉絮奴,你去看一看……那陈执安,如今在哪里?” 自那假山之后,一位三十一岁的女官走出,向玲珑公主行礼,继而消失不见。 玲珑公主与自己周旋了许久,最终仍然打算做她自己。 不多时。 那玉絮奴便又归来:“陈公子正从东街去往皇城佛桑街上。” 玲珑公主眨了眨眼,眼眸如月,眼神如水:“那你便下诏,让他进宫……算了,说起来我已经许久不曾出宫去,中秋节将至,我去宫外看一看月亮。” 那女官低着头,却不免心中叹出一口气。 宫外的月亮与宫里的月亮,难道有什么不同吗? —— 陈执安站在佛桑街上看着自己这座小院。 之前小院墙壁、房舍倒塌,连带砸坏了院中的造景,彻彻底底不能住人了。 还是热心的商秋公主,命京尹府工房再行修建。 宫中的贵人说话确实有用,不过短短光阴,这院子竟然已经打理出来了。 新的院子比起以前,还要多出一些古色古韵,院中的造景更细致了许多。 陈执安满意点头。 商秋公主确实是个好人,只因陈执安助她赢了其他公主的彩头,就送出许多答谢之礼来。 这院子以及遭难之后对院子的打理,便都是商秋公主的礼物。 他立了功,公主赐下,陈执安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是……如今秦大都御还在,我住在东城东街上,反而更加安全。” 陈执安并不打算现在就搬回来,秦闻昼这般人物住在两条街以外,这悬天京中大概无人可以悄无声息的杀他,也免去了许多麻烦。 几次遭遇刺杀,让陈执安有些厌烦。 “陈大人,可有什么要改的地方?”旁边京尹府工房主事朱大人脸上含笑,颇为热情。 陈执安摇头,称赞说道:“朱大人亲自督办的事,已经极好,自然没有要改的地方。” 朱大人带着工房一干人等离去,陈执安又仔细参观一番,这才踏出院子。 然后……陈执安就看到远处一棵桂树下,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公子。 月光照在那公子脸上,便如同一层如梦似幻的银纱,遮掩住他的面容。 陈执安看的有些发愣,有些不敢确信的问道:“公主?” 那白衣公子缓步走来,高挑的身姿让她显得格外出众。 她的面容似乎是被什么灵宝改动了,柔美之气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眉宇中的一股英气。 若是旁人见了她,必然会觉得这白衣公子俊美无双,决计不会想到她竟是一位女子。 来人正是玲珑公主。 “陈先生。”玲珑公主脸上带笑,见到陈执安有些诧异的朝她行礼,这才抬手让陈执安免礼,说道:“我年轻时时常女扮男装,出宫游玩。 只是近来这一两年,倒是极少出宫了。” “时至中秋,我忽然想看一看黄龙河畔那些灯,这才出宫前来,刚刚来了这皇城口,就见了陈先生你。” 玉芙宫应当是西街更近一些才对,又怎么会来这皇城东街口上? 陈执安有些不解,却也笑道:“黄龙河畔一年几日都有灯飞舞,还有来来往往的船上,许多魁倌人举灯起舞,确实颇为好看,只是公主一人……岂不是太过危险了?” 悬天宫中的规矩,比起陈执安记忆里那些王朝来说,要宽松的许多。 又或者说,这宫中的规矩绝大多数是对皇室之外的人物设立,对皇室血脉其实称不上有什么枷锁。 尤其是公主皇子,其实颇为自由。 可即便如此,玲珑公主竟然一人出宫,实在是让陈执安有些意外。 “暗中应该有人护持。”陈执安心想。 却不料玲珑公主思索一番,却忽然开口:“是我疏忽了,只想着贪图一个清闲,不曾考虑太多……” 她说完这句话,眼珠一转,抬头看着陈执安:“不过也算我运气好,在这皇城中遇到了陈先生,陈先生若有闲暇,不如与我同去一遭?” “这些日子,我虽然未曾见过陈先生,可即便是在宫中,却还有许多消息传来。 陈先生可不仅只是诗画双绝,甚至能够赢过卢家的公子,也算得上是年轻一辈中,难得的人物。” 陈执安闻言,不免抬头看向公主。 却见这玲珑公主双眸宛如一泓深不见底的清泉,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翅,微微颤动着,似乎藏着什么心事。 陈执安倒也并未拒绝。 算起来,他是玉芙宫下的宫廷画师,乃是玲珑公主玉芙宫中的人物,公主不曾命令他,只是相请,已经算是很有礼节,对他也颇为尊重。 再说玲珑公主始终对陈执安以礼相待,无非是护持她逛一逛黄龙河畔,于情于理陈执安都不能拒绝。 于是二人在这月色下并肩而行。 黄龙河横贯悬天京南北,又人工分出许多支流遍布悬天京。 可若是要看灯,还要去西城。 西城又许多古宅小巷,黄龙河支流缓缓流淌,大街小巷中都挂满了灯,时不时又有悬空的灯缓缓飞起,配上西城之外的秀霸山,显得美不胜收。玲珑公主身姿高挑,平日里气性清冷。 可今日她女扮男装,脸上却难得多出许多神采来。 京都的街巷被灯装点的如梦如幻,五彩斑斓的灯光交相辉映,映照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脸上。 一袭月白色锦袍的玲珑公主,刻意压低束发的玉冠,隐去了女儿家的妩媚,举手投足之间模仿着男子的潇洒不羁。 可是她那微微泛红的耳尖,时不时偷眼看向同行人的眼神,却泄露了她心底深处的波澜。 陈执安一身玄色长衣,身姿挺拔如松,与她并肩而行。 在这西城街巷中,玲珑公主轻轻拂过一盏盏造型别致的灯,手指甚至微微颤抖着,却又走的极慢,似乎每一盏灯都引得公主驻足观赏,又仿佛是在惧怕走得太快,这条灯街巷,就被她走尽了。 却不知她究竟是在贪恋这些灯,还是在贪恋今夜的光阴。 “这盏灯倒是有趣。”玲珑公主指着远处一只古琴模样的灯。 陈执安轻轻颔首,却也并不多说。 街边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不绝于耳,可玲珑公主眼中却似乎藏着一些极其隐秘的东西,就好像是有一棵大树将要破土而出。 玲珑公主兴致颇高,区区几条街道,她足足逛了一个时辰有余。 直至天色将晚,天空中又有云雾飘来,遮住圆月。 玲珑公主忽然想起陈执安还是一位修行之人,平日里这个时候,应当还在修行真元,蕴养神蕴。 于是,玲珑公主在走完最后一条灯街巷之后,颇为不舍的看了看天色:“今日……尽兴,倒是有劳陈先生了。” 陈执安笑着摇头。 他全然不曾看出玲珑公主其实远远未曾尽兴,只是在尽力克制。 二人再度去往皇城,同样并肩而行,一路上,玲珑公主刻意与陈执安说一些宫中的趣闻,陈执安只是微笑听着,并不多言。 就这般又走了一盏茶时间,称得上走得极慢。 可即便如此,玲珑公主仍然觉得这时间似乎过得太快了,这路程又似乎太短了,一转眼就到了皇城街口。 玲珑公主正要说些什么。 陈执安却忽然听见有马蹄声传来,他转头看去,就看到魏灵玉腰间系着长鞭,配着玉石宝剑,眼神寒冷,远远注视着二人。 陈执安忽然想起身旁这位玲珑公主,似乎还是魏灵玉的嫂子,当朝安国公的儿媳。 陈执安顿时察觉出不妥来。 可玲珑公主全面色坦然,望向魏灵玉。 魏灵玉策马而至,这名马【卢光】马身高大。 她骑在马上,低头注视陈执安,眼神颇为死寂,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执安倒是不怕,只是扫了一眼那魏灵玉就不去看她。 可玲珑公主却皱起眉来,望着魏灵玉,冷声说道:“玉下,你怎知我出了宫?” 魏灵玉沉默不语。 玲珑公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气,以免在陈执安面前出丑。 可她即便再如何压抑,也难免声音颤抖。 于是,她便尽量少说几字,只是轻声对魏灵玉说道:“玉下,你太无礼了……往后,莫要再来我玉芙宫中。” 魏灵玉深吸一口气,却仍然不敢太过放肆,只是摇头说道:“公主尊贵,可终究已经嫁做人妻,如何能与这少年……” “人妻?”玲珑公主神色不改,只是摇头说道:“你应当知道你那兄长的人物,不需我再多言其中的原因。 至于陈先生……他是我玉芙宫之人,我出宫游玩,请他护持罢了,便是国公当面,也是如此。” “玉下,本宫在压着怒气,你尽快走吧,莫要让我发怒。” 玲珑公主徐徐开口。 魏灵玉骑在马上,思索几息时间,目光又落在陈执安身上,对陈执安说道:“我那兄长被许多悬天京中的人称为魏疯子。” 陈执安看着魏灵玉。 魏灵玉又摇头说道:“他最不喜欢的便是遵守规则,不像我们这些人……” 她话语至此,似乎察觉到了玲珑公主越发清冷的眼神,便再也不多说什么,策马而去。 此时的玲珑公主脸颊泛红,她很想与陈执安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来,于是她就此朝着陈执安点头,朝着皇城而去。 陈执安有些迟疑,却又见不远处的街口,一位女官显出身影,迎向玲珑公主,他这才放下心来。 对于魏灵玉今日的威胁,陈执安全然不曾放在心上。 魏灵玉几次想要杀他,即便没有今夜,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口头的威胁,又值当什么? 陈执安就此朝着东城而去。 可尚未走到东城,他身后忽然有破风声传来,其中并无半点真元痕迹。 陈执安下意识伸手,一枚玉佩就此落入他的手中。 他抬头看去,却见刚才他看到的那位宫中女官,远远朝他行礼。 与此同时,陈执安耳畔传来一道神蕴鸣响之声。 “公主命我将这一枚【山亭玉】送来给陈先生。” 这女官行礼说完,不等陈执安有丝毫回应,又隐入虚空中消失不见。 陈执安有些诧异,低头看向手中的山亭玉。 这枚玉佩并不大,大约拇指长短、两指宽,上面刻着山川、亭台、云间星辰。 另一面刻着一句诗词。 “遥遥山上亭。” “为何只有一句?下一句诗呢?” “而且这是一件乾坤宝物?而且绝非凡品。” 陈执安指腹摩挲这枚玉佩,有些不解玲珑公主为何要送他如此宝物。 他一边思索,一边神蕴驾驭真元流入其中,立刻便感觉到密密麻麻的灵纹,密布在其中。 灵纹数量,只怕比起他那一品灵宝的叶月舟还要更多。 “也是一件一品灵宝,只是比叶月舟更珍贵。” 陈执安不熟悉这件灵宝,神蕴周转灵纹,足足十几息之后,他的神蕴才落入这山亭玉中。 霎时间,陈执安神色忽而有些变化,即便陈执安善于隐藏心中所想,可脸上仍旧露出一抹惊容来。 “这么多东西?” “玲珑公主……这是做什么?” ps:晚上十点,准时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65章 水君配剑,八月黄雀风 第165章 水君配剑,八月黄雀风 也无怪陈执安惊讶。 这一枚乾坤宝物中的东西确实极为贵重。 其中有三株承载了先天之气的药材,药材各有不同。 又有一个如同食盒一般的檀木盒子,盒子里却是十二颗丹药。 这是十二颗玄色丹药,神蕴接触这丹药,立刻就能感觉到这些丹药中蕴含着极为厚重的养分,并非白玉丸、辟神丹能够相提并论。 “这必然是六品天丹。” 天丹颇为贵重,哪怕只是六品的天丹,比起寻常的丹药来说,药效不知好上几倍。 即便是在那些连绵数百年的世家中,天丹也是珍贵之物,寻常的世家人物,唯有破境这样的关键时期,才能分润到天丹。 而卢海汇、卢生玄这等天才,恐怕也不能月月分润六品天丹。 除了这先天之气,十二枚六品天丹以外,更令陈执安惊讶的是,其中尚且还有三本秘籍。 他神蕴粗略扫过,便知道这三本秘籍并非什么寻常的玄功妙法,而是真正的神通秘籍。 神通…… 普天之下,光是神通二字就颇为珍贵,天下七国,各大玄门任何一处所在,神通秘籍都被牢牢握在上层人物手中。 像现在这般,同时获得三本神通秘籍的情况,对于任何人来说都称得上少而又少。 三道先天之气、三本神通秘籍、再加上十二枚六品天丹…… 【山亭玉】这一件一品灵宝,也值得说一说。 徐溪月之前送给陈执安,以表答谢的承露戒同样是灵宝,其中的乾坤不过五尺见方。 可这山亭玉中的乾坤,只怕有一丈见方,空间比起承露戒足足大出差不多四倍。 正因为玲珑公主送来的东西如此贵重,陈执安才会疑惑于她的用意。 “还有一封信?” 陈执安神蕴感知到一张纸,他心念一动,那一张细腻的洛神纸就落入他的手中。 这张纸上寥寥写了几句话,笔记显得有些仓促,纸上还有墨香,应当是刚刚写就。 陈执安仔细看去,就见那纸上写着:“因我原因,令陈先生招致玉下的祸患,玉下向来乖张,我会与她写信,让她莫要放肆。 只是陈先生也需小心这些东西便算作赔罪之礼。” “就因为这个?”陈执安顿时有些无语。 这玲珑公主似乎过于大方了,只是因为那魏灵玉一句威胁的话,便如此自责,送来这般多的宝物。 就好像神通秘籍、先天之气、六品天丹,都是路边的白菜一般。 可陈执安却知道,对于玲珑公主这等并不曾仔细修行,有并未掌权的人物来说,想要短时间里凑齐这些东西,其实也称不上简单,更算不得路边的白菜。 “如此慷慨,莫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陈执安皱起眉头,忽然想起玲珑公主在坐朝节那日与他说过,自己想要离开悬天宫。 “公主不会是想让我助她逃离悬天京吧?” 陈执安吓了一跳,这可不算是什么容易的活。 哪怕他心里对于当今的天下,对于当今的世道颇有不满。 可若是想要持本心行事,一味气性猛烈,莽撞行事,恐怕就成了一介莽夫,成不了什么事。 关键时刻,还要借势而行,借皇家之势,再等自己本身成势! 帮玲珑公主逃跑……那还怎么借皇家之势? 陈执安一时之间有些犹豫起来,不知该拿这些东西怎么办。 他一边思索,一边回了东城小院。 院中不见陈水君的踪影,陈执安倒是并不担心。 今日他离开小院时,陈水君就与他说过,自己晚上要去做一些事,见一个人,让他晚饭莫要等他。 陈执安了解陈水君,这里是悬天京,再过不久就是司李两家的婚约,陈水君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也知道悬天京并不算是什么安全之地。 他既然不怕,想来是有些依仗,不至于遭遇危险。 陈执安回了房中,拿出那三本神通秘籍来。 【逐日八步】、【甲子杀侯指】、【霸下龙躯】。 三种神通秘籍映入眼中,陈执安逐个看去,眼神忽有变化。 这逐日八步,与那甲子杀侯指,竟是五品神通,极为珍贵。 而那霸下龙躯……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 “四品神通!” 神通与神通各有不同,四品神通比五六品神通要强出不知多少。 只是相应的,四品神通极难修行,寻常先天修士哪怕获得了这四品神通秘籍,只怕也无从练起。 既需要极高的悟性,还需要天生的根骨,除此之外还需要名师教导,需要很多相应的修行资粮。 “这霸下龙躯乃是一门炼体神通,运转霸下龙躯,人身便如同龙躯……相应的,修炼这等神通,也能够熬炼自身肉身,让肉身变得越发强悍。 只是……熬炼肉身,还需要许多丹药作为养分,根骨更是缺少不得。” 陈执安仔细思索。 “这般说来,这霸下龙躯岂不是极为适合我?我天赋超绝,骨骼惊奇,白玉丸虽然差了一些,可若是数量能够弥补,应当也能撑起这龙躯法门的修行来。” 一时间,他大为心动,只是心中仍然有些迟疑。 即便玲珑公主只说这是补偿。 可对于陈执安来说,魏灵玉的威胁根本算不了什么,因为在这之前,他与魏灵玉早就是生死大敌,今日之事只能算是二人仇怨中的点缀,又如何值这么多宝物? 以陈执安的气性,若是收下了这宝物,必然就要记下玲珑公主的人情。 往后还起来……只怕也就更难了。 “不过……玲珑公主久在悬天京中,应该知道逃离悬天京的难度,想来就算要逃出去,也要仔细谋划,不至于马上就走。 以我现在的修为,也远远不足以相助于她……这件事情,应当还会延后。” 陈执安想到这里,忽而咬牙:“算了,且不去理会,这一枚乾坤玉佩以及其中的珍宝也算是我的机缘,此时我正需要这些资源,若是不受,难免太过可惜。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玲珑公主的人情也暂且记下。” 陈执安想到这里,便就此盘膝而坐。 早在前日,他已经将那青绿色的先天之气引入先天胎宫中。 紫清玄微阐真第二重也已经被他在闿阳阙中参悟透彻,以此功法消化先天之气对于陈执安来说,就已经算是水到渠成。 他当即运转功法。 元关中的真元熠熠生辉,第二道先天之气消融于那些真人中,让陈执安的真元逐渐变作青绿色,青绿色真元极为厚重,比起先天一重的时候还要重上二三倍。 又有胎宫中的先天神蕴同样因为这一道先天之气而越发壮大。 原本小臂粗细的先天神蕴,变得更加粗壮,如美人腰。“先试着刻录四品神通霸下龙躯,如果有难以理解的,就去闿阳阙中,用紫气黄庭加强自己的悟性,仔细体悟。” 陈执安探手之间,手中多出十余枚白玉丸来。 原本白玉丸还有许多,只是不久之前陈执安又送了些给郑玄泽,所以便只剩下十余枚。 “明日清早,还要再炼一些白玉丸。” 陈执安仔细记下秘籍中的内容,闭起眼睛,开始参悟神通。 —— 白玉为堂金做马的安国公府中,有一处极为高耸的楼阁。 这名为【持天楼】的楼阁虽不如望星宫,但在悬天京诸多奢华楼阁里,却也算独树一帜。 此时此刻,一身玄衣的安国公在那【持天楼】中举目而望。 他清楚的看到玲珑公主女扮男装出宫,与陈执安一同游玩,继而再归皇城。 儿媳与其他男子相会,寻常人物应当会大发雷霆。 可这安国公嘴角却流转出几分笑意。 他眼中闪着光辉,远远看向已然入宫的玲珑公主,隐约间看到玲珑公主眉心有一点光辉闪耀,便如同天上的星辰。 原本这一点眉心星辰,已然暗淡了许多。 可当玲珑公主见到陈执安,那星辰却骤然亮起,与陈执安分别,星辰又显得暗淡许多。 于是,安国公嘴角的笑意越发灿烂了。 他目送玲珑公主入宫,继而转过身去,又踏上楼梯,来到这一座楼阁顶层。 却见那楼阁顶层空空如也,只在一处香台上,摆放着一个个巴掌大的泥塑。 这些泥塑塑的都是一个个五官俱全的小人。 安国公拿过两个摆在一起的泥塑小人,探出手指,轻轻在其中一个小人上一点。 那你泥塑小人上,顿时亮出光芒,那些光芒汇聚,最终化作一个人名。 【魏离阳。】 这名字上,有气息流转,落在另外一个泥塑小人上。 安国公手指点在另一个泥塑小人,同样有名姓显露出来。 【乘商令。】 乘姓…… 乃是大虞皇室之姓。 这【乘商令】,便是玲珑公主的名讳。 这两个泥塑小人气息相连,安国公却随意弹指,小人之间的气息就此断去。 安国公又拿起第三个泥塑小人,探指在那小人上写写画画。 光辉流转,最终化作一个人名。 【陈执安】。 被写上陈执安三字的泥塑小人同样流出气息,与那玲珑公主的泥塑小人相连。 安国公做完这一切,随意将【魏离阳】扔在一旁,颇为满意的看着陈执安与玲珑公主的泥塑,眼神中仿佛有漩涡流转,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 今夜过了子时,已然是八月十三。 李伯都策马而行,一身真元与这一匹名马流转,如松名马风驰电掣,几乎与风同速,遇水过水,遇山趟山,快到了极致。 正因为有此名马存在,李伯都不需损耗浑身真元飞行,便可以来往于松槐军驻军之处,颇为便捷。 李伯都今夜要回一趟军中,安顿好军中大小事宜,才好中秋佳节归家。 直至他一路过了东南万壑山,到了燕辞河河畔,李伯都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年轻人,正坐在河畔钓鱼。 “洲白?” 李伯都大为惊讶,顿时勒停如松马,仔细看去。 那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听到了李伯都的呼喊,也转过头来,脸上露出几分笑容:“二哥。” 李伯都喜出望外:“你从养龙观中回来了?” 李洲白一身书卷气,面容白皙,倒不像是一位修行之人,反而如一位翩翩公子。 他放下手中鱼竿,站起身来点头说道:“中秋将至,我正好前来悬天京中,凑一个团圆。” 李伯都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点头说道:“你能有此心,父亲必然喜出望外,今年中秋佳节,等你几位兄长回来,也带来儿孙,再加上你,正好团圆。” 李洲白就站在不远处,神色中却带着些迟疑,询问说道:“若要论团圆,四姐可还在红豆院中,中秋佳节,她孤苦了十八年,应当也值得一个团圆才是。” 李伯都眼神顿时微变,可他却未曾收敛脸上的笑容。 李洲白拜入天下玄门第八的养龙观,对于他云州李家而言,也算是光耀门楣。 可他这七弟心性却似乎十分淡薄,对于亲情也好像并不看重。 自从他拜入养龙观中后,往往几年都不曾回家一趟。 悬天京中许多人都已经忘了尚书大人府中,还有一位天下第八玄门的高徒。 今年中秋,李洲白愿意回来,李伯都总要按捺下一些气性才是。 于是,李伯都点头说道:“你愿意回家过节,已经是极好的事,等回了悬天京,你我二人一同劝一劝父亲,父亲见你回来一时高兴,必然也会让你四姐,走出红豆院,也和家人团圆。” “和家人团圆?”李洲白抬起头来,满是书卷气的脸上多出一些疑惑来:“二哥难道说的是与李家的家人团圆吗?” “可是四姐已经对李家失望了,和李家人团圆也许对她来说,并不算是什么恩赐。 如今陈水君、陈执安都在悬天京中,不如二哥与我一同劝一劝,父亲即便不愿放姐姐出去,也该让陈水君、陈执安前来红豆院中,一同看一看天上的圆月才是。” 李伯都瞬间明白李洲白的意图。 他神色转冷,摇头说道:“司、李两家的婚事将至,又如何能够引陈水君、陈执安入府?” 李伯都语气生硬,看向李洲白的眼神也多了些失望。 李洲白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远处的山头。 那山上,有一位白衣的人物正盘膝而坐。 今日,此人腰间配着剑。 是那一柄黄雀风。 五月风发,六月乃至,是时海鱼变为黄雀,乃为黄雀风。 如今时值八月,强劲的东南风应当已去,可不知为何,这燕辞河畔忽而刮起大风来。 ps:昨日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66章 李将军的玉阙不如我陈水君的先天 第166章 李将军的玉阙不如我陈水君的先天 燕辞河畔以及那群山中刮起大风。 天空阴沉,云雾低垂,密布的彤云布满苍穹之下,遮掩圆月。 大地昏暗如晦,黯淡的天光下,万物萧瑟,荒草摇曳。 那白衣的人影与远处的群山,以及刮来的大风融为一体,隐于夜色之中,悄然不可见。 李洲白面色落寞,他们兄弟姐妹身体中流淌着同样的血脉,可那偌大的李府,似乎都不会疼惜这血脉亲缘。 正因如此,李洲白拜入养龙观之后,才会极少回家。 李伯都看到李洲白的神色,眼神不变,极为坚定。 “我云州李家绵延百年,算上四处支脉,族中人口何止千人?可是在天下世家中,莫说是无法与大虞六姓相比,即便是与其余几十个大姓相比也远远不如。 父亲之所以能够胜任尚书之位,还靠祖父的遗泽……可登上了如此高位,李家却没有匹配的门楣,做起许多事情来,仍然要仰仗他人。 看似尽揽户部大权,也确实赚得了许多钱财,在这天下养了许多门客,经营了许多产业。 可这终究不过是空中楼阁,摇摇欲坠。” “如今我李家血脉遍布天下,云州李家所有人都仰仗着我们主家,云州祖祀祭祖之时,哪怕是族长都要站在父亲身后,若是父亲不为宗族考虑,不为我李家后代留下一些什么,等他死了,那我李家往后的祖孙后代,又能有何为?” 李伯都语气中带着些感叹,群山中的大风呼啸而来,却吹不起他身上的衣摆。 “这天下广阔,却终究不过是人吃人,我李家得了许多财富,往后必定杀机汹涌,不知多少人在盯着我们李家。 所以,父亲要在卸任户部尚书之前,料理好许多事……司、李两家的婚约,便是其中的契机……洲白,你已过了三十岁,却不愿成家,又不愿撑起李家来,如今又来坏父亲的筹谋,实不应该。” 李伯都语重心长。 李洲白却皱起眉头,道:“要为宗族考虑,要为天下云州李家血脉考虑,难道就要牺牲姐姐? 十八年与至亲之人离散,只为今时今日嫁去他人府上,做一个妾?” 李伯都面色如水,神色平静:“李音希乃是我李家血脉,那是父母生养。 遵父母之命本来便是天经地义……李家养育了她,她在李家的豪奢之中获得了颇多好处,如今到了她牺牲的时候,便是不愿意又有何妨?” “而且,去了司家,并非是委屈他,说是做妾,可实际上却与主母无二,又有何不好? 跟随陈水君这么一介平庸之人,便是有父亲与我提携,可他修行天赋弱小,又无本家底蕴,终究不过四五品便要止步。 音希又能靠他些什么?” “所以父亲与二哥,是在为姐姐好?”李洲白低着头:“可我记得十八年前,祖父已经几次答应陈水君与姐姐的婚事。 至于李家对于姐姐的养育之恩……难道兄长忘了,若无姐姐与陈水君,父亲早已经死了,活不到如今,更没有机会考虑世家门楣之事! 这难道还不够报答养育之情吗?为人又如何能够言而无信?” 李伯都沉默,终究摇头说道:“怪只怪陈水君血脉平常,天赋不堪……怪只怪谢家谢无拘突然前来家中提亲。 陈水君与那位谢家大兄相比,就如同萤火对比天上明月,如同山间沟渠对比河海,晦暗无光……若无音希珠胎暗结,音希本应该嫁到大虞六姓之一的谢家……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陈水君不是音希的良配。” 李洲白抬起头来,神色愠怒:“想要福泽宗族、子孙,若是仰仗他人,贪图他人之势,终究不过是水中月、镜中。 看似繁华壮美,却捞不到,摘不下…… 二哥,你得了龙脉机缘,我有幸拜入养龙观,若是再加上四姐、陈水君,再加上陈执安,何愁李家不兴盛? 为何偏偏就要仰仗他人,偏偏要闹到如此地步? 甚至逼得陈执安这样的少年人物,都不得不铤而走险,想要前去执印,因此恶了天下世家!” 李伯都抬头望向天空,天上云雾卷动,遮住了明月。 这燕辞河畔几乎被黑暗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他眼神中带着些唏嘘,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因为我获得龙脉机缘之后,才知晓造化境界究竟意味着什么,又究竟何其遥远。” “造化境界妙不可言,可却如同天上明月,看得到,摸不着。 至多抬头仰望明月时,感叹一句月华柔美。 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止步玉阙境界,甚至止步于玉阙圆满,一生都无法踏足造化境界。 而我修行到玉阙第五重已经颇为吃力,登天之梯,一阶难过一阶…… 可是司远瞾不同。” 李伯都说到这里,眼神中照出几分光辉来,道:“我曾见过他手持名枪【青天】演武,他长枪直刺,仿佛要刺穿天上的星辰。 他所修神通,也玄妙无比……他所行之路,步步坚实,那时我便知道他比我更强,他必然能够踏入造化境界。” “时至如今,许多光阴逝去,便如我所想,司远瞾距离造化境界不过临门一脚,也许再过二三年,也许再过二三日,他便会踏入造化境。 一旦踏入造化,就成了真正的人物,司家将会因此越发兴盛,我李家也可得其传承,对于宗族子孙而言,乃是天大的好处。” “再看陈水君……他确实有几分机缘,甚至能得来那等名剑,能得来那样的宝药,可是区区这番机缘……又如何能与造化匹敌? 我前些日子才看到他,他蹉跎十八载,不过一个先天境界。 你可知道先天与造化之间的差距?” “还有那陈执安……来了悬天京,全无背景,全无底蕴,不想着做他的宫廷画师,却想要妄图执印,甚至在比斗中杀了卢家的少年天才……执印乃是天下世家共同的忌讳,即便他有盖世的天赋,可若是得罪了天下世家,我李家又该如何接纳他? 洲白,你要怪,还要怪那陈水君父子。” 李伯都说了许多,似乎是想要改变李洲白心中所想。 可当山风吹过,李伯都却忽然缓缓转头,看向远处的山峰。 他负起双手,眯着眼睛轻声说道:“陈水君,我说的可对吗?” 碧天夜凉秋月冷,一片风波自远处的山头吹起。 有人自那山头站起身来,远远望向李伯都。 李伯都神色带起几分阴沉,道:“先天修为,应当不知道造化境界何其高远,所以十八年之后的今日,你仍然不死心。 你寻来洲白为你做说客,可是司李两家的婚约,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甚至……事到如今,哪怕是父亲反对悔婚,只怕也无济于事。 司远瞾乃是军中人物,即便平日里沉默谦逊,可要是触怒了他,他军中杀敌的气性,又如何能够轻侮?” “我今日之所以说了这般多话,一是为了让洲白明白父亲的苦心,明白父亲肩头压着的重担。 二便是为了让你陈水君知道,此事已经全然没有转圜的余地,已成定局。 凭你的力量,难以撼动去万一!” 李伯都似乎不愿再多说了,他又骑上了如松马,看向李洲白:“时值中秋,二哥希望你能够回家团聚。” 他话语至此,便要策马而去。 可恰在此时,陈水君的声音却随着那山上卷来的风波,轻轻传来。 “先天与造化境界,差距也许并没有那么大。” 李伯都听了此言,不由一笑。 先天境界,自然不知造化雄伟。 于是他握住缰绳,将行之际说道:“莫说是造化境界,你先天一重的修为,与先天二三重之间都有莫大差距,并非能够轻易抹平。造化境界如天上大日,实不该先天人物去擅自评价。” 陈水君此时却已经站起身来,他忽然说道:“李伯都,你方才说你修为乃是玉阙五重,那便是玄府境界……你觉得先天与玄府,差距如何?” 陈水君说话时,就站在那山上。 天上的云气不知何时落下,好似雾气一般,绕住那座山峰,将陈水君的身影遮掩的若隐若现。 陈水君声音在那山中回荡,空灵而又低沉,就仿佛是山上的神祇在以风为声,吹遍山间,吹来燕辞河畔。 可李伯都却无心理会陈水君这般的痴人之语。 他一甩缰绳,如松马踏步而去:“陈水君,你该庆幸我答应过音希,不对你出手……否则如你这般纠缠,便是不死,也该病卧床榻,难以来悬天京中添乱。” “不如……我给你一个机会?”陈水君声音悠悠,徐徐而至。 李伯都顿时来了兴趣,他勒马停下,转头看向那山川。 陈水君道:“我来了悬天京之后,楚牧野与我说了许多执安的事。 执安与许多人打赌,总是赌胜,在这些赌约中,他得了宝物,得了方便…… 我是做父亲的,却想着学一学我那孩儿。 李伯都,不如你也与我赌上一赌?” 李伯都嘴角牵扯出一抹笑容,侧头问道:“赌什么?” 陈水君仍然站在山上:“就赌你的玉阙与我的先天差距极大,如何?” 李伯都皱起眉头。 玉阙与先天本就差距极大,还需要赌什么? 一旁的李洲白迟疑一番,提醒说道:“他的意思是……二哥的玉阙远远不如他的先天。” 李伯都一愣,顿时大笑出声:“陈水君,长久的不忿,让你变作痴傻了?” “那二哥究竟赌不赌?”李洲白忽而出声,道:“我也十分好奇,先天境界如何比玉阙境界更强。” 李伯都收敛脸上的笑容,继续问道:“怎么一个赌法?” “倒也简单。”陈水君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握住腰间的黄雀风:“不过打上一场。 若是你赢了,我便不再回悬天京……若是我赢了,中秋之日,我与执安会去红豆院中吃上一顿团圆饭。” 李伯都看了那山头上的陈水君许久,实在不知这陈水君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要与他如此赌约。 可他脸上仍然露出笑意,轻轻点头。 霎时之间,山上的大风越发强劲,呼啸不已。 “陈水君,你已至不惑之年,其实应当明白,天下间有许多不可为之事。 比如你与音希,比如你想阻止司李两家的婚事,又比如此时此地,你想与我争斗……” “先天一重,要与我玉阙玄府赌斗……你究竟凭什么?” 他话音落下,他身上的长袍随风而动,身后隐约可见一头猛虎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他眼中照出光辉,割裂黑暗的夜幕。 难以想象的真元从他身上涌动出来,化作龙卷,仿佛要卷动天地,恐怖的气息升腾而上,燃烧虚空中的空气,甚至传来重重爆响。 光是如此气魄,就已经沉重到了极点,那气魄龙卷横扫而过,扫去了诸多山间大树,扫空了其中的雾气,直向着陈水君而去。 而李伯都甚至都未曾出手,只是冷眼看着他。 就仿佛是在与陈水君说…… “光是玉阙五重玄府境的气魄,对于你来说,便已经是一场大劫难。” 一旁的李洲白有些忐忑,元神已然就绪,若是陈水君真有危险,他必然会出手救下。 只是…… 现在那龙卷卷起气流狂涛之际,陈水君却忽然弹指。 周遭的风波变得无声无息,却轻易驱散了那龙卷。 陈水君便自那山中,一步一步踏出。 他踏在虚空中,脚下自有云气生莲,托住他的身躯。 “你说这天下有许多不可为之事…… 可我却觉得所谓不可为,不过是对庸人而言。” “李铸秋原本该死,可我觉得他能活,所以我救活了他。” “又比如那道下魔想要寄生音希,我手持黄雀风,斩了那妖魔。” “又比如你们觉得我天赋平庸,我的孩儿必定也如我一般平庸,可执安却成了盖压悬天京的天才。” …… 陈水君踏空而来,天上云雾流转,大雨忽来,又有大风呼啸,就仿佛是在迎接他。 “十八年后的今日,我再归悬天京,音希不会去司家,不会留在李家,不会留在悬天京……李铸秋、谢无拘、又或者那将入造化之境的镕天将军,都阻止不了我。” “至于你李伯都……你前来苏南府之时,提及执安,必言杂种二字,我早就想要问一问你,杂种二字究竟该如何写……” 李伯都面色忽变。 因为他看到陈水君身后,有炽热的光辉闪烁,就好像是盛夏的烈日。 大风、大雨、烈日,似乎都凝聚在一处,继而酝酿出一道剑气。 “剑心……”李伯都瞳孔收缩。 可下一瞬,在李伯都眼中,陈水君忽而变得虚无缥缈,似真似幻。 “装神弄鬼。”李伯都冷哼一声,身上气息勃发,鼎盛到了极致。 可正在此时,踏步而至的陈水君,忽而拔出腰间的长剑! 这一刻,陈水君似乎与山,与大风,与大雨,与他身后的烈日融为一体。 云雾翻腾之间,陈水君倘若如同朝阳,绽放出璀璨无比的光辉。 “来,李伯都,你来看看我的先天一重!” 一道剑光不知何时呼啸而至,摧枯拉朽! 恐怖无比的气魄,裹挟着风雨,裹挟着大日光辉,带起不知何其玄妙的明悟,淹没燕辞河畔,淹没群山,淹没李伯都。 敕! 剑光闪烁,天地如鼓,被剑气擂动,恐怖的烟尘冲天而起,燕辞河中的水被一剑斩开,漫天的水雾与风雨融合。 然后……那若隐若现的猛虎神相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便就此消散了。 有人在那雨中洒落鲜血 有人却从云雾中走来,他轻轻弹指。 黄雀风自虚空中飞来,落入他的剑鞘中。 “看来李将军的玉阙玄府,不如我的先天一重。” (本章完) 第167章 霸下龙躯 头骨饮酒 第167章 霸下龙躯 头骨饮酒 当炽盛的剑光划过天际,云雾升腾之间,大雨、大风以及陈水君身后的烈日都逐渐变得熹微了。 烟尘散去。 陈水君长身而立,腰间的黄雀风似乎从未出鞘。 李洲白心中有些担忧,他踏入那未曾消散的云雾之中,就看到李伯都脸上多出了一个巨大的剑痕。 那剑痕从右边眉角蔓延,划过他的鼻子,划过他的嘴,最终落在右边的下巴上。 狰狞的伤痕中还流出鲜血来。 那剑痕之中,尚且还有丝丝缕缕的剑意,就像是一枚枚小刀一般,阻止玉阙修士的体魄,让这剑痕恢复。 李伯都站在原处,身躯微微发抖。 他瞳孔仍然收缩,几乎化作一点,仿佛惊异于方才那无双的剑意…… 先天一重,又如何能一剑败他? 李伯都口中吐出鲜血,随即他想起那四时蝉功法来。 传言中四时蝉乃是道下之法,不可以常理揣度。 “你捉到了道下蝉……明悟了四时之道?” 良久之后,李伯都忽然语气颤抖,望向陈水君。 陈水君似乎不愿与他李伯都说话,转身沿着燕辞河而去,此时此刻,他身上白衣飘动,腰间配置长剑,便如同一位盖世的剑客。 他走出许多步,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过头来对李伯都说道:“中秋之时,我与执安会去红豆院,希望李家……无人会打扰我们。” 李洲白深深看了李伯都一眼,忽然开口说道:“二哥,你往日多有折辱陈家父子,光是那杂种二字,已经颇为伤人,今日若无四姐的面子,只怕你要死在这里了。” 死在这里? 李伯都忽然想起方才那几乎与大风大雨烈日融合为一的一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是…… 天下广大,百余亿人,从无有人修成四时蝉,偏偏这陈水君练成了? 李伯都站在原处,眼中残留的光芒,忽然间有些暗淡。 他脸上的伤痕里仍然传来剧痛。 方才陈水君那一剑,伤了他的元关,令他的元神、神相同时受损。 此时李伯都竟然无法驱散脸上伤痕中的剑意,无法修复面庞。 这剑痕也就成了败者印记,让李伯都如梗在喉。 他竟然……败给了陈水君。 而陈水君修成了四时蝉……似乎并未圆满,却至少已然捉来三只蝉,明悟三种道真! 这岂不是意味着,若是陈水君真能修成四时蝉圆满,他便能够直入造化,成为当今世上又一尊造化大家? 那么这十八年以来的纠葛,父亲与他过往的决绝,岂不是就成了压垮云州李家的笑话? 李伯都站在原处,身上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 便如他方才对李洲白所言,司李两家的婚约已成定局,改无可改。 陈执安妄图执印,甚至杀了卢家的卢生玄,已经成了大虞六姓、天下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云州李家也已经无法对陈家父子妥协。 一边是天下世家,是将要突破造化的镕天将军司远瞾。 另一边是天资横溢,惊才艳艳的陈执安,以及极有可能能够修成四时蝉的陈水君…… 向陈家父子妥协,天下世家的怒火,会将云州李家卷为灰烬。 不与陈家父子和解,陈水君、陈执安都将成为天大的隐患…… 李伯都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恰好舔到嘴唇上的剑痕,在那剑痕中有一道剑气迸发而出,刺穿了他的舌头。 他却并未将舌头中涌出的鲜血吐出来,而是咽入喉中。 如今已无退路,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可他仍然想起刚才李洲白与他说过的话。 又何须仰仗他人? 云州李家,云州李家有李洲白,有李伯都,若能够再加上陈执安,陈水君……往后何愁不兴旺? 李伯都深吸一口气,忍住五脏六腑的剧痛,翻身上马。 已成孽障。 孽障不可解,唯有顺其自然了。 —— 陈执安盘膝而坐,吃下了十余枚白玉丸。 白玉丸养分被紫清玄微阐真第二重功法全然带出,却未曾被陈执安的真元炼化。 反而化作一缕缕清气,落入陈执安五脏六腑、皮肉筋膜骨中。 他洁白如玉的骨骼上,逐渐多出许多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 全身穴窍中,有十二处穴窍被【霸下龙躯】神通逐渐激活,吸收了白玉丸的养分,从中迸发出大量的血气,从而改造陈执安的身躯。 陈执安紧闭双眸。 他在闿阳阙中,已然吃透了霸下龙躯神通,神通入门要点也被他全然掌握。 现在修炼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十二处穴窍极为玄妙的震动,迸发血气,继而改造陈执安的肉身。 十余枚白玉丸的养分很快就被陈执安的肉身吸收殆尽。 陈执安睁开眼睛,翻掌之间,手中多出一枚黑色的丹药。 那丹药不过黄豆大小,却有一层神秘的气息在这丹药上流转,神妙不凡。 “妙吾天丹。” 装着丹药的檀木盒子上,已然写明了这丹药的名讳,功效。 这六品天丹功效非凡,吞服天丹,炼化丹药,其中丹气入体,也会如同先天之气一般,融入他的真元,融入他的肉身,唯独无法孕养元神。 可若是用来凝炼真元,效果却极好。 寻常先天一二层的修士如果能够吞服一颗,甚至可以提升一成有余的真元凝炼程度,确实称得上“玄妙吾身。” 陈执安并不犹豫,随手将这六品天丹扔入嘴里,吞入腹中。 紫清玄微阐真第二重功法运转,真元汨汨流动,包裹住妙吾天丹,就此炼化。 随着那天丹中的丹气流转开来。 陈执安却不曾用丹气修行真元,而是几乎所有的丹气都流入他那十二处肉身穴窍。 他的真元本就强横,强过普通先天二重修士不知多少倍,若是用此天丹修行真元,不过只是锦上添,起不了什么太大助益。 更何况陈执安先天胎宫中,上前还有一道青绿色先天之气,距离全然消化还遥遥无期,真元融合先天之气,还会有巨大的长进,不需要用天丹修炼真元。 所以当他将这六品天丹中,几乎所有的丹气都用来修炼霸下龙躯神通,用来强化肉身体魄,效果立竿见影。 陈执安只觉得自己的身躯剧痛,五脏六腑仿佛拧在一处,皮肉筋膜骨骼中,又好像被无数根尖刺刺穿。 难以想象的痛楚,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可陈执安却面色不改,脑海中观想南流景。浩大的南流景在他脑海中亮出光辉,一尊白衣的天王法相在南流景的光芒中若隐若现。 随着这南流景与天王法相显现而出,陈执安思绪逐渐清明,那恐怖的剧痛,也不再那般难以承受。 他就此修行,直至两个时辰之后…… 陈执安缓缓睁开眼睛。 随着他心念一动,肉身中十二处穴窍闪过光辉。 他伸出手来,在灯光照耀下,隐约可以看到他的皮肤上,多了些若隐若现的金光纹路,便如同一枚枚龙鳞,颇为神异。 除此之外,他身躯中的五脏六腑,骨肉筋膜同样如是,微微颤动间仿佛充斥着恐怖绝伦的力量。 “霸下龙躯。” 龙生九子,肉身以霸下最强! “这神通不愧是四品神通,若无强健体魄,若无法激活肉身隐窍,若无珍贵的丹药,高绝的悟性,甚至无法运转这霸下龙躯。” 陈执安这般感叹。 可如果旁人知晓陈执安不过一夜,不过仅凭十几枚白玉丹,一枚六品天丹,就已经入门霸下龙躯神通,不知会做何感想。 “十二道霸下隐窍,我这肉身就比之前强出七八倍有余,若是能完整修炼出二百三十六处霸下隐窍,体魄也许真能够如霸下真龙。” 陈执安想到这里,嘴角流露出一抹笑容来。 “如此强悍的神通,竟然只是四品,那四品之上的神通,又该何其强大?” 他心中感叹。 可他不知的是,这霸下龙躯之所以是四品神通,原因在于这神通入门难,想要登堂入室,想要大成,想要圆满这更是难上加难。 绝大多数修行此神通的先天六七重修士,又或者玉阙修士,修行到百窍程度,已经称得上极为难得。 修成百窍,就已经匹配了四重神通的强度。 倘若能够修成【二百三十六处】霸下隐窍,又是何等光景,却鲜少有人知晓。 “不过……这十二处隐窍之后的穴窍,就算是以闿阳阙中紫气黄庭参悟,我也只是隐约看到几处……往后我这神通修炼起来,只怕会越来越难。” 陈执安摇了摇头,不再去顾虑这些。 他探手之间,手中多了一把剑。 剑上云纹缠绕,看起来便颇为名贵,正是那云川长剑。 陈执安拔出云川,另一只手两个手指落在云川剑剑身上。 白玉京中的青山楼立刻便照出光芒,透过南流景,落于陈执安指尖。 陈执安当即耗费十道玉京之气,为这云川宝剑进行青山铭刻。 那云川宝剑上,顿时有丝丝缕缕的云雾蔓延开来。 陈执安拿开手指,低头仔细看去,就看到那长剑剑身上,一缕缕光芒若隐若现,隐约可见玄妙的明悟。 【有剑云川,青山铭刻之下,持剑如行云端,可隔绝部分神蕴探查,可隔绝神通窥探。】 陈执安感知着这第一阶青山铭刻的效果,倒是有些诧异。 “不曾增幅剑气……” 旋即陈执安转念一想,又觉得如此效果,也许才更好一些。 他还记得自己与卢海汇对战之时,卢海汇身上神通各异,能够轻而易举的融入虚空,藏于大风中。 若非他十二道神蕴深厚无比,根本无法察觉卢海汇的所在。 而他自己的手段,比起卢海汇,乃至比起郑玄泽、陆竹君、魏灵玉而言,其实还少了许多。 原因在于他今时今日,不过先天二重,算上增幅所用的天鼓神通,也不过只会一道飞剑神通,一道肉身神通。 哪怕再加上他剑意刀意。 他对战的手段,终究还是少了一些。 现在有了这云川雾气,也能用来迷惑对手,出其不意。 就在陈执安手持云川,端详这宝剑上的青山铭刻之际。 在宝剑之中,被青山楼的光芒锁住的那一团黑气,突然滚滚而动,其中散发出又一道神秘的气息,四下流淌,触碰到了青山楼光辉。 陈执安顿有感知。 他试着驾驭青山楼光辉,触碰那神秘气息,从中忽而传来一阵阵晦涩、扭曲、黑暗的讯息,便如同妖鬼的呓语。 陈执安挑了挑眉,脸上笑意越浓了。 青山楼光辉中,黑烟滚滚,陈执安好整以瑕。 他想要看看那谢无拘,究竟要做些什么。 —— 谢家别院中,谢无拘负手而立。 他身后,那位曾拿来云川剑的枯瘦的中年人盘膝而坐。 一道道诡异的黑色纹路扭曲在他的身上,在月光照耀下,也好像是一枚枚龙鳞。 与陈执安所修神通不同的是。 这龙鳞似乎是长出来的,并非是运转神通而得。 中年人身后,还有三人,正低头屏息以待。 十几息时间过去,中年人缓缓睁开眼睛。 “已然开始吃了。” 中年人面庞僵硬,眼神中似乎泛着粼粼火光:“再辅以控神之法,任凭这陈执安根骨天赋如何出彩,也要落入瓮中。” 谢无拘缓缓点头:“辛苦蛟骧公。” 蛟骧公……便是西蓬莱排名第一的人物。 西蓬莱覆灭,这些强人,竟然跟随谢无拘,一同来了悬天京。 而蛟骧公身后,断臂的齐天冲听到此言,脸上同样露出笑容来。 谢无拘看向龙门街红豆院心中暗想:“执掌陈执安,那道果最终也要入我瓮中,成为一颗大药,助我成道……” 蛟骧公看向齐天冲。 “等到龙吞之法吃下去陈执安神志更多一些,你便用控神之法去见他,看他是何反应。” 齐天冲咧嘴一笑,脸上的络腮胡微微颤抖,他眼中闪过光芒,他向着谢无拘躬身,忽而说道:“何时能够杀了他?” 这位昔日作战苏南府楚牧野院中,大谈世家无道,逼他落草的吞天虎,如今却躬下身,低下头,恭恭敬敬向谢无拘行礼。 谢无拘随意摇头:“等到此事尘埃落定,这少年随齐将军发落。” 齐天冲点头,又看了看自己的断臂:“我要用他的头骨饮酒。” ps:晚点还有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68章 试一试你的斤两 第168章 试一试你的斤两 八月十三日的秋色漫过了青瓦檐角,院子里的老桂树,正簌簌落着碎金。 一直到了昨日深夜,陈水君才又倒提着两只鸡,回了东街上的院子。 他在假山旁,打理着那两只鸡。 白间在陈水君身旁打下手。 这两位都是修行中人,可料理两只鸡需要一同动手。 陈执安手中正拿着一封信,与郑玄泽、陆竹君二人同看。 “端阙王爷怎么忽然想着宴请我们?”陈执安略有些不解:“他在信中说要宴请悬天京中众多出众的年轻人物,好让他也沾染一些年轻人的风光。 两位将军,可曾收到端阙王爷的请帖了?” 郑玄泽、陆竹君也都点头。 郑玄泽有了充足的丹药,不过几日光阴,无论是身体上的伤势,又或者先天胎宫之前的损伤,都已经有所恢复,气色也好了很多。 他擦拭着手中的长剑道:“端阙王爷代表着皇家,他请我们几人前去,只怕并非是寻常的宴会。 既然请了我与郑玄泽这等的人,想来那些大虞六姓,又比如魏家、姜家一流的少年人物,必然也已经请了。 端阙王爷虽然是清闲的王爷,可他一身修为高深莫测,在悬天京中其实地位超然。 他若相请,只怕无人会拒绝。” 陆竹君却不理会这许多,道:“既然王爷相请,那就去上一遭又有何妨?无非是去饮酒吃肉。 便是有那些世家人物在旁,不去理会便是……照我看,大约是端阙王爷,想要细致看一看往后将要争夺陆吾鉴的人物。” “执安兄,你可要去?” 陈执安点头,笑道:“端阙王爷还曾经因我而出手,他既然明日相请,那就去一去。 也正好见一见其他的少年人物,看一看他们斤两如何。” 郑玄泽道:“已经有许多世家天骄来临悬天京,这些人物中,不乏有早已经能够踏入玉阙境界,却因为觊觎陆吾鉴、觊觎陆吾神相天图,而将自身境界压在先天圆满人。 他们的底蕴深厚非常,往后执安兄若是要与他们争斗,现在有机会去见一见他们,反而是好事。” 陆竹君身躯如山,咧嘴一笑:“同样是人,哪有我们避着他们的道理。” 陈执安深以为然,眼神中光彩熠熠:“修行之人,自然应当气性猛烈,勇往直前……经过这悬天京中的许多事,我也逐渐发现,这些所谓的世家天骄,往往都是些欺软怕硬之辈。 你越是退避,他们反而越是得寸进尺,所以我打算大大方方让他们也见一见我。 往后若有争端,也让他们知道击败他们的陈执安究竟是谁。” 陆竹君笑意盎然,点头说道:“陈兄弟倒是好气魄,全然不将那些世家天才放在眼中。” 陈执安摇头:“既然踏上这条路,总要自信一些,在我身后,不知有多少人要杀我而后快。 我若不超越那些世家天才,往后便有可能死在他们手中。 所以,我的气魄必须要更盛一些才是。” 陆竹君、郑玄泽对视一眼,也认同点头。 郑玄泽神情肃穆,道:“陈兄弟救了云将军性命,便等同于救了我郑玄泽性命,你若想要成事,玄泽力微,却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陆竹君却凑过身子,小声询问陈执安:“执安兄,你为何非要执印?” 郑玄泽知道一些司李两家的事情,却也仔细听着。 陈执安想起林虎、林雨,想起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京尹府共同协办之下,还让那妄图自杀,却被陈执安阻止的林雨死在牢狱中,甚至不曾得一个全尸。 于是陈执安语气变得有些僵硬起来,回答道:“有人枉死,我打算替他们报仇。” 陆竹君、郑玄泽神色瞬间严肃起来,远处东廊下的竹帘忽然簌簌作响,云停就在那竹帘之后,他似乎也在仔细听着。 “陈兄弟,死的可是你的亲人?”郑玄泽就此发问。 陈执安摇头:“素不相识。” 二人顿时大有不解,陆竹君又问道:“所以是陈兄弟路遇无关于自己的不平?” 陈执安点了点头……又仔细想了想,又终究摇了摇头。 “我曾想要救下其中一人,所以阻止她自决,当时的我也不知事情来龙去脉,又与端阙王爷写了一封信,以为有了这封信,端阙王爷关注此事,次日总能有一个好结果。” “却不想当天夜里,那女子便死了……死得还颇为痛苦,如此想来,若是我当时不曾阻止她自决,也许她就不至于受那些痛苦。” “此事在我心中盘踞已久,我也缄默已久,却成了我的心病,令我久久意难平。 于是,除了司李两家的事之外,执印便能借朝廷之势,报一报亡人之仇,也让那些妄图一手遮天的人们仔细看一看,悬天京中,也有不畏惧他们的权势之人。” 众人沉默。 云停却忽然拨开竹帘,开口询问道:“陈兄弟所言,可是那林虎父女?” 他声音沙哑,却平稳有力,又似有汹涌的寒气萦绕。 这些日子以来,这是云停第一次开口说话。 陈执安颔首。 “竟真的只是陌生之人。” 郑玄泽、陆竹君,乃至白间肃然起敬。 云停想了想,又放下竹帘,静坐在原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执意要亲自下厨的陈水君,已经将那两只鸡炖上。 他似乎也听到了陈执安的话,目光却落在水池中他自己带来的几条金鱼上。 不多时,江太平也来了院中,又带来了七八斤美酒。 只是众人今日难得相聚,喝得尽兴了些,七八斤美酒很快便被喝完。 陈执安乃是院中东道,便知会了众人一声,出门买酒。 东街街口便有酒家,只是那青隼酒太过苦涩,陈执安与陈水君都喝不习惯。 于是陈执安又专程去了西城秋露居,去买那名酒【秋露白】。 到了中秋,距离冬日已然不远。 再过些时日,秋露便要结霜,悬天京中也就没有秋露白可喝了。 他又打了十斤酒,放入山亭玉中,又往回赶。 直至走到西城与东城交汇之处,陈执安忽然停下脚步,眉头微微皱起。 几次遭遇刺杀。 陈执安早已多长了几个心眼。 神蕴时刻流转而出,边际周遭三十丈所在,探查其中的危险。 此时此刻,却又有所获。 今日并无刺客,距离陈执安隔着一条街的一处院落门口,却有一位熟悉的身影。 陈执安皱眉几息时间,便踏步而去,穿过一条英直街,到了东城东崖街上。 然后……他面色微微有些变化。 只见东崖街上,有一处高门大府。 朱漆大门上的鎏金狻猊铺首衔着青铜环,印出门前两尊风化的麒麟。 【褚门宣威】的牌匾威严赫赫。 两侧一对楹联漆色如新——褚门甲胄承恩重,南海浪潮入门寒。 这里正是南海褚家在悬天京中的府邸,乃是圣人赐下。 而此时,这朱漆大门前,一队九人身穿黑色甲胄,腰佩长刀,正围着一座马车牢笼。 紧接着,为首的一人,从那马车牢笼中,拖下来一个人。 陈执安眉头拧起…… 此人竟然是那郁离轲! 这位年轻的刺客遍体鳞伤,脸上也满是血污。 若非陈执安见过郁离轲所刺之面,如此血迹遮掩之下,只怕还认不出郁离轲来。郁离轲竟然被抓了……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恰在此时,那朱漆大门缓缓打开,从中走出两个人来。 其中一人面色苍白,眼神疲惫,正是被陈执安一刀砍成重伤的褚岫白。 而褚岫白身旁的人物,比他更长几岁。 此人走出大门,一只手直接扣着腰间螭纹玉带扣,额间的暗金抹额压住飞扬剑眉。 天生他飞扬剑眉之下,又有一双凉薄、锋锐的眼睛,眼尾微垂,倒像是生出了三分似笑非笑来。 “岫白,我既然答应你要将这郁离轲捉来,你就不需再担心什么。” 那人说话声音缓慢,却好像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一旁的褚岫白向此人行礼:“谢过表哥。” 那人朝着褚岫白随意摇头。 褚岫白直起身来,炽热的目光,落在那已经昏迷的郁离轲身上。 “破入玉阙境界又有什么用?如今还不是如同死狗一般被捉来悬天京。” “且放心,我不会让你早死。” 褚岫白眼神中仿佛酝酿着两簇鬼火,灼灼跳动。 可旋即他的目光又瞥到街口的一位少年。 那少年身着玄色长衣,正远远注视着此处。 “陈执安?” 褚岫白忽然紧握拳头,指节也忽而泛白。 眼中仿若凝霜,冒着森冷的寒气。 褚岫白身旁的那人心思似乎颇为细腻,转眼间就捕捉到了他的眼神,继而寻着这眼神,看向陈执安。 “这少年何许人也?竟然能令你这般恼怒。”此人询问。 褚岫白冷言说道:“这少年便是那陈执安。” 那人略有些吃惊,眼神巡梭,打量着陈执安。 褚岫白却微微仰头,指了指郁离轲,对陈执安说道:“今日再想我追捕郁离轲的那一夜,我却始终觉得,那时郁离轲能够走脱,必然有你的缘由……” “陈执安,无论我猜的对否,你都可以看看这早就该死的人,也许你往后的下场,也如他一般。” 即便是隔了遥远的距离,陈执安仍然能够感知到郁离轲微弱至极的呼吸。 他站在原处,仔细点了点这褚家院中的人物。 九位披甲之人,对于褚家这等二品大都御的京城大府而言,披甲的守卫不可超过二十位。 除此之外,应当还有许多门客。 又有褚岫白以及他身旁那位锦衣的公子。 此人气息深沉,如同一处深渊,深不可测。 “必然已经超脱了先天,踏足玉阙境界……褚家主母乃是姑岚王家的小姐,褚岫白又称此人为表兄,这人必定是大虞六姓之一王家的人物。” “这大虞天下,可真是处处都有六姓人物的踪迹。” 陈执安心中冷哼一声,转身便要离去。 正在这时,那位王家公子却轻轻弹指! 公子弹指,立刻就有一位黑甲人物翻身上马,既然驾驭那极为高大健壮的黑马,不做丝毫犹豫,朝陈执安撞来。 青石板在日光下泛着冷光,马蹄铁与石面碰撞迸发出点点火星。 那黑甲人物气息深沉至极,必定是万中无一的高手,他伏在马背上,黑色的重甲被日光照过,竟然泛起暗红流光,明显是一件宝物。 而他已然拔刀,长刀在青石板上犁出三尺火痕。 恐怖的先天真元自他身上勃发,汹涌无状。 而那一匹马也同样如此,浑身血红,肌肉虬起,马身上也有道道真元流转。 “正好,让我来看看你这声名鹊起的陈四甲,究竟几斤几两。”那王家公子脸上带笑,望向陈执安。 陈执安忽而转身,一道声音在褚岫白与王家公子耳畔炸响。 “凭一位先天黑骑,王公子就想看我的斤两?” 陈执安吐出一口浊气,身上的真元骤然沸腾,先天胎宫中篆刻的神通忽而亮起。 陈执安后背胛骨顿时传来恐怖的力量,紧接着他浑身上下忽然闪过一道道金色的纹路,便如同诸多龙鳞。 “霸下负岳。” 陈执安身躯中,十二道隐窍同时震动,流出阵阵气血。 霸下龙躯神通骤然勃发,周身上下五脏六腑、皮肉筋膜骨中竟然混杂着铮铮嗡鸣,一股难以想象的强悍巨力,从陈执安身上爆发开来。 陈执安就此转身,他的身躯在这一瞬之间不知重了多少。 甚至脚下的青石板都以足尖为圆心,裂纹瞬间蔓延三丈距离。 而此时,那黑甲策马而至,战马人立而起前蹄夹杂着厚重的真元,以及强烈的血气,想要踩在陈执安身上。 褚岫白眼神闪烁。 而那王家公子,眼中却饶有兴致。 可紧接着他目光一名。 因为陈执安已然有了动作,他弓腰沉肩,右足碾碎青石,龙脊大筋如满月弓弦般紧绷—— 然后……如箭脱弓,挺腰直脊,狠狠一拳砸向那一匹马的脖颈。 轰! 当他的拳头落在那名马脖颈之上,肉眼可见的气浪就从碰撞处炸开。 三十步以外的石麒麟应声而碎。 而重达数千斤的名马像是撞上了一座山岳。 它的脖梗骨骼发出爆炸一般的响声,而那重甲人物双腿夹住马腹,长刀划过,澎湃的真元化作一缕刀光,斩向陈执安。 陈执安却已经反手扣住马头。 强悍的肉体力量带出血浆,五根手指直入骨骼之中,继而狠狠一拉。 这一匹名马就此倒下,原本便炸开的脖颈顿时断去了,鲜血洒落虚空。 而陈执安借着名马腾飞而起,一拳轰落,轰碎那一道刀光,硬生生砸在那重甲人物的头顶上。 头盔反光,坚硬非常。 可当陈执安的拳头接触到盔甲,仍然有一缕极为汹涌的青帝刀意从他指尖的蝉翼指套迸发而出,落入这重甲人物的眼睛。 敕!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斩开了,那重甲门客顿时暴飞而出,撞断了朱漆大门屋檐之下的三根门柱。 褚岫白以及那王家公子神色转冷,望向那黑甲,这位先天二重的修士已然重伤了。 只是…… 此时陈执安站定在四散的烟尘中望向二人:“陈执安在此,二位可曾试出我的斤两来了?” 两人沉默。 除了那极细微的刀意,以及陈执安强劲无双的体魄之外,王家公子甚至不曾看到陈执安身上有一缕真元流动。 “体魄炼到了这等程度?”王家公子深深吸气。 一旁的褚岫白咬了咬牙。 他越来越看不懂这陈执安了。 ps: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69章 好汉向来不长命 第169章 好汉向来不长命 残阳如血,褚家府邸的乌木牌匾,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一匹死马断去了脖颈,躺倒在地。 脚下青石上满是血迹,陈执安的玄衣却滴血不染。 这条英直街本就是贵人们的居所,极少有百姓路过,其他府邸中或有神蕴流出,或有人开门而来,探目看向此处。 方才撞向陈执安的黑骑已经付出代价,他身上那厚重宝甲全然没有挡住陈执安的青帝刀意,如今正躺在那里,面盔下的脸上七窍流血,生死不知。 其余八尊黑甲全然拔刀上马,眼神中杀气凛冽。 陈执安敏锐的察觉到,这些披甲的人物身躯中流转的真元,无论是流动的速度,还是运转的线路几乎一模一样。 呼吸雷动之间,仿佛又生出关联来。 “战阵……” 陈执安眼神微动,天下修为境界之间差距颇大,可战场上却极少有万人敌,这是为何? 只因为军中自有战阵,千百军士同修战阵妙法,彼此增幅,再借以军势,借用灵宝,便能够弥补境界差距。 而此时,这些黑甲骑士便是修行战阵之法。 八尊先天一重身上气息轰轰烈烈,甚至卷动风波。 与此同时,自褚府中,有数道强悍的神蕴飞出,锁住陈执安周遭的虚空,虎视眈眈。 褚岫白眼神冷漠,似乎在权衡一些什么。 而那王家公子颇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黑甲…… 先天一重的人物,也许王家并不缺,可平白死了,总归有些不值。 更何况这黑甲修行的乃是战阵玄功妙法,培养起来极难。 那九位黑甲中如今少了一人,战阵的力量也将大大折损。 “看来是我小觑了你。”那王姓公子声音温和平静:“说起来,我早已听过你陈执安陈四甲的诸多事迹,知道你胆大包天。 可我今日见你如此年轻,仍然轻视了你,以为不过只是试探一番,你不至于当街杀人。” 陈执安站在原处,鼻腔中还传来马尸的腥臭味。 “人各有不同,所处的位置也不同。 有人在我身后看着我,希望我再登高几层,也希望我跋扈一些,与你们这等人闹得越僵越好。” 陈执安颇为坦然,道:“今日我见这郁离轲,即便看不过眼,可仍然转身,想要离开。 可偏偏两位公子不愿意让我离开……那我就只能动手!” 他说到这里,语气微顿,望向褚岫白:“褚公子是否在考虑,如果在这英直街上悍然杀我,秦大都御是否会为我出手?” 褚岫白不语,神色冰冷。 王家公子正摩挲着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云纹锦袍上的银线,在暮色斜照里忽明忽暗。 陈执安面对众人的目光,面对几位玉阙门客的神蕴,脊梁却依然挺得笔直。 一时之间,这英直街变得安静许多。 打破沉默的,依然是陈执安。 他低下头去,看向褚府门前的郁离轲,脸上带出几分笑容,问道:“这悬天京乃是圣人脚下,是律法统辖之地,这年轻人不知犯了什么错,竟被两位公子打成这般模样?” 褚岫白、王家公子对视一眼。 王家公子脸上露出清晰可见的笑容,道:“陈先生,你可知此人是谁?” 陈执安坦然点头:“见过,此人名为郁离轲,乃是黑石山人士。” 褚岫白原本尚且可控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狰狞了:“那一夜,是你藏了这郁离轲?” 陈执安并不回答。 王家公子却踏前一步,华贵的衣衫下摆还沾着城郊带来的泥泞,笑道:“陈先生既然知道此人名为郁离轲,也应当知晓他几次三番刺杀褚将军,乃是朝廷通缉之人。 陈先生想要以王法护持有罪之人?” “原来如此。”陈执安点头,可话锋却又一转:“既然是朝廷通缉之人,到了悬天京,自然应该交由京尹府衙、又或者刑部,褚将军却将他带进自家府中,想要私刑折磨,这又是什么王法?” 褚岫白与王家公子越发不知这陈执安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在这大虞,在我们占着理的情况下,陈先生竟然还要如此细致的讲律法?倒是令我王衍有些意外。” 王家公子王衍徐徐开口:“只是陈先生哪怕说破天去,此人不过是一个受了官府通缉的要犯罢了。” 褚岫白嘴角露出些许笑容,探手之间,手中已然多了一把长刀。 他举着长刀,落在郁离轲的脖颈之上,眼神中带出一抹讥嘲来:“我今时今日,便是砍下这郁离轲的头颅,也不过是杀一位逃犯,陈执安你若是不服,便去衙门告我。 我褚岫白,就在这英直街等候。” 他长刀亮出刀光,便要落在郁离轲手臂之上,似乎是想要砍他一臂,让陈执安看看,他究竟敢还是不敢。 可恰在此时,陈执安却忽然开口:“褚将军,那黑石山杀良冒功之事,可是真的?” “嗯?” 褚岫白脸色瞬间又变,他眉头拧在一处,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眼神里闪烁着森森杀机。 “陈执安,我乃是当朝平野将军,你胆敢诽谤于我?” 陈执安哈哈一笑,道:“我听说这郁离轲之所以几次三番刺杀平野将军,是因为此人想要寻将军报仇。 将军如此急着杀他,却不愿将他交给衙门调查,难道是怕问出一些什么来?” 英直街上有许多神蕴自各门各户的墙头探出,注视这一幕。 而陈执安独身一人,面对王衍与褚岫白,面对八尊黑甲,面对褚府中的门客,似乎全无半点惧怕。 “这陈执安为何如此胆大包天?这般小打小闹,他就不怕秦大都御羞于出手?” 王衍终于皱起眉头。 他眼神微动之间,那八尊黑甲策马逼近,褚府中的玉阙门客顿时气息猎猎,压向陈执安。 可恰在此时,一根银针闪烁,骤然间悬在陈执安身旁。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街口,不知何时又有几人策马而至。 王衍与褚岫白转头看去,就看到那马上坐着的几人。 郑玄泽、陆竹君…… 甚至还有消瘦的云停。 再加上那一位在远处操控银针的人物,竟然有两位玉阙,两位先天六重! 这些年轻的强者俱都气息迸发,真元流转,冷视此处。 “你们要在这英直街上,与我等交手?”陈执安脸上终于带出一抹笑容来:“看来我戳到了褚将军的痛处。” 褚岫白眉宇间锁着一股疯狂的杀机,手中的长刀仍然酝酿着刀光。 王衍却忽而一笑,道:“陈先生若无证据,话可不敢乱说。 今天这郁离轲死在此处,衙门也好、刑部也好,只怕都不会理会陈先生的空口白话,黑石山……不过遭遇了妖祸罢了。” 陈执安想起那云停,想起死在京尹府衙门中的林雨。他知道事实确实如此,空口白话,衙门中的贵人们自然不会去理会。 可陈执安却依然坚定的摇头。 “衙门中的贵人不愿理会,可我陈执安既然问了,就要管一管。” 褚岫白冷笑一声:“八品澈衣郎,想管我褚家之事?不自量力。” 陈执安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郑玄泽牵来的北寅马已经缓缓走到陈执安身旁。 他翻身上马,笑道:“陈执安并非高官,并无行律之权,可是我还有几支坐朝节时朝廷赐下的笔墨。” “今日如果这郁离轲死在褚将军刀下,我便以这几支笔写一写字,写刺恶的郁离轲,写被灭村的黑石山,再写上一位姓褚的年轻将军,聚拢成一个话本,让天下人好生看一看。 除此之外,我还会在这话本中穿插十七八首诗词。 好让天下人都知晓,黑石山上还有这么一位知命不惧,见恶举剑的年轻人物。” 褚岫白仍然冷笑:“你以为我怕那些寻常百姓如何说我?” 一旁的王衍听闻陈执安之言,神色忽变。 读书之人,最知道陈执安那两阕词究竟意味着什么。 时至今日,陈执安之词名只怕已经传遍大虞,天下文人争相诵念,其中不乏有大家大儒,也有修为强横的人物。 那些小民的风言风语自然可以不去在乎。 可陈执安如果真就写了这等话本,传遍天下,褚家的脸面只怕便太过难看了。 而且…… 若是大虞五十州中,人人过问此事,哪怕褚家的门楣再盛,也要顾虑一番。 “这陈执安已经成势了。”王衍有些后悔让那黑骑试探陈执安,若放陈执安走了,他便是想救郁离轲,只怕还要想其他法子,不至于如同现在这般难堪。 “天资、修为、文名、靠山一应不缺,想要杀他偏又太难,现在身旁又聚拢起这么几个年轻的人物,往后悬天京中,只怕无人不忌惮于他。” 他心中暗想,继而神蕴流转,落在其中一位黑甲耳畔。 那黑甲顿时跳下马来,拿下面盔,踏步来到郁离轲面前,提起郁离轲,又转头对陈执安开口。 “我乃南海南丰州【巡检司】武连,添为【七品金印官】,跨州追捕这在逃要犯。 经过悬天京,不过稍作休整,现在便要押解逃犯前往南丰州。” 大虞五十州,各州设立巡检司,【大虞刑统】中规定,巡检司可以越境捕盗,又分金、银、铜三印官职。 “陈先生要王法,这不就是王法?” 王衍仍然摩挲扳指,笑道:“这郁离轲第一次犯案就在南丰州,南丰州巡检司捉拿此人,合情合法,将此人押解回南丰州受审,还他一个公道,如此一来……陈先生应当放心了?” 他微微抬手。 八位黑甲已然带着郁离轲策马而去,将要出城。 陈执安骑在北寅马上,远远看着那八骑离去,与此同时,褚府中那几道神蕴就此消失不见。 可陈执安厚重粗壮的神蕴却感知到,褚家也有门客就此随着那黑骑而去。 褚岫白眼中仍有不服,手中的长刀却终究消失不见。 眼中却挑衅一般看着陈执安。 陈执安却面色不改,点头说道:“既然合情合法自然最好,就怕这郁离轲死在路上。” 褚岫白仰起头来,眼中幽光闪烁。 “放心,我恰巧休沐,想要回族中一趟,这郁离轲会随我活着前去南海,。” “等我回了南海,定为陈先生寄来一些南海特产。” 陈执安轻轻点头:“我这里也有些特产,改日也拿给褚将军补补身体,免得伤势久久不愈。” 他也不愿再多说什么,握住缰绳,骑马离去。 不远处,云停、陆竹君、郑玄泽都在等候。 云停沉默寡言,只是朝着陈执安颔首。 陆竹君却皱眉道:“那郁离轲是陈兄弟的故人?” 陈执安道:“见过两面,我还救过他一命。” 郑玄泽叹了一口气,道:“如此年轻,却已经踏入玉阙境界,必然也是一位难得的天才。 可惜落入了褚家之手,只怕没有多少时日好活了。” 云停忽而问道:“此人与褚岫白有何仇?” 陈执安面无表情回答道:“此人出身边境黑石山,本是一介村民。 黑石山被褚岫白灭去满村,这郁离轲活了下来,已然三度刺杀褚岫白,却终究未曾功成。 时至今日,他竟然已经修成玉阙,却落入了王家之手。” 云停猛然皱眉。 黑石山灭门之事,他早已知晓,那些关于褚岫白的传闻他早已听过。 却不料,此事竟然是真。 甚至苦主几次刺杀而不成! “是个好汉。”郑玄泽骑着马,眼神闪烁:“只可惜在当今的世道,好汉向来不长命。” 云停低头沉默,眼神却难得闪烁。 “这褚岫白同样对郁离轲恨之入骨,想来真要将他送到南丰州,等他回去,再仔细折磨。”陆竹君目光如火。 众人同时沉默下来,不言不语。 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直至到了院中,陈执安终于抬头,忽然小声说道:“据说大虞山匪横行,贼人满地,我在悬天京皇城之中,甚至遭遇过西蓬莱的刺杀。” 白间不知何时也凑到了北寅马旁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西蓬莱的山匪没了山头,横行无忌,甚至官府的税银、要犯也敢劫。” 郑玄泽与陆竹君对视一眼。 陆竹君目光燃着熊熊火焰。 郑玄泽有些犹豫道:“我们尚未被革职,如今还是大虞的将军,若是冒充山匪,岂不是……” 云停却突兀开口:“我需要一把刀。” 陈执安哈哈一笑,探手将阳燧刀扔给云停。 云停接过长刀,长刀上顿时刀气纵横。 郑玄泽深吸一口气,见这些人跃跃欲试,终究点头。 “干了!” 房中,陈水君低头思索,眼中光彩闪烁。 (本章完) 第170章 手持长刀,砍头斩鬼的猛士 第170章 手持长刀,砍头斩鬼的猛士 夜幕低垂,悬天京的天穹由湛蓝渐次沉入深邃的墨蓝,几颗璀璨的星辰悄然点亮天际,宛如上苍之眼,静默地凝视着这座古都。 庭院中,众人神色各异。 云停原本消沉的神色多出了几分光彩,疲惫的眼神也变得坚定许多。 他盘膝坐在小池边上,低头看着手中的阳燧刀。 阳燧对于他这样的玉阙天关人物来说,算不上一把好刀。 可对于云停来说,这是他阔别一年之后握住的第一把刀,他同样消瘦的手指抚摸着刀身,感受着长刀上传来的炙热。 郑玄泽、陆竹君神色肃然,站在屋顶上,眺望着广大的悬天京。 月光如水,洒落在城中每一个角落,让这座大虞都城显得繁华无比。 以他们的目力,光是这东城中,就能够看到无数贵人的楼阁里,有美人翩翩起舞,有珍馐佳肴冒着腾腾热气,无数大人们身着华服锦衣,觥筹交错。 与边关大有不同。 二人心中同样憋着一股气。 “临近中秋,正是团圆之时,边关的将士们却还要防着不过中秋节的大离人来袭,莫说是吃上几个月饼,便是休沐一天只怕也是奢望。 可这些悬天京中的贵人们,却能够如此安逸。” 陆竹君冷言开口。 郑玄泽叹了口气:“你我应该在北地五州,应该在鹿回关杀那些大离蛮子,而不是在这里蹉跎岁月。” “又能有什么法子?”陆竹君看了一眼悬天宫,那里更是灯火通明。 可旋即他冷哼一声,脸上多出些怒意来:“老子可不想在边关杀敌时,背后还有褚岫白这样的玩意,他若是转过头来砍我一刀,只怕我也承受不住。 而且郁离轲那等的好汉,也不该死。” 白间百无聊赖,躺在一处假山下,闭着眼睛休憩,却躺着并不安稳,隔出十几个呼吸就要坐起身来,看一看仪门处,看陈执安是否回来了。 陈执安此时也在东街上。 他站在白首街宋相的院子前,也抬头看着那几颗星辰。 这几颗星辰,确实颇为闪亮,就好像是天公的眼睛,在看着这广大的人间。 “不知那天上是否真有仙人,是否真有天公,若是真有天公,不知可有神明在上,报应不爽这样的说法。” 陈执安心中思绪,被木门打开时的吱呀声打断。 他低头看去,就看到佝偻着身子的宋洗渠披了一身薄衣,前来开门。 可陈执安方才却并未来得及敲门。 宋相并未习武修行,又如何知道门外有人? 陈执安有些诧异,躬身行礼,又随着这老人走入院中。 老人似乎早就知道陈执安将要来,他在院中的茶台上泡好了茶,又摆出了两只杯盏。 杯盏如玉,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清冷的辉光。 “坐。” 宋相面色平静,跪坐在蒲团上。 陈执安入座。 宋相满是老人斑的手拿起茶壶来,亲自为陈执安倒茶。 “今日宋相不曾去庆祝?”陈执安询问:“我看悬天宫中灯火通明,后天便是中秋,想来是圣人在宴请诸位大人。” 宋洗渠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年龄大了,去那宴会之所总是犯困,琐事纷扰,我便能避就避。 就比如今日,我自午间睡下,没想到睁开眼睛,已然夜色笼罩,白天变成了黑夜。” 陈执安喝了一口茶,又觉得这茶颇为苦涩,并无什么茶味。 可他也不是来喝茶的,只是放下杯盏,抬起头问道:“宋相,褚岫白杀良冒功之事,悬天京中大人们,甚至那……” 陈执安略有犹豫。 宋相脸上露出些笑容来,道:“你是想说,悬天宫中的圣人难道也不知?” 陈执安抿着嘴唇,不作回答。 “褚岫白是南海褚家这一辈中,最不得宠的人物,所以他才急功近利,想要尽早摆脱南海。 此事,确实很多人都不知晓。”宋相笑道:“便是知道了,一千条边关百姓的性命,在很多大人眼中,不上称,其实称不上多重。” “这悬天京里,难道就没有做称之人?一国宝器,绵延四百八十载,却称量不了一个区区的褚岫白?” 陈执安咬牙:“卢慈宽成了妖鬼,云停杀了卢慈宽,所以要将他捉拿归案,打入大理寺、刑部,眉心中钉入夺神针,折磨半载,将他折磨得不成人样之后,还要杀他的头。” “偏偏这褚岫白干出这样的事来,还能够获封平野将军,每日莺歌燕舞,往来无白丁,这实在令人……” 一阵秋风吹过,宋相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又拢起袖子:“这些对于许多贵人们来说,其实不过是一些筹码,有褚岫白这样的筹码,也许有朝一日,南海褚家会吐出一些什么来,让他们尽情分食,与这些相比,那一千条边关百姓的性命,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正因如此……才需要一位年轻气盛,不服管教的执印。” 宋洗渠苍老却又深邃的眼眸注视着陈执安。 陈执安深深吸气,他站起身来向着宋洗渠行礼:“我之所以前来见宋相,是想要问一问宋相,相国选取执印之人,想要的是一位高座庙堂,手中握印的大人。 还是需要一位手持长刀,砍头斩鬼的猛士。” 宋洗渠道:“我既想要大人,也需要猛士……陈执安,你今日寻我,是想要做什么?” 陈执安道:“我这人太过执拗,有时候见了腌臜之事,腰间又有长刀,就想要拔出刀来,杀一杀那些污秽之事。 恰巧我今日又看到一桩,令我腰间长刀蒙尘,若不拂拭刀上尘埃,执印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我很想要愤而拔刀,可这悬天京中盯着我的人实在太多,我出得城去,必然有无数人随我出城。” 宋相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你这小子,要拿执印之位来威胁我。” “可是我手无缚鸡之力,只怕帮你不得……你为何不去找秦闻昼?” 陈执安沉默,继而摇头:“因为大都御不该在此事上负责,悬天京中的大人们漠视褚岫白这样的人物犯下杀劫,宋相……” “我确实应该担责。”宋相轻轻点头:“只是,你就不怕我与京城中的朱紫贵人们同流合污?” 陈执安却皱起眉头:“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宋相并非是朝堂上的妖鬼,甚至那悬天宫中的圣人……也与宋相不同。 这似乎有些不谨慎,可我总觉得宋相筹谋,应当不止在青龙鉴、陆吾鉴,也不止在执印上。” 宋相顿时睁开眼睛,吹胡子瞪眼道:“少乱说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我想造反。” 他话语至此,又低下头来:“其实你能主动来寻我,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悬天京中这样的少年不多了,令我欣喜。” 陈执安哈哈一笑:“我并非悬天京人士,我自苏南府岐黄街而来……如我这样的年轻人,我院中也还有几位。” “你想要去做,那就去做吧。”宋相道:“即便我已经老朽,也总不能让你对那执印之位失望。”“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陈执安闻言,站起身来,深深向着宋洗渠行礼,继而挺胸阔步,踏出这小院中。 他走到门亭处,宋洗渠忽然问他:“陈执安,你难道不喜欢悬天京之繁华?难道不喜欢荣华富贵?偏偏要铤而走险,与那些贵人作对?” 陈执安头也不回:“什么荣华富贵?我在梦中早已享受太多,悬天京中的荣华富贵虽有好处,却也入不了我眼。 而我心性执拗……见事若不顺气,心中恐生魔障,所以才讲究一个随性而为,到时让宋相见笑了。” 他就此离去。 宋洗渠独身坐在院中,不多时,秦闻昼走入门庭入座。 “少年之人,有此气性太过难得,他若能够执印,对于大虞天下而言,是一件好事。” 秦闻昼缓缓开口,继而又有些迟疑道:“也许会生出许多动荡来?” “动荡又有何妨?若不早些动荡,莫说是等到天地倾覆,光是等到大乾那些吃人的修士驾驭神相汹涌而来,也是一场天下大乱。” 宋相神色显得有些疲乏:“褚岫白这样的恶人活着,便是为了让止恶的宝刀开刃,这天下,总需要一些鲜血去洗涤污秽。 陈执安因为道义拔刀,要比那些趋利之人好上一万倍。” 他话语至此,忽而轻敲桌案。 一时之间,悬天京之下似乎有地龙翻身,自大地中有一阵阵清冷而又仙气飘渺的云雾升腾而出,顿时遮掩住了半座悬天京。 悬天京里浓雾笼罩,秦闻昼有些担忧的看了宋洗渠一眼,道:“宋相还要保重身体。” 宋洗渠点头,只有站起身来,走出院门,抬头看向东街方向,眼中多出几分艳羡来。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匆匆数十年,到老再回观,还要羡慕这些年轻人尚且还有驰骋、冲动的光阴。 陈执安回了院中,骑上北寅马,腰间配上斗极长刀,一语不发,踏马走出院中。 白间不知踪迹何处,一枚银针却悬在陈执安身旁。 云停、郑玄泽、陆竹君三人中,只有郑玄泽骑马。 云停和陆竹君踏步而行,身上真元流动,身影闪烁之间,却比骏马还要更快。 悬天京中浓雾萦绕,横生的雾气不知自何处来,却遮掩了太多太多。 于是,他们五人便就此在无声无息中出了悬天京。 无人在意,也无人察觉。 此时此刻,陈执安眼中杀机凛冽,他一路向南,骑过七经山,又勒马回首,便看到…… 即便是夜晚,繁华的悬天京中依然灯火通明,奢靡之气在其中流转。 陈执安又望向七经山下,那里,一队黑甲,几位门客,正踏马而行。 而此时,七经山上空中忽然聚拢云雾,刮起大风,又似乎要下起雨来。 陈执安抬头看去,云雾厚重,遮掩了星月,让这天地变得一片昏沉。 “走。” 他一声令下,当先策马而去。 其余四人紧随其后。 一阵雷鸣传来,天上有人拨开云雾,露出一道白衣身影。 正是陈水君。 陈水君白衣飘然,天上的风波,与天上流淌的云气都遮掩住他的身影。 他腰间配着那一把名剑,一股难言的气息从那名剑中流转出来,进而消散,就仿佛一只只蝉破土而出,飘散于天地。 陈水君低头俯视这七经山,目光落在那满山黄叶之上,继而眼神微动,似乎看出什么来。 紧接着,他探出手来…… 陈水君手中,竟然又多了一把剑。 这一把剑通体雪白,便如同寒冬之雪,充斥着万物肃杀之气。 如此恐怖的气魄,又被陈水君压在一丈方圆中,仅仅只是斩去几缕云气。 他将这把剑同样系在腰间,与黄雀风为伴,继而目光凛冽之间,望向远处。 那连绵的山川尽头,有人盘膝坐在山巅上,同样低头看去,却是在看七经山上,不知是在看些什么。 陈水君眼神转冷,一只手落在那寒雪之剑上。 一时之间,天上的风雨更甚…… 山上的陈执安探出手来,却发现大雨中竟然夹杂着雪。 “中秋飘雪,是不是早了一些?”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继而摇头:“正好洗去血迹。” —— 郁离轲感受到一阵阵剧痛,从他的右腿传来,令他模糊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 干裂的嘴唇上满是血渍,喉咙里也传来阵阵血腥气。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倚靠在一个巨大的钢铁牢笼中,双手双腿都被灵宝锁住。 眉心中似乎嵌入了一枚夺神针,令他全身的痛楚都聚拢在他的元神上,让他心生颤抖。 就在他身前。 褚岫白盘膝而坐,手中拿着一把小刀,正一片片割下他右腿上的血肉。 他切的极薄,切下一块,便随意将那一块肉,拿给怀中一只黑猫。 那猫浑身污迹,又瘦又小,大约是褚岫白在路上捡来的。 此时,这只猫尝到了血肉的味道,便安心躺在褚岫白怀中,任凭褚岫白割肉喂养。 郁离轲身上的剧痛,仿佛要吞噬他的神智,可他仍然面无表情,注视着褚岫白。 褚岫白嘴角带着笑意,道:“你看,你最终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ps:过年期间琐事太多,更新时间有些飘忽,但是作者不会休息,每天都会更够章节。 昨天的月票加更也会有,但是更出来估计凌晨四五点了,各位不要等喔。 (本章完) 第171章 杀褚岫白檄文! 第171章 杀褚岫白檄文! 风波卷过山脊,天地震玄在雨雪交接的弦上。 雾霭在山腰处揉碎成缕缕轻绡,倒似谁人打翻了砚池,将松烟墨泼进千峰万壑。 褚岫白一边观赏着这雨雪中的美景,一边脸上带笑,缓缓割下郁离轲的鲜肉。 郁离轲的鲜血漫过他的衣衫,强烈的痛楚让他皱起眉头来,夺神针时不时冒出一阵黑气,代表着郁离轲的元神正在反抗。 反抗带来的,却是更加深重的痛苦。 令郁离轲不由闷哼一声。 褚岫白听到这一声闷哼,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 “这几年来,你倒是像一只在污秽处爬行的老鼠,让我时刻担心会被你咬上一口,被你脏了衣服。” 褚岫白又将一小块肉递给那一只饥肠辘辘的猫,那猫似乎已经吃饱了,有些躲闪。 “可是,你这等卑贱的山民,有些机缘,有些天赋,本来应该叫你这一身修为卖给天下世家,自然能够讨要一些富贵。 但你却昏了头,偏偏要与我作对。” 褚岫白说到这里,手中的短刀直刺郁离轲的血肉,夺神针带来的强烈痛楚,无时无刻不在攻击着他的神经。 腿上的巨痛被夺神针增强了几十倍,让甘愿吞碳刺面的郁离轲都无法忍受,发出一声低沉的嚎叫。 “你可知道我是谁?” 褚岫白看到郁离轲痛苦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我乃是褚家嫡脉第四子,我父亲乃是南海大都御,乃是封疆大吏,大虞并无诸侯,可事实上,我父亲便是诸侯。” 褚岫白兴致大起,指点着那八位黑甲。 “这九骑黑甲阵乃是我母亲送给我的礼物,九旗合一可以对抗玉阙修士……只可惜,被那陈执安杀了一个,可即便如此,也并非寻常先天六重的修士能够相提并论。” 他又指向这牢笼之前,气魄不凡的两男一女。 “你可知何为世家底蕴?我在悬天京中遭你刺杀,南海便又有两位玉阙专程前来,护持于我。 三位玉阙天关,若是去了寻常的州府,每一位都足以被知府奉为上宾。” “廖鸠、刘芷卿,褚愁雨! 郁离轲,你且记住他们的名字,便是他们连同我王家表哥王衍,一同将你捉拿。” 郁离轲强忍着剧痛,抬起头来,看向那三人。 这三人中,那黑衣的老人廖鸠,他十分熟悉,上一次之所以刺杀失败,便是因为有着黑衣玉阙的存在。 那女子身着一袭红衣,浓妆艳抹,姿色超绝,可她看向郁离轲的眼神里,却带着深刻的贪婪,甚至舔了舔嘴唇,仿佛是要啃噬他的血肉。 而那位褚愁雨应当是褚家支脉,看起来尚且不满四十,身后背负一把长刀,气息烈烈。 如此三位强者在此,怪不得褚岫白如此自得。 哪怕天下世家垄断了无数修行资源,可一位世家公子,却被三位玉阙、一队战阵黑甲护持,也算得上极为难得。 “你可曾后悔与我作对?” 褚岫白拔出长刀,不理会郁离轲腿上喷涌出来的鲜血。 他舔了舔嘴唇,苍白的面容上多出些兴奋来:“不过是一些山民罢了,对我大虞无用,活着与死了其实都无人在意。 在黑石山之前,我还曾与我那表哥连续扫荡十二个山头。 十二个山头,一万六千人,却没有第二个像你一样的贱民。” 褚岫白神色转冷:“偏偏黑石山那等贫瘠之地,却有你这么一个郁离轲,给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甚至让我被父亲大人几次呵斥。 你来告诉我,你打算如何补偿?” “说起来……那黑石山的人头倒是与大离人颇有些相像,黑石山上的男儿也有些硬骨头,有些被我砍断了四肢,却还对我怒目而视,所以我又砍下了他们的头。” “让我猜一猜,你是谁家的孩子?” “是那脸上有痣,额头有疤的汉子?又或者那一身朴素的半老徐娘是你的母亲?总不该是断去一臂的老人吧?他被我那一匹宛马踩碎了胸膛,肋骨刺入了肺中,慢慢窒息而死,死的倒不是最痛苦的一人。” 褚岫白声音仿佛来自九幽。 郁离轲终于被激怒了,眼中流出泪水,身躯不断颤抖,元神上也生出裂缝了。 褚岫白顿时抚掌而笑:“生气了?生气了正好,夺神针下,你心境失手,也就更痛苦了。” 郁离轲口中流出鲜血来。 褚岫白更是大笑:“你可知你被押解到悬天京,有人妄图救你?” “便是那上一次教你藏起来的陈执安,只可惜他不过区区一个八品澈衣郎,在悬天京中上不得什么台面,竟然妄图以律法压我,不知何其可笑。” 褚岫白说着,脸上忽然多出许多阴郁之色,大概是想到了陈执安那一刀。 他冷哼一声,道:“有朝一日,他陈执安也会和你一般,被我锁在牢笼中,被我剜下血肉,喂给一文不值的畜牲。” 这般说着,褚岫白又割下一块血肉,放在手中,想让怀中那只猫吃了。 可那只猫似乎已经吃饱了,早已经挣扎多时,此时褚岫白又塞来血肉,让它挣扎的更加强烈了许多。 于是褚岫白摇了摇头,随意将手中的血肉扔出牢笼之外,另一只手中的长刀轻轻刺下,便刺入那只猫的头上。 鲜血喷涌,却被褚岫白的真元烧了一个干净。 他厌恶的将猫尸扔出牢笼,又被一匹马踏入泥泞中。 “临死之前,也算是吃了一顿饱饭。” 褚岫白嗤笑一声,目光仍然落在郁离轲身上:“可你不同,到了南海,你才知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随意将那一柄小刀,再度插入郁离轲另一条腿上,打开牢笼走下,正要翻身上马…… 恰在此时,周遭三位玉阙修士已然修出元神,神蕴大大增强,他们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一同望向身后的七经山,继而猛然皱眉。 褚岫白尚且不曾有何感知,却也随着这几位玉阙修士一同转头看去。 不知为何,今日的雾气有些太浓了,遮掩了远处的群山。 可他依然在那群山中,有人缓缓站起。 褚岫白猛然皱眉,大喝一声:“我乃褚家褚岫白,是谁装神弄鬼?” “是我,苏南府陈执安。” 嗤! 群山与大地之间,云流忽动,气流成海。 从中有一道剑光仿佛自九霄而来,绽放着恐怖的剑意,犹如云中君王挥剑,斩去万千云雾,直落而下。 飘渺的剑气就此斩来。 云雾拨开,陈执安一身玄衣,腰间配刀,策马俯冲而下。 褚岫白睁大眼睛,差一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可是他身后的黑衣老人廖鸠大臂一挥,腾空而起,身后一只浑身紫雾的蟾蜍若隐若现,神相真元与天地间的灵气共鸣,生出烟瘴。 滚滚烟瘴又凝聚出一个巨大的人脸,朝着那宝剑一口吞下。 宝剑铿锵作响。 褚岫白终于反应过来,哈哈哈大笑,翻身上马,远远指着陈执安说道:“陈执安,你来找死!” “我来斩你狗头!” 陈执安驾驭北寅马。 久在城中,只做代步,这一匹北地名马似乎只是寻常。 可此时此刻,当陈执安运转真元驾驭此马冲锋,北寅马身躯中也流转出厚重无比的真元,与陈执安的真元联通。 顷刻之间,陈执安只觉得身下这匹马仿佛化作了一只凶兽,速度骤然拔升,在浓雾中,几乎化作一道流光。 马身一块块肌肉就如同地龙翻身时的山峰,层层而动,难以想象的血气爆发,带出巨大的冲击力。 一转眼,陈执安已经自山麓来临大地,直冲向那关押着郁离轲的牢笼! “给我……杀了……不……莫要杀了他,给我活捉他。” 褚岫白眼睑低垂,苍白的脸上又展露出几乎疯狂的兴奋来。 那黑袍的廖鸠几乎不假思索,顿时出手。 他身上被绿色的浓烟包裹,那浓烟顷刻间化作一只拳头,狠狠砸向陈执安。 便也正是在此刻,那八位黑甲中,有人解下身后长枪,长枪枪头上又有一杆旗帜随风打开。 其余七位黑甲其余马上,同时拔刀! 轰隆隆! 云雾翻滚,可怖的真元气浪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 那巨大的旗帜,变成了一处阵眼,随着云雾飘动,就如若一杆战旗! 而那一只绿色的拳头,已然自天而降,驱散云流,想要砸落在陈执安身上。 此乃一种不凡的神通,尤其是被廖鸠这等玉阙人物施展出来,也就更加强大,不同寻常。 天地间的云气被这一拳转动,化作飓风漫卷。 青绿色的真元涌动,夹杂在其中,散发出翻滚的青绿光辉! 这一拳若是砸在陈执安身上,陈执安瞬间就要丧命。 可恰在此时,一根银针却凭空刺出,无声无息之间,夹杂着又一种难以想象的神通直刺而去,刺入那青绿色巨拳。 砰! 旋即,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响彻山间。 仅仅只是一刹那,廖鸠的神通便就此崩溃。 而那银针毫不停息,直直朝着褚岫白而去。 褚岫白身后,刘芷卿、褚愁雨几乎同时出手。 那艳丽的三十余岁妇人探手,手中却多出一柄极不符合她气质的巨锤。 那巨锤足有二人长短,锤头同样赤红,散发着寒光,当她双手抡起巨锤,大地都被震动,被推动而至的真元有如浪潮,滚滚而去,砸退了那一根银针。 最为年轻的褚家支脉褚愁雨拔刀。 狂暴至极的刀意滚滚而来,纵横无双。 他淡漠的眼神中此时却充斥寒光,身后有一尊手中持刀的神相,卷动玄机。 这一刀之下,大地似乎都要被斩碎,地面上被斩出十丈长短的沟壑。 这刀意就此直去,就要斩在奔驰而至的陈执安身上。 然后…… 自那飘渺的云雾中,不知何时又显露出一人来。 那人身躯消瘦,神色憔悴。 可此时此刻,他眼神中仿佛燃烧着两轮大日,照耀天地。 无双的豪气自他身上绽放出来,他手中阳燧长刀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光与热,又斩出一道凌厉刀光。 这刀光何其炽盛,仿佛燃烧火焰,周遭的空气都被一瞬间燃烧殆尽,温度骤然拔升,仿佛天上的云雾都燃起大火。 “我来杀你!” 云停持刀而出,豪气干云,刀光交锋,轰鸣声响彻天地,刀光刀影若隐若现。 而那位红衣的妇人身形闪烁之间,已然到了陈执安上空。 大锤砸落,似乎要将陈执安砸成肉饼。 廖鸠同样如是,他站在滚滚绿色气息之上,悬在半空,诡异的雾气弥漫,露出无数张人脸来,那人脸张开嘴巴,一根根舌头化作利剑,刺向了陈执安。 两位玉阙天关修士的杀机齐齐锁住陈执安,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夺了陈执安的性命。 可那银针却有鬼魅出现。 此时却并非一根,而是足足七根银针透过云雾,闪过光辉,发出一声清鸣,带起真元丝线,疾驰而过。 那缕缕真元丝线便如同剑刃,顷刻间斩去了浓雾中的人脸与舌剑。 又有银针与那巨锤碰撞,带出爆鸣! “天门修士!” 廖鸠、刘芷卿神色微变。 而那云停已然出手,他一步跨越十余丈距离,探步而出,一刀斩出便仿佛有一轮大日冉冉升起,仿佛要吞去一切。 “大日九杀!” 这一门神通已经被云停练到了极致,一刀斩出,九重刀意席卷而去,便如同九道太阳光辉,无处不落。 绝伦的真元也如大日,炽热无比。 一刀横斩,九日刀意竟然同时斩向三位玉阙! 廖鸠、刘芷卿、褚愁雨同时必退。 退避之间,刘芷卿巨锤上发出一声雷鸣,又有神通运转,真人与天地间的灵气交相辉映,炸起惊雷,轰向陈执安。 褚愁雨一手持刀,另一只手扔出一块石子,那石子不过只有棋子般大小,可却不知何其沉重,竟然压塌了云停一道刀光,将要落在陈执安头上。 云停跨步而至,身形再度诡异的横移十余丈。 他长腿扫过,扫灭雷霆。 身后却多出一位人身鹰首的神相,那神相身就双翼,此时双翼拍打,又有一道神相神通就此爆发,化作剧风,朝那褚愁雨石子吹去。 七根银针刺出,又瞬间调转,杀向三位玉阙。 云停的大日九杀刀意已然炸开,又将那三位玉阙斩退数十丈。 白间的七根银针神出鬼没,短短两息时间,就已经刺出数十道真元来。 白间、云停两位玉阙修士,竟然压着那三位玉阙打,将他们击退。 陈执安仍然策马奔驰。 八位黑甲骑兵已经结成战阵,同样朝前冲锋。 他们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血气,散发着厚重的真元,全然不像是先天一重的人物。 尤其是位于阵眼,举着枪旗的人物,自身修为已然有先天五重,配上手中战阵灵宝,配上一身战阵功法与其余七位黑甲联通。 他的血气与真元似乎无穷尽,甚至反哺其余七位黑甲! 其余黑甲手持长刀,策马而来,滚滚的血气自他们身上涌出,骇人的军阵杀伐之气冲天而起。 褚岫白哈哈一笑:“陈执安,我来看你如何拦下这王家的旗甲阵!” “还有我们!” “滚开!” 两道剑光随着大河之声绽放开来。 一道如火,一道如风。 剑意汹涌,霸道非常,带起汹涌的剑罡,横掠数百丈,斩落而下。 郑玄泽、陆竹君也从浓雾中显露身影。 这二人一高一矮,一人健硕如山,一人寻常体魄。 可他们手中的长剑,却有如两条真龙。 一道、两道,乃至数十道剑影便如同真龙狂舞,齐齐斩来。 郑玄泽身影神秘消失,又出现在半空中,手中的宝剑便如同脱弦箭,拖出重重的光辉,直刺那阵眼持旗的人物。 持旗的黑甲不退不避,手中长枪刺出,其余七位黑甲,几乎同时展出一刀。 嗤嗤嗤! 诸多剑影斩起漫天的飘雪。 又有雨水洒落,铿锵作响之间,郑玄泽的宝剑被那阵眼一枪刺穿。 陆竹君的长剑却已经很少,卷动不远处的溪流,气流化作水剑,逼退那八尊黑甲。 八尊黑甲真元雷动,退去十余丈,又要朝前杀来。 可陆竹君健壮的身躯却如同山岳,他手持长剑,一拳轰出。 一道拳法神通卷起千堆真元浪潮,化作涡流拦住那八尊黑甲。 策马奔腾的陈执安,终究越过重重阻碍! 他距离褚岫白,距离那牢笼已然不远。 牢笼中郁离轲睁开眼睛,看到一身玄衣飘飞,长发飞扬,眼神中杀气凛冽的陈执安,眼神中忽而闪过一抹感激。 可那褚岫白坐在马上,眼神中却已然暴怒! “陈执安,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劫大虞要犯!” “你独身而来,以为我伤势未愈,便能吃定了我?” 他说话之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下一瞬间,他苍白的面容便瞬间化作红润,原本驳杂的真元气息也变作顺畅。 “你以为就只有你会隐藏实力?” 褚岫白探手,手中多出一柄长刀,他眼神中杀气纵横:“陈执安,我伤势已然恢复七成,你来送死,我便砍下你的头来!” 轰! 褚岫白拔刀,便如雷霆! 他身躯周遭气息迸发,刀意狂飙,狂风肆虐。 可怕的刀意连同褚岫白【卷山】神通,化作汹涌龙卷,仿佛能够卷动山川。 陈执安战意烈烈,眼中毫无畏惧。 “青帝刀意、云君剑意、天鼓神通、九霄飞剑之法、霸下龙躯、十二道神蕴,盖世之真元!” “让我来看一看我一身修持,究竟几斤几两!” 哧! 陈执安一夹马腿,凌空飞起。 他右手握住刀柄。 四更引刀法!拔刀! 天鼓神通迸发雷音。 轰隆隆! 长刀之上绽放雷光,狠狠斩下! 须臾之间,天地冲刺肃杀之气,狂风呼啸,带起刺骨的寒意,仿佛凛冬将至。 惊人的杀伐之气从那刀意中涌动而来。 霸道的气势自陈执安身上爆发。 “来!我来看看你褚家嫡脉,就是如何!” 陈执安眼神中杀机澎湃。 天鼓神通不断昏迷,斗极长刀便就此与褚岫白的长刀碰撞。 轰! 两刀碰撞,爆发出恐怖的音波,向着四野八方扩散而去。 褚岫白神色忽变。 “陈执安又有突破?” “只是……这究竟是先天几重,真元为何如此狂暴?” 他心思如同闪电,长刀却诡异急转,身形也诡异消失在虚空中。 【隐空神通!】 就如同那一场城门口的对决。 此时的褚岫白伤势比起那时好了太多。 澎湃的真元催动神通,更加玄妙,难以察觉端倪。 陈执安却冷哼一声。 十二道神蕴流转而出,粗壮无比的神蕴,顿时化作无数的丝线,遍布他十丈之地。 “找到你了!” 陈执安横跨一步,左手握拳,摆肘横杀,斗极不知何时被他倒持,刺向身后。 青帝刀意勃发,八都北去十二重刀法便如同万军冲城,刺向身后。 与此同时,自那云雾中,云君剑意夹杂着寒光垂直落下。 在他身后,褚岫白显露身影,手中的长刀光芒乍现,与陈执安的斗极碰撞。 左手成掌,手腕上一枚玉镯生出灵宝光辉,笼罩在褚岫白的手上! “你分出真元,还想以肘杀我!” 他冷哼一声,一身真元凝聚无比,手镯上的那一件二品灵宝不知加持了何其沉重的力量,让褚岫白的手掌便有如一座沉重的山岳。 “打断你的骨头!” 褚岫白横掌落下。 咔嚓! 他神色瞬间大变,那二品灵宝生出的灵宝光辉在接触到陈执安恐怖力量的刹那,竟然生出裂缝来。 褚岫白定眼看去。 便看到……陈执安宽大的玄色长袍此时已然鼓荡而起,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道道金色线条闪烁,无比恐怖的血气便就此迸发开来。 一块块肌肉,好似大龙盘结,脊梁两条大筋弹起,充斥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炼体神通!而且绝非是寻常的炼体神通!” 褚岫白神色阴沉,旋即感知到头顶一道剑光散发着森寒,将要刺下。 不愧为先天六重雏虎碑上之人物,即便受了伤,只恢复七成修为,可仍然要比一般的先天五重修士,强了不知多少。 他感知到头顶那一抹剑光。 长刀如龙出水,浑身先天真元压缩到了极致,运转一道神通。 “擎日月!” 这是一道刀意神通,澎湃无比的力量在这神通中迸发出来,沛然的刀意直冲而上,汹涌扩散。 顷刻之间,褚岫白脚下的大地周然裂开裂缝,十余丈所在皆狼藉不堪。 可他那狂暴的刀意直冲而上,似乎能够擎住日月。 “陈执安,我让你看看何为真正的神通!” 褚岫白眼神阴冷,浑厚真元滔滔不绝,带出的刀光遮天蔽日。 九霄神通带着云君剑意似乎自天外降临,就此刺下,与那刀光碰撞。 难以想象的剑意、刀意碰撞于一处,迸发出滚滚雷鸣。 褚岫白面色忽变…… “万锻宝剑?” 褚岫白眼神阴沉,只觉那九霄来剑刺穿了他数重刀意,似乎要落在他的头顶。 而陈执安下一步攻势已然来临,他左腿前探,右腿带起身躯十二处隐窍中爆发出来的血气,带着霸下龙躯厚重到极致的力量,朝着褚岫白拦腰横扫。 霸下龙躯极致运转。 他腿上聚集了滔天的血气,甚至那些金色的鳞片都若隐若现! 褚岫白压力骤升。“两道神通!这陈执安不过先天二重,何至于如此强横。” 他紧咬牙关,将手中长刀一抛,长刀发出一声轻鸣,显露出蛟龙虚影,张开獠牙,吞向那天上九霄剑光。 而他身上宝衣忽然闪过光辉,同时褚岫白双拳砸下,一身先天真元尽数凝聚在这双拳中,甚至他浑身血气翻涌,身上毛孔中迸发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神通,变蛟!】 这五品的搏命神通带出闪闪金光,烟尘就此翻涌,雨雪倒转。 褚岫白身上气爆轰鸣,仿佛要砸断陈执安的腿! 这一道神通太过强大了,强大到无可揣度。 陈执安霸下龙躯横扫而过,扭动身躯间,左手手指上却亮出两道光辉。 禅意指套夹杂着一缕青帝刀意却悄无声息的,划过褚岫白的双臂。 褚岫白两条臂膀,便如同两条蛟龙,咆哮而至! 凛冽的气魄几乎要吞噬陈执安浑然不惧。 霸下龙躯被他运转到了极致,此时此刻,他这一条左腿凝聚了所有血气,凝聚了厚重真元,仿佛化作真正的龙躯。 咚! 褚岫白双拳如同蛟龙,落在这条腿上,却有如擂鼓! 咚咚! 仿佛流星坠地,随着陈执安左腿咔嚓一声,他腿上玉骨被砸出裂缝。 可他那两根手指却夹杂着刀意,带着雷动天鼓神通,一晃而过。 顿时,褚岫白双臂鲜血喷涌,深可见骨。 他吃痛一声,将要退走,他刚刚抛飞的长刀已然落下,落在他的手中。 而九霄剑气紧随而至,就要刺穿他的脖颈! “不!” 褚岫白仍然不死心,奋力抵抗。 陈执安却已然手持斗极长刀。 青山铭刻之下,斗极长刀斩出七十七道星光,朝着褚岫白杀去! 远处那褚愁雨面对云停、白间杀伐,本来已经颇为吃力,可见褚岫白将死。 他匆忙驾驭神相,他身后那持刀的神相拧转身躯,手中那两丈长短的神相长刀,夹杂着玄妙的剑意,朝着陈执安斩出一剑。 这一剑恐怖无端,猛烈的气魄,夹杂着难以想象的玉阙天关伟力,化作十丈剑光。 顷刻之间,斩去陈执安七十七道星光,斩去青帝刀意,要斩在陈执安头顶! “这就是玉阙伟力,哪怕绝大部分力量都被云停、白间拦住,却也如此强大?” 陈执安神采奕奕,脸上没有丝毫恐惧之色。 只见他抬头,霸下龙躯运转到极致,天上九霄神通带动云君飘渺云流,化作一点光芒,直刺下来。 他那斗极长刀不知何时已然归鞘。 第二次…… 拔刀! 他身躯中滚滚的先天真元凝炼到一处。 十二道神蕴锁住那神相刀光。 霸下龙躯大筋翻转,骨骼明显,不知十几万斤的力量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又传递到他手中的斗极上。 斗极长刀! 青帝刀意! 拔刀玄功! 陈执安一生修持,凝聚一处,横刀斩下! 轰隆隆! 群山之间烟尘四起,神相刀光倒转,竟然硬生生被陈执安斩碎。 陈执安浑身真元枯竭,却仍然他踏步而出,左手如虎,咬住褚岫白一臂。 他就此一扯。 便如同昨日他扯下马首一般。 今日,褚岫白肩膀与手臂相连之处被他狠狠撕开,鲜血喷洒。 陈执安拿起断臂,狠狠砸向褚岫白。 恐怖的巨力砸的褚岫白胸口凹陷,倒飞而出,落在那早已被交战的余波推到的牢笼旁。 此时,战场上形势也有变化。 那刘芷卿眼神闪烁,不断退避,似乎想要奔逃。 而那八尊黑骑,却压着陆竹君、郑玄泽二人。 伤势未愈的郑玄泽又添新伤,胸口多了一处狰狞的刀痕,正不断喘息。 白间、云停两人,战力却强过那三位玉阙,却因为怕三位玉阙有人逃脱,而无法相助于陆竹君、郑玄泽二人 若再耽误片刻。 郑玄泽生死只怕还是两说。 陈执安看了那战场一眼,阔步而去,长刀挥过,斩断牢笼。 他将郁离轲拉出牢笼,探手之间,手中已然多了足足五枚妙吾天丹! 五枚天丹被陈执安全然塞入郁离轲的嘴中。 郁离轲身上顿时气息卷动,厚重的养分冲入他的身躯,冲入他的元关。 元关中元气流淌,他的元神也略有恢复。 郁离轲猛然睁开眼睛,抬手指了指额头的夺神针。 陈执安顿时会意,弹指之间就已经拔出那根夺神针。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山间的云气却仍然飘渺,不知自何处而来的雾气,笼罩此间。 夺神针被陈执安拔出,郁离轲终于站起身来。 他神色平静,不理会已然被削去许多血肉,可以见骨的左腿,他朝着陈执安行礼,便踏步而去,迎向黑甲! 陈执安脸上露出笑容来。 他盘膝坐在褚岫白身旁,脸上终于展露出些许笑容来。 褚岫白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陈执安低头看着他,紫清玄微阐真不断运转,恢复真元。 “你……你若杀我……”褚岫白喉咙中发出声响。 陈执安弹指,一缕真元飞过,刺穿他的下颌,令他说不出话来, “褚将军,你看,你那玉阙门客们,也要死了。” 褚岫白绝望望去,恰好看到云停高举长刀,刀气如龙,一刀斩下,斩去了褚愁雨的头颅。 他身后的神相就此消散。 而那银针也恰在此时飞回,穿透了褚愁雨水掉落头颅的眼睛,又从后脑飞出,刺入三人之中修为最弱的廖鸠眉心,一瞬间便杀去他的元神。 刘芷卿正在疯狂奔逃。 她一生真元运转到了极致,踏步于空,直至飞到一座山峰前。 却见那山峰之上,有一位眼神疲倦,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正朝她咧嘴而笑。 “是你操控那灵宝银针……” 她话语未落,七根银针飘然而至,刺向她的脑后、心脏。 刘芷卿运转真元,凝聚神相,想要反抗。 消瘦的云停却已经追来,他眼中豪气毕露,一手持刀,另一只手提着那褚愁雨的头颅,便如同那一日在枯牢山下。 “助纣为虐,该死!” 他大笑出声,刀势大开大合,堂皇正大,锁住这红衣玉阙的左右四方。 长刀、银针各自来临,瞬间便斩碎她的神相,刺穿她的眉心。 短短十几个呼吸,三位玉阙都已经死于非命。 再看那八位黑甲! 郁离轲何许人也? 他自死人堆中爬出,得了不凡机缘,九年光阴,便登临玉阙! 修的乃是一身杀伐术! 他一连吞下五枚天丹,即便这不是疗伤丹药,可其中蕴含的丹气用来疗伤却也绰绰有余。 他杀入那黑甲中,身上裹着黑雾,随意出手便犹如鬼魅。 而更恐怖的是,他的修为一刻比一刻强,杀伐之气也越发浓烈。 又过几十个呼吸,他举手投足之间,已如同先天圆满,气魄骇人。 有了这样的人物相助,郑玄泽、陆竹君压力大减,又过片刻,那八位黑甲中持旗的阵眼被郁离轲捏碎了脖子,阵法被破去,本就受伤的七位先天一重,变成了鸡仔,被郁离轲三人肆意屠戮。 褚岫白躺在地上。 陈执安就坐在褚岫白身旁。 一人口吐鲜血,一人运转天功,恢复真元。 可他们都在看着这一处战场。 如此大干戈,尤其是有玉阙强者动手,方圆五里之地都被波及。 周遭的树木成片倒塌,山石崩碎,地上满是沟壑。 三位玉阙修士的人头,都已经被云停斩下。 八位黑甲骑兵同样死于非命。 陈执安周遭的雾气仍在,似乎在遮掩着什么。 他长出一口气,又低头看向褚岫白。 褚岫白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死,更不曾想过他会死在陈执安一干人等手中。 他躺在地上,断去手臂的肩膀不断流出鲜血。 眼神中的暴怒已然平息。 “饶……饶我……” 他转过头去,看着陈执安。 “刚才你说,你曾与你那王衍……一同杀了一万六千位山民?” 陈执安神色平静,仿佛那些人命与他无关。 褚岫白喉咙传来“嗬……嗬”的声音。 郁离轲缓步踏来。 陈执安忽然轻弹腰间斗极。 斗极飞出,落在郁离轲手中。 郁离轲手起刀落,斩下褚岫白的头颅。 头颅抛飞,落在云停手中。 云停手中拿着四颗头颅,仔细端详,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执安刚要站起身来。 那郁离轲却将斗极长刀刺入大地,朝着陈执安跪俯而下。 陈执安扶起他,又牵来一匹侥幸未死的马。 郁离轲翻身上马,却并不离去,而是跟在陈执安身后。 陈执安想了想,又低头看着这不断升腾而出的雾气,轻轻点头。 “你若无去处……往后就跟着我。” —— 云雾之中,有一位身穿黑衣,面容模糊的人物,正盘膝而坐。 他低头俯视着那一处战场,看到褚岫白一方尽数死了,又看到陈执安正在修行功法,恢复真元。 他眼中精光爆射:“道玄宗的紫清玄微阐真被他练到这种程度,此次前来悬天京,可真是意外之喜。” 这黑衣人弹指之间,指尖一道黑气萦绕,黑气融入虚空,化作无形,便要落下,融入于天地间的云流中,继而融入于陈执安的剑意。 恰在此时,这黑衣人似有所觉,抬头看去。 紧接着,他面色巨变。 远处七经山上空,有人拨开云雾,望向他。 那人身着白衣,两把长剑悬空,他身旁朔风如刀,割裂了天上的云气。 “是谁?” “嗯?先天修士?” 黑人运转神通,看向此人,顿时惊讶无比。 那白衣人此刻却已经足踏流云,素白广袖在风中猎猎作响,而那两柄长剑却各有不同。 一柄剑剑尖上如同挑着一轮大日,刺目耀眼。 另一柄剑周遭十丈,已经凝出霜万朵。 “你是何人……” 黑衣人神蕴尚且未曾全然落下,却见那白衣的人物指尖轻点虚空。 刹那间,山川之间云海翻涌,大风大雨大雪种种景象倒卷而来,无数雨水雪在空中凝成剑形,发出清越的剑鸣。 千山暮雪锁云关! 两把长剑几乎在须臾间就已经疾飞而出,见光所及,周遭群峰十二座几乎同时泛起霜白,山间的云海翻腾,化作冰川,就连坠落的雨珠都凝聚成了雨珠都结成冰珠,悬在半空。 “这是什么剑道神通?” 黑衣人大惊失色,可他却已来不及惊讶。 只因为那白衣的人物与剑气同来,迎风而至,那一把充斥着寒冬肃杀的常见上脱叶出了十里寒潮! 北冥有寒蝉! 鸣雪三千里! 一种难以言说的剑气弥散而出,饶是黑衣人修为强横非常,造化修为之下鲜有敌手,便是骑鲸碑上也位列第十三行,即便是在这广大天下,也算是威名赫赫的人物。 可此时,他感知到了这白衣人天河倒卷一般的剑气,仿佛看到雪落大壑、潮吞孤屿。 “这……” 黑衣人瞳孔微缩,再不犹豫,弹指之间,头顶多出一柄锈剑,横扫间划出弧光,斩开周遭云气…… 可他却并非为了与这白衣人对战。 云气散开,那道剑光便托住他的身躯,远遁而去。 “不是对手!” “逃!” 黑衣人神蕴轰然,追悔莫及:“早知这少年身上的机缘如此难拿,就不该前来大虞!” 周遭的云气有如万顷波涛,无数剑气纷至沓来,如同一条条锁链。 陈水君踏步而行,随着剑光,追索那黑衣的人物。 而地上的众人似乎感知到了些什么,抬头看去,却见一道难以想象其玄妙的剑光带来大风大雨大雪,仿佛参透四时变化,斩向远处的山岳。 山岳轰然。 有人驾驭剑光疾驰而去,似乎是在逃亡。 天上云气闪烁,蝉鸣声不绝。 大风大雨大雪却就此止息,不知发生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刚才,有人出剑?” 陈执安挑眉,又拧起眉头:“有人在窥视我们?” 白间走来,摇头道:“以我的神蕴,竟然不曾捕捉到丝毫踪迹。” 白间乃是天门修为。 玉阙境界共计七重,天关、天门、玄楼、玄阙、玄府、天宫、天阙! 便如同沈好好曾对陈执安所言。 玉阙境界每一重境界之间差距极大,看似都归于玉阙,实际上介于崭新境界并无什么不同。 所以对于玉阙修士来说,这世上,有九重境界。 玉阙之下、玉阙七重、造化。 玉阙二重的天门修为,元神入住天门,神蕴比起天关境界更加强大。 而白间不知为何,身躯似乎极为孱弱,元神却还要比寻常的天门修士强上许多。 所以他一身神通,都在那七根银针之上。 本人对战之时,却总是躲得远远的,从来不显露踪迹。 以他的元神,尚且无法察觉天上之人的蛛丝马迹,便能知晓会是他们的存在,究竟何其强大。 “两位强者似乎正在彼此追逐,我们莫要在此停留,杀了褚岫白,救了郁离轲,已然完成目标,尽快在这玄妙雾气散去之前,回归悬天京。” 陈执安说话间,看向云停。 云停正找来几把长刀,将那四个人头穿在长刀上,立于诸多黑甲尸体中。 郑玄泽与陆竹君正在寻找玉阙修士的尸体,搜刮他们身上的乾坤宝物。 陈执安看着那几颗人头,眼神心动。 云川长剑飞出,斩碎一块巨石。 浓厚的云流,裹挟那一块巨石落下,陈执安拔刀在那石头上刻下许多字,满意点头。 众人搜刮战场,继而策马回归悬天京。 陈执安骑着北寅马走上七经山,来时他在山上眺望褚岫白。 如今他再度回头,却能在云流中看到褚岫白的人头,正被挑在刀上。 “杀却万人,却死的这般轻易。” 陆竹君冷哼一声:“要我说,便要以军中的规矩,将他五马分尸,在任由他流血而死。” 郑玄泽眼神中透露着兴奋。 为亡人张目,原来如此爽快! 云停脸上的消沉一扫而空,眼神中又酝出几分豪气来。 郁离轲蓦然之间,侧头看了一眼陈执安。 陈执安摇头:“这大虞已经烂了,根并非只在这褚岫白身上。 南海褚家能够养出这样的视人命为草芥的人物来,可见他们也该死。” 白间、云停、郑玄泽猛然转过头来,看向陈执安。 郁离轲去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刺青,看向陈执安的眼神更多了些敬服……以及炽热。 “我原以为世家之恶,仅止于轻贱世人……” 陈执安想起被拆散的父母,思绪流转间,却又想起那吃人的卢慈宽、卢海汇。 南海褚家与王家的公子所作之恶,不弱于卢慈宽。 上万山民被他们割去头颅,斩下耳朵,充为军功…… 可是世家人物,已有朝廷将军未有的,他们需要这些军功吗? 许多先天修士,不愿当从六品的边关将军,却愿意前去世家做一位门客,可见世家强盛到了何种程度。 世家公子需要一个对他们毫无助益的将军头衔,便去杀那些无人关注的山民…… 就好像是在……玩耍一般。 玩耍? 陈执安冷笑一声。 他并不悲天悯人,可这些恶人,全该人头落地,好让他们知道……人命,可不是用来玩耍的。 “回去吧。”陈执安不再去看那些死人,而是看向悬天京方向:“真正的战场,还在那繁华的京都。” —— 七经山并不归京畿州管辖,而是河上州的地界。 河上州黄龙府中有人来报,说是七经山下,传来剧烈震动,也许是有妖物为祸。 于是黄龙府知府,派遣一队铁衣前去探查。 十二骑铁衣渡过黄龙河,又翻过几处山岳,终于来到七经山下。 他们穿过一处迷障,领头的一位铁衣顿时瞳孔微缩,神色大变! 铁骑奔腾而下,便见到许多残肢四散于此处,又看到许多骏马的尸体。 他们继续前行,穿过又一处雾霭,顿时看到惊人的一幕。 那领头铁衣甚至浑身颤抖,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四柄长刀刺入大地,长刀上各自有一颗人头。 光是这些人头,不至于让这些衙门人物大惊失色。 关键还在于被横放在四颗人头旁边的石头。 那石头上,有人刻了许多字 铁衣首深吸一口气,开口诵念。 【天公不仁,纵豺狼噬人;厚土含愤,忍鹰犬吠天!今有南海褚家嫡脉,褚大都御褚狩之子,本出钟鸣鼎食之家,蒙国厚恩,不思报效,反成妖鬼。以将军虎符之威,行魑魅食人之举;仗九百兵甲之力,逞魍魉杀民之狂。血染旌旗非敌酋之颈,尸填沟壑皆黔首之躯!” 今昭告天地: 边关十三山父老,血泪埋去骨骸;远疆上万冤魂,悲鸣足摧山岳。天厌凶德,神弃悖逆! 今日褚岫白头颅悬刀柄,当有旱雷击鼓,昭雪万民之怨愤。 斩其头颅者——太白山群雄。 留字者——惊世将军也!】 那人诵读一遍,忽然间天上有一道雷霆炸响,将他吓的坐倒在地。 “褚大都御之子褚岫白……” “被人杀了?” “【太白山】、【惊世将军】,何许人也?” ps:这章一万两千字,完整写完这段,四千字是月票加更,八千字合两章,是今天的保底,今天也有月票加更,但是得凌晨了,莫等。 (本章完) 第172章 太白山 第172章 太白山 今日绵延千里的雾气颇不寻常。 遮掩了广大的悬天京,甚至京畿州、河上州中都有雾气弥漫,将这广大的天地衬的犹如仙境一般。 救回郁离轲,顺带杀了褚岫白对于陈执安来说,已经圆满完成目标。 他与众人回归悬天京,其余人都回了京都,唯独陈执安趁着这雾气笼罩,悄然去了一趟秀霸山。 陈执安眼中明镜楼绽放出来的光辉,还落在秀霸山上齐云峰。 齐云峰上有一缕白光若隐若现,那是明镜楼探查所知的机缘。 陈执安仇敌颇多,其中甚至有卢家卢清和这等人物,又有不知多少世家想要置他于死地。 所以之前哪怕明镜楼发现了这一道机缘,陈执安也未曾贸然出城,先去寻找。 该莽的时候莽,该谨慎的时候还需要谨慎,毕竟命只有一条,一旦出了差错,难免万劫不复。 而今日,周遭弥漫的雾气还未消散。 这雾气来自于他与宋相昨夜那一场谈话。 他不知宋相这么一位血气枯竭,身上没有半分真元波动的人物,究竟是如何弄出这般玄妙的雾气,能够轻易遮掩他们的行迹。 可陈执安却觉得既然有这雾气护持,能去千里之外的七经山。 现在趁着雾气未消,再去一趟秀霸山,应当称不上危险可言。 于是北寅马疾驰上山,从悬天京前去秀霸山,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就已经到了。 其实陈执安若是驾驭叶月舟,应当能够更快许多。 但一品飞行灵宝,飞过悬天京周遭,暴露的可能大大增加,仍然出于谨慎,陈执安还是骑马上山。 此时,这北寅马的好处便体现了出来。 这般血统稀有的名马,耐力极为惊人,浑身真元称不上雄厚,但恢复起来却极快。 若是若是寻常马匹,一夜奔行两千余里,还要上一趟山,期间只喝了些河水,现在只怕已经累死了。 可北寅马却依然神采奕奕,看不出有丝毫疲惫。 修士骑马另外一个好处,便是不需耗费自身真元血气,随时都在巅峰,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的马若是有一千匹,若是能够组成一队千人骑兵,长途奔袭,必然能算作一把军中利刃。” 陈执安一路骑马上山,齐云峰比较冷僻,周遭的山民也极少有人来这里,并没有什么山道。 可北寅马爬起山来也是一把好手,铁蹄如钉,牢牢钉在山壁之上,便如同山羊一般如履平地。 一去一来,此时已然过了晌午。 可这山中仍然是雾气萦绕。 齐云峰上苍青山石苔色斑驳,蜿蜒隐入雾霭深处,仿佛仙人弃置的玉带。 陈执安站在山峰上,远远看去,便能看到一片壮阔的云海,落入他眼中。 云海尽头的东方裂出一线蟹壳青,霎时翻涌的云絮镀上银鳞,不断翻腾。 陈执安感慨于这自然的奇景,如此美不胜收,令他都有些留恋。 可他终归却未曾忘了自己前来秀霸山齐云峰的目的,他又走过几处嶙峋,到了一处石林之前。 石林高低错落,密密麻麻。 陈执安下了马,走入石林深处,又走过雾气弥漫,弯弯绕绕的山水,终于到了那白光绽放之地。 他举目看去,看到两块巨大山罅隙之间,白光流转。 陈执安步入其中,弹指之间,青帝刀意自他指尖勃发,斩去了周遭的杂草,露出一堆白骨来。 这白骨一半已经陷入泥土中,周遭的衣物已经腐烂降解,陈执安刀气飞过,就化作尘沙,消散而去。 唯独留下一块拇指大小的小鼎。 陈执安向那白骨行礼,以示对亡者的敬畏,又捡起那小鼎,抹去上面的泥土尘埃。 拇指大小的三足小鼎看起来颇为古朴,泛着青铜光泽。 陈执安神蕴流转,裹挟着真元流入其中,顿时察觉到许多灵纹。 其中的灵纹比起陈执安之前的承露戒而言,多了许多,可却不及玲珑公主送给他的山亭玉。 当陈执安的神蕴真元流过复杂的灵纹落入其中。 陈执安手中,顿时多出了许多东西。 几件衣物。 几株灵气消散的药材,许多丹药。 又有一枚空空如也的蝉蜕壳……以及两张丹方。 陈执安眼睛一亮。 “这明镜楼探查到的机缘,对我当下的处境来说,称得上颇为何用。” 死在这齐云峰上的人物,不需多想,必然是一位炼丹师。 那空空如也的蝉蜕壳中,这位丹师应该孕育了一种玄火,用于炼丹所用。 只是他似乎已然死了有些年头。 那许多药材已经枯死在了乾坤宝物中。 乾坤宝物也分珍贵寻常。 灵宝级别的乾坤宝物,尚且无法与广大的天地分割,天地的规则仍然会影响到这些乾坤宝物…… 这等规则之下,周遭的空气也会极少流入其中。 按照陈执安前世的记忆来说,那就是寻常乾坤宝物中的虚空并非是真空的。 药材、肉食这一类的东西放入其中,确实会大大的减少他们枯萎腐烂的时间,可终究无法永世长存。 这小鼎中的丹药同样如此。 长久的岁月,带去了这些丹药的药力,让这些丹药已然变做废丹,没有了丝毫作用。 可陈执安对这一趟齐云峰之行,仍然感到满意。 因为那小鼎中,尚且还有两张丹方。 第一张丹方上记载着的丹药名为【玉骨散】,对于璞玉玉骨境界的修士来说,称得上灵丹妙药,能够大大减少修成玉骨的时间。 可对于陈执安而言,却称不上珍贵。 真正让陈执安觉得不虚此行的,还是第二张丹方。 这一张丹方是一卷羊皮,陈执安打开羊皮,仔细读过上面的文字,眼神中顿时露出欣喜之色来。 “【剑笼丸】,六品天丹丹方。” 陈执安眼神闪动,眼中带出惊喜来。 “只是,这丹药有些太怪了。” 陈执安又读了几遍丹药功效,眼神中的喜色终究消失,显露出惊容来。 “炼制剑笼丸的药材,不知何等珍贵,还要问过屈君回才知。 只是这六品天丹……好像并非增益修为,又或者恢复伤势的丹药。” “炼成丹药剑笼,困琐剑气于其中,吞服入体,需要时张口一吐……剑气出笼,斩灭来敌?” “这算是什么天丹?” 陈执安一头雾水,可旋即又想到其中的妙处。 “如果能够在这剑笼中,炼入几十上百道剑气,出其不意,也许真能够算是一件大杀器。”“提前装弹?” 无论如何,这剑笼丹总归是意外之喜,具体效用,等到他练出此丹药来,方能够知晓。 他收起丹方、小鼎,又在奇云峰上安葬了那白骨,为他立了空白的石碑,认真祭拜。 “前辈入土为安,那两张丹方,晚辈就拿走了。” 陈执安就此下山,到了山麓处,忽有鹤唳破空,惊起云涛间几缕金红。 陈执安不由抬头看去,就看到云海之上,有一只白鹤飞来,白鹤上有一位年轻人盘膝而坐,素色的广袖灌满了云岚,腰间的玉珏与云间云流相映生寒。 年轻人双膝之上,尚且还横放着一柄宝剑。 宝剑上剑气昂扬,直飞而出,越过周遭山峰上石壁悬垂的紫藤,瓣坠入云海,便有如星子沉入白浪。 而那白鹤之上的少年,继而弹指,斩开云浪,飞下云端。 “这是谁,比我还能装?” 陈执安看的目瞪口呆,只觉得光少年方才那一手,便宛如谪仙人,不知能够吸引多少少女为其倾心。 这少年骑鹤飞天而去。 陈执安却老老实实骑马下山,进了悬天京。 时至此时,悬天京中弥漫着的雾气终于消散了许多,却仍然有轻雾流转,飘渺如同仙尘。 陈执安回了东街。 院中几人,陆竹君、郑玄泽眼中还带着兴奋之色。 云停眼中的消沉又少了几分,看向陈执安的目光中,夹杂着些意味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间受了如此疲惫,应当是去补觉了。 郁离轲在另一间房中调息养伤。 八月十四日的东城小院,似乎如往常一般,可是好像又变得大为不同。 陈执安来了院中,陆竹君凑来脑袋,小声道:“早晨陈兄弟走得太快,我来不及问…… 那太白、惊世将军,是为何意?” 陈执安随意坐入庭中,拿出许多乾坤宝物来,在桌上排开。 他正要回答当时太过匆忙,自己便随意想了两个字。 一旁的郑玄泽却说道: “天官书中有记载,太白者,西方金之精,白帝之子,主杀伐。” 陆竹君看向陈执安的眼神顿时有了许多变化,点头说道:“对付那些妖鬼之人,杀伐之气不可缺,太白二字……倒是极好。 陈兄弟,往后这太白山若是还要去杀这等妖鬼,还要叫上我,我可也算是太白山群雄。” “那惊世将军,又该何解?” 陈执安正色道:“惊世将军者,乃为天上惊雷,雷为天刑,巡狩天下妖魔,传闻惊世将军来时,雷霆轰鸣如万马踏破九霄,闪电裂空似长枪刺穿夜幕,夜半雷车惊蛰龙。 以惊世将军为名,就是要告诉那些褚岫白这样的人鬼,天地之间还有雷霆除恶。” 陆竹君默念几声惊世将军,只觉得朗朗上口,又颇为霸气威风,脸上笑容却灿烂起来。 “不论这太白山是否存在,褚岫白既然已死,太白山、惊世将军之名必然很快就能传遍天下,给那些妖鬼一些震慑,让他们不至于那般安乐的吃人。” 这气性如火的军中汉子,对昨日那一场奔袭颇为满意。 一旁的云停却缓缓摇头。 “陈兄弟既然已经刻下了太白山三字,那太白山就已经存在了。” 云停坐在假山之下,眼中杀气滔天:“自此之后,我手中有刀,便是惊世将军麾下的小卒,妖孽在,我云停便在。 我就不信这天下的妖魔杀之不尽!” 他话语至此,站起身来,远远朝着陈执安行礼。 陈执安有些诧异。 太白山也好。 惊世将军也好。 原本只是陈执安用来混淆视听之举。 大虞广大,冒出几个嫉恶如仇的人物来,敢杀世家子弟,也并不奇怪。 可这云停……似乎想要让太白山这个山头存在下去。 陈执安低头思索,几息时间之后,嘴角忽然露出些笑容来。 他探出手来,手掌拂过,似乎是在捕捉着院中那尚未消散的雾气。 “我等皆在悬天京中,看不惯这等世道,所幸我们手中各有刀兵,尚且还能杀一杀妖魔。 既然如此,悬天京中多出一座太白山来,又有何妨?” 陈执安左右四顾,道:“这太白山在暗处,在草莽,我若能有幸执印,悬天京中还能再多一处陆吾司,巡察京都。 太白山、陆吾司!皆能掌杀伐,斩妖鬼,岂不快哉?” 陆竹君、郑玄泽对视一眼,也向陈执安行礼。 在这小院中,陈执安的修为最弱。 可无论是云停也好,还是郑玄泽、陆竹君也好,提起陈执安执印,都不曾有丝毫怀疑。 “那些世家人物,都想要执印,他们若是执印了,这世道还能变好?” 陆竹君冷笑一声,道:“他们要将我留在悬天京,我不能回军中,那我就留在悬天京中杀他们的头。” 郑玄泽最为稳重,侧过头来,询问陈执安:“若是真就执印了,应该先杀谁的头?” 陈执安想了想,去了房中,拿了一沓坐朝节所获的洛神纸来。 他指尖青帝刀意闪过,纸张被他细致裁剪,又被他以真元灼烧装订,变为一个小册子。 陈执安提笔,在那册子上写下几个名字。 “那些六姓妖魔自不必多提。” 陈执安仔细写字,眼神平静,气息如渊,仿佛写下这些名字,让他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陆竹君、郑玄泽二人凑过头去,仔细看了看。 【京尹府】。 【大理寺】。 【刑部】。 “这几个人,都与那无辜女子林雨的死脱不了干系。” “京尹府府主王灵住,乃是大虞六姓王家的人物,那女子便死在京尹府府衙中。” “大理寺少卿何观,乃是卢家的女婿……是为云将军种下夺神针的人。” “刑部尚书赵远流,乃是李家家主的弟子。” “查一查便知究竟谁与林家女之死有关。” 陆竹君咽了咽口水:“查这些人?只为了那林家父女?” “不够吗?”陈执安看着册子上那些名字:“他们杀了人,就要付出代价。” 一旁的云停颔首:“够他们人头落地了。” (本章完) 第173章 雏虎碑上二十一 第173章 雏虎碑上二十一 趁着悬天京中的雾气未散。 陈执安收起刚刚装订好,又写了几个人名的小册子,与郑玄泽、陆竹君一同看向摆在石桌上的许多乾坤宝物。 五六枚乾坤袋。 再加上四件比较珍贵的乾坤灵宝,几乎放满了本就不大的石桌。 这些便是此去七经山的战利品。 陈执安挨个用真元神蕴探查,发现其中最多的还是金银。 光是八位先天黑甲的乾坤袋中,就有一千二百余两金子,又有许多不同的先天丹药,称得上富裕二字。 再看三位玉阙门客的乾坤宝物中,金子却也只有一千两出头,反倒比那些先天黑甲少了许多,却有很多极为珍贵的丹药,甚至还有七八枚不同的六品天丹。 陈执安仔细一想。 这些玉阙门客其实用不上什么金银,平日里吃穿用度,乃至宅邸,都是由世家门阀提供,便是需要一些奢侈的享受,南海褚家自然也可以满足。 他们真正需要的,正是天功神通传承,以及修行所需的丹药。 到了玉阙境界,许多玉阙天关的修士修炼起来极为缓慢,若无六品天丹,不知何时才能够修筑天门。 世家宗族之所以能够招揽天关修士成为麾下门客,为门阀卖命,原因便在这里。 可哪怕这三人到了玉阙境界,随身的乾坤灵宝里,竟然只有褚愁雨一人藏着一本天功,两本神通,共计三本秘籍。 其余两位玉阙,除了三件二品灵宝,许多丹药之外,倒也搜刮不出什么太有价值的。 “天功、神通传承对于世家来说乃是命脉。” 郑玄泽道:“这些玉阙修士自然练了世家的天功、神通,可却不能抄录秘籍,更不能够将这些神通天功外传。 而褚愁雨也算门客,可终究出自褚家支脉,有些底蕴倒也可以理解。” 陈执安听了郑玄泽的话,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感叹。 他久在悬天京中,所见的都是达官贵人,朝中贵胄。 这些人物修为高深,出手阔绰,天功神通天丹都一应不缺。 可反观这些一路摸爬滚打踏足先天,又将自己卖给世家,修行世家提供的天功神通,修成玉阙的人物,一路走来,只怕坎坷颇多。 最终却因为这褚岫白而死…… “不过,这两本六品神通,一本六品天功,也算不凡。” 陈执安看向陆竹君:“这【明火月王策】倒是颇为适合陆将军,陆将军已然先天六重,距离玉阙天关只差两步,倒是可以修炼此法。” 一旁的郑玄泽笑道:“陆将军乃是傅大将军看中的人物,自然不缺六品的天功。” 陈执安想起陆竹君一身真元如火,炽热汹涌,厚重不凡,比起他的紫清玄微阐真,还要来的更加玄妙,这才点头。 “至于这两种六品神通,若是往后没有堪用的,等我修行到先天五六重,也可修炼。” 陈执安心中思索,又拿出两把宝刀来。 这两把刀都是万锻宝刀。 一把刀名为【泽风】,乃是那玉阙人物褚愁雨的配刀,足有一万八千锻。 另一把刀更强一些,名叫【白山】,乃是褚岫白的配刀,足有两万锻。 “都是好刀,只可惜我用不了。” 这等贼脏,陈执安无法堂而皇之带出去。 “云将军,这两柄刀你来选一把,随身带在身上,虽然无法见光,有时候也能够用一用。” 陈执安招呼云停过来。 云停选了一万八千锻的泽风长刀,说是与他刀意更加相合。 万锻宝刀,每隔万锻,便有极大的差距。 云停未曾选两万锻的白山,就代表着泽风宝刀确实极为适合他。 “这把【白山】正好拿去给郁离轲,他那【羹饭】长刀必然在王衍手中,暂时拿不回来,平日里他隐匿踪迹,可以用一用这刀。” 陈执安一边想,一边又拿出那几件灵宝,分给众人。 这些灵宝各有不同,两件是用来护体,一件用于护持元神,还有一件飞行灵宝,不过却只是三品,勉强渡人,飞的甚至还没有马快,又极耗真元,称不上使用。 可飞行灵宝毕竟珍贵,若是能拿去卖给那些富家公子,应当也能卖出一个不菲的价格来。 直至最后,陈执安才拿出褚岫白的乾坤戒指。 光是这乾坤戒指,便是一品灵宝,与陈执安的山亭玉相差无几。 陈执安真元神蕴探入戒指,神色顿时有了变化。 他脸上露出些笑容来,拂袖之间,桌上已经多了一张两千两金子的银票,又有许多散碎的银票、金银,共计两千五百余两金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本神通秘籍。 “这神通秘籍,必然是褚岫白为自己踏入玉阙境界之后所备。” “四品神通【山河游刃篇】,乃是一门刀法神通。” 陈执安眼神闪烁,极为心动。 “只是,也不知这山河游刃篇是褚岫白意外所得,还是南海褚家的传承。 若是南海褚家之神通传承,我若修炼了,被人认出来,难免还有些难办。” 他想到这里,不由摇了摇头。 这些大虞世家垄断诸多传承,旁人若是得了神通、天功,胆敢修炼,暴露出去,立刻便会被这些世家清算。 仿佛这些神通天功,源头都是自这些门阀而来。 “窃据宝法,据为己有就算了,还不容许他人修炼,实在是没有道理。” 陈执安翻动山河游刃篇,打算仔细打听一番,这南海褚家究竟有没有这样的神通。 不过,就算这神通真就是褚家赐给褚岫白,陈执安也打算练一练。 “反正已经得罪惨了,这神通秘籍不像刀兵,只要坐实不了罪名,旁人问起来,我就说这秘籍是路边捡的,就说是路边老爷爷给的。他们又如何证明这秘籍,是我捡了褚岫白的尸?” 陈执安债多不压身,甚至不忘招呼云停:“等我强记下这四品神通的秘籍,再将秘籍拿给云将军,四品神通……总要比军中的刀法神通好上太多。” 云停进了一遭大理寺,受了那等苦痛折磨,现在没了夺神针的束缚,他已经无惧无畏,轻轻颔首。 四品神通……哪怕是对于寻常玉阙玄楼的修士来说,也称得上珍贵万分,岂有不练的道理? 除了这些之外,尚且还有两三件灵宝。 这些灵宝都颇为珍贵,其中甚至有二品灵宝。 只是对于院中的众人来说,使用这些灵宝,反而要更加慎重一些。 “让众人挑一挑,剩余无用的灵宝,干脆拿去息人居,让屈君回销赃了,看看能否换一个六品天丹丹方……不行,还要慎重一番。” 屈君回与他有些交情,可他终究是一位商人,一位掮客,若是过于相信他,只怕还会吃亏。 陈执安思绪及此,他的神蕴恰好落在褚岫白乾坤戒指中的一处。 “咦……” 陈执安心念轻动,手中多出一卷竹简来。 竹简上香气扑鼻,令人闻之神清气爽,应当不是寻常的竹子制成。陈执安打开竹简,赫然看到这竹简上竟然记载了一种丹药丹方。 “六品天丹丹方【铸元天丹】,服用之后激发根骨、供给元气,可用于修行。” 陈执安颇有些惊喜。 得了这么多乾坤袋,对于陈执安而言,最好的不过只是一门四品神通,直至到了最后,才得了这么一种六品天丹的丹方。 “不过这褚岫白乾坤袋中,怎么还有丹方?” 陈执安想不清楚,也就不再多想,只当是他机缘到了。 “大约五千两金子,七八件灵宝,上百枚丹药,三种神通,一种天功,其中甚至还有四品神通,再加上这张丹方……”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他们一夜之间便发了一笔大财。 他将丹药和金子分成六份,分给了众人。 几人并不客气,各自拿了一份。 他们都知道……分了这贼脏,便证明他们真成了太白山好汉,自此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起码在褚家这件事上,他们是生死与共。 陆竹君、郑玄泽拿了金子,又各拿出二百两,只当是还他们欠下陈执安的账。 陈执安也坦然收下。 此时已至下午。 悬天京中的雾气终于消散了。 众人也各自收起了所得,只当昨夜的事情,并不曾发生。 云停回了秦大都御为他安顿的房中。 白间还在睡觉。 端阙王爷府中,却有一位家丁来请。 早在昨日,陈执安、郑玄泽、陆竹君三人,早已经收到了端阙王爷的请帖。 八月十四傍晚时分。 端阙王爷在府中宴请悬天京中出彩的少年人物。 三人的名字也在那请帖之上。 郑玄泽在七经山下受了伤,方才不过强撑,如今还需疗伤,只能让陈执安、陆竹君带话给端阙王爷,不能再去了,以免被有心人瞧出一些什么来。 而陈执安与陆竹君就此结伴,前去九宫街。 九宫街上的梧桐树颇为夺目,二人隔着极远的距离,就能看到这梧桐树的树冠。 二人并肩而行,默契的不去再提任何关于褚岫白之事。 恰在此时,自天上的云气中,忽然飞来一只白鹤。 那白鹤洁白,仙气飘然,引得行人驻足惊叹。 白鹤飞落,许多百姓都看到那白鹤背上竟然还有一位身着白衣,飘然如同仙人的少年。 “看,那人是谁?” “骑鹤而来,难道是九天之上的仙人?” “什么仙人?你们没有去过舍木堂?那里的说书先生讲过许多次了,据说乘云晏家的晏鹤眠出生之时,就有仙鹤飞落来陪,坐卧之间皆有仙鹤相随,颇有仙人之态。 被世人称之为少年鹤仙人。 圣人听闻,特意遣使去问,果有此事,于是特准晏家晏鹤眠在大虞境内,可以骑鹤去任何所在。 若是明日圣人相召,这晏鹤眠甚至可以骑鹤入宫!” …… 许多人都在抬头张望,彼此相谈。 “这人便是那大虞六姓中,年龄最小的先天圆满。” 陆竹君道:“此人年不过十九,就已经修成先天圆满,若非是执印之事,只怕此人已经踏入玉阙境界。 十九岁之年,在雏虎碑上已经排名三十九,大虞六姓中,我也有李归晚与他同在五十以内。 就连那谢北图,不过也只名列五十三,称得上是真正的人物。” 陈执安眼神灼灼。 雏虎碑上三十九…… 天下何其广大,即便这雏虎碑排名还看背景、机缘,可如此年龄,就能排到天下第三十九,可见这晏鹤眠确实不凡。 “陈兄弟上次说,你年岁不过十八,再给你一年时间,也许陈兄弟也能够踏入先天圆满,超越这晏鹤眠。” 陆竹君眼神颇有些暗淡。 “这些世家人物,颇为自傲,你若能超越他们,也算是为我们这种寻常人争一口气。” 陆竹君时年二十七岁,却不过先天六重境界,已经被称之为天才,在军中也极负盛名。 而那晏鹤眠、李归晚、谢北图都极为年轻,却已经修成先天圆满,只需要一道神相天图、一缕道真之气,就可以随时踏入玉阙境界,令他觉得这天下颇有些不公平。 只是这些不公平在所难免,轻易改变不得。 “这晏鹤眠年不过十九,已经修成先天圆满,此人应当是大虞最为年轻的人物了吧?” 陈执安好奇询问。 陆竹君却摇头。 “尚且还有四皇子、七公主,都是皇家血脉,都是盖世天才。 七公主名列雏虎碑上二十五,四皇子还要更高,雏虎碑上名刻第二十一行! 乃是我大虞少年人物之魁首!” 陆竹君语气中带着敬佩。 “雏虎碑上二十五,二十一……” 陈执安想起雏虎碑上名列二十二的老剑山少年剑主黎序时,想起黎序时曾与他说过,寻常的玄楼玉阙对他而言,都称不上什么威胁…… “这四皇子在雏虎碑上的排名,比起序时还要更高,七公主位列第二十五位……” 陈执安眼神轻动。 如今他的名讳也在雏虎碑上,不过却排名三百四十七,是他以道下之约,褫夺了司侯圭的排名所得 三百余位与二十余位的差距实在是太大。 “不过,雏虎碑不同于骑鲸碑,并非实时换榜。 下一次雏虎碑换榜,还在十月十日……也不知等到换榜之后,我又能位列几何?天鼓神通又能成长多少。” 陈执安心中思索。 一旁的陆竹君却说道:“昨日端阙王爷家的管事前来送信时,我曾问过他。 据说四皇子、七公主今日也会前来王爷府中,陈兄弟正好可以见一见这两位大虞少年天骄。” (本章完) 第174章 陈执安,你将有幸成为他放牧的第一只羊 第174章 陈执安,你将有幸成为他放牧的第一只羊 端阙王府的朱漆大门在晨光中泛着珊瑚色,檐角九只鎏金铜铃随风轻吟,惊起歇在门匾“敕造端阙王府“金篆上的两只翠羽雀儿。 此时,朱漆铜钉的王府正门已经开启,九重石阶之下停满了各色的车驾。 几位管事捧着鎏金名册立在门廊之下,在门前迎接来人。 陈执安早已来过一次这端阙王爷府上,其中有一位管事也早已见过陈执安。 这位年老的管事远远看到陈执安带着陆竹君前来,脸上便挂满笑容,快步迎上。 “陈先生。”那管事朝陈执安行礼。 陈执安认得这位管事,早在他上一次因为林家父女的事前来端阙王爷府上,便是此人将他带到王爷的书房。 “王爷吩咐,今日有位贵人想要见一见陈先生,便与主宴不在一处。 陆将军、郑将军会有专人带领,且去主宴饮酒,还要劳烦陈先生与我走上一遭。” 那人说的颇为客气。 陆竹君朝着陈执安点头,跟随另一位管事去了。 陈执安则跟着老人,转过五福捧寿的影壁,穿过长长的私巷,迎面扑来一阵暗香。 但见前院九曲回廊外遍植木樨,金粟似的桂缀满枝头,与廊下悬着的湘妃竹帘上墨字交映生辉。 “这里是王爷新近建起来的院子,用于冬日听雪,名叫听雪轩。” 那老管事躬着身子走在前面:“此处有风有竹,又见再有活水的镜湖上,冬日时分必然极美……乃是王爷的招待贵客的地方。” 贵客? 谁能算得上是端阙王爷的贵客?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 端阙王爷修为不凡,虽然自认是一位闲散的王爷,可却是实打实的皇室中人,在皇族血脉中地位也十分尊贵。 能被端阙王爷称之为贵人的人物,除了大虞六姓的家主、族长,三山二宗的掌门之人之外,整个悬天京中只怕并无几人了? “也许是某一位六姓家主?” 陈执安心中思索。 他上一次前来,只去了仪门之后的书画斋。 直至今日,当他彻彻底底走入端阙王府,才明白这一座府邸,究竟何其广大。 “这里,只怕住了几千号人。” 陈执安心中感叹。 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的景象就已经极为豪奢气派。 九曲桥栏杆夭折缠枝莲纹,桥畔芦苇丛中甚至有白鹭振翅,惊破湖面倒映的流云。 有几处小亭中,甚至有琴娘拨动着琴弦,琴声悠扬,传遍这一处听雪轩。 镜湖对岸枫林簌簌作响,十余片红叶随风卷入听雪轩中,落在如镜子一般的湖面上,荡漾起微波来。 陈执安看到这豪奢的王府,不由想起自己记忆中的荣国公府。 “光是这听雪轩,只怕还要比大观园还要大。” “皇族乃是全天下最大的世家……此言非假。” 陈执安在心中这般想着,直至踏入一处独立的小院。 且不提院中十二扇檀木槅心窗、不提墙角鎏金珐琅暖炉里焚着的蛟龙香,也不提青烟袅袅缠上梁间“万笏朝天”的楠木匾额…… 陈执安走入堂中,却见其中有一位身着银衣,长发垂在脑后,背负双手的人物,正仰头看着墙上的一幅画。 那一幅画画着的是一条龙。 这条龙画的极险,五爪凌空抓向天上云流,尾稍却化作飞瀑泄入留白,鳞甲用秃笔蘸浓墨皴擦而成,片片竖起如刀戟,倒像龙魂正从皮囊里挣出来。 “这画倒是画的极好,只是……这条龙怎么没有眼睛?” 陈执安心生疑惑。 这条龙的眼窝里空空如也,两处雪白中,还有滚滚云流流动出来,栩栩如生。 “如此好的画,便如同把真龙烙在画中一样。” 陈执安心中感叹。 恰在此时,带他前来听雪轩的老管事,恭恭敬敬行礼。 “七星公主……” 公主? 陈执安有些诧异,却也躬身行礼。 而那身着银衣之人,也缓缓转过身来。 “你就是陈执安?”那人询问,声音平和,却英气十足:“免礼,抬起头来。” 陈执安直起身来,抬头。 就看到一位眉间有疤,眉宇之间英气十足,鼻梁是青铜剑脊一般笔直冷硬的女子,正注视着他。 这位七星公主,身着男儿衣衫,右边眉毛处不知为何受了伤,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 按照道理,悬天宫中丹师无数,太医院中不知有多少医术高深的人物。 这七星公主受了伤,竟还留了疤,实在是令陈执安有些匪夷所思。 可无论如何,这位七星公主,确实不同于商秋公主、玲珑公主。 她身上没有一丝一分的柔美之气,反而如同一位气血猛烈的男儿。 她背负双手,注视着陈执安,像是在审视一把名剑。 “你杀了卢生玄,甚至在同境比斗中,击败了卢海汇?” 七星公主开口,语气僵硬:“我今日之所以来王叔府上,便是为了替我四皇兄看你一眼。” 陈执安一头雾水。 四皇兄……那位雏虎碑上二十一位的大虞皇子,似乎并没有来这端阙王府的宴会。 而这七星公主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是皇族天才,雏虎碑上二十五的七公主。” 陈执安心中思绪翻飞,神色不改。 他前来悬天京中差不多五个月光阴,见了很多皇族人物。 可是如同玲珑公主、商秋公主,对于修行好像并不感兴趣,倒是喜欢琴棋书画更多一些。 反而真正的皇族修行天才,却始终未曾露面,不知是忙于修行,还是在刻意未曾露面。 直至今日,在这听雪轩中。 陈执安终于见到一位皇族年轻一辈中,修为极为高深的公主。 她背负双手,站在那那一幅画之前。 画上的真龙栩栩如生,看起来龙威难测。 而这七星公主同样如此,她的气息就好像是一道深渊,深不见底,那深渊中又好像藏着极其凶戮的猛兽,似乎要择人而食。 “你可知我为何来见你?”七星公主眉上的疤痕微动,道:“四皇兄不在悬天京中,他知道你在这悬天京中势单力薄。宋相垂垂老矣,就身居高位,许多琐碎之事不好相助于你。 可我与四皇兄不同……在这悬天京中,尚且称得上有几分威仪可言。” 陈执安静默听着。 那七星公主转过身去,踱步而行,来回看着那一幅画:“你若真想执印,以你现在的背景只怕难上加难。 即便父皇与宋相偏向你,让你侥幸执印,执印之后组建班底自然有朝廷相助,可在这之后,还需要许多销用度,还需要许多修行资粮,总不能全然朝朝廷张手。 到了那时,也自有我与四皇兄为你张罗,也无需担心。” 陈执安看着七星公主的背影,心中还在揣测着这两位皇族少年天才的用心。 其实也不需过多揣测。 “这四皇子与七星公主无法直接执印,那些世家人物只怕难以受他们掌控。 所以将主意打在了我身上?” 陈执安心中明白过来。 寻常的皇子又哪里来的胆魄,胆敢插手此事? “传闻昭伏皇几次问罪太子……甚至生出了废黜太子的念头。 这四皇子如此高调,莫不是存了夺嫡的念头?” 陈执安始终默不作声。 那七星公主忽而皱眉,忽然问道:“你可知我那四皇兄的人物,志向?” 陈执安终于开口回应,语气恭敬道:“回禀公主,陈执安前来悬天京不久,始终忙于研修诗画,忙于修行,虽然听过四殿下的雏虎碑排行,却不知四殿下有何志向。” 七星公主目光落在陈执安身上,瞳仁黑的似乎能够吸尽烛火。 她微微仰头,道:“我大虞国力日渐衰微,年轻一辈中,鲜有与天下天骄匹敌之人。 莫说是大乾,便是大离、大息旧三国中,上前还有许多盖世的人物。 雏虎碑上,这些人物稳稳压制大虞一头,你可知曾经有游历天下,雏虎碑上排名第三的游侠前来大虞,称我大虞为【病虎】,称我大虞年轻人物为【鲤鱼】!” “鲤鱼越不过龙门,终究不过只是凡物,莫说是化为真龙、天龙,便是蜕凡为蛟,只怕也难上加难。 而今,四皇兄虽不是大虞三十岁以下人物中修为最强者,却是天资最为鼎盛、悟性最为非凡之辈。 再给我与四皇兄几年时间,我与他雏虎碑上的排名必将更进一步。 道下神通必然更尊贵几分……而世家门阀那些少年人物安逸太久,除了李归晚、晏鹤眠、谢北图、王龙、裴南枢五人之外,再无几个能人。 这对大虞而言,好坏参半……所以四皇兄要做一个持鞭放牧的人物,驱赶大虞英杰放眼天下,勇猛精进。” “而陈执安……你将有幸成为他放牧的第一只羊,自此成为大虞天下少年人物中的头羊!” 七星公主话语至此。 拂袖之间,虚空中竟然多了三样东西。 这三样东西各自悬浮,散发着汹涌气息,看起来便极为珍贵。 一把刀、一件宝甲、一枚天丹。 这三样宝物,不需陈执安探手抚摸,便知它们的正规。 “二万锻宝刀、一品灵宝级别的宝甲、五品天丹!” 七星公主扬起头:“你修为尚且太弱,这些东西已经够你运上一段时日,等你踏入先天圆满,我自会再来见你。” 她话语至此,甚至不等陈执安说话,便又转过身去,看向那一幅画。 仿佛是在与陈执安说……拿了东西便走吧,莫要打扰我看画。 陈执安看着悬浮在空中的三件宝物,心中也确实感叹这三件宝物的珍贵。 尤其是那五品天丹,以及一品灵宝级别的宝甲,气息玄妙,宝气阵阵。 只是…… “这四皇子若是有意招揽于我,为何会派来这看起来自傲无比的七星公主?” 七星公主无论是话语还是神态中,满是傲气。 陈执安不信能上雏虎碑的人物,连礼贤下士的道理都不懂。 可他却也不想揣测过多,京中势力错综复杂,皇族中只怕也有权利倾轧,这么早站队,并不明智。 他微微摇头,抱拳行礼道:“陈执安谢过二位殿下看重。 今时今日,悬天京中能人颇多,不乏大虞六姓天骄人物,陈执安修为弱小,执印一事只怕还没有眉目。” 陈执安婉言谢绝。 七星公主头也不回,道:“给你你便拿着,难道你怕太子责问?问了你也无需害怕,自有我为你挡着。” 这位公主说话时,眼神始终落在墙上那一幅画上,落在画上真龙缺了眼珠的眼眶上。 “你确实天赋不凡,可修行一途,天赋不过次要,你还需抓住一闪即逝的机缘,方可走得更远一些。” 陈执安不知这幅画究竟有什么好看的,能够令七星公主如此沉迷。 他随意看向真龙空空如也的眼眶,正要回答七星公主的话。 但那画中云流飘动,自眼眶中又有阵阵气息流转,那气息运转却有如真元跳动,无数鳞片光影分明,较亮的却又好像人身与元关相连的穴窍…… 陈执安猛然惊讶起来,他体内紫清玄微阐真轰然运转,甚至有些失礼地询问道:“这幅画……可是来自道玄宗?” 七星公主终于皱起眉头,转头看向陈执安。 紧接着,她神色微变。 就算陈执安修行了长日安隐经,可如此近的距离,毫不避讳的运转同出道玄宗的紫清玄微阐真,仍然令七星公主察觉到了陈执安的异样。 她皱着眉头,点头说道:“这幅画乃是当代【道玄子】所画,赠送给端阙王爷。 王爷曾经将这幅画高悬在王府门前,任凭天下年轻人物观瞻。 若是有人能为这幅画上的真龙,点上龙目,他便承诺将这幅画……送给他。” 七星公主开口解释。 可陈执安似乎并未曾听到她的话。 只见陈执安就站在此处,仔细注视着这画上的云流,注视着那条真龙鳞甲、五爪、龙须、龙角…… 一切似乎都玄妙万分,一切似乎都有机可循。 直至云流落入那空空如也的眼眶中,戛然而止。 陈执安皱起眉头,一缕神蕴落入白玉京,落入闿阳阙。 闿阳阙中的紫气、黄庭席卷而来,落入他的神蕴。 陈执安眼中猛然照出光辉,嘴角露出笑容来。 “紫清玄微阐真,竟然是这一门【玄微龙变经】的入门功法之一!” 七星公主眉头的疤痕微动,眼中光芒毕露:“陈执安,你看透了这幅画?” ps:今天还有两章。 (本章完) 第175章 何为盖世的悟性? 第175章 何为盖世的悟性? 陈执安眼神灼灼,其中有光辉落在那一幅道玄子所出的画作上。 七星公主眉头尚未舒展开来。 这一幅龙变图,她不知见过几次,每一次得见,都能清楚的感知到这龙变图中,必然隐藏着莫大的机缘。 可每一次任凭她如何参悟研究,都不曾觉察出其中的玄妙。 可偏偏这陈执安不过扫了几眼,似乎就已经看懂了其中的玄妙。 此时,陈执安就站在这堂中,身上一缕缕真元就如同云气不断萦绕,又仿佛真龙吐息,洒遍虚空。 可无论是云气也好,又或者是真龙吐息也好,运转时都十分玄奇,仿佛是遵循某一种规律,而且还在不断壮大。 七星公主对于这一趟端阙王府之行,其实不过只是敷衍而来。 她四皇兄专程为她专程写了一封信,让七星公主趁着这一次王府宴会,结交陈执安。 可七星公主一路行来,曾经孤身一人前往南海,也曾入妖阙中寻找那一杆名枪。 她并非寻常的公主,她心中有男儿之志,不甘于往后如同玲珑公主、云麓公主一般,嫁给某一位世家子弟。 她想要以自身天赋,以自身悟性,以自身不败于任何人的气魄,登上大虞高处,让自己不至于沦落为世家府上的摆设。 而这一切,在她心中,无非还要靠自身实力。 正因如此,她今日前来见这一位出身寻常的少年人物,其实带着几分敷衍。 四皇兄与她勇猛精进下去,必然能够成就一番事业。 到了那时,莫说是如同陈执安这样的人物,便是那些自命高贵的六姓子弟,也要为他们扶稳车马! 莫求他人——向来是这位七星公主所秉持的信条。 所以才有了今日这听雪轩中,与陈执安这一番对话,以及至今还悬在半空中的三件宝物。 可到了如今。 当眼前陈执安身上流转出一缕缕云气,当陈执安真元越发玄妙,七星公主终于开始正视眼前这位少年。 她再度拂袖。 虚空中那三件悬空的宝物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陈执安此时还凝视着那龙图,眼神深邃,仿佛有云海流动。 “陈执安,这龙图中必有大机缘,你既然能够看透这龙图,就要仔细参研……等到王叔来了,我自然会与他请求,让你得以自由出入这听雪轩,好参悟这画中机缘。” 七星公主皱起的眉头舒展,神色也不如方才那般肃然,而是带出几分平和来。 “方才是本宫失礼……可是这天下便是如此,你往前身负天才之名,可击败卢海汇、杀了卢生玄于我而言,并不值得称道。 所以本宫前来见你,不过只是因为皇兄的安排。” 七星公主话语坦然:“可现在……你既然能够看透这龙图,悟性、天赋、机缘,都足以称得上不凡二字!自然能够得到我的尊重。” “陈执安!你可见过了今日前来饮宴的那些少年人物?” 陈执安目光仍然在那龙图上,随着诸多云气流转,却又摇摇头。 七星公主仰头道:“世家宗族太过强盛,父皇与宋相需要你手持长鞭,化作巡守帝都的陆吾,鞭笞世家人物。 可你终究孤身一人,还需要我们支持。 四皇兄有擎天之志,等他得了长庚剑气,必然高歌猛进,一路登上雏虎碑前十,乃至前五,甚至踏入前三甲!” “往后的大虞,有父皇、宋相打下基础,再加上四皇兄与我这一辈,必然能够腐朽皆去,更加强盛。” 七星公主声音中仿佛有雷霆鸣响,又如暴雨来袭,气势澎湃:“陈执安,你可有信心执印?可愿意与本宫,与四皇兄一同,扫去天下腐朽?” 扫去天下腐朽? 好大的志向…… 陈执安本落在那龙图上的眼神,终于落在七星公主身上。 这天下世家之所以难以料理,是因为他们既是大虞天下的支柱,又是大虞天下的蛀虫。 他们躺在八万万百姓的身上,肆意吸血,加强自身,又垄断各种资源。 如他这样的寻常人想要出头,可能性极小。 四皇子与这七星公主,又凭什么扫去天下腐朽。 陈执安面不改色,询问道:“我有一事不明,希望向殿下请教。” 七星公主颔首。 陈执安道:“二位殿下有此雄心壮志,自然难能可贵,令人心生敬佩。 可陈执安虽不过一介八品澈衣郎,却也听到许多风言风语。 这些传说中,据说大虞天下许多世家大府中,已经有太多人背离人心。 他们本就垄断了天下绝大多数的修行资源,可却仍不满足,甚至甘愿化成妖鬼,以此攀登修行高山…… 若是七星公主与四皇子掌权,这些世家又该如何处理?” “自然应该剜去腐肉!”七星公主斩钉截铁:“若想要变革,心慈手软绝不可取。 血肉已经烂了,若不动用刀兵,放出毒血,割去腐肉,则必有遗毒……此事你大可放心,四皇兄气性如雷霆,他眼里容不得沙子。” 只是剔除腐肉? 陈执安眼神闪动,又问道:“既然已经生出腐朽来,必有腐朽的温床,若是只剔除腐肉,温床上又生出腐肉,公主与皇子又该如何?” “生出腐肉的温床?”七星公主眉头上的疤痕轻动,似乎对陈执安的话有些不解。 “世家门阀已经成为祸患,光是剔除腐肉,无法解决其中之痛。”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却并未与七星公主过多解释。 他只是再度摇头说道:“能得到四皇子与七星公主看中,陈执安已然受宠若惊……只是我修为弱小,身后也并无什么背景,唯恐卷入一些更大的漩涡……还请二位殿下见谅。” 更大的漩涡…… 七星公主立刻便明白,陈执安仅凭今日的招揽,就已经看出七星公主有意助四皇子登临太子大位。 如今的太子即便再不得宠,可终究未曾被废黜。 陈执安若是答应了七星公主,便会立刻站在太子的对立面,这对于陈执安来说,算不得明智之举。 “这天下奇人无数,可若是畏首畏尾,又如何能够成就大事?”七星公主还想再劝。 陈执安此时,却只是朝她行礼,继而又看向那龙图。 七星公主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悦,可又想起陈执安的悟性。 “天才人物,有些傲气也属应当。” 七星公主这般想着,又背起双手,道:“你且放心,即便你不曾允诺于我,可我方才的话仍然作数。 你在这里参悟龙图,我去寻端阙王叔,让他允你自由出入这听雪轩。” 她如此说话。 却未曾听到陈执安有何回应。 当七星公主望向陈执安,却见这位少年眼神中正展露出些许光芒,直视着这龙图。 他眼神越发深邃,其中流动的云海越发厚重,只是其中带了些迷离。 便在七星公主惊异的眼神中……陈执安朝着这龙图走去。 他站在龙头二尺之地,只注视着画中真龙的眼眶。 紧接着,陈执安探索之间,手中多出了一支笔。 “如果能够补全这条真龙的眼睛,紫清玄微阐真这一门六品天功,遵循其中真元法决之玄妙,必将趋于完整,成为一门五品,甚至四品的天功。” “四品天功加持,我的真元底蕴必将十倍于同阶之人。”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在七星公主惊讶万分的眼神中,提笔点向那条真龙的眼睛。 须臾之间,那道玄龙变图中的云气似乎真的动了起来。 紧接着……那条真龙仿佛有灵,同样动了起来! —— 端阙王府菩世居中。 李归晚手中正握着一把长剑,那长剑上剑气萦绕,一阵阵剑鸣声不绝于耳。 玄妙的剑意清晰可见,就如同天边的晚云,遮蔽日月。 一条手臂的谢北图啧啧称奇,点头说道:“九重剑意,如果能够始终精进,等李家小姐踏入玉阙境界,体悟道真之气,必然能够成就一种剑魄。” 李归晚神色不改,目光闪烁间,看向同在这菩世居中的晏鹤眠。 晏鹤眠悬空而坐远处,身上白衣飘然,他甚至不去看李归晚那玄妙的剑意,只是抬头看着云端。 那里传来一声声鹤唳,不时有一只白鹤破出云雾,飞出云端,又振翅飞向另一片云中,仙气十足。 李归晚见晏鹤眠,并不看她的剑意如何,挑眉之间轻轻将手中长剑一抛,那长剑顿时飞上天去,刺入云端。 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玄妙剑气勃发,时不时传来厚重的真元波动,又有几根白色羽毛落于云端。 晏鹤眠俊美的脸上多出一些不悦来,看着李归晚。 李归晚随意一笑,继而弹指,天上宝剑流光便飞回她的手中。 “晏公子,你觉得我这流天剑意如何?” 晏鹤眠想了想,点头说道:“白露暖空,素月流天……剑气空明,剑意如同素月高悬,李小姐又有进步。” 李归晚呵呵一笑,道:“你不过十九岁的年龄,却装作如此老成,实在是无趣。 那你来告诉我,你我手中之剑,去谋一谋那陆吾鉴,得那神相碑上排名第二十四的陆吾天图,你觉得如何?” 晏鹤眠尚未说话。 一旁的谢北图却咧嘴一笑,道:“执印之位可并非是过家家,李家小姐天资、悟性自然不凡,只是却不知这天下残酷,陆吾神相也与李家小姐并不适合。 还不如让给我。” 他举起拳头,那拳上呼啸生风。 他随意挥拳,虚空中响起惊雷一般的声响,仿佛有一座山岳崩塌。 “我拳意如苍留山,有朝一日,我真就要在我这左拳之上种上一座苍留山……我与那珍贵无比的陆吾相颇为契合。 李家小姐,又何必与我来抢?” 恰在此时,菩世居又走入一位年轻人。 那人不过二十一二的年纪,身着一袭蓝衣,眼神平静如同一池清水。 他走入院中,当即便听到谢北图这一番话。 于是此人嘴角露出些笑容,轻轻摇头。 谢北图顿时皱眉,冷笑说道:“裴南枢,大虞不知有多少人将你我并列,我也始终没有机会与你比上一场。 今日恰好有了机会,不如等到这宴会之后,你与我去一遭西城,让我看一看你的刀法有没有长进。” 裴南枢乃是裴家年轻一辈中天资最为不凡者,只因与谢北图同年降生,名中各有南北,所以被天下世家人物拿来比较。 长久的比较之下,二人自小便多有竞争,更是互相看不顺眼。 裴南枢的性格就与绝大多数裴家人一般,沉默寡言。 面对谢北图的挑衅,只是嗤笑一声。 谢北图气性火爆,顿时大怒,站起身来身上便有真元涌动。 裴南枢抬手之间,手中却多了一把长刀。 一旁的李归晚、晏鹤眠却似乎乐见其成,并不出言相劝。 直至这菩世居内屋之中,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 “这里是端阙王爷府上,你们胆敢出手,就要被端阙王爷打断手脚扔出去,你们二人这般剑拔弩张,却不过惺惺作态罢了。” 李归晚嘴角牵扯出一抹笑容。 谢北图挑眉道:“王龙……我听说你身上被妖魔附了身,王家费巨大代价前去请了道玄宗中的人物,为你驱魔。看来这道玄宗中的人物,确实有几分不凡。” 身材高大,体魄强健的王龙自内屋中走出:“不过中了龙瘴罢了……谢兄,你可找到了砍下你臂膀的那位游侠儿?” 谢北图冷哼一声,正要说话,一旁的裴南枢却眼神微动,忽然询问众人:“你们可曾见过端阙王爷府上那一幅画。” “道玄龙变图?”裴南枢点头:“我上一次前来悬天京时,特意前来看过。” 李归晚也说道:“相传其中蕴含着一品天功【玄微龙变经】,又含着【道玄龙官】的神相天图。 我今日此来就是为了看一看这一幅画。” 谢北图眼珠一转,笑道:“我曾见过此图,劝你们莫要白去一遭。 这一幅龙变图看起来云雾飘渺,晦涩难懂,莫说是你我,即便是四皇子也曾亲自前来看过,也只是摇头离去。 据说这幅图乃是道玄宗选拔【持道子】的所用,你们若是能够轻易看穿,上一代持道子又如何能够直登雏虎碑上第十七?” 裴南枢神色漠然,终于开口:“你谢北图看不穿,不代表我们看不穿,四皇子摇头离去,也许是因为他不缺一品的龙变经……你既然想比,这屋中的所有人都想执印,都想要获得那陆吾鉴,得到那极为珍贵的陆吾天图。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也去看一看那龙图,比一比我们中是否有人能够看出其中的不凡来。” 他当即拂袖,转身出了菩世居。 李归晚嘴角含笑,道:“同辈中人里,能与我争锋者,不过你们几人。 我久在太涿府,早就想要看一看各位的斤两。 今日能够在这端阙王爷府上面见众人,我已经喜出望外…… 如果能够借着这龙图,看一看你们的悟性、天赋,我往后与你们争夺陆吾鉴,便也就更加得心应手。” 她站起身来,将长剑系在腰间,又看了一眼晏鹤眠。 “一品天功……” 晏鹤眠身上衣衫轻动,却并未站起身来。 王龙有些意外,望向了晏鹤眠。 晏鹤眠眼神不变,道:“一品天功……等到各位修行到了玉阙天阙境,也自有六姓传承,又何必执着?” 一旁的谢北图咧嘴一笑:“我怎么听说晏家少爷早就已经看过那龙变图,却并未看出其中的玄妙了。 怎么如今,倒劝我们莫要执着了?” 晏鹤眠只当未曾听过此言。 谢北图也入座喝酒,摇头道:“你们想去看一看,那去看一看也无妨……最后也不过是灰头土脸回来罢了。” 李归晚眼中闪过一些诧异,看向王龙。 这姑岚王家的少年天才出生时,天生异象,空中有真龙盘踞,所以他的名字取了单字一个“龙”。 他自小便去了大虞许多处养龙之所,遍观大虞真龙,修自身体魄,想要让自己的体魄如同龙身。 既然是龙变经……那么以这王龙性子,所修功法,必然已经看过了? 王龙坐在原处,并不回应李归晚的眼神,也并不说话,却似乎也不打算去那听雪轩中,看一看【道玄龙变图】。 “很明显,王龙也看过了,心中对于那龙变图,并不抱希望。” 谢北图哈哈一笑:“与你们比一比又何妨?若是你们中有人能够参透龙变图之隐秘,我往后见了你们,便称呼你们一声大兄,称呼你李归晚为前辈,如何?” “倘若你们看不出什么来,你们回来便称呼我一声大哥……见面必定躬身行礼,应当也算公平。” 李归晚早已听闻谢北图性子跳脱,有时候便如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般,如今终于有所体会。 她摇了摇头。 这院子里晏鹤眠、谢北图、王龙三位六姓年轻天才,都看过这龙变图,却没有丝毫所获。 其中晏鹤眠天资纵横,年不过十九,修为就已经不比她弱。 那王龙观大虞真龙八九条,也仍然一无所获。 由此可见,想要看透这龙变图中的隐秘,只怕并不容易。 可哪怕如此,李归晚依然转身,想要去看一看这幅画。 她踏步而去,来到前院中,广大前院诸多八角亭中,已经坐满了悬天京中那些年轻人物。 李家李清然,司家司螭琼、司遥,以及许许多多年轻人都已然开始饮酒。 她看到这司李两家的年轻人物,瞬间想起陈执安了。 “这陈执安没有来?”李归晚有些意外。 广大悬天京中,能够与大虞六姓人物比肩之人,恐怕就只有陈执安了。 她目光巡梭,终究没有找到陈执安的身影。 那李家李扶疏、司家司侯圭也不见踪迹。 李归晚想要纳陈执安入她麾下,早已细致查过陈执安与司李两家之间的嫌隙,也包括司侯圭、李扶疏与陈执安之间的恩怨,不由笑着摇头。 “陈执安没来,李扶疏、司侯圭也没来,这两人大致是不想与陈执安照面。” “也并不奇怪,陈执安气性暴烈,以他现在的修为,没了什么忌讳,只怕要砍下李扶疏一只手了。” 她继续前行,走了足足一刻钟时间,忽然停下脚步了,抬头看向远处。 李归晚隐约看到,天上的云气似乎正在流动,那流动的云气仿佛夹杂着厚重的真元。 那今年如同一缕缕清气,又如同龙之吐息致远处的听雪轩中流转而出…… “这真元……颇为玄妙、厚重,只怕是四品天功才能够练出来。” 李归晚心中感叹:“是谁在练功……” 她思绪未落,忽然之间,自那听雪轩中,竟传来一阵极其恐怖的龙吟声! 李归晚猛然抬头,朝着远处天空看去。 她看到自那听雪轩中,忽然有墨色飞出,融入云雾之中。 顷刻间,天上云雾仿佛生出灵气来。 如墨一般浓稠的云雾相互挤压,碰撞,终究化为了一条云气真龙。 紧接着,又一声低沉的龙吟自天上传来,携着威严,携着我天地所钟的龙躯,在天空中盘结,游动。 菩世居中。 晏鹤眠、王龙、谢北图同时抬头,眼中闪过一抹惊疑不定。 “是裴南枢,又或者李归晚唤醒了那龙图?”谢北图看着天上的墨龙,惊讶无比,可紧接着他有反应过来:“那我以后见到他们,岂不是要向他们躬身行礼,称他们一声前辈了?” 晏鹤眠与王龙思维远没有谢北图那般跳脱,可神色仍然有些凝重。 他们二人都看过这龙变图,却不曾体悟出什么了。 可现在,裴南枢、李归晚相继前去听雪轩,听雪轩上方又有真龙翻腾,明显便是这二人参透了龙变经中的隐秘…… “应当是李归晚。”王龙皱着眉头道:“李归晚修行经验、战力虽然与裴南枢有细微差距,可是她的天资、悟性更胜于裴南枢……他们二人中,若有人能够参透龙变经隐秘,李归晚有更多可能。” 晏鹤眠仍然抬头看天。 那云气中的白鹤并非凡种,可当天上有真龙异象盘踞,这白鹤明显惊恐到了极致,已然朝着地面俯冲而来,落入端阙王爷府中。 晏鹤眠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匆匆走出菩世居。 他心中暗想:“在王爷府上运转神通、神蕴探查都太过失礼,唯恐惊扰了王府女眷……还是亲自去看一看为好。” 王龙与谢北图对视一眼,同样站起身来,前去听雪轩。 此时此刻,听雪轩中。 七星公主正屏着呼吸,站在门庭处,抬头看着天上的云气真龙。 那真龙栩栩如生,无数真元流转在云气真龙上,仿佛化作了实质。 她又转头看向陈执安。 此时陈执安已经为那龙变图上的真龙,画上了眼睛。 画龙点睛! 龙变图迸发出层层玄妙的气魄,脱离纸张,汇聚于天上,化作云气真龙游走于虚空。 而陈执安似乎意犹未尽,仍然注视着这一幅很是玄妙的画。 “这陈执安修行的乃是道玄宗天功,他能够看穿道玄龙变图,难道是这个原因?” 七星公主眼神闪烁,心中仍然久久不能平静。 可紧接着,他又摇了摇头。 “道玄宗敬献给朝廷的天功足有十余卷,朝中之人修行道玄宗天功的人物也不在少数。 端阙王爷刚刚得到这龙变图时,就已经广邀京中人物,观摩此画,却一无所得…… 陈执安之所以能够参透此画,除了这功法原因之外,还因为他的悟性,因为他的天赋……” 七星公主深吸一口气,早知如此,她便早些修行几种道玄宗天功,也能获得龙变图中的机缘。 这般等级的机缘,对于皇子公主来说,也称得上珍贵二字。 更何况……有了这个龙变图作为纽带,也许可以和道玄宗建立联系,让道玄宗为他们所用…… 七星公主思绪连连。 不远处,裴南枢同样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此人是谁?他为龙变图点上了眼睛!” 他一边朝着七星公主行礼,一边仔细看去。 这位裴家的人物看到那持笔的少年身着一身玄衣,看到他身上剑气、刀意同时勃发,而且都算得上玄妙非常。 须臾之间,裴南枢便想起裴渊与他说过的一个人来。 “此人是那陈执安陈四甲!” “谢北图未曾参透的龙变图,被这陈执安参透了?” 正在他惊疑不定时。 自另一处镜湖小桥上,端阙王爷背负双手,看着龙变图之前的陈执安。 只见他轻轻弹指,那墙上的画卷立刻卷起,悬在陈执安眼前。 “此乃道玄宗道玄子托我保管的宝物,陈执安,今日你为这画上真龙添上了眼睛,这一幅画便是你的了。” 陈执安尚未反应过来,却只见端阙王爷轻轻拂袖,笑道:“你如今还需参悟这新的紫清玄微阐真,我这听雪轩,便暂且借给你。” 七星公主、裴南枢听出端阙王爷话中之意,走出听雪轩。 七星公主朝着端阙王爷行礼,又深深看了一眼那门庭已然紧闭的听雪轩,沿着另一条小径向后门而去。 端阙王爷站在水榭小桥之上,抬头看着天上逐渐消散的元气真龙。 李归晚匆匆前来,最终却只看到七星公主的背影。 “参悟龙变图,引动天上云气真龙的是七星公主?”李归晚询问。 裴南枢想了想,脸上露出些笑容,沉默寡言之下的狡猾心窍作祟。 “正是七星公主。” 他看着李归晚望向七星公主时敬佩的眼神,心中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这陈执安天赋非凡,往后如何与他相处,还要斟酌一番。 至于这些人……” 他眼神闪动,又看向相继而来的谢北图、晏鹤眠、王龙。 “他们若是在陈执安手上吃亏,也算是一场逗人发笑的大戏。” ps:这章七千多字,合两章,一章保底,一章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76章 龙变,肉身如龙 第176章 龙变,肉身如龙 陈执安盘膝坐在听雪轩东堂中,直至夜深。 已然是八月十五,天公作美,并没有云雾遮掩明月。 夜幕如墨,悄然笼罩大地,将白日的喧嚣与纷扰隐匿,一轮明月自天际升起,宛如一颗巨大的夜明珠。 哪怕陈执安坐在东堂中,银白色的光辉也自窗棂中洒落在陈执安身上。 陈执安缓缓睁开眼睛,伸出手来。 一缕真元在他手中凝聚,竟然已经化为紫色。 “道玄宗敬献给朝廷的【紫清玄微阐真】并不完整,怪不得上一次椒奴见了这功法,说是似乎哪里不对。” 陈执安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简化版的紫清玄微阐真他已经修行多日,甚至练到了第二重。 在六品天功之列,也算得上是极好的功法,可以直达玉阙。 可是现在他参透了那【道玄龙变图】中的许多隐秘,云气、鳞甲、龙角、龙足、龙目…… 种种画上意象,都隐藏着玄妙。 融合到紫清玄微阐真中,就让这一门功法恢复原貌,越发玄妙。 “四品天功!” 陈执安眼神闪亮,注视着自己手掌上紫清真元。 不过短短一个傍晚,他手掌上的真元竟然比之前凝实了许多,变得更加厚重。 之前倘若只是一汪池水,如今好似这听雪轩中的镜湖一般,底蕴深厚许多。 “怪不得天下人都对高品级的天功神通趋之若鹜,这四品天功与六品天功之间的差距,果然极大。 炼化先天真元的速度,也大为不同。” 陈执安满意点头:“我先天二重的修为,可经过那两道昆仑泽中种出来的先天之气加持,再加上我自身底蕴,以及这四品天功修炼出来的紫清真元,我的真元凝炼程度,只怕比起其他寻常的先天二重修士,要强出十倍有余。” “现在要是褚岫白还活着,他便是修为恢复到八九重,我也能够战而胜之。” 陈执安目光灼灼。 “有此四品天功,等到我踏入先天三重,再加上昆仑泽中的先天之气,底蕴必将更加深厚,也许能够赶上那些大虞六姓的先天六重。” 他心中颇为欣喜。 只觉得这四品天功殊为不凡,怪不得天下世家、天下玄门,都要将天功传承视为禁脔,绝不容他人染指。 “不过,想要修炼这四品天功,若无有先天圆满乃至玉阙级别的高深修为,就需要有极为不凡的天赋悟性,否则想要参透这等复杂的天功,只怕极为艰难。” 陈执安站起身来,走出听雪轩。 皎洁的月光铺在镜湖上,美不胜收,就好像有一层淡淡的光晕笼罩其上,朦胧而又梦幻。 “今日便是八月十五……” 陈执安怕陈水君担心,并没有在端阙王爷府上久留。 端阙王爷此时也许进了宫中,去向圣人请安,也不在府上。 陈执安被另外一位管事带出府去。 八月十五的夜晚,这繁华的悬天京自然十分热闹。 陈执安走在人流中,又在临街的铺面里买了一些月饼,买了几根红色蜡烛,买了几个灯笼,这才回到东街的院中。 院子里倒是颇为安静。 陈水君房中的灯盏还亮着,直至陈执安踏入院里,那一盏灯才就此熄灭,应当是歇息了。 陈执安将月饼摆在东堂的桌上,点上那几根蜡烛,又挂起红灯笼。 在东街院中,也算是有了些过节的喜气。 他这才回了自己房中,盘膝而坐,探手间手中便多了一幅画。 他徐徐打开这一幅画,画上那一条真龙已经被点上了眼睛,显得更加栩栩如生。 一重重云流被画在纸上,却又好像是流动着的,似乎要伴随这条真龙彻底飞出来。 “这画中隐藏着一门玄微龙变经,也作道玄龙变经……乃是一门品级极高的天功,只怕有一品级别。” 陈执安眼神闪亮:“紫清玄微阐真就是组成这道玄龙变经的一部分。” 他知道想要完整修行这道玄龙变经,还需要修行道玄宗其他几种功法,最终取几种功法之玄妙,再配上这龙变图,就能够修成一品天功。 之所以要弄的如此麻烦,陈执安自然也明白。 一品天功不知何其珍贵,哪怕是天下第七的道玄宗,只怕也并没有几本。 这端阙王爷府上的龙变图,只怕还是一个引子,用来引出陈执安这般的修行天才。 陈执安得见龙变图,发掘其中的隐秘,察觉到其中的玄妙功法,若想要修行,必然要前去道玄宗走上一遭。 “这大虞第一大宗门选拔人才,办法倒是有些高深。”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 无论如何,对于陈执安来说,这一次端阙王爷府上之行,虽然并没有能够参加宴会,却也收获颇丰。 光是四品天功级别的紫清玄微阐真,就让他的底蕴再度深厚了许多。 而且…… “我总觉得,这一幅画中,除了这龙变经隐秘之外,还有什么不凡之处。” 陈执安眼神落在这一幅画上,落在那一条气魄慑人的真龙之上。 他越看越觉得这条龙,仿佛不是画出来的,而是确确实实存在,被烙印入这幅画中。 陈执安思索片刻,忽然想起白玉京中的扶廷君。 “可惜这一幅画乃是死物,不能容于昆仑泽,拿不进白玉京中。” 陈执安觉得有些可惜。 白玉京自有玄奇之处。 只可惜昆仑泽中只能种下带着几缕生气的东西。 药材也好,蔬菜水果也好。 又或者后天之气、先天之气,这些东西本质上都充斥生机,与昆仑泽相合。 可这幅画却是实打实的死物。 陈执安试着沟通白玉京,想将这一幅画拿进其中,却没有丝毫反应。 他摇了摇头,打消了将画拿入白玉京的想法,打算将画收起来,看看往后是否有机缘能够探知到其中隐秘。 恰在此时,陈执安落入白玉京中的神蕴,忽然瞥到了广寒楼。 广寒楼此时正照出光辉,落在了扶廷君的神蕴化身上。 扶廷君慵懒的悬浮在虚空中,与云雾为伴,似乎已经睡着了。 陈执安突发奇想,驾驭广寒楼光辉与南流景的光芒融合,继而透过自己的眼睛,照在这一幅龙变图上。 差那间。陈执安心念微动。 照耀在扶廷君身上的光辉越发刺眼,这一条扶风真龙似乎感知到什么,睁开眼睛,看向广寒楼。 一缕倒影出现在广寒楼之上,若隐若现,紧接着又变作凝实,逐渐化作一幅画。 陈执安神蕴化身出现在白玉京中,想了想朝着那广寒楼行礼:“谢过白玉京主。” 继而又转身看向扶廷君。 扶廷君巨大的龙首隐入云端,只有一双眼睛亮出光芒,直直看着那一幅画。 广寒楼、南流景何其玄妙。 即便只是光辉投影,都将这一幅画中的玄妙投影在白玉京中。 扶廷君忽然询问陈执安:“你是自何处得到这一幅画?” 陈执安刚要回答。 那扶廷君却摇了摇如山的龙头,摇散了不知多少云雾:“是我忘了白玉京中的规矩。” “这画上之龙,出自【衔烛海】,乃是【衔烛龙属】,衔烛海中无水,便只有烛气升腾,衔烛龙族以烛气为食,龙躯逐渐化作无形,变化由心。 又因为烛气玄妙,烛气变龙身,这龙躯又极为强悍,坚硬无比,在诸多龙属中,称得上极强,可以与【霸下龙属】比肩。” 扶廷君眼神依旧落在那一幅画上。 陈执安清晰的看到这条真龙眼中,透露出几分悲哀来。 “这一幅画,乃是一条衔烛龙属的烛气本源画成,画这一幅画的人物修为应当极为高深,其中似乎又暗合真元流转法门,应当是某一种玄门传承。” 扶廷君仔细解释。 陈执安顿时明白扶廷君眼中为何会露出悲哀来。 同属龙属,他只剩下一缕神蕴,被白玉京救活。 而这一条衔烛龙属则是更惨一些,已经彻底死去,就连烛气本源,都被画成了画。 “这画中记载着的真元法门并不完整,可能还需要其他真元法门作为基础,才能够参透运转。 只是这烛气却尚有盈余,除了构成这一幅画的烛气之外,还有多余,正萦绕于这幅画上,倒是可以用一用。” 扶廷君见了这幅画,似乎有些消沉,周遭的云雾逐渐飘来,再度遮掩住它的龙首。 “运用烛气的方法有许多,但以你如今的人身,如今的修为,远远无法吸收这烛气,索性拿来炼制一枚【烛气龙变丹】。” “恰好,你也已经练成玄火,修行云室七重,用这无主的烛气炼制一枚龙变丹,虽然困难一些,细心一些,应当也不至于失败。” 扶廷君声音如同雷霆,隆隆而动。 与此同时,一缕真龙神蕴徐徐飘来。 陈执安同样分出一缕神蕴,与那真龙神蕴碰撞。 顿时,他的耳畔传来诸多回响。 陈执安匆忙记下,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 “短暂化人身为龙身……肉身力量短暂拔升如龙……这烛气龙变丹,竟然如此玄妙?” 陈执安思绪闪烁,向着扶廷君行礼谢过。 而那扶廷君声音再度传来:“衔烛龙属死了便彻底消散于天地,只有这烛气会就此残留,你既然用烛气炼丹,就祭拜一番这一幅画,也算是谢过这一条龙。” 陈执安仔细记下,脑海中天上玉京图缓缓合上。 他就此在墙上挂起此画,点上三炷香,仔细祭拜一番。 “剑笼丸,铸元天丹、烛气龙变丹……” “如今这手中这三个丹方,还需要诸多药材,这些药材……看来又需要去麻烦屈老板了。” 不过好在他手中已经不缺金银,一千余两金子,买些药材回来应当不算什么难事。 买回来再种到昆仑泽中,往后也就不需担心了。 “可惜这烛气不能种入昆仑泽,否则要是有无限的龙变丹……” 陈执安觉得颇为可惜。 可他紧接着又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太贪心了。 烛气实在太过珍贵,以烛气炼成的龙变丹也许并无等级,可这丹药虽然只是短暂提升肉身强度,可是如果真能够让人身如龙,这龙变丹只怕等级极高。 并非是六品的剑笼丸、铸元天丹能够相提并论。 “等到炼成了龙变丹,这一枚丹药,必然会成为我最大的仪仗。” 陈执安心中暗想,继而盘膝坐下,继续修行新的紫清玄微阐真,炼化那青绿色的先天之气。 直至一夜过去,来到了八月十五的白日。 秋日里的悬天京全无萧瑟,反而越发热闹了。 陈执安一夜修行,气息却越发饱满,神蕴如玉,没有半分疲累。 陈水君一大清早就在忙活,买来了许多食材。 “今日你请你那些好友过来,他们也并非这悬天京中人,无法与家人团圆。 恰好你做个东道,请他们来喝茶吃酒。” 陈水君挽起一尘不染的袖子,身上白衣飘飘,宛若一位远离庖厨的文人。 可此时在文人手中却又拿着一把刀,正在杀鸡。 手起刀落,鸡脖子已经被割开放血。 不远处,郁离轲蹲在地上,正为几条鲈鱼去鳞。 他脸上不知何时戴上了半块面具,遮掩住脸上的刺青。 原本身上那等阴郁之气已然好了许多,唯独留在身上的印记,比如刺青,比如沙哑的喉咙仍然。 可陈执安知道,这郁离轲并没忘记黑石山之事。 黑石山乃是褚岫白带兵杀戮。 可除了黑石山之外,尚且还有十二座山上那些山民,被王衍砍头削耳。 而如今,他那一把羹饭长刀,还在王衍手中。 可无论如何,褚岫白死了,郁离轲满腔的怨气终究消散了许多。 陈执安招呼白间前去请人,白间有些不情不愿,直至陈执安家那一匹北寅马借给他,他这才翻身上马。 而陈执安打算出门,前去内务府,看看能否求见玲珑公主,好让玲珑公主请母亲离开红豆院,能够在这中秋时节,与他们团圆。 恰在此时。 拔着鸡毛的陈水君忽然抬起头来,道:“晚上你哪里都不要去。” “我们去红豆院中,见你的母亲。” ps:等下还有喔 (本章完) 第177章 成道的道果 第177章 成道的道果 “真要去红豆院中见母亲?” 陈执安想起陈水君之前与他说过,中秋此夜,要翻墙进红豆院,一家团聚。 陈执安始终将这一句话当做玩笑之语,可如今再看蹲坐着拔鸡毛的父亲,他眼神却十分坚定,看不出丝毫玩笑之色。 于是,陈执安不由停下脚步,走到陈水君旁边蹲下来,一边拔着另一只鸡的鸡毛,一边小声问道:“今夜可是中秋,李府很多人都会回来,比如那李伯都……再算上平日里就在这几位门客,如果真要翻墙去红豆院,只怕会挨打。” 陈执安有些犹豫:“哪怕你儿子我天资纵横,可终究没有修行多长时间,打一打先天境界还行,一旦遇上玉阙,只怕就只有挨打的份。” 陈水君又换上一盆滚烫的热水,将手中的鸡泡在其中:“不是还有你爹我吗?” 陈执安停下手中的动作,上下看了陈水君一眼。 先天一重…… 到时候要是想跑,我还有叶月舟,带上老爹不就纯属带了一个拖后腿的,到时候想跑都跑不掉。 陈水君察觉到陈执安眼中的不信任,无奈说道:“我修行的功法与寻常的功法不同,看似先天一重,实际上你爹我很能打。” 陈执安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保护当爹的脆弱自尊心,点头说道:“功法不同,战力确实不同,老爹你先天一重,应该能打玉阙天关了。” 陈水君摇头。 陈执安肩膀蹭了蹭陈水君:“真要翻墙进去?” 陈水君坚定的颔首,大概又怕陈执安担心,便又说道:“其实是那李伯都答应我了,要让我们一家团聚。” 李伯都会这么好心? 陈执安想起李家一般人的,这家人都被世家门没,被门阀传承吞去了心窍,已经彻底走火入魔。 再加上他与世家人物立场之争,再难回头。 现在九月婚期将至。 李伯都又怎么会冒着触怒司家的风险,让他们一家在这个关头团聚? 陈执安心里颇多疑惑。 可他却终究不曾再去找玲珑公主。 他与陈水君一同活了十八年,知道陈水君的性格。 沉默寡言中,带着坚实,便如同不移的磐石。 他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有他的缘由。 做儿子的,陪老爹走一遭,翻个墙罢了又算得了什么? 时至如今,秦大都御尚且未曾离开悬天京,李铸秋、李伯都想要杀人,只怕还要掂量一番。 只要不死。 就算真就挨上一顿打,这团聚之事,也不一定非要在中秋。 明天后天再去求一求玲珑公主,又或者商秋公主便是,算不上什么无可挽回之事。 时过晌午。 郑玄泽、陆竹君一同到来,之后又是江太平。 中秋月圆之日,江太平还是不曾休息,穿着一身紫色的獬豸服,腰间配着归觐长刀,匆匆而来。 他成了天字獬豸,摆脱了司家那两位天字獬豸的打压,脸上也多出许多神采来。 “今夜个个都要回家团聚,就只有我是孤家寡人,并无亲属在悬天京中,这中秋节的当值,就只能我来了。” 江太平脸上带笑,跳下马来,忽然凑上前来,小声对陈执安说道:“据说闭关许久的司远瞾已然出关了,督察院的大人说他已经吸纳了造化之气,距离踏入造化境界,已经不远。” 造化境界…… 陈执安心中一沉。 造化境界……光是这造化二字,便代表其中的玄妙。 登临造化,乃是天下修行之辈毕生所愿,而无数人却不过只能仰望先天、玉阙高峰,尚且无法涉足。 踏入造化之境究竟意味着什么,以陈执安如今的修为,即便是连想象都无法想象到。 “司远瞾乃是骑鲸碑上四十一,是这天下真正的骑鲸百人,也是当今天下最有望踏入造化境界的百人之一。 可是……他真就能够如此轻易的踏入造化境界?” 陈执安心中惊疑不定。 一旦踏入造化境界,便算得上真正的登天而行,大虞六姓的家主级别人物,不过只是造化境界。 “不过……吸纳造化之气,并不代表真就能够踏入造化境界,玉阙与造化之间的壁垒,可并非单靠造化之气就能打破,倒也不必过多担心。” 江太平安慰陈执安。 可陈执安却知道,玉阙境界分为七重,最高一重天阙境之后,才能够吸纳造化之气。 吸纳了造化之气,已经半只脚踏入造化境界,能够感知天地造化之道,已然并非寻常的天阙境界能够相提并论。 对于陈执安来说,吸纳造化之气,与真正踏足造化境界,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同样站得更高了。 陈执安心中担忧,侧头看了一眼陈水君。 却见陈水君依然专心致志收拾着那只鸡,仿佛未曾听到江太平的话。 世上有颇多无奈…… 人的一生往往要被这些无奈裹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陈执安咬着牙,有些不甘心。 一旁的陈水君这终于收拾好了手中那只鸡,对陈执安说道:“你去烧火起锅。” 便如同苏南府中无数个晌午,陈执安烧火起锅,陈水君剁碎了鸡肉,下锅炒肉。 他面色风轻云淡,没有半分不甘,没有半分无奈,更没有忧愁哀伤。 就好像司远瞾踏入造化境界与否,都与他无关。 “爹,难道你真就不担心?”陈执安终究按捺不住,问出一句。 陈水君手中动作不停,脸上却露出一些笑容来。 “你上次去红豆院,可曾见过你母亲种下的那些红豆?” “红豆?”陈执安想了想,轻轻点头。 “那红豆快要全部开了。”陈水君道:“那些红豆极好看,你这次去了,正好好好欣赏一番。” 这个都快九月了,红豆开的什么? 陈执安无语,只以为陈水君是在岔开话题。 “可惜时间太过急促,如果再给我二三年光阴。” 陈执安摇了摇头,打消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一切等到今日见过母亲,再商量一番,看看让父亲和母亲能不能逃走。” 此时院中已然有了八人。 陈水君炒了三只鸡,又炖了三条鱼,再加上几道清淡的素菜。 众人围坐在桌案前,吃菜喝酒,也算是一场团聚。 这些人各有各的默契。 云停、郑玄泽、陆竹君、白间脑海中还想着太白山、惊世将军。 陈水君沉默喝茶,时不时看一眼天色,眼神里又带出一些忐忑来。 大约是十八年未见,如今又不知该如何去见他思念了十八年的人。 饮酒之时,几次有人敲门。 却是内务府奉命而来,商秋公主、玲珑公主各自为陈执安送来翠微宫、玉芙宫中的月饼,又送来几瓶中秋美酒。 宫中的月饼颇为精致。 陈执安也包了几枚昨日买回来的月饼,当做回礼。 “两位公主挂念,你这位名动天下的诗画双绝陈四甲,就只送几枚街头店铺里买到的月饼?”江太平有些无奈:“你就不能送几首诗词?” “你懂什么。”陈执安指了指桌上的月饼道:“我自街头买来的月饼和宫中的月饼不同,正好让她们尝尝。” 他正在说话,又有人敲门。 陈执安神蕴闪过,便知道来人是谁。 他亲自去开门,却见一身红衣,娇俏可爱的沈好好扎着两条辫子,手中拿着一个油纸包,笑盈盈的看着陈执安。 陈执安脸上也露出笑容,请沈好好进去。 一个白日就这般过去。 院中众人,云停喝的酩酊大醉,又盘膝坐在池水边,望着天上刚刚升起的月亮。 郑玄泽盘膝疗伤。 陆竹君手中拿着自己的剑,长剑上剑意缭绕,却又有些萧索。 这位边将,大约是想起军中同袍,又或者想起家中亲人。 郁梨珂滴酒未沾,正在收拾桌案。 白间喝到一半就撑不住了,跑去屋中休息。 沈好好临着傍晚赶回去,要与归云室中的师兄师妹一同度过中秋。 而陈执安真就与陈水君,一同来了李府中。 他们从李府后墙翻墙进去,又走过长长的后院,来到侧面的红豆院。 红豆院中,红豆香气扑鼻,门口又挂上了两盏灯笼,仿佛李音希知道今夜他们会来。 —— 李家东堂中,李家之人也在团圆。 李伯都脸上真元萦绕,面容模糊,他左右四顾,终究不曾看到李洲白的身影。 他这个七弟,对于李音希、陈水君之事仍然耿耿于怀,他专程离开养龙观,只是为了为陈水君说和,并非是想要在中秋之日与家人团聚。 李扶疏、李清然等等一众小辈也在东堂,坐在稍远一些的桌案上。 李扶疏神色消沉,脸上还带着几分苍白。 他两次被陈执安打伤,时隔多日,以李家的底蕴,伤势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可李扶疏心念之中却有了滞碍,神蕴恢复缓慢,让他心中始终有一口气无从发泄。 可是又如何发泄? 哪怕李扶疏一直在龙门街上,也早已听说了陈执安在蟠螭台上杀了卢生玄。 甚至踏入先天境界,击败了同境的卢海汇。 再看他李扶疏,原本早就应该踏入先天之境。 但因为两度被陈执安打伤,足足养了几个月的伤,再加上他念头不顺,原本近在咫尺的先天境界,反而离他更远了。 等到十月十日雏虎碑换名之时,他的名字只怕要从三百零一行中跌落下来,甚至彻底消失在雏虎碑上。 这一切……全都要怪那陈执安。 李扶疏想起陈执安,不由闷头喝酒。 他那一位姑表兄弟,已经一飞冲天,成了悬天京中天赋最为鼎盛的人物之一。 自己与他,已经有了太大的差距。 只怕此生都无法追平。 甚至到了今时今日,只要陈执安在这悬天京中,他李扶疏甚至不敢轻易踏出龙门街一步。 昨日端阙王爷相请,本是结交人物的好机会,他却终究不曾去王府赴宴。 陈执安杀了卢生玄,已经彻彻底底吓到了李扶疏。 李扶疏丝毫不怀疑,现在的陈执安见了自己,会拔刀砍下他一只手。 和断手的恐惧比起来,结交人物也就没有那般重要了。 只是…… “难道我一生都要躲着那陈执安?”李扶疏愤懑。 与他同桌而坐的李清然叹了一口气。“若非写给苏南府周家公子的那一封信,陈执安也许不会如此仇视李府。” 她思绪及此,又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爷爷。 贵为户部尚书的李铸秋,神色却越来越阴郁,脸上皮肤之下,又似乎长了些什么东西,看起来凹凸不平,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恐怖。 他静坐喝酒,一旁的李家太君,脸上展露笑容,点头笑道:“今日清早,镕天将军就已经派人送来许多礼品,在座的小辈们也有。 将军出手阔绰,其中还有许多丹药,也算是你们的机缘。” “可真是未曾想到,镕天将军竟然这么快就已经吸纳了造化之气,等到音希嫁过去,等到将军彻底踏入造化境界,我李家门楣,便能够再度得以延续,甚至更上一层楼。” 李家太君眼神颇为欣喜。 李铸秋脸上多出一些喜色来,轻轻颔首。 恰在此时,忽然有一位黑衣的门客前来,向李铸秋耳语几句。 李铸秋顿时大怒:“他们究竟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私闯红豆院?” 原本热闹的李家大堂,顿时安静下来。 就坐在不远处的李家第六子李海邺眼神闪烁。 私闯红豆院? 是陈水君父子? “穿了我李府,莫论其他,先各自打断他们两条腿,再拖来这东堂,秦大都御也好,宋相也罢要是因此而为陈执安出头,我亲自入宫面见圣上。” 李铸秋下令。 不远处的李伯都却忽而摇头,一道神蕴流转,落在李铸秋耳畔。 那神蕴中不过只是寻常的话语,却如同惊天的雷霆,炸响在李铸秋耳畔。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李伯都。 李伯都脸上朦胧的真元消失不见,露出狰狞无比的疤痕。 那疤痕中尚且有剑气穿梭,将他的嘴唇一分为二。 以他玉阙第五重修为,竟然无法驱除剑气而疗伤。 李铸秋顿时沉默下来,此时此刻他眼神中终于多了些慌乱。 “他陈水君,凭什么?” 这位当朝户部尚书,二品大员眼神越发浑浊:“不是说……他天资平平,此生最多修出一个先天一重? 他凭什么能够……” 他话语至此,脸上的阴郁越发深了。 这东堂中,许多人注视着李铸秋。 李铸秋却依然看着李伯都。 李伯都摇头。 他也不知道这陈水君,为何能够修成四时蝉。 几息时间过去,李铸秋晦暗的眼中忽然放出一道光芒来。 他想起杀佛侯司远瞾,想起司远瞾已经吸纳造化之气,距离造化境界只有一步之遥。 于是他眼中凶光毕露,咬着牙说道:“干脆去请那镕天将军前来,今夜做一个了断!” 李家已经没有能力料理此事。 此事越拖,悬在李家头顶上的长剑就会越发锋锐。 而且……这砍头的长剑,并非只有一柄。 陈执安、陈水君各有不凡,与李家的关系也已经无可挽回。 索性请来镕天将军,一了百了。 李伯都听了李铸秋的话,都不由有些失神。 可他终究摇头。 这里终究是悬天京,镕天将军愿意出手与否,还是两说。 再说杀了陈水君父子,李音希与李家那残存的血缘纽带,只怕要彻彻底底被仇恨占据。 如此一来,李音希嫁到司家又如何?如果镕天将军耳根软一些,只怕还会成为李家的仇敌。 此事……已然难以两全。 而今夜,是他李伯都打赌输了。 既然输了,总要信守诺言。 当他的神蕴再度落在李铸秋耳畔。 李铸秋眼神中的光亮暗淡下去,他低着头,一动不动看着桌上的酒杯。 他知道,陈水君、陈执安父子,现在就在红豆院中。 可他却似乎没有办法将他们驱逐出去。 “世事难料……泥腿子竟然要羽化登仙了。” 他闭起眼睛,脸上的脓疮仿佛要爆开了。 —— 陈执安看着眼前的红豆院,左右四顾,却不见有人前来。 就好像李府那些门客,来自李伯都这样的人物,都不曾察觉到他们翻墙进来了。 “怎么回事?难道老爹所言是真的?这李伯都真就发好心了?” 他心中思索。 陈水君却有些踌躇不前,向来风轻云淡的眼神里,终究多出了几分忐忑。 红豆院中灯笼高挂,远又传来一阵香气。 应当是李音希在其中准备了饭菜。 陈执安拉着陈水君进了红豆院。 红豆院中种满了红豆,已经开了大半。 陈水君仔细看着这称不上大的院子,竟然发现这院中的老井、石阶、两处亭子,以及这两间小小的房舍,竟然有些像燕空书院中他租下的院子。 他转头看向陈执安。 陈执安脸上带笑,没大没小的拍了拍老爹的肩膀:“爹,你们夫妻团聚,总要说一些悄悄话,我就在这院子里等着,等你们说完了话开饭了,再来叫我。” 他说到这里,朝后退去一步,又轻轻推了推陈水君。 陈水君深吸一口气,探手之间,手中却多了几个油纸包。 油纸包中有桂糕,有桃酥,都是二人在燕空书院求学时,李音希爱吃的点心。 他不曾敲门,推门走入房中。 今日的李音希略施胭脂,甚至还在耳垂处各自戴上了一串珊瑚珠。 那珊瑚珠称不上珍贵,却也并不廉价,是陈水君攒了许久的银钱,为她买来。 今日圆月高照。 十八载秋霜,凝聚在她耳垂里的珊瑚珠上。 随着房中的李音希转过头来,月光似乎都随着她的呼吸轻颤。 房中瓶里,不知何时插了一枝梨。 半凋的梨瓣落在桌案上。 陈水君有刹那恍惚,这场景像极了十八年前燕空书院中的景象。 只是现在,十八载岁月悄然逝去。 他耳鬓已生白发。 李音希腕上的绞丝银镯已褪成青灰色,眼角也落下一些皱纹来。 李音希看着走入屋中的陈水君,眼神同样恍惚,似乎无法确认这陈水君,究竟是真是假。 直至几息时间之后。 她发间的玉簪突然迸裂了,如同碎冰一般坠落在地上,露出其中一枚红豆。 那一枚红豆滚落到陈水君脚下。 陈水君弯下腰来,捡起那一枚红豆。 李音希再也忍耐不住,眼中流出泪水来。 “你若不来,也许九月未至,我会选择死在这院子里。”李音希含泪开口。 陈水君摇头。 他心中自言自语:“你不会死,即便这悬天京、大虞,乃至天下人都要杀你成道,你都不会死。” “因为我陈水君在。” 他似乎知道一些李音希身上的隐秘,可他全然不心动。 在他眼中,眼前人依然是燕空书院那女扮男装前来求学的李音希,而并非什么【成道的道果】。 —— 陈执安眼中,明镜楼光辉若隐若现。 他小心翼翼走入一片红豆中,低下头,寻找着明镜楼看到的那无主机缘。 当他的目光落入红豆之中,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他探手而去,自一株红豆之上,摘下一片叶子。 那叶子翠绿无比,上面萦绕着极为奇特的气息。 “这是什么东西?” 陈执安翻来覆去看着手中的翠绿叶子。 不像是药材,也不像是灵宝。 萦绕在这叶子上的气息却偏偏十分玄妙,让陈执安一时之间有些不解。 他仔细端详了一阵,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索性也不去多想,只是将这叶子收入山亭玉中。 正在此时。 那房门打开,李音希眼中含着热泪,轻声对陈执安说道:“执安,进来吃饭。” “我做了团圆饭。” 房中。 碗里里,盛满了甜香的米。 竹丝食盒中是莼菜羹、水晶肴肉。 浸着胭脂米的白瓷盘,用霜写了“团圆“二字。 陈水君拾起滚落桌边的缠丝筷枕,却见筷尾上写了“音希”二字,是十八年前二人用过的筷子。 墙根蟋蟀突然噤声,井中月影不断摇晃,忽有西风穿廊而过,卷起桌案上一叠草纸。 陈执安、陈水君侧头看去。 却见那些草纸上,全然写满了两个名字。 水君。 执安。 ——今夜是团圆。 李音希不必再写这两个名字了。 ps:求月票 (本章完) 一月总结,二月求票。 一月总结,二月求票。兄弟们,一月完整结束,后台显示作者君更新了三十七万四千字,平均每天一万二,过年期间也没怎么懈怠,基本每天都有加更。 成绩也涨得飞快,在没有上过什么推荐的情况下,已经快五千均定了,三万出头的收藏,五千均订,收订比可以说很强,一月份也有一万两千张月票,作者这个起点新人很是满意。 所以二月份,作者还是会再接再厉,继续钻研,继续加更。 还是老规矩,当日月票够多,次日就加更一章四千字。 然后,希望各位兄弟能够将这个月的月票投给我,让我继续每日爆更,再接再厉! 最后再喊一句…… 求二月月票啦!!!! (本章完) 第178章 捉蝉可比造化更难 第178章 捉蝉……可比造化更难 八月十五的明月攀上柳梢头,清辉倾泻而下,恍若瑶池打翻了琼浆玉液,将这人间浸在流动的水银里。 一切都很美好。 包括这一场团圆。 只是今夜这场美好是克制的,不过只持续了一顿饭的时候。 当陈水君与陈执安走出红豆院,时间还未到子时,正是热闹的时候。 龙门街口已经人来人往,许多寻常的百姓人家也都走上街头,看一看灯,猜一猜灯谜,再看一看临街的那些楼阁中,美人们的翩翩起舞。 陈执安脑海里还想着母亲写下的许多个“执安”与“水君”。 陈水君倒是面色如常,甚至路过一个茶叶摊子,还买了几两茶叶,说是明日要为众人做的茶叶鸡吃。 茶叶鸡乃是苏南府的做法,颇为耗费时间,对于火候也极有要求。 陈执安有些不解的看着陈水君。 自己这父亲,可真是一点都不着急。 二人就在这瓦岩染霜,竹影凝墨里,穿过了好几条街道,朝着东街而去。 而那天上云端,却有人正在注视着他们。 此人面色平静……平静到了冷漠的地步,眼神中似乎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流动,就仿佛是一个假人。 他眼中闪烁着光辉,低头注视着陈水君父子,又望向红豆院,不知在想些什么。 恰在此时,此人耳畔,忽然传来琐碎的,宛如呓语一般的声音。 而此人却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些声音,眼神中没有丝毫惊奇,也没有丝毫意外。 “他好像不一样了……” “看!他也入了魔,身上扛着几只魔头。” “那少年观想了什么,神蕴为何如此灿烂!” “司远瞾!司远瞾!你给我寻的肉身呢!” …… 许多重叠在一起的声音,落在当朝杀佛侯司远瞾耳畔,司远瞾始终面色如常,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 他不再去看陈水君,反而看向了那红豆院。 “就在那里!” “就在那里!” “道果就在那里,你吃下道果,必然能够得见几种大道,造化之途,登天而上,以后再也不必惧怕天倾!” …… 那声音还在不断说话,许多句话重叠在一起,显得杂乱无章,却又好像是一只妖魔在低语,在引人堕落。 又好像这声音便是来自于司远瞾的元神,令人难以理解。 “天下大道万千,我得一种道果,明悟三种大道,骑鲸成造化。” 司远瞾忽而低语,眼神中仍然无情无念,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也并无半分贪婪。 而他看向红豆院的眼神,也无半分波澜,仿佛那红豆院中的道果,已然入他掌中。 十八年岁月匆匆而去。 道果即将成熟。 而追寻大道者,摘下道果成道,便是天地至理,便是天经地义。 此时此刻的司远瞾,倒不像是一个人,反而像是一个绝情绝性的仙人。 就好像他天生便要成就大道,拦在他前路上的一切,都不被他放在眼中。 今夜太美了,整片夜空都成了缓缓旋转的琉璃盏,月华四处流转,偶尔被南飞的雁阵划出一道细痕。 可司远瞾全然不理会这些…… 直至他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 于是司远瞾再度低头,看向那一条东街。 东街上,陈执安走在前头。 陈水君却停在原处,转头看向天空。 他似乎是在看天上月影,又好像是在看云端某处。 他的眼神同样平静,却多了几分无惧,更像是一个人。 司远瞾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甚至皱起眉头,同样看向陈水君。 一时间,他竟也无法确定这陈水君究竟是在看天上的月,还是在看他。 “陈水君……又如何能够看到我?”司远瞾在心中暗暗低语。 他又忽然想起许久之前,陈水君便修行四时蝉,时隔十八载…… 也许昔日那平庸之辈,终究捉到了几只蝉?明悟了四时至理? 他眼神深处也好像有月影晃动,一道神通自他眼中迸发出来,照落在陈水君身上。 先天一重? 司远瞾摇了摇头。 长风吹过,竟然吹动了他身上大氅。 “捉蝉……可比造化更难。” “爹,你在看什么?” 陈执安走在前头,不见陈水君赶上,便也停下来,转头看向陈水君。 他看到陈水君站在原处,抬眼看着天空。 陈水君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低下头来,道:“你可曾听过那个传说?” “据说月亮上,居住着一位月仙,每过六百年总会托生人间,轮回一遭,看一看这广大人间。” 陈执安点头。 这个传说,对于大虞人士来说,可算得上家喻户晓。 陈水君忽然笑道:“我刚刚看了一眼那云上,也看了看月亮……我总觉得那一位月中仙人已经不在月亮里了,也许她早已经转生人间,成了这人间某一位有名有姓的人物。” 陈执安以为陈水君是在胡思乱想,便也附和他点头。 “快回去吧,今天浪费了许多时日,回去还得修行,不能懈怠。”陈执安催促陈水君。 陈水君对于陈执安的上进颇有些欣慰,好声称赞了他几句。 陈执安呵呵笑着,心中却叹起气来。 京都居,大不易。 对于他陈执安而言更是如此。 他心中有些执念想要完成。 头顶又悬着几把世家利刃。 秦大都御中秋之后就要离开悬天京。 九月二十五日那一场婚宴,更让陈执安觉得时日紧迫。 若是再不努力一些,又如何能够完成心中的执念? “执安。” 走在陈执安旁边的陈水君,忽然出声。 陈执安转过头去看向陈水君。 陈水君眼神认真,道:“倒也不必太多压力,很多事往往都是水到渠成的,也许到了九月,我就能够有所突破,直入造化。” “直入造化?”陈执安笑了,甚至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这老爹的额头:“爹,你受刺激了?” 陈水君正要弹指,在陈执安面前亮一亮自己的剑气,他却忽然感知到了什么。 一缕风波悄然吹过,仿佛为陈水君带来讯息。又有人在暗中窥视。 “天子脚下,也有这么多妖鬼。”陈水君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经辞官而去,不在这腌臜的朝堂中厮混。 他看到陈执安眼神也在闪烁。 似乎陈执安也感知到了暗中窥视的眼神。 陈水君看着陈执安胸有成竹的面色,却也不再多言,二人就此回了东街的院中。 东街院中,陈执安拿出云川长剑。 长剑中被种下的魔念又有黑气散发出来,碰撞着青山楼锁住魔念的光辉。 陈执安脸上露出嗤笑之色。 方才窥视二人者,无非便是谢无拘的手下。 陈执安通过青山楼光辉,感知着那黑气中传来的阵阵魔念,心中已然有了几分准备。 “这谢无拘……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心中思索,却也并不深究。 “总会露出你的狐狸尾巴来。”他这般想着,又将云川长剑收回山亭玉中,盘膝坐下,继续修行新的紫清玄微阐真。 —— 一去四五日。 今日陈水君不在。 白间也被秦大都御叫了去。 郁离轲久不出门,今日也不知去了哪里。 院中就只剩下陈执安。 陈执安掌中,那玄珠离火跃然跳动,云室七重法门,连同许多印决不断被陈执安打出来,落入那玄珠离火。 铁锅、紫砂壶、药盅、丹鼎…… 许多炼药所用的器皿,都被整齐摆放在陈执安身前。 七十余种药材,各自落入这些器皿中,再伴随玄珠离火的燃烧,伴随不知多少云室七重炼丹法门中记载的印决,落入那些药材中。 足足过去四个时辰。 陈执安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这炼制天丹,果然极为艰难,需要在玄珠离火中注入源源不断的真元,即便我如今的真元浑厚非常,也差一点撑不住。” 他抹去额头的汗水,又看向一处白玉瓷盘中的两枚丹药。 这两枚丹药各有不同,却都散发着扑鼻的药香。 第一枚丹药深黑,不过黄豆大小,可从中散发出来的香气,被陈执安闻入鼻中,却令他元关中的真元不断翻腾,逐渐恢复。 “【铸元天丹】,乃是修行所用,果然不凡。” 陈执安眼神闪烁,又拿出玲珑公主送给他的妙吾天丹作为对比。 这两种丹药都是六品丹药,妙吾天丹肉身、真元、神蕴同时兼顾,这铸元天丹却专门凝练真元,让真元越发雄厚,各有其妙。 不过区别在于这铸元天丹,陈执安自己就可以炼制。 妙吾天丹一共不过十二枚,去七经山下营救郁离轲,用去了五枚,他自己这些日子修行四品神通【霸下龙躯】,炼化先天之气,又足足用去五枚。 剩余的两枚天丹,他又分给了郑玄泽一枚,郑玄泽七经山一行受了伤,还需要尽快恢复。 褚岫白以及那三位玉阙门客的乾坤宝物中,也各有一些天丹,被陈执安均分下去。 只是这些天丹都不如妙吾天丹。 且不提当陈执安拿出这一枚天丹递给郑玄泽时,郑玄泽何其感动,如今陈执安手中的妙吾天丹,确确实实就只剩下一枚了。 当然,接连服用五枚妙吾天丹,陈执安无论是霸下龙躯,还是先天境界精进的速度,都快到了极致。 现在又有了这铸元天丹,熬炼真元,真元再用于消化先天之气,相信很快就能够踏入先天三重境界。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陈执安已经在昆仑泽中,种下炼制天丹所需要的药材,等往后熟练了,专心炼丹,每天也许能够产出四五颗铸元天丹来。 等到他突破先天三重,真元越发浑厚,还能炼制更多。 “有昆仑泽存在,只要我愿意,完全可以毫无成本的,出产许多铸元天丹来。” 陈执安想起太涿李家李归晚以及七星公主曾经与他说过的话。 “建立班底,还需要许多资源……” 丹药资源,他陈执安可不缺。 “不过,我修为还太过弱小,再加上玄珠离火品级不高,炼制天丹的速度还是太慢,云室七重炼丹法门,也称不上玄妙。” 陈执安心中思索:“等到修为再高几重,真元足够驾驭,还要再找一种炼丹玄火才是。” 他想到这里,目光又落在另一个丹药上。 这一枚丹药却足有一颗生大小,不同于其他丹药的是,这枚丹药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圆形的铁块,丹药上弥漫着金属光泽。 “大息剑客铜钱、盗笼砂……这种东西竟然也能入药。” 陈执安心中感叹一声,又将手中这一枚【剑笼丸】扔入嘴里,吞入腹中。 丹药入腹。 陈执安敏锐地感知到,当真元包裹在这剑笼丸上,这丹药消融,在那元关处,化作一道无形的牢笼。 陈执安是这以真元酝酿一道剑气,落入牢笼中。 玄奇的事情就此发生。 ——那剑气竟然被那剑笼锁住,在其中游动,却不曾有丝毫消散。 陈执安继续酝酿剑气,直至八道剑气被锁入其中,剑笼开始缓缓震颤,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了。 陈执安弹指,将剑笼丸中第八道剑气催发出来,消散于虚空,只留七道剑气,剑笼终于不再震颤,却更暗淡了几分。 “只要我心念一发,剑笼破碎其中的剑气便能够顷刻迸发,七道云中君剑意驱动的剑气,杀伤力惊人。” 他眼神闪烁,忽然又突发奇想…… “一颗剑笼丸,能够困住七道剑气,若是我再吞下几颗,又能如何?” 陈执安想到便做,又两个时辰时间,炼制出第二枚剑笼丸吞入腹中。 然后他便敏锐的感知到,自己元关处那剑笼更加厚重明亮,陈执安继续酝酿剑气,落入其中。 “十三道……效果有所递减,可却也能接受。”陈执安眼神中生出欣喜之色。 “等我再吃几颗,凑够二三十道剑气再说。” 陈执安满怀希望,念头落入白玉京昆仑泽中。 “炼制剑笼丸的【倒崖苦藤】不算珍贵,但是极为稀有,哪怕是屈君回多日寻找,也只找到三株,便再也找不到了。 可我有昆仑泽,倒崖苦藤,却根本不必担心,而那大息剑客铜钱、盗笼砂种不到昆仑泽中,却称不上稀有,屈君回还能找到许多。” 陈执安满意点头。 这有些奇怪的剑笼丸,也将成为他的底牌之一。 他思绪及此,又想起【烛气龙变丹】来。 “就是龙变丹所需的药材,太过珍贵,屈君回多日寻找,还有哑面、鬼叱烛两种药材不曾寻找到。” “再等等。” “龙变之后……不知我是否能够匹敌玉阙玄楼的修士。” “又或者……按照扶廷君的描述,更强一些?” ps:还有两章共计八千字,一章十二点前,一章十二点后。 (本章完) 第179章 先天三重,山河游刃神通 第179章 先天三重,山河游刃神通 秦闻昼身着一袭朴素的长衣,站在秀霸山一处绝峰之上。 他身旁,却是那位白衣的剑客闻人织弦。 那剑客腰间配着两把剑,身旁又悬着两把,四把宝剑上闪烁着清冷的光辉,照落在秀霸山,斩碎云絮,剑意重重。 秦闻昼并不在意这剑光玄妙,反而看向秀霸山下。 卢家家主卢清和的车驾缓缓驶出悬天京,继而飞入云端。 卢清和终究回了上原府,未曾在这悬天京中久留。 秦闻昼目送卢清和的车马飞入云端,眼神中竟然少有的多出一些厌恶来。 “闻人宗主,你觉得这大虞天下,可还有救?”秦闻昼忽然开口。 闻人织弦低头思索一番,又缓缓摇头。 她看向东方,道:“大乾玄门如火,天下尽入其大幡、丹鼎中,大离攻势越发汹涌,无非便是怕大乾挥师而来,只有一片戈壁作为屏障的大离,必然无法阻拦那些如妖如魔的玄门修士。 可无论如何,大乾太过强大,也许便如秦大都御所猜测,这天下终究是大乾的。” 秦闻昼沉默,良久之后,又吐出一口浊气。 他眼中忧心忡忡,又看着遥远的群山:“我身在大虞,这双腿也曾经走遍大虞,我大虞人韧性十足,大虞百姓勤劳勇敢…… 我一路走来,也曾遭遇许多死劫,有几位大虞父老救我,可我数年之后再去造访,才发现他们有些死于战火之下,有些死于世家倾轧,还有些人未曾熬过一个个寒冷的冬日。” “大虞这些世家,甚至那……其实死不足惜,可我八万万大虞百姓却是无辜的,大乾无道,一旦攻入大虞,必然按照过往的规矩,放任那些玄门肆意妄为。 到那时,也不知有多少百姓因此而死。” 闻人织弦眼中露出几分崇敬之色,向秦闻昼行礼。 “有宋相与你,再加上傅大将军,也许大虞不至于走到那一步。”闻人织弦这般开口。 秦闻昼眼神中闪过一抹冷色:“只可惜大虞却还背负着许多座世家山岳,其中有些已然腐朽,有些却还奢望大乾攻入大虞,会让他们继续维持统治。 可他们却不知道乾帝已经疯癫,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一切,都会被他手中那一柄长刀斩去。 这些自视甚高的世家,在他面前不过只是杂草……若他们不想与大虞共存亡,终究会被那把长刀割去。” “大虞,需要一场动乱……可大虞百姓,却遭受不住这等动乱,我也知所谓不破不立……只是世家垄断天下已经太久,大虞国力,十之八九都在这些世家上,若没有了这些世家,那些大乾玄门要燃火大虞,也就更加容易了。。” 秦闻昼胆大包天,话语中有许多大逆不道。 可闻人织弦便只当未曾听到。 她的目光落在悬天京西城,落在那两尊雕像上。 “却不知那盖世的大虞魁星,究竟在做些什么。”闻人织弦心中这般想着。 秦闻昼却深吸一口气,轻轻拂袖,向闻人织弦行礼:“青龙鉴已经开始打造,宋相整顿天下的谋划,还需要宗主吹响号角。” 闻人织弦皱起眉头:“秦大都御要回去了?” 秦闻昼点头,眼神闪烁:“我此来悬天京,已然待了太久,几月光阴,我虽得了几处龙脉机缘,却也令大离那位天将有所察觉。 边关攻略如火,我再不回去,只怕北地五州,还要遭受祸患。” “这秀霸山上必然有那一位剑圣留下的剑气机缘,闻人宗主若是找寻不到,其实可以让另外两人试一试。” 闻人织弦眼神微动。 秦闻昼道:“便是那陈水君、陈执安父子,此二人身上应当也有些机缘,他们若能探查到那剑气机缘,对于闻人宗主而言,也大有好处。” 闻人织弦眼神闪烁,默默点头。 秦闻昼背负双手,看了一眼繁华的悬天京,可他眼神中竟然多了些厌恶,与闻人织弦告别。 “大都御不去与宋相道别?”闻人织弦询问。 秦闻昼摇头,高大的身躯踏空而上,走入云端。 “我见宋相一次,他便苍老一番,我心中不忍,索性不再去见他。 他是真正的仙士,大虞有救与否,靠不了你我,也靠不了悬天宫,以及那为天下苍生筹谋的魁星,还要靠这位大虞老人。” “闻人宗主,就此别过,且等你执印之日。” 秦闻昼声音传来,身影却消失在云端。 闻人织弦叹了一口气,眼神却忽而有些坚定起来。 来此人间一遭,既然生了她盖世的天赋,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 否则即便踏足造化圆满,又能如何? “有人前赴后继,希望我能够成为后来者。” 闻人织弦举目望去,神蕴流转,看到宋相正在为那一株茶树剪去枯叶。 秦闻昼走了。 若大悬天京,竟然只有宋相独扛? 她思绪及此,忽然想起秦闻昼话语中提及的陈执安。 她神蕴流转,却见陈执安正盘坐在院中,身上真元沸腾。 “他要踏入先天三重了?”哪怕闻人织弦这般人物,对于陈执安的修行速度也多有一些惊讶。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少年时,他不过真元境界。 “宋相选择我与这陈执安,自有他的道理………也许这陈执安真有可能为大虞带来一些生机?” —— 盘膝坐在假山前修行的陈执安,缓缓睁开眼睛。 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第三道先天之气,被他再度注入玉京之气,养成青绿色,纳入先天胎宫中。 终于在八月的尾声,陈执安吸纳第三道先天元气,踏足先天三重。 崭新的紫清玄微阐真在他身躯中不断运转。 紫色的真元厚重如同实质,十二道神蕴粗壮无比,便如同十二条巨蟒。 一阵阵恐怖的气魄,自他身上迸发出来。 让陈执安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先天三重强悍到了极致。 他握了握拳,拳头上血气笼罩,一条条丝线犹如龙鳞,惊人的肉体力量从中迸发出来。 “九霄神通、霸下龙躯……第三道真元,便镌刻那从褚岫白那里得来的【山河游刃篇】。” 陈执安当即闭起眼眸,紫气黄庭笼罩之下,他早已经参透这一门四品神通。 此时此刻,当神蕴、真元相继流动,一道道金光自他的先天胎宫中迸发,烙印在空中。 这山河游刃神通共计五重,刀意寄出,山河满影,刀光纵横,又有万千变化,称得上不凡二字。 “能够被南海褚家公子珍藏,留着破入先天圆满之后再修行,这山河游刃神通,果然玄妙。” 陈执安感知着那山河游刃神通中,绽放出来的刀光,配上青帝刀意,自有山河落雪,万物肃杀的气魄,大为满意。不远处。 陈水君与白间看着陈执安破入先天三重,弹指便有新的神通自他指尖迸发出来,不由目瞪口呆。 白间深吸一口气:“怪不得秦大都御让我留在陈执安身旁,这般天资,实在太吓人了些,我要是那些世家人物,现在就不讲规矩,砍了陈执安的头。” 陈水君沉默不语。 心中却觉得…… “执安的天赋……是不是超脱了皇饮丹的范畴?” 他皱着眉头仔细思索,实在有些不相信自己这般天赋的人物,竟然能够生出陈执安这等的天才来。 可陈水君又想起李音希。 想起四时蝉玄妙之下,他看到的李音希隐秘。 “道果,生出第二枚道果来……也不乏这个可能。” 他心中思绪闪动,最终却化作眼底深处的笑容。 往后道路坎坷。 陈执安有此天赋,也能让他与李音希多放下一些心来。 正在这时,陈执安忽然感知到云川长剑中又有魔气升腾。 陈执安眼神微动,站起身来,与陈水君说了一声,便走出院子。 他走出东街,又走过几条街道,终于在那阁楼阴影之处,看到一个人。 那人缺了一条手臂,脸上粗犷的络腮胡须却被清理了干净,一眼看去判若两人。 可陈执安却清楚的知晓,此人究竟是谁…… “西蓬莱吞天虎,齐天冲。” 陈执安眼神平静,青山楼之光辉,感知着云川长剑中不断弥漫的黑气。 他又看到齐天冲戏谑的眼神,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这谢无拘与西蓬莱有所关联。” “齐天冲用了种魔之法,专程前来见我,便是要测试我是否被魔念影响?” 陈执安神色不改,青山楼光辉感知着那黑气中的念头,就站在这一条长街街口。 齐天冲踏步而至,走到陈执安面前,忽然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陈执安眼神中多出几分迷离之色,缓缓摇头。 齐天冲眼中神色转冷,上下看了陈执安一眼,摇头说道:“也不知留着你有什么用,若是换做我当家,早已经砍了你的头。” 陈执安站在原处,好像全然没有听到齐天冲的话。 齐天冲哈哈一笑,转身离去。 直至他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陈执安眼神中的恍惚变为清明,他似乎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继续行路。 齐天冲却一路去了谢家别院。 谢无拘正盘膝而坐,齐天冲回来,向他躬身行礼,回禀此事。 谢无拘睁开眼睛,身上一缕缕玄妙的气息勃发,笼罩这一处谢家别院。 这气息光明璀璨,正道辉煌,旁人粗略看去,还以为这谢无拘是何等光明正大的人物。 “这魔种堪比至宝,用在陈执安身上,倒算是一种浪费。” 谢无拘对不远处的蛟骧公说道:“等到再种的深一些,便由他说服李音希…… 这道果还需仔细呵护,免得她心中生出死志,影响了道果成熟。” 谢无拘站起身来,忽然问道:“家主距离悬天京还有多远?” 蛟骧公道:“家主顺道去了一趟栖霞山,去看一看那自天而降的宝剑,再过四五日应当就能前来悬天京。” 谢无拘颔首,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轻松之色来。 “想不到那司远瞾竟然已经吸纳了造化之气,终究先我一步……” “他必然得了其他机缘,否则又如何能够知晓道果之身,又如何能够吸纳造化之气?” “他乃是这道果机缘最大的阻碍,等到家主入京,也就不需要再担心他了。 我筹谋许久,这道果……已然唾手可得!” “再加上还顺道除去了那天才之称的陈执安,也算是为天下世家,做了几份贡献。” 谢无拘眼神灼灼。 蛟骧公眼神中同样露出光辉来。 谢无拘看了他一眼,点头说道:“我知道你走蛟化龙,还需要一具新的肉身。 等此事了了,那陈执安的肉身,便归你西蓬莱,除此之外,天丹、天功、神通,乃至造化之气,都少不了你的。 这些年,你们也算是为我谢家鞠躬尽瘁,理应赏赐。” 蛟骧公深吸一口气,恭敬下拜:“某若是能够因此化龙,谢家仍为主人。” 谢无拘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此乃大争之世,若不仔细谋划,我世家传承又如何能够绵延千载?此事若成,我谢家再添两位造化之境,必然能够与那太涿李家比肩! 大虞广大,除去乘家、李家,其余四姓、诸多世家,都要被我谢家抛在身后。” 蛟骧公始终弯着腰,低着头,眼神藏入阴影中,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 此刻的陈执安却已来了息人居,屈君回早已在桌案之上,摆出了几种药材。 “这三种药材实在是太过稀有,平日里也无什么用处,无人在意便不知它们究竟长在哪里,若非是你相托,我必然不会如此尽心。” 屈君回面露得色,似乎是在等待陈执安的夸赞。 可此时的陈执安,目光却落在这几种药材上。 自从他请托于屈君回,时间已经过去十几日,直至此时此刻,这几种炼制烛气龙变丹的药材才被屈君回找寻到。 “还不晚。” 陈执安眼神中透露出灿烂的光辉。 山亭玉中,那道玄龙变图上,一缕缕烛气萦绕。 “烛气龙变丹,能让我短暂拥有比肩玉阙之力!” “必将成为我自身最大的倚仗。” ps:还有一章,但是估计得凌晨三四点。 (本章完) 第180章 扒皮作画的妖鬼 第180章 扒皮作画的妖鬼 九月初一,天地间已然被深秋的韵味所侵染。 这一日,薄雾如同轻纱一般在天地间蔓延。 陈执安参研山河游刃神通,刀光在他身躯周遭不断萦绕,悄无声息的斩碎飘落的树叶。 神通流转,仿佛这小院中都充斥着缕缕刀光,时不时闪过虚空,玄妙非常。 几日修炼,这一门山河游刃神通,已经越发和陈执安的青帝刀意相互契合。 秦大都御早已经离开了悬天京,所幸在这之后,陈执安尚且还没有遭遇新一场刺杀,也算是一件好事。 不过刚刚修炼完神通的陈执安,望着手中内务府传来的一封信件,眼神中还带着些疑惑。 “胧月皇妃召我入宫作画?”陈执安皱着眉头思索。 胧月皇妃对于画作其实并不感兴趣,最多喜欢一些称颂她美貌的诗词,今日却无端召见于他,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 陈执安见过胧月皇妃几次。 胧月皇妃带给他的印象,神秘中又带着些威严,比起商秋公主、玲珑公主来说,也更加冷漠,总会带给他人莫大的压力。 “好在那明月宫中,还有一道无主的机缘可以拿。” 陈执安站起身来,心中也有些无奈。 “等到九月婚期之后,还要辞去这内务府画师的职务,否则倒是颇多麻烦。” 他最开始前来悬天京时,献上那一幅油画,附上那一首云想衣裳想容,确实是想要借皇家之势。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颇为正确,正因为这内务府画师、坐朝节上为玲珑公主作画的名头,让他省去了许多麻烦,也得以在悬天京中扬名。 皇城佛桑街上的小院,也让陈执安安稳的度过了弱小之时。 只是现在……随着他修为提升,内务府画师的职务,反倒开始影响他修行了。 不过陈执安转念一想…… “胧月皇妃这个级别的人物若是想要召见我,就算我不是内务府画师,只怕也轻易推脱不掉。 再说我这画师还是挂在玲珑公主玉芙宫之下,若是贸然请辞,玲珑公主脸面上也并不好看。” 玲珑公主送给了陈执安许多好东西,平日里也为陈执安挡去了许多麻烦,让他这位内务府画师,不至于那般繁忙。 陈执安记着玲珑公主的情分,也就打消了请辞的主意。 他心中一边思索,一边走出院子。 门外已经有内务府的马车等候,甚至摆上了上马时,一位公公躬身迎接,给足了陈执安脸面。 作为区区一个八品勋官,区区一位内务府画师,得此礼遇,自然难得。 他就此上了马车,马车一路入宫,到了明月宫前。 一道白色的光辉在明月空中若隐若现。 那是明镜楼探查到的无主机缘。 “这机缘似乎在主殿之中,这就不好拿了。” 陈执安看着那白光涌动之处,觉得有些可惜。 明镜楼所发现的机缘,都颇为珍贵,比如那一品灵宝叶月舟,又或者剑笼丸,都算得上奇特而又实用。 就只有红豆院中得来的那一片翠绿叶子,陈执安至今都摸不透那叶子究竟有何用处。 可明月宫中的机缘,既然在主殿中,他总不可能当着胧月皇妃的面,摸走宫中的东西。 陈执安走入主殿。 殿宇依然是那般奢华尊贵。 玉台屏风后的贵妃椅上,胧月皇妃半躺着,手中还拿着一串荔枝。 按道理来说,秋日季节,应当并不出产荔枝,可对于胧月皇妃这样的贵人来说,一串不应季的荔枝又算不了什么? 她便是要一只青鸾,要一只凤凰,朝中也有的是人为这最为得宠的皇妃想一想办法。 陈执安踏入殿中,向胧月皇妃行礼。 他眼神轻动间,心中却骤然多出些惊讶来。 原因在于……透明的屏风映出皇妃的影子,明镜楼所发现的无主机缘,此时此刻,竟然就挂在胧月皇妃耳垂上。 “所谓无主机缘,是胧月皇妃耳朵上的耳环?这也能称得上无主二字?” 陈执安有些无语,看来这宝物机缘,确实与他无缘了。 恰在此时,胧月皇妃放下手中的荔枝,又坐起身来。 她身前的屏风却忽然被撤下。 胧月皇妃面容,再度出现在陈执安面前。 那娇媚至极的面容、九鸾衔珠腰带勒出的惊心动魄的弧度、宽松广袖滑落处皓腕如新雪,偏生臂弯间垂落的月白披帛,又勾出几分藏在牡丹纹诃子里的山峦起伏。 若是以倾国倾城来形容这位皇妃,应当也并不过分。 可如今在这殿宇中,胧月皇妃眼神中带着几分兴趣,注视着陈执安。 陈执安低头看着脚下的白玉地砖,以免失礼。 胧月皇妃却忽然笑道:“陈执安,你这区区一个画师,倒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和玲珑结伴同游,难道不知道玲珑的身份?” 陈执安有些不解,却也回答道:“回禀皇贵妃,臣本是玉芙宫属下画师,玲珑公主出宫游玩,请我代为护持,应当并不失礼数。” “不失礼数?”胧月皇妃再度斜倚在贵妃椅上,又随手拿起那一串荔枝,妃色抹胸之上金线绣着的云纹随着她呼吸起伏。 “玉芙宫中难道少了护卫,需要你一个宫廷画师护持玲珑公主?” 胧月皇妃语气中带着笑意:“你可知道你惹上了大麻烦?” 陈执安摇头,正要说话。 那胧月皇妃娇媚的眼神中,却透出几分冷意来:“你知道玲珑嫁给了谁?” “魏离阳即便不算是正常男人,可他终究是安国公之子,生性暴虐,又天生带着三分疯癫……陈执安,你的祸事要来了。” 陈执安一头雾水。 自己作为玉芙宫画师,玲珑公主请他护持,他难道还能拒绝? 不过是尽了一个属下的本分,难道还要被那安国公之子记恨? 可他转念之间,又想起魏灵玉了。 “如果那魏离阳的气性与魏灵玉有八分相似,只怕无法以常理揣度。”陈执安思绪及此,忽而想起就因为魏灵玉那一日撞见了他与玲珑公主一同出行,玲珑公主就送来许多丹药、神通,说是补偿之用。 “莫非那山亭玉中的东西,并不是玲珑公主要让我助她逃跑,而是确如公主所言,是对我的补偿……” 玲珑公主与他同行,却让他被魏灵玉误会,进而被魏离阳误会,这让玲珑公主颇为过意不去,所以才有了那些丹药、神通。 “光是有可能招致魏离阳中带来的麻烦,玲珑公主就是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这魏离阳看来不是什么善茬。” 陈执安心中暗想,又松了一口气。 他早就和魏灵玉矛盾重重,就算没有玲珑公主这桩事情,魏离阳作为魏灵玉的兄长,但凡回京,必然不可能礼待陈执安,被他记恨是在所难免的。 玲珑公主因此而给他丹药神通,总比要让陈执安助她逃跑更好。 胧月皇妃见陈执安低头沉思,大约以为陈执安有些怕了,便又浇了一把火,道:“这魏离阳最大的嗜好,便是虐杀你这般的年轻男子,再以年轻男子的人皮作画。 陈执安,你相貌肖母,也算得上俊逸二字,再加上你的名头……魏离阳应当会颇为喜欢你。” 这位皇妃说话时,语气中带了些笑意,眼神同样有些意味深长。 陈执安听了皇妃的话,觉得有些反胃,甚至打了个寒颤。 他实在不知这胧月皇妃专程召见于他,就是为了说这些事? 而且……胧月皇妃都知道这魏离阳所做的这些勾当,悬天京中难道就无人知晓? 这般明目张胆,甚至以人皮作画,却仅仅只是得了“乖张跋扈”、“三分疯癫”这般的评价,这不免有些太过令人寒心。 “魏离阳已经自【有龙府】启程了,若是此人杀人玩乐的瘾不犯,也许再过几日,他便会到悬天京。 现在秦大都御已经不在京中,这个疯子想要杀你,也不知谁能够拦得住。” 胧月皇妃全然不像是一位养尊处优,知书达理的皇贵妃,反倒是像一位不拘小节的江湖女儿。 这让陈执安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在他想要询问之时。 那胧月皇妃却忽然弹指,弹出一枚荔枝,悬在陈执安面前。 “不如这样……你去玲珑公主说,将你的名头挂在明月宫下,本宫保你安然无虞,那魏离阳也绝不会对你出手。” 胧月皇妃脸上带笑,眼神中闪动着些莫名的意味:“玲珑自然也知道魏离阳的残暴,你去与她分说,她本性良善,应当也不忍心看到你这么一位天才少年,被魏离阳扒了皮。” “本宫也知你现在是悬天京中炙手可热的少年人物,你来本宫明月宫,倒也不算本宫拉拢于你,你不需要为姜家效力,不过是挂名罢了,你觉得如何?” 胧月皇妃眼尾的胭脂如同流霞,那瞳仁比墨玉还要黑的透彻,鼻尖又缀着粒朱砂痣,倒像是红梅落入了白玉盏,美的惊心动魄。 陈执安之前来明月宫吃过一次苦头,无时无刻不在脑海中观想南流景。 此时他看胧月皇妃如此姿容,眼神却仍然不曾有丝毫迷失。 他十分不解,既然不算是拉拢自己,不需要为她效命,又为何要将他的名字挂在明月宫下? 陈执安心中思忖,终究道:“陈执安位小势弱,如今不过只是一位画师,哪里又有资格去与公主请辞……” 他尚未说完。 胧月皇妃却忽然打断他的话:“你以为我护不了你?” 她话音刚落! 忽有穿堂风掠过缠枝莲熏笼,吹散她睫上凝着的龙涎香雾。 抬眸刹那,满殿烛火都暗了三分,倒映在胧月皇妃眼中的光辉,却仿佛一片星河一般,骤然亮了起来! 仅仅刹那。 陈执安只觉得这一处主殿,变作辽阔的宙宇,宙宇中满是星辰排布,让他越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这是什么神通?这胧月皇妃又究竟是什么修为?” 陈执安大为疑惑,可在这刹那间,脑海中南流景照出光辉,在那光辉中,一尊天王法相若隐若现。 模糊的天王面容之上,同样照出两道光辉,照落在周遭黑暗的星辰宙宇中。 下一瞬,这些神秘的幻想便周然消散。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眼神再度恢复清明。 “咦?” 胧月皇妃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她坐起身来,仔仔细细看着陈执安。 穿堂风仍在,惊起皇妃两三根发丝,倒是比陈执安油画上的游发意象更加勾人。 “陈执安,你究竟是什么人。” 胧月皇妃看了好一会,甚至身躯前探,一只手拄着下巴,仔细注视着他。 “小小年纪,一身天赋令人惊叹,既写诗又会画画,既修剑又修刀,看你身上的血气,只怕肉身也被你练出了一个名堂。 我活了许久,尚且不曾见过你这样的人?” 活了许久……陈执安瞥了一眼不过二十二三岁的胧月皇妃,仍然沉默。 “倒算得上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玲珑公主不过提携了你一番,你倒是还记上情分了。” 胧月皇妃露出贝齿,笑道:“不过你这等看重情分的人,最好拿捏。 本宫对那魏离阳也颇有些看不顺眼,若是他真来找你麻烦,本宫亲自为你排忧解难……也不求你有所回报,我倒要看看你,念不念本宫的情分。” 胧月皇妃就当着陈执安的面,说的如此坦诚,又指了指悬在半空中许久的荔枝。 “赏给你的,你总不至于连一枚荔枝,都不敢吃我的。” 陈执安摘下虚空中的荔枝,又见胧月皇妃摆手让他退下,他这才出了明月宫。 胧月皇妃目送陈执安离去,深邃的眼神中仍然有光辉闪耀,如同群星流转。 “所谓日日见,日日新……这句话,反倒应在了陈执安身上,我每一次见这少年,都只觉这少年越发不凡。” 一位黑衣人缓缓自内殿中走出。 男人如何能够踏入皇妃内殿? 原因在于此人正是胧月皇妃之父,是大虞国师。 这位高深莫测的国师大人,望着陈执安离去之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那魏离阳确实要入京了,这陈执安要是真被他扒了皮,未免太过可惜。” 胧月皇妃眯着眼睛,自言自语。 ps:昨日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81章 陈水君:我带你去杀人(二合一) 第181章 陈水君:我带你去杀人(二合一) 白玉京,昆仑泽中。 陈执安低头看着四株五禅根系勾连,而长出的嫩芽,心中觉得甚是欣喜。 碧绿的嫩芽吞吐着昆仑灵气,闪烁着奇特的光辉。 随着他修为自先天二重,踏入先天三重,二重、三重境界,各自增长了两百道玉京之气。 共计四百道玉京之气中,他又费了一百五十道玉京之气,孕育出两道青绿色先天之气,其中一道已经入驻陈执安的先天胎宫。 而另外一道,则是陈执安早些准备,要用于破入先天四重左右。 “剩余二百五十道玉京之气,不知能否催熟这一株崭新的青绿色宝药。” 陈执安念头心动,试着在那宝药嫩芽中,注入三十道玉京之气。 那宝药更加翠绿,宝药枝干更粗壮了几分,也长高了些许。 陈执安无奈摇头。 “按照这个进度,哪怕把剩余的二百五十道玉京之气,全数注入其中,恐怕也无法让这一株宝药彻底成熟。” 他放弃用玉京之气催熟宝药,又站起身来,看向了广大的昆仑泽。 昆仑泽中,已然被他种下了许多药材。 密密麻麻的药材,正缓缓吸收着昆仑灵气,不断生长。 这些药材,绝大部分都是用来炼制铸元天丹的药材,还有些剑笼丸所需。 “随着我修为提升,这昆仑泽中的灵气,确实更加浓厚了许多。 竟然能够支撑如此多药材生长。” “只是现在药材太多,打理起来,倒是颇为艰难。” 陈执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许多药材被种入昆仑泽之后,可以恢复生机,但想要扩种,却还需要陈执安驾驭昆仑灵气,让那些药材的根茎扎根于灵气,延伸出去,再种出新的药材。 除此之外,这昆仑泽中尚且无法养殖兽类、昆虫。 可是许多丹药药方中,也都有矿石、兽骨、兽皮、虫躯,这种药材无法被昆仑泽种出来,还需要陈执安钱去买。 若非屈君回确实算得上手眼通天,陈执安想要大量炼制铸元天丹,恐怕还是没有相应的条件。 “六品天丹所需的药材,就已经这般驳杂,等我修为继续成长,往后如果得到更高等级的药方,想要如此肆无忌惮的炼制丹药,恐怕就要受到非种植类药材的限制。” 陈执安站在昆仑泽中左右四顾,心中有些担忧。 可他旋即又微微摇头。 他总有一种预感……这白玉京,如今只能够意识化身、神魂进入其中。 可随着他修为增强,陈执安却又觉得……这白玉京变得越发稳固,也许等他修为有所成就,这白玉京就会化作实质,降临天下。 到了那时,应当可以随意引渡虫兽鸟鱼进入昆仑泽。 “不知道能不能养出灵兽,甚至仙兽来。” 陈执安满怀希望。 此时闿阳阙,椒奴正在仔细看着其中的白玉碑。 那白玉碑上,陈执安又镌刻了新的紫清玄微阐真,以及几种神通,供椒奴参悟。 椒奴这几日,废寝忘食参研,也不知是否有所得。 陈执安便也就不再去打扰椒奴,神蕴化身消失在这昆仑泽里。 他睁开眼睛此时已至清晨。 陈水君正盘膝坐在那池水边,喂养着他带来的那几条金鱼。 宋相送给他的鲤鱼也与那些金鱼争抢食物,秋日的雾气飘飘渺渺,衬的陈水君像一位出尘的隐士。 陈执安嘴角露出一道笑容来,他也站起身来,想要去与陈水君说说话。 可正在此刻,陈执安忽然感知到了什么。 抬手之间,云川长剑已然出现在他的手中。 那云川长剑中,一缕黑气升腾而起,被青山楼光辉彻底吸收。 其中的一道道讯息,却借由青山楼光辉,传入南流景中,再由南流景净化,继而被陈执安所感知。 “沉寂几日时间,这谢无拘终于要有动作了……”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他要我前去谢家别院……” “去还是不去?” 如今不同于往日,秦大都御已经离开悬天京,若是谢无拘真要出手杀人,以他玉阙第七重的修为,自己只怕没有半分还手的余地。 所以此事还得慎重。 “这魔种能够悄无声息的埋入云川长剑,并且影响我的意识,毕竟是了不得的宝物。 谢无拘既然在我身上运用了这等宝物,总不可能轻易杀了我,否则岂不是多此一举?” “而且……以他的修为,若是想要强杀于我,也不需要搞出这么多名堂来,散步来此东街,对我出手便是。” “再说……宋相想让我执印,悬天京中那些世家大府都知道,到了谢无拘这等层次,在这悬天京中以大欺小,只怕还要顾虑宋相。” 他仔细分析此事,思索许久,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这才动身前去谢家别院。 “现在距离婚期已经越来越近,二十天时间,我最多修行到先天四重。 莫说我还未执印,就算是我已经执印了,先天四重境界,对于已经吸纳了造化之气的司远瞾来说,不过只是一个蹦哒的蚂蚱,难以对他造成威胁。” “所以……无论这谢无拘在谋划些什么,若是能够借他谢家的势,也许能够从中斡旋,以此破局。” 陈执安离开院子,白间想要跟随,也被陈执安以拜访沈好好为由拒绝。 他独身一人前去南城,去了谢家别院。 谢家别院中,谢宥正在为谢无拘倒茶。 谢无拘则随意躺在假山旁的软榻上,他眼神平静,俊逸的面容带着几分平和的笑容,望着踏入园中的陈执安。 “是执安来了,快坐下。”谢无拘指了指离他不远的另一处软塌,道:“来尝一尝天山州采来的雪蚕茶。 这茶叶中可有些门道,天山之上有一种雪蚕,吐出丝线便成了一种种子,埋入雪中,三年发芽,三十年成树。 此树不算茶树,但树叶雪白芬芳,炒制成茶,又能够凝神静气,味道也颇为清爽,算得上很是难得。” 陈执安向谢无拘行礼,入此软榻。 谢宥脸带笑容,朝着陈执安点头,又为陈执安添上一杯茶。 “你那云川长剑呢?”谢无拘询问。 陈执安拿出长剑,递给谢无拘。 谢无拘却并不接过长剑,只是开口道:“佩剑在身,才有几分少年风度。” 陈执安并未拒绝,将云川长剑佩在腰间。 谢无拘满意点头,脸上也始终带笑:“你配上宝剑,倒是与你父亲一般无二。” 他说到这里,忽然指了指远处。 他所指之处,只有一排十七八棵梨树。 未曾开,树上的叶子也已有枯黄,与这豪奢的院子,颇有些不搭配。 “这些梨树,要到来年三四月才能开,也不知那时……我是否在这悬天京中。” 谢无拘脸上的笑容收敛而去,直视着陈执安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寻你前来?” 陈执安摇头。 谢无拘仔细凝视着陈执安,忽然说道:“我知道你那父亲陈水君也已经来了悬天京中。 只是……九月二十五日的婚期已然越来越近,司远瞾远非你父子二人能够抗衡。 这一桩婚礼,已经并非你父子二人能够阻拦,你可知晓此事?” 陈执安神色愁苦,他并不说话,只是喝下一杯雪蚕茶,低头沉默。 谢无拘坐起身来,亲自为他倒上第二杯茶。 他眼神逐渐落寞,声音也逐渐消沉下来:“天下之事颇多无奈,我谢无拘在修行一途中,称得上天才二字,三十八载修行,如今距离造化境界,不过只差一桩机缘。 论及身份,我乃是大虞六姓谢家子,莫说是这大虞,即便是广大天下,也并无几人能够与我相提并论。 可我至今……仍旧还有许多遗憾。” 谢无拘说话时,还注视着陈执安:“一别经年,过往的许多无奈已然成了我的执念,却又让我看清了许多事。 人之一生颇为短暂,得到如何,得不到又如何?无非便是求一个心安罢了。” 他说到此处,眼神却越发深邃,忽然说道:“陈执安,你可相信我?” 在他问出此话时。 陈执安腰间的云川长剑中,那魔种再度升腾出黑色雾气来。 陈执安眼神顿时变得有些迷离,仿佛鬼使神差一般点头。 于是谢无拘继续说道:“好,你信我,也不枉我寻你前来。 无论是音希与陈水君,又或者你们一家三口,已然分离太久。 司远瞾为何想要横插一手我也并不知晓,可是……李小姐困苦十八载岁月,往后却也不应该继续困苦下去。” “陈执安!我谢无拘来助你们一臂之力,甚至在龙溪府中为你们准备了房舍,为你们准备了田产。 由我来筹谋此事,让你父母二人逃出这悬天京,你觉得如何?” 陈执安终于抬起头来,他腰间的云川长剑中,魔种仍然有黑气弥漫出来,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若非有青山楼。 这魔种就会悄然改变陈执安的思维。 “这谢无拘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母亲?”陈执安心中冷哼:“如果真是真情实意,又何必种下魔种?” “这谢无拘,必有其他所求。” 陈执安脑海中思绪连连,可眼中却越发恍惚。 他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来,道:“谢……谢前辈,如此一来自然最好,却不知晚辈还要做些什么?” 谢无拘脸上的消沉一扫而空,又化作平和的笑容:“倒也简单,你母亲颇为执拗,不如你仔细斟酌,修书一封,说服你母亲,好让她……放下戒心,容我将她带去龙溪府。” “至于你父亲……他修为弱小,留在悬天京中也是无意,若是此事闹大,司家注意到你父亲,到时候想要离开悬天京,只怕就更难了。 他明后两日便可以启程,前去龙溪府中等候。” 陈执安看着谢无拘胸有成竹的笑容,脸上则更加感激了几分,旋即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眉说道:“前辈……我听说那镕天将军已然出关,据说他已经吸纳了造化之气,即将成为那凡人高不可攀的造化修士。 如此人物……前辈真能够……” 谢无拘面色不改,笑道:“吸纳了造化之气,可并不代表能够踏入造化境界。 陈执安……我来告诉你,对于我龙溪谢家而言,不为造化,终究算不得什么。 此事被司远瞾占据了先机,所以才有几分麻烦,可归根结底也麻烦不到哪里去。” 他语气多有高傲,又看向一旁的谢宥:“族中的人物,都走到哪里了?” 谢宥起身回答:“家主在栖霞山上耽搁了,但是六叔已经在路上,也许明日清早就能够到达悬天京。” 谢无拘眼神中酝酿着自信,仰头说道:“谢家六叔也是玉阙第七重天阙境界的人物,算上我……便是要暗中拦住那司远瞾,也已然足够了。” “而我谢家家主前来,不过只是想要堵住朝中众人的嘴巴而已。 陈执安……你且放心回去吧,此事有我在,万万生不出什么差池来。” 谢无拘说话时。 那云川长剑中的魔种上,弥漫出来的黑雾越发厚重,又全数被青山楼光辉吸收。 陈执安眼中的恍惚之色越发浓厚,他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感激,向着谢无拘行礼。 “既然如此,陈执安谢过前辈,往后必有回报。” “叫我一声叔叔便是,前辈太过生疏了。”谢无拘笑眯眯的看着陈执安。 “还想占我便宜?”陈执安心中冷笑一声,再度抱拳行礼,转身离去。 等到陈执安出了谢家别院,谢无拘脸上的笑容收敛而去,转头看向身旁的虚空。 原本空空如也的虚空忽然一阵模糊,那位身着黑袍,枯瘦的中年人显露行迹,朝着谢无拘行礼。 “他还有多久……能够彻底化为魔种的傀儡。”谢无拘询问。 “不消三月。”蛟骧公回答。 “还是现在好。”谢无拘眼神闪动:“逗弄一番这陈执安,等到他们一家三口到了龙溪府中,便好生将养起来,等到那道果彻底成熟。” 一旁的谢宥低着头,眼神中光彩熠熠。 谢无拘看向谢宥,忽然笑道:“许多事情,不过只需要一个机会,又或者等你的对手展露出一些贪念来。” “就比如这陈执安,你来信于我,说他如何天资纵横,说他如何难杀…… 可是他的出身决定了他见到云川长剑,必然会心生贪欲。 心中既无警惕,又生出贪欲来,便有了大破绽。 一旦有了破绽,便是再天才又如何?” 谢宥恭恭敬敬行礼,笑道:“族兄教导的是,如此傲气的陈执安,竟然被族兄如此轻易解决,确实令我意外,也令我敬服。 宋相若是真想要让陈执安执印,对我谢家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谢无拘眼神闪烁,又看了一眼身旁的蛟骧公。 “你的身份终究不好见光,等到六叔到了也就不需再忌惮那司远瞾。 我倒是颇有些好奇,这司远瞾平平无奇的出身,又如何觉察出道果所在。” —— 陈执安回了东街小院中。 此时已至晌午,却见陈水君却罕见的不曾准备午饭。 他依然坐在池水前,眼中带着些难得的疑惑,望向踏入院中的陈执安、 “爹,今日要我下厨?”陈执安脸上带笑,凑过身来。 陈水君摇头,却忽然问道:“你去了谢家别院?见了那谢无拘?” 陈执安心中一惊,有些想不明白陈水君是如何知晓此事。 可他的目光撞到陈水君深邃的眼眸,终究点头,神蕴流转而去,落在陈水君耳畔。 他害怕陈水君担忧,便隐瞒了云川长剑中魔种的部分。 只说是那谢无拘想要相助于他们父子二人,助他们逃去龙溪府。陈水君却依然凝视着陈执安的眼神。 他沉默许久,忽而摇头:“谢无拘不可信任,世家人物见惯了繁华,世家子见惯了女子,又怎会对十八年前的往事这般耿耿于怀? 执安……你要守住本心,莫要着了他们的道。” 陈执安看着陈水君如此肃然的面色,又察觉到陈水君眼中流露出来的担忧,心中终究有些不忍。 他叹了一口气。 神蕴再度流转,在陈水君耳畔作响。 他将云川长剑之事,其中种下魔种之事,以及谢无拘麾下居然养着西蓬莱这等山匪的事,尽数告知给了陈水君。 “爹,谢无拘并非什么良善之人,我绝不信他那番所谓重情重义的说辞。 可是……婚期将近,你我总不能就这么干看着?他们以为魔种能够困住我,我便想着利用那谢家众人,以此破局。 这桩事情再谋划一番,看看你与母亲能否借着谢家之势逃出去。” “谢无拘再加上那所谓的谢家六叔,两位玉阙七重的人物,应当可以拦住司远瞾。” 陈执安眼神闪动,说出自己的谋划来。 陈水君看了陈执安良久,忽然摇头,道:“也怪我,我来自悬天京中,始终来不及与你细说。” “细说什么?”陈执安一时之间有些不解。 陈水君深吸一口气,拂袖之间,腰间却多了两把长剑。 这两柄长剑,一柄便是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名剑黄雀风。 另外一柄剑,陈执安却未曾见过,剑鞘剑柄俱都雪白,剑上散发着浓郁的寒气。 陈执安尚未反应过来。 陈水君却已经站起身来。 他抬头看向天空,原本无云的天空中,忽然有云雾飘来。 不过十几息的时间…… 轰隆隆! 一声雷霆轰鸣之声炸响而至。 天地之间猛然刮起大风,下起暴雨来。 陈执安还有些发愣. “此事……靠不得别人。” 陈水君身上白衣飘然,瓢泼大雨落下,却不染他身上长衣。 他眼神依旧平静,低头看着陈执安:“谢家也好,司家也好……所求并非是一桩婚事,并非是一个旧人。 司家司远瞾,谢家谢无拘,乃至那谢家六叔,都是为了吞人血肉而来。 这悬天京中满城的妖鬼,杀之不尽。 若是靠这些妖鬼,反而容易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执安……等到九月过了,你若是真想要全心中的道义,还需要坚守本心。 莫要被这些魑魅魍魉蒙蔽了。” 陈水君说话时。 他身上一缕缕剑气绽放而出,可却又在短短一尺之地消散不见。 陈执安看的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莫要坐着了,你也随我走上一遭。” 陈水君拂袖,大风骤然而至,周遭天地雾气升腾而来,似乎与陈执安等人去杀褚岫白那一日一般,雾气遮掩了一切。 陈执安愣愣起身:“爹,我们要去哪里?” 陈水君弹指。 天上瓢泼大雨落下的雨水悬在半空中,继而凝聚,化作两柄巨大的水剑。 陈水君在雾气笼罩之中,踏步走上其中一柄水剑。 陈执安紧随其后,走上另一柄水剑。 天地之间,忽然有蝉鸣声传来。 下一瞬间。 一道难以想象的厚重真元就此勃发而出。 这水剑包裹着雾气,一飞冲天,眨眼时刻便已经飞入云端,彻彻底底消失不见。 狂风大作,云海翻腾。 陈水君御剑而行,这天地万物似乎都有了回应。 一阵阵风波席卷而至。 大雨滂沱落下。 云雾不断弥漫而来,又消散而去。 陈执安凝聚浑身真元,死死站在这一柄水剑之上。 狂风吹拂着他身上的长衣,只觉得这柄剑飞得也太快了。 他忍不住低头看去。 看到一片壮阔的云海,看到无数山巅刺入云海之上的山峰。 这般速度,快到了极致。 快到了以陈执安如今的修为,根本难以想象。 一缕缕真元弥散于虚空中,也许飞了几百里,也许飞出了两三千里。 陈执安再度低头。 水剑划破云幔的刹那,万仞青山如上古青蛟破空而起。层叠峰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恍若仙人随手抛落的翡翠棋子,在云海棋盘上勾连出阴阳相生的玄机。 千山翠色泼染的褶皱间,一痕银练正蜿蜒游走。 河道转弯处忽见数点黛瓦,竟有古寺悬于断崖,飞檐挑着流云,钟声与鹰唳在深谷间久久回旋。 “仙人大约也不过如此了。”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背负双手,正飞在他前面的陈水君。 陈水君白衣飘然,比他更像是一位仙人。 “我这老爹藏得也太深了。” 陈执安之前就怀疑过,教了十几年书的陈水君深藏不露,必然有几分背景,必然有些真材实料。 可他实在未曾想过,自己这老爹藏得这么深,令他恍惚如同梦中。 “父亲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又飞了许久,正当陈执安疑惑之时。 水剑终于开始下落,落在一处奇绝之地。 这是一处绝壁,其中又洞开豁口,仿佛神明劈开的天门。 飞瀑自云端垂落,化作半空飘摇的素练。 父子二人就落在这瀑布之上的云端。 此时这白云似乎都生出变化,变得如同陆地一般。 陈执安忍不住用脚踩了踩,只觉得这洁白的云朵无比坚实。 “父亲修行的是什么功法,大风大雾雷霆大雨,如今还能操控这云朵。” 陈执安心中好奇。 那陈水君却就此盘膝坐在云上,看向远处。 陈执安循着陈水君的目光看去。 群山之后更是群山,除了千山寂寥中摇曳不灭的渔火,便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了。 “爹,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来杀人。” 陈水君的回答,出乎陈执安的意料。 他还想再问,却见陈水君已然闭起眼睛,虚空中再度刮起大风,又有细雨落下。 那瀑布坠入深潭溅起的水雾,倒映着七彩霓虹,却又好像变成了道道剑气。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无比和谐,让陈执安一时之间看的有些出神了。 “大风、细雨、瀑布、彩虹、白云、山峰……” 陈执安看着这些意象,只觉得这些天地间的寻常之物,仿佛都变做了长剑,其中又似乎有剑气萦绕。 就好像是一道……恐怖的剑阵。 一旦有所明悟,陈执安惊人的悟性便派上了用场。 他皱着眉头,仔细注视着这一处天地间的一切。 此时他坐在云上,透过云雾低头俯视,便如同一位云中人。 而云雾遮掩之下,那诸多意象又化作诸多剑气,剑气升腾之间,令陈执安身上也忽然有剑气萦绕! 那剑气仿佛自九霄而来,又仿佛破云而出,又与周遭天地碰撞,迸发出清脆的鸣响,继而消散。 消散之后,陈执安又凝出一道。 这道剑气,再度碰撞,再度消散。 然后,又有一道…… 一道一道剑气自陈执安指尖迸发出来,又破出云雾,落入天地。 或消融于瀑布之上,或消散于大风之中,又或者被细雨拍打,逐渐消散而去。 可便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消散中。 陈执安却好像从云中人,变作了云中君王。 他身上的剑气越发厚重,越发锋锐,也越发快了。 往往他一念之间,便有剑气袭来,落入云下,宛如云中君王佩剑呵斥天下! 一重又一重剑气,就在这云上酝酿。 三重、七重、九重…… 转眼之间,剑意云中君,已然踏足九重境界,距离更加玄妙的剑魄,也不过只有咫尺之遥! 陈水君凝视着陈执安剑意变化,眼中也带出一些笑意来。 父子二人,都端坐于这云上。 有人为杀人而来。 有人却在这云上明悟剑意九重,自此更上一层楼。 直至暮云恋去天穹最后一丝霞色,群山化作墨砚中凝固的苍黛。 陈执安终于睁开眼睛,有些惊喜的看着自己指尖的剑意。 也正是在此时。 陈水君抬头,看向那云雾笼罩之地。 那里,也有一阵阵真元流动,又有战车轰鸣之声,甚至压过瀑布流淌的声音,炸响在二人耳畔。 陈执安也看向那里。 然后他便看到,远处的云海豁然洞开。 有一条蛟龙拉着一只战车,游走于云海之中,朝着此处而来。 那人正值壮年,看起来不过四十余岁的年纪,身着华衣、身姿高大,头戴高冠。 他便这般站在那战车上,任凭蛟龙拉动战车,游走于云海中。 可怕的气魄从他身上绽放出来,让周遭的云雾都化为龙卷。 时不时经过一些山头,炽热的气息从他身上绽放出来,融化山头的积雪。 可怕的气势令此人也有如天上的神明。 “此人是谁?又是什么境界?” 陈执安瞳孔微缩,远远注视着此人,只觉得此人就像是天上的星辰,正在散发出耀眼的光辉。 一旁的陈水君缓缓站起身来,道:“此人名叫谢未书,乃是谢家家主的六弟,已经修行到天阙境界。” “天阙境界……”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 玉阙境界共计七重,天阙乃是最上一层,距离造化也已然不远。 “悬天京重地,许多强者都不曾显露自身的气魄,让我有些不知天阙境界究竟何等强大。 就比如那谢无拘。 可现在看来,天阙……对于凡人来说,几乎和仙人无异。” 陈执安心中感叹,可紧接着,他又猛然反应过来。 他舔了舔嘴唇,有些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陈水君:“爹,你说你来杀人……你想杀的,莫不是这谢家六叔谢未书吧?” 陈水君同样转头,注视着陈执安,他的神蕴在陈执安耳畔轻动。 “司家司远瞾也好,又或者谢家谢无拘,谢未书,甚至那谢家家主……都是你我的阻碍。” “你母亲想要离京,若是求其他人开恩,只怕不行。” 那战车疾驰而至。 陈执安觉得嘴唇有些发干,他不由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脸上带出一些无奈的笑容:“所以……你便带我千里迢迢前来,杀这个谢未书?” 陈水君一只手落在腰间的黄雀风上。 天上斜风细雨忽然又生出变化,原本宜人的雨水,却变成了小雪。 小雪落下,带出森寒的杀机。 “你能打探到这谢家六叔先谢家家主一步前来悬天京,也算是立了一件大功。” 陈水君声音悠然传来:“既然是敌人,自然能杀则杀。” “今日杀了这谢未书,也算是给谢家的教训。” “谋算我陈家人,不好。” ps:这章八千字,合两章,凌晨还有一章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82章 一剑斩蛟龙,一剑杀天阙 第182章 一剑斩蛟龙,一剑杀天阙 蛟龙腾云而至,惊起下方山林中不少飞鸟。 鸟群振翅,翅尖扫落松枝积雪,纷纷扬扬竟似下起梨雨。 谢未书驾着战车而来,他面容肃穆,眼神坚毅,即便此去悬天京所谋求的机缘,不归于这位谢家强人,他也甘之如饴。 世家兴衰,并非寄托于一人之身。 他那后辈谢无拘既然有了弥天的机缘,他自然要走上一遭,相助于他。 直至那云海之后,危峰裂罅出现在他眼前,百丈冰瀑倒悬如天女散落的璎珞,蒸腾的雾气直升上天,融于天上的云雾。 谢未书便在那云雾之上,看到了两个佩剑的人物。 那两人气息飘渺,正远远望着他坐下的战车。 谢未书仔细看去,却又见朦胧的雾气中仿佛蕴含着细碎的剑意,那剑意玄妙,却终究称不上强大。 又过去几息时间,蛟龙游走于云海,发出震天的蛟龙吟,驱散山涧的轻岚。 离得近了些,谢未书终究认出了那两人中的一人。 他皱起眉头,蛟龙拉动的战车也变得缓慢了许多。 “陈水君?” 谢未书神色威严,战车驶来,悬在虚空中,低头注视着那一片白云。 “先天境界……” 他皱起眉头,不知陈水君这般的修为,又如何能够站在云上。 恰在此时。 那站在云上的陈水君,却忽然开口。 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半分情绪波动,却又清楚的落在谢未书耳畔。 “谢上卿,不如摆驾一叙?” 当陈水君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轻响起,谢未书不由有些惊讶。 那蛟龙人在咆哮,口中喷出气流便如同浪潮,席卷上下四方。 若换做其他先天一重的人物,恐怕已经被这般气魄所摄,又如何敢于神蕴传音。 而且…… “这陈水君与那李音希有些渊源,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若是换做其余的先天修士,甚至没有资格让谢未书停留。 可此时这陈水君却显出几分古怪来,让谢未书都不由驾驭蛟龙,停下战车。 他正要询问,却忽然又听陈水君抬头问道:“我与我儿执安在此专程等候谢上卿,乃为两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想要询问上卿一件事,希望上卿能够为我父子二人解惑。” 执安? “陈执安?” 谢未书背负双手,眼神微微眯起,望向另外一位少年。 那玄色衣袍的少年手指上仍然凝聚着一重剑意。 剑意颇为玄妙,直去九重,又化作细碎的剑气萦绕于虚空中。 刚才谢未书看到的剑气,便来自于这早已名动天下的陈执安,陈四甲。 “你便是陈执安?”谢未书神情不改,与方才一般无二,他眼中饶有兴致询问道:“你那两阕词早已名扬四海,即便是在龙溪府中,也极少有人不知你陈执安。” “而且……我听说你杀了卢生玄,甚至还想要执印?” 谢未书居高临下注视着陈执安,眼神闪烁,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水君的声音却忽然再度传来。 “第一件事倒也简单,陈水君想要问一问谢上卿……那谢无拘,又如何知道了道果隐秘?” 原本注视着陈执安的谢未书,猛然皱眉,眼中杀机毕露,转头看向陈水君。 顷刻之间,他目光垂落的刹那,周遭的云气骤然散开,如同岩浆一般炽热的气息从他身上迸发出来,可怕的威压让不断落下的小雪都化为雨水。 那威压太过恐怖,竟然如同浪潮一般席卷而至,就要冲毁一切。 可天上的大风依旧,瀑布仍然滔滔,云气依然横流。 当谢未书猛烈的气魄席卷而至,周遭虚空中忽然有剑气轻动。 这剑气似乎来自于大风,来自于大雨,来自于周遭的云气,也来自于下方的群山与瀑布,眨眼间便消弥了这沉重的威压。 谢未书眉头拧在一处。 他站在战车上,神蕴肆意流淌:“这剑阵是何人布下?陈水君,你寻了什么靠山?竟然敢这般轻易提及道果二字?” 陈水君仍然站在原处道:“大虞六姓之一的谢家拥有的已然太多了,天下矿山、无数药田、无数神通传承,甚至几处龙脉,几位造化。 如此家业,便是没有这一颗道果,又能如何?” 谢未书不去看陈水君,反而左右四顾,厚重的神蕴流转而出,遍布上下四方。 始终沉默的陈执安,甚至在这谢未书身后看到一道若有似无的身影,那身影高大,如同一座小山,令人油然生出敬畏之心。 那是神相。 玉阙修士与寻常修士最大的不同。 “陈水君,你也知晓了道果机缘,我虽不知今日与你相见究竟是巧合,还是凝聚这剑阵之人的筹谋。 你们……你们想要越过谢家,越过司远瞾,独吞道果?” 道果? 陈执安静默的听着,心中忽而有些不祥的猜测。 而陈水君听到谢未书的话,叹了一口气。 “道果珍贵,可对于很多人来说,还有比道果更加珍贵的东西。” 陈水君身上白衣飘然,他抬头仰望着那蛟龙战车之后的谢未书。 谢未书高高在上,又有如一位神明。 “谢上卿,十八年前我前去朝留县任县令一职时,你贵为吏部侍郎,为我递上印鉴与朝服。 如今时间一去十八载,故人又见,我却觉得你与十八年前大有不同。 十八年前,你尚且年轻……虽是世家人物,却并未变成世家那些魑魅魍魉。 可十八年之后的今日,你却以为这天下人都与谢家人物一般。” 陈水君徐徐低语,他抬眼看着谢未书,又问了一句:“上卿,你可愿告诉我,那谢无拘究竟因何得知道果隐秘?” 谢未书身后神相越发清晰了,那竟是一只五爪的蛟龙,比起真龙神相凶威更甚。 他凝视陈水君,忽而缓缓摇头:“陈水君,我不知你有何依仗,胆敢站在云端质问于我。 十八年前你不过只是一个九品小官,十八年之后,你甚至丢了官身。 不如这样……你来告诉我这剑阵是何人所布……无论是何人,无非是想要谋求那一颗道果罢了!” “不如这样……无论隐藏在暗处的人答应了你什么,我谢家也都答应你。 你来等那道果成熟,你在那道果最为灿烂辉煌之际摘下那一枚道果,而我谢家,必将赠予你一场天大的机缘。 你觉得……如何?” 谢未书声音隆隆,却又被束缚在数百丈之地。 那蛟龙眼神中散出寒光,死死落在陈水君身上。龙涎滴落下来,滴入寒潭之中,令那寒潭逐渐沸腾。 陈水君问不出所问之事,眼神中多了些意兴阑珊。 他转过头去,看向陈执安。 “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获取修为,为了站在更高处而不择手段。 这般人其实已经算不上人了,若你真想成心中道义,有时候不能心软。” 陈执安深深点头。 陈水君握住腰间的黄雀风,平静的眼神中猛然生出波澜。 他仍然抬头道:“谢未书……你自龙溪府千里迢迢而来,只为了所谓道果,可是音希是我的妻子,是我儿的母亲。” “既然你不愿意回答我第一个问题,索性便算了……” 他话语未落,谢未书眉头拧起,身后神相杀意四起。 而那蛟龙也就此咆哮,那一声龙吟仿佛雷霆炸裂,岩头的声浪裹挟着龙息,将岩壁间未化的钟乳石瞬间镀上青铜锈色。 便如同雷火炸开,云层都被这一声龙吟震出环状裂痕。 可怖的凶威有如实质,令陈执安神蕴震动,肉身如同被压上一座巨山。 就在陈执安心脏将要超出负荷,猛然跳动之际。 陈水君的声音悠然传来。 “聒噪。” 紧接着,是一道恐怖的剑芒绽放而出。 那剑芒自黄雀风而来。 当夹杂着风雨的剑光剖开云层时。 陈执安隐约听到几声蝉鸣,然后他便看到那裹挟着无比强大气魄的剑气蒸腾而上,斩碎周遭的元气,化作炽盛无比的光辉,便有如一轮烈日一般绽放开来。 这一剑太快了,快到早已有所准备的陈执安都根本不曾反应过来。 谢未书哪怕神相伟岸,却也同样如是。 所以当剑气腾飞,切入龙脊第七节,整座瀑布仿佛倒悬。 那蛟龙呜咽一声,龙鳞崩裂,漫天血光炸裂而起,化作腥风血雨。 “陈水君,你修成了四时蝉!” 谢未书神相轰鸣,惊怒交加。 那如同山岳一般的神相高悬,一种种神通悬空而至。 玄妙的神通真元烈烈,有拳意直刺云端,有神明擂鼓,甚至有一座天阙熠熠生辉,威临人间! 又有几种玄宝冉冉升起,各有不同,同时绽放宝物光辉。 这一尊天阙强者终于明了,眼前这先天一重的陈水君,竟然就是凝聚这剑阵的人物! 他斩出如此杀气凛冽的剑气,是想要杀他! 所以他一出手,便是底蕴尽出, 这恐怖的声威,与难以想象的威势都让陈执安大开眼界。 他有些猜不到……自己这父亲,究竟要如何应对如此可怕的强者。 “嗤!” 他思绪闪烁之际,听到一声宝剑出鞘的声音。 当宝剑离鞘的刹那,站在陈水君身旁的陈执安感知到些许寒气。 而那寒气之后,千丈云层骤然结冰,继而破碎开来。 银白色的剑光疾驰而去,周遭的群山,天空中的大风大雪,云流之下的瀑布寒潭几乎在一瞬间绽放出剑光来。 这些剑光炽盛无比,剑气掠过之处,空气在半空中凝成冰雹,周遭数里之地都被难以想象的寒气冰冻。 同样难以想象的雪浪夹杂着陈水君腰间那白色长剑绽放出来的剑气,直指涌向天上的谢未书。 剑气刹那而至。 周遭百万片雪同时静止了。 继而每一片雪,都变作一道道剑气,绽放出光辉,锁住谢未书的身影,也锁住谢未书身后那一道辉煌的神相。 这剑气,实在太过玄妙。 陈执安怔然之间,注视着这剑气划过。 然后又清晰的看到,无数的剑气自周遭迸发开来,无数的剑光悄无声息之间划过那谢未书的咽喉。 血色绽放,战车崩解。 方才还居高临下注视着他们的谢未书,竟然连同那神相彻彻底底被陈水君这一剑斩碎! 可怕的剑气仍然闪动在虚空中,冰冻了四野。 而那谢未书已经彻底生死,就连元神都被斩碎,临死之前,甚至无法惨叫一声。 陈执安站在原处,咽了咽口水,看向身旁的陈水君。 两把长剑出鞘又归鞘。 一剑斩蛟龙! 一剑杀天阙! 此时陈水君面色不改,神色不过只是萎顿罢了。 陈执安又转过头去,看向周遭。 方圆数里之地,几座山峰、几处林地、几座寒潭,乃至云下的瀑布,都已然彻底被冰封住。 那瀑布噼噼啪啪不断有响声传来。 直至十几息之后,随着一声轰鸣,才冲碎了冰晶,再复流水。 周遭的剑气甚至到了现在还没有消散,肆意飞舞,将天空中的雪都斩的越发细碎了。 陈执安眼神闪亮,敬佩的看着自己这老爹。 “原来我是强二代?”陈执安自言自语。 陈水君有气无力问道:“什么是强二代?” “不提这些,一剑斩去天阙,爹,你成就造化了?” 陈水君盘膝坐下,摇头说道:“如今还是先天一重,现在已然是我的极限了,等到这云雾散去,你背着我多走一段,免得被他人发现。” “先天一重斩天阙?”陈执安嘴角抽了抽,脸上又浮现出一抹笑容来,他抬手之间,手中多了一片树叶。 那树叶迎风便长,化为一叶小舟。 陈执安拿出三颗天丹扔给陈水君,又背起他,踏入那小舟中。 “我身上也是有宝贝的。”陈执安驾驭叶月舟化作一道流光,飞入另一处云海中。 二人交谈的声音也随着风波而至。 “你方才说要麻烦那谢未书两件事情,一件是道果之事,第二件事情你却未曾明说,究竟是什么?” “第二件事不需要说。” “为何不需要?” “因为第二件事,便是取他性命。” (本章完) 第183章 郡主不再是定人生死的天公了? 第183章 郡主不再是定人生死的天公了? 谢家家主【谢茂行】自车驾上走下云端,步履有些蹒跚。 他站在这百丈瀑布之前,眼神动容,气息竟然有些凌乱。 不远处的寒潭中已经染血,蛟龙的头颅碎成几块,零星落入这寒潭中,染红了潭水。 谢书未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在这里。 他眼神闪动,站在这瀑布下许久。 当周遭冰晶开始融化,谢茂行宽大的长衣之上反而结出了些冰霜来。 “在这大虞境内,竟然敢有人截杀我谢家人。” 谢茂行深深看了那蛟龙一眼,寒潭中的潭水骤然燃烧,连同方圆数里之地都燃起火焰了。 他眼神逐渐恢复平静,又走上云端。 “我以为卢慈宽被斩首,又或者褚家那褚岫白死在山匪手中,对于天下世家而言已经是一件大事。 却不曾想有朝一日,我谢家嫡脉中竟然也有人身死。” 他自言自语,车驾之后几位谢家儿郎已然出离愤怒,眼神中的杀意席卷,连同天上的云流一同化作龙卷。 “走吧,去悬天京中,问一问宋相,甚至问一问……圣人,我谢家儿郎究竟死在谁的手中。” 马车驶过,几处山头的大火烧去了冰晶,却也烧去了山林,烧遍了这数里方圆。 天上明月高悬,却又被云雾遮掩。 陈执安与陈水君不过只在秀霸山下休息了一个时辰。 深夜未至,陈水君就已经恢复过来,身上的气魄再度变得深邃,再度变得深不可测。 陈执安知道,陈水君之所以耗尽修为,力求一击毙命,不过只是担忧大虞六姓人物,有什么手段能够保密,又或者传讯他人。 越早杀了,风险越小。 若是互相斗法,陈水君会多耗费一些时间,却也应当会赢得更加轻松。 对于陈水君一剑斩龙,一剑杀人的可怕修为,陈执安时至此刻,都觉得有些恍若梦中。 可当天上的月色照耀在陈水君白衣之上。 盘膝坐着的陈水君终究站起身来,他身上再度云雾浮现,彻底隐藏气魄,隐藏气息,就好像他不在此处一般。 于是陈执安终于确信,自己这老爹确确实实深藏不露。 二人便在这云雾遮掩下,悄无声息的回到了悬天京,回到了东街小院,就好像今日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若是旁人知道,父子二人出去了一趟,杀了一位大虞六姓的天阙人物,不知又会做何感想。 回了院中,陈水君神情平静,去了自己房中。 陈执安目送他离去,心中终于有些安定下来。 他最厌烦阴谋诡计,厌烦与那些腌臜小人无端周旋。 只是他现在实力尚且不够,所以才想要借助云川宝剑中的魔种,借助谢家之势,看看是否能够救母亲离开。 可现在,自家父亲既然有这般修为,他也就不必过多担忧了。 父亲如此泰然自若,想来应当也是有几分把握的。 “果然……当今天下,只有腰间有刀,又有修为,才可岿然不动,否则做什么都是铤而走险。” 陈执安皱眉思索,几息时间之后,他伸出一根手指,细碎的雷霆在他手指上涌动。 正是陈执安名上雏虎碑所得来的道下神通【天鼓】。 陈执安在雏虎碑上名列三百四十七,这道下神通的强弱,直接与雏虎碑排名挂钩。 换做旁人,道下神通往往是自身最强的神通。 可对于修行了霸下龙躯、山河游刃篇两种四品神通的陈执安而言,天鼓神通却不过仅仅只是锦上添。 对他的战力而言,称不上有太大的提升。 “雏虎碑上三百四十七,实在是有些低了。” 陈执安轻轻摇头,眼神闪烁。 旋即他又想起,自家父亲与那谢未书提及过的【道果】二字。 来时路上,他已经询问过陈水君。 陈水君却只与他摇头,眼神柔和与他说:“莫要担心,无碍的。” “但是……真就称得上无碍二字吗?”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闭目修行紫清玄微阐真,炼化第三道先天之气。 次日清早,陆竹君匆匆而来,告知陈执安他得到消息,大理寺、刑部、督察连同大虞五十州各地州府,已经开始探查所谓太白山的消息。 南海褚家看似沉默,可他们的怒火便有如未曾爆发的火山一般,正在蓄积能量。 一旦寻找到太白山的踪迹,这火山必然会爆发开来。 世家对于大虞而言,那是真正的贵胄,不可轻辱。 如果平白死了,凶手得不到惩处,高高在上的世家门阀便会跌落云端。 正因如此,上原卢氏才会不惜代价,想要杀了云停。 “这几日,郁兄弟还要仔细一些,莫要暴露了行踪。”陆竹君叮嘱陈执安。 陈执安转头看向郁离轲。 郁离轲此时正帮陈水君栽种院中的卉,一身黑衣满是泥泞。 “放心吧,这些日子郁离轲便只出了一次门,待在这小院中,应当不会被人发现。” 陆竹君依然有些担忧:“督察院、刑部、大理寺能人不少,如果有人查到了郁离轲的踪迹,也是一桩大麻烦。” 陈执安瞥了一眼陈水君,又再度摇头:“不必过多担心,在这小院中,应当不会有人发现郁离轲。” 陆竹君知道陈执安向来小心,他听了陈执安这般放心,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陈执安此刻却又拿出一封信来。 “司家少爷司螭琼,邀请我去南轩楼饮酒,说是有重要的消息传达。”陈执安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道:“此人有些奇怪,不知心中在盘算什么。” 不远处的云停站起身来:“要去喝酒?正好我也一起。” 陆竹君同样站起身来,白间则从房中探出头。 他头发乱糟糟的,面色苍白,睡眼惺忪,虽然不曾开口,陈执安却也知道白间也要一同前去。 陈执安心中生出一些暖意来。 来这悬天京并非一无所获,最起码得了几个好友。 他们要与陈执安同去,自然不是为了喝酒。 秦闻昼离开悬天京,看似平静的悬天京中危机四伏,难免有之前赵琼山那样的死士对陈执安出手。 寻常出街道也罢了,被司家的人邀请前去,自然要当心一些。 “也好,一同去吃酒。”陈执安看了一眼陈水君。 他见识了陈水君的修为,有陈水君在悬天京中,他心里颇为踏实。 叫上这几位好友,确实也只是为了去吃酒。 众人一同出门,到了南轩楼上,又看到一处宽大的雅间中,司螭琼与司遥正坐在作案前。 司遥在茶池之上高冲低斟,正在泡茶。 司螭琼见陈执安带了几人过来,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正要邀请他们一同入座。陆竹君、云停、白间三人却随意坐入另一处雅间。 他们摸了褚岫白一干人的尸体,身上有的是银两,倒也并无往日那般困顿了。 陈执安入座。 司螭琼笑道:“陈四甲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出门,身后还跟着几位门神。” 陈执安咧了咧嘴道:“我劝司公子小心说话,云将军刚刚从大理寺监牢出来,心中郁气难发,小心他一刀砍了你的头。” 司螭琼信以为真,点头说道:“云将军连卢家的人物都敢砍,砍我的头想来也是敢的,便只当我方才说胡话。” 一旁的司遥为陈执安倒茶,时不时小心翼翼的看一眼陈执安。 还记得陈执安刚来悬天京时,她为了给司家老太君求一幅七彩画,几次求见陈执安,甚至搬出内务府祗候,最终都未曾得来那幅画。 后来她终于知道了陈执安的身份,也见识了陈执安在这短短几个月闹出的事情,心中对于陈执安更有几分好奇。 所以今天,她才会随兄长前来。 “司公子信中说,有紧要的消息要传达于我,却不知是什么消息不能在信中说,偏要让我来这南城中。”陈执安询问。 这一处雅间就在临街的二楼上,两扇巨大的窗子打开,窗外的街景一览无余。 陈执安一边询问,一边望向远处的南城城门。 司螭琼眼神闪动,忽然凑过身来小声说道:“陈执安,九月婚期将至,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陈执安挑了挑眉,并不说话。 司螭琼又说道:“我来告诉你,我家那位镕天将军最近又闭关了,倘若你有什么谋划,要救一救伯母,如今动手,其实是最好的时机。” 陈执安顿时笑了,目光在这兄妹二人身上左右巡梭。 司遥跪坐在桌案之前,正用壶盖轻刮茶沫,动作如同春风轻拂。 “这悬天京中,可并非只有你厌恶这一桩婚事。”司螭琼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陈执安:“我父亲自这一桩婚约之后便性情大变,我家母亲甚至被他送回瓜泽州老家。 这几月光阴,我甚至未曾见过他一面……我母亲还在瓜泽州痴痴等候父亲回心转意,接她回来。 可我们知道,若是这桩婚事成了,只怕我那母亲再也回不了悬天京了。” 司螭琼娓娓道来,眼神真挚。 陈执安仔细看着他,忽然摇头:“我见过悬天京中许多人,可我总觉得……即便是许多大虞六姓子弟,也都不如你。” 司螭琼神色不改,正要回答。 陈执安却又继续说道:“我总觉得你司螭琼心中,颇有些更大的野心,不囿于司家的门楣,甚至不囿于你那赫赫有名的父亲。 司螭琼……不如你来与我说说,你究竟在这一桩婚事里,琢磨着一些什么?” 他脸上带着笑容,深邃的眼神却落在司螭琼身上。 司螭琼脸色仍然不变,也并不说话,只是从司遥手中接过那茶壶,亲自为陈执安倒茶。 正在这时,陈执安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他转头从宽大的窗户看去,却见有几位年轻人物骑马而来,到了这南城城门口。 陈执安脸上的笑容更浓,看向司螭琼。 司螭琼也看到那几人的身影,脸色终于变了,露出一抹苦笑来:“如果我说,我并不知道这些人也要到南门来,并非是我刻意引你前来,希望看到你与他们剑拔弩张……陈执安,你可信吗?” 那几位骑马而来的人物,陈执安并不陌生,甚至都颇为熟悉。 比如不久之前才见过一面的王衍,又比如王家年轻一辈中的人物王知微,甚至还有安国公府玉下郡主的弟弟魏青盐。 早在坐朝节之时,陈执安就在蟠螭台上见过其中几人。 至于这几人中陈执安最为熟悉的,还是那位玉下郡主。 此刻玉下郡主仍然一身红衣,面白如玉,姿容不凡,可偏偏一双眼中透露着森然寒光,看向酒楼二层的陈执安。 司螭琼目光在陈执安与魏灵玉之间游动,喉结耸动,看起来有些紧张。 这紧张倒不是装出来的。 司螭琼之前几次,确实是在谋算陈执安。 可唯独这一次,他不过是喜欢这南轩楼的菜式,所以才将陈执安请到此处。 却不曾想竟然在这里遇到了魏灵玉几人。 而他之所以紧张……是因为他知道,眼前这陈执安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被他误解,难免又要挨上一顿打。 好在此时的陈执安,倒也并没有多看他几眼。 反而望向那魏灵玉几人。 那几人中,最为年轻的魏青盐看到陈执安,不由皱起眉头。 与褚岫白一同干出杀良冒功之事的王衍,脸上生出些饶有兴致的神色。 王知微面无表情。 唯独那魏灵玉骑在马上,抬头注视着陈执安,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机。 她腰间仍然配着那极为珍贵的玉石宝剑,以及那那一条赤红色的长鞭。 陈执安同样看着她,又喝下一杯茶。 司遥感知到魏灵玉的眼神,心中生出几分胆怯来。 魏灵玉在这悬天京中的威名,即便身为世家人物,也难免忌惮、惧怕。 可陈执安却仍然面不改色,同样目光锐利,直视着魏灵玉。 二人眼神碰撞。 周遭忽然有几道厚重的神蕴流转而至,锁住虚空。 魏灵玉骑在马上,冷哼一声说道:“我记得秦大都御已然走了,陈执安,你怎么还敢……独自出门?” 她话音刚落。 虚空中忽然有一根银针直刺而出悬在半空,又有一道凛冽的刀意转动风波,展露出锋锐来。 白间、云停两位玉阙人物神蕴纷飞,隔绝那几道安国公府门客之神蕴。 一时之间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原来你并非孤身一人。”魏灵玉面若寒霜:“陈执安,你倒是有了几分家底,能够劳动两位玉阙护持于你,只是……两位玉阙,只怕还不够一些。” 她话语落下。 在那南城城门上,忽而又有几道玉阙神蕴顷刻而至。 那城门守城军中,竟然也有魏家的人。 司螭琼暗自啧舌。 怪不得天下人都说安国公只手遮天,如今这只手只怕遍及大虞天下了。 他偷眼看向陈执安。 可陈执安却仍然脸上带笑,左右四顾,道:“怎么?玉下郡主打算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我?” “倒也不必着急,宋相想要推你执印,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你,自然不行。”魏灵玉一只手摩挲着腰间的长鞭:“只是……我却还记得你到了这悬天京,至今未曾吃过亏。” 陈执安仍然端坐在酒楼上,他低着头问道:“所以到了今日,郡主不再是那定人生死的天公了?” ps:今天请了家人吃饭,忙了一整天,十二点前只有一章了,凌晨还会有八千字两章,一章保底,一章昨天的月票加更,但是别等。 年后更新时间会调整过来。 (本章完) 第184章 谁才是真正的天骄【二合一】 第184章 谁才是真正的天骄【二合一】 正值晌午,七层包铁的门钉在城门上泛着幽光。 戍卒拄着红缨枪立在闸楼阴影里,呵出的白气与城门洞里飘来的炊烟缠作一处,又时不时看向城门底下那几位剑拔弩张的公子小姐。 陈执安盘膝坐在桌案前,他侧过头去,俯视着骑在马上的魏灵玉。 魏灵玉耳畔还回荡着陈执安方才的话。 她想起在四月份的玉芙宫中,自己也曾看到今日就坐在酒楼上的陈执安。 那时的陈执安还穿着一身灰衣,不过只是一介白身。 在玉芙宫中撞到自己时,就只能和领路的太监执事,一同在玉芙宫中小径上低头等候,等候自己挥笔为他写下一个“滚”字。 悠悠半载岁月。 今日的陈执安见到她,却已经胆敢坐在高处的酒楼上,低头俯视于她。 甚至……他方才还要提及自己昔日与商秋公主说过的话。 “对于天下绝大多数凡人来说,我们便和天公无异。” 魏灵玉想起自己那一日在玉芙宫中说过的话,眼神中的冷意却越来越发盛了。 周遭数道玉阙级别的神蕴锁住虚空,只等待魏灵玉一声令下,便会立刻出手,将眼前这酒楼中陈执安一干人等,尽数捉拿。 可偏偏陈执安面对几道玉阙神蕴,眼中没有丝毫恐惧。 就好像知道……魏灵玉……奈何不了他! 陈执安气息平静,神蕴却已经落入山亭玉中,那里有一枚龙变丹正安稳躺着。 他只需念头微动,龙变丹便会出现在他手中。 陈执安很想试一试,若是服下这极其可贵的烛气龙变丹,他究竟能够面对几位玉阙修士。 正在陈执安思索时。 他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又带着些坚定。 “人总要随性一些,我还在悬天京时……你莫要受了他人欺辱。” 这是陈水君的声音。 陈执安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 他的神蕴自山亭玉中消散,看向魏灵玉的眼神却丝毫不变。 这让魏灵玉都深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 她实在不知这陈执安究竟哪里来的胆魄,凭着云停与另一位玉阙修士,就胆敢与她这般说话。 又或者…… 秦闻昼离开悬天京时,又给他留了些护身的强者? 只是北地战事吃紧,傅大将军还需要秦闻昼支援。 倘若留下几尊玉阙修士在悬天京中护持陈执安,北地战事的缺口又有谁去弥补? 魏灵玉思绪闪烁,目光最终落在陈执安身上,想要探出陈执安的虚实。 一旁的王衍、王知微以及魏青盐都静默的看着。 魏青盐手中还拿着一只木雕,他眉头皱起,同样望着陈执安。 昔日他那三姐想要对付陈执安,魏青盐还不以为意。 只觉得陈执安这般的白身少年,又何须去过多理会,终究会被他们这等世家人物抛在身后。 时间悄然过去,这陈执安不仅没有被他们抛在身后,甚至修为精进的速度还越发快了。 王衍嘴角的笑容仍在,可眼神却显得有些阴戾。 他表兄弟褚岫白死了,连带他细心培养出来的那九个铁骑,一人死在陈执安手中,另外八人却死在七经山下。 死在他从未听过的所谓【太白山】、【惊世将军】手中。 他一方面要接受南海褚家接连的询问,另一方面还要被王家长辈苛责,心中难免有几分郁气。 当他受王知微所请,一同前来南门,迎接对王知微有教导之恩的魏离阳,又遇到酒楼上的陈执安时。 他便想起在褚府门口,被陈执安暴起杀掉的那一位黑甲。 于是,王衍就在陈执安与魏灵玉这几息僵持中开口:“陈先生,我倒是有些敬佩你。 若论胆魄,悬天京少年人物中你属第一。 除了你之外,满城少年只怕无人胆敢与玉下郡主,与我王家这般说话。” “可是……陈先生即便有通天的天赋,可终究年岁所限,修为称不上多高。 倘若事事都这般张狂,难免吃亏。” 王衍身下那匹血色宝马在原地踱步,鼻腔中喷出的气息如火一般。 陈执安终于看向王衍。 他眯着眼睛想了想,缓缓点头:“你是褚岫白的表兄,是玉阙修为的六姓人物,你叫什么来着?” 原本尚且还有些风度,带着笑容的王衍收敛笑容,轻轻摇头:“王家已然延续千年,在大虞未曾建国之时,王家就已经在姑岚府中传承。 面对王家子弟,细数千年,尚且还没有几个人,如同陈先生这般无礼。” 他看向那一根银针,又感知着虚空中云停的刀意,周身气魄顿时大盛。 “陈执安……你与我表弟有嫌隙,此事我还记得。” 他目光落在陈执安身上,神色不善。 可陈执安却浑然不惧,甚至转过头去,缓缓喝下了一杯茶,又令魏灵玉心头大怒。 于是这位向来装作乖张跋扈的玉下郡主,眼神中的杀机越深,一道神蕴流转而出…… 她刚刚想要下令,让几位玉阙修士试一试这陈执安。 王衍浑身的气魄也已然蓄势待发。 可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楼阁中,忽然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陈先生……” 王衍、魏灵玉转头看向声音来处。 始终沉默,不曾插话的司螭琼、司遥同样低头看去。 却见不远处一处学堂楼阁中,一位身着文士长衣,头发竖起儒生长髻,又极为苍老的老人,正弓着身子朝着陈执安拱手。 “季老?” “大儒季承元?” 众人神色顿变。 王衍、王知微想了想,甚至跳下马来向那老人行礼。 世家门楣极看重辈分二字,又崇尚儒学,对于季承元这等中极殿大学士也极为敬重。 反倒是魏灵玉、魏青盐,肩头担着跋扈的名声,倒是不曾下马,却也坐在马上朝着季承元抱拳行礼。 陈执安也站起身来,向这老人行礼。 这老人正是之前坐朝节时,望星宫第十六层上,专程因为“莫听穿林打叶声”,这一阙词而前来向他行礼道谢的大儒季承元。 “离南轩楼不远处,就是季老的学堂。”司螭琼也向那老人行礼,又凑过头来低声询问陈执安:“你还认识季老?” 陈执安尚未回答。 司螭琼抚顺自己胸口的一股气继续说道:“怪不得你全然不怕玉下郡主,以及那王家少爷。 原来你已经知道季老在此!” 陈执安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挺会脑补。 此时,季老正颤巍巍朝陈执安挥手。 他身后,许许多多身着儒生长衣的学子也站起身来,远远看向陈执安。 这些学子中有老有少。 年轻的不过十二三岁。 年老者只怕已经有六七十岁。 他们乌泱泱站起身,看向陈执安。 许多人朝陈执安行礼,也有年轻顽皮的学生,更是大声喝道:“陈四甲!陈四甲!” 魏灵玉、王衍神色变得有些难看。 季承元脸上带笑,还朝着陈执安挥手。 那几道玉阙神蕴悄然退去,就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 “这陈执安……运气为什么总是这么好。”魏灵玉咬了咬牙。 陈执安转头看向她。 魏灵玉轻轻开口:“陈执安,执印之事总会落下帷幕,宋相可不能永远护着你,季老这样的人,也不可能永远恰到好处的出现。” 她话语至此,一拉手中的缰绳,调转马头:“我家兄长今日入城,陈执安……你好自为之。” 马蹄声嗒嗒。 王衍、魏青盐眼神也各自冷冽,深深看了陈执安一眼,同样调转马首,也要朝着城门而去。 陈执安听到了魏灵玉的话,也看到了其余几人的眼神。 他轻轻摇头,又想起刚才陈水君与他说过的话。 “要随性而为……不要吃亏。” 不要吃亏? 自从他来了悬天京。 这魏灵玉带头的几人,始终都在他面前蹦达,实在是让他有些不胜其烦。 可是这个玉下郡主,乃是安国公之女,修为强悍,自己虽然几次让她吃亏,却终究未曾让她付出一些代价…… “这自比为天公的魏灵玉,几次都想要让我吃亏……而我却碍于她的修为,碍于她的身份,无法对等的回报于她。” “这可……不公平。” 陈执安眼神闪烁。 也正是在此时,陈水君又一道神蕴在他耳畔碰撞,发出鸣响来。 “人贵在自持,也贵在行自己所欲,不必理会过多。” 陈执安猛然想起,早在许久之前,自己询问陈水君为何不督促他去科考时,陈水君便说过这样的话。 时间匆匆已去八个月。 他已经并非昔日的陈执安。 今时今日,他一身不凡气魄,不俗修为,看似已经脱胎换骨。 可若仍然无法行自己所欲,又算得上什么脱胎换骨? 陈执安思绪及此,脸上露出些笑容来。 他朝前走了几步,撑住酒楼栏杆,忽然高声说道:“魏灵玉……你这就要走了?” 魏灵玉顿时勒住缰绳,猛然转身,眼中凶光毕露。 “陈执安,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直呼我名!” 陈执安身后司螭琼、司遥几乎同时喉咙耸动,目光落在陈执安背影上,不知道这人究竟在发什么疯。 可陈执安却猛然跃起一跳,跳下酒楼,落在地上。 另一处雅间中的云停、白间对视一眼,已然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魏灵玉,你自比天公,第一次见我,只因为你气性不顺,便想要拿我这区区一位画师出气。 再后来,你每一次见我,都想要动手,或想杀我,或想让我真真正正遭受一些大灾祸。 你自始至终未曾得逞,我却也自始至终,不曾向你讨一个说法……” 讨说法? 本来还有些担忧被卷入这纷争中的司螭琼顿时来了兴趣。 他伸长脖子,看着地上的陈执安。 此时他就站在酒楼前,长身而立,气魄从他身上升腾而下,竟然如同炊烟一般。 原本那学堂中高呼陈执安名字的学生们,也都安静下来,看着学堂之下的景象。 “你想讨什么说法?”魏灵玉脸上笑意盎然,眼中却杀机凛冽。 “我想让郡主知道,你并非什么天公,我并非你能轻易踩死的蚂蚁。” 陈执安一边说话,一边伸出一只指头,指向了魏灵玉,又缓缓指向其余三人,直至落在王衍身上。 “魏灵玉、王知微、魏青盐、王衍……我今日要张狂一些,让你们知道,大虞六姓所谓年少天才,在真正的天骄面前,也不过如此。” 原本嘈杂的街市突然安静下来。 就连方才高声称颂陈执安诗才的儒生们,也沉默看着陈执安。 司螭琼咋舌:“这陈执安发疯了?” 又过几息时间。 魏灵玉忽然大笑出声,连带魏青盐、王衍都笑出声来,不苟言笑的王知微嘴角也勾勒出一抹笑容。 “所以,谁才是真正的天骄?”魏灵玉骑在马上,掩盖不住语气的笑容。 陈执安坦然说道:“便是我。” “我早已与你说了,死掉的天才,还未成长起来的天才,算不得天才。” 魏灵玉说话时,转头看向季承元。 季承元苍老的面容上带出几分无奈来。 “这陈执安能够写出那般看透世情的诗词,怎么不知我方才是在庇护于他? 可庇护归庇护,总要有度,他少年气性犯了,反而令老夫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季承元摇了摇头,正想要再度开口,保一保陈执安。 却听陈执安语气平和道:“可我至今还活着,至于成长……我现在便成长给诸位看一看。” 陈执安一只手指左右巡梭,最终点在魏灵玉身旁的魏青盐身上。 “雏虎碑上第一百九十四行魏青盐。” “我乃是雏虎碑上三百四十七行陈执安。” “我来与你……道下争斗!” 陈执安声音飘然而去,他转过身来,又远远朝着季承元行礼:“请季大儒代为见证,摆下祭祀……陈执安,以诗词答谢!” 原本热闹的南城门越发寂静了。 来往的百姓,临街的酒楼客栈,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悄然窥视。 他们自然知道眼前这些衣着华贵的人物起了争斗。 谨慎绕行之后,却还要悄然看看这一幕大戏! 年轻的魏青盐捏碎手中的木雕,双目如同兵追一般死死盯着陈执安,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陈执安,你可知我的修为?”魏青盐视线仿佛能够将空气割裂成碎片。 陈执安点头:“先天五重……如魏公子这样的出身,想来比先天六重的修士,还要更加强大许多。” 魏灵玉呼吸骤然变浅变缓,眉骨的阴影也变得更深了。 她一语不发,抬头看向季承元的学堂,却已然有人摆起祭祀,恭敬向着那祭祀行礼。 刹那间,秋日的落叶纷飞,卷动落叶的风波却仿佛有形,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个石碑形状。 那石碑形状上,又凸起一行若隐若现的字。 正是魏青岩的名字! “道下雏虎碑……竟然应答了陈执安所请,二人便要道下争斗了。” 王知微神情微动。 陈执安轻轻拂袖,腰间已然多了一把宝刀。 正是他的斗极长刀。漆黑的斗极长刀在秋日光芒下闪耀着独特的光辉。 陈执安握住刀柄,独自一人站在那四匹高头大马前。 “魏公子,你也可以投降,让这雏虎碑上第一百九十四行刻上我的名字。” 今日的陈执安似乎确实有些张狂,他眼神中闪烁着烈烈的战意,直视眼前四人。 那楼阁上的季承元看着陈执安如此张狂的话,却也并不厌恶,浑浊的眼神变做深邃,仿佛去除了一层伪装。 今日,他决定好好看一看,写出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的少年人物,气性究竟何其猛烈! 他元神中也有神蕴探出,高悬于空,仿佛是在敬告隐藏着的其余玉阙门客——不得出手! 魏灵玉感知到季承元的神蕴,同样一语不发,只是朝着魏青盐点头。 魏青盐一拉缰绳,他坐下名贵的马踏步向前,来到陈执安三丈处。 长街上秋风吹起烟尘。 陈执安配刀而立。 魏青盐骑马而来。 二人远远对视。 魏青盐神情严肃下来:“也算是一个机会。” 他思绪未落,陈执安却没有丝毫废话,骤然拔刀! 四更引刀法驱动青帝刀意,就此拔刀。 更加恐怖的四品神通【山河游刃篇】轰然运转。 【断江式!】 只见陈执安肃杀青帝刀意如裂帛断流,真元凝成一线,仿佛能够将奔涌江河生生截断! 青帝刀意、山河游刃篇断江式、四更引刀法拔刀术顷刻爆发。 他先天胎宫中十二道神蕴闪烁光辉,粗壮无比的神蕴驱动神通,可谓快到了极点。 厚重无比的紫色真元注入手中斗极。 一时之间,恐怖的刀光绽放开来,如同琥珀。 轰隆! 周遭虚空仿佛是在震颤,无数刀光肆意绽放,锁住了那魏青盐周遭四方。 魏青盐此时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刀光吞没! “你竟敢偷袭?” 魏灵玉大怒,雄浑的真元自她身上迸发出来,可她还来不及出手。 却只见…… 刀光弥漫,斩去魏青盐手中缰绳,斩去他身后的长发,又斩去升腾而出的灵宝光辉,最终落在他的身上。 魏青盐闷哼一声,倒飞而出,狠狠砸落在地面上,口中连连吐出鲜血,灰头土脸。 旁观者看的目瞪口呆。 司螭琼、司遥对视一眼,眼中况且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陈执安,你竟敢偷袭!”魏灵玉再度怒声质问,可当她看到那刀光中的威势,这质问声却显得并不理直气壮。 陈执安收刀归鞘,沉默不语。 魏青盐受了伤,面色苍白无比,元关中翻江倒海,口中吐出鲜血。 可他同样沉默。 因为方才陈执安那一刀实在太迅猛,太过玄妙。 那刀光如此之快,刀意中充斥杀伐气,仿佛化作实质,能截断江河。 他不知这刀意几重,也不知这神通几品,却明白…… 陈执安如此出刀,是想要快一些分出胜负。 因为一旦见了陈执安的刀意、神通,魏青盐已然明白,陈执安早出刀也好,晚出刀也罢,他绝不是陈执安的对手。 但是…… 先天三重,为何能够养出这般的刀意。 一介白身,并无名师,并无传承,又如何修出这般的神通? 一刀击败魏青盐,甚至不曾毁去这长街上的一草一木。 胜负… 已分! 天上云雾流转,风波又来。 魏青盐的名讳消散而去。 第一百九十四行,清晰可见陈执安三字。 此时,许许多多道神蕴已经驾临着南城城门。 不知多少人看到天上风波弥漫,看到风波中倒映出若有似无的雏虎碑,他们便知这悬天京中有了道下之约,道下雏虎碑也应了约。 甚至谢北图越过诸多房顶,风驰电掣而来。 “陈执安!”谢北图站在一处楼阁楼顶,居高临下看着街上的这一幕,睁大眼睛:“你赢了魏青盐!” 此时陈执安丝毫未曾隐藏自己的真元波动。 那真元波动中隐藏着的缕缕先天之气,都让众人清楚的感知到陈执安的修为。 先天三重打赢先天五重……不算太过惊人。 但若这先天五重的人物,是安国公府上的公子,又是雏虎碑上一百九十四的人物…… 那么……便足以令人惊讶! “有些意思。”谢北图眼神灼灼,蹲下身来看着这街上的场景。 天上忽而有一声鹤唳传来。 有人骑白鹤而至,白衣飘飘,盘旋于云端。 正是雏虎碑上第三十九的晏鹤眠。 他低头注视着陈执安,又看向已然败落的魏青盐,眼神中多出几分兴趣来。 而此时此刻,天上那雏虎碑一百九十四行上,已然彻底显露出了陈执安的名讳。 “道下传承!” 陈执安敏锐的感知到,自己脑海中一团信息骤然爆开。 原本的天鼓神通又生出变化,化作诸多雷光闪耀,照亮了他的先天胎宫。 陈执安弹指。 一道雷霆铺展而去,便如同一杆长矛,直刺十丈开外。 “排名一百九十四的道下神通,还不够强。” 陈执安摇头。 已然有一位门客现身,带走了魏青盐。 此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陈执安身上。 司螭琼、司遥! 季承元、满楼学子! 魏灵玉三人! 乃至云停、白间这两位玉阙人物眼中清晰可见惊讶之色。 谢北图、晏鹤眠……又有许许多多强者的神蕴落在此处。 今日这长街上,不知这是第几次寂静如夜。 魏灵玉冷眼看着陈执安。 陈执安手中执掌一道雷霆,眼神却不甚满意。 “既然不够,那便继续。” 陈执安在心中自言自语,他手中雷霆消散,又望向马背上的数人。 然后在场所有人,又看到陈执安指向王知微! “雏虎碑上第一百六十二,王知微。” “来!” 天空中的风波便如同流水潺潺而动。 而那雏虎碑上陈执安的名字再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王知微的名讳。 王知微皱眉。 陈执安扶住腰间刀柄,不曾看他,反而看向王衍,看向魏灵玉,平静的眼神仿佛是在说…… “我不仅要对安国公府、王家无礼,还要褫夺你们的雏虎碑排名,褫夺你们的道下神通!” 魏灵玉仍然骑在马背上,心中恼怒到了极致。 这陈执安如此张狂。 可碍于悬天京中的诸多规矩,再加上那学堂中的季承元,自己堂堂安国公之女,堂堂玉下郡主…… 竟然真就拿他无可奈何。 甚至任凭他挑战了魏青盐,夺去了她这四弟的道下雏虎碑排名,令他机缘大减! 偏偏道下雏虎碑,再度应答了陈执安所求。 天上王知微的名字亮起。 王衍深吸一口气,转头注视王知微:“道下之约,并无点到即止一说。” 他毫不避讳语气中的凶戮,当着众人之面,与王知微说道:“杀了他。” 王知微下马,缓步而至,身上真元汹涌澎湃,似乎有上百重,重重叠叠,又裹挟出一阵阵沉闷的擂鼓之声。 王知微一身五品神通级别的拳法,已然修到化境,再加上他先天六重的修为…… “能赢先天五重的魏青盐,却并不代表能赢王知微。” 王衍同样下马,他背负双手,眼神冷冽。 “成长不起来的天才不算天才,那我便在此成长给你们看看。”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朝前迈出一步。 王知微闭起眼睛,又缓缓睁开。 轰! 电光火石之间,空中迸发出一道爆鸣声。 气流卷动,王知微消失不见,继而出现在陈执安面前。 他的速度极快,一股难以想象的霸道拳意从他身上迸发而出。 一只拳头轰然而至,仿佛带着一股滔天倒海、撼天动地的恐怖力量,又有如山岳崩塌落入大海,长空上卷起万丈海水。 这一拳直向陈执安头颅,轻而易举打出音爆,打出龙卷,打出浓烈至极、呼啸天地的拳意。 “好拳法!” “可是还不够。” 感受着如此霸道的拳意,陈执安心中战意烈烈。 却只见他扭转身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浮现出暗金色的丝线,便如同一片片鳞片。 而他双足扎根于地上,就有如蟠龙抱住。 四品神通霸下龙躯轰然运转。 “霸下负岳式!” 陈执安身躯中十二道隐窍亮出玄光,厚重的血气迸发而出,落在他周身上下,又凝入他的左拳中。 一时之间陈执安的体魄几乎达到了一种极限。 他身上骨骼咔嚓作响,身上龙鳞丝线若隐若现。 在极其短暂的刹那,陈执安同样握拳,浑身真元尽数流入身躯。 四品神通霸下龙躯不断运转,他的体魄节节攀升,他的右拳就如同流星贯空,同样狠狠锤下。 他不曾修出拳意。 却有一身难以想象体魄。 这一拳轰出,就仿佛神人掷山。 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炸开。 陈执安浑身肌肉虬结,充斥血气,变得鲜红无比,仿佛下一个刹那就会爆开。 而那王知微拳意玄妙到了极致,荡开这天地间的一切来临。 【崩川拳意】、【镇河神通】、【道下神通劫火】! 再配上右拳食指上那一件二品灵宝…… 王知微这一拳上,甚至迸发出绚烂的光芒,似乎要将一切吞噬。 反观陈执安,却似乎平平无奇的捣出一个直拳。 是的……毫无章法的直拳! 看到这直拳,王衍嘴角刚刚牵扯出一丝笑容来。 他那笑容却戛然而止。 因为当陈执安身上的气魄到达一种巅峰。 似乎有流星坠地,陈执安一拳砸落。 猛烈无比的血气,夹杂着不知几万斤的巨力,与王知微的拳意碰撞。 陈执安几乎每一处隐窍都在震颤,每一个毛孔都在喷涌出血气。 他的脊柱在霸下龙躯神通之下,仿佛化作真龙脊柱,承载了无比沉重的力量。 轰隆隆! 原本自信满满的王知微被陈执安一拳砸中拳意,神色猛然大变。 他只觉陈执安这平平无奇的一拳中,包含着最为朴实,却又难以想象的力量。 这力量才真正算得上宛若山崩,摧枯拉朽! 王知微修行到七重的拳意不断破裂重组,而他一击不成,再度运转神通。 他脚下云流忽然显现,拖住他的身躯。 【踏云!】 王知微踏足云上,体魄、拳意再度到达巅峰,云雾肆意铺展开来。 他消散于云雾中,又在另一处云雾走出,朝着陈执安轰落一拳。 “死!” 陈执安岿然不动,他身上的肌肉虬起,便如同虬龙盘绕。 在霸下龙躯加持下,他的肉身力量强大的难以想象…… 可这一次,陈执安却并没有出拳,腰间斗极长刀再度出鞘。 斗极铭刻下,七十七道刀光如同天上星斗洒落星光,密密麻麻。 而他的刀光化作连绵的山影,又如同大江大河。 刹那间山河满影,游刃于天地之间。 而自王知微脚下的云中,忽然有一道寒光闪过。 云川宝剑携着云流飞驰而至,不久之前才明悟的九重云君剑意,引动周遭无数云气。 那云气中又裹挟诸多剑光,诸多剑光扑转而下。 一时之间,这一处逼仄方寸之地,刀剑同奏。 青帝刀意、云君剑意骤然勃发。 陈执安长发飞扬! 刀气! 剑气! 玄妙无匹的神通肆意飞出,斩灭了王知微那白云遮掩行迹的神通,也斩灭了自天而降的拳意! “雏虎碑上一百六十二行。” “我已经取走!” ps:两章合一 (本章完) 第185章 我才是天公 第185章 我才是天公 宽阔的城门口长街上,已经被陈执安那玄妙的山河游刃断江河犁出一道巨大的沟壑。 刚才这天地间,剑气刀光横飞,遮天蔽日。 可当王知微败落,身上的长衣衣摆被刀光斩碎,继而落在地面上。 刀光剑影逐渐消散,临街两旁的店铺与行人竟然丝毫无伤。 “陈执安还有余力。” 谢北图蹲在房顶上,眼神中战意烈烈:“而且这陈执安不知修行了什么神通,体魄竟然如此强悍,即便赶不上我……只怕也已经离我不远!” “可是他的修为,才不过先天三重。” 谢北图左臂之上血气勃发,搅动周遭的风波。 白鹤背上,晏鹤眠同样低头看着陈执安,始终波澜不惊的眼神中终于终于多出了几份情绪。 他在诧异…… 这悬天京中,竟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南城门口聚拢的人越来越多。 甚至在南城一处高楼上,七星公主乘羽仙皱起眉头,也望着城门方向。 “霸下龙躯,还有那刀意神通……都是四品神通,这陈执安哪里得来如此适合他的神通传承? 而且……他这般年纪,又是如何将两种四品神通修行的如此高深?” 并非只有七星公主疑惑。 许多神蕴落于此处的强者同样心生疑惑。 天资不凡如同王知微者,先天六重的修为,也不过修行几道五品神通。 这并不是因为姑岚王家,没有更高品级的神通传承。 而是因为先天境界,对于天地道真的体悟本来就不强。 悟性没有提升,哪怕是五品神通想要练到高深处,都需要名师教导,还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去仔细参研。 再加上施展四品神通对于真元、神蕴的要求极高,所以就算是王知微这样的出身,都只是精研几种五品神通。 若是能够将五品神通修至大成,对于先天境界的修士而言,足以让他们傲视同境之辈。 “不是说这陈执安一介白身,并无师承?就算有秦大都御、宋相看重他,给了他神通传承,也总不至于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教导于他,让他将两种四品神通融会贯通。” 七星公主低下头去,仔细想了想……在她先天三重境界时,如果修行一种四品神通。 那么,她需要费多长的时间,才能够彻底修至大成? “也许需要两月光阴。”七星公主抬眼,眼神里终于多出几分动容来。 “皇兄远见,这陈执安确实不凡。”七星公主眼神闪烁:“而且这陈执安无论真元还是神蕴,都远超先天三重同境修士,底蕴已经极为深厚,只怕不弱于那些强压境界,不破入玉阙的六姓子弟!” 她思绪及此,又抬眼看向四周。 周遭楼阁中,不知何时也来了许多人。 比如李家的李归晚,王家王龙、裴家裴南枢。 又比如素神山上那位小素女。 至于裴渊、姜飞流、谢宥几人姗姗来迟。 他们抬头看着天上风波转动之后,王知微的名字消失不见…… 雏虎碑第一百六十二行,名字变作了陈执安。 陈执安身上雷霆闪动,光彩熠熠。 甚至他腰间长刀都已经被雷光笼罩。 “第一百六十二行下,道下神通更强了许多。” 陈执安站在原处,不理会旁人的目光,伸出一只手来,手上同样卷动雷光。 那雷光中含着难以想象的威能,并不与自身真元关联。 神蕴催动道下神通,这天地虚空中,仿佛自然有某种奇异的规则发出共鸣,迸发出这道下神通来。 “这第一百六十二行的道下神通,已经不逊于四品神通。” “怪不得天下修士都想要雏虎碑上刻名。” 陈执安手中的雷霆消散,眼神出一些坚定。 “可还是不够强。” 陈执安抬头,望向魏灵玉。 魏灵玉端坐在马上,他身旁的王衍气息深沉,神情却变得有些凝重,远远望着陈执安。 而那位玉下郡主是同样看着陈执安。 她紧皱眉头,长风在她身躯周遭流转,一缕缕真元在她身上勃发。 直至此刻,她才缓缓抬头,看向天空中那若隐若现的雏虎碑异象。 雏虎碑上,陈执安之名已经位列第一百六十二行。 距离她这位一百三十行已然不远。 陈执安当着她的面,褫夺了魏青盐、王知微的雏虎碑排名! 就如同陈执安方才所言…… 自己几次想要杀他,而这陈执安终于反击。 “我早已说过,这陈执安不杀,必成大患。” 魏灵玉深吸一口气,她眼中的杀机骤然化作实质,直刺陈执安。 “先天三重,踏足第一百六十二行,确实称得上天才中的天才。” 魏灵玉轻声开口:“可既然是你我的恩怨,难道你就不想……” 陈执安忽然打断她的话,笑道:“传闻雏虎碑第一百五十行之内,每一行之间都颇有许多差距。 玉下郡主修成先天六重,又修成四品神通,身上又有万锻玉剑,赤血长鞭,战力比起王公子应当更强许多。” 他话语至此,略微一顿,微微弹指。 自那云中,云川长剑疾驰而至,悬在陈执安肩头。 这一柄两万锻的宝剑,剑身上的云川纹路沾染了陈执安紫色的真元,显得越发锋锐了。 “但是玉下郡主……你虽然出身不凡,可却依然称不上真正的天骄。” “也许若无安国公府惊天的底蕴,你尚且上不了雏虎碑上第一百三十行。” “既然德不配位,不如就请玉下郡主将排名……让给有德之人!” 陈执安声音铿锵有力,惊动众人。 李归晚、裴南枢神色中带着惊讶。 王龙皱着眉头。 谢宥注视着陈执安,眼中神采飞扬,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们所有人都猜到了这陈执安想要做什么。 “这陈执安……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素神山上的小素女轻声开口,对一旁的李归晚说话。 李归晚神情自惊讶变做凝重。 她抬头看向天空,风波又来…… 那雏虎碑上出现了第一百三十行,出现了玉下郡主的名讳! “如果让你压制先天胎宫到先天三重,你能否赢下玉下郡主?” 一旁的小素女郁素忽然发问。 李归晚想了想,轻轻点头:“压制修为,尚且还有神通明悟,自然可以战而胜之。” 可旋即郁素又问:“那你修为还在先天三重之时,战力可能比肩玉下郡主?” 李归晚深吸一口气,摇头。 郁素沉默几息时间,道:“你在雏虎碑上排名四十六,既是如此,等到十月十日雏虎碑放榜,这陈执安只怕要超过你了。” 李归晚默默无语。 而陈执安抬头看着天上风波烙印出来的雏虎碑。 神秘的碑文大多模糊,看不清楚,唯独凸显出魏灵玉的名讳。 于是陈执安左右看了看,看到许多商铺,看到许多行人…… 悬在他肩膀旁边的云川长剑闪过一抹光辉,又缓缓降低,落在他的脚边。 陈执安迈步踏上云川宝剑。 云川宝剑直飞出城。 他身上玄色长衣飘飞,同样携着风波。 魏灵玉难得不再多说废话,同样策马出城。 与她一同出城的,尚且还有许多人。 诸多神蕴同样如是。 季承元带着诸多学子下了学堂,还未登上城墙,就已经有长篇破空之声。 却只见! 魏灵玉红衣翻卷如同残阳,腰间玉石宝剑已然出鞘。 那宝剑通体如玉,散发着温润且寒冷的光辉,长剑挽出剑气,剑光顿时暴涨而出。 而云川长剑上,一道雾气翻涌…… 青山楼铭刻在云川长剑上的云纹终于化作云雾,遮掩陈执安的身影。 陈执安身影若隐若现,手中山河游刃刀光,却又如千峰叠嶂,犹如大河滔滔。 嗤! 刀光闪烁,恐怖绝伦的气魄自陈执安身上迸发开来。 魏灵玉先天六重的真元同样厚重如同江河,加持在玉石长剑上,同样气魄无双。 她一剑斩来,寒冷如玉的剑光夹杂着同样玄妙的剑意,直刺陈执安脖颈! “你确实担得起天骄之名。” “可若你死了,天才二字,无非便只是空谈罢了。” 魏灵玉眼中杀气凛冽。 铿锵! 陈执安青帝刀意裹挟着霸下龙躯迸发出来的恐怖力量,狠狠与那玉剑碰撞。 魏灵玉宝剑之上凝结出一团冰晶,竟然冻住陈执安手中的长刀。 而那凌空飘舞的赤血长鞭已经横空抽来,就有如一条抽打山川的真龙! 陈执安神蕴一动,九霄神通骤然运转,云川宝剑上剑气如辉,直刺而下,却是刺在了自己手中斗极长刀之上。 长刀上的冰晶破裂,陈执安隐入云雾,又有一道刀光绽放斩飞那赤血长鞭! “死!”魏灵玉双眼中竟然绽放辉光,迸发出两道神通,其中又凝聚着两道剑意,直入云中,发出爆裂的鸣响声。 云雾燃火,陈执安显露行迹,一只膝盖便如同霸下龙角,狠狠砸来。 霸下龙躯! 崩山角! 便如同真龙龙啸直刺而来,铺天盖地的血气几乎锁住魏灵玉周遭四方。 魏灵玉手中长剑挽出剑,刀镡迸发的绿光里引动寒潮,虚空骤然结冰,化作重重剑光拦住陈执安这崩山角。 长鞭上燃起火焰,再度横扫,弥漫而出的真元竟然扫断了数十颗大树。 恶风扑来,直向陈执安面部。 云川长剑再度在云流中显现出来,一道剑气勃发,斩退赤血长鞭。 陈执安手中长刀刀刃已至,这一道刀光灿烂飞起,自天而地。 劈下! 一重重青帝刀意迸发而出,天地之间仿佛瞬间生出肃杀之气! “九重刀意。”李归晚眼神闪动。 郁素摇头:“可不光只是九重刀意。” 却只见云上光辉闪烁,自那云中,仿佛有君王下令,重重云流席卷而来。 便犹如山河倾塌,高山坠落! 陈执安裹挟着九重青帝刀意的山河游刃篇,充斥巨大的威势。 令观战之人无不色变。 空气中传来爆鸣声,陈执安先天三重的紫气真元、先天神蕴却又好像无有穷尽,竟然能够支撑如此恐怖的神通。 但魏灵玉也全然不弱! 她身上的真元几乎已经凝聚成实质。 先天六重,融合六道先天之气,凝聚十道神蕴。 惊人的真元瞬息之间便化作一道崭新神通,化作玉石长剑斩出的浪潮奔走而去。 赤血长鞭同样被魏灵玉神蕴操控,烈火汹涌,似乎要燃烧一切。 玉石浪潮、赤血火焰! 青帝刀意、山河游刃、云中剑气! 周遭的虚空迸发出真元浪潮,猛烈的音波甚至卷起龙卷,刮起狂风。 金铁交击之声,神通碰撞之声,乃至陈执安血气如同霸下真龙,一拳一脚迸发出龙鸣之音,都有如雷霆一般炸响于众人的耳畔。 仅仅几十息时间。 陈执安便与魏灵玉交手数十次。 “这陈执安,战力真是难以揣测!”谢北图屏住呼吸,他身旁的王龙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陈执安终究先天三重,哪怕他的真元、神蕴厚重到令人惊奇的地步,却终究比不得先天六重。” “他的气魄开始减弱了。”李归晚徐徐开口,又好像松了一口气。 若这陈执安,真能够以先天三重之身击败魏灵玉,对于想要执印之人而言,终究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可是裴南枢眼神里却好像藏着什么…… 就如同他那一日告诉众人,参悟龙变图的,乃是七星公主一般。 此时那城墙之下。 魏灵玉的气魄越发汹涌。 真元迸发出强烈的气息,声势浩大。 九重【寒玉】剑意频频斩出,剑气横飞,斩去周遭大树,甚至令大地翻卷。 那一条赤血长鞭飞舞在她周遭,阻拦陈执安神出鬼没的云中君剑光。 而她神蕴落入眼中,道下神通【神识】清楚的看到陈执安的真元、神蕴都在不断减弱。 一时之间,魏灵玉气势如虹。 她眼中带着必杀之志,一步踏出。 长衣翻卷,巨大的冲击从她手中长剑中绽放出来。 真元如海,生出狂潮,拍打四方! “一剑分出胜负,也决出你的生死!” 魏灵玉眼中杀气澎湃。 这一剑蕴含着绝伦伟力,就如若一座爆发而出的火山。 轰隆之音不绝于耳,罡风猛烈,仿佛要消去几里之外的城墙! “难道胜负已决?”有人发问。 可是陈执安回应这恐怖一剑的并非是抽身而退…… 而是……向前! 陈执安身上血气伟岸,十二道隐窍中喷薄而出的气息融入他每一寸血肉中。 霸下龙躯被他催动到了极致,他鼻腔之中喷出雷光潮汐,便如同真龙吐纳。 霸下龙躯【潮汐吐纳】! 在这潮汐中,陈执安身躯周遭的剑意云流如同大雾,刃藏雾中虚实交错,却终究展出一个山河倾塌! 锵! 猛烈的气流席卷。 云中剑气拦住赤血长鞭。 陈执安斗极长刀终于与那恐怖的一剑碰撞! 然后,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却只见陈执安手中这九千锻的长刀上光辉乍现,继而这把陪伴了陈执安几月的宝刀…… 竟然一寸一寸碎去! 铁屑随风,青帝刀意瓦解。 一道剑光直刺而至。 哪怕陈执安肉身坚硬到了极致,可面对如此剑光,他肩头仍然闪过一抹血光! 魏灵玉神蕴震响。 “死!” 一道剑光之后,玉石长剑上又倾泻出千百剑光,仿佛要彻底吞没陈执安。 可便在这一刹那中。 魏灵玉游走的神蕴,以及那【神识】神通,忽然捕捉到陈执安的眼神。 那眼神平静,不曾生出丝毫波澜,就好像一潭死水。 “这陈执安不怕?” “他凭什么不怕?” 魏灵玉思绪纷飞。 下一瞬间,他便看到陈执安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探手之间,虚空一握! 雏虎碑上第一百六十二行,道下神通! 虚空中,猛然雷霆乍响! 一道雷光,在他手中凝聚,化作一把极其巨大的雷刀。 “孤注一掷,就要生出破绽。” 陈执安思绪闪烁,青帝刀意卷土重来,手中巨大雷刀斩下。 便如同裹挟着雷霆的星辰坠落。 刀芒炸裂! 如同陨星碎溅! 难以想象的刀意、真元,连同山河游刃神通,猛然斩下。 恰似山河倒卷! 铮! 玉石长剑上的剑气四散而去,剑光被肃杀的雷霆吞没。 “郡主,你说不曾成长起来的天才不算天才。” “可我今日,两度成长,得了这道下神通,以雷霆败你!” “今时今日,我算成长起来了吗?” 陈执安神蕴炸响。 他的刀光化作连绵山影,突兀之中有一峰奇高,有剑光自云上而来,同样呼啸雷霆。 剑光、刀光齐动。 魏灵玉面色巨变,她那极其不凡的道下神通【神识】,此时此刻竟然无从揣度这刀光、剑意、雷霆究竟何其强盛。 直至一切种种,朝她倾泻而来。 她真元如同玉碎,声音清越如磐。 锋锐的剑意斩退赤血长鞭,雷霆长刀斩来。 她仓惶之间,长发中一根发簪疾驰而出,这一件灵宝,想要挡住这雷霆长刀。 可雷霆烈烈,刀意无双,仓促而起的灵宝,哪怕贵为一品,终究不曾挡住这刀意。 缕缕刀光直落而下,魏灵玉身上那一件赤红色长衣再度闪光。 另一件一品灵宝,终究拦下了这惊人的刀光。 可是…… 当雾气翻涌,陈执安已经踏步而来,他手中雷霆长刀已经消失不见。 一只手握成拳头,金丝如鳞,裹挟着难以想象的霸下巨力。 他的手臂肌肉膨胀,青筋如同虬龙盘绕,骨骼上亮起玄光,狠狠一拳砸向魏灵玉的脸上。 那红衣上仍然有宝光亮起。 可是已经拦下刀光,仓促亮起的宝光,又如何能够阻拦陈执安这可以轻易击碎百锻玄铁的一拳? 宝光碎去。 陈执安这一拳结结实实落在魏灵玉脸上。 咔嚓! 魏灵玉称得上极为娇美的脸颊,顿时被陈执安一拳砸的塌陷。 她的身子也被陈执安一拳砸出十余丈之外。 烟尘消散。 陈执安迈步走来,手中又握着一道雷霆,云川宝剑自虚空中飞来,再度悬浮在陈执安身旁。 他肩膀上,仍然有鲜血洒下,可他却面色无改,好像全然没有半分痛楚。 他一步一步走到魏灵玉身旁,眼神依旧平静。 然后……在无数人的静默中,陈执安俯视着地上的魏灵玉,轻声开口。 “郡主,今日对于你来说,我才是你的天公!” ps:这章五千多字,下一章照例在凌晨,会写六七千字,加起来还是一万二,八千字保底,四千字月票加更。 但是大家别等,早点休息,我打字慢,明天看。 (本章完) 第186章 你急了 第186章 你急了 这一处旷阔之地已经狼狈不堪。 路边的山林树木倒去成片,官道两旁剑意与刀意翻卷砂石,斩出一道道沟壑。 同样狼狈的,尚且还有玉下郡主魏灵玉。 天上的风波缓缓吹拂而来,雏虎碑上,魏灵玉的名讳已经被风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名字。 魏灵玉现在却顾及不得这些。 陈执安那血气翻涌的一拳砸在她的脸上,砸碎了她护身宝衣绽放出来的光辉。 即便已经消弥了绝大部分力量,可即便是残余的血气,也轻而易举的击碎了她护体的真元,砸碎了她脸上的骨头。 魏灵玉的脸颊变得血肉模糊。 骨头碎裂,几块锋利的骨刃碎去之后刺破魏灵玉脸上的血肉,狰狞的探出头来。 此时的魏灵玉同样顾及不得疼痛,她一身真元都被陈执安那锋锐的雷刀斩碎,元关遭逆,五脏六腑都被暴乱的真元冲成重伤。 现在她已经无力调集周身真元。 而陈执安手持雷霆……正在靠近! 即便是跋扈成性,在悬天京中自比天公的魏灵玉,心中都生出重重恐惧来。 因为方才陈执安那一拳满含杀机。 若非她身上有两件一品的灵宝,即便那般仓皇失措,也终究拦住了陈执安的刀意,拦住了陈执安那能够锤裂金石的一拳。 若无这两件灵宝…… 魏灵玉丝毫不怀疑陈执安那一拳,能够打爆她的头颅。 “陈执安想要杀我。” 魏灵玉望见陈执安手持雷霆走来,平日里的乖张跋扈终于收敛,甚至眼底深处闪过几分恐惧。 周遭神蕴已经匆匆流转而来。 有几位玉阙门客已经现出身影,鼎盛的真元连同更加玄妙的神通,笼罩于天地间。 陈执安同样注视着魏灵玉,看到了魏灵玉眼中清晰可见的恐惧。 于是他手中的雷霆消散了,嘴角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原来玉下郡主也会怕。” 陈执安笑意盎然:“其实郡主不必怕,陈执安的命还有用,你我之间的仇怨况且还不足以让我以命换命。 不过……今日着实畅快。” 陈执安说话间,头也不抬,指了指天上风波勾勒而出的雏虎碑。 魏灵玉抬起头。 那雏虎碑第一百三十行上,已经没有了魏灵玉的名讳。 取而代之的三个字…… 乃是陈执安! 陈执安长身而立,身上的血气、真元逐渐消散。 当他再一次看清魏灵玉血肉横流的脸颊,看到魏灵玉眼中深刻的恐惧,他心中更加快意了一些。 他方才手持雷霆,缓步走来,本来也只是吓一吓魏灵玉。 这里是悬天京,周遭还有数位门客,几位城楼将军,以及无数神蕴盯着。 陈执安心中知道,在如此多的注视下,他杀不掉魏灵玉。 可若是多看一看魏灵玉眼中的惊慌失措,眼中的恐惧,倒也有趣。 陈执安手持雷霆而来,魏灵玉也终究在他脚下,卸去了这连月以来眉宇中的高傲,以及眼中的杀意。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不理会魏灵玉隐藏在眼中的暴怒。 他也抬头看向天空。 风波勾勒而出的雏虎碑,正在逐渐消失。 可雏虎碑上,陈执安的名讳却清晰可见。 “第一百三十行……” 陈执安心中喃喃自语。 他脑海中,又有一团莫名而至的讯息缓缓炸开,难以想象的讯息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来,冲散了他的思绪。 他站在原处,消化着那些讯息。 而在此观战的无数人,则是在注视着他。 陈执安竟然真就打赢了魏灵玉。 哪怕这一场争斗,陈执安赢的并不容易,身上负伤,真元、神蕴也都耗费将尽。 可他终究赢了。 魏灵玉败在了他的拳上。 雏虎碑第一百三十行换了名讳。 陈执安一日三战,雏虎碑上的排名,从原本褫夺司侯圭排名而来的三百四十七行,一路到了一百三十行! 已然到了百五之列! 城楼上的众人也都变得安静下来,望着陈执安沉默不语。 大儒季承元浑浊眼神里多出几分光彩,两位中年弟子站在他的身旁,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这老人。 这老人却似乎并不觉疲劳,反而神采奕奕。 因为今日……他看到了难得的道下之约,看到了他颇为看好的那位少年陈执安,一路三胜,打出了一个雏虎碑上一百三十行。 而败在他手下者。 魏青盐、王知微、魏灵玉! 每一位都是悬天京中的天才,每一位都是贵胄人物。 陈执安天赋卓绝,却又不惧权贵,正应了他的诗词。 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流! “这陈执安就如同一把利剑,竟然有想要刺入云端的气魄。” 季承元身旁一位弟子由衷开口。 季承元苍老的脸上同样浮现出一抹笑容。 同在城门另一处的裴渊看到此时的陈执安,也想到一首诗。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这陈执安诗如其人,将自己的气性磨得如同一把利剑一样锋锐。”裴渊轻声低语。 一旁的裴南枢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小声对裴渊说道:“这陈执安天赋卓绝,不久之前刚刚参悟出龙变图。 那几个蠢货都以为龙变图异动出自七星公主,着实有些好笑。” 裴渊瞥了他一眼,同样小声提醒他:“族兄,你莫要忘了这陈执安可是你执印道路上的对手。” 裴南枢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可他又想了想,终究摇头:“陈执安确实是一个好对手,天资纵横,就如他所言,他确实是一位真正的天才。 到了十月十日雏虎碑上换榜时,哪怕他修为不如我们,或许排名会一跃而上,跃入前五十,甚至前三十。” “只是……他若想与我们公平竞争,他现在的修为只怕不够,还需要再精进许多。” 裴渊再次提醒:“族兄,陈执安修行的速度可不慢,也许再过一两个月,他就能踏入先天四重,甚至先天五重。” “无妨。”裴南枢神情不改:“我们压制修为,不曾破入玉阙,却也将底蕴打的无比深厚。 而且陈执安先天三重能够战胜先天六重的魏灵玉,可若是想要战胜先天七重的雏虎修士,先天四重不够,还需要先天五重。” “而若是想要战胜我们……先天五重,乃至先天六重也许仍然不够。” 裴南枢身上气魄涌现。 他背负双手。 雏虎碑一百之内,便称得上真正的天骄,与排名一百以外的雏虎拉开真正的差距。 裴南枢位列雏虎碑第五十九,又在先天圆满浸淫多日,自然配得上这一份傲气。 “不够?” 裴渊再度看向陈执安,又看到几位门客扶起魏灵玉。 他心中暗暗低语:“也许玉下郡主早几个月,也觉得陈执安这样的人,一生都赶不上她。 可不过短短数月,魏灵玉就已经败在陈执安手下了。” “倘若今日是我,又或者谢宥,姜飞流对战陈执安,能否得胜?” 裴渊想起陈执安的刀意,想起那恐怖的体魄,想起在云流中穿梭的万锻宝剑。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无力感。 “赢不了。”裴渊叹了口气:“最开始便赢不了,现在他登上雏虎碑一百三十行,道下神通大有增强,就更赢不了了。” “也许……姜飞流能赢?”他这般想着,看向姜飞流、谢宥。 谢宥神情有些奇怪,脸上含着笑容,眼眸中还多了些欣喜。 就好像陈执安有此天赋,对他,又或者对谢家来说是一件极好的事。 姜飞流皱着眉头,手指上还酝酿着一丝刀意,那刀意中携着几缕肃杀…… “这姜飞流不愧以先天六重的修为踏入雏虎碑前一百,他从陈执安的刀意中有些许明悟……我不如他。”裴渊心道:“也不如陈执安。” 除了裴渊之外,其余大虞六姓那些年轻一代最强人物们,也各自沉默,各自思忖。 光头的王龙皱着眉头。 他姑岚王家王知微,也被陈执安褫夺了雏虎碑上排名。 李归晚、谢北图神情各异。 晏鹤眠早已经驾鹤而去,他见了这场胜负,心中也许有了几分危机。 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陈执安消化了几分涌入他脑海中的讯息,眼神却忽然轻动,望向远处官道。 官道拐角处,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魏灵玉转头看去,眼神中多出一抹惊喜来。 却只见官道上,有几位年轻俊美的少年肩头缀满桂,桂上又架起一根鎏金的柱子。 六个俊美少年的肩头担起六根柱子,柱子又承载着一驾玉辇。 这一驾玉辇是整块霜白的美玉制成,又悬着孔雀蓝鲛绡纱幔。 而这六个俊美的少年抬辇走来。 他们脖子上都缠着一根银链,银链叮当作响,延伸到那纱幔中,似乎被人握在手中。 一阵风吹过,那纱幔被吹起,露出一个男子的面容。 辇中人身着广袖白衣,衣服上绣满金丝千金纹。 苍白的手中牵着六根银链,便如同牵狗一般牵着这六位抬辇的俊美少年。 他眼睑下的血丝清晰可见,嘴角的笑容里也带出几分偏执来。 此人远远看到魏灵玉,看到魏灵玉血肉模糊的脸,他的笑容越发灿烂了,显得有些癫狂。 而魏灵玉看到此人,眼眶中忽然有泪打转,神色中的怨气几乎冲天而起。 “大哥!” 魏灵玉一身轻呼,既要深吸一口气…… “杀了他!” 她猛然转身,指向陈执安。 大儒季承元看到来人,心中叹了一口气。 而那玉辇中的人物却骤然间无声而笑,眼底的血色更加明显了。 季承元摇头,伸出一只手,中指轻叩虚空。 顿时一道波纹流转而去,落在虚空中。 叮当! 虚空炸碎而去,一缕缕原本隐藏在虚空中的血丝,被这波纹阻拦,继而消散。 而那玉辇中的人,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同样弹指。 他苍白的指节上黑气阵阵,季承元皱起眉头,轻轻拂袖。 这虚空没有变化,却有无形的风波在不断碰撞。 而周遭虚空中,足足四道神蕴自那城楼上,以及这两旁的楼阁中,全然锁住陈执安上下去处。 甚至其中,还有一位天门圆满修士,正向陈执安展露杀机。 玉阙七重! 天关、天门、玄楼、玄池、玄府、天宫、天阙! 每一重差距颇大,几乎等同于一个崭新境界。 而天下绝大多数玉阙修士,不过止步于天关、天门。 天门圆满距离玉阙第三重玄楼,也不过一步之遥。 安国公果然不愧为只手遮天的盖世权臣。 魏灵玉出行,身边有两位玉阙守护,而远处城楼上又有两位将军,也要对陈执安出手。 “今日不杀你,必然会生出祸患!”魏灵玉站在远处,杀气烈烈。 而此处观战者,许多人低眉闭目,仿佛没有看到这惊人的一幕。 那城楼上。 云停已然踏步而至,身上刀意烈烈而动。 陆竹君长剑燃火,拔剑出鞘。 白间不见其人,七根银针却悄然飞出,落在陈执安身旁。 魏灵玉后退,冷声大喝:“一并杀了!若是生出后果,我魏灵玉来扛!” 云停手握阳燧,毫不畏惧,踏步向前,站在陈执安身旁。 陆竹君也同样如是。 似乎并不惧死…… 他们原本是战场上的将军,不知多少次直面死劫。 既然要与陈执安并肩而行,又担了一个太白山的名头,又怎会惧怕? “白间,你来拖住那天门修士。 陈先生,你不是有一件灵宝?暂且带着陆将军退去。 我挡上几息时间,便试着脱身!” 自从云停走出大理寺监牢之后,唯一一次连说了三句话。 他眼神坚韧,全不畏惧。 魏灵玉脸上仍然滴落鲜血,严重的杀机终究变作了行动,那杀机中又藏着一缕快意。 “陈执安,我便不信你每次……运气都这么好!” “那季承元有我大哥拦着,他救不得你!” 魏灵玉神蕴在陈执安耳畔碎裂,带着些歇斯底里:“我仍是天公!” 云停拔刀踏步。 白间七根银针闪烁寒光。 四道神蕴全然爆发。 陈执安却浑然不惧,目光如剑凝视着魏灵玉…… “郡主,你太急了。” 陈执安神蕴乍起。 在南城城门口的旷阔之地,猛然间刮来一阵大风。 那风波中,剑气四起,刮起烟尘,城墙上的大旗被大风刮的猎猎作响。 天上飘来云雾,遮住天时,而那风波过处……同样有一片剑光乍现。 这剑光不知起于何处,流转于云雾之间。 风波沉,碎去天青,斩出一片清明! 不过瞬息,大风裹挟着那无形的剑刃流转而去,斩碎了诸多神通,斩去了诸多神蕴。 出手之玉阙,神蕴、神相全然受损,甚至有人身死! 这一切不过眨眼之间,不过一场大风吹过。 魏灵玉上且不曾反应过来。 陈执安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雷霆。 那雷霆比往前更加锋锐,陈执安消失在云雾中。 魏灵玉眼中闪过一抹恐惧。 远处玉辇上的魏离阳神色微变,再度弹指。 虚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叮当作响,一尊佛陀法相从魏离阳身后乍显而出,有宝塔高悬,散出金光,突破季承元的神蕴,照耀在魏灵玉身上,令魏灵玉横移几尺。 可云雾中,陈执安已然走来,手中的雷霆落下。 猛烈的刀意横空斩下。 即便魏灵玉仓促横移,保住性命,也终究付出了代价…… 只见一道血光闪过,魏灵玉一只左手被那雷霆斩下,在虚空中爆成粉碎。 那切口光滑,甚至不曾流出一滴鲜血。 魏灵玉眼神错愕,继而变作深深的恐惧。 她剧烈的喘着粗气,又抬眼看向陈执安。 却见陈执安一击得手,再不留恋,踏步之间,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小舟。 小舟直去,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郡主,这一道雷霆便只算礼尚往来。” 陈执安的声音悠然传来。 云停、白间、陆竹君也早已离去。 魏灵玉站在原处,足足过了几息时间,她才难以置信的举起右手。 她的手……被陈执安砍了? 魏灵玉全然不曾想过不过只是一场偶然的遭遇,竟然招致了如此结果。 她喉咙里传来歇斯底里的喉鸣,眼神中生出疯狂之色。 年老的季承元也大觉意外,眼神更加浑浊。 他见陈执安走了,便摇了摇头,神蕴散去。 城墙上风波仍在,季承元咳嗽几声,他看着魏灵玉断去的一只手,忽而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年老不中用了,该辞官回乡了。” 而那魏离阳却仍然坐在玉辇上,手中仍然握着那六根铁链,牵引着那六个俊美少年。 他侧头看到魏灵玉一只手被斩下,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改。 他抬眼望下陈执安远去的方向,满布血丝的眼中,眼神令人费解。 “真是好一张皮……” 魏离阳自言自语。 而他身后,那一尊佛陀神相却悲天悯人,庄严慈悲。 “谁在护着陈执安?” “刚才那大风吹过,剑气纵横,至少杀了两位玉阙!难道是宋相麾下?” 不知有多少人猜测纷纷。 远处楼阁上,司螭琼、司遥看到魏灵玉断去的手,又彼此对视一眼。 这下……可糟了。 而悬天京中,更有无数念头酝酿。 镕天将军司远瞾背负双手,站在司家流院中,他耳畔不断传来一阵阵贪婪的呢喃声。 “那少年!” “我要他的肉身!” “给我,给我!” 司远瞾皱着眉头,他竟不曾追索到那风波剑气的来源。 谢家别院,谢无拘眼神中带着惊喜,又带着疑惑。 惊喜于这陈执安天资竟然如此鼎盛,远远超过他的意料。 如此以来,那一枚极为珍贵的魔种用在陈执安身上,便并无什么吃亏的了。 而疑惑于,陈执安身旁竟然有人护持? 是宋相临时派来的人物? 或者是秦闻昼离去时留下的修士? 又或者…… 谢无拘想到了许多人,陈水君在那许多人中一闪即逝,他又终究摇头。 “宋相押宝于陈执安,与我谢家而言,算得上一件大好事。” 谢无拘闭起眼眸。 他眼神中带着些阴郁,因为前来悬天京的谢未书死了! “是司远瞾?” “是六叔旧仇?” “又或者是对谢家的筹谋?” 谢无拘深深吸气,侧头看向一旁的蛟骧公。 “看来,你还是免不了要出手了。” 蛟骧公有些犹豫。 谢无拘却并不担心:“六叔死在来悬天京的路上,朝廷总要给些补偿。” “你不需要再顾虑你的身份了,甚至西蓬莱剩下的人物,也不必隐藏…… 便只说你们被我谢家招安便是。” 谢无拘缓缓开口,蛟骧公恭敬行礼。 他身后不远处,齐天冲以及另外两位西蓬莱将军,脸上带出些惊喜之色,同样行礼。 仓皇逃窜,总不算是什么好生活。 —— 陈执安与其余几人终究没有喝上一场酒,而是匆忙回到了东街小院中。 “陈兄弟,往后时日你可要小心一些。 陆竹君眼神中带着深切的敬佩:“你与玉下郡主,以及那魏家疯公子的梁子可算结下了,得罪了安国公,在这悬天京中,你也算是寸步难行,往后还是少出门为妙。” 陈执安浑不在乎:“这梁子早就有了,对付这些人还是要硬气一些,你越是软弱,他们越要折辱于你,甚至折辱之后也不会放过你,而是会继续砍下你的头来。” 一旁的白间不理会这些,只是惊奇的问道:“陈执安,方才出手的那人是谁?” 陈执安哈哈笑道:“也许是真正的天公看魏灵玉冒犯,觉得不顺眼,降下了天罚!” 白间、云停对视一眼,自是不信陈执安的胡话,却也并未多问。 陈水君却忽然从灶房中探出身子来:“我炒了几道菜,正好一起吃。” 陆竹君与白间顿时点头。 他们在南轩楼上刚刚点了菜,便起了这场风波,还未来得及吃上一口。 云停低着头。 想起陈执安肆无忌惮的砍下魏灵玉一只手的景象,眼神中终于恢复了几分生气。 他抬头注视着陈执安,看了好久,看的陈执安心里有些发毛。 “以后还有这般快意的机会吗?”云停终于低下头,一道神蕴却在陈执安耳畔响起。 陈执安想了想,说道:“应当是有的……下一次,我们不砍手,换做砍头。” 云停想起陈执安那一本小册子中所记下的人名,毫不犹豫的点头。 他仍然记得自己在枯牢山上,砍下卢慈宽头颅时心中无限的快意。 他原以为自己此生再无机会了。 可现在再看,若他不死,应当还有砍那些妖鬼头颅的机会。 陈水君风轻云淡,与郁离轲端出几道菜来。 就好像方才那一场大风,那一场无形的剑气并非出自他手。 此刻的陈水君像是一位称职的父亲,是一位含蓄的文人,又是一位沉默寡言的中年人。 谁又能料到……陈水君还是一位能杀天阙的强绝人物。 几人一同吃饭,又各自归去。 陈执安回到房中,脑海里那一团清气尚且未曾被全然消化。 当陈执安闭起眼睛,神蕴落在那一团道下传承上,那传承中自有玄妙不断弥漫出来。 与此同时,天上玉京图缓缓展开。 白玉京中广寒楼再度照出一道光辉,与南流景的光芒合流,出现在陈执安思绪中。 当光辉闪烁,那传承中有一道黑气消散。 崭新的道下神通完整跃然于陈执安脑海。 原本雏虎碑一百六十二行道下神通带来的的雷矛、雷刀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玄妙,威能更加强横的道下神通。 “雏虎碑上第一百三十行,神通为【灵晔】!” 陈执安眼神灼灼:“一百余行,道下神通已然如此强大,那么前百,前五十,乃至前二十的道下神通又何其强大?” 他想起黎序时曾经说过,如今雏虎碑上第一人乃是大乾国的太子,名为【天符】,运转神通,就如同天上玉皇降下天符! “十月十日,雏虎碑换榜,我这灵晔神通,还会更强。” ps,两章一万二,八千保底,四千是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87章 执掌四时,成为活着的仙神 第187章 执掌四时,成为活着的仙神 夜幕如同浓稠的墨汁,严严实实的包裹着今夜的悬天京。 农历九月十四的秋夜,本来就带着丝丝凉意,可在这安国公府中,持天楼下,或许是没有了月亮的光辉照耀,竟然又多了几分阴森的气息。 隐隐绰绰的楼阁耸立在此,高耸无比。 楼下的池塘,水面平静的如同一块黑色的镜子,没有一丝波澜。 十六层持天楼中,隐约可见几处朦胧的灯火。 魏灵玉眼神苍白,坐在持天楼第一层楼阁中,她今日穿着的衣服并非往常那般的鲜红色,而是变做了灰白。 她眼神带着死寂,注视着自己的手臂。 这条手臂齐腕而断,没有了一只手。 她看了许久,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原本死寂的眼神里猛然多出暴怒之色,四溢的杀机令旁边的烛火为之飘摇,甚至化作一阵阴森的冷风,吹出楼阁以外,吹动池水。 安国公府有通天的手段。 她断去了一只手,府中已经传下令去,在大虞境内寻找能够令断肢重生的宝药,又广召天下,寻找丹道大成的丹师,以此炼制出肢体重组的丹药。 天地自有其规律。 天下修士,即便有搬山填海之能,可若非造化,终究不过凡俗,单靠修为,除非是熬炼肉身,将肉身练得如同真龙一般,否则距离断肢重生,尚且还太远。 只有到了造化境界,才可元神不灭,才可滴血重生,称得上真正的人间仙神。 可是…… 想要修行到造化境界,比寻找到断肢重生的药材不知艰难几倍。 距离魏灵玉断手已然过去几日时间,可向来手眼通天的安国公府,却迟迟未曾找到这种药材。 令魏灵玉心烦意乱。 她看到这断手,眼中的灰暗也就更深了几分。 她枯坐在这持天楼中两个时辰,时不时想起陈执安,眼中却并无仇恨,反而多出几分惧怕来。 魏灵玉清楚的记得那一拳以及那一道雷霆。 若非她身上的宝物,若非兄长出手,她早已经死在陈执安手中。 陈执安,真的敢杀他…… 魏灵玉自小生活在安国公府中,自她记事起,她便是悬天京中真正的贵胄。 她比那些皇子公主更加自由,表露出来的权势,也要比那些皇子公主更加鼎盛。 她从未吃过如此大亏,也从未遭遇过如此清晰而又果断的杀机。 所以此时的魏灵玉,想起陈执安来,恐惧代替了杀机与暴怒,她甚至有些后悔…… 自己为何非要与那陈执安过不去? 她想了许久,终究不曾想通缘由。 手臂断裂之处却还传来一阵阵疼痛。 魏灵玉深吸一口气,越发厌恶的看着自己的断臂,眼神却逐渐疯狂起来…… 这天下间,还有令断肢重生的法门。 便是邪法又如何? 她盘膝坐下,修行功法,断臂处的血肉开始扭曲,便如同一支支触手。 魏灵玉修行许久,终于睁开眼睛,舔了舔嘴唇。 她饿了。 同样是持天楼。 第五层中,魏离阳双手沾染鲜血,手中只拿着一张柔软轻薄的皮仔细端详。 他迎着烛光看了许久确认这一块皮并无瑕疵,这才笑了笑,又将这块皮浸泡入清水中。 他所在的这华贵楼阁中。 除了这一块皮之外,在阴凉之处,尚且还挂了许多皮。 这些皮子不知是什么皮,有些血肉模糊,有些还残留着肉渣脂肪未曾去除干净。 还有些皮,已经脱毛浸灰,又或者脱灰软化,浸酸鞣制,显得光泽十足。 魏离阳轻点着这些皮子,却忽然想起自己的妻子来,原本苍白而又带着笑意的面容逐逐渐冷了下来。 他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拂过几张皮子,又看到晒皮的空旷之处。 旋即他眼中多出些疯狂来。 这里恰好还能够制上两张皮。 魏离阳想起自己的妻子,想起不久之前才见过的那位少年天才。 他想到这里,眼中的贪婪几乎满溢出来,再也看不上眼前这些皮子了。 持天楼第十六层,足以俯瞰整座悬天京。 飘摇的灯火中。 一身黑衣的安国公目光相继扫过持天楼一层与五层的灯火。 魏灵玉断了手,修行了邪法。 魏离阳风干了满层楼的皮。 可安国公眼中却全然没有半分的恼怒。 他脸上甚至露出几分满意之色,继而转过身去,看向桌案前那诸多的雕塑小人。 那里,一只断手的雕塑已经变作纯黑色。 另一只雕塑本是洁白,却又沾染了满身泥泞,恶臭扑鼻。 安国公将那两只雕塑摆好。 又拿起另外两只雕塑。 这两只雕塑上,各自写着陈执安、乘商令。 对于这两只雕塑,安国公似乎更小心许多,甚至用衣袖仔细擦拭雕塑上的尘埃。 同样是在这桌案上,上前还有一方檀木盒。 这檀木盒子中,丹药香气弥漫而来,又带着天生的氤氲。 不需多想,其中的丹药必然十分珍贵。 这盒子中,乃是断肢重生的丹药。 安国公擦好了那两只雕塑,又仔细摆在作案上,眼角的余光瞥到这丹药。 却大袖一挥,将这丹药扫入自己的元神中。 就好像魏灵玉,并不需要这一枚丹药一般。 这十六层持天楼,有人修行邪法,有人正在制皮。 还有一人自诩在世的仙神,想要收尽天下天骄的机缘。 —— 陈水君正盘坐在假山下,膝盖上摆放着两把剑。 陈执安探着头,看着这两把剑,眼神中颇有些羡慕。 陈水君瞥见陈执安的眼神,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这些剑都有些特殊,对你来说并无什么用处。 也许……等我死了之后,这两柄剑会再归寻常,你便能使用了。 到那时,我把这两柄剑都留给你。” “呸呸呸!”陈执安道:“这些话可真不吉利,还是要少说为妙。” 陈水君微微点头,拿起手中除黄雀风以外的另一把剑。 这把剑剑刃锋锐,在秋日的照耀下,显射出独特的光辉来。 “这是我一位好友送予我的剑,我这好友你也曾见过。” 陈水君抚摸着剑柄道:“我叫它【秋藏】,取的是秋日白藏之意。” 他说话间,一道玄妙的剑意从这一柄剑上绽放出来,却又转瞬即逝。 陈执安未曾发觉他身后的梧桐,叶子似乎更黄了。 “秋藏……好名字。”陈执安拍自家老爹的马屁:“大治四年的状元,果然有真材实料。” 陈水君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放下秋藏,又拿起黄雀风。 “这一柄剑再叫黄雀风,已经与我的剑心不合……我打算为它改名。” 陈执安挑眉。 黄雀风乃是天下第十九的名剑,宝剑自有其灵,它的名讳,并非是持剑人想改就能改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黄雀风剑身上却忽而有一缕光辉闪过,陈执安敏锐的察觉,这黄雀风似乎在为陈水君的决定,而感到欢喜。 “五月风发,六月乃至,这黄雀风乃是盛夏之剑,你觉得这一柄剑叫什么好?” 陈水君询问陈执安。 陈执安随口说道:“既然是夏日之剑,那便简单一些,叫【朱夏】便是。” 陈水君当即点头:“就叫【朱夏】。” 他拿起手中一块白布,仔细擦拭这把宝剑,又轻弹剑身,轻声说道:“自此之后,你不再是黄雀风,而是朱夏。” 嗤…… 一道颇为清楚的声音传来,又有几缕剑气飘散。 陈执安知道,这把剑喜欢这个名字。 于是陈执安也有了几分成就感。 毕竟这天下,并没有多少人能够为传世名剑取名。 “朱夏、秋藏……”陈执安得意之间,又想到了什么,不由询问陈水君:“这两把剑的名字,似乎与四时季节有关?” “那么,可会有春、冬二剑?” 陈水君轻轻抛起手中两柄长剑,那两柄长剑就此入鞘。 虚空中刮起一道风波。 他思索片刻,颔首说道:“冬日之剑已然有了,至于春日之剑……应当会有吧。” 又过几日。 时间悄然来到了九月十九,距离司、李两家的婚事,不过只剩几日时间。 短短几日时间,悬天京中却并不安宁。 自南海褚家来了好多甲士,游走于悬天京与七经山之间,来回巡梭。 不消多说。 他们在寻找那太白楼,以及那惊世将军的踪迹。 除了南海褚家之外,谢家家主不知何故也来了悬天京,却未曾入住谢家别院,而是住在秀霸山下的一处庄园中。 临近婚期,陈执安依然有些紧张。 他与陈水君说了司远瞾正在闭关的事,想要说服自己的父亲,让他趁机带母亲远走。 可是陈水君每次都摇头,每次都说还不是时候。 于是,陈执安也就压下心中的急切,安稳修行。 同样是九月十九。 时隔十八年,李音希终于在红豆院中,栽种了一棵梨。 院中的红豆,几乎要全然盛开了,只剩下零星几枝未曾盛放。 她手上带着泥泞,只觉得这一株梨要是开了,必然有极浓的梨香气,盖住李府的檀木味道。 而此刻的陈水君,紧闭的眼眸缓缓睁开。只见他摊开手掌,手上多出几点雪。 雪悬空,即便是在秋日之下,也并未化去。 陈水君轻轻一抛,那几点雪便飘飞而去。 他站起身来,随着雪走出院中,走出东城,来到南城。 南城一处酒楼中,谢无拘正盘膝饮酒,他目光轻动,就看到走在当阳街上的陈水君。 谢无拘眼神中多出几分诧异。 又低头想了想,招来酒楼掌柜,轻声说了几句。 掌柜匆匆下楼,亲自到了酒楼前,与陈水君行礼、说话。 陈水君抬头,就看到谢无拘手中拿着酒杯,正低头注视着他。 除了谢无拘以外,陈水君还看到那几点雪正漂浮在谢无拘身旁,谢无拘却好像全然未曾察觉。 陈水君不曾犹豫,迈步上了这华贵的酒楼,与谢无拘相对而坐。 谢无拘神情漠然,望着临街的景象道:“陈执安没有告诉你?” 陈水君想了想,道:“他让我离开悬天京,前去龙溪府。” 谢无拘点头说道:“你去龙溪府,不需担忧房舍,也不需担忧钱财银两,这些我都已经安排妥当。 你只需等在那里,等候音希前来。” 陈水君沉默不语。 谢无拘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你还是与以前一样,徒有一番不知所谓的傲骨,却不知悬天京中的风波、干系太重,并非你能够承受。” “你若是死了,我怕音希心绪受损,否则你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 谢无拘语气中并无一丝波澜,随口说着。 陈水君却忽然摇头道:“谢无拘,你我都知道,世间情爱对你来说,不过只是腰间的无用的缀事,你又何必假装?” 谢无拘终于转过头来,他上下看着陈水君,以为陈水君察觉到了什么。 可当他感知到陈水君身上那极弱的真元波动,却只是轻轻摇头。 “你能踏入先天,拔出十八年前我刺入假山的黄雀风,倒是令我有些意外。 可仔细想来,匆匆十八年过去,你修为有所精进,却终究只踏入先天境界……” “那么……你想要捉住的蝉呢?” 谢无拘摇头说道:“天下机缘与天下绝大多数人无缘,四时蝉,你若是能够捉住其中一只,就已经能够踏入玉阙境界。 可十八年过去,你仍然未有寸进,却总喜欢高攀不配你的东西。 这……其实不好。” 他话语至此,饮下一杯酒,又望向酒楼之下的长街。 陈水君却只是摇头:“你不了解四时蝉。” 谢无拘不再多说此事,而是说道:“我今日叫你前来,是想要问一问你……那黄雀风现在可还在你手上?” 陈水君坦然点头。 谢无拘随口说道:“我来见一见这天下第十九的名剑。” 陈水君探手,被他更名为【朱夏】的宝剑出现在他手中。 他毫不犹豫的将这把传世名剑递给谢无拘。 谢无拘拿过宝剑。 便如同十八年前,他从陈水君手中夺来这把剑的时候一样。 这铄古碑上排名极为靠前的宝剑,到了他手中,却没有丝毫光彩展露,更没有丝毫剑气映照。 就好像是一把平平无奇的长剑,没有半分玄奇之处。 谢无拘皱眉。 十八年前,他修为尚且弱小,得不到这黄雀风的认同,强行在这宝剑中灌注真元,其中确实有剑气斑驳而至,却割伤了他的元关,割伤了他的先天胎宫。 而十八年后,他的修为比起以前不知强了多少。 成了天下无数人艳羡的天阙修士。 可时值现在,他再度手握此剑,这一把剑仍然没有丝毫反应。 好像这把剑已经死了。 又好像这把传世名剑……看不上他。 谢无拘眼中多出几分厌恶来,他随手将这奇怪的剑扔给陈水君。 “这把剑倒是与你相配,不知奇在哪里,却又天生长了一副傲骨,看起来便让人心生厌烦。” 他话语至此,头也不回的摆手。 “莫怪我未曾劝告于你,你留在悬天京中,可是会死的。” “去吧,无论如何选择,无非是你的性命罢了。” 谢无拘开口送客。 陈水君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 他收起手中【朱夏】,站起身来,竟然又开口说道:“我听说谢公子也得了一把名剑,名叫【北陆】。” 谢无拘有些不耐烦了,道:“尽快走吧,我还在等待一位要客。” 陈水君摇头:“我想看一看这把【北陆】。” 谢无拘神色微变,脸上又露出一抹笑容来。 他徐徐摇头:【北陆】乃是斩【禺强】之剑,剑上杀气尤盛,以你的修为,拿不得此剑。” 陈水君并不气恼,只是转身离去。 他走下楼梯,却见有一位华衣人物缓步而来。 此人气魄内敛,眼神肃然,却又身姿高大,正是那镕天将军司远瞾。 陈水君目不斜视,与这位侯爷擦肩而过。 司远瞾随意看了陈水君一眼,眼神如同一滩死水,也全然未曾在意。 陈水君下楼,司远瞾上楼。 陈水君神色不改,沿着原路返回。 走到东街口,却看到宋洗渠宋相的院子门虚掩着,不知是在等候何人。 陈水君想了想,上前敲门。 “进来吧。”宋相苍老的声音传来。 陈水君步入院中,宋相还是坐在那躺椅上,一如十八年前那一日。 十八年前。 刚刚被任命为县令的陈水君,被那时还是中极殿学士的宋洗渠叫到这院中,送了他一柄宝剑。 便是黄雀风,如今的朱夏。 一别十八载。 宋洗渠比起十八年前,苍老了太多。 他一双手上满是老人斑,眼睛不在如同之前那般明亮,脸上也布满了皱纹,甚至身子都佝偻了许多。 陈水君向宋洗渠行礼。 宋洗渠也早已为他泡好了一杯茶。 陈水君坐在蒲团上,喝下这杯茶。 宋洗渠并不废话,看着陈水君,忽然长叹一口气道:“道果的诱惑太大,若是被人知道了,怕天下皆动。 现在那谢茂行也来了悬天京中,明明白白便是为了道果而来。 你想要带李音希离开悬天京,只怕并不容易。” 这位老人一语道破许多隐秘。 可陈水君却没有丝毫惊讶。 在许久之前,陈水君就知道,眼前这老人乃是这天下间真正盖世的人物,许多看似隐秘的事情,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而今天,这老人与他说此事之艰难。 陈水君眼中却并无半分气馁,而更多了些坚韧。 长风吹过,催动他身上的白衣,柔顺的长发披展在陈水君身后,让他的气息越发沉静。 “我会带着她离开……哪怕走遍天下,与天下为敌也在所不惜。” 陈水君眼中闪着某种独特的光辉:“她是我孩儿的母亲,又甘愿为我抛弃成道的机会,即便是天下再险恶,我都要与她一同行路。” 宋洗渠眼中闪过一抹赞赏。 他忽然说到:“陈水君,你可知道其实相比那闻人织弦,你在我眼中,才是真正适合执掌青龙鉴的人物。 只是你还有紧要之事,我不忍强加枷锁在你的身上。” 陈水君站起身来,躬身行礼:“谢过宋相几次照拂于我,等我与音希二人离开悬天京,又或者死在悬天京,希望宋相能够照拂我的孩儿。” 宋相同样站起身来,亲自扶起陈水君。 他颤颤巍巍拉着陈水君入座,忽然直视着陈水君的眼睛道:“你还需要两把宝剑……许多事其实不需要铤而走险。 你那孩儿并非池中之物,你莫要小觑了他……与其冒险,不如回去将此事告知陈执安。 你父子二人一同筹谋,总要更简单一些。” 陈水君微微挑眉。 他知道陈执安的天赋堪称惊艳二字,可他这孩儿年岁却终究小了些,即便修为精进速度惊人,可终究不过先天三重。 先天三重,在这桩事情上,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他身为父亲,自己可以铤而走险,可以冒险,却不忍心自己的孩儿冒险。 可是…… 当他看到宋洗渠浑浊的眼神中,又多出几分清亮来,陈水君终究缓缓点头。 “道果未能成道,落入凡间,必将为天下所争。 陈水君,也许你我这一场相见,便是最后一次了。 可我却仍然希望你与那道果都能够活着,希望你我之间还能再次相见。” 宋洗渠喘着气,话语却十分真挚:“天下将要大乱,大虞需要变革……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够真正执掌四时,而非借助蝉魔之力。 到了那时,你便是这天下活着的仙神。” “可在此之前……你先要活下去。” 他话语至此,轻轻摆手:“去吧!去吧!去护持你心中最重之物。” 陈水君拜别宋洗渠,回了东街院中。 院子里陈执安正在修行。 陈水君做好了晚饭,陈执安从入定中醒来,父子二人坐在桌前吃饭。 秋风缓缓拂过院中,吹拂在二人身上。 陈执安神色中忽然带着一些可惜。 无论婚约之事如何发展,往后他们一家人只怕极少有机会团聚在一起,一同吃饭了。 正在陈执安觉得可惜时。 陈水君为陈执安夹了一块肉,忽然开口说道:“我需要一柄剑。” ps:这章六千字,凌晨还有一章六千字,但是别等喔,顺便继续求月票! (本章完) 晚上八点更新。 晚上八点更新。最近过年加爆更有点太累了,晚上睡一会写一会,写出来的东西也不太满意,总觉得少一股气,索性好好睡一觉起来再写吧,晚上八点更一章大章,然后从今天开始试着调一下作息,每天早更一点,争取早日调整过来。 2月过年期间五天更了 5.7万字了,实在有些扛不住。 然后字数不会少,大家放心,应该没人再等吧。(┬_┬) (本章完) 第188章 太白山誓杀贴 第188章 太白山誓杀贴 “我需要一柄剑。” 陈水君低着头,任凭长风吹过他的发间,与陈执安说出这一句话来。 陈执安停下筷子,抬眼看着陈水君:“一柄剑?” “其实应当是两柄。”陈水君语气平静:“只是那春日之剑,尚且还隐住行踪,不曾被我找寻到。 而那冬日元英之剑,就在谢家谢无拘手中。” 谢无拘的剑? 陈执安并不询问,只是静默听着。 陈水君说的颇为自然:“他手中有一柄北陆之剑,也是一柄传世名剑,与我的剑心颇为合适。 我想要取来此剑,却要暴露行迹,暴露修为,冒失了一些。 谢家家主就在京中,如此一来也无时间祭炼这把冬日之剑,反受其累。” “执安……你可有好办法,能够拿来这一柄剑?” 头一次,陈水君坐在陈执安对面注视着陈执安,又平静的向陈执安询问。 他将陈执安视为一个能够为他解忧的大人,而非被他护在身后的孩童。 “想要拿来谢无拘手中的传世名剑,只怕并不容易。” 陈执安仔细思索,又询问道:“非得是他的剑吗?其他传世名剑难道不行?” 陈水君摇头回答:“也并非非要北陆,若是其他与我那一颗剑心相合的传世名剑,自然也可以,只是名剑难寻,与我剑心契合的名剑也就更少了,可遇不可求。” 陈执安身子前倾,神蕴流转到了陈水君耳畔:“爹,我曾经得到一些机缘,得了一个消息,据说那扶风海中,有一柄极为不凡的宝剑,只是不知是否与你的剑心相合?” “扶风海?”陈水君眼神微动:“这一片海域距离大于不知何其遥远,中间隔着西域,隔了大荒,又隔着一座大乾国以及乾神海,即便是造化修士往来一遭,只怕也需要极长的时间。” 陈执安听了此言,顿时有些气馁。 “原来这铄古碑剑器行上排名第十二的传世名剑,距离我竟然如此遥远。” 陈水君见陈执安如此伤神,心中有些后悔,便又说道:“倒也并非一定需要此剑,便是没有这北陆,我也有许多把握能够带你母亲离开……” 陈水君这般劝慰,陈执安回过神来,抬手之间,云川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这长剑中的魔念上下摇曳,陈执安感知这长剑中的魔念,沉思一番道:“谢无拘修剑,这一柄剑又是传世名兵,我若是当着谢无拘的面借来看一看,他当会应允。 可如果要将此剑拿出那谢家别院,拿来给你……恐怕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陈水君正要说话,陈执安却低着头喃喃自语,像是在与陈水君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理清自己的思路。 “能否将他引出悬天京,以父亲你的修为,应当也能战而胜之……” “不过,我离开悬天京,魔种异动,谢无拘亲自前来倒还好,可谢无拘手下,尚且还有西蓬莱一干人。 上一次齐天冲就曾经前来见我……若是他人前来寻我,但有意外,谢无拘必然会更加谨慎。 而这悬天京中……可还有一位谢家家主。” 陈执安说到这里,又轻轻摇头:“无论是强夺还是引他出京,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陈水君静默听着。 陈执安思绪闪动之间,忽然看到远处的郁离轲。 郁离轲盘坐在远处,也如同云停一般看着池中的金鱼。 他的思绪也许又飞到了许多年前的故土,飞到了那一座黑石山。 陈执安忽而挑眉,想起同样杀良冒功的王衍来。 褚岫白已经伏诛,但是这王衍依然活着,活得春风得意。 他心中骤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于是他转过头询问陈水君:“爹,那……那道果对于谢无拘而言,究竟有多珍贵?” 陈水君回答:“这关乎到他成就造化,自然珍贵到了极致。” 陈执安又问:“倘若有其他大虞六姓拦在他谋求道果的路上,以谢无拘的性子,会如何应对?” 陈水君毫不犹豫的回答:“拦在造化道路上,无论如何,都称得上是真正的大仇,若真有人拦路,谢无拘应当也会以剑开道,世家之间……可以并非铁板一块。” 陈执安听闻此言,徐徐颔首。 “这件事还要下一些猛料。”陈执安思索间,又拿出纸笔。 他思索一番,写下一行行文字。 远处的郁离轲似有所觉,也来到陈执安身后,看陈执安写字。 可当他看到陈执安纸上所写,身躯都为之颤抖,眼神中凛冽的杀机时不时闪过,直至陈执安收起笔墨。 陈执安仔细检查一遍自己所写内容,又将这张纸递给陈水君。 陈水君接过纸张,看了一遍,又望向陈执安。 陈执安说道:“不如就将这些字,刻在北城王家【琉璃居】的红砖墙上?” —— 九月二十日的清早,悬天京中又起大雾。 平日里巍峨耸立的城墙,今日却露出一个朦胧的轮廓,隐匿在这茫茫雾霾中。 街道上也弥漫着浓厚的雾气,就如同一条白色的绸带,遮掩了万物。 姑岚王家在北城天秤院中,有一座极为豪奢的院落,名为琉璃居。 之所以以琉璃为名,是因为这院子顶部覆盖着一层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如同一排排碧绿的鳞片,熠熠生辉。 若是配上青石砌成,每一块都经过能工巧匠精细雕琢的院墙,更显出姑岚王家门楣的不凡来。 大虞五十州许许多多世家,又或者商贾之家前来悬天京中,总要来这天秤街,远远看一眼这王家的琉璃居,从这辉煌而又精巧别致的建筑中获得一些园林建造的巧思。 可今日来这琉璃居之前的人,明显更多了许多。 除了路过的百姓之外,还不到午间,这琉璃居侧墙前就已经站满了许多人。 有人只是匆匆一瞥,继而唯恐惹祸上身,又匆忙离去。 有些人仔细读过,惊出一身冷汗。 但是更多的人便是来看一遭热闹,将这王家琉璃居的侧墙围的水泄不通。 直至王家仆人发现,直至有人找来府衙中人,这些围观的人才就此散去。 王衍一脸铁青的看着这这青石墙上镌刻而出的一行行文字。 他身旁站着几位悬天京中的高官。 这些高官都是王家血脉,同样皱起眉头,眼神中带着惊疑不定,又带着几缕寒光。 督察院、京尹府衙门也都来了人。 江太平一身紫色獬豸补服,腰间配着归觐刀,皱着眉头看着这些文字。 这些文字便如同刀剑,杀气十足,令他有些惊讶。 “这太白山惊世将军究竟何许人也,竟然敢踏入悬天京,在这天秤街留下又一片檄文!” 江太平心中自言自语。 在他身前,站着一位督察院高官,身着斗牛补服,乃是真正的从四品大员。 此人出身王家,名为王行良,乃是斗牛副指挥使,手中握着极大权柄,管辖着獬豸司、飞鱼司部分职权。 此时这王行良,同样紧紧皱眉,时不时看一眼王衍,眼神却出奇的平静。 “这太白山匪党竟然如此猖狂,竟然胆敢前来悬天京,诬陷我姑岚王家。” 王行良说话间看向江太平:“查一下今日这天秤街究竟有谁来过,让他们……管住自己的嘴,可莫要到处去说。” 恰在此时,又有一位飞鱼卫前来禀报。 令面容俊逸,身着华服的王衍脸若寒霜。 “这悬天京中,一共发现了十三处刻了这檄文之地。”王衍深深吸气,脑海中又观想一尊神相,压住自己的心绪。 “太白山……惊世将军!究竟是何许人也?敢来这悬天京中撒野。”王行良神色不变,话语中却满含深意:“又或者,这太白山就在悬天京中!” 江太平眼神微变。 一旁又一位王氏族人冷笑一声,瞥了一眼悬天宫。 昭伏皇与宋相想要削弱六姓之力,却又莫名冒出了一个太白山,让他们不得不怀疑,这太白山与那一座辉煌的宫阙有些关联。 于是王行良思索片刻,这才下令说道:“既然已经被许多人看去,事情只怕已经传开了,再去遮掩反而不妥。 那就暂且毁去这些檄文。” 江太平低头应是,离去。 王行良又转头对王衍道:“无论此事是真是假,可现在已经闹出了极大的风波,且不提这太白山究竟来自哪里……王衍,你立刻前去兵部,提交辞呈,信中莫论其他,只是辞将表冤,并且请兵部请准,让你归于姑岚府,静待族中探查,也静待朝廷还你一个清白。” 王衍白皙的面容上满布阴云,眼神中闪过深重的戾气。 可他却并不曾失了方寸,而是徐徐颔首,入了院中亲笔书写辞呈。 王行良转而看向这一篇檄文,忽而冷哼一声。 “太白山誓杀贴……好大的口气!” —— 到了晌午,悬天京中的雾气终于消散了许多。 陈执安神色深沉,走出八两街息人居。 他山亭玉中,已然多了一封书信,这封信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年头,墨迹晕开,纸张泛黄发皱。 就在八两街口上等待陈执安的白间,眼神中还有些不确信。 “这无凭无据的檄文,以及那伪造的书信,真能起到作用?” 陈执安也并非万般确信,只是微微点头。 白间神蕴流转,在陈执安耳畔响起:“只怕并无作用……那北地十三山被屠已经过了许多时间,莫说是那些山间小村,便是那些山头都被付之一炬。 想要找到证据恐怕难如登天。 凭借一篇檄文,凭借一张不知来历的做书信,就想要让朝廷相信王衍真就杀良冒功,似乎……难如登天。” 陈执安脸上露出笑容,神蕴随风而去:“谁说要让朝廷相信?” 白间更加不解。 二人走出八两街,走在街上。 一路走来,总能听到许多酒肆中的酒客,食阁前的食客窃窃私语。 悬天京十三处墙壁下,被陈水君悄无声息的刻下太白山杀贼檄文,等到被衙门发现,这一篇檄文已经传颂于万民之口。 世家门阀有不让人说话的权利。 可想要堵住悠悠万民之口,恐怕并不容易。 更何况……这里并非是姑岚府,而是悬天京。 白间跟在陈执安身后,却又发现陈执安走了北先街,此地可不通往东城。 “陈先生,我们要去哪里?”白间走的气喘吁吁,不由询问。 陈执安回答:“去北城琉璃居。 既然做戏,那就要做一个全套。” 琉璃居……王家在悬天京中的院子。 陈执安去这里做什么? 白间心中疑惑,却也不再多问,只是跟随陈执安前去北城。 到了北城天秤街,陈执安看着这条宽阔干净,有树木成荫的街道,心中竟然生出几分嘲讽来。 “天秤街?称量的是什么?难道是王家的富贵?” 陈执安原本平静的神色逐渐生出变化,变得阴云密布,变得怒气盎然,眼中更是杀机汹涌。 白间看着陈执安忽而变化的面色,心中由衷称赞了一句这陈执安倒是有演戏的天赋。 白间留在天秤街口,几根银针悄然落入陈执安身上的长衣。 虚空中,又有风波渐起,秋日里又传来蝉鸣,令陈执安心中颇有些安宁。 陈执安就此来到琉璃居前。琉璃居门房以及几位特意调遣而来的护卫,看到陈执安气质超群,仪态俊美,还以为是来了哪一座大府的公子,上前请安询问。 陈执安自报名讳:“我想见王衍。” 门房匆匆前去禀报,不多时已经有一位管事出门,前来迎接。 那管事将陈执安带入琉璃居。 晌午之后,天上云雾渐少,云雾中又隐隐绰绰有个太阳,照出熹微光芒。 可哪怕是微弱的阳光,照在那些琉璃瓦上,瓦片仍然熠熠生辉。 每一片瓦上都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有祥云朵朵,又有瑞兽奔腾。 沿着许多琉璃造景行走,时不时就能看到镶嵌着白玉的浮雕,大气非凡,奢华到了极致。 李家府邸都称得上豪奢万分,可比起这琉璃居,可还有巨大的差距。 怪不得许多世家人物、商贾巨富要以这琉璃居为范本建造院落。 可陈执安看到如此华贵景象,眼中却波澜不惊,眼中好像极力压抑着怒气。 二人到了琉璃居中另一处院子。 院中泠泠水声破开秋阳,一方活泉自黄铜蟾蜍口中吐出,雾气蒸腾,笼罩这一出院子,让这一处院子如同仙境。 陈执安穿过月洞门,就看到王衍浸泡在温泉中,手中拿着酒盏,正看向陈执安。 他脸上还挂着几分阴郁,却还有些意外。 “倒是稀客。”王衍道:“陈执安,你来寻我,倒是令我有些意外。 我闭目想了许久,却不知你来找我,究竟所谓何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酒杯放到池边一方桌岸上,指了指这院中温泉道:“这温泉水自万里之外的泰湖,借用一品灵宝【温壶】运来此处,颇为难得。 你这温泉浸泡身体,去困脱乏,蕴养肉身,清静元神、神蕴…… 陈执安,你算是个人物,不妨也下着池水中,泡上一泡。” 陈执安却微微摇头,眼中的怒气好像终究压不住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温泉,忽然开口…… “《太白山誓杀姑岚王衍檄》 姑岚王氏,簪缨三十世,食禄承恩,本应守节砺行以报悬天。然其嫡脉王衍,豺狼其性,蛇虺其心,仗紫绶虎符之贵,行屠戮苍生之恶!十三峰青峦化焦土,八千户炊烟作磷火,杀良冒功之罪,上干天听,下绝人伦……” “住口!” 王衍听到陈执安竟然诵念那篇檄文,眼中骤然怒火勃发。 他身上一道狂暴的气势爆发出来,便如同暴雨龙卷,朝着陈执安席卷而来。 与此同时,这琉璃居中,又有数道神蕴死死锁住陈执安。 但凡陈执安稍有异动,便会立刻出手杀了他。 陈执安眯着眼睛,又见不远处有一张太师椅,正朝着那池水。 他毫不胆怯,踏步而去,大马金刀坐在那太师椅上。 “王衍,这檄文所言是否属实?” “那青鸾峰,黄脉山……连同十三座山的山民,都被你杀了?”陈执安气势汹汹,怒声质问。 “这人有病?”王衍紧皱眉头,正巧心中的郁气无处发作,下意识想要就此下令,杀了这陈执安。 可旋即他又想起那一日在南城城门口上,吹来的那一阵大风,风中闪动的雾气与剑气,想起死在那剑气之下的几位安国公府玉阙门客…… “陈执安敢孤身一人前来琉璃居,如此有恃无恐,必有倚仗。” 他心中这般想着,脸上却冷笑说道:“陈执安,京城中人总说你也想要执印。 怎么?如今你尚且还不曾拿下那陆吾鉴,不曾成为巡视天下世家的人物,就要为天下生民张目了?” 王衍话语至此,眼中的讥嘲几乎要满溢出来:“你前来这琉璃居中质问我,又是以什么身份? 你莫要忘了,你不过区区一个八品澈衣郎,八品勋阶并无实职,这样的人物在我王家眼中不过是稍大一点的臭虫……甚至不是我王家士人之眼。 你今天跑来质问我,着实让我笑掉大牙。” 陈执安眉头拧在一处,眼中怒火汹涌。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说道:“我儿时在苏南府时,岐黄街街口有一个卖人的妇人…… 那妇人六十余岁的年纪,我每次路过街口,她都会给我几块人残渣。 眼中含着希望,又含着笑意,后来……我父亲外出,便时常将我托付于那老妇人。” 王衍不知陈执安为何忽然说起一个不相关的妇人,眼中的厌烦越发甚了。 陈执安却不为所动:“那老妇人与我说,她本来还有一个女儿,只是看中了苏南府一位漕口上的男儿,一同去了北地青鸾峰。 她说起此事,眼神中总是多有喜色,说青鸾峰虽然清贫了些,可却算是半个世外之地,远离战事,山民自给自足,日子也过得极好。” 他说话间探手,手中多了一张泛黄的信纸。 “这是那青鸾峰上的女儿写给自己母亲的信,为了这一封信她走了上百里山路,到了山脚下的镇子上,请一位童生写了这封信。 信中提及自己对于母亲的思念,提及想要将母亲接去青鸾峰……又提及自己过得极好……” “除了这些,还有这一句。” 陈执安低头看着这封信,道:“近日南方的两座山上冒出浓烟来,也不知为何生了火事。 阿郎前去放牧,又见那两座山上有许多军爷策马,应当是去救火的。” 陈执安仔细读过这句话,又将这封信收起来,眼神闪烁之间,望向了王衍。 后来,那老妇人再也不曾收到过女儿的信,青鸾峰遭遇了祸事,据说是大离的匪寇流窜而至,杀去了十几个山头的山民。” “再后来,那老妇人也跳河而死……我去她房中吊唁,恰好又见这封信。” “现在想来,大离的山匪不去富庶的镇子,不去杀有钱的大户,偏偏进了山上,屠杀了那许多山民,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陈执安脸上怒气盎然:“我来悬天京之后,有人与我说过,褚岫白杀良冒功,杀了黑石山满山山民。 有人因此吞炭刺面,也要杀了那褚岫白。” “王公子……你是褚岫白的表哥,也同样是一位从五品的将军。 不如你来与我说一说……那太白山写下的檄文,究竟是真是假!”陈执安冷言。 王衍眼中的讥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更有些匪夷所思。 “所以就为了一个卖人的老妇人,你陈执安就敢来这琉璃居中,质问于我?” 陈执安并不回答,只是冷眼看着他。 王衍同样注视着陈执安。 十几息时间过去,他脸上逐渐展露出笑容,原本低沉的笑声也变作大笑。 “陈执安,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王衍道:“你见了太白山几行字,见了一封信,就胆敢前来问我。 便是问出一个由头来,你又能如何?难道要杀了我?” “你手中那封信,又算得了什么?” 他笑声不止,眼神却犹如寒潭死冰,又显出几分张狂来:“陈执安,我来告诉你圣人与宋相,究竟为何要设立执印之位。 那是因为如今这大虞,我世家宗族都是一座座高山,镇压着天下,护持着大虞江山。 就算有时犯了些小错,又算得了什么?无非是闭门思过几月时间罢了。” 王衍眼神冷冽,语气却逐渐平静下来:“既然你想要知道真相,那我不妨告诉你。 那十三座山峰中,有十二座乃是我与褚岫白一同烧去,那些山民也是我麾下将士所杀!” 陈执安瞳孔微缩。 他脸上原本装出来的怒意,逐渐变作平静。 他万万不曾想到,这王衍竟然就当着旁人的面,轻描淡写的承认此事。 “可那又如何?”王衍双臂展开,手肘撑在岸上,温泉中的雾气不断升腾出来,甚至遮去了他的脸面,只留下一双淡漠的眼睛。 “世家担负着大虞天下,大虞八万万人,都要靠我们这样的世家宗族,才可以不受战争灾厄,才可以安然活着。 可有时候,他们总要付出一些什么…… 就比如,有些威力强绝的宝物,还需要吸食一些生灵之血才能够彻底炼成。 我们守护天下,到了需要这些百姓的时候,让他们也担上一些责任,又能如何?” 王衍徐徐开口。 他微微仰着头,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以为这样的事情就只有我与褚岫白做过? 你以为这件事情始终密不透风,未曾被揭发出来。 现在有了太白山那一篇檄文,我就会被正法制裁?” “你……想的太简单了。” 王衍脸上的笑容逐渐清晰起来:“我来告诉你这件事的结果。 此事闹大,我会递交辞呈,明日便会有人亲自护送于我,让我回姑岚府。 朝中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会调查此事,拖上三年两载,再行结案,只说是那太白山诬陷。 这件事情会就此不了了之,而我王家所要付出的……不过只是几个官职,几座药山,最多向北地调遣几位玉阙修士罢了!” “我不知那老妇人的女儿是谁,可我在青鸾山上,确实看到好几位年轻妇人惊恐大哭,又被砍去头颅。” “陈执安,滚吧!你还不知这悬天京中【悬天】二字究竟何解,如今你也还太嫩,等你真能够执印,建立了自己的班底,我王衍自然会在姑岚府中等候,等你来彻查此事!” 王衍话语至此,一只手落入温泉中,舀起一捧温泉水。 当他五指分开,那些温泉水顺着他的指缝流入池水中。 “这人间,很多人的命其实并无什么用处,一生劳碌,至死也不过是一身贫贱的骨头,能为天下起上一些作用,便是他们最大的成就。 你不该为那老妇人,为那女子感到冤屈。 你应当为她们而感到荣幸。” 原本脸上怒气冲冲的陈执安,此时眼神里竟然没有了丝毫怒意,居然杀机都就此消失不见。 他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深深看了王衍一眼,忽然说道:“你就不怕那太白山群雄,在你前去姑岚府之时杀你?” 王衍哈哈一笑:“南海褚家早已调查清楚,七经山下元气波动,不过是一群玉阙玄楼之下的人物。 乌合之众,正好抓到了机会罢了。 悬天京中那些檄文同样如是,不过仅有玉阙天关的真元波动。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不敢来悬天京,反倒让他们找到了机会。” “我倒是希望这一次,他们敢来杀我,让我好生看一看……那所谓太白山惊世将军,究竟是何等人物。” 陈执安轻轻颔首,他不再多言,一语不发出了琉璃居。 他静默走在街上,白间不知何时跟在他的身后,同样沉默不语。 白间通过探入陈执安玄衣的几根银针,早已听到了这许多话。 走出两条街。 白间眼中杀机毕露,他终究有些忍耐不住了。 陈执安转过身来,朝他摇头。 白间压住脸上的怒意,侧头思索一番,又询问道:“那岐黄街上的老妇人,还有那嫁去北地的女人可是真的?” “假的。”陈执安神蕴流过:“便如那一封信一般,是我编造出来的。” 他面无表情:“可方才王衍口中,那几个惊恐尖叫之间被斩去头颅的妇人,十三座山峰的八千户人头,却是真的。” “现在怎么办?”白间又问。 陈执安闭起眼睛,当他再度睁眼。 眼中顿时血色遍布,气性勃发,怒气盎然。 难以想象的怒火在他眼中凝聚起来,甚至令他身躯微微颤抖,让他有些失魂落魄。 可他的神蕴却依然平静。 “你先回东街院中,我要去谢家别院走一遭,寻一寻我那仁义、良善的谢叔叔。” ps:十二点前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189章 以此正道宝剑,杀妖鬼小人 第189章 以此正道宝剑,杀妖鬼小人 谢无拘背负双手,看着院中他栽种的几排梨树。 褐色的树皮斑驳而粗糙,枝干生长却并无卉盛开。 时值深秋,就连树上的叶子都已经凋零了。 可谢无拘凝视着这些梨树,伸出一根手指,继而轻弹。 倏忽间,那梨树上几点剑气飘零,锋锐无端,又直去天上,悄无声息的斩去几片云彩。 “这【长离剑阵】不过只差两道阵柱了。” 他心中这般想着,这散落的梨树令他心中更有了些自信。 “叔父生了意外,打乱了我的计划……希望这长离剑阵能够弥补一些。” “只等两日之后剑阵大成。” 谢无拘心中这般想着。 可忽然间,他眉头一皱,他的元神敏锐的感知到,那一颗魔种正在剧烈跳动,散发出阵阵魔气。 谢无拘顿时觉得有些诧异。 而魔种还在不断传来细碎的信息。 “这陈执安怎么了,为何心绪波动如此强烈?” 谢无拘大觉意外,齐天冲却匆匆而来,向他恭敬行礼,继而回禀一事。 “所以,陈执安去了一趟王家的琉璃居,然后又朝着我这别院而来?”谢无拘开口询问。 齐天冲颔首间又说到:“出了那琉璃居之后,陈执安气息杂乱,眼神中又带着些晦暗与决绝,眼中怒气勃发,却不知在那琉璃居中见到了什么。” 谢无拘思索一番,又朝着齐天冲摆手,让他暂且退下。 他的元神沟通魔种,魔种生出魔念,想要以此改变陈执安的心绪,让他平静下来。 可令谢无拘意外的是,这一次那魔种的黑气升腾而出,陈执安的心绪却依然起伏不定,依然盛怒,甚至那魔种能够感知到陈执安的元神都在不断震颤,似乎遭了心魔一般。 谢无拘皱眉。 “究竟是何事,让这陈执安如此气恼,甚至生出心魔?”就在他思索之际。 却见自园中小径,陈执安匆匆而来。 他脸色铁青,眼中血丝遍布,神色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眼神里却满是怒气。 谢无拘能够清楚的感知到陈执安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陈执安修行了肉身神通,今日竟然冲动到这般地步……” 谢无拘心中暗想,又站起身来,脸上带出笑容迎接陈执安。 陈执安来到谢无拘近前匆匆低头行礼,又猛然抬起头来,突然询问谢无拘:“还请谢叔叔为我解惑。” 谢无拘邀请陈执安入座。 可陈执安却无动于衷,仍然站着,眼神中满是疑惑:“谢叔叔乃是大虞六姓人士,血脉尊贵,却又重情重义,十八年前的情谊仍然牢记在心,十八年后尚且不曾忘却故人。 我也曾听说过谢叔叔也曾如同秦大都御一般,游历河山,仗剑出没。 光凭这两件事情,我便知道谢叔叔乃是真正的贵门侠士!”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一封信拿出来,递给谢无拘。 关于那老妇人与那青鸾山上女儿的故事,被他告知谢无拘。 他的语气急促,又说起王衍当着他的面承认了此事,也说起了王衍那些有恃无恐的话。 “这天下难道没有正道可言?”陈执安低着头,眼神中充斥着迷茫:“如同王衍这样的人物,天下究竟又有多少? 他们做了如此恶事,难道就不需要付出代价? 这世道竟然如此恶心……” 谢无拘元神敏锐的感知到,此刻陈执安的神蕴正在剧烈颤抖,甚至与他神蕴建立联系的那一枚魔种,都在不断颤动,好像顷刻间二者皆要散去一般。 即便是稳如谢无拘,都不免有些着急。 陈执安身上还担负着劝说李音希,以及平稳她心绪的作用。 这少年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李音希倘若生出死志,他多日谋划反而就成了笑话。 除此之外,陈执安不久之前在南城城门口进行三次道下争斗,击败魏青盐、王知微、魏灵玉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京城。 如此人物即将成为谢家傀儡。 若是让他被心魔吞噬,岂不是太过可惜? 于是谢无拘顿时神情震怒,侧头询问陈执安:“那王衍真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责?” 陈执安沉默点头,眼神凌乱,脸色通红。 此时他脑海中天上玉京图已经展开,那蕴养神蕴的广寒宫照出光辉,落在陈执安神蕴上,令陈执安神蕴震颤。 青山楼中光辉阵阵,与南流景合流,困住云川宝剑中的魔种,又不断颤然,仿佛陈执安遭了心魔,向道之心即将幻灭。 谢无拘说话时,仍然在沟通魔种,想要通过魔种来影响陈执安。 可此时的陈执安似乎早已出离愤怒,心中生出了难以撼动的执念,那魔念此时已经无法让陈执安平静下来了。 于是这位谢家极为重要的人物不由紧皱眉头,冷哼说道:“陈执安,你莫要担心,如今那一场婚约要紧,等到此事之后,等到我们救出你母亲。 再回过头来,仔细看一看这张狂至此,无法无天的王衍。” 他劝说陈执安,陈执安迷离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番坚定来:“如此妖孽,做出这般恶事,却能够逍遥法外…… 谢叔叔,你觉得这王家公子该死与否!” 谢无拘毫不犹豫道:“自然该死,犯下如此大罪,杀了数万无辜之人,即便他是六姓人物,也必然要被清算。 否则大虞六姓的规矩、我这大虞五百年的王法,岂不是成了摆设?” “真就如此吗?”陈执安声音有些颤抖。 谢无拘透过魔种能够清楚的察觉到陈执安心中席卷而来的迷惘与悲伤。 也许谢无拘不相信陈执安,却相信他亲自种下的魔种。 于是他正要继续劝说。 陈执安却又说道:“便如同那云停,悬天京中不知有多少人知道他并无罪过,却还要被杀头。 现在这王衍如此肆无忌惮,也许再过些日子,就像王衍所说,以姑岚王家的底蕴,以矿山、药山、官职去换,朝廷恐生乱子,为了安抚势大的六姓世家,便真就会轻飘飘的揭过此事。” 谢无拘眼中崭露威光,冷哼一声说道:“此事我不知便罢,可现在我知道了……这件事情必然会有一个结果。 执安,你且放心,等到婚约之事后……” “婚约……”陈执安猛然抬头:“那王衍明日就要启程,前往姑岚府,有了褚岫白的前车之鉴,他身旁必然有许多强者护持! 若是现在不清算他,等到他回了姑岚府,十三峰那些亡魂,岂有瞑目之日? 苏南府岐黄街上,那个待我如孙的老妇人,岂不是白白跳河死了?” 陈执安抿着嘴唇,瞳孔甚至开始涣散。 先天胎宫中的神蕴震颤的更加厉害。谢无拘此时却沉默,直至几息时间之后,终于开口问道:“难道就为了一位老妇人,你想要杀了那王衍?” 陈执安身躯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谢无拘:“谢叔叔,你牢记十八年前的情谊,时至如今都愿意为了过往情义而铤而走险。 我母亲也说你仁义、良善。 难道你以为那跳河而死的老妇人,以及十三座山,万千亡魂的性命,都抵不上一个王衍。” 陈执安话语至此,猛然拂袖。 他心中几乎盛怒到了极点,神蕴与魔种的联系越发稀薄,几乎将要断去。 谢无拘猛然意识到这陈执安凭着这股澎湃猛烈的气性,竟然有可能摆脱魔种束缚。 即便是天阙人物都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原因在于,一旦这魔种掌控不了陈执安,往后就有了颇多变数,代价实在太大。 首先这颗魔种就极为珍贵,不曾化陈执安为傀儡,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一颗魔种? 其次,陈执安是李音希最挂念之人,对于最终的道果是否能够长成,陈执安乃是关键。 就算谢家能够强行掳走李音希,倘若没有陈执安在旁,也不知这李音希究竟会是何种状态,究竟能否成功结出那一枚道果…… 最后便是陈执安自身的天赋。 诸多缘由之下,谢无拘都不由匆忙站起身来,高声问道:“执安,你想要做什么?” 陈执安停下脚步,肩膀微微颤抖:“在谢前辈看来,那老妇人不过只是一个寻常人,可我年幼时母亲不在我身旁。 这老妇人便如同我的祖母,她绝非且前辈口中区区一个老妇人!” “这天下既然没有道义可言,我便只身前去,刺杀那王衍!” 陈执安再度踏步而出。 而他先天胎宫与魔种之间的联系已经极为细微,就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彻底底断裂而去,而那魔种也将因此消散。 于是,谢无拘不由深深吸气。 “执安,你误会了。” “既然你想去杀那王衍,道义又在我们这边,就由我来助你!” 谢无拘背负双手,气息森严,眼神坚毅,看起来正气无双:“王衍这等再世妖鬼,自然要杀,还天下一个公道!” 陈执安顿时停下脚步,尖锐无比的思绪似乎略有缓和,那魔种上雾气也更加浓郁了几分。 他转过头来,看向谢无拘,眼神中生出几分希望来。 “此事我会让人去办,你不需担心,最多明日,王衍的头颅,我自会取来。”谢无拘声音铿锵有力。 陈执安却摇头,眼神落寞:“谢叔叔,这王衍已经令我心中生出魔障,令我念头滞碍,甚至令我的神蕴蒙尘! 我若不亲手去杀,心中魔障难除!往后我元神修为只怕再难有寸进。 更重要的是……我想亲自报那老妇人之仇,还请谢叔叔成全。” “你也想去?”谢无拘顿时皱眉,摇头说道:“你天资非凡,但是修为终究太低了些。 那王衍长你许多岁,又已经修成玉阙境界,与他随行的门客护卫,修为也必然极强。 你倘若去了,恐生危险。” 陈执安神情依旧坚定:“若是怕危险,我就不会想要只身前去刺杀于他。” “这陈执安,气性未免太过尖锐了。”谢无拘心中依然有些不耐,可却也只能沉下心思想了想,又抬头说道:“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 只是莫要靠近战场,等到我手下之人拿住了王衍,你在杀他便是。” 陈执安执拗摇头:“如此一来,岂不是自欺欺人?” 谢无拘越发无奈。 那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想去送死? 陈执安也许是想到了自己修为弱小,眼神又暗淡几分,他伸出双手:“仔细想来,我修为弱小,竟什么都做不了……” 可旋即他眼神一亮,抬头说道:“谢叔叔乃是谢家公子,六姓贵胄,可否从宫中借出那一柄【峦岫】名剑? 我剑道天赋尚可,曾经手持峦岫,击败高我许多境界的卢生玄。 现在我修为又有许多精进,对于剑道一途也有了诸多明悟,倘若能够再持峦岫,哪怕那王衍已经踏入天门境界,我也必然能够战而胜之。” 谢无拘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峦岫已经归于圣人,又怎能够随意借出来?” 陈执安亮起的眼神,瞬间暗淡,魔种再度震颤,他又不死心一般询问:“那谢叔叔,你识人众多,这悬天京中可有其他传世名剑,能够暂借一用?” “传世名剑这样的宝物,又有谁会借给你?”谢无拘想让陈执安打消主意:“况且,那些强者手中的传世名兵,并非峦岫、都南这等无主之剑。 若是被他人祭炼了,你想使用,恐怕艰难许多。” 谢无拘说到这里,又思索一番,探手之间,手中立刻多了一把漆黑长剑。 这一柄剑上隐隐浮动着暗色的流光,衬出传世名兵的不凡。 “就比如我这【北陆】,乃是真正的传世名兵,已然被我祭炼许多年,除我之外,旁人想要手持此剑,还需要获得北陆的认可,有主之剑的认可,比起无主之剑而言,不知要难上多少。” 谢无拘开口。 陈执安眼神中多出几分希望来,凝视着北陆宝剑。 谢无拘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随意将宝剑递给陈执安:“若是你不信,倒是可以试一试。” 陈执安踏步向前,拿过北陆宝剑,不曾有丝毫犹豫,探手一拔。 顷刻之间,周遭的虚空中猛然间生出几分寒意,空气中细碎的水分凝成雪飘落而下。 一股锋锐而又寒冷的剑气从这北陆宝剑上绽放开来。 嗤! 长剑就此被陈执安拔出,剑光腾飞而起,直上虚空,同样斩碎天上两三道云彩。 炽盛的剑意从陈执安身上迸发出来,便如同云流顿起,又在其中裹挟着寒冷的风雪。 弥漫的剑意与那云流合而为一,相互交织,天上顿时裹挟着雪,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肆意翻涌。 雪簌簌落下,裹挟着重重剑气,腾飞而起,似乎玄妙到了极致。 这些雪飘落下来,挂在那满院的梨树上,又有春风吹过,就如同春日里梨盛开……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开。 陈执安手持长剑,望向谢无拘,眼神中还带着欣喜与感激,向谢无拘行礼道谢:“叔叔今日借剑……” “陈执安必然不负所托,以此正道宝剑,杀妖鬼小人!” 谢无拘抿着嘴唇,沉默了好几息时间,最终再度深深吸气,脸上凑出几分笑容,朝着陈执安点头。 “小心一些,莫要伤了自己。” (本章完) 第190章 杀你王家贵胄者,我陈执安也! 第190章 杀你王家贵胄者,我陈执安也! 秋意渐浓,天边的晚霞如同被打翻的颜料,色彩斑斓。 陈水君站在小院池塘边上,低头看着池水中几条金鱼正在游尾嬉戏。 一条格格不入的鲤鱼则在慵懒的游动,与那几条鲜艳的金鱼相比,看起来便越发普通了。 可陈水君的目光,时不时瞥过这条鲤鱼,眼神中多有些探询之色。 秋水如镜,天空中的晚霞,以及岸边的垂柳。 秋风平稳,带起丝丝凉意…… 可陈水君知道,对于他而言,这是最后几日平淡的光阴了。 红豆院中的红豆即将盛开,天底下无数贪婪的目光都要落在他的身上。 陈水君不怕,可却有些不舍。 他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这一处小院子。 院中,那北寅马正慵懒的吃着草,时不时喷出炙热的鼻息、 白间躺在一处假山上睡着了。 郁离轲戴着木质面具,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本菜谱,正专心致志的研究。 虽然他前来悬天京不久,可这样的日子,这一处小院,仍然让他有些留恋。 尤其是当陈执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笑意走来。 陈水君也就越发贪恋这种光阴了。 天下广大,万物皆有枯荣之时,逍遥自在,洒脱出世自然极好,可若是身上有亲情羁绊,也并非是什么坏事。 正因为有此羁绊,才会有陈执安,才会有这一场义无反顾的冒险。 而陈执安走入院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他来到陈水君身旁,忽然嘿嘿一笑,探手之间,一柄黑色的长剑就出现在他手中。 陈水君原本温柔的眼神,难免变得僵硬起来。 他皱着眉头,又仔仔细细看了这北陆宝剑一眼,眼神中猛然迸发出一道光彩。 他轻拂衣袖。 这院中顿时雾气升腾,就好像到了晚秋的山林中,飘渺一片。 陈执安明显感觉到当雾气升腾而起,这长剑上炽盛剑气突然变得暗淡起来,而其中跃动的某种灵气也似乎更加迟钝。 陈执安知道,这是陈水君在遮蔽这把宝剑之灵,以免谢无拘留在宝剑中的神蕴探知到什么。 “这谢无拘向来小心谨慎,又怎会如此轻易的信你?”陈水君接过宝剑,宝剑入他手中,那剑气更加暗淡,宝剑上的光辉也几乎将要消失。 陈执安摇头:“他并非是信我,而是信他亲自留下的珍贵的魔种,更是信他自己。” “修为强大的人物,对于修为弱小者,总带着一种天生的俯视,俯视中往往带出轻视。 他觉得哪怕我天资无双,哪怕我根骨不俗,可一旦遭了魔念侵袭,就无法躲过魔种探查。” 陈水君身上长衣飘飘,他眼中的疑惑却并未消解,甚至仔细看了站在他身前的陈执安一眼。 莫说是谢无拘。 就连他陈水君,也不知他这孩儿,究竟如何骗过那魔种。 直至几息时间之后,陈水君这才点头:“确实如此,而且这一柄名剑,已经被谢无拘祭炼许多年。 哪怕是寻常的造化强者,想要抢夺,想要炼化此剑,只怕也并不容易,最低也是一个剑毁灵散的结果。 所以这谢无拘也并不担心。” “造化修士,也无法轻易掌驭?”陈执安皱起眉头:“老爹,你可要争点气,我费尽心思给你把宝剑骗来了。 你倘若无法炼化,岂不是白骗了?” 陈水君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一根手指落在宝剑上,周遭浓雾中忽然传来一声声蝉鸣。 “我虽然不是造化修士,可我早就跟你说了,也曾经和我那一位观主朋友说过……这把剑,与我的剑心相合。” 随着他说话。 一道细碎的光辉出现在那宝剑之上,正悠然闪耀。 陈执安看到陈水君这般自信,终于放下心来,催促陈水君:“爹,这等传世名剑价值难以想象,这样的宝剑丢了,就算是谢无拘只怕也要发疯。 你暂且莫要留在悬天京中了,出城找一处安全之地,尽快炼化了宝剑再回来。” “那你怎么办?”陈水君轻声询问:“你丢了这剑,我又不在你身旁,你又该如何应对那谢无拘?” 陈执安胸有成竹道:“经此一遭,我已经看出这谢无拘对于……母亲身上的那道果极为在乎,甚至不惜因此而杀戮其余世家嫡脉。 我若丢了北陆宝剑,谢无拘在这道果二字上付出的代价更是高到了极点,在确信道果到手之前,他即便心有怀疑,必然也不会动手杀我,否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叫沉没成本。 陈执安在心头补上一句。 “那王衍呢?”陈水君又问。 陈执安表情平静:“他明日便出城了,我会随谢无拘麾下之人,一同前去。” 陈水君目光落在北陆上:“若是有这一把剑在手中,你必然能够成你心中所愿。” 他能够清楚的察觉到,带着北陆回到院中的陈执安,哪怕脸上带着笑容,可眼底深处终究还蕴藏着怒火,蕴藏着缕缕杀机。 很明显,那太白山誓杀贴,并非只是骗取北陆的手段。 陈执安却摇头说道:“明日随我一同前去的,应当是谢无拘麾下的枯瘦中年人,他自称【龙公】,可身旁却有那吞天虎齐天冲。 不需要费力猜测,也知道他便是那西蓬莱大将军【蛟骧公】,此人修为极其高深莫测,对比谢无拘只怕也弱不了多少。” “他陪我一起去,再加上同去的还有同为玉阙境界的【狮子叟】、【七尾将军】这两位玉阙人物。” “我如果带着宝剑前去,等到料理了王衍再将这把剑给你,必然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陈水君:“三位玉阙,倒也无妨。” 陈执安转头望向悬天宫方向:“太白山的檄文引出了我的怒气、杀机,可却也同样引起了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以及南海褚家的注意。 王衍这一次回归姑岚府,必然会有朝廷中人以及南海褚家暗中监察。 若是你出手了,但凡蛟骧公有些保命的手段,拖到这些人物来,事情就更加麻烦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你先带着这北陆前去炼化。” 陈水君听到这番话,眼神平静,却忽而问道:“其实最好的法子,便是我佯装袭击这东街院中,闹出一些动荡来,再取剑而去,也就免了诸多危险。 代价便是让王衍活着回到姑岚府中。 仔细想来,那些死在姑岚王家手下的山民其实也与你无关,你又何须为此铤而走险?” 陈执安一笑,回答道:“我未曾见到那些山民的死状,也不知道这些可怜山民死之前究竟何其凄惨。 因为我未曾见到,所以若要问我多么愤慨,多么恼怒,其实我也说不上。” 陈水君发丝飘动:“那你为何还要冒险前去阻拦那王衍?” “因为那琉璃居中,王衍说出来的话,让我有些反胃。”陈执安随意回答道:“爹,仔细说起来,我们都不过只是岐黄街上的寻常百姓。 和那些山民比起来其实也没有好上多少,岐黄街上的街坊邻居也是如此。 可按照王衍的说法,倘若我没有这一身修为,没有闯出这一番名堂,或许有朝一日……如同姑岚王氏这样的世家,又要炼什么需要吞噬生灵血肉的,说不准就要落在我的头上了。 我不仅要被他们砍头,我的血肉不仅要被他们用来喂养邪器,我临死前还需要感到光荣。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正因如此,我才非要砍了王衍的头,让他知道,被人杀了,可不会觉得死是光荣的。” 陈执安眯着眼睛,转身回房,声音却还悠然传来:“爹,此事你莫要管了,赶紧找个地方炼化这把剑吧。” 他走入房中,开始盘膝修行,准备明日前去杀人。 陈水君看着手中的剑,这位沉默寡言的父亲,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那笑容还颇为灿烂,脸上也与有荣焉。 一个白日,一个夜晚就此过去。 次日清早,陈执安走出房门,不见陈水君的踪影。 可那池塘边上,一柄剑却随意放在假山上。 秋风飞过,一片落叶飞来,落在那剑上。 咻! 一道剑气从那宝剑上飞出,掌握了这片落叶。 陈执安眼神中带着些许意外,却仍然拿起这北陆宝剑。 宝剑之上闪烁光辉。 清风徐来,陈执安耳畔响起陈水君的声音。 “许多事,都要持本心行事,借剑之事有真有假,我知道你想杀王衍之心是真的,既然如此,便恪守真的部分,再来行假的部分。” “这把剑在谢无拘手中许久未曾饮过恶人血,执安,你带着宝剑前去,用恶人之血为这把宝剑开一开新刃。” 这声音平静而又坚定,又让陈执安眼中生出难得的光彩来。 他站在原地,抚摸着这把剑,只觉得这宝剑上剑气依旧,剑光纵横。 “也好,这北陆宝剑本来便是正道名剑,以这宝剑杀妖鬼头颅,也算是相称之事。” 陈执安将这一柄剑配在腰间,他去了谢家别院。 院中不见谢无拘的身影,那自名为龙公的中年人,与狮子叟以及七尾将军已然在等候。 龙公身着黑衣,面容依然枯瘦,眼神颇为平静。 狮子叟已经老朽,佝偻着腰,半闭着眼睛。 那七尾将军看起来却不过三十出头,乃是一个极为美艳的妇人,乌发如瀑,挽起云髻,眼尾处晕染着一抹嫣红,藏着一种独特的风情,眼神仿佛能够煽动人心。 齐天冲今日却不在此地。 陈执安知道,自己与魔种的联系生出波动,谢无拘惧怕陈执安在此关头认出齐天冲,所以才特意未曾让齐天冲一同前去。 陈执安倒觉得有些可惜。 “如果这齐天冲去了,老爹出手时,便可以顺手杀了他。” 他心中这般思索。 而那龙公黑色广袖轻拂而过,一阵波澜在他周遭凝聚出来。 这谢家别院中,又有一块假山绽放光辉,朦胧的光辉遮掩住几人的行踪。 须臾之间。 虚空中的波澜竟然不断凝聚,化为一条若隐若现的蛟龙。 龙公率先迈步走上虚空,走到这蛟龙的背上。 狮子叟和七尾将军同样如此。 陈执安抚摸着腰间的北陆长剑,一缕缕剑气在长剑周遭凝聚出来。 他感知着这剑气中的肃杀,心中杀机逐渐炽盛起来,眼神也越发冷冽。 他也就此踏上蛟龙,甚至站在蛟龙头颅上,望向姑岚府方向。 “启程。” 陈执安开口。 龙公弹指,这虚无的蛟龙顿时腾飞,甚至遮掩了众人的踪迹。 长风吹拂,陈执安拿出一张地图来,随意抛弃。 一道真元在他身上绽放出来,展开地图。 陈执安指了指一处峡谷,道:“我们……去这里等他。” 龙公站在他身后,望着眼前这玄衣少年,眼底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贪婪。 狮子叟盘膝坐下,闭目休息。 而那七尾将军舔了舔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四人各有各的心思。 有人想要吞了这根骨奇绝的少年,从而走蛟化龙。 有人并无什么太大的坏心思,只想着在大将军吃了他之前,尝一尝这诗画双绝、刀剑双绝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滋味。 而陈执安将他们视作手中的刀。 以恶刀杀妖鬼,也算是一件难得的事。 —— 王衍并未如同褚岫白那般乘坐马车,而是骑上了自己的马。 他座下这一匹马名叫【鳞马】,不知是什么异种,浑身覆盖鳞片,血气好似无穷,又能够加持主人真元,殊为奇异。 他骑着马走在中间。 身旁足有四位王家门客,又有一队十二人的兵甲。 除此之外,在悬天京中为官的几位王家人物又派来了一位大理寺金甲,一位督察院斗牛使,以及……一位僧人。 这人手持禅杖,身着灰色僧袍,看起来颇为年轻,脸上也有慈悲之相,手中拿着禅珠,行路之间不断念诵经文。 这一队人马行路。 可谓是风驰电掣,速度极快。 甚至若无那一队十二人的兵甲,他们走的还能更快许多。 王衍骑在马上,神蕴流转而出,四散而去,探查周遭。 周遭十里方圆之内风平浪静,查知不到丝毫异状。 王衍嘴角露出些许笑容。 如此多的玉阙修士,暗中又有一位玉阙第四重玄池境界的强者护持,甚至还有褚家供奉的玄门人物也在暗中等候,他就不信这太白山敢来。 倘若这太白山有玉阙五重乃至更高修为的强者,总不至于这般默默无闻。 “自有天罗地网等着你们。” 王衍嗤笑一声。 正在此时,那手持禅杖的僧人却赶上了他的鳞马。 这位年轻的僧人闲庭信步走在王衍身旁。 王衍笑着朝他点头:“静回大师。” 这位静回大师双掌合十,朝着王衍回礼:“王家施主抬举,静回不过只是一个云水僧,游走天下,修行求法,弘法利生,希望能够磨练身心,更想要传佛法于天下。 只是如今我已年过三十,却终究一无所获,如何能担得起大师二字?” 王衍骑在马上,目光时不时掠过四处,但脸上却仍然在笑,客气回应:“静回大师以前也是雏虎碑上的人物,年纪轻轻就已经踏入玉阙天门。 往后必然前途无量,称一声大师,实不为过。” 年轻的静回并未继续反驳,仍然走在鳞马旁边,走出许多时候,直至天上明月升起。 静回抬头望向天上明月,忽然开口说道:“行慈心者,如月清凉,照破众生,热恼暗障。” “王家施主,这句出自法句经,以明月比喻慈悲,慈悲也如同月光般柔和普照,能够消解众生的烦恼炽热,无明黑暗。” 王衍转过头来,有些不解的望向这年轻的僧人。 僧人仍然看着天上明月,继续说道:“天地众生皆有其命,若是有人犯了杀孽,也并非无可获救。 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有获救之门,只需往后莫要行杀戮之事,行慈悲之念,也可成佛。” 王衍神色骤然冷了许多,他望着这位苦行已久,显得面黄肌瘦的年轻僧人,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大师,你这些话,是在与我说?” 静回叹了一口气,道:“我在佛观中枯坐已久,日日为王詹事讲述佛法,希望他能够生出一丝佛性。 后来,我又在悬天京中见了施主,见到了施主身上染着恶念,又见施主年轻,静回不忍心见施主这般堕落下去,所以才自荐而来。” “涅槃经中有言,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悉当成佛,是故应慈,施主,我这里恰好有一本涅槃经,望施主收下,回到姑岚府中,便可仔细参研,必然收获良多。” 这僧人说话间,又从宽大的僧衣中,拿出一本经文来。 王衍低头看着这又破又旧的经文,眼神中忽然闪过一抹厌恶。 他转过头去,直视前方:“我向来对佛门不感兴趣,也并无参禅的天赋。 大师,你想要度我,却不知我身上有什么恶念?” 静回不再双掌合十,而是一只手化为皈依印,谦逊回答:“我曾经登上雏虎碑,得到一门【观恶】神通,我看到施主身上血债累累,不知造出多少杀孽。 这些杀孽也让施主沾染邪性,施主若是不去理会这邪性,必然在杀孽道路上越走越远。 洗去这邪性其实也颇为容易,只需时时诵读我手中这涅槃经,或者得来道家清静言时刻诵读,又或者寻来一位慈悲大儒写下的洗心录时时描摹,不消三年光阴,必然能够洗去一身邪性,重归大道。” 这位云水僧语气真挚,劝人向善。 可王衍眼中却多出几分讥嘲之色,他勒停鳞马,令周遭几位玉阙修士同样停下。 他望着静回,冷笑说道:“静回和尚,你来说一说我身上这邪性,对我而言究竟有什么害处?” “杀戮成性,难免贻害他人……” “我是问你,对我有什么坏处。”王衍打断他的话,冷笑依旧:“这些日子也不知道遭了什么厄运,先是有太白山匪徒,又有那不自量力的陈执安。 现在倒好,我回姑岚的路上,还能遇到你这么一个和尚要对我说教。 你既然见了我身上的杀孽,又平白冒犯我,难道就不怕你自己也成为我身上的杀孽?” 静回道了一声佛号,眼中并不惧怕,仍然平静说道:“王家施主出身不凡,天生便有贵气相伴。 一言既出,又有许多玉阙修士好为施主出手,要杀贫僧最是容易不过。 可是这天地间自有因果轮回,杀人者必为人所杀。 施主砍了我的头,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也被人砍下头颅?” “砍我的头?”王衍脸上笑容越发灿烂,笑道:“我自然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可这里是大虞,我王家这二百年以来也没有几人是被他人所杀,最多不过只是深染恶疾,活不到寿终正寝罢了。 和尚,我不妨告诉你,这大虞六姓,来自寻常世家中,身上背负着与我一般杀孽之人不在少数。 他们至今未死,我也不会死在他们前头。” “好了……我不愿与你多费口舌,念及你一身修为不易,也念在你是出家人的份上。 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你便留在此处好自为之,莫要跟着我了。” 他说到这里,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寒光,眼神越发冰冷:“否则,莫要怪我再行杀孽。” 鳞马又动,踏步而去。 站在原处的静回叹了一口气,结出一个【期克印】来。 期克印者,乃是降魔印决,表摧毁、降伏。 而这和尚的神蕴却在此刻传来雷音:“既然杀孽无可避免,贫僧愿意以身止恶。” 只见两道金光从静回和尚眼中迸发而出,他身后猛然映照出一道金刚神相。 那金刚怒目威严,一手结出降魔印,另一只手捏出不动明王根本甲印! 一道佛门神通骤然在虚空中凝聚,化作难以想象的巨大手印,朝着王衍轰然落下。 与此同时,这静回和尚身上绽放出汹涌火焰,燃烧自身。 他额头多出一点红印,那红印中隐约可见他元神也在燃烧。 他在催动一种佛门秘法,燃烧自身,以出其不意,想要趁着那些玉阙人物未曾反应过来,顷刻间就杀了这杀孽深重的王衍。 “燃尽元神、神相、肉身也要杀我?你这和尚着了什么魔?” 王衍猛然大怒:“这几日,总是遇到这样的疯子。” 可即便是在大怒之中,他神色也并无慌乱,他束发的发冠突然亮出光辉。 那光辉有灵,在虚空中凝结出一片若隐若现的龟甲,笼罩王衍。 静回强绝的佛门手印猛然砸下,却未曾落在王衍身上,而是落在那龟甲之上。 龟甲忽然震动,碎成一片。 而那恐怖的手印,同样碎成无数佛光。 王衍眼中杀机毕露,他微微仰头,俯视着静回,冷哼一声说道:“我这宝物原本是为太白山那些山匪准备的,却未曾想倒是防住了你这同行的秃驴。” “静回,你现在可看清了我王家的底蕴?” 周遭几位玉阙人物那恐怖的神通已经落在静回身上。 静回身上火焰消散,身躯残破,元神零落,奄奄一息。 可他仍然紧握着手中的禅杖,站在原地,不曾跪俯下来。 王衍策马而来,从虚空中拔出一柄长刀。 那长刀上寒光闪烁,长长的血槽泛着清冷的光辉。 “静回,你说杀人者人恒杀之,没想到是你想杀我。” “可现在,你却将要死了,死在我这杀人者手下。 那你来告诉我……这天下究竟谁能杀我王家贵胄?” 静回闭着眼睛,气息如丝。 王衍眼中凶光四射,那凶光中又藏着张狂,他举起手中长刀,即将落下…… 忽然一道龙吟声咆哮而出,破空之声就此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传入众人耳畔。 “王衍,我来杀你。” 一只雄狮虚影忽然在天空中显现出来,只怕有二三十丈,那虚影吞噬云雾,又猛然张开血盆大口,狠狠朝着这天地一咬。刹那间,这天地猛然一颤,运转神通的王家门客、大理寺金甲、督察院斗牛使同时运转神通,想要抗衡这只雄狮。 天上又有桃落下,天上的云气似乎都变作桃之色,那美艳的妇人站在云上张开双臂,七条尾巴就如同瓣在她身后绽放开来。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七条尾巴并非神相,而是切切实实的肉身。 七条尾巴猛然砸落下来,恐怖的真元四散流出,便如大河滔滔,冲击四处。 “西蓬莱,狮子叟!七尾将军!” 大理寺金甲、督察员斗牛使那是衙门中人,顿时认出出手的二人,大喊出声。 其中那金甲已然拿出传讯的灵宝,就此催动。 却发觉这一片天地,有更加不凡的人物,已然用元神隔绝天地,这传讯灵宝已经如同死物一般。 可王衍却望向云间深处。 那里有一位佩剑少年站在若隐若现的云流蛟龙上,目光直视着他。 望向他的眼神颇为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漠视。 王衍顿时暴怒出声,远远指向陈执安:“陈执安,你竟敢与这些西蓬莱山匪勾结一通,想要做什么?” “我来杀你!”陈执安踏蛟龙而来。 王衍冷笑:“就凭你,凭这西蓬莱两个所谓的将军?” 他话语落下。 不远处的山头,有一位手持拂尘的道人站起,元神照出神相。 神相周围猛然亮出光芒,化作一道【天关】,又化作一道【天门】,继而天门中又立起一座【玄楼】。 玄楼之下开辟一片【玄池】,玄池另一边,甚至有一座【玄府】熠熠生辉。 竟然是一位玉阙五重的玄府修士!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位玄府修士不远处,竟然还有八十位身着奇异铠甲,手持长矛,座下骑着骏马的兵甲。 兵甲血气、真元连成一片,运转战阵,气息猎猎! 那道人挥动拂尘,皱眉说道:“我记得西蓬莱乃是谢家执掌……怎么?龙溪谢家倒向了悬天宫?既然如此,蛟骧公何在?” 而那八十位兵甲中,有一位将军策马而出,冷笑说道:“蛟骧公?所谓太白山便是西蓬莱歹徒换面?我褚家岫白公子也死在你们手中? 蛟骧公究竟长了几颗胆子,胆敢谋害我褚家嫡脉?” 便在此刻,猛烈无比的咆哮之声传来。 有人自更深处的云中走来,身着黑衣,低头俯视这一片战场。 而他头顶,一盏烛光燃烧,照出光辉,遮掩了三十里之地,隔绝烛光内外。 “蛟骧公?” “此人是什么修为?” 有玉阙修士察觉出不对了。 却只见这蛟骧公身后飞出一条蛟龙神相,入驻一座【天宫】,天宫中有一座【天阙】直刺云中,气魄无双。 “天阙?”方才冷笑的那一位将军猛然色变。 而那王家的门客望着踏步而来的黑衣人,喃喃自语:“蛟骧公多年以来始终在藏拙!” “不……并非是他在隐藏修为,而是谢家在刻意隐藏。” 蛟骧公就站在云上,低头俯视着广大的战场,轻声说道:“诸位,我欲要走蛟化龙,成为第一位人中天龙。 请诸位成为我腹中大丹,助我一臂之力!” 大战一触即发。 陈执安却仍然低头看着王衍。 王衍咬牙,抬头看着气魄凶猛的蛟骧公,忽然冷笑说道:“陈执安,你也成了身染邪性的山匪? 你亲自到那琉璃居中质问我杀良冒功之事,还以为你心中怀着什么样的道义? 可最终,却还要靠西蓬莱这样的山匪杀我?” 陈执安跳下蛟龙,拔出腰间长剑,摇头说道:“我来杀你,不需要假借他人之手!” “好!” 王衍身后一座天关横空,那天关那里,一尊神相便如同一位披甲的将军,低头俯视陈执安。 “我来看你如何杀我!” 陈执安拔剑而来,那一日未曾念完的半篇檄文,随着神蕴而来,在王衍耳畔炸响。 “日月昭昭,乾坤朗朗,岂容魑魅魍魉久踞天地?太白山必以仇雠之血染黄土,以慰十三峰冤魂!此檄飞传,神鬼共鉴!” “太白山惊世将军必杀王衍!” 陈执安冷笑:“王衍,你那一日与我说了许多所谓此事的结果,我今日特意持剑而来,便是想要告诉你……此事还有一个结果,便是你死在我剑下。” “死在你剑下?”王衍同样神韵流转,一尊神相玄妙无比:“就凭你先天三重的修为?” 陈执安抛出手中长剑,笑道:“我先天一重时,手持峦岫,不过激发出峦岫二成力量。 如今我临近先天四重,已经能发挥这一柄北陆名剑,四成的力量。” “名剑珍贵,四成伟力,可并非只强过二成一倍!” “来……我来看看你如何杀我……”王衍眼神便如同万年不化的坚冰,喷涌出汹涌杀意。 而他身后的将军神相同样显化出一柄长刀,随着王衍手中长刀一同斩下,带着真元激流,带着一种四品神通,又带着呼啸的狂风,狠狠斩下! 顷刻之间,天地生出变化,自那长刀中绽放开来。 陈执安九霄神通运转,剑意云中君肆意横流。 北陆宝剑上传来难以想象的伟力,与他剑意云中君生出共鸣,令陈执安顿时有些意外。 可紧接着,北陆宝剑上寒光阵阵,天地间大雪纷飞,夹杂着无尽的杀伐之气,连同陈执安一身厚重无比的真元、神蕴疾驰而去。 嗤! 宝剑嗡嗡而鸣,兴奋无比。 又有剑气横飞,散发着苍茫寒冷的气息。 一缕剑意炸开,北陆宝剑的锋锐之气猛然爆发,横斩而过。 不过刹那。 已经踏入玉阙天关境界的王衍,神相、神通猛然消散。 陈执安手中北陆名剑绽放辉光,仿佛要斩去一切。 事实也同样如此! 王衍身上又有宝光闪烁,可却同样被就此斩去。 哧! 哪怕王衍已经调集真元,施展身法神通全力躲闪,那残留的剑气仍然溅射出一道光辉,落在他的一条腿上。 一道血光绽放。 王衍一条腿猛然被这剑气斩下。 他惨呼一声,探手之间,手中多了一枚疗伤的天丹,被他吞入口中。 天丹入口,身上真元猛然略有恢复。 他眼中凶光毕露,抬头看向远处的陈执安。 陈执安斩出这名剑,身上真元消耗殆尽,正站在远处。 离他不远处,气息奄奄的静回和尚猜出了王衍想要做什么,奋力张开双臂,身上再度燃起火焰,似乎想要阻挡王衍。 可王衍已经曲起一条腿,猛然跃出,便如同一道划过天空的流星,朝着陈执安爆射而去! “陈执安,你能掌驭这等名剑又如何?只要不曾杀我,但凡我只剩一缕真元,也足以杀你!” “你如今真元殆尽,可后悔今日前来送死?” 王衍神蕴炸响。 而站在远处的陈执安却在此刻抬起头来。 他眼中仍旧平静,就此深吸一口气。 霸下龙躯体神通运转。 【潮汐吐呐!】 天地之间似乎有真龙搅动周遭的云流,狂风越发猛烈。 而陈执安这一息之间,浑身十二处隐窍中,喷涌出难以想象的血气,注入他身躯中。 【霸下负岳!】 他身躯上,一条条若隐若现的金色气血浮现出来,让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如同覆盖了一层鳞片。 陈执安双足扎根如同霸下负岳,气息却仍然平静。 他便在这般平静下,朝着疾飞而来的王衍伸出一只手。 这一只右手五指散开,金色细线发出光芒,便如同龙爪。 他神色终于生出变化,多出一些威严怒目来! 【碎星爪!】 霸下龙躯被陈执安催动到了极致。 他手指上仿佛燃烧火焰,狠狠一抓! 凭借着一缕玉阙真元疾飞而来,长刀斩下,想要斩杀陈执安的王衍,神色猛然大变。 他看到陈执安呼吸吐纳云气,看到陈执安带起狂风,又看到陈执安一只手便如真龙一般朝他咬下。 铮! 他手中长刀燃起火星,又猛然抛飞而出。 陈执安另一只手顺势探出,瞬间便抓住王衍的脖子。 强烈的冲击力让王衍疼痛难忍。 远处几位王家门客正要施以援手,却又被那七尾将军阻拦。 此时,这一处战场已经乱成一片。 神通、神相、战阵不断轰鸣。 有人身死,有人负伤。 甚至那位执印的道人拂尘入大河,卷起万千树木,燃烧火焰,化为法阵,想要困住蛟骧公。 而那将军带着八十位兵甲一同冲锋,气势犹如山崩。 七尾将军娇媚笑着,七条尾巴轰然砸下,砸碎朝着陈执安而去的神通。 而战场的正中央。 陈执安长身而立,身上玄衣飘动。 他一只手已经背负在身后,另一只手仍然捏着王衍的脖子。 让他硬生生悬空而起。 王衍身上那最后一缕真元,也已经全然消散了。 身上的骨头,被陈执安方才的碎星爪爪碎了一半。 他口中不断吐出鲜血来,眼神中带着惊恐。 陈执安直视着他,又望向远处那位彻底燃尽自身,站立而死的静回大师。 “王公子,这天下,如同这位大师一般的人越发少了,可你又害死了一位。” 陈执安眼神中带着清晰可见的遗憾。 王衍呜咽,口中鲜血直流,流在陈执安手上。 陈执安有些厌恶的看着这位王家嫡脉,摇头说道:“昨日你在琉璃居中说过的那些话,我并不认同。” “比如你说那些山民的性命不算什么,也无人会去理会。 你说等你回了姑岚府,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付出几座药山,几个官职。” “除了昨日的话,我赶来的时候,依稀听你询问这位大师,说这大虞天下,究竟有谁能杀你王家贵胄。” 王衍眼中满是恐惧,已经全无力气的身躯还在不断颤抖。 他知道……以陈执安的胆魄,自己马上便要死了。 于是他匆忙调动仅剩的一丝神蕴,哀求说道…… “陈执安!陈先生!我不过奉命行事,王家王冠侯得到一方图纸,想要铸造一把传世名剑。 铸造那一柄名剑,需要一方【染血石】,或者以玉阙圆满修士血液日夜浸染,又或者需要……需要五万人的心头血!” “我不过奉长辈之命……” 陈执安眼中陡然生出一丝暴虐来。 “杀你王家贵胄者,我陈执安也!” 只见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划过。 王衍已经被他划开腹腔,他一只手探入腹中,抓出他的心脏。 “心头血?” 陈执安一只手捏爆王衍的心脏,顿时血肉横飞。 王衍死于当场。 陈执安随手将尸体扔在旁边。 他不断想起心头血三字,只觉得心绪越发暴虐起来。 “施主,守住本心!” 一道微弱的声音传入陈执安耳畔。 陈执安转过头去,却见方才站着死去的那位大师,不知何时已经盘坐于地。 他原本苍白的面色如今变得饱满丰润,脸上还带起微笑,手中捏了往生莲印,佛相庄严。 可陈执安清楚的感知到,这位大师确实已然死了。 刚才那声音,便是最后一缕神蕴。 他突然心生警兆,连忙观想南流景,南流景中那杀生天王法相若隐若现。 当南流景的光芒绽放开来,陈执安心中的暴虐之气顿时被驱散一空,他的精神也逐渐清明起来。 陈执安皱起眉头,沟通青山楼,却见那魔种趁着他方才心境失守,青山楼光辉刹那暗淡,竟然生出魔气,影响了他的心绪。 “这魔种究竟是何来历,竟然如此玄奇。” 陈执安沟通白玉京,青山楼中炽盛的光辉落下,沿着先天胎宫中与魔种的那一缕联系,补全青山楼光辉。 “怪不得谢无拘如此信任这魔种,这魔种若是算作宝物,只怕比起一品灵宝,甚至更上一级的玄宝更加珍贵。 怪不得谢无拘能够名上骑鲸碑,也怪不得他能够发觉父亲口中的道果。” 陈执安心思闪烁。 他低头看到王衍的尸体,心绪稍定。 旋即又多出些烦躁了。 “这天下究竟怎么了?如王衍这样的人,只怕多到数不胜数。” “凭我一人,就算再加上云停、郁离轲这几人,又能杀多少?” “大虞六姓,天下世家几乎成了祸患,甚至……” 陈执安想到那广大的悬天宫,想到那一座望星楼,只觉得普天之下,满是妖孽为祸。 他思绪纷乱,又缓缓摇头。 “天下广大,并非我一人可以撑起来,莫要给自己担上什么枷锁。” 陈执安自言自语:“等我执印,先砍了那几个胆敢杀了我想救之人的狗官再说。” 他想到这里,不再纠结许多,又抬起头来。 却见方圆十余里之地,已然如同炼狱一般。 混乱的神通盖压天地。 几尊神相破碎又凝出。 大风大雨相继而来,令陈执安不如目瞪口呆。 他抬起头来,又看上远处。 那里有一只蛟龙不断腾挪。 黑衣的龙公张开手臂,血色的蛟龙亮出龙牙,龙角之上又穿刺着那些褚家兵甲的血肉! 天阙修士! 强大至此! 即便是大虞六姓也绝不可轻视。 可陈执安看到这蛟骧公大杀四方,眼神中却并无欣喜,反而越发平静。 他还记得那一位扛着扁担的老翁第一次见他,与他说过一件事。 西风州有一座山川,自诩世外仙山,山上大王自号【蛟骧公】,聚拢了二十三位将军,杀人放火,打家劫舍。 甚至聚拢起一处农镇,聚拢了五万子民对他顶礼膜拜,甚至为其献上婴孩、献上妻女,供其吸食人气…… 只因他以人身修行蛟龙神通,妄图以人身走蛟化龙…… 靠着如此邪法,这蛟骧公竟然已经修成天阙神通。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陈执安低下头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 陈水君腰间配着两把剑,站在极远处的云端。 他身上全然没有半分真元波动,也没有任何一缕神蕴流转。 而百里之外那一处战场被谢家一盏【烛光】宝物彻底隔绝,未曾被他人察觉。 可天地四时,明月清风自然会为陈水君捎来消息。 他静默站在云上,等待着远处那一场大战,打出一个结果来。 正在这时。 云下的山上,站起一个身影来。 让人气息猛烈,站在山上,连绵的山岳竟然不断震撼。 他的气势升腾上天,竟然压的天上云雾纷纷破碎。 他踏虚而上,脚下涟漪荡开。 他手中并无长刀,方圆百里之地竟然刀气如狱。 此时,天上明月仍然照下光辉。 此人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明月顿时暗淡下来,光辉收敛而去。 他一步步走来,陈水君转过头看向此人。 “陈水君,苏南府一别,已过半载,你考虑的如何了?”此人直上天穹,与陈水君齐平。 陈水君眼中并无惧怕,向着那人行礼:“宫前辈。” 此人正是天下第一武夫,不久之前还“鞭起卧龙我骑去,挥戈斥问五雷君”的宫龙宿! 这位盖世武夫,曾经一路前去苏南府,前去虎丘山,引得天下震动,甚至引得悬天宫猜测连连,以为他要炼化虎丘山龙脉。 可谁又能想到,宫龙宿之所以前去苏南府,只是为了见那时还在苏南府中教授蒙童的陈水君。 陈执安在此,也许会想到陈水君曾经两日不在家里,只说自己去见一位故人。 他以为陈水君是去见楚牧野,不曾想陈水君竟是去见这位天下第一武夫。 陈水君行礼,与宫龙宿说话。 宫龙宿模糊的面容上,露出几分可惜之色。 “为何不吞下那一枚道果?”宫龙宿询问:“你不是那些无命脉之人,他们便是有了道果,也不过是成造化,又或者更上一两重境界罢了,而你道果入口,你便可以登临道上,不再是道下的蝼蚁。” 陈水君摇头:“音希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儿的母亲。” 宫龙宿低头思索一番,又抬起头来,眼中露出几分赞许之色:“心有羁绊,才不忍看天倾,不像他。” 宫龙宿说到这里,抬头看向百里之外。 那里还有一座荒山,有一位身躯高大的长发少年背负双手,远远望向此处。 那少年眼中战意雷动,跃跃欲试。 “魁星……”宫龙宿摇头:“你不敌我,你这化身更不敌我。” 他话语至此,弹指之间,一道精血落在百里之外,化作一道人影,那人影轰出一拳。 悄无声息间,那身躯高大的长发少年,以及他身躯下的荒山同时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这里从来没有一座山。 唯独那如同被削平的山根,昭示着这座山曾经存在过。 而这荒山处,还有一道少年的声音传来…… “宫龙宿,你命脉如神,名姓中却偏要有一个龙字,天下龙属因为你名中之龙而气运崩解,它们不配与你同名!” “你该叫【神宿】。” 声音遥遥传来,陈水君抬眼。 宫龙宿已然消失不见,天上的明月又照出光辉,落在他身上。 而远处那战场,战事将止。 ps:这章不好分章,一起发出来了,一万两千字求月票喔! (本章完) 第191章 蝉鸣 宝剑 第191章 蝉鸣 宝剑 夜晚的风,吹散了淡淡的血腥气。 有人死在这一处峡谷中,有人奄奄一息,也有兵甲零落,沾染血迹。 更有强者已然奔逃,不愿意死在玉阙第七重的蛟骧公手中。 蛟骧公身后一条威势比起真龙还要更加不凡的蛟龙,正在咆哮飞舞。 他两只手臂摊开,两条玄色广袖就好像是两片云雾,遮住天上的明月,也遮住其他人的退路。 在陈执安就地挖出一个坑,安葬了那位盘膝而坐,双掌合十,静默而死的大师之后,这一场大战便就此结束了。 “若无战阵、灵宝,又或者名剑名刀,玉阙境界的等级差距,真是难以弥补。” 陈执安心中感叹。 狮子叟、七尾将军都是玉阙五重玄府修士,再加上玉阙境界的蛟骧公,这些护持王衍的门客,又或者朝廷中人,不得不死在这战场中。 “怪不得齐天冲那等人物,论及修为,只能够在西蓬莱中排名第四。 也怪不得西蓬莱立起山头十余年,都不曾被剿灭……这一座山头,哪怕没有谢家的背景,比起某些世家,只怕还要更加强大。” 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继而又轻轻摇头。 不过这西蓬莱并不是什么民间势力,说到底也不过是大虞六姓的附属,算是龙溪谢家的势力。 “龙溪谢家在这大虞天下,养出了西蓬莱这样的山头,那么其他五姓……只怕也不遑多让。 怪不得六姓强势,光是西蓬莱就已经有了不少玉阙强者,甚至还有蛟骧公这样的人物。” 陈执安心中沉思。 而虚空中又起波澜,再度化作一条若隐若现的蛟龙,盘结而下,来到陈执安身旁。 陈执安并不犹豫,踏上那虚无的蛟龙。 “要尽快离去,即便这里人迹罕至,可最多不过盏茶时间,必然会被朝廷发觉。” 蛟骧公开口,当先走入西方的云端消失不见。 陈执安腰佩长剑,盘膝坐在蛟龙头颅上,也与靡耗颇重的狮子叟、七尾将军一同,任凭蛟龙游入云流中。 这一处峡谷,其实是在悬天京正南边。 蛟骧公之所以朝西而去,是刻意为之,为了躲避悬天京中前来的强者。 陈执安杀了王衍,心绪越发平静。 他盘膝坐在蛟龙头顶修行,紫清玄微阐真功法运转,紫色的真元以及十二道先天神蕴,缓缓消化第三道先天之气。 青绿色的先天之气每每被陈执安炼化一分,陈执安的真元以及神蕴便会增长许多。 而到了九月下旬,陈执安距离完全炼化第三道先天之气已经不远。 “算起来,我是七月上旬踏入先天一重,如今到了九月末旬,还不到三个月。” 三个月时间,连破三重先天境界,陈执安对于这样的修行速度颇为满意。 “距离婚约还有几天时间,希望能够尽早踏入先天四重。” 陈执安眼神闪烁,神蕴化作丝线流转而出,就像是两只眼睛一般,穿过厚重的云流,望向广大的天地。 狮子叟、七尾将军就站在他身旁。 一人一妖时不时看向陈执安。 陈执安闭目修行,他们能够清楚的感知到萦绕在陈执安身上,极其厚重凝实的真元。 像他们这般能够修行到玉阙第五重的人物,天资、根骨自然也可称得上绝佳二字。 可哪怕如此,当他们看到还在先天境界的陈执安,手持谢家公子的北陆名剑,就能够斩杀玉阙天关修士。 心中也不由感叹。 尤其是那七尾将军,时不时伸出舌头来舔一舔嘴唇,眼神贪婪,脸颊绯红,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执安也感知到七尾将军有些炽热的眼神,心中生出一缕警兆。 这位美艳的七尾将军早在战场上就已经原形毕露,乃是一只狐妖。 这狐妖还来自西蓬莱。 被如此来历的妖怪惦记,哪怕是胆魄惊人的陈执安,都不由心中警惕。 可是…… 同样看到这只狐妖贪婪目光的,却并非只有陈执安! 当那条蛟龙游走于云流,路过一座高耸的山岳,路过一棵葳蕤茂密的迎客松时。 那松树底下,忽然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面容模糊,腰佩一柄长剑。 长剑雪白,气息寻常,看起来不过是一位登山的剑客。 于是早已发现此人的狮子叟、七尾将军放松了警惕。 下一瞬间,却见那登山的剑客一只手落在剑柄上,轻轻拔出长剑…… 长剑出鞘,方圆十里之地的云流仿佛尽数凝聚而来。 一道剑气撕裂长空,裹挟着云流般的飘渺,银色的光辉便如同大雪落下,继而凝聚成为刺目的冰晶! 这一道剑气太过辉煌,太过炽盛,充斥着难以想象的玄妙。 狮子叟、七尾将军猛然察觉,继而心中悚然。 两座玄府玉阙各自出现在他们身后,又有两尊神相显现出来。 狮子、狐狸! 吼声、七尾! 玄妙的神通接连而至,无数空气燃烧进而爆开,想要拦住那辉煌的一剑。 可当剑光落下,那凝聚而来的云流轰然坍缩,继而化作万千冰晶,又化作万千剑气,喷薄而出。 铺天盖地的风雪,裹挟着难以想象的剑气,以及玄妙无比的剑意神通顷刻间落下。 这一剑强大到了极致。 极为轻易之间,就斩去了两道神相,斩去了数道神通。 天地间飘来大雪,其中又有元神神蕴化作两只大手,一只手抓向陈执安,另一只手摘下陈执安腰间的云陆长剑。 吼! 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声也自远处传来。 一条若有似无的蛟龙破开云端,穿过云流,又穿过夹杂着万千剑气的大雪,飞临而来。 他一只龙爪上血色遍布,便朝着那山上的神秘剑客抓去,想要以此神通功法,以攻代守,让这神秘剑客放弃抓去陈执安,抓去那北陆名剑。 可那神秘剑客却丝毫不避,依然站在原处。 他屈指弹刃,又有一道剑气自剑镡螺旋攀升,青锋划过之处留下连绵残影,宛若暴风雪前翻涌的积雨云层。 紧接着。 大风! 暴雨! 暴风雪! 全然到来! 种种剑气混杂而起,化作恐怖无比的龙卷,卷起百丈剑气波涛。 那游走的蛟龙暴退而去,眼中带着深深的忌惮。 可即便如此,蛟骧公仍然游走而至,一只龙爪之上点出光辉。 他张嘴一吐,口中吐出一颗宝物,好似一颗龙珠一般亮出光辉。 点点光辉夹杂在蛟龙爪上,朝着虚空抓来。 而那云上,黑衣的蛟骧公看向北陆名剑,眼中似乎是在抉择…… 最终眼底的贪婪,让他看向陈执安。 那龙爪轰然落下,砸在困锁着陈执安的那一缕神蕴上。 神蕴顿时消散。 已然被强大的神蕴席卷,从而昏迷的陈执安,落入了这龙爪中。 蛟骧公没有丝毫犹豫,不再与这神秘剑客缠斗,而是隐入虚空消失不见。 因为……方圆数百里之内,已经有几道强大气息勃发而出,朝着此地匆匆赶来。 那是悬天京中的强者。 倘若恋战,他们屠戮王家、褚家强者,甚至朝廷金甲、斗牛使的事必然瞒不住了。 除此之外,那迎客松下的神秘剑客剑气之强横,乃是蛟骧公生平仅见。 他若是再行纠缠,等到那神秘剑客多出几剑,自己恐怕要被他斩于剑下。 正因如此,蛟骧公救下陈执安,便急速远去。 地面上,又有真元勃发,满身鲜血的狮子叟也逃窜而去。 而那位七尾将军竟然被这一剑斩去了头颅,死的不能再死。 陈水君站在迎客松之下,任凭他们远去,又看了一眼这只妖狐的尸体。 拂袖之间,神蕴流转,化作大手,捞起那妖狐尸体。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尸体被他收入元神中。 陈水君手持北陆,长风吹过,他的身躯缓缓消散。 也正是在此刻。 悬天京中的谢无拘猛然睁眼。 他眼神震怒,双手凝出剑指,轻轻一划。 陈水君手中的北陆猛然间发出轻鸣之音,一道玄妙而又锋锐的剑气自这宝剑上升腾而出。 与此同时,秀霸山下,又有一道气息流转而至。 这气息神秘、威严,仿佛参悟了某种大道,贵不可言。 陈水君面色不改。 他肩头不知何时落了一只蝉。 蝉鸣声传来,又有黑色的剑气从他肩头绽放出来,斩碎了谢无拘祭炼在北陆中的剑气。 又有第二声蝉鸣。 虚空中云气萦绕,天地万物仿佛都被云雾包裹,显得颇为神秘。 陈水君探步,走入这云雾中,彻彻底底消失不见了。 那蝉魔微弱,无人听到。 秀霸山下的谢茂行距离太远,也来不及阻拦陈水君。 而悬天京中那些强者更是如此。 于是,陈水君便带着北陆,悄然消失于虚空。 悬天京中的谢无拘喘着粗气,站起身来,同样踏上云端,走出悬天京。 他身后浮现出一尊八卦法相,闪烁辉光,一时之间谢无拘的速度快到了极致,破空而去。 他手中又有一道罗盘缓缓旋转。 “究竟是谁!”谢无拘咬牙:“此人便是杀了六叔的人。” 他匆匆飞过八百里距离,落在那高耸的山上,来到迎客松之前。 手中罗盘还在旋转,谢无拘眼中的怒气也几乎无法压制。 他已经找不到这神秘剑客的踪迹了。 “北陆被人夺走了。” 谢无拘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祭炼这一柄名剑已经有许多年光阴。 可今日,当自己的宝剑落在那神秘人手中,自己用尽全力,却不过只能够催发出一道剑气! 然后……他似乎与北陆完全失去了联系。 “这是什么手段?”谢无拘紧皱眉头。 紧接着他又想起陈执安,当他运转种魔之法,那魔种告诉他……陈执安此时已经昏迷,神蕴也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他还想掳走陈执安?”谢无拘站在原处思索,又觉得这件事总觉得哪里不对。 “问题出在哪里?出在蛟骧公,又或者是其他人也知晓了道果机缘?” 他思绪闪烁之间,又想起陈执安。 可那魔种仍然在散发着黑气,要让那位年轻的天才,彻彻底底成为一种傀儡。 “莫说是先天三重,即便是玉阙七重,一旦被魔种趁虚而入,只要烙印未曾松动,也绝不可能出什么差错。” 谢无拘气性不平,可却又不知这神秘人物究竟是谁。 他转而看向秀霸山。 那里,谢家家主正在端坐,一道造化神通缓缓落下,终究消失无踪了。 “能够轻易杀了六叔,又能够令蛟骧公仓惶奔逃,不敢与之交战,必然是一位造化修士。” “必然有人盯上了道果。” 谢无拘深吸一口气,眼神中凶光烈烈。 他筹谋多年,道果绝不可有失。 —— 陈执安睁开眼睛,广寒楼中仍然照出光芒,照耀着他的神蕴。 让他的神蕴看起来满布一道道裂缝,就好像是受了重伤。 当他将血气收入龙躯隐窍中,他的脸色也显得越发苍白。 这里并非是东街,而是谢家别院。 最为惹眼,最为格格不入的梨树依然生长在谢家别院中。 只是今日,除了几位奴仆之外,谢家别院去空无一人。 陈执安想了想,不过留下一封“懊悔丢剑”的书信,也并未在这别院中久留,而是去了东街院中。 陈执安踏入院中。 却忽然发现这小院里,竟然也有依稀可见的雾气升腾出来。 便一如他们一行人前去杀褚岫白的那一夜。 这雾气并非来自陈水君,而是来自宋相麾下。 “宋相让人以雾气遮掩院子……是因为有人窥视?” 陈执安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了看天,看似在看天上的明月。 明月依旧,云雾流转。 陈执安咳嗽几声,虚弱的走回房中,继续闭目休息。 那云上,谢无拘却摇了摇头。 陈执安的状态与魔种反馈而来的信息一般无二。 而那陈水君正在房中盘膝修行。 那孱弱的先天一重真元,就好像一个笑话。 “倒是我多虑了。” 谢无拘脸上的阴郁越盛。 他丢了一柄剑,而且是一柄价值连城的名剑。 值此关头,正要决定道果归属…… “幸好……道果机缘隐秘,并不为人所知。 堵住司远瞾的嘴,再等那人现身也就是了。” (本章完) 第192章 玄门碑上第一甲 第192章 玄门碑上第一甲 陈执安仿佛真就受了重伤,苍白的脸上透露着疲倦,眼中的神采也越发暗淡了。 他盘坐在假山旁。 郁离轲就坐在他旁边,看着陈执安那一柄长刀。 长刀上有着丝丝缕缕的血色,就好像这把刀天生染血。 正是【羹饭】长刀。 陈执安得来了王衍的乾坤宝物。 羹饭长刀便在其中,未曾被王衍交给他人。 郁离轲面具下的脸色不知是什么样的,但他眼神中却透露着清晰的感激。 他接过长刀,朝着陈执安行礼,未曾多言。 郑玄泽、陆竹君二人皱着眉头看着陈执安,不知陈执安究竟因何受伤。 郑玄泽穿着一身月白长衣,收敛了身上的将军杀伐气。 他探手间,手中多出一枚天丹。 这天丹自杀褚岫白时得来,是众人纷润的战利品。 郑玄泽竟然一直未曾服用,也许在等待自己突破先天七重之时。 他将这一枚丹药递给陈执安,道:“我也不问陈兄弟因何受伤,看你的脸色、气息,你身上的伤势只怕不轻。 恰巧用这枚丹药疗伤。” 陆竹君也说道:“我身上还有上千两金子,再加上一些寻常的丹药,应该也能够求来一枚疗伤的天丹……” 二人关切。 陈执安却笑着摇头。 他探手间,手中多出了七八枚【铸元天丹】,他各自拿了两枚天丹递给二人。 又将剩余的天丹分给云停、郁离轲,以及白间。 “两位将军距离先天七重,也只有一步之遥。 这铸元天丹恰好可以用于熬炼真元,真元雄壮,破境也就更加容易了。” 众人看着手中的天丹,有些不知所措。 陈执安再度探手。 手中又多了二十余枚各色的丹药。 这些丹药都是六品天丹,自有不凡,而且种类极多。 有修行丹药,又有养神丹药,甚至还有破境丹药。 陈执安又想要将这些丹药分下去,众人却面面相觑,不愿收下。 于是他面色坦然说道:“王衍死了,这一笔账还要落在太白山头上。 即便无人怀疑我们,还是要未雨绸缪,尽快提升修为才是。” “几位兄长天资、根骨其实都称得上极好,在寻常百姓,乃至庶族、寒门中也是万里挑一的人物。 只是修行道路,一步慢则步步慢。 若是有足够的修行资粮,足够的丹药催发潜力,诸位踏足当前境界,应当还能早个几年。” 陈执安坐在假山前,说道:“只是现在看来,几位兄长的年龄也仍然不算大,倘若有足够的丹药,应当还可以奋起直追。” 他话语至此,一只手轻敲眼前的桌案。 “自从我们一同杀了褚岫白,就已经没有了退路,精进修为乃是必定之事。 一旦有所懈怠,真遇到劫难,只怕便要死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最先走来的是郁离轲,面具隐藏了郁离轲脸上的表情,可他的眼神却十分坚定,自陈执安手中取走几枚丹药。 紧接着是云停和白间。 “秦大都御对我有救命之恩,他让我留下辅佐你,便只当我卖身于你了。” 白间拿过一枚丹药,那丹药上闪烁着丝丝缕缕的金光,颇为玄妙。 “这是血鸣丸,可以用来补充血气,在六品丹药中可以算得上极为珍贵。 执安,你是自哪里得来的这枚丹药?” 一旁的郑玄泽眼珠一转,忽然凑过身来,小声说道:“难道那王衍是你杀的?” 陆竹君瓮声瓮气说道:“王衍已经破入玉阙境界,再加上太白山的檄文。 他这一次回去,身旁不知聚拢了多少门客。 再加上朝廷中人,加上南海褚家前来追索太白山的人物。 陈兄弟想要当着这些人的面去杀人,只怕还不行。” 郑玄泽却神秘兮兮说道:“你忘了?陈兄弟身旁可还有一位神秘的强者。 他与王知微、魏灵玉道下争斗时,几位玉阙修士出手,那神秘强者未曾现身,一道剑气便杀了其中两位玉阙。” 远处陈水君手中拿着书卷,头也不抬,仔细读书。 与蛟骧公三人一同出行,再加上惧怕朝廷发现,绝大多数战利品都被西蓬莱三人取走。 陈执安也就捡了几个乾坤宝物。 之所以有如此多的天丹,还是因为陈水君。 “那只狐妖似乎对我有所企图,老爹动手时,便将她一剑斩了。 有靠山,果然能够规避许多灾厄。” 陈执安心中自言自语。 那七尾将军乃是玄府境界的妖属,也不知活了多少个年头,一生积累十分深厚。 陈水君斩了她,得了她的乾坤宝物,甚至她元神中隐秘收藏的东西,也都被陈水君拿了出来。 陈水君似乎对于这些东西毫无兴趣。 便一股脑扔给了陈执安。 玉阙五重玄府强者的乾坤宝物中,果然不像其他天门、天关强者。 陈执安所得称得上极为丰厚。 就比如这二十余颗六品天丹。 更有三枚五品天丹,数件灵宝,称得上价值不菲。 除此之外…… 陈执安神蕴落入山亭玉中,还可见到一枚丹药安然躺在其中。 这一枚丹药上,一种独特的气息流转,猛烈而又玄妙。 这是一枚【四品天丹】。 天丹……对于绝大多数先天的修士而言,乃是极为珍贵的东西,不可多得。 五品天丹,对于寻常玉阙修士大有裨益。 而四品天丹,就算在天宫、天阙的强者眼中,也并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那些灵宝中,还有两件一品灵宝,以及一件……三品玄宝,终究让陈执安开了开眼界。 “山匪修士,家底都这般深厚。 那些世家人物就更不必多提,不知随身带着多少宝物。” 陈执安心中思索间。 手上的天丹,也已经被众人瓜分殆尽了。 他又望向云停,手中多出一颗草药。 那草药叶片,香气扑鼻,看起来就已经十分珍贵。 云停看到这一颗草药,眼中骤然闪过几分光辉。 因为这一颗草药上,还附着这一道【道真之气】。 到了玉阙境界,想要破境,便需要这道真之气。 云停修为早在被下狱之前,就已经踏入天关巅峰,只需要一道【道真之气】,就可以踏入玉阙二重的天门境界。 可是后来种种,让云停的修为一度沉寂。 蹉跎二年光阴之后,他仍然在天关境界,未曾踏入天门。 可现在…… 陈执安将极为珍贵的道真之气递来他眼前,让他不由深深吸气。 道真之气,就如同神通传承,如同宝药药方,都被朝廷、世家、宗门严格垄断,严格控制。 先天境界的散修也许有。 因为若是机缘到了,这天地间还能寻找到散落的先天之气,又或者还能与人交易。 可是到了玉阙境界,便没有散修一说了。 大虞天下群山万壑诸多江河早已被划分殆尽,即便出现了新的道真之气,旁人想要染指,还要问过许多人。 郁离轲战力超绝,手中又有羹饭这样的宝刀,为何会被王衍捉住?便是因为一道道真之气。郁离轲获得了一道道真之气,破入了玉阙,却露出了破绽,因此而被王家活捉。 云停看着这一道道真之气,沉默几息时间,也并未拒绝,将这道真之气接了过来。 这道真之气自然也是从七尾将军乾坤袋中得来。 “陆将军已经突破先天七重,二十九岁先天七重,往后也大有可为。” “再加上白间、云停、郁离轲三位玉阙修士,再加上将要破入先天七重的郑玄泽……” 陈执安在心中暗想:“两位天门,一位天关,两位先天七重,再加上我……哪怕是在这悬天京,也算得上不错的班底。” “而且,等到这些琐事了了,我还能大量炼制铸元天丹,在场这些人,如果都能将六品天丹当豆一样吃。 我就不信他们的修为提升不起来。” 时至晌午,太阳高照。 陈执安这东街小院中,却仍然覆盖着稀薄的雾气。 偏偏这雾气似乎只有陈执安能够看到,白间、云停、郁离轲这样的玉阙修士,也全然未曾看到。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陈执安正要打算去谢过宋相,神蕴轻动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站起身来,走出院子。 就看到不远处的东街街口上,端阙王爷正背负双手,身旁还站着几人。 这几人中,为首的是一位女子,脸上带笑,眼神却波澜不惊。 她身后负剑,手持拂尘,发上有冠,玄色道袍上没有丝毫纹,颇为庄严。 而这女子身后,又有一男一女,气度不凡,正远远望向陈执安。 陈执安上前,向着端阙王爷见礼,道:“王爷既然来了,何不入院中喝茶?让我尽一尽东道之谊?” 端阙王爷依然随性,他朝着陈执安摆手,又指了指身旁几人:“我早说过你这般的人物,必然会名扬四海。 你看……甚至有道玄宗的人物千里迢迢而来,只为了见你一面……这位是道玄宗栖真道人,这三位年轻人也都是道玄宗的高徒。” 道玄宗? 陈执安神色不变,向那几人行礼。 那为首的女冠看到陈执安气息消沉,神色苍白,神蕴还在震颤,不由微微皱眉。 “陈先生受伤了?”那【栖真道人】笑道:“恰好我道玄宗略通丹石之术,倒是可以帮陈先生瞧上一瞧。” 栖真道人转头看去,他身后一位面若寒霜的女子,缓缓走出,向陈执安行礼。 陈执安回礼。 一旁的端阙王爷哈哈一笑,道:“此处距离九官街不远,诸位与我同来,正好我那里还有云梦山出产的东斋茶。” 端阙王爷发话,即便是玄门碑上天下第七的道玄宗人物,也要给几分脸面。 于是众人一同前去九官街,到了端阙王府中的听雪轩。 听雪轩已然华贵非常,景色更是大虞少有,即便栖真道人看到如此园林,眼中都不由露出惊讶来。 可偏偏他身后一男一女,神色却全然不改,仿佛这般园林都无法让他们感到惊讶。 众人落座,仆人递上茶水。 陈执安喝下一口端阙王爷刚才说过的【东斋茶】,一缕檀香混着松针的气息袅袅而起,又有幽兰般的暗香自唇齿间渗出,后段又浮起雨后竹林新发的嫩芽清气,令人神清气爽。 确实是难得的好茶。 “我这茶如何?”端阙王爷脸上带笑。 栖真道人笑着摇头:“山中粗野之人,哪里喝过什么好茶?不过我宗中这位道玄真传,出身于吕鼎国,吕鼎沿袭了大息茶道,也继承了许多珍贵的茶树,且让他来点评一番。” 栖真道人说到这里,又看向身后那位少年:“【钟屿】,你来说一说。” 相貌不凡,肤白如玉,额头正中又有一点红痣的少年轻轻点头,道:“此茶初沏,倘若竹露滴落新培春泥,中段又有幽兰蜜香渗出,后段不需多提,便知道这茶是出自【茶圣】培育的东竹茶迁枝,自然称得上是极好的茶。” “只是,这茶尾调甘醇,反而不适合在这般青瓷盏中烹煮,若是用紫陶罐窖藏,再用紫陶罐煮茶,其实能更激出后段醇厚的茶香。” 钟屿出口点评,听的端阙王爷连连点头:“不错,吕鼎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便是一位年轻人,都有如此见地。” 栖真道人眼神闪动,又望向陈执安:“我们早已读过陈先生那两阕词,可谓惊为天人,论及底蕴,倒是陈先生更胜一筹。” 她又指了指刚才那位清冷的女子,道:“我这位师侄名叫【顾湄】,极通丹道,算是医中能手,陈先生之既然受了伤,正好让我这师侄帮你看一看,瞧一瞧。” 那女子将要站起身来。 陈执安却摇了摇头,笑道:“谢过前辈好意,只是我这伤势不过是修行刀法太过急切,真元与刀意生逆,伤了自己的元关、先天胎宫,不算什么大碍,也就不需劳烦他人了。” 顾湄神情不改,低头坐下。 这一处东堂中,骤然间变得安静下来。 几息时间过去,栖真道人忽然问道:“听说……陈先生为道玄宗那一张龙变图,点上了眼眸?甚至……悟出了其中诸多真元变化?” 端阙王爷脸上笑意依旧。 钟屿与顾湄望着陈执安。 陈执安坦然点头,道:“倒算是有几分运气,道玄宫中之前赐我紫清玄微阐真功法,我多日参悟,略有所得,恰好这龙变图与此功法暗合,倒是让我平白得了一桩好处。” 栖真道人眼睛微亮:“可否看一看陈先生的真元?” 陈执安光明正大探出一只手来,紫清玄微阐真就此运转,一道紫色的真元在他手掌中凝聚。 钟屿、顾湄原本平静的眼神骤然生变。 栖真道人眯了眯眼睛,有些不确定地询问道:“我看着真元中,似乎只融合了三道先天之气……陈先生是先天三重的修为?” 陈执安颔首。 钟屿、顾湄对视一眼,眼中难掩惊讶之色。 “先天三重,竟然将紫清玄微阐真练到这种程度,真元之浓厚,更是令人惊讶。” 栖真道人毫不吝啬的称赞,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陈先生,紫清玄微阐真出自我道玄宗,却并非是我道玄宗最好的功法。 就比如那龙变图中,尚且还有一门【道玄龙变经】,乃是真正的一品天功,陈先生……以你的天资,如今这四品的紫清玄微阐真,其实并不配你。” 一品天功…… 陈执安深深吸气,就连他都有些心动起来。 道玄宗,大虞第一,天下第七,不知有多少传承妙法,又自有玄门威仪,哪怕是大虞朝廷,都要给这玄门极大的脸面。 等到自己解决了心中执念,入此玄门,仔细修行,求索造化,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在山上结庐而居,悠然自得,父亲母亲也能有个落脚之处。”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 可现在,他还要持本心而行,还要做一些事。 于是他并未拒绝,只说自己尚且还有一些琐事,等到料理完这些琐事,再仔细考虑一番。 栖真道人脸上笑意不改,轻轻点头。 众人饮茶许酒。 陈执安以及道玄宗三人先后告退而去。 陈执安回了东街。 道玄宗三人,远远见陈执安的背影消失在九官街头。 “这陈执安,确有不凡。”钟屿眼神平静:“他若是来我道玄宗,也是一个真传。” “只是……他想要成为持道子,只怕还不够,我在他身上能够清晰的感知到汹涌杀意,他心中缺了慈悲。 身上萦绕着的缕缕刀意,更是寒冷肃杀……此人只怕心术不正。” 顾湄也微微颔首:“修行如此之快,又不愿让我探查……但愿他未曾修行什么魔功。” 栖真道人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天才人物未曾步入歧途。” 三人神蕴流转,彼此交流。 而栖真道人平静的眼神中,终究生出几分波澜。 她抬头看向天空,却见那明月光辉下,隐约有一位道人踏步而来。 “栖真师叔,谷阳师伯何时前来?”钟屿突然询问,神色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这悬天京中,真就长出了一枚道果?” 栖真道人神色不变,神蕴鼓荡:“你们掌门师伯梦中观天下,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也看到了那一枚道果。 这道果关乎天下,绝不能落在心术不正之人手中,否则必有厄难。” “归于道玄宗,道玄宗再选拔一位心怀天下之人吞下道果,才能在如此动荡中,全道果之功。” 顾湄皱眉:“可是……据说这一枚道果,是一个人。” 栖真道人眼中多了些不忍,几息时间之后,终究变为冷漠:“道果关乎太大,有时候牺牲一人,便能够拯救万万人……给她亲属一些补偿吧。” 两位年轻的弟子眼神也逐渐坚定起来。 直至钟屿又问:“除了这道果,掌门师伯又看到了何等了不得的东西?” 栖真道人并未隐瞒,眼神中闪着幽幽的光辉:“他看到一座辉煌的天阙降临天下,位列玄门碑上第一甲。” “他看到十二座楼阁,看到五座仙城。” “他看到有人端坐其中,摩挲星辰明月,执掌乾坤大日!” 玄门碑上第一甲? 两位弟子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深深的惊叹。 位列玄门碑上第七行的道玄宗已然强大无比,哪怕庞然大虞朝廷,也要以礼待之。 那么……那奇异的所在,位列玄门第一,就该何其强大? 只是…… 这梦准吗? (本章完) 第193章 我来接我的妻子 第193章 我来接我的妻子 陈执安盘膝坐在房中,低头看着眼前两件灵宝、两把长刀。 “【九景宝衣】、【镇山印】。” 两件灵宝上散发着氤氲气息,又有一丝灵气不断萦绕,看起来便颇为玄妙。 “宝衣乃是一品灵宝,与我的叶月舟一般品级,能够护持身躯,有此宝衣,我的肉身也就更强了许多。” “还有这镇山印。” 陈执安眼神闪烁。 那七尾将军乾坤宝物中,最为珍贵的除了那件四品丹药之外,便要数这三品玄宝。 天下宝物,自弱由强,分为灵宝、玄宝、至宝,每一种灵宝又分为三个品级。 三品玄宝比起一品灵宝,看似只高出一品,却又要强出许多。 陈执安将神蕴流入这镇山印中,其中复杂的灵纹让陈执安厚重凝实的神蕴,都显得细小无比。 “到了玄宝级别,想要使用宝物,便需要仔细祭炼了。” 陈执安神蕴如火,落在其中,烧灼那些灵纹,进度有些缓慢,他却并不着急。 镇山印中一缕缕奇异的气息与他的神蕴接触,让陈执安对于这一件宝物充满了期待。 “取灵脉碎片制成,印纹乃是一个镇字,正气不凡,对妖鬼之物效果大增……这七尾将军就是一只妖怪,似乎与这三品玄宝不太契合。 也许是她意外所得,又或者是杀人得来。” 陈执安思绪纷飞,神蕴却不断燃烧,祭炼这镇山印,一连持续了两三个时辰。 直至深夜,他才缓缓睁眼。 只见他随意将手中这巴掌大小,印脊就如同一座山一样的小印轻轻一抛。 这镇山印顿时悬空,散发出厚重古朴的气息。 陈执安满意点头。 “粗浅祭炼,再加上我有十二道神蕴,已经能够勉强使用,只是祭炼的不彻底,使用这件宝物消耗太大,而且也非常缓慢。 战时杀伤敌人,恐怕还需要极好的机会才行。” “往后每日祭炼,不能懈怠。” 陈执安将镇山印收回山亭玉,又将那九景宝衣穿在身上。 一品灵宝,并不需要耗时祭炼,陈执安十二道神蕴落入其中,游走于灵纹之中,这宝衣上顿时流光闪烁,画出一件玄色束袖长衣,上面还绣着云纹,看起来便颇为适合陈执安。 九景宝衣中有九种变化,又是极好的护体灵衣。 随着陈执安真元注入其中,玄妙气息顿时升腾开来,陈执安能够敏锐的察觉到这一件宝衣上已经密布着灵纹,护持于他。 “只可惜,催动这件宝衣耗费的真元实在太多。” 陈执安深觉可惜。 可旋即他又想起自己不过先天三重的修为。 先天三重催动一品灵宝,确实有些奢侈了。 绝大多数先天圆满之下的修士,自身真元根本无法完整的发挥出一品灵宝的威力,再加上一品灵宝极为耗费真元。 所以许多世家先天修士,也无法使用一品灵宝对战。 而陈执安不过先天三重修为,一身真元已经厚重无比,虽然无法放肆催动一品灵宝,可紧要关头用于御敌,已然不在话下。 “而且……我很快便能踏入先天四重了,到那时,我的真元还能够更强许多。” 陈执安心中思索之间。 又将目光落在另外两把刀上。 陈执安的斗极长刀在对战魏灵玉时,被魏灵玉那极为珍贵的宝石长剑砍碎。 如今陈执安还需要一柄好刀。 桌案上这两把刀,一把来自于王衍,乃是一万九千锻的长刀,刀身上刀气凛冽,寒光逼人,颇为不凡。 而另外一把刀,则是来自于七尾将军乾坤宝物中。 七尾将军并未修行刀意,这一把名叫【赤冶】的长刀,应当也是她的战利品,被她收藏。 当青山楼光辉落在赤冶长刀上,炽盛的气息传递而来。 “一万六千锻,比起王衍的【杀敕】长刀来说,尚且有些不如。” 可陈执安并未犹豫多少,拿起这赤冶长刀来,真元落入其中,青帝刀意流转,一阵肃杀之气从这一柄新的长刀上迸发出来。 “王衍的杀敕长刀太过惹眼,这赤冶长刀则保险许多。 而且,王衍这把刀还有一些古怪。” 陈执安皱起眉头,一根手指落在【杀敕】长刀上,当青山楼光芒混杂南流景光辉照耀而下,那长刀上忽然迸发出一阵阵血腥之气。 与此同时,青山楼中传递而来的信息,也让陈执安的眼神微微有些变化。 “血炼之法。” 陈执安摇一摇头:“王家冶器,名震大虞天下……难道那些出自王家的神兵利器,都是靠这血炼之法?” 他侧头想了想,将这一把刀收入山亭玉中。 时至九月末,秋风已经夹杂着些许寒意。 陈执安站起身来,走出房门,却见门外浓雾飘渺。 陈水君就坐在这浓雾中擦拭宝剑。 三柄长剑被他依次放在膝上。 朱夏、秋藏……以及得自谢无拘的那北陆长剑。 此时,这原本不属于陈水君的名剑,便安然沉睡在他的膝前,没有丝毫反抗可言。 就好像短短两日,这北陆长剑就彻底被陈水君驯化了。 陈执安走到陈水君身旁,有些好奇的看着这把名剑。 “它叫玄冬。”陈水君介绍。 “爹,谢无拘祭炼这把名剑十几年光阴,你不过得来两天时间,就已经驯服着天下名剑了?”陈执安压不住心中的好奇。 陈水君回答道:“我说了,这一把剑与我的剑心相合。 他并非是被我驯服,而是受我剑心所引。” “剑心……”陈执安眼中带出几分羡慕来,陈水君在他眼中也越发高深莫测。 “得了玄冬,是不是可以离开悬天京了?”陈执安有些担忧:“后天便是九月二十五日,今天李家都已经开始布置府邸,拉嫁妆的马车都排满了龙门街。 再耽误下去,恐怕……” “那红豆还没开呢。”陈水君眼神平静,看起来风轻云淡,可他握着【玄冬】的手却越发紧了,甚至指骨都有些发白。 陈执安也拿出云川长剑。 云川长剑中,那一颗魔种正在散发黑气,继而被青山楼光辉吸收。 “也不知那谢无拘在等待什么,后天便是婚期,他也不紧不慢,未曾通过这魔种下令。”陈执安眉头微皱。 陈水君抬头,隔着浓浓的雾气,看向北城谢家别院的方向。 当秋风流转,云雾飘动,他清楚的看到那谢家别院中,三十六棵梨树已经排成剑阵。 梨树中,各有一枚剑种,正在孕育剑气。 “谢家剑种,天下有名……这谢无拘以三十六颗剑种,孕育一道剑气。 剑种已然成熟,谢无拘的消息应当快了。” 陈执安眼中担忧未减。 “谢无拘、蛟骧公、司远瞾……甚至还有那位谢家家主。” 他思绪闪烁,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陈水君。 如此多的敌人,他这父亲究竟该如何破局? 而正在这时,又有秋风吹过。 陈水君原本分清云淡的面容上,神色忽而变化。 他神色中多出几分疲倦。 当他的目光随着秋风吹拂而去,吹过云雾,吹入云海。 却见到云海上,一位中年道人腰间佩剑,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葫芦,正低头看向悬天京。 他的目光落在龙门街上,落在李府,落在红豆院。 “道玄宗……”陈水君喃喃自语,又转头望向秀霸山。 那秀霸山上,有一位看起来颇为年轻的青衣刀客同样举目而望,他腰间配着一把刀。 那刀上气息蒸腾,隐约化为一只真龙。 “栖霞山上,那两条龙?” 道果机缘,并不独为司远瞾、谢无拘所知。 道玄宗、栖霞山上的龙属悄然而至,想来也是为了这一场所谓的大机缘。 “只是……这道果,还是一条人命。”陈水君眼睑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正是在此时。 陈执安那云川长剑中的魔种,再度流转出一阵阵黑色雾气。 那黑色雾气落在青山楼光辉上,青山楼光辉也开始震颤,继而化作一道道讯息,落入陈执安思绪中。 陈执安不由深深吸气,他望向陈水君:“谢无拘……让我前去拜见母亲,带她一同离开悬天京。” 陈水君的目光闪动,又抬眼看了看天空,看到道玄宗那位中年道士,又看到那青衣刀客。 几息时间过去,陈水君终究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那就不等了。” “我……与你一同前去红豆院。” 陈执安摸了摸云川长剑,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果决。 “那谢无拘让我前去红豆院,必然已经做好了准备,父亲其实不必前去,我将母亲带出来便是。”陈执安开口。 陈水君却轻轻摇头:“十八年前我离开悬天京时,曾经与你母亲说过,有朝一日我会登门而来,与她一同走出李府。” “我对你母亲有许多个承诺,只是岁月匆忙,很多承诺我已经无法实现了。 而那些尚且可以实现的,就从这一件开始。” 陈水君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又特意叮嘱陈执安,让他等候一番,这才回了房中。 一盏茶时间过去,陈水君才走入房门。 却只见今日的陈水君难得穿了一身洁白长衣,头上竖起发冠,腰间配上了那把黄雀风。 时至中年,又因为多年的离别之苦,陈水君的两鬓已然有了许多白发,眼角也有皱纹。 可当他身着白衣走来,沉静的面容,如同深邃夜空一般的眸子,以及浑身散发出来的平静气息,都称得上不凡二字。 许多年的教书沉淀,让陈水君如同一块有些年头的美玉。 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这句话用来形容此时的陈水君,再合适不过。 陈执安看着佩剑而来的陈水君,想起红豆院中写下无数执安、水君的母亲,他身上的气魄也变得沉重起来。 二人走出小院。 此时已过子时,天上有点点星辰。 星光照在父子二人身上,照出两道修长的影子。 “我们还是翻墙进去吗?”陈执安询问。 陈水君摇头:“不,这一次我们……从正门进去。” 陈执安心中疑惑,却也不曾多说什么。 二人便走在星光下,一路去了龙门街。 龙门街乃是贵人居所,街口也有守卫、门房。 陈执安远远看到配刀的守卫,一只手落在腰间云川长剑上。 一道秋风吹过。 几位守卫仿佛困倦了,躺倒在地。 二人便这般直入龙门街,到了李府门口。 深夜,李府大门紧闭,门上却已经挂起几个大红灯笼,预示着这几日府中有大喜之事。 陈执安上前想要敲门。 陈水君道:“还是唱名吧。” 陈执安挑了挑眉,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惊讶。可他依然未曾拒绝陈水君…… 摆在他们面前的劫难还有许多,李府恰恰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于是陈执安深吸一口气,便在这萧瑟的秋风中,在寂静的秋夜里,高声道:“陈家父子,前来拜门。” 这一声高喝,便如同一道雷霆炸响于龙门街上。 一时之间,龙门街上许多府邸中点起灯火,有许多其他府中的守卫,腰间配着刀兵,走出院子,虎视眈眈看向二人,等待自家主人下令。 天上云雾流转,遮蔽星光。 这一声大喝,惊醒了不知多少人。 李府同样如是。 当灯火又起,数道神蕴从这位尚书大人府上汹涌而来,落在陈水君、陈执安身上。 大门洞开。 又有足足四十位李府守卫鱼贯而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猛烈的真元自他们身上绽放而出。 这些守卫甚至还穿着兵甲…… 大虞律令,二品大员,可养兵甲四十人,以行守卫之责。 而这四十兵甲身上甲皱闪烁寒光,手中长刀熠熠生辉,屡屡杀机落在陈水君、陈执安身上。 即便李家大半势力都在云州,可这尚书府,依然有五位玉阙门客,有四十位兵甲守卫。 这五位玉阙中,甚至还有玉阙四重玄池修为的人物,神蕴如剑,高悬于虚空。 京中重地,大虞最为安全的地方,李铸秋仍然养了不少强者。 兵甲之后……则是李铸秋、李夫人、李海邺等等许多李家人物缓步而来。 在红色灯笼辉光照耀下,李铸秋脸色铁青,眼神又浑浊无比。 他远远望着陈水君、陈执安父子,眼中的怒气似乎要吞噬了他们。 而龙门街上其他府邸中,不知有多少目光悄无声息间,落在这李家门前。 “陈水君、陈执安,你们做什么?” “你是大治四年的状元,熟读经典,难道不知礼仪为何物?深夜叩门,意欲何为?” 比起陈执安上一次见李铸秋,短短时日,李铸秋仿佛更加苍老了,就连声音都透露着老迈之气。 而李老太君,却明显看到陈水君、陈执安腰间配着的长剑。 她眉头一皱,声音有些尖利起来:“悬天京禁刀兵,你们父子二人却罔顾禁令,佩剑而至,究竟想要做什么?” 五位玉阙修士神蕴悬空,一道道神通浮空,仿佛已然做好了准备。 四十位尚书府护卫更是拔出腰间长刀,刀光凛冽,真元气息勃发,便如同一场大风,吹过龙门街。 而此时……注视着龙门街的,却有许多人。 秀霸山上,那位青衣刀客拔出腰间长刀,长刀飞起,竟然悄无声息间化作一条真龙、 真龙吞吐云雾,探出一只龙爪。 青衣刀客沿着这龙爪走上龙首,端坐于两只鹿角正中,秀霸山上无有云雾,新月光辉落在他身上,照出了这青衣刀客身上的鳞片。 他也是一条龙。 云端深处,谷阳子、栖真道人并肩而立。 栖真道人不由皱起眉头:“这参悟了龙变经的陈执安,竟然是那道果之子!” 谷阳子眼神肃然,道:“如此正好……虽为天下所谋,却也不能失了道义二字。 那道果在世,落入邪魔之手必然祸乱天下。 陈执安既然天资不凡,等到玄宗得了这道果,便将陈执安收入山门,让他传承这一枚道果。 如此一来,虽然仍然愧对那道果女子,可想来,他应当也能瞑目了。” 栖真道人却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这陈执安也许不是炼化道果的好人选。” 谷阳子转头看向她。 栖真道人说起她与陈执安在端阙王爷府上的相见。 “这陈执安修行的刀意肃杀之气宛如寒冬,凶戮如同战场狼烟……能够修成这样的刀意,心中杀伐气必然极盛。 若他是一位将军倒也罢了,可他不过只是一位画师,一位未曾经历人世苦乐的少年。 他练出这般刀意,只怕……” “只怕心术不正。”谷阳子紧皱眉头,却终究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且先拿到道果再说。 道果……并非只有我道玄宗再谋划,那秀霸山上,已经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谷阳子开口:“除此之外,这悬天京中强者无数,若是被朝廷发觉,我们只怕带不走这道果了。” “我们带不走,其他获知着道果机缘的人也带不走。 所以……这战场,终究要被引到悬天京之外…… 陈执安与他父亲虽然修为寻常,可终究能闹出一些乱子来。 正好,我们也可以看一看那谢家、司远瞾,以及那两条龙,究竟如何谋划。” 他说话间,徐徐抬头,眺望秀霸山下。 那里有一处谢家别院。 谢家家主谢茂行盘坐在一张木质桌案前,眼前摆放着一本书。 他双手拢在袖中,眼神如同深渊寒潭,波澜不惊。 直至他感知到谷阳子的目光,这才缓缓抬头。 这两位在广大的大虞天下,都排得上号的人物目光碰撞,一缕光辉一闪即逝。 悬天京持天楼上,安国公背负双手,笑容灿烂。 刚刚走出皇宫的黑衣国师,抬头看向云端,又看向秀霸山轻轻摇头。 许多人暗自筹谋…… 而对于悬天京中绝大部分人来说,这一场深夜拜门,还要落在陈水君父子“抢婚”二字上。 就比如此刻的玉芙宫、明月宫。 玉芙宫中,玲珑公主坐在床榻上,身上轻纱难掩玲珑躯体,她眼中已经睡意全无,低头询问那一位被她称之为玉絮奴的女官:“你是说,陈执安带着他的父亲,去李府拜门了?” “再过两日就是司家、李家两家的婚期,现在也已是深夜,陈执安想要做什么?” “陈水君父子,还各自配了长剑。”那女官继续禀报。 玲珑公主眼神再变,眉宇之间生出几分担忧来。 而那女官继续开口:“看起来他们二人想要抢婚。 只是这件事却颇为奇怪,那陈执安、陈水君的修为都不过先天境界。 抢婚二字,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有些……艰难。” 玲珑公主听到女官这番话,甚至没有丝毫犹豫,便下令说道:“那你便去暗中护持,无论陈先生想要做什么……你都助他一臂之力。” 那女官一愣,却也不曾多问,行礼正要告退。 玲珑公主却忽然站起身来,翻箱倒柜拿出一颗明珠,扔给女官。 “你点亮着远目珠,我也想看看……陈先生究竟为何如此冲动。” 明月宫中。 胧月皇妃深夜时分都不曾睡下,正站在明月殿中,抬眼望向远处。 她神蕴流转,直去宫外,落在龙门街上。 除了这二人之外。 安国公府魏离阳、魏灵玉…… 李归晚、谢北图、王龙、裴南枢、晏鹤眠…… 乃至司家司螭琼、司遥都已然得到消息。 许许多多的目光,都落在龙门街上,落在那看起来势单力薄的陈家父子身上。 十八年之前的往事,却未曾凋零,要在今夜开结果。 “派人去督察院、大理寺、京尹府,让他们前来拿人。” 李铸秋吩咐下去,立刻有人匆忙而去。 陈水君侧过头去,看向红豆院方向。 高耸的院墙拦住了他的目光,却拦不住流淌的秋风。 天上的云雾散去,照出月光,也落在红豆院中。 “我来接人。”陈水君转过头来,直视着李铸秋:“我曾与你说过,等到你福泽将尽之际,我会来见你,我会带走我的妻子。” 李铸秋苍老的脸上清晰可见的露出冷笑来。 一旁的李太君已然意识到,龙门街上的许多大人府上,都在看戏,都在看他们云州李家的笑话。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下令。 “深夜佩剑而来,必生不轨,抓住他们!” 老太君一声令下,兵甲齐动,那些玉阙门客,以及那些兵甲着身的护卫就要动手。 “慢着。” 可叫停他们的,竟然是李铸秋。 李铸秋脸上冷笑依旧,却未曾让手下人动手。 因为他想到李伯都的话,想到李伯都脸上的伤口。 “又何须着急?” “司家会来人,大理寺、刑部、督察院……都会来人……” “陈执安已经让李家脸面落地,索性就让他们将此事闹大,天资再好,可终究不过二人而已。” 他心中这般想着,双手已然负在身后。 “福缘将尽?”李铸秋目光落在陈水君身上:“我李家的福缘正如日中天,伯都将要破入天宫,洲白已经拜入养龙观,音希……又要嫁给终要造化的镕天将军。” “陈水君……你来告诉我,我李铸秋的福怎会尽?” 陈水君感知着周遭诸多神蕴,感知着无数陌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却依然平静,没有丝毫胆怯。 他转头看向陈执安。 陈执安同样如是,一手握在云川长剑的剑柄上,气息烈烈。 哪怕仅仅只有先天三重的修为,面对如此多玉阙修士的神蕴,同样没有丝毫惧怕。 “因为……李家的福缘,都来自音希。”陈水君终于回答,他身上长衣飘动,令他如同出尘的仙人。 “只是后来,你们背叛了她,令她沉寂十八年,也断去了李家的机缘。 所以,李伯都获得龙脉机缘却无法炼化。 李洲白拜入养龙观,却视去你们为无物。 甚至你李铸秋因为我与音希续来的命,也已经到了尽头。” “李铸秋……难道你没有发觉你病了吗?执安……你来告诉李大人,他的病究竟在哪里。” 陈水君娓娓道来。 陈执安愣了愣,继后又仔细望向李铸秋,当这虚空中雾气飘散,他终于看到…… 李铸秋脸上竟然满布脓疮,那些脓疮甚至已经破溃,流出脓血,糊住他的眼睛,令他越发昏聩。 早在许久之前…… 陈执安在恍惚间,早已看过李铸秋脸上的脓疮,那时他不明其意,自以为是自己看了眼。 “李大人,你难道没有察觉到你脸上长了东西?” 陈执安皱着眉头:“你已经病入膏肓,气息奄奄,甚至……这病已经蒙蔽了你的双眼,甚至蒙蔽了整个李府…… 你贵为尚书大人,难道未曾找个太医看一看?” 李铸秋眉头拧起,摸了摸自己的脸。 陈水君轻轻摇头,忽然吹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吹过,天上的云雾散开,露出星月的光彩,照耀在他的脸上。 顷刻之间,李铸秋身旁的李太君好像忽然间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般,朝后退去几步。 而此时的李铸秋,指腹摸过脸颊,只觉手下凹凸不平,甚至有腥臭味道传来。 “这是……什么东西?”李铸秋气息变粗,眼神惊恐。 (本章完) 第194章 音希,我们要走了 第194章 音希,我们要走了 秋日的夜风掠过梧桐,也掠过了谢家别院那几排梨树。 每一棵梨树中,一点玄光照耀,在黑夜中显得越发耀眼。 谢无拘站在这些梨树前,眼神中多出些满意之色,继而弹指。 刹那间,那些梨树纷纷裂开。 自梨中,一缕缕剑气腾飞,落入谢无拘腰间的长剑上。 他腰间的长剑已经并非传世名剑,却依然锋锐。 尤其是当三十六道剑气落入这长剑上,这一把长剑散发出来的剑气也更加玄妙了许多。 他种了一个多月的树,耗费三十六颗剑种,又耗费一方阵图,终究凝聚出这三十六剑气。 有了这般剑气,谢无拘神色平静了许多。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蛟骧公,朝着蛟骧公点头。 蛟骧公立刻走上虚空,隐入天上的云雾中。 谢无拘则是上了谢家别院那一方楼阁,他站在楼阁最高处,远远望去。 然后他便看到那司家院中,司远瞾已然披甲,手持他那名震大虞的名枪【青天】,正远远望着他。 他眼神如同汹涌的瀑布,散发出盖世的威势,一种可怕而又淡漠的气息由此而来,望向谢无拘。 谢无拘舔了舔嘴唇,一手落在腰间那长剑上,他的眼神也仿佛化作两道锋锐的剑气,直刺而出。 两人无声交锋,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几息时间过去,二人转头同时望向龙门街。 那龙门街上。 陈执安高声唱名。 陈水君身上流转着一缕先天真元,就站在龙门街上,眼中仿佛无惧。 谢无拘不由微皱眉头。 这陈执安竟然选择强闯尚书府? 而且这不过先天一重的陈水君,竟然也要来当拖油瓶? 如此一来,蛟骧公想要悄无声息的带走李音希、陈执安,已然不太可能了。 “算了,陈水君、陈执安一同与李音希离开,李音希心中应当也没有了其他顾虑……对于道果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而这镕天将军……我来拦住便是。” 谢无拘转头看向司远瞾,一只手始终握着剑柄,防备司远瞾出手。 可这位年轻的侯爷,却只是身披青甲,手持长枪站在原处。 他同样看着龙门街,却好似并不打算出手。 两人在寂静中对视,风清月明,就连肃杀之气都逐渐消散了。 可是龙门街上却恰恰相反…… 尚书府门前的铜铃叮当作响,伴随着李铸秋惊恐的眼神,也伴随着李海邺急促呼吸的声音。 “这是什么?” 李铸秋一脸惊恐的看着手上的浓水,强烈的剧痛自他身上传来。 并不止于他的脸面,五脏六腑同样如是。 他又转过头看向尚书府。 只见这奢华无比的尚书府上空,竟然笼罩着一层黑色的云雾,云气纵横,却充斥着冰寒。 哪怕他们站在府前,也感觉到深深的寒冷,如坠冰窟。 “陈水君,你做了什么!” 李铸秋久居高位,如此惊恐的事仍然没有让他失了心神,他咽了咽口水,眼神中仍然泛着寒光,死死注视着陈水君。 几道玉阙神蕴仍然锁住虚空,强烈的威压从这几道神蕴上绽放开来。 陈水君先天一重的修为,面对这几道神蕴,显得颇为渺小。 他身上白衣飘动,大风袭来,仿佛要将他吹去。 可偏偏这位资质寻常,两鬓斑白的中年人面色却丝毫不变,身体也如同磐石一般,屹立不动。 “你的命,是我与音希冒着亡命的风险,杀了那一只道下魔头得来。 那丹药为你续命,也含着道下魔的因果。 李铸秋,你镇不住这一份因果,所以便染了病。” “胡说!”李铸秋喘着粗气:“我乃是大虞户部尚书,正二品大员! 我儿子乃是统御九万松槐军的玄紫将军!我李家气运兴隆,区区因果,如何镇不住?” “我若是镇不住因果,又有谁能镇住它?” 李铸秋有些歇斯底里。 陈水君的声音一如之前那般沉静…… “能镇住的人不少。”他道:“音希身上扛着更大的因果,她能够找到道下魔头,自然也能够镇住因果。” “我陈水君手中的黄雀风,杀了那尚且隐藏在众人中的道下魔,自有杀伐气,也能够镇住这一番因果。” “还有我的孩儿……” 陈水君直视李铸秋:“执安乃是绝顶的天才,诗画双绝,刀剑双绝,又有极不凡的天赋与根骨。 他也能够镇住这一番因果。” “只可惜……李尚书得以续命之后,忘记了李家的承诺,眼中满是门楣、富贵、传承。 你拆散了我与音希,让我只能带着我的孩儿离开悬天京。” “你压散了音希的希望,让她不愿再见你们,甚至想要搬出尚书府。” “我来告诉你,李铸秋,你这十八年以来做过最正确的事情,便是将红豆院买下来,纳入李府之中。 否则你根本活不了这么久。” 陈水君徐徐低语,清亮的眼神中并无多少仇恨。 “你以为我心中恨你?你以为我父子二人前来悬天京,是为了向你讨债?其实不是…… 你的债已经在你续命的因果之中,不需要我动手,更不需要我的孩儿动手,一切都是自作孽,又如何能活?” 陈水君话语落下。 李铸秋五脏六腑中传来强烈的痛苦,令他脚下踉跄,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漆黑的鲜血洒落在台阶上。 李铸秋眼中的惊恐更加明显了许多,他抬起头来指向陈水君,却又说不出话来。 远处已经有脚步声传来。 京尹府的铁衣已经出现在龙门街的街口。 哪怕李铸秋未曾说话,陈水君似乎也已经听懂了他闷哼之意。 他缓步向前。 几道神蕴顿时压力大增,一旁的李海邺匆忙摆手,示意那些门客莫要出手。 “我还记得李家太爷,亲自将我叫去…… 他说你若死了,李家门楣必将断去,又与我说音希看到一头道下魔头,他央求我,让我持剑去杀了那魔头。 得来道下丹药,为你续命。 李家承诺我,若我能为你续命,音希就能嫁给我。” “时隔十八年,李铸秋……你家的承诺还作数吗?” 李铸秋疼痛无比,脸色泛青。 一旁的李海邺连连点头:“作数!作数!陈……姐夫!你说你能镇住这因果,不如……” “作数就好。” 陈水君深吸一口气:“朝前迈出一步,既然作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音希已经占全了。 自十八年前开始,她便已是我的妻子。 我今日来接我的妻子走,你们谁要阻拦?” 陈执安静默的看着。 无数的目光落在陈水君与陈执安身上。 远处那些京尹府铁衣速度极快,朝此而来。谢无拘、司远瞾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多了几分好奇。 时至如今,他们依然站在高处,低头俯视着这龙门街,想要看一看先天境界的陈家父子,究竟能够搞出什么名堂来。 而李老太君听到陈水君的话,却匆忙摇头! “音希马上要嫁人了!要嫁去即将造化的镕天将军,陈水君,你莫要装神弄鬼!” “那些门客何在,给我……杀了此人!” 老太君声音颤然,一声令下,甚至还不曾忘了陈执安:“还有那小杂种,一并给我杀了,今日的事绝不能传扬出去!” 陈水君叹了一口气。 他甚至不去看这老太君,眼神仍然落在李铸秋身上。 “你看,道下的因果不仅要夺你的命,还蒙蔽了李府所有人。” 李铸秋气息奄奄,眼神黯淡无光。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而谢无拘摇了摇头,一道神蕴流转,知会蛟骧公。 “李府那些门客动手,你便转动风云,带着李音希,以及陈家父子一同离去。 这悬天京中的事,有我与家主。” 天上有雷霆乍响。 谢无拘皱了皱眉…… 这陈水君积怨太久,已经失去了理智。 先天境界,竟然想要强闯李府…… 他话音未落,天上又一道雷霆响起。 而自李府中,一缕缕厚重的气息猛然勃发,强悍的神通接连而至,整座龙门街都为之震颤。 司远瞾握紧手上的青天长枪,大约是担忧这些神通会波及红豆院中的道果。 甚至他身上有一缕神蕴飞出,想要插手这战事。 无数的目光落在此处,无数的目光都想要看一看,这陈家父子究竟发了什么疯。 然后…… 他们便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他们看到陈执安腰间的云川长剑出鞘而出,天上云流徐徐而动,带起飘渺的剑意笼罩龙门街。 又有一道炽盛刀光乍现而来,犹如大河滔滔,山川耸立。 剑气! 刀意! 玄妙而又浑厚的真元从他身上爆发开来,拦住京尹府七八位铁衣。 而那陈水君却面色淡漠,继续朝李府走去。 可令人惊讶的是…… 他每走出一步,他身上的气息便增长一倍,乃至数倍。 而他元关中的真元,先天胎宫中的神蕴同样在增长,一步之下先天一重,就变做了先天二重。 他继续行路。 先天三重! 先天五重! 先天七重圆满! 陈水君一步一境,来临先天七重! 而那诸多玉阙神通尚未落在他的身上,却被一缕缕风波吹散。 陈水君继续前行。 “这天下,并非只有出身不凡者,才能修炼有成。” 陈水君淡漠低语。 他身旁猛然有蝉鸣传来。 秋日的蝉鸣,带起陈水君身上厚重的气息。 气息流转,陈水君额头亮出一点光芒,那是……元神! 陈水君身后,有一只蝉相若隐若现,那是神相! 元神、神相! 陈水君几步之下,自先天一重,连越七境,踏入玉阙境界。 谢家别院中,谢无拘瞳孔收缩。 “这是四时蝉?” “他捉到了蝉!” 司远瞾无情无性,淡漠到极致的眼神里同样生出波澜来。 二人眼中,从无半分威胁的陈水君捉到了蝉,踏入了玉阙境界。 而且……玉阙天关似乎并非终点。 陈水君身后那一只蝉尊以外,已然有一道天关横立。 天关之后,又生出一道天门。 天门以内,一座玄楼立起,玄楼之下,玄池中真元潺潺流淌。 而玄池以外,一座广大的玄府耸立而起。 当陈水君来到李府仪门之前。 他的修为已然踏足玉阙第五重玄府境界! 四十位披甲的刀兵持刀而来。 而李家那五位玉阙门客已然现身,悬空而立。 陈水君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拔出腰间已经改名为【朱夏】的黄雀风,斩出一剑! 一剑既出,便如同盛夏东南风,强劲玄妙的剑气呼啸而至。 又有如夏日的滂沱大雨,天上有雷霆炸响,威势惊人。 剑气飞出,横扫而过。 四十位披甲的刀兵也好,五位玉阙门客也好,几乎同时败落! 李铸秋眼神中的光芒越发暗淡了。 身躯中的疼痛已经让他麻木,让他得以抬起头来,注视着陈水君。 此时的陈水君看也不看他一眼,迈步走入李家,走向红豆院。 李铸秋骤然记起十八年前,自己躺在病榻上将死。 陈水君便手持那道下丹药,迈步踏入李府,面无表情间救下他的性命。 “因果……因果!”李铸秋身上的剧痛卷土重来。 李老太君身旁的兵甲绽出血光,天上的玉阙门客也都坠落下来,令她恍惚。 “不是说这陈水君修行天赋太弱,一辈子都无法踏入玉阙境界?一辈子都赶不上伯都我儿,更莫论镕天将军?” 老太君喃喃自语。 李海邺看着眼中自己父亲如此痛苦,眼中流下泪水来。 可当他抬头望着陈水君的背影,不知为何,眼神中竟多了几分轻松。 “姐姐。” “再会。” —— 红豆院中,满院的红豆已然开了,唯独李音希手中白色瓶中的一支红豆还未曾盛开,也未曾结出红豆来。 可李音希就坐在院中,身上穿着一袭大红色嫁衣,低头看着这白瓷瓶,看着其中的红豆。 她眼里带着希望,嘴角含着微笑,时不时看一眼门口,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直至…… 有一袭白衣自那小径中走来,朝她轻笑。 拂袖之间,天上有云落下,落在李音希的红豆院中。 “音希,我们要走了。” ps:等下还有喔 (本章完) 第195章 悬天京外 第195章 悬天京外 李音希手中拿着白瓷瓶,红豆翠绿的枝芽迎风摇曳。 她身上嫁衣华丽,脸上带着笑容站起身来,走上那一团云雾。 陈水君抬眼看天,看到了云雾中的蛟龙,看到了山上的真龙,也看到自诩天下正道的人物正在低头俯视。 可是他心中并无多少恐惧。 他想起宋洗渠的话…… 一切万事的前提,都不过是活着二字。 而这红豆尚且不曾盛开,令他看不透这人间四时,更看不透四季交替之下,究竟有哪些规律,究竟有哪些大道。 可是他不愿再等了。 明日、后日,甚至再过七八日,这一株红豆仍然无法盛开。 而音希需要希望,需要让她十八年的坚持落地,让她十八年前未曾成道的选择,开结果。 于是陈水君同样走上那一团云雾,牵住李音希的手。 李音希的手掌冰寒,眼神中却流下欣喜的泪水。 人生一世,她了两年光阴了解了陈水君,并决定要与陈水君结为连理。 十月怀胎,诞下了陈执安,让两人的感情有了结果。 而十八年的等待,证明她并非一时冲动,也证明她并非被人蒙蔽。 天下广大,却少有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有情人更是少而又少。 可今天……当李音希走上那一团云雾,当陈水君例如十八年前的雨夜中那般,牵起她的手。 李音希终究喜极而泣。 云雾升腾,托起二人的身躯。 当他们升上高天,李音希便看到偌大的李府,看到李家门口的李铸秋、老太君,也看到陈执安。 李铸秋眼神浑浊,气息如同游丝,老太君抬头看向李音希,眼中似乎有些后悔。 但李音希却不曾低头看他们,而是看向自己的孩儿。 “执安……” 李音希轻声开口。 正与一干铁衣对视的陈执安抬头,便看到陈水君,看到李音希。 他的父母站在云上,低头望着他,眼中满是不舍。 陈执安抿着嘴唇,心中同样不舍。 即便陈水君未曾和他明说,可陈执安听了【道果】二字,听了谢无拘的苦心谋划,又怎能不知自己母亲身上,必然背负着一些其他东西。 即便逃出这悬天京。 三人团聚,其乐融融,结庐而居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是一种奢求。 陈执安也知道……他如果跟随二人前去,必将成为拖累。 哪怕自己天资纵横,哪怕他先天三重便可击败雏虎碑上的先天六重。 但他仍然没有成就玉阙,距离造化还远而又远。 父亲哪怕有强悍的修为,可他的敌人却是谢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却是司远瞾这等将要踏入造化境界的人物。 护着一个母亲,已然极难,又怎么护着自己? 可即将分别了…… 陈执安心绪中,仍然有一层雾霾笼罩,甚至让他眼角湿润。 过往的十八年,根植于血肉中的骨血亲情,一切都让他心中生出不舍。 于是陈执安抬头,压下心中的离别愁绪,朝着二人一笑,摆手。 “父亲、母亲,活下去,等我功参造化,第九碑上刻名。” 陈执安眼神真挚,语气坚定,难得霸气了一回。 李音希泪如雨下。 陈水君脸带笑容,低头看着他:“不如,你来送送我们?” 陈执安愣了愣,脸上终于浮现出由衷的笑容来,却见他探手之间,一片树叶飘飞而出,化作一个小舟。 他不理会那些先天境界的铁衣,弹指之下,云川宝剑飞来落入他腰中剑鞘。 陈执安踏步而上,站在叶月舟上。 小舟飞起,跟上陈水君那一缕云彩,隐入黑夜的虚空中消失不见了。 龙门街上再度归于沉寂。 李铸秋心如死灰,气息越发微弱。 隐藏在雾气中,本来想要出手卷走三人的蛟骧公,见到陈水君一步一境,踏入玉阙玄府,一剑斩去尚书府中诸多门客,便也就静观其变,等候谢无拘的消息。 谢无拘却仍然注视着司远瞾。 司远瞾依然未曾出手,甚至任由陈水君三人飞出悬天京。 而悬天京中更有许多人以为,这不过是司、李两家的婚变罢了。 这场婚变令他们看了一出好戏。 让他们看到十余年前的状元摇身一变,变为了一位盖世的天才,连连破境,踏入玉阙境界。 也让他们看到……强拆连理,造成十八年遗憾的李家户部尚书已经气若游丝,即便有宝药续命,只怕也已经活不长了。 与此同时,也不知有多少人正虎视眈眈的望着陈执安的背影。 “陈执安出城了。” 卢家宽阔的院子中。 卢海汇睁开眼睛站起身来,一路去了院子深处流阁中。 那流阁中,有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同样自调息中睁开眼睛。 卢海汇向那人行礼:“八姑姑……今时今日是大好的机会了。” 那卢家女子站起身来。 “与我上原卢氏有此血海深仇,却还能够在悬天京中逍遥的也就只有陈执安了。” “陈执安离开悬天京,确实算得上是极好的机会了。” 她说话时,身后有一道神相若隐若现,又有一座天宫耸立。 “我来确保上原卢氏的威严,不容挑衅,血债自然需要血偿。” 那女子拂袖而去。 院中还有十几位强者一同离去。 安国公府中。 魏离阳自制皮的楼阁上走下来,两只手上还沾满了血腥气。 他随意用一块名贵的绢绸擦拭着手掌,又随口吩咐:“将人拿到秀霸山下的院中。” 他身躯周遭,一道道气息流转,几个被黑雾笼罩的身影若隐若现。 姑岚王家王知微皱眉看着王龙。 王龙身躯上如同一条大龙盘踞,血气猛烈。 “并非是因为陈执安胜了你,我们才要截杀他。”王龙道:“陈执安天资鼎盛,修行速度令人惊叹,他又想要执印,若是肆意让他成长下去,对这广大天下而言,总不是一件好事。” 他一边说话,一边一连写下几封书信,让仆人递送。 王知微尚且年轻,久在悬天京中,并不知天下腌臜。 王龙却也不愿与他多说,仍然低头写信,又在心中自语。 “这陈执安甚至专程去琉璃居中,质问王衍族兄,他知晓了北地十三山之事…… 这般自诩心中有几分正气的人,最是难缠,还不如早些杀了。” 偌大悬天京,看了一出好戏,又见陈执安出城。 种种异动就此而始。跟随陈执安出城的,只怕有二三十人之多。 而此时的陈执安却不知此事,只是驾驭着叶月舟,跟随在父母的云雾之后。 云雾升腾,李音希身上的大红嫁衣飘飘若仙。 两人今年都已经临近四十,十八年后再相会,二人却越发平静。 前路必然坎坷难行。 可是十八年困顿已然结束了,这天下又有什么能拦住他们? 陈执安也由衷为自己的父母感到欣喜。 李音希时不时侧过头来远远看着他,眼神中还有深刻的不舍。 直至三人飞过秀霸山,飞过几处崇山峻岭。 陈水君依稀感知着周遭虚空中的鸣响,感知着一缕缕神蕴纷飞,只觉得现在似乎已经到时候了。 于是那一团云雾落下,落在一处山巅上。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那山顶上,还有经年的白雪未曾化去,洁白一片。 陈水君落在山巅上,那白云仍在。 陈执安同样落在山上。 李音希上前,无声为他整了整衣领,不曾多说什么。 “就到这里吧。”陈水君朝他笑道:“你在悬天京中,行事还需要小心,不要太过莽撞。 如果……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与你娘亲还会前来悬天京中看你。” “什么时候?”陈执安情绪有些低落。 他记忆里,在过往许多年中,他总是盼着能够一家团圆。 可今日,他们终要团圆了,可等待他们的,却又是离别。 “等到……旁人不敢再谋算我与你娘之后。”陈水君人如其名,温润如水。 他平静的笑着,声音也同样沉静。 陈执安望向远处,那云雾中似乎埋藏着什么东西,正在等待着他的父母。 陈执安知道,倘若再往前,他就要变成二人的拖累。 于是他退去几步,向二人行礼。 “爹,你可要好好护住我娘,莫要死在那些宵小手中。” 陈执安语气尽量轻松,以免令李音希伤心。 陈水君颔首,只有忽然看向陈执安身后。 “在此之前,还有一些客人要来,正好我替你送走。” “客人?”陈执安挑眉转头看去。 只见……自远处的天际,远处的山巅猛然有一道道气息勃发,如同冲天之柱,冉冉升起。 陈执安定睛看去,却看到几座玉阙天宫耸立在远处。 又看到一道道神相远远望向陈执安。 “陈执安,你不该出那悬天京!”有一道女声高声开口。 陈执安转头看去,却见有一位身后负剑,头上带冠的英气女子,正远远望向他。 而这女子并非一人,身后足足十二位手持常见的玉阙人物,正远远看着他。 “上原卢氏?”陈执安挑眉。 这女子、这人物所修行的天功,与他曾经交过手的卢生玄、卢海汇有颇多相似之处。 “我名为卢文茵,是卢生玄的姑母,陈执安……你欠下的血债,今日要还了!” 那女子杀气腾腾,身后宝剑不断震颤。 正在这时。 远处的山头上,又有几位门面的人物站立而起,气魄雄浑,气息无双,封住陈家三人的去路,眼神中杀气闪烁。 他们不曾显露面目,可他们身上的气魄却极为猛烈,强横非常,这些人中,甚至也有一位天宫修士。 “我不过先天修士,为了杀我……可真舍得下猛料。” 陈执安有些无奈。 他思索之时,不远处的云雾突然变作漆黑,那云雾中几道身影若隐若现。 而那云雾升腾而起,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 那人咧开嘴伸出舌头显示着嘴唇,远远望着陈执安,眼中满是贪婪。 陈执安顿时觉得一阵恶寒。 他之前见过这一道眼神,便是在南城城门口,他行道下争斗,击败魏灵玉之后。 “安国公府,魏离阳?” 陈执安嘴里不由暗骂一声:“真是个死变态。” 而那云雾化身,似乎听到了陈执安的骂声,忽而一笑。 风声呜呜,化作他的声音…… “陈执安,玲珑与你如何,我并不在乎。”那身影中流出一道神蕴,在陈执安耳畔乍响。 “天下英才无数,可你这等没有来历,没有出身,离了悬天京就没有倚仗的天才实在太少了。 我上一次看到你,便想着如果能将你的皮扒下来,制成一张桌案。 往后我在这张桌案上制皮,触手柔软,肌理细腻,那该有多好……” 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前来杀陈执安,甚至不是为了给玉下郡主魏灵玉报仇,只是单纯的想要陈执安的人皮。 陈执安看了他一眼,一语不发,又望向远处。 却见远处几个山头上,越来越多气息勃发。 有人大喝出声:“陈执安!执印之位便是你必杀之劫!” “你是什么出身,竟然妄图映照陆吾神相,手持刀剑,巡视天下世家?” “世家贵重,为凡人可以亵渎,今时今日,你要死在此处了!” 强烈的气息轰然而至。 陈执安举目看去,此处居然有三十余位玉阙人物对他虎视眈眈。 哪怕其中大多数玉阙都不过天关、天门境界,尚且未曾踏入玄楼、玄池、玄府的玄字三重。 可其中却也不乏卢文茵、那几位黑衣蒙面者,以及魏离阳麾下几位魔修。 再加上上原卢氏那十二位持剑结成战阵的玉阙修士…… 面对如此之多的强者,即便是真正的天阙修士,恐怕都要死在此处。 可陈执安脸上却没有丝毫惧怕。 他左右四顾,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世家贵重?贵在哪里?” “贵在千年的积累,贵在世家强者遍及天下,无人可以挑衅。”卢文茵抬头回答,眼神却防备着周遭其余的强者。 魏离阳那一道云雾化身旁风声呜咽,同样传来声音。 “莫要挣扎……成为我收藏的人皮!” 又有神蕴乍响:“陈执安,这天下乃是朝廷的天下,也是世家的天下,你若躲在悬天京中尚有活路,尚且有人护着你……” 陈执安忽然一笑,打断这一道神蕴。 “你们怎么知道,到了悬天京以外,便无人护着我?” ps:还有一章月票加更,十二点左右。 (本章完) 第196章 手持蝉魔,杀出一个云海清静来 第196章 手持蝉魔,杀出一个云海清静来 跟随陈水君、李音希、陈执安三人一同出了悬天京的,并非只有那些各府强者。 谢无拘气息如同一道剑气熔炉,灼灼燃烧,行走于虚空中。 猛烈的气魄却又被他压在方寸之间,不曾泄露一丝一毫。 蛟骧公在那云海中翻腾游动,一双眼睛照出光辉,其中倒映出一个黑衣的人来。 他已经身躯化作蛟龙,可元神依然是一个人。 可即便如此,蛟骧公也已经足够强大,神秘的气息在他眼中流动,落在群山中。 一缕神蕴流转而出,还在与谢无拘沟通。 谢无拘站在云上,注视着站在一座山岳上的司远瞾,眉头不由微微拧起。 他神蕴飘渺,也落在那诸多强者中,自然听到了陈执安的话。 谢无拘沟通魔种,感知着陈执安的心念。 “这陈执安,想让我与蛟骧公出手。” 谢无拘皱起眉头,防备的看了一眼极远处的司远瞾。 杀人容易……可是那些山头中聚集的强者众多,甚至还有王家几位在朝为官者。 蛟骧公若是出手,却不知能否杀一个干净。 若是有人逃将出去,告发蛟骧公……他还要面对安国公、面对王家、卢家的汹涌怒火。 可若是不出手,又恐【道果】又失。 这让谢无拘有些恼怒起来。 “我让这陈执安去接李音希,他确实去了,可却与陈水君一同自龙门街李府正门而去,又高调离开悬天京,吸引了如此多人的注意。” 谢无拘深吸一口气。 “等到此事事了,还要再找一些宝物,加快魔种同化的进程,尽早让陈执安成为彻彻底底的傀儡。” 谢无拘心中这般想着,一道神蕴流转,声音出现在司远瞾耳畔。 “一同出手,悄然困住这些人,等到道果无碍,你我再来决出高下……” 司远瞾神色不改,他身上的甲胄光辉闪烁,再加上他眼中的冷漠,此时这位镕天将军,就像是一尊没有情绪的神明。 “你若不动手,陈水君即便捉住了一只蝉,也要死在这些人手下。 到那时,这一枚道果究竟能否成熟,还是两说。” 谢无拘皱眉。 而远处群山中,道道神蕴逐渐轰鸣。 司远瞾手持青天,也望向那群山。 然后……这位将要造化的人物,却忽然皱起眉头。 他有些无法理解的看着陈水君,深邃的眼神掀起波澜来…… “陈水君……”他忽然开口,又深吸一口气。 谢无拘有些不解,却也望向陈水君。 然后他听到陈执安脸上没有丝毫恐惧,站在山顶上,抬眼望着这三十余位各门各户的玉阙强者。 你们怎么知道,到了悬天京以外,便无人护着我? 陈执安抬头,眼神中全无恐惧,反而带着清楚的自信。 卢文茵皱起眉头,与其余强者警惕地望向四处,想要确认陈执安这一份自信的来源。 可陈执安却侧过头来,望向身后的陈水君。 “老爹,该你出手了。” 陈水君? 卢文茵眉头舒展开来,身上的气魄越发炽盛,一道道剑气在她身躯周遭萦绕。 “一日踏足玉阙玄楼确实不凡,玉阙玄楼在天下任何一处所在,都称得上真正的强者。 可是陈水君,这里是悬天京。” 卢文茵开口。 而那魏离阳的云雾化身却又哈哈大笑,甚至一根手指前探,指向陈水君:“你捉到了蝉!也与天下大多数人不同,怪不得能养出陈执安这样的少年来,我对你也有了些兴趣……” 陈水君却踏步而至,转头看向陈执安。 “你在悬天京中闯出名头,我做父亲的,却不曾起到什么作用…… 所以今时今日,我特意让你来送我,便是为了想要送你一件礼物。” 陈水君低下头来,周身带起风波。 “悬天京广大,强者无数,你的敌人也许并非这些,可若是这些人全死了,你在悬天京中应当也能够安稳一些。” 陈水君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以杀人为礼,难免有些粗蛮,那我便暂且为你造一把能够杀人的宝刀。 你……自己来。” 陈执安一时有些不解。 他见识过自家父亲的战力,眼前这些人物在陈执安眼中,确实算不得什么。 他还等着陈水君出手,把这些人都料理了。 可是……父亲要为他造一把能够杀人的宝刀? 陈执安挑眉。 “你的刀呢?”陈水君当着众人之面询问。 此时,远处前来杀人的修士中,已然有人按捺不住。 远处的云气凝聚,真元环绕,一只烈火猛虎神相显现出来,带着惊天一掌,朝着陈执安三人轰然砸下。 陈水君头也不抬,轻轻弹指。 刹那间,一道剑气腾飞而出。 敕! 平平无奇的剑气飞上天空,带起一道破风的声响。 然后……那可怕的一掌便在顷刻间散去。 可那锋锐的剑气却未曾停息,顷刻之间斩落下来,斩在那烈火猛虎神相上。 神相怦然碎去,出手修士的元神也被斩去,七窍中流下鲜血,自云端坠落而下。 群山之间,一片寂静。 “这是玄府修为?”卢文茵瞳孔微缩。 而陈执安却已经拿出他那一柄赤冶宝刀,递给陈水君。 陈水君再度弹指,弹在了这宝刀之上。 铮! 清脆的响声传来。 陈水君身后又传来三声蝉鸣声。 顷刻之间,这赤冶宝刀上有风波萦绕,又有冰晶凝聚,刀刃上甚至有一缕缕雾气闪烁。 “我将我的蝉魔,暂时借给你。” 陈水君又看向李音希,李音希手中那白瓷瓶中,一枝红豆被风吹拂。 李音希不曾犹豫,摘下一片叶子,放在那赤冶长刀上。 叶子消散不见,似乎融入于赤冶长刀中。 陈水君将宝刀扔给陈执安。 “他们想要杀你,你便杀了他们。” 陈水君、李音希站在陈执安身后。 李音希有些担忧。 陈水君却依然平静非常:“蝉魔、一缕大道都在其中,以你的修为,以你的悟性,若能操控其中百中之一,已经足够杀了这里绝大多数的人物,而那卢文茵,连同五六位玄府以上的人物……放心,他们不敢出手。” “杀如此多的玉阙?” 陈执安眼露犹豫,却也接下赤冶长刀。 当长刀入手的刹那,陈执安的眼神猛然生出变化来。 他耳畔传来蝉鸣,大风、大雨、大雪……连同天地四时在他耳畔鸣响,仿佛自己想要抓住四时,便能够抓住他们。与此同时,融入于长刀中的红豆叶,开始闪烁光辉,让陈执安感觉到难以想象的浑厚真元。 他深吸一口气。 青帝刀意猛然勃发。 虚空中传来无数声蝉鸣声,狂风呼啸,带出想象不到的刀光来。 “这……” 陈执安手持长刀,只觉得自己身体中充满了力量。 他知道这股力量不属于他。 可他却也知道……此时此刻,他能够短暂的驾驭这一股力量。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下山巅,走入云雾中。 卢文茵,几位王家高官,连同几位隐藏在云雾中的强者,下意识便想要出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只是,又有一缕剑光自陈水君身上绽放而出。 这剑光终于不再平平无奇,而是如同天上煌煌大日,耀眼无比。 炽盛的剑气高悬于空,惊骇了所有人。 “勿动,动则人头落地!” 卢文茵以及那几位王家强者耳畔,传来陈水君淡漠的声音。 他们同时转过头去,看向陈水君。 却见到陈水君背负双手,就站在山巅上。 他眼中并无波澜,可他的话却如同天公的旨意,令他们的元神、神相根本难以再动。 这一幕,令人惊骇无比。 云雾中的蛟骧公,不再游动于云海,反而望向此处。 司远瞾沉默不语。 谢无拘紧皱眉头:“这陈水君,究竟捉到几只蝉?” 而道玄宗谷阳子却忽而冷哼一声…… “无法得大道,蝉魔终究是魔,便是捉到二三只,也难保本心!” 那被谷阳子称之为“两条龙”的青衣刀客,眼中却带出浓厚的兴致。 真龙若能食蝉魔,不知可否蜕变成为天龙? 看似这山巅之上,便只有陈家三人以及诸多追杀者。 可能在那云雾深处,在那群山之中,却又有真正的强者窥视。 然后……便在他们窥伺的眼神中。 陈执安举起了这一把暂时变得无比强大的长刀。 他走在云端中,除去卢文茵这几位天宫、玄府级别的强者,其余修士已然动手。 天地之间顿时变得肃杀一片。 陈执安踏前一步,在他身前忽然有云雾扭动,一位黑衣人裹挟着猛烈的玉阙真元,驾驭神通,刹那而至,一拳便轰落在他的头顶。 蝉鸣声不绝于耳,陈执安却好像是在这蝉鸣中听出了一些什么…… 抬刀! 横斩!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任凭那黑衣人一拳之下,周遭已经化为龙卷,他身躯仍然一动不动,只顾前斩! 哧! 山河游刃神通爆发,那赤冶长刀中猛然爆发出恐怖无比的大风气象,与他的青帝刀意融合,斩碎神通,斩碎神相,斩碎了这位玉阙修士的身躯。 天空中爆发出一团血雾。 陈执安手持长刀,耳畔再度传来蝉鸣,他又有所悟,驾驭蝉鸣之力,身躯被云雾裹挟,消失在原处。 魏离阳云雾化身猛然色变,因为一团云雾骤然出现在他面前。 在那云雾中,又有一道更加闪耀的剑气传来,落在他云雾化身中的神蕴上。 那一缕神蕴顿时崩溃。 而诸多强者也已然出手,想要围杀陈执安。 可陈执安身上玄衣飘动,手中的长刀闪着清冷的光辉。 他在云雾中闲庭信步,蝉鸣声不绝于耳,大风大雨大雪都与他的刀意融合。 就连远处冉冉升起的朝阳散发出来的光辉,都变作刀意。 刀意锋锐,陈执安手起刀落,便能够砍下一位前来杀他的高手的人头! 而这一切都快到了极致。 甚至有刚刚踏入天关的玉阙修士,尚且无法看清陈执安长刀的速度,只能看到天空中暴起的血雾,只能看到一道道神相亮起,然后又猛然崩塌! “这……” 谢无拘猛然意识到什么,进而想起莫名其妙死在入京路上的六叔谢未书。 他死死注视着陈水君。 陈水君脸上却有几分笑意。 这笑意渐浓,几息时间之后他甚至仰起头来,畅快大笑。 “不愧是我与音希的孩儿……执安!那蝉魔之力,你可能驾驭百中之一?” 陈执安手握长刀杀的性起,眼眸闪亮,高声回答道:“我能驾驭百中之二!” “好!那剩余这些人,也归你杀了。” 卢文茵、王家强者等等几位玉阙修士元神同时感觉到一阵轻松。 卢文茵咬牙,身后长剑出鞘,须臾之间,缕缕剑气腾飞而起,难以想象的神通在这云雾中爆发开来。 陈执安手持蝉魔长刀,眼神中光芒璀璨。 他踏步而去,斩碎诸多剑气,也斩碎诸多神通! 卢文茵玉阙天宫矗立,虚影无比广大,厚重如同大河奔流一般的真元源源不断流转而出。 可这真元……比起那红豆叶流转出来的真元,却似乎又不值一提。 陈执安便驾驭这恐怖的真元,驾驭难以想象的蝉魔长刀,带起雨雪,带起呼啸的狂风。 青帝刀意四射而出,所向披靡。 几位王家高官当先被陈执安斩去头颅。 其中一位高官坠落于云海,身上神通消散,却是督察院斗牛副指挥使王行良。 “你们以为出了悬天京,我便是待宰的羔羊。” 陈执安拔刀狂杀,杀出漫天的血腥气。 “可是……难道只准你们这些人有靠山?” 陈执安踏步前去,狂暴的蝉魔刀气远去百丈,一刀斩碎卢文茵的神相,斩碎她的天宫。 “卢前辈,你来告诉我,你们这些世家究竟贵在哪里?我砍下你的头,难道你还能活不成?” 陈执安刀意飞扬,一刀砍下卢文茵的头颅! 卢文茵到死都未曾想过,今日自己气势汹汹前来寻仇,却死在了陈执安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手中! 其余几位王家高官同样如是。 而那几个魔修,更是被陈执安一刀横扫,化作漫天的血雾。 短短几十息时间,陈执安拿了这蝉魔长刀,杀出了一个云海清静来。 “原来,执掌伟力如此爽快。” 陈执安杀去诸多仇家,站在原处,恍惚间思绪纷飞。 “怪不得那些世家子横行无忌,有人撑腰,果然不一样。” ps:这章是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97章 道果归属? 第197章 道果归属? 天边的朝阳迸发出纤细金丝一般的曙光,轻柔的穿过云雾,洒落在诸多的山头上。 远处的云海被染成一片金黄。 赤冶长刀中,那恐怖的力量逐渐减弱,进而全然消散。 陈执安依然有些恍惚,他抬眼看去,便看到周遭许多山头上已经狼藉一片。 山石崩塌,山林被削平,漫天的刀气与那云海交织,尚且未曾全然消散。 而无数前来追杀他的强者已然死去,二三十位玉阙人物有些被他砍了头颅,有些被他斩碎元神。 他们的尸体坠落于山间林中,甚至有些强者的尸体已经被刀意席卷,彻底变为一团血雾,被周遭的风波吹散。 “蝉魔……”陈执安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豪气。 往日里他只能仰望的玉阙修士,今时今日,却被他手持蝉魔,砍菜切瓜一般杀去如此之多。 “这蝉魔究竟是什么东西?”陈执安还在思索。 可下一个刹那,自极远处,一道剑气猛然弥漫而来,紧接着又有一道宏大到不可思议的声音,恰似剑气呼啸,卷动云海! “陈水君!你在藏拙!” 谢无拘的声音便如同一道雷霆,炸响于天空,剑气也随之而来,隆隆如同雷霆奔走,宏大到了极致。 此时此地…… 这一位谢家天阙的骑鲸碑上人物终于按捺不住,以剑气质问陈水君。 浩浩荡荡的剑气,并如同连绵不绝的云流,越过重重的距离,落在这一处山巅上。 陈执安猛然惊醒,转头看向远处。 却见极远的山头,谢无拘腰佩长剑,远远望向这一座山头。 他的目光带着探询,落在陈执安身上,也落在陈水君身上。 一座天阙在他身后若隐若现,宏大到了极致,一种种神通在他身躯周遭萦绕,一尊持剑的神相眼中崭露威光,直视陈水君。 天威仿佛具现化在他两只眼眸中。 眼眸中的神光照落下来,甚至让陈水君脚下终年不化的积雪都纷纷化去,化作潺潺流水。 “这谢无拘……原来如此强横。” 陈执安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难以想象的威压,压得他元关变得迟缓,先天胎宫中的神蕴都黯淡无光。 李音希远远远远望着他,温柔的朝他挥手。 陈水君忽而拔出腰间的【朱夏】,轻轻一抛。 朱夏顷刻之间便化作一道流光,飞临陈执安身旁。 陈执安尚未反应过来,朱夏绽放出轻柔的剑气,笼罩陈执安的身躯。 须臾之间,陈执安便如同被一种强大的神通摄拿,身躯也被强横的力量压制,根本无法反抗。 朱夏腾飞,他也跟随着这一把天下排名第十九的名剑直飞而去。 朱夏快到了极致,激荡的剑气割裂了周遭虚空中的云雾,也割裂了拦路的风波。 陈执安便被这一把长剑带去数百里之外,直至悬天京上空。 “父亲、母亲……” 陈执安尚且未曾忘了谢无拘强大无端的力量,眼中露出几分担忧来。 可是…… “我在父母身旁,反倒会是他们的拖累。” 陈执安深刻认识这一点,可心中依然不免担忧。 他腰间赤冶长刀还绽放出炽热的刀意,在旁人看来逸散的刀气,足以证明陈执安修为高深,战力非凡。 可是,他即便能够傲视同龄人物,可面对谢无拘这样的天阙人物,即便借了陈水君的蝉魔,也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父亲让我去送他们,又借我蝉魔,助我杀了诸多仇家,算作是离别之前的礼物。 可我……又能够送他们什么?” 陈执安感受着朱夏赤盛的剑光,感受着其中源源不断的奇妙力量,眼神逐渐肃然。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之间,叶月舟已经出现在他脚下。 朱夏有灵,发出几道清鸣声,似乎在向陈执安告别,然后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陈执安站在云端,远远望向朱夏消失的方向。 良久之后,他才终于落下云端。 他步入东院,东院中已然来了许多人。 云停、郁离轲、郑玄泽、陆竹君、白间几人已经配上刀兵,正要出门。 江太平、沈好好也在这东院中,眼神里都带着焦急。 整座悬天京都知道,陈家父子先去李府叩门,又带走了李家小姐李音希。 悬天京中风雨以来,云停等人自然知道陈执安在悬天京中仇家颇多,他现在离开了悬天京,必然会有人去劫杀他。 而沈好好和江太平同样听到了消息,同样来这院中等候陈执安。 云停几人连同江太平,已然打算出城去寻找陈执安的踪迹。 若是他跟随陈水君、李音希一同离去便罢了,可若是他还要回悬天京,几人正好前去接应。 却不曾想,他们刚要动身,陈执安却已经回来了。 沈好好看到陈执安踏入院中,眼中的紧张终于消散了许多。 云停闻到陈执安身上的血腥味,又确认并非是陈执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陈家伯父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担忧消散,陈执安安然归来,陆竹君也变得轻松了许多,感慨说道:“他每日都为我们置办饭食,平日里又沉默寡言,我只以为他是个落魄的书生。 却没想到他竟然一剑杀去了尚书府中五位玉阙门客,四十位兵甲护卫。” 陈执安只是轻轻点头。 院中众人察觉出陈执安心中仍有担忧,又想起要迎娶李家小姐的,乃是司家镕天将军司远瞾,是将要踏入造化的人物。 于是几人也不由担忧起来。 一旁几乎从来不说话的郁离轲忽然开口,他沙哑的声音有些难听。 “陈伯父如今在哪里?我前去助他。”郁离轲轻轻抚摸着腰间的羹饭长刀。 他已经完全踏入天关境界,以他的修为,再加上这羹饭长刀,便是让他对阵寻常天门修士,他应当也有一战之力。 陈执安却轻轻摇头。 这件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院中这些人,包括他自己的能力范围。 如同自己,又或者郁离轲这样的人物,便是去的再多,恐怕也无济于事。 修为的鸿沟,在短暂时间里根本无法抹平。 正在这时,陈执安却忽然感知到什么。 他神色微微变化,神蕴落入山亭玉中,便感知到山亭玉中的一片翠绿树叶正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那光芒流转,一道气息自其中飘散而出,甚至从山亭玉中飘散出来,飘向远方。 “这片叶子……” 陈执安挑眉,心中有些意外。 这一片翠绿的树叶是他在中秋节,与父母团聚时,从红豆院中摘来的叶子,也是广寒楼发现的无主机缘只是这一片翠绿叶子颇为神秘,陈执安研究过几次,却终究未曾查清楚这叶子究竟有什么作用,也就一直被他收在山亭玉中。 直到今天,这叶子好像终于有了反应。 “这叶子散发出来的气息飘向了哪里?” 陈执安心思闪烁,他站起身来,一道神蕴流转而出,跟随这道气息飘向远处。 气息袅袅若有似无,飘向了东城龙门街,飘入了红豆院中。 陈执安神蕴远远望见红豆院,也不曾迟疑,与院中几人说了一声,便去往龙门街上。 云停、郁离轲、白间几人尚且不放心,想要跟随陈执安一同前去,又被陈执安拒绝。 江太平见陈执安匆匆离去,便也安慰几人:“督察院已经接到命令,不去计较陈执安配刀阻拦京尹府铁衣之事,陈执安如果不出城,应当并无大碍。 而且朝廷现在通缉的,不过也只是陈伯父罢了。” 沈好好听到江太平的话,眼神中终于多了些轻松之色。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而陈执安一路前去龙门街。 李府门前萧瑟一片,被陈执安一剑斩去的仪门、喷泉飘出尘埃来,附着在还来不及摘下的大红灯笼上,显得有些滑稽。 门中,太医、丹师,乃至行脚的郎中出出入入,络绎不绝。 原因倒也并不难猜。 李铸秋已经病倒,看他病入膏肓的样子,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李铸秋一死,没了户部尚书的高位,原本底子就淡薄的云州李家,单靠一个松槐军玄紫将军,只怕撑不了多久。 再衰落几年,李伯都无法炼化那龙脉机缘,修为无法踏入天宫、天阙,云州李家必将更加衰落。 此时的陈执安,已经不愿理会这必将衰落的李府,到了李府侧墙便翻墙进去,又进了红豆院。 说来可笑,堂堂户部尚书府,却被李铸秋看不起的陈水君,一剑斩去了诸多门客,甚至斩伤了四十位披甲刀兵。 李伯都正匆匆赶来。 如今,偌大的尚书府竟然没有一位拿得出手的高手,再加上陈执安修行了长日安隐经,收敛气息、真元,便悄无声息的进了李府后院,进了红豆院中。 红豆院中满院的红豆已然盛开了,又已然结果。 红豆香气扑鼻,又美不胜收。 陈执安感知着那片神秘叶子流转出来的气息,目光越过这些红豆,终究落在一棵梨树上。 这棵梨树是李音希新近栽种,只敢纤细而坚韧,向四周伸展,如同精心绘制的画,并不粗壮,却透出一种倔强的生命力。 “这棵树,好像有些不一样。” 不同于这红豆院中其他被秋风染黄的树木。 这一棵梨树的叶子却仍然倔强的保留着些许翠绿。 这种翠绿不像是盛夏的翠绿,反而像是初春时节,刚刚被春风染绿。 就好像……这棵树上的梨,马上将要盛开了。 陈执安一缕神蕴落入其中,又落入那一片翠绿的叶子。 他眼神忽而轻动,不由深吸一口气。 陈执安轻轻拂袖,红豆院原本敞开的门被就此关上。 他盘膝坐下,静静坐在这棵梨树旁。 —— 那山巅上,周遭的虚空中依然剑气昂扬,可这剑气却也终究游走于山峦中,未曾落下。 陈水君与李音希盘坐在云上。 谢无拘此时目光却未曾落在他们身上,反而望向远处。 那里…… 司远瞾手持长枪,长身而立,甲胄闪烁光芒,身上的气势强烈无比,便如同一轮大日,令人无法直视。 他眼神平静,一言不发,远远望向谢无拘,却有如一尊落凡的神明立于当世,展现出匪夷所思的气魄。 这气魄仿佛已经超脱了天阙境界,便如同一座无法越过的高山。 谢无拘手持腰间长剑,那长剑上,被他耗费三十六颗剑种,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三十六道剑气不断盘旋。 剑气玄妙,仿佛能斩去周遭三十六座山峰。 可即便如此。 谢无拘、司远瞾二人依然只是远远对峙,不曾出手。 “若我那北陆长剑仍在,便不用忌惮他的青天长枪,再加上这三十六剑气……” 谢无拘不动声色,远处的云海中,蛟骧公正隐去行踪,不断游走。 二人对峙良久,直至朝阳变作暮日。 谢无拘终于睁开眼眸,他腰间长剑三十六道剑气,越发锋锐,几近圆满。 于是他长长呼气,气息转动云流,眼神果决起来。 “司远瞾,你该知道这一枚道果,并非你能够染指,我谢家家主之所以不出手,不过是不想惊动悬天京罢了。” 谢无拘眼神灼灼:“我上一次在酒楼中见你,许下的诺言仍然作数。 道果乃是天大的机缘,司家不足以得此机缘,你若能够让出这道果,我谢家自会倾力保你踏入造化境界。 以你的天资,加上你的机缘,再加上我谢家的底蕴,你又何须一枚道果?” 司远瞾始终不语,眼神中并无波澜。 几息时间过去。 谢无拘冷哼一声,看了陈水君一眼,忽然笑道:“这陈水君捉到了蝉,前来悬天京中,妄图藏拙,趁着你我相争,好渔翁得利。 只可惜此处天地,并非只有我与司远瞾。” 他轻轻弹指…… 远处的云海翻腾,云涛似怒海狂澜,层层叠叠,如同银白的巨涛在天际奔涌。 云海剧烈翻腾,一道影子从中龙蛇般穿梭而出,却是一只蛟龙。 蛟龙周身鳞片闪烁着幽遂的冷光,在暮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摄人心魄的光芒,龙须随风舞动,每一根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能够搅动风云。 这蛟龙破云而出,眼神如火,望向陈水君。 强烈的气魄压向陈水君,仿佛要压塌整座山岳。 陈水君面色不改,终于抬头望向那条蛟龙,也望向谢无拘。 蛟龙喷出龙息,驱散云气,低头俯视陈水君。 谢无拘似乎终究放下心来,转头望向司远瞾。 司远瞾气息深沉,如同浩荡深渊。 “你我总要分出一个胜负,就让我麾下这条蛟龙看住他们。 等我们分出胜负,再决定道果归属。” ps;等下还有喔。 (本章完) 第198章 裂云双剑出云间,朱夏秋藏斩浊蛟 第198章 裂云双剑出云间,朱夏秋藏斩浊蛟 这条蛟龙气势冲天,云海被他的力量撕裂成为无数缕,凶戮的气息从这条蛟龙眼中迸发出来。 谢无拘声音平静:“我知道你尚且未曾全然修成四时蝉,否则便不至于藏拙。 只要未曾圆满,你要护着道果,蛟骧公已然足以拦下你。” 他的声音穿透云层,落在陈水君耳畔,也落在司远瞾耳中。 司远瞾拿起长枪,深邃眼神落在谢无拘身上。 他身后一座天阙耸立,便如同一座巨大的山川。 惊人的威势,便从这二人身上迸发出来。 可正当二人将要出手之际,陈水君却忽然从云上站起身来,抬头望向天空,轻声说道:“十八年光阴匆匆而过,谢公子、司将军,何须着急出手?不如也来这山上,让我来看一看二位的修为深浅,也让我问一问二位……” “二位前来争夺道果,可却不知你们,究竟配不配道果机缘。” 陈水君语气清幽,徐徐道来。 可偏偏他的声音融入于风波中,悄然流转而去,穿透了这两位骑鲸碑上强者的威严与气势,落在两人的耳中。 谢无拘猛然皱眉,他低头望向陈水君,想起十八年前的往事。 十八年前,他得此道果隐秘,本想要将这机缘拿去龙溪府中,慢慢等待道果成熟。 可便是这毫无背景,甚至连庶族、寒门都算不上的陈水君,去了燕空书院,又与李音希有了联系…… 即便自己说动了李铸秋,陈水君也被赶出悬天京,道果也因此受到影响,成熟之日渐远。 说到底……今日这般局面,还是因为这陈水君。 若无陈水君,李音希如果没有离别之苦,她也许早就嫁入了谢家,去了龙溪府,身上的道果也早已成熟。 时至如今,道果应当也被他炼化…… 事与愿违,因为陈水君,李音希身上的道果成熟缓慢,更迟了十几年光阴。 十几年之后,他以为这道果机缘唾手可得,却被那司远瞾横插一手。 司远瞾虽不是出身六姓,可终究是世家人物,又有不凡的机缘,甚至骑鲸碑上刻名,与他争夺道果,谢无拘心中即便有些气恼,却也认同司远瞾这个人物。 可这陈水君…… 一介白身,侥幸得了四时蝉机缘,便想要藏拙入悬天京,想要做那黄雀,独得道果! 天下……哪有这般简单的事? “陈水君,四时蝉自然玄妙,可若未得圆满,你在我眼中,仍然是那被我夺下黄雀风,又被李铸秋赶出悬天京的陈水君。 我早已想要领教传闻中的四时蝉,可现在却不是时候……等到此事尘埃落定,我自然会让你看看我谢家的底蕴,看看我谢无拘的机缘。” 谢无拘神蕴落在陈水君耳畔,仿佛陈水君尚且没有资格邀请他。 司远瞾依然不语,身上的气势就越来越盛。 可陈水君却轻轻摇头,拍了拍李音希的手背,忽然朝前一步。 他左右四顾,看向谢无拘,也看向司远瞾,最终目光落在那盘结于山顶之上,龙身蜿蜒,威势惊人的蛟龙上。 蛟龙猛然感知到了些什么,眼神中照出金光,落在陈水君身上。 陈水君轻轻摇头。 “我空口请二位前来,两位不愿意也是应当…… 谢公子,司将军,你们想要彼此争斗,定下道果归属,这在我看来其实不妥。 因为我陈水君还在这里。”他徐徐低语。 谢无拘皱眉,不知陈水君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陈水君却又继续说道:“窥视这道果的人物,并非只有你二人,你们倘若死的太早,对于我来说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我才会邀请你们来此山间,与我一同饮茶。” “可你们却忙着争斗,以为仅仅这一条蛟龙便能够看住我……既然如此……” 此时陈水君声音飘渺,混入云流之中,他的气息变得扑朔迷离,一只手轻抚腰间。 眨眼之间,他腰间除了那朱夏长剑以外,又多了一把剑。 这一柄剑剑身雪白,藏着秋日萧瑟之气,正是名剑【秋藏】。 风波拂过朱夏、秋藏两柄长剑。 谢无拘、司远瞾神色忽有变化。 然后……二人隔着极远的距离,猛然看到两道剑光乍现而出。 快! 快到了极致! 这两柄长剑出鞘,化作一褐一白两道光辉,带起狂风,携来暴雨,继而天上雷霆轰鸣。 可怕无比的剑光闪耀于天空。 两种剑心轰然鸣响,周遭缠绵不绝。 天地仿佛都被这两道剑光笼罩,便如同两颗灿烂的星辰直飞而起。 吼! 那盘踞在天空中的蛟龙咆哮,他口中吐出火焰,蛟龙咆哮声传遍百里,庞然躯体上龙鳞片片,龙鳞交接之处,便如同溢出岩浆,让他浑身都燃起火焰来。 “你是夺剑那人!” 蛟骧公龙躯中如同河海一般的真元全然迸发出来,同样带起呼啸的狂风,身后浮现出蛟龙虚影,化作诸多神通,朝着陈水君那两道剑气吞噬而去! 这般场面太过惊人,难以想象的威势流转于虚空,继而碰撞,化作狂轰的雷霆。 陈水君站在原处,眼神不变,仿佛未曾将这一条蛟龙放在眼中。 谢无拘神色骤变,哪怕隔着极远的距离,他仍然清清楚楚的感知到陈水君这两道剑气的猛烈。 那剑气如日月辉光,又如风雨俱来,又仿佛带着秋日萧瑟,万物都在这剑气中枯荣! 哧! 蛟骧公距离陈水君太近了,陈水君的剑气又太快了。 哪怕在这电光火石间,他已经运转天阙,运转神通,运转那走蛟化龙的法门,将一身修为催动到了极致,可当陈水君那两道剑气呼啸而来。 大风忽止,大雨停息,云雾不再流动…… 万物仿佛归于沉寂! 龙血便在此刻撒下,便如同滂沱大雨。 蛟骧公身后的蛟龙神相碎去,头顶长出的两只蛟龙角轰然断去! 难以想象的精气从这一条蛟龙身上弥散而出,又化作满天云雾。 而那云雾包裹着的,却是那位黑衣枯瘦中年人的身影。 那身影坠落下来,眼神无神,气息奄奄,已然将死,彻彻底底坠落于山川中! 而朱夏、秋藏两把宝剑却化作流光,带起几缕远处山头的皑皑白雪,落入陈水君腰间剑鞘。 裂云双剑出云间,朱夏秋藏斩浊蛟。归鞘携来经年雪,天地空余龙血腥。 两剑飞去! 顷刻之间斩去一条天阙蛟龙! 而陈水君依然眼神平静,远远望向两位骑鲸碑上的人物。 “以这龙血为请,我陈水君可否有资格请二人来此山间,与我共谈?” 他声音悠然而去,落入司远瞾、谢无拘耳畔。 而周遭的云流,也已然被陈水君方才那两剑斩出一个清明。 没有云雾遮掩,陈水君白衣飘飘,再配上李音希大红嫁衣,二人便如同神仙眷属,气质无双。 陈水君这一剑,让谢无拘眼神中寒光直照。 他沟通魔种,魔种仍有回应。 可他却已经不敢相信那绝不可能有事的魔种! “六叔、北陆……” 他深吸一口气,又低头想了想,望向司远瞾。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而那司远瞾却已经收起青天,迈步而来,身上甲胄倒映出远方的晚霞,让他如同一位自天上走下的神明。 他便如此落在陈水君所在的山巅上。 于是谢无拘也深深吸气,压下心中悸动的杀意,走下虚空。 陈水君轻拂衣袖,他身躯底下的云雾升腾而起,便有如一方桌案。 他与李音希端坐于桌案前,李音希亲自煮茶。 司远瞾、谢无拘就此入座。 陈水君却抬头看向远处,目光仿佛穿过了漫长的距离,穿过了浩荡的云流,落在谷阳子身上,落在那青衣刀客身上,也落在秀霸山下谢家庄园中的谢茂行身上。 “我之所以请二位饮茶,是想要向二位询问……二位如何能够探知到道果隐秘? 倘若往后,道果要隐于天下,又该如何躲避道果探查?” 陈水君亲自为二人倒酒。 谢无拘眉头拧在一处,反而问道:“陈水君,你以为你问了,便能够知道答案?” 陈水君神色如常说道:“我与音希离别十八载,今时今日好不容易相逢,便也就不想再分离了。 若有藏匿道果之法,万一我们能够逃出升天,往后躲藏起来也就更加容易了。” 谢无拘挑眉,他轻抚腰间长剑,那长剑上三十六道剑气飘摇。 “我承认是我低估了你,你能拔剑斩蛟龙,甚至能杀了我家六叔,修为已然不凡。 可我六叔未曾骑鲸碑上刻名,未得道下大神通,也未曾修成圆满大玉阙,更没有三十六剑种……你以为你杀了我六叔,斩了那妄图走蛟化龙的废物,便真能够带着道果逃出升天?” 他说到这里,又瞥了一眼司远瞾。 “骑鲸碑上我位列四十六! 天下豪杰万千,却尽知我谢无拘之名!寻常玉阙修士在骑鲸道下大神通之前,无非只是不堪一击四字。 陈水君,你可知若无镕天将军在此,你便是杀了那蛟骧公,也没有资格与我相对而坐!” 他话语至此,忽而抬头,轻轻吹了一口气。 一道大神通自他身上流转而出,腾飞而起。 那大神通直飞虚空,铺展于天地之间,竟然如同一轮大磨! 大磨不断旋转,谢无拘弹出一道剑气,剑气落入大磨盘之中,立刻变得锋锐无比,又疾飞而出,飞入远处一座山峰之中。 少顷,山峰忽然断去,砸落而下,坠入云海。 而那山峰切面却无比光滑! “我这一道【道下大神通】,名为【虚空磨剑术】,大道伟力入此大磨,磨砺我的剑魄、剑气! 陈水君,你可看清了这大神通的威能?” 陈水君抬眼看着这虚空磨剑术,眼神中颇有些惊讶。 “骑鲸碑上道下大神通,确实不凡。”陈水君徐徐颔首:“有此大神通,骑鲸碑上的强者,他确实不能与寻常玉阙修士相提并论。” 谢无拘嘴角露出些许笑容,道:“道果机缘,贵不可言,并非常人能有…… 陈水君,你能捉到四时蝉,哪怕只是两只,对于天下人而言,仍然是极不凡的人物。 可你未曾四时蝉圆满,终究不配这道果……就算你已经四时蝉圆满!拦在你面前的,却是我大虞龙溪谢家!” 谢无拘提及龙溪谢家,眼神中多出几分傲然之色! “我谢家存续已然千载岁月,早在大虞未曾建立,甚至大息还名为安乘小国时,我谢家就已经在龙溪建立基业,家族中能人异士不断涌现。 即便人生有限,哪怕造化修士终不过一死,可我龙溪谢家依然有造化人物坐镇。 陈水君!我知道你有望四时蝉圆满,可你独身一人,又如何与我龙溪谢家相抗衡?” 谢无拘眼中杀气凛冽:“更何况你如今并未得圆满……听我一言,道果非你能染指!你确保道果长成,我答应你们夫妇二人,往后自然会照拂陈执安,让他不至于成为其余世家手中的枯骨!” 他说到这里,又望向司远瞾。 就好像这番话不仅说给陈水君,也在说与司远瞾。 司远瞾却面色不变,甚至喝下了陈水君递给他的茶水。 陈水君听到谢无拘说了这许多话,终于皱起眉头。 他极认真的看着谢无拘,皱眉说道:“谢公子,你误会了。” “嗯?”谢无拘不知自己误会了什么。 陈水君饮下一杯茶,摇头道:“我方才确实说了‘万一能够逃出生天’,可这【万一】二字,却并非应在你的身上,也并非应在司将军身上。” “便如我方才所言,这天下间窥伺道果的,并非只有你们二位。” 他说到这里,轻轻拂袖,眼神却逐渐变得认真起来:“恕我直言,我摆茶问你二人如何得来道果隐秘……我既然问了,你二人便不能不答。” 谢无惧越发不解,不知道陈水君究竟在说什么:“不能……不答?” 司远瞾若有所思。 陈水君微微颔首,目光在二人身上巡梭,一只手落在腰间长剑上。 “此来悬天京,我在我那孩儿身上学到许多东西,就比如……有时候既然腰间佩着宝剑,就要用上剑中锋锐。” 话语至此,他略微一顿,又极平静的开口。 “我好声好气问你们,你们若是不答,我就砍下你们的脑袋。” ps:今天无了喔。 (本章完) 第199章 骑鲸碑上陈水君 第199章 骑鲸碑上陈水君 陈水君手扶朱夏,长袖落在秋藏上,沉静而又淡漠的声音,随着云流远去。 落在谢无拘与司远瞾耳中。 更落在谷阳子,青衣刀客,乃至远在秀霸山下的谢茂行耳畔。 天地仿佛因此而更加寂静了。 司远瞾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眼中却战意猎猎。 谢无拘浑然不惧,身上的气魄越发厚重,带起缕缕剑气飞临虚空,落入那高悬的虚空磨盘中。 这一道大神通中,诸多剑气变得无比锋锐,伺机待发。 玄妙的神通自谢无拘眼眸中绽放开来,落在陈水君身上,也落在陈水君身后李音希身上。 李音希眼神温柔,即便两位骑鲸碑上的人物近在咫尺,却也没有分毫恐惧。 如水般的目光落在陈水君身上,手中那瓶中的红豆枝芽香气扑鼻。 谢无拘眼神如若寒冬冰雪,落在二人眼中。 若非担忧道果无法长成,早在十八年前,陈水君便不能活着离开悬天京。 十八年之后的如今,陈水君得了四时蝉机缘,却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就好像虚空中绽放而出的道下大神通,还不够玄妙。 “砍我的头?” 谢无拘神情不改,天上那虚空大磨中,一缕缕剑气已然锁住陈水君,炽盛的剑光就如同一缕缕太阳光辉,璀璨而又夺目。 “仔细想来,倒是我顾虑太多……” 谢无拘目光在陈水君与李音希身上徘徊,语气中多有几分后悔:“道果总会成熟,即便没有陈水君,没有陈执安,最多晚上十年八载。 十年岁月,对于我谢无拘而言,称不上漫长,我本可以等候,却偏偏以为你陈水君活着便活着,反正不值一提。” “可今日再看,你确实已经成了气候,甚至想要砍下我的头来。” 他说到这里嗤笑一声,抬头看向天空。 虚空中,那骑鲸碑赐下的道下大神通仍然散发出无尽玄妙的灵气,神妙无比。 他轻轻摇头,缓缓站起身来,弹指之间,直接又多出一件宝物来。 那宝物高高悬空,瞬间化作一方大伞,遮天蔽日! 伞面金黄,仿佛要罩住群山,要罩住广大天下。 这是一件【骑鲸至宝】,也由道下骑鲸碑赐下,乃是极强的宝物。 在这伞下,谢无拘气息越发雄浑,身后原本若隐若现的神相终于展露身影。 那神相庞大无比,便如同一座高山,手中持剑,身上披甲,眼中展露神光,便如同一位天上的仙神! 神相! 【帝座剑将】! 可怕无比的气魄便在此刻展露出来,一座天阙,一方大伞,一道大神通。 再加上谢无拘腰间那宝剑上剑气纵横,三十六剑种若隐若现,剑气直冲虚空,磅礴而又宏大,仿佛占据了整座伞下的天空。 “你还是不知道,骑鲸碑究竟意味着什么。” 谢无拘瞥了一眼好司远瞾,司远瞾同样站起身来,跨出一步。 这一步之下,快如闪电,横跨了广袤山川,落在远处的云雾上。 他身旁,青天名枪照耀光辉,仿佛是在见证谢无拘可怕的气魄。 “且不理会道果如何,先杀了你,再与镕天将军定下道果归属!”谢无拘思绪闪烁。 陈水君抬头看着天上的大伞,看着天上的大神通,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道下大神通,道下骑鲸至宝……” 他眼神中闪着光辉:“看起来确实不凡。” 谢无拘已然拔出腰间宝剑。 陈水君同样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看李音希。 “音希,你说这骑鲸碑有些蹊跷……可仔细想来,便是蹊跷一些又有何妨? 身在局中,只有不死,才能够打破这牢笼。” 李音希轻轻点头。 陈水君抬头,指向天空那一件骑鲸至宝,也指向那一道大神通。 “骑鲸碑既然如此玄妙……谢公子,不如让我也来看一看这骑鲸碑上的机缘!” 他话音刚落! 他脚下的云气升腾而上,转瞬之间化为一座香炉模样,香炉上香火袅袅,升腾于空。 谢无拘神色骤变。 刹那间,伞下乾坤骤然颤栗,一座宏大石碑的影像骤然出现。 那石碑上,赫然出现了谢无拘的名讳! 【道下骑鲸碑第四十六行,龙溪谢无拘!】 一行文字在不断震颤,迸发出玄妙的波动来,荡碎了周遭的云雾。 秀霸山下,龙溪谢家家主谢茂行,原本杀机展露的眼神中,骤然多出一些惊骇来! 陈水君孤家寡人,未曾四时蝉圆满,也并无盖世之姿…… 道下骑鲸碑凭何应答这……【道下之约】! 谢无拘已然拔出长剑,他眼中的杀机炽盛到了极致。 这陈水君,竟然妄图褫夺他的骑鲸碑上排名! 他腰间有三十六颗剑种,【鸣神伞】高悬于空,又有虚空大磨这一道道下大神通! 陈水君究竟凭什么? 心中有此疑问者,并非仅仅只有谢无拘。 谷阳子手持拂尘,盘膝坐在云端之上,低头俯视人间,俯视群山! 他眼中威严渐轻,更多了些疑惑。 谢茂行震怒。 而那青衣刀客同样皱眉,探手间,盘结在云雾中的那一条真龙吞吐云气,化为一道流光,落在他手上,进而变化为一把长刀。 那长刀闪烁,此人也同样抬头,看向天空中的骑鲸碑。 骑鲸碑不同于雏虎碑,若想要名上骑鲸碑,还需祭祀骑鲸碑,或行道下之约,或杀道下天神化身! 可细数天下豪杰,第一次祭祀骑鲸碑,便挑战五十名以内人物者,少之又少。 更令这青衣刀客惊讶的是,道下骑鲸碑似乎认为陈水君有这个资格,并且应答了这一番争斗。 谢无拘身上,狂暴的剑气已然绽放开来。 猛烈的天阙真元化作漩涡,剑气如同一轮轮大日,普照伞下乾坤。 而那虚空大磨中的剑气凛冽无比,可怕无端。 陈水君则轻轻弹指,他腰间朱夏、秋藏两柄长剑便在此时出鞘。 锋锐剑气高照虚空。 下一瞬间,他已然消失在原地! 轰隆隆! 两柄名剑带起大风大雨,周遭的云海便如同沸水翻腾。 雷霆之音炸响于天际。 “自我四时蝉有所得之后,只有杀谢未书时,曾经倾力一剑。 可如今,我又得玄冬,见红豆枝芽,又有所悟。 只是所悟之后,尚且未曾印证所学。” 陈水君踏步而出,身上白衣飘然,脚下竟然多出十余道轮盘。 那轮盘玄妙,轮盘之中或有大风,或有大雨,或有惊蛰雷霆,或有秋分之气! 天地四时,多半入这轮盘之中。 难以想象的奥妙,便从这轮盘中绽放开来。 陈水君剑指虚空……朱夏化作一道流光,伴随着轮盘上照出雷光,得来阵阵雷霆,直刺一处虚空。 【雷动】! 伞下乾坤中,仿佛有执掌雷霆的仙人召来雷电,朱夏斩开万千雷霆,刺入虚无。 隐藏身形于虚无中的谢无拘,神色终于变化。 他腰间长剑也已然出鞘,三十六道剑气直飞而出,天上虚空大磨中,剑气四射,那鸣神伞旋转到了极致。 原本就已经玄妙万分的剑气,经过道下大神通,以及这鸣神伞的加持,更是锋锐到了极致。 三十六道剑气便肆意盘旋在谢无拘周身上下。 谢无拘踏步而出,更加奥妙的神通绽放开来。 【星罡步位】! 伞下乾坤中有星光点点。 每一点星光上下,都仿佛出现了一个新的谢无拘。 剑气昂扬之间,无数谢无拘身躯周遭的剑光乍现而来,斩落在那雷霆上。 雷霆消弥,虚空中云雾翻腾。 那紧接着那云雾中又有一道流光被洞穿。 【万物凋落】…… 秋风萧瑟,带来万物枯荣。 秋藏过处,漫步虚空的陈水君脚下的四时轮盘再动,仿佛有麦穗抽芽,又有树叶凋落。 秋风过处,天上诸多星辰黯淡无光,那众多谢无拘的身影也如落叶一般零落而去。 天上鸣神伞,源源不断的玄妙真元注入谢无拘身躯中。谢无拘神相变得无比凝实,神相拍剑,隐于最后一处星光中的谢无拘消失不见,又顷刻出现在陈水君十丈之外。 天上磨盘不断旋转,磨出一道道剑气,剑气绽放三十六,斩去周遭三十六青峰。 这诸多剑气直刺虚空,斩向秋藏,斩向朱夏,大伞轰鸣,天地生白。 谢无拘眼神中杀气凛冽,身形闪烁,与那剑气一同,直刺向陈水君咽喉处。 陈水君声音飘渺,脚下四时轮盘又动。 【谷雨云生】。 一缕剑气腾空,竟然切切实实化作一片云雾。 便如谷雨时节,云雾笼罩,伞下乾坤中大雨滂沱,又化作万千剑气,横扫一片。 谢无拘诸多剑气消弥,可他那直刺的一剑,却又好像含着一轮炽热的太阳,炽盛万分。 一道【大日剑鸣】神通,化作光辉直升上空,落入虚空大磨中,又坠落而下,落在谢无拘剑尖上。 三十六道剑种剑气肆意而动,斩开谷雨剑气。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鸣神伞不断轰鸣,声音与大日剑鸣融合为一。 “杀!” 谢无拘怀着必杀之志,剑气肆意而飞。 而陈水君长袖飘飞,那一双广袖竟然照出光辉,遮住天空,甚至遮住了鸣神伞,又如同天上厚重的云雾,地上厚重的冻土! 【霜降剑气!】 剑气嗡鸣,大雪飘飞。 伞下乾坤转瞬之间就变为冰天雪地,天寒地冻。 虚空无处不化为坚冰。 谢无拘的大日剑鸣不断鸣响,太阳光芒高照,却无法化去坚冰。 谢无拘神色越发阴郁。 他万万不曾料到,这陈水君战力竟然强横至此,他如此厚重的底蕴,竟然无法战而胜之! “这陈水君最起码捉到了三只蝉,那传闻中的四时蝉,竟然有如此伟力?” 谢无拘爆退之际心思闪烁。 远处他一道神蕴流转,落入手持青天的司远瞾耳畔。 “陈水君已经成势,若不杀他,恐生变故!” 司远瞾眼神中无有丝毫波澜,可他耳畔那一道声音却在不断低吟。 “四时蝉机缘才是真正的贵不可言!” “杀了他!杀了他!否则他杀了谢无拘,得了骑鲸碑机缘,你便胜不过他了!” “杀了他!” “得来他的躯壳,炼化一尊蝉魔傀儡,当世造化之下,有你无敌!” 无数声音在司远瞾耳畔呜咽低语。 可司远瞾不知为何,却始终站在那云端,没有丝毫动作。 他眼中隐约多出几分忌惮,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秀霸山下,手持书卷读书的谢茂行,终于抬起头来。 他眼中云雾凝聚,只去一千五百里之外,落在这处战场中。 谢无拘察觉到司远瞾似乎并不愿出手,神情越发阴沉,旋即又感知到一缕熟悉的气息直入云端。 他不由微微咬牙,抬头看向虚空。 虚空中,道下骑鲸碑仍然若隐若现。 “家主此时插手,我还会受骑鲸碑道罚!” “可这陈水君气魄无垠,神通玄妙无比,以我如今的修为,至多与他打个平手,已然杀不掉他了。” 谢无拘咬牙,虚空磨盘越来越快,三十六剑气登上虚空,落入其中,鸣神伞也被他催动到了极致,几乎无尽的真元注入他的长剑中。 而那自秀霸山下谢茂行处飘散而来的云气,也落入他腰间长剑。 顷刻之间,谢无拘手中的剑气璀璨到了极致,仿佛他长剑之上,真就有一轮大日。 “既然已经失算,且杀了你再说,司远瞾那里,便动用龙溪灵脉……” 谢无拘杀念已决,冲霄的剑气肆意闪烁,剑气纵横虚空,卷动浩荡风云! 谢茂行瞧见这一道剑气,继续低头看书。 谷阳子长叹一声,似乎是在可惜于陈水君这样的人物便就此陨落。 “你不出手,如何夺来陈水君的尸体!”司远瞾耳畔,那一道声音喋喋不休。 可司远瞾却始终皱眉…… 正在这时,云气之中陈水君踏步而出。 他神蕴扫过,如同一双眼睛,可惜的看了司远瞾一眼。 “只引出谢家的老鬼……” 他神蕴流转,长叹一声。 手持长剑,奔行而至的谢无拘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原本低头看书的谢茂行骤然抬头。 谷阳子、青衣刀客同时色变。 司远瞾正是抽身暴退。 却只见陈水君落在山边上,护住身后的李音希。 李音希弹指,又有一片红豆枝叶飞出,落入陈水君宝剑上。 陈水君结成剑指,轻轻点向虚空。 【岁大寒,云气遮日,大雪锁江……乾坤再归轮转!】 原本飞舞在虚空中的朱夏、秋藏光芒闪耀。 又有第三把长剑自虚空中飞出。 那一把长剑带着冬日寂灭,带着天地杀机,直飞而出,与我其余两柄宝剑合为一处。 顷刻之间。 春雷、秋霜、冬雪同时显现,大风大雨接连而至。 一道剑气飞扬,直入虚空,斩落剑气三十六,又飞入【帝座剑将】神相中。 持剑而来的谢无拘身后神相寸寸瓦解。 而那剑气又来,自谢无拘胸口飞出,带出缕缕血色。 谢无拘坠落在一处山头上,抬头看向陈水君。 却见陈水君静静站在原处,身旁三把剑悬空。 而那第三把剑,正是他的【北陆】名剑。 “我祭炼许多年的宝剑,落入你手不过几日时间,为何……” 谢无拘喃喃自语。 他天阙开始崩裂,神相消散,气息微弱无比。 “你早已能够杀我……却偏偏……” 谢无拘脸色苍白。 陈水君拂袖,望向远处。 秀霸山下,有一道气息冉冉升起,奔行而来。 他神色不改,低头看向谢无拘:“你来告诉我你如何得来道果隐秘,我留你一个全尸。” 谢无拘嘴中鲜血流淌,他再看司远瞾。 却见此时这镕天将军,却已经退居百里之外,远远看着他,也看着陈水君,波澜不惊的眼神终于多出清晰可见的忌惮之色。 而那虚空中。 骑鲸碑上风波流转。 【龙溪谢无拘】之名,彻彻底底消散在原处。 这一日,天下震动。 大乾、大离、大虞,大息旧三国、九司! 天下玄门! 无数强者,看到一个陌生的名字一跃而上,名上骑鲸碑第四十六! 无数人念出这个名讳。 “陈水君!” ps:等下还有喔。 (本章完) 第200章 隐于人间的邪魔 第200章 隐于人间的邪魔 谢无拘身躯颤抖,此时夜幕已来,方才二人的争斗,驱散了周遭的云雾。 没有云雾遮挡,一轮明月照在虚空。 远处司远瞾已然不敢踏入陈水君百里之内。 陈水君头一次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位大虞六姓龙溪谢家的贵公子。 天上骑鲸碑悬空,隐隐约约亮出光辉。 而虚无之中,一道神妙气魄冉冉升起,化作流光,直飞而来。 铺天盖地的神威仿佛要压倒一切。 而当他的气息腾飞而起,直来此处。 悬天京中不知有多少目光,不知有多少神蕴跟随这一道气息而来。 不知有多少强者开始好奇…… 司李的婚事,为何又牵扯上了龙溪谢家。 那默默无名的陈水君,也变得越来越神秘,修为战力已经能够震动天下! 他们都想要来看一看……这一桩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绝伦气魄先一步前来。 陈水君淡漠的看了远处一眼,忽而弹指。 一缕剑光飞过,轻描淡写之间便斩下了谢无拘的人头! 谢无拘元神如同残烛,被陈水君那一道剑气裹挟,落入陈水君手中。 “大逆竖子……” 一道声音平静传来,落入了陈水君耳畔。 陈水君盘膝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而那玄冬宝剑迸发出一道剑光,落在谢无拘那一道元神上。 而极远处的云雾中,有人身着广袖长衣,束发高冠,缓步而来。 此人气息儒雅,气魄深沉,便如同一轮大海,无边无际。 来人正是谢家家主谢茂行。 “你以为以无拘元神作挟,我便杀不了你?” 即便遭遇如此变故,谢茂行神色依然平静,唯有几丝怒意与杀机潜藏,却看不出丝毫慌乱。 陈水君轻轻摇头,又忽然指点虚空。 “道玄宗那位前辈,还有那栖霞山上的青背龙,何不现身?” 他就此开口。 许多落于此处的神蕴惊讶之间。 极远处更深处的云层突然裂开一道裂缝,有一位身着道袍的人物自那裂缝中走出。 他身着道袍,手持拂尘,缓步走来。 向着陈水君,向着谢家家主行礼。 而远处的山头上,云雾弥散,一位青衣刀客腰间配着长刀。 他看起来颇为年轻,不过三十左右,眉心处有一点青色纹路,便如同一条腾飞的真龙。 他远望向此处山巅,身形闪烁之间,跨过许多距离,已然来临此处。 陈水君广袖飘舞,脚下的云雾忽然扩散而去,遍及半座山头。 而那谢茂行、谷阳子、青衣刀客却站在远处,彼此忌惮之间,又仿佛多出了共同的默契。 只见他们身上各有气息蒸腾。 气息四散而下,笼罩着百里虚空。 将无数的神蕴隔绝在外。 陈水君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摇头说道:“这一番争斗,已经引起了大虞其余五姓,乃至大虞安国公,国师,甚至当朝昭伏皇的目光。 凭借几位的造化神通,只怕隔绝不了他们的目光。” 谢茂行同样摇头,目光越过陈水君,落在李音希身上。 “这件事情已然瞒不住了,陈水君……那不世的机缘应在道果二字上,与你并无什么关联。 你便是死了,至多让道果晚成熟几载,可倘若你活下来……以你的天赋,也许真就能够捉到第四只蝉。 到那时,犹未可知……” 谢茂行话语至此,目光落在谷阳子,落在青衣刀客身上。 “我来出手,杀了陈水君,再来计较这道果机缘。” 他就此开口。 陈水君心中却有颇多感慨。 “我活过三十余载岁月,唯独今日有人忌惮我的天赋,倒是有些可笑。” 他一边感慨,眼神同样在那谷阳子,在那青衣刀客身上巡梭。 谷阳子却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陈水君参悟四时蝉,无论是天赋还是机缘所致,都是这人间少有的人物。 杀了他,也是这天下的损失。” 青衣刀客一只手扶住腰间长刀,他身后的长发随风而动,俊秀的脸上多出了几分笑容:“这里乃是大虞,是你六姓的天下。 谢家主杀了这陈水君,你我之间便要彻彻底底争夺这一枚道果了。 可我不过一介远行客,游历人间,只在栖霞山上落脚罢了。 我孤身一人,又如何争的过你大虞谢家?” 谢家家主神色不改,瞥了一眼还在陈水君玄冬长剑上,谢无拘的一缕元神,又微微一笑。 他不去理会那青衣刀客,反而看向谷阳子。 “真人!你莫不是忘了所谓四时蝉,修行的终究是蝉魔妙法,此门功法甚至不修神相,只修元神,所谓禅尊神相,不过只是剑心显化罢了。 如今陈水君尚且不曾踏足造化,未曾集齐四时蝉,尚且还能够守住本心。 若他有朝一日四时蝉圆满,修为越发强悍,蝉魔也越发强大。 却不知这陈水君还是否是陈水君,又或者是蝉魔显化……” “留他在这人间,甚至将这道果留在他手中,必将是天大的祸患。” 谢茂行娓娓道来。 谷阳子眼神中带着思索,沉默不语。 几息时间之后,他终究摇头:“人各有其命,此时的陈水君尚且还不曾化作邪魔,他有如此机缘,又得了道下骑鲸碑上的神通,宝物。 若真能够在魔头之前守住本心,往后这天下,也能多一位真正的强者。” “唯独这道果……” 谷阳子目光落在李音希身上。 “道果关系重大,绝不能落入那些魑魅魍魉手中,否则必生天大的祸患。 不如……这道果暂且由我道玄宗保管……道果终要成熟,终要择主……我可以代道玄宗答应你们,倘若那陈执安洗去心中杀伐,必将受我道玄宗玄微龙变经,成为我道玄宗持道子,这一枚道果也将由他炼化。 如此一来,岂不正好?” 谷阳子神蕴流转,劝说陈水君、李音希。 李音希眼神微微变化,又侧头看了看陈水君,眼中似乎有些意动。 可陈水君紧紧牵着李音希的手,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谷阳子的神蕴再度传来。“陈水君,我知道你战力非凡,四时蝉、三重剑心、三时神通各有玄妙。 可如今摆在你眼前的,乃是一桩死结。 道果必有归属,与其落入别人手中,还不如让你们的孩儿炼化! 倘若你答应下来,我道玄宗主即将出关,携来我道玄上宝,为你们开路。” 谷阳子话语至此,忽而弹指。 虚空中一道神蕴落下,化作一面镜子。 那镜子上玄光流转,竟然照出陈执安的模样。 此时的陈执安,盘膝坐在红豆院中,身上真元流转,正在炼化先天之气。 他身上的真元越发猛烈,神蕴也越发强悍。 顷刻之间,第三道先天之气被陈执安彻底炼化。 “陈执安也有盖世之姿,若能得到道玄宗悉心培养,前程可谓无量。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若能够炼化这一枚道果,雏虎碑前五之列唾手可得,再获得骑鲸机缘,造化有如探囊之物。” 谷阳子声音悠悠,他已经看到李音希似乎意动,又轻点那镜面。 “而且我总觉得陈执安心有大计,也许可以匡扶天下,为天下计,他未尝不想要得此道果机缘。” 他神蕴落下,那红豆院中盘膝修行的陈执安忽然睁开眼睛,望向天空。 陈执安看到天上一道风波流转而来,显露出几人的踪迹。 这几人,陈执安早已见过。 正是道玄宗栖真道人、钟屿、顾湄。 三人出现在这龙门街上李府。 陈执安转头看了一眼那梨树,眉头微微皱起。 栖真道人身上道袍飘动,脸上带笑,又朝陈执安行礼。 她身后钟屿、顾湄对视一眼,见宗门长辈行礼,也终究向陈执安行礼。 栖真道人看着陈执安,眼神中多了几分感叹。 “陈先生真是修为神速,修为精进令人惊讶,将要步入先天四重了。” 陈执安左右四顾,笑道:“这红豆院并非是我陈执安的院子,乃是我母亲居所,几位前来红豆院,倒是让我有些诧异。” “陈先生不必怀疑,我们起来,正是为了寻你。” 栖真道人轻声开口,手中拂尘漫卷,这红豆院中顿时云雾阵阵,遮掩虚空。 “我这道玄宗真传,也修刀意。”栖真道人指了指钟屿,道:“他感知到陈先生刀意玄妙,直上九重,其中又夹杂着许多不凡,令人敬佩。 只是……这玄妙之中,又充斥着森然杀意,杀机雷动,令人惊讶。” “我心生好奇,倒是想知道陈先生为何能够修行出这样的刀意来?” 栖真道人询问。 陈执安随意一笑,坦然说道:“我这刀意脱胎于柱天大将军的四更刀,所以便有些杀意森严,却也并非什么邪魔外道,前辈也不必在意。” 听到陈执安的话。 栖真道人微微摇头,正色道:“这刀意流转,我便能看到血海沉浮,看到万千人头,其中的杀念实在是太重,与我道玄宗,理念颇为不合。” 陈执安挑眉,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栖真道人想要说什么。 栖真道人眼神微动,忽然说道:“陈先生,你天资如此不凡,却无人教导,又修行这般刀意,往后难免误入歧途。 不如……我来给你一道天大的机缘。” 她身后两位道玄宗弟子神色微微变化,也不知那天大的机缘究竟是什么。 陈执安脸上带笑,询问说道:“何为天大的机缘?” 栖真道人眼神灼灼:“人之机缘各有不同,陈先生,你若能够拜入我道玄宗,一品神通、一品天功、一品丹药、诸多道图任你自取。 我道玄宗在天下玄门中位列第七,又是大虞第一,论及底蕴,深厚无比。 你倘若愿意,甚至可以拜我道玄宗宗主为师,至此一步登天,身份贵不可言。 便是这大虞天下中,寻常的皇子都无法与你相提并论。” “而这些……和最大的机缘相比,都不过了了,不算什么。” 钟屿、顾湄眼神震动,不明白自家宗门为何如此看重陈执安。 听到栖真道人的话,陈执安顿时来了兴趣,又询问:“那么,最大的机缘又是何物?” “是一枚道果!”栖真道人眼中光芒璀璨,抬头道:“道果乃是天下至宝,其中含着缕缕道真,含着玄妙大道。 得一枚道果,造化可期,甚至在造化境界中还能够更进几步,如今天下广大,战事连绵,天下生灵遭遇厄难,我道玄宗有匡扶人间之志,陈执安!你何不吞下那一枚道果,修行玄微龙变经,成为我道玄宗持道子,从此为这人间谋,为这天下谋,成为天下间彻彻底底的人物?” 道果? 栖真道人语气铿锵有力。 两位道玄宗弟子神色惊讶无比。 陈执安却低头沉思,又转头看了一眼那一棵梨树。 “那道果,是道玄宗的道果,还是原本这红豆院中的道果?” 陈执安一语既出,瞬间道破其中隐秘。 栖真道人面色不改,道:“道果终究要择主,恕我直言……陈执安,你那父亲即便再强,即便踏入造化境界,明悟四时蝉,也根本无法护住道果。 与其落入旁人手中,还不如由我道玄宗做主,让你来吞下道果,成就大道!你觉得如何?” “此事……你父母已然意动,爱子之心可昭日月,也可昭四时,陈执安……你莫要辜负了你父母之意。” 此时此刻,那山巅之上,起身的目光也落在那一处镜子上,落在镜子中的陈执安脸上。 陈水君沉默无语。 李音希眼神闪烁,好像真就在考虑……若是能够将道果留给自己的孩儿,又不连累陈水君,也算是一件好事。 谷阳子目光深邃,注视陈水君,眼神似乎能够直入人心。 几息时间过去,镜中的陈执安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抬头,注视着栖真道人,眼神中多出几分讥嘲之色。 “前辈……道玄宗想要匡扶天下,积蓄力量想要救万民于水火,却偏偏要牺牲我的母亲,这是什么道理?” 栖真道人三人猛然一怔,望向陈执安。 陈执安伸出一根手指。 手指上刀意凛冽,杀气纵横。 “我修成青帝刀意,至今不曾杀过无辜之人,你们却担心我会入魔,让我废掉这青帝刀意。” “可你们自诩名门正道,有匡扶人间之志,却并无寸功,如今又想让人平白牺牲,献上道果……实在令人发笑。” “所谓道玄宗的道,也许还不及我青帝刀意……我来告诉你们,我这刀意中为何杀意如此炽盛!” 他话语至此,忽而弹指。 顿时一道刀意横空,斩去弥漫在红豆院中的云雾,重重杀意从中绽放而来! “我这刀意,并无空口白话,并无堂皇大言,也并无沽名钓誉。 其中的杀意,便是针对那些隐于人间的邪魔!” “前辈,你来告诉我,未曾匡扶天下,却已经想要牺牲无辜之人,如此正道,算不算隐于人间的邪魔!” ps:晚点还有一章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201章 困于生死道真 第201章 困于生死道真 陈执安此言既出。 栖真道人神色微微变化。 钟屿顾湄却猛然皱眉。 他们身上气魄流转,一道道玉阙真元自他们身上浮现,雄浑的威势落在陈执安指尖,仿佛要让陈执安指尖的刀意就此消弥! 可陈执安依然端坐在梨树下,指尖的青帝刀意炽盛汹涌,任凭那玉阙威压如同风暴一般席卷而来,也不曾有丝毫消散。 山巅上的陈水君,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谷阳子皱起眉头。 谢茂行眼神冷冽。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陈执安也长着反骨。 厚重的玉阙真元根本无法压下陈执安青帝刀意,钟屿、顾湄心中升腾起怒气来,正要运转神通。 栖真道人却缓缓摇头。 “这天底下灾祸连连,无数人因此而死……倘若这道果落在邪魔手中,天底下必然卷起风波。 无数生灵必将因此而死……陈执安,天下许多事便是如此,舍小保大,才是真正的道义。” “便如你的父母,大概也是如此作想。” 陈执安嗤笑一声:“我太了解我那父亲了,他心中存着良善,所以才会为苏南府的穷弱孩童开蒙。 可十八年来,无数人只看到他躲在苏南府中,却未曾看过他的傲骨。 他尚且不惧大虞王侯一般的谢家,更不惧生死,又岂会看不穿你们心中所想,岂会妥协于这般可笑的借口。” “在你们眼中,牺牲我的母亲,那是舍小保大,可在我陈执安眼中,在我父亲眼中,我母亲便大过一切。 我陈执安身在悬天京中,却知道我那父亲绝不会妥协。 你们……想要道果,还需要仔细问过他手中的剑。” 陈执安说到这里,手中刀意猛然绽放,仿佛带起尸山血海,带起重重血色浪潮,轻而易举便斩碎了钟屿、顾湄那厚重无比的玉阙威压。 栖真道人面色终究有些难看起来。 “这是你的机缘,也是你父母的机缘,你与你父亲既然都不愿意握住这机缘,许多事也就更加容易了。” 她微微拂袖,悬浮在虚空中的云气逐渐消散。 栖真道人转身,步入虚空:“陈执安,我始终觉得你那刀意太甚,即便你有盖世的天赋,等到这刀意化作刀魄,你依然无法持心中良善而行。” “自此之后,你与道玄宗的机缘,便也就此作罢,只当你未曾参悟那道玄龙变图。 往后你陈执安的理念,若是与我道玄宗有悖,我道玄宗之人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两位道玄宗弟子深深看了他一眼。 钟屿眼中甚至带出几分杀机。 那刀意之中,既然有可能生出邪魔来,还不如早些铲除。 顾湄面若寒霜,不为天下计,却仍然记着一己私恩,此人果然不配为道玄宗持道子。 二人也就此转身,自红豆院中离去。 陈执安身躯底下仍然雾气飘渺。 他知道这雾气来自宋相,是防止那道玄宗栖真道人跳墙。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目光又落在身旁的梨树上。 一阵清风吹过,那梨树上枝叶纷飞,一缕缕嫩芽竟然自叶中探出头来。 这梨树,要在这秋冬之交开了。 陈执安仍然盘膝坐着,探手之间,又有一道青绿色的出现在他手中。 他吸纳第四道先天之气,踏入先天四重。 而他眼中仍然忧心忡忡。 他怒斥道玄宗那几人,却也明白…… 当陈水君、李音希与他分别之时,眼中颇有些眷恋不舍。 这些眷恋、这些不舍,是不祥之兆。 “不知有几人觊觎那道果……谢无拘多有谋划,谢家家主也来了悬天京,大虞六姓家主,不需多想,必然也是造化境界。”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看向身旁的梨树。 山亭玉中,那一片翠绿的叶子闪烁出的光芒越发玄妙。 叶子、配上这梨树,也许便是转机。 他要在这里等待转机到来。 “老爹老娘……你们可莫要死了。”陈执安低下头来。 而东街宋相府邸。 宋洗渠身旁,那位浮剑山山主樊玉衡身后背负宝剑,正在饮茶。 他抬头看向天空,感慨说道:“道玄宗宗主梦中洞明一切,反而越发不同了,不拘小义、只顾天下大义,想要挽天倾。 可是若无小义支持,大义又何从谈起?” 樊玉衡喝下一杯茶。 宋洗渠长了老人斑的手,拿起茶壶,又为樊玉衡倒了一杯茶。 “你还不出手吗?”宋相抬头,又指了指远处的安国公府持天楼,指了指悬天宫。 “谢家此时大概已经回过神来了,自司远瞾、谢无拘争抢开始,道果隐秘应当已经泄露了。 大虞那些老一辈的人物,可还有几分眼力。 现在你与栖霞山主、闻人宗主还不出手,这陈水君又如何能逃?” 宋相声音缓慢。 樊玉衡却摇了摇头。 “窥伺道果者越来越多,其中很多人并非我浮剑山能够招惹。 我樊玉衡既持手中之剑,自然要对得起我的剑心。 我愿意为道义出手,可现在来看……陈水君面对谢茂行,面对谷阳子,以及那青背龙几乎毫无胜算。 面对悬天京中的人物,面对其余大虞五姓,则更是生机渺茫。” “我现在出剑助他,不仅救不了他,只怕我浮剑山还要折在里面。” 樊玉衡叹了一口气。 “要是再给这陈水君几年时间,又或者给陈执安十年光阴……如今这局面便会好上许多。” “陈执安空有盖世的天赋,现在却太弱了些,全然无法相助于父母,令人扼叹。” 宋相听闻此言,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望向龙门街方向。 “也许并不如宗主所言?” 樊玉衡望向宋洗渠:“宋相是说陈水君,还是在说陈执安?” 宋洗渠坐在蒲团上。 秋风吹过,让他打了一个寒战。 老人紧了紧衣裳,道:“也许陈水君还能坚持许久,陈执安……也能起到作用?” 他话音刚落,远处山巅上,几位造化人物气魄纵横。 谷阳子长叹一声,摇头说道:“蝉魔、杀机满布的刀意……你父子二人既然舍不得这道果,我道玄宗也总要做出一些抉择来。” “我本不欲杀你,可蝉魔、道果两处危机,总要解决,不可空悬。” 他缓步走来,拂尘飘动,他身后一尊元神盘坐在虚空中。 谢茂行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弹指之间,他身后飞起一道剑光,仿佛暗藏天机,又仿佛藏着某种道真,高悬于空。 青衣刀客手握长刀,似乎还在犹豫。而谷阳子清扫拂尘,便如同扫去世间尘埃。 “陈水君,你为道果而死,我必将会为道果寻一位正气无双,天赋盖世的主人,自此匡扶天下……他日道果主人若是对天下有功,我会让他祭拜于你陈家夫妻。” 谷阳子脚下一道阵图显现出来,灵气化作一条大鱼落入其中,化作劫火,燃烧起来。 这火焰无声无息,不曾烧去周遭的山头,不曾点燃虚空中的云流。 仿佛无形,又仿佛夹杂着难以想象的力量,不染分毫世俗百气。 而那谢茂行剑气同样如此,剑意混沌,却又好像撕裂了重重虚空,仿佛下一瞬间,便会从虚空中探出,斩去陈水君的头颅! 谷阳子、谢茂行已然出手,想要斩去陈水君。 陈水君指尖剑意纵横,似乎想要彻底抹去谢无拘那一道元神。 谢茂行神蕴流转而至,带着微笑:“有我剑气在此,你那剑气,又如何能动?” 陈水君指尖剑气绽放出来,又在顷刻间消散。 漫天的杀机已然落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好像陈水君,就要死在这两位造化人物手中。 几道目光穿越云气,落在此处,还带着些许惋惜。 可便在此时…… 陈水君温柔的目光,却落在李音希身上。 李音希不曾犹豫,他手中不知何时摘下了数道红豆枝叶。 红豆枝叶飞临虚空,眨眼之间排开,便知这红豆枝叶足有九片。 九片红豆枝叶冉冉升起。 虚空中,竟然有九种神秘的韵律轻鸣。 这番韵律顷刻便于天地间某些玄妙的道真沟通! 敕! 红豆叶子骤然消散,化作九种灵纹悬空。 陈水君所在那一处山巅,乃至周遭几座山岳,都被这九种灵纹笼罩。 天地间仿佛又多了一种秩序,无可侵犯。 谢茂行斩碎虚空的剑气,谷阳子那奇妙的劫火,顷刻之间都被这灵纹拦住! 谢茂行、谷阳子神色顿时生变。 那青衣刀客皱起眉头。 诸多落入这云雾中的神蕴,同时望向李音希。 那看似柔弱的道果,手中拿着一枝红豆,眼神如水。 “其实,如果能够将道果给执安……也算是一件好事。” “最起码,你不用这般劳累。” 九道灵纹悬空,李音希声音中带着几分疲乏,又带着些心疼。 “你辛苦了,若我并非这道果之身,你便不需要这般辛苦。” 李音希探出手来,整理好陈水君凌乱的发梢。 陈水君摇头,笑道:“你不生下执安,不与我成婚,便能够成道,你便能成道,不需要受这些苦。 你付出良多,我与执安,总要站在你面前。” “能够救下你自然最好,若是救不了你,索性与你一同死了。” 陈水君话语至此,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你想要将道果给执安,可是执安是有气性的,又怎会吞下你的真身? 今日你我若是死了,也许有朝一日执安会凭借自己的力量功参造化,甚至更往前几步,为你我讨来公道二字。 所以,你莫要担心,便仔细等一个结果便是。” 他语气温柔,眼神毫不动摇。 “其实,你可以吃下道果。”李音希忽然说道:“即便道果尚未成熟,也足够你……” “莫要胡说。”陈水君打断李音希的话,又转头望向谢茂兴、谷阳子:“他们,暂且还杀不了我们。” 谢茂行看着这九道灵纹,头顶的剑气穿梭于虚空。 谷阳子手持拂尘,叹气说道:“何必如此顽抗,拖延时间? 这道果灵纹无非是一个牢笼,即便能够暂且保住你们的性命,可总有破灭之时……陈水君,便如我所言,你保不下这道果。” 谢茂行索性坐在云端,不疾不徐又拿出一卷书籍。 灵纹终有破灭之时。 到那时,再杀陈水君也不迟。 可陈水君却站起身来,他站在山巅,抬头看向虚空。 “天地大道各有其妙,功参造化得其玄妙,得见大道之真……确实强大到了极致。” “诸位不如猜一猜,我陈水君最敬重哪一道天地道真?” 众人沉默不语,也不知这陈水君要做些什么。 陈水君自问自答:“我最为敬重的,其实便是【生死】道真。” “普天之下,莫论你是盖世君王,莫论你是造化大修,甚至是盖世武夫、先天神明转世,终究要困于【生死】二字!” “长生、不死不灭,即便是对于诸位而言,也是真正的奢望。 所以……即便是造化大修,终究也是怕死的。” 陈水君话语至此,三把长剑破空而来,悬浮在他身前。 “若是这三把宝剑,三种剑心,诸多神通能够有倾力斩【造化】的力量,也许我夫妻二人,还有一条活路。” “斩造化?”谢茂行抬起头来,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说道:“你斩不了造化修士。” 谷阳子静默无语,眼神却波澜不惊。 便是那青衣刀客也轻轻摇头。 不入造化,终究不知造化玄妙。 玉阙斩造化,妄谈罢了。 可陈水君却认认真真摇头。 “如今的我,尚且还不够强,自然斩不了造化。” “可是,这九道灵纹消散之后,此事犹未可知。”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来,指向虚空。 众人抬头,虚空中一座高耸如同山岳的石碑再度显现。 “我本不欲名上骑鲸碑……却没想到如今,这骑鲸碑竟然成了我救命的机缘。” 陈水君眼神直视骑鲸碑,轻点虚空。 骑鲸碑之下,顿时显化出一尊道下天神化身! 陈水君身躯之前三柄名剑化作流光,剑气横飞,仿佛跨越万千虚空,跨越四时玄妙,落在那若隐若现的天神化身上。 铮! 那天神化身刚刚显现,威势如海,却在顷刻间被陈水君斩去! 天神化身消散。 庞然骑鲸碑上,原本名列第四十六的陈水君,名讳消散,出现在第四十五! 而原本位居四十五位的骑鲸强者,被挤到了四十六行! 陈水君眼神闪烁,感受在他脑海中弥散而来道下大神通。 “等我斩去天神四十尊,踏入骑鲸碑上前五,得来前五大神通、骑鲸至宝! 再来看看朱夏、秋藏、玄冬,究竟能否斩【造化】大修。” ps:这章是月票加更!顺便求月票啊喔。 (本章完) 第202章 骑鲸碑第三 第202章 骑鲸碑第三 让虚空中的迷雾散开。 当道下骑鲸碑高悬于空,陈水君的名讳自今日开始震动天下! 一缕缕风波携着玄妙气息吹过骑鲸碑,那萦绕着氤氲灵气的石碑下,一尊天神化身就此凝聚。 这天神化身面目模糊一片,他站在虚空中,周遭的山岳似乎都在震颤,原本消散的云雾再度卷积而来,化为云海,如同怒龙低吟。 而空中那骑鲸碑上,陈水君的名讳已经位列第四十五。 第四十四行光辉闪烁,那些光辉落入这一尊天神化身之中,让这一尊玄妙无比的化身,变得越发强横。 此时此刻。 天下不知有多少强者注目于空。 就连谢茂行、谷阳子、青衣刀客,乃至那些暗中注视此处的人物,眼中都不由清晰透露出震撼之色。 便如同方才陈水君三把长剑,斩去第四十五行天神化身。 此时的陈水君依然站在山巅,不理会这天神化身惊人的威势,脚下四时轮盘不断旋转 大雨滂沱而来,大风呼啸而至。 三柄宝剑再度化作光辉,疾驰而过。 雨水、大风仿佛都化作了剑气,划开云海,斩去那些氤氲灵气,穿入那天神化身之中。 顷刻间! 第四十四行天神化身轰然崩塌。 陈水君的姓名显现在骑鲸碑第四十四行! 旋即他丝毫不做停歇,又抬眼望向天上骑鲸碑,骑鲸碑上光芒璀璨,第四十三道天神化身再度凝聚而来。 这尊天神化身,仿佛是一位得道高僧,手持念珠,一手比出阿弥陀印,脚下莲绽放。 他一步步朝着陈水君走来,手中的念珠忽然飞起,化作二十四尊佛陀宝印,宝印中同样展露辉光,照耀在陈水君身上。 陈水君毫无畏惧,脚下四时轮盘不断旋转,最终化作一道雷霆。 便如同惊蛰雷霆,雷霆落下,三把宝剑也如自天而降的雷霆,带着汹涌如同无数闪电一样的剑气,刺入那二十四尊佛陀宝印。 宝印应声崩碎,陈水君骑鲸碑上排名再进一行! “陈水君……” 那青衣刀客脸上的平常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清楚的凝重之色。 “一剑斩去四十三行天神化身,这陈水君,最起码能够步入前十!” “而且……他真元何至于如此雄厚?连斩两尊天神化身,竟然还有余力。” 他皱起眉头,腰间的长刀还在嗡鸣。 而第四十二行天神化身,已经凝聚。 这尊天神化身,手中持笔,仿佛要写尽天地间的风流。 那一只笔落在虚空,挥笔写就一个“斩”字。 一时之间,天地虚空中,一只有如山峰大小的大刀悬浮于空,猛烈的力量带起龙卷,强烈的气魄,让远处山峰山顶上那些千年不化的冰川,裂开蛛网状纹路。 大刀砍下。 陈水君拂袖,便如同拂来一个天下大寒! 虚空中的剑气犹如冰晶,落在那悬空大刀上,这大刀上顿时冰寒一片。 陈水君继而弹指,长风吹过,落在大刀上,那厚重气息凝聚而成的大刀顿时化作片片雪,朝着第四十二行天神化身催动而去。 大雪,夹杂着剑光,又伴随着蝉鸣,吹去第四十二行天神化身! 陈水君的名字,出现在骑鲸碑第四十二行。 此时此刻,他眼中似乎有某种金光闪烁,其中的玄妙似乎已成气候。 “大神通……” 谢茂行同样皱起眉头。 他乃是大虞六姓龙溪之主,一生中不知见过多少天资纵横之辈,可却从未见过陈水君这样的人物。 年少困顿,修行天赋不值一提。 远走苏南府十八载,竟然悟得蝉归。 十八载四时岁月,二十四节气,大风大雨大雪雷霆,几乎都成了他的神通,成了他手中之剑! 甚至谢家谢无拘这样的人物,都全然不是他的对手,被他一剑击败。 而现在…… 虚空中的骑鲸碑上,光辉似乎已然永驻。 炽盛的光辉落下,化作一道道道下天神化身,又被陈水君无双剑气轻易斩碎。 便在他思绪繁乱之时,陈水君又斩去三道天神化身,已然踏入四十之列,名列第三十九行! 始终在极远处窥视的司远瞾又退去十余里。 他耳畔那时不时蛊惑于他的诡异声音,此时也已然沉默。 而原本位列骑鲸碑上第四十一的司远瞾,也被陈水君挤下一行! 天地间,不知有多少人抬头注视骑鲸碑。 大乾国,观星台上,有一位身躯魁梧,头戴帝冠的黑衣人,原本正在观星,又见骑鲸碑上光辉连连。 他眉宇之间多出一些好奇来。 他随意探手,手中多了一把帝剑,他以剑尖拂过星空,似乎是蘸取了几片星辉,天上星斗忽动,灾星涌现,照落虚空,直去万千里,最终照耀在陈水君所在的那一处山巅上。 方圆百里,尽被星光笼罩。 【移星换斗】! 真真正正的造化神术! 当这一位黑衣人就此望向天空,天上星辰好像跌入他的眸中,一切景象尽数映照在他眼里。 “有趣……” 他目光上探,骑鲸碑震颤。 原本石碑上迷雾笼罩的所在,也缓缓显露出来。 骑鲸碑第一行【大乾十龙主,商逐炁】。 骑鲸碑第二行【剑墟剑天官,王玄章】。 骑鲸碑第三行【罗浮海持霆将军,申屠肃】。 骑鲸碑第四行【大禅寺醒世金刚,觉哉】。 骑鲸碑第五行【天人观,应让】。 骑鲸碑第六行【九司太子,闻夙】。 …… 这一个个名讳上,光芒璀璨。 阵阵玄妙之气萦绕,让这些名字无比尊贵。 这黑衣人弹指,观星台极远处云海之中,有真龙探出头颅,那头颅上,有一位年轻的将军远远朝黑衣人行礼,继而走下云端。 “你觉得此人,可能名刻骑鲸榜前十?” 那人行礼,起身,转头看向漫天的星光,看到陈水君面色苍白,一剑斩第三十二行天神化身。 低头想了想,道:“若此时盘膝打坐,恢复真元,恢复神蕴,五日之后再战,此人必然能够踏入骑鲸碑前十。” “只是……他好像没有时间了。” 年轻将军话音刚落,陈水君身后的李音希,忽然又摘下一片叶子。 她掌心中的叶子飘飞而去,落在陈水君眉心。 陈水君脸上的苍白瞬间消散,身躯中的真元再度变得浩瀚无比。 顷刻间,陈水君再度恢复巅峰之时。 年轻将军有些意外,眼神终究落在李音希身上,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中光芒流落。 “现在呢?” “足够了。”年轻将军点头:“四时蝉,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而那黑衣人嘴角露出几分笑容:“前五,如何?” “若骑鲸碑仅以战力论处,此人战力恐怕只上前十,名刻十行以内,又有大神通,又有骑鲸至宝,战力擢升,只怕他能跃居前五。” “到了前五……便需要天大的机缘,此人机缘已然停滞,除非捉住第四蝉,否则恐怕无法踏入前三。” 年轻将军娓娓道来。 又稍稍停顿,开口说道:“除非……他吞下身后那一枚道果。” 那黑衣人却摇头,眸光流转,卷动星光。 虚空中的星斗似乎因他眸光而动。 —— 大虞悬天宫中。 眼神中自始至终都带着疲倦的昭伏皇,忽而感叹一声…… “陈水君如此天赋,不如将他救下,让他为我大虞效力。” 殿宇之下那年轻的国师却恭敬行礼,徐徐摇头。他眼中,连山、归藏两种大神通徐徐旋转。 “陈水君能够参悟四时蝉,确实不凡……只是……四尊蝉魔上的因果太大,召入悬天京中反而会拖累大虞。 如今真正的机缘,还在那道果之上。” 昭伏皇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道果……道果……” 他目光闪烁,悄无声息间,落在那安国公府持天楼上。 持天楼上,安国公站在最高处,气息连绵,仿佛笼罩悬天京,笼罩千里大地。 他头顶张开第三只眼眸,远望红豆院中的陈执安,也望着陈水君。 他脸上露出几分笑容…… “道果、道胎!” “我道,如何不成?”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 骑鲸碑上十九行! 当陈水君剑上大日高升,照出光芒万朵。 陈水君四时神通越发成熟,越发玄妙。 他眉心那一枚红豆枝叶,便如同一颗灵丹妙药,每一轮挑战之后,总会悄无声息间,全然恢复陈水君的元神、真元。 既在骑鲸碑规则以内,又让陈水君不至于力竭而败。 强烈的剑气还在他身上萦绕。 而天上的九道灵纹,却已然开始震颤,似乎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谢茂行、谷阳子,乃至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陈水君的表现出乎太多人的意料,他就站在那山巅上,一脸斩去天神化身二十余尊…… 如此战力,再加上骑鲸碑大神通加持,也许他真能够踏足骑鲸碑上前十,乃至前五! 踏入前五,也许便会有许多变故,不像如今这般十拿九稳。 谢茂行站起身来,远望陈执安,眼神再归平静,仿佛是在等待九道灵纹碎裂消散。 陈水君感知到了他的目光,他低头想了想,剑指忽而指向骑鲸碑。 天上再生风波,风波席卷,骑鲸碑上第十八、十七、十六行纷纷绽放光辉。 三尊天神化身显化而来,落目于陈水君之上。 陈水君长剑飞出,斩之。 骑鲸碑上光芒阵阵,又有三尊化身显化,陈水君再斩。 短短十几息时间,陈水君已然位列骑鲸碑上第十三。 不知有多少强者落目于骑鲸碑之上,想要看看这百年不遇的奇人,究竟究竟如何踏入骑鲸碑前十! 而一身白衣的陈水君不做丝毫犹豫,弹指之间,虚空生白。 第十二尊、第十一尊、第十尊,三道天神化身再度显化。 天上下起大雨,每一颗水珠都裹挟着玄妙无比的剑气。 九道灵纹下雾气萦绕,笼罩虚空。 当那云雾化作剑气消散而去,三尊天神化身已然不存。 陈水君的名讳,高刻骑鲸碑上第十位! 他眼中金光璀璨,神妙非凡。 这广大天下,大乾观星台上,年轻的十龙主抬头,望向天际。 风波又来,陈水君再进一位,位列第九。 天人观、剑墟、大禅寺、罗浮海、九司…… 其余几位骑鲸碑上强者,或从修行中复苏,或拿开手中又或者铸剑的大锤,又或者不再炼化雷霆,直直望向骑鲸碑。 而那骑鲸碑上的名讳还在往前。 第八! 第七! 第六行上的九司太子高坐战车身上披着银甲,秀美的长发飞扬间皱眉远望…… 然后,她眼中的金光消散几分,骑鲸碑赋予她的大神通也减弱些许。 她从骑鲸碑上第六行,变做第七行。 陈水君的名讳已然高过了她。 天人观年轻的道士【应让】愁眉苦脸。 “坏了,骑鲸碑上的排名跌入第六,掌门师叔游历归来,肯定又是好一顿竹条教训。” “不过,第五,可没有那般容易……” 他思绪还未落下,那陈水君三字与他的名讳几乎一同消失,继而再度显现。 只是陈水君已然占据了第五行。 此时此刻,陈水君眼眸中仿佛有四时轮转,又照出金光。 他看向第四行,又看向第三行。 九道灵纹上的光芒已经越发暗淡。 “这天下强者……不算强。” 陈水君深吸一口气,继续弹指,天神化身是雷霆中诞生,陈水君剑气昂扬,虚空中神通炸响,天上星宿轮转! 雷霆与剑气融在一处。 四时轮盘不断旋转陈水君,方圆十余里之地,那些山川尽数被削为平地! 大禅寺醒世金刚睁开眼眸,气息勃发,犹如金刚怒目。 他的目光直去骑鲸碑,看到自己的名讳已然落在第四行! 今日……普天之下所有英雄,所有豪客,都仔细记一下的陈水君这个名字。 而那雷霆之后,陈水君嘴角流出鲜血,眼神却没有丝毫疲累。 便在此时! 九道灵纹上忽然有裂缝生出。 谢茂行再不犹豫,他头顶的星光若隐若现,虚空仿佛碎去千百片。 他便在那一片片虚空碎片中行走、穿梭,携带着琉璃一般的剑气走来,再不愿给陈水君机会! 陈水君,却已经指点虚空中的骑鲸碑。 第三道天神化身终究降临! 这一尊天神化身,面容仍然模糊,一种极其珍贵的火焰却从他眼眸中蔓延开来,火光过处,虚空开始沸腾,天上的星光仿佛都被这火焰点燃了。 他怒目望向陈水君,一道火焰蜿蜒如龙,朝着陈水君吞噬而来。 虚空碎片正在蔓延。 谢茂行也已经背负双手,缓步而至。 陈水君站在原处,眼中浑然不惧。 而那大乾观星台上,年轻的十龙主【商逐炁】忽而感叹…… “我小看了此人,他一路斩去天神化身四十余尊,名列骑鲸碑上第四,却从未用道下大神通,从未用骑鲸至宝!” 群山之上。 一道大神通骤然高悬。 一幅宝图扑展而去,百里方圆落入画中。 【四时归墟】! 奥妙绝伦的大神通忽然显现,分割阴阳,四时剑气穿梭虚空,春雷秋霜冬雪同时显现。 【蝉鸣枯荣图】。 而那一幅图画中,蝉鸣声传来,蝉鸣声之后,群山万物就此荣枯。 陈水君走入画中,变得无比年轻。 而谢茂行与那天神化身却在此刻变得苍老无比。 陈水君眼神不改,剑气昂扬,斩去第三行天神化身。 天下震动。 骑鲸碑上第三行又有新名。 ——陈水君。 ps:等下还有。 (本章完) 第203章 一柄剑 第203章 一柄剑 一缕缕玄光在陈水君身上绽放。 周遭百里之地,已然跌入了陈水君那一件骑鲸至宝中。 光阴流落,虚空生白,天地四时仿佛尽落入这【蝉鸣枯荣图】中。 而陈水君那一道大神通,却分割光阴,聚集四时,让这天地归墟! 第三行天神化身就此消散。 年轻的陈水君站在枯荣图中,看似极为缓慢的抬头,气息却在极其短暂的刹那,落在谢家家主谢茂行身上。 谢茂行剑气斩碎虚空,倏忽而至。 眼中含着必杀之机,一种难以形容的造化神术,在他身后绽放。 他的元神仿佛化为真正的仙神,要抹去陈水君的一切。 可如今已经名列骑鲸碑第三行的陈水君,神色却丝毫不改。 远处的谷阳子、青衣刀客似乎还想要靠谢茂行试探陈水君。 而陈水君已经铺展开来的蝉鸣枯荣图中,蝉鸣声再起。 他脚下四时轮盘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乃是一片虚无。 那虚无中,却好像夹杂了种种道妙,正不断绽放出辉光。 春雷阵阵,秋风习习,又有大雪落下。 种种玄妙诞生,然后又归墟,融入于这枯荣图之中,然后变得越发兴盛。 再看谢茂行那造化神术,却变得熹微暗淡! 可是…… 即便再暗淡,这缕剑气也是造化神术! “陈水君,我来看看你这大神通的斤两。” 谢茂行神蕴流转,剑光腾飞,自虚空中探来。 这剑气无声无息,就好像充斥着难以形容、难以想象之玄妙,轻而易举的刺入陈水君分割的阴阳中,直向陈水君眉心刺来。 蝉鸣四起。 陈水君眼眸开合,万物又在他眼中枯荣。 “不登造化,四时归墟下,只够我砍出三剑……” “这是第二剑!” 恐怖的光辉,自陈水君三柄长剑中飞出,便如同春日五谷,迎风而长,流入虚空,割开阴阳,也穿梭于虚无之中! 铮! 四时归墟中的一切化作虚无,又逆流成为剑气,夹杂着种种道妙,就此横扫。 谷阳子、青衣刀客,乃至诸多观战的强者神色顿时变化。 却只见那剑气腾飞,斩入虚空,斩碎那恐怖的造化剑光。 谢茂行瞳孔微缩,蝉鸣枯荣图中玄妙顿生,仿佛光阴在此刻流转,令他元神垂垂老矣,令他身上的灵气也迟钝不堪! “已然不可轻视此人!” 谢茂行手掌中,一轮方印抛飞而出,上面篆刻着一条蜿蜒河流。 方印落下,溪水滔滔而去,就要冲垮枯荣图。 “杀这陈水君,我竟然还要用到造化宝物。” 谢茂行眼神中终究藏不住凛然杀气,而他头顶上的剑光又起,便要趁着这蝉鸣枯荣图委顿之际,取了陈水君的性命。 谷阳子、青衣刀客眼神再归平静。 大约是觉得…… 这陈水君便要就此殒命了。 然后……枯荣图中又生变化。 陈水君身后,骤然显现出三道魔影,袅袅而动,魔影带出蝉鸣,落入枯荣图中。 蝉鸣枯荣图就此大放光辉! 而陈水君那分割阴阳,斩去谢茂行虚空剑光的那一道剑气,竟有如再度复苏,凭空凝聚在四时归墟大神通中。 陈水君眼神平静,三柄名剑裹挟大神通,裹挟其中的剑气,狠狠斩下。 “未见道真,为何能够逆乱四时?” 谢茂行全然未曾料到,四时蝉尚且未曾圆满的陈水君,竟然能够复苏已经消散的剑气。 那剑气却已经化作漫天光辉斩落下来。 哧! 自那混沌的阴阳中,谢茂行的胸口血光绽放,这剑气斩碎他华贵的长衣! 斩破他的皮肉! 斩裂他的造化大关! 谢茂行喋血,在那方印溪流裹挟之下,倒转而出,转眼间就已经远遁百里! 受伤了…… 造化修士,谢家家主,手持造化宝物而来的谢茂行,被陈水君一剑斩伤! 陈水君却还未踏入造化境界! 谷阳子、青衣刀客,乃至悬天京中几位窥视之人,眼神骤变! “这……如何可能?” 谷阳子拂尘轻动,卷去诸多云雾。 云雾消散,却见陈水君身旁高悬着三柄长剑,而他面色苍白,眼神却无比平静,远远注视着此处。 “我还能再出一剑,一剑之后我必将身陨。” 陈水君抬眼,甚至咳嗽几声,气魄却雄伟如同百里山川:“可这第三剑不同于前两剑,我身陨之前,必然能剑断造化之机,磨灭道真之神!” “你们这些人……有谁想要……前来送死!” 他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却透露着冲天的杀机。 一双眼眸扫过,却好像无惧于天下群雄。 玉阙斩造化…… 即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却也已然称得上天下少有! 当他三柄长剑上,玄妙气息流转,脚下四时归墟大神通不断闪出光辉,身后群山便如同水墨,如在画中…… 气息微弱,造化元神受损的谢茂行也好。 谷阳子、青衣刀客也好。 乃至悬天京中,那几位盖世人物也终究沉默下来。 天地变得一片寂静…… 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与陈水君目光对视! 秋风吹过…… 此处百里之地变得一片狼藉。 陈水君转头望向李音希。 李音希眼神清亮,朝着陈水君笑。 陈水君也笑,指点周遭几处云端。“你看……这些自诩为强者的小人,都怕了。” 李音希点头。 十几息时间过去,直至风波流转,吹来云雾,再度遮掩山巅。 谷阳子眼神终究归于清明,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摇头自语…… “若此人长成魔头……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边呢喃,一边拂尘轻扫,周遭的云气化为符箓,继而燃烧。 极远处的道玄宗上,有人自沉睡中苏醒。 谢茂行喘着粗气,元神上的剧痛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上一次受伤又是何时? 应当距离今时今日,已有二十多载光阴。 可今天,他被陈水君的剑气斩伤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自谋划道果以来,他想过许多种可能,想过许多对手。 可那道果的夫君,落魄的昔日状元,却从来不在他顾虑之中,甚至不在谢无拘顾虑以内。 然后便有了今朝,便有了他洒落于云海、山间的造化之血…… 这位谢家家主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悬天京,悬天京中的神蕴已然不加掩饰,流转而来。 又望向道玄宗,道玄宗中,无比厚重的气息已然苏醒。 “其余五姓已然察觉,族长来否也已经不重要了。” 谢茂行轻轻摇头:“族长不出,便让其余几位亲自来此,一同炼了陈水君,至于道果归属,且再论。” 他思索之间,目光穿透云雾,落在那山间。 却见那山上不知何时立起了一座草庐。 陈家夫妻二人,便如同山间山民,结庐而居。 “等死?” 谢茂行眼神闪烁。 这本是死劫,哪怕陈水君再苦苦支撑,哪怕陈水君名震天下,终究也免不了一死。 “只可惜那道果,终究不能独归我谢家了。” 那栖霞山上的青衣刀客,至今还未出手。 可现在,他反而不敢出手了。 “这陈水君,不可以常理度之。”他摸着下巴上的散碎胡须,皱起眉头来:“不过这陈水君究竟在等什么?” “难道他在等四时蝉圆满?”青衣刀客心中揣测,却终究微微摇头:“已然是死劫,如今耗费性命,震慑造化……且不说四时蝉圆满并无那般容易……便是真能够圆满……” 他思绪及此,抬头。 造化元神感应四方,却感知到许许多多造化气息,正朝此而来。 这一桩事,从争夺道果,变为了对陈水君的围剿。 陈水君死,道果方可无主。 “无论如何,陈水君能引得天下震动,引来如此之多的造化强者,已经足以自傲了。” “即便是死,往后也会有无数人记住他的名字。” 青衣刀客徐徐低语。 —— 天上下雨了。 细密的秋雨落在陈执安脸上,又显得有些冰寒。 陈执安在先天胎宫中篆刻了第四道崭新神通。 紫气和黄庭还残留在他的脑海中。 “不知父亲母亲如何了。” 陈执安心中生出担忧来。 秋风更甚,越发寒冷,又有一场寒风吹过,天上忽然下起雪来。 陈执安忽然感知到了什么,他山亭玉中,那一片翠绿树叶上的光芒逐渐闪烁,而他眼前的梨树上,逐渐落雪。 便如同梨绽放。 陈执安拿出那一片叶子,叶子依旧翠绿,上面却有更深的气息流转。 他低头思索…… 十八年前的冬日,他降生而来,陈水君抱着他离开悬天京。 而今日落雪,悬天京再入玄冬,便如同一场持续了十八年的轮回。 轮回已成……陈执安手中的那一片叶子,忽然消融于他掌心中,彻底消失不见。 而他左右四顾,却将这红豆院中,红豆依然盛放。 清风吹过,吹去梨树上的雪。 不知何时,梨树上竟然真就开出了梨。 仿佛这一场冬日,并非是寒冷肃杀的冬日,而是一场复苏的春时。 陈执安忽然想起母亲写在红豆院中的那些字。 “执安便是春日,便是一切新生,是一切开始。” 他眼中忽然落下泪来,掌心的温热让他有了些明悟。 于是他站起身来,轻抚梨树。 梨树骤然裂开,化作烟尘,随风而去。 而原本树木所在之处,却多了一柄剑。 十八年前道果结道胎。 十八年后道果种树,道胎拔剑。 ps:今天无了 (本章完) 第204章 人皆有一死【万字】 第204章 人皆有一死【万字】 初雪将院中的红豆枝叶雕琢成玉枝,院中的一切都已经褪去秋裳,自此秋风化冬风不是。 悬天京一日入冬。 陈执安拔出了那一柄宝剑,宝剑剑柄雪白,剑身却是青绿色,其上好像萦绕着一道春风,与这冬日格格不入。 可无论对于陈水君又或者李音希来说,十八年前的冬日却并非寒冬。 因为陈执安就诞生于这一场初雪中。 陈执安站在雪中,小雪簌簌,落在他的肩头。 而这一把生于梨的宝剑却透露出玄妙气息,甚至与陈执安掌心中的红豆枝叶生出关联。 正因如此,陈执安在这一把宝剑中,感受到了锋锐剑气,甚至比起那北陆宝剑,还要来得更加炽盛。 剑气更深处,隐约埋藏着更加玄妙的东西。 只是以陈执安如今的修为,根本无法探知到更多。 “这一柄剑由母亲栽种,由我拔出,却应该归于父亲……他若是持此长剑,自然能够发挥出宝剑最玄妙的威能。 四剑合一,他那剑心也能圆满。” 陈执安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欣喜之色。 他想了想,将无鞘的宝剑配在腰间,探手间,却见他掌心中又有一道印记,若隐若现。 便如同一片绿叶。 绿叶闪烁,陈执安神蕴落入自己的掌心中。 恍惚间,陈执安思绪飘扬,远去一千余里,落在那一处百里战场,落在那山巅上,落在结庐而居的父母二人身上,更落在…… 那白瓷瓶中,一支红豆上。 红豆翠绿,含苞待放,可却终究未曾盛开。 就好像……还缺自己掌心中这一枝绿叶。 宝剑、绿叶……陈执安深吸一口气,他似乎从中看到了一线生机。 只是,自己应该如何将这宝剑,将红豆绿叶送过去? “而且,这绿叶似乎已经与我融为一体,只剩下我掌心中的印记。” 他皱起眉头:“难道我要将这叶子挖出来?” 陈执安苦中作乐,自言自语。 而周遭的雾气升腾而来,飘渺而动,陈执安低头,另一只手穿入云雾中,神蕴真元落入其间,又察觉到这雾气的不寻常。 “宋相……” 陈执安眼神中亮出一抹光辉,又仔细将红豆院中母亲的东西收好,这才翻墙出了尚书府,又去了东街。 宋相院中种植的香椿树自墙里探出头来,垂落的冰晶如悬丝诊脉的银针,又在风雪中摇曳。 陈执安披雪而来,宋相的门庭仍然半掩着,就好像知道他会来。 陈执安轻轻敲门,一阵清风吹过,吹开门扉。 天气冷了,宋相不在院中,东堂中的火炉冒着热气,老人正披着寒衣,在炉火中烤着几枚橘子。 东堂中的门庭洞开,时不时吹去寒风,老人便咳嗽几声,又紧一紧衣衫。 陈执安步入东堂,老人拂袖,示意陈执安坐下,又递给他一颗橘子。 橘子已被烤好,入手温热。 宋相看着陈执安腰间的宝剑,感叹说道:“活着的道果一举一动,暗合天地之道,也合光阴轮回。 这一棵梨树中,竟然能够长出这样的宝剑来,着实令人惊奇。” 陈执安拨开橘子,宋相又瞥了一眼他掌心中的印记,眼神越发深邃。 “也不知这宝剑,又或者这印记,出现在那山巅上,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陈执安吃下那一枚橘子,橘汁入喉中,颇为甘甜。 他站起身来向宋相行礼:“我知宋相有扶天之志,执安在悬天京中,之前陈执安之所以能够在悬天京中放肆乖张,也是因为那些恶人忌惮于宋相之实。 宋相也曾助我斩去褚岫白那等妖孽……今时今日,我父我母危在旦夕,还请宋相为我指一条明路。” 陈执安躬身下拜。 宋相脸上露出笑容来,摇头说道:“我知你气性猛烈,轻易不愿低头,今天特意来寻我,又给我戴了高帽……是想让我再行亲自出手,遮掩你的行踪,好让你出城?” 那一日的雾气,是宋相亲自出手? 陈执安有些诧异。 宋相已经垂垂老矣,身上全然没有半分的真元波动,气息也十分孱弱,不像是一位修行之人。 他原以为那一日遮掩他们几人行踪的雾气,乃是宋相麾下哪一位强者所为,却不曾想是宋相亲自出手? 他心中疑惑,却也顾不得这许多,只是又向宋相行礼。 宋洗渠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亲自扶起他。 “你既然亲自前来,便是料准我会助你。”宋洗渠摇头道:“如今的大虞,出一位至情至性,又愿意为无辜之人张目的少年并不容易。 再加上……你杀那褚岫白有功,我本是愿意助你的。” 本愿意助我? 陈执安眼神一动。 宋洗渠又让他坐下,叹气说道:“陈水君的修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这一场道果之争,已经并非是玉阙层面的争斗,而是已然波及造化境界,甚至并非一尊造化。 陈执安……你可知这普天之下,究竟有多少人在盯着你陈家三口?” 陈执安默不作声,静静听着。 宋洗渠又看向陈执安腰间的宝剑道:“当这长剑自梨树中长出,酝酿出一缕春风,自然已经落入了无数人的眼中。 如今那百里战场中,不知有多少人正在等着你走出悬天京,去送这一柄剑。 昔日那一场大雾,能够遮住很多人的眼睛,可若是想要蒙蔽好几位造化人物,恐怕还不够……” “而且……便是我尽力一些,仔细遮掩,你总要入那战场之中,前去送剑,总要暴露行迹。 以现在的情况,便是有几位造化修士护持于你,只怕也免不了一场惊天的大战。” “大战一起,以你的修为落入造化战场中,恐怕活不过转瞬。” 宋洗渠娓娓道来。 陈执安抿着嘴唇,眼神如若寒潭。 “所以……我手中的宝剑,以及我这掌中的印记,都无法送去我爹娘那里了?” 几息时间之后,他终究开口,呼吸也变得有几分急促:“若能够再给我几年光阴……” 宋洗渠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道:“光阴不可逆转,万般不由人,李音希天生尊贵,却又不愿成道,甘愿生下你,便总有磨难等着她。 现在这磨难以来,你父亲不愿放弃你母亲,自然也要承受磨难。” 陈执安摇头:“若是我父亲愿意放弃我母亲,他便无法悟得那四时机缘,终究不过是一个平常之人,也许早在十几年前,他便因为心中哀怨而颓唐不堪,自此泯然众人。” 陈执安说到这里,缓缓站起身来,又向宋相行礼。 “这天下的事谁都说不准,我既然有了手中宝剑,得了一线生机,总要去试一试。 否则……又怎配得上母亲舍弃一切,让我降生?” 他握住这梨宝剑白色的剑柄,一缕剑气在宝剑上激荡。 “有这比北陆更强的名剑,便是玉阙天关的修士我也能一战。 我去送剑,且尽力而为,看看事情是否会有转机。” 陈执安直起身来,正要走出宋相的东堂。 宋洗渠却好像感知到了陈执安腰间宝剑上的剑气,神色轻动,忽然道:“你愿意冒险?” 陈执安停下脚步,望向宋洗渠。 他并未回答,可他的眼神已经给了宋洗渠答案。 宋洗渠低头思索一番,又抬起头说道:“陈执安,我有话问你,还请你由衷作答?” “我知道你最初想要执印,是想要持陆吾鉴权柄,想要阻止司、李两家的婚约。 可如今婚约已废,其中的道果干系,也并非你能够插手。 事已至此……你来告诉我,你为何还想要执印?” “是因为云停?因为那林家父女?” 宋相询问,陈执安未曾细想,由衷点头。 “云将军身负豪气,以宝剑斩去妖鬼,林家父女以性命鸣冤……我本想救那林雨……” 陈执安说到这里,又微微一顿,继而话语更加坦然。 “这些是最初的原因,可我一路行来,又找到几个原因。” “比如褚岫白杀良冒功,又比如卢海汇也如同那死在云停将军手中的卢慈宽一般,以人命修行。 这天下的人命实在太贱,王家为了炼制宝物,就能杀去上万人。 谢家培植的西蓬莱蛟骧公困住五万百姓,又以婴孩、女子为食,想要以此走蛟化龙。 这些人……实在该杀。” 他眼神中杀机闪烁,一缕森然的刀意飘渺而出,斩去门外的风雪。 宋相点头:“嫉恶如仇,殊为不易,除了这些原因之外……还有吗?” “自然还有。”陈执安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仰头说道:“执安并非什么舍己为人的圣人,见世间不公想要拔刀相助是真,可更真的是……” “自我远在苏南府到后来我前来悬天京,不过七八月岁月。 就有不知多少世家人物想要杀我,南海褚家、安国公府、龙溪谢家、姑岚王家、上原卢氏……此乃杀生之仇。 后来,那谢家谢无拘,又为了谋求道果机缘,想要将我炼成傀儡,想要我父母的命,这更是深仇大恨! 所谓修行,大约便是想要见天地之真,也想要快意恩仇。 他们想要杀我,我若是缩起脑袋,当这些事情全然不曾发生过,又如何配得上求道二字?” “若是能够在报仇途中,顺便为天下除害,顺便让一些本要死在他们手中的人们,多得一条性命,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宋洗渠思索片刻,终于颔首:“若成了无情无性的圣人,反而不好……便如同那道玄宗掌门。 心中藏着些仇恨,又能助寻常百姓活命,也算是一件好事。” 他站起身来,走出院子。 这场雪越来越大,浑然不像是冬日里第一场雪。 雪飘然,已然为这偌大的悬天京,披上一层素妆。 “既然你愿意冒险……那我便助一助你,也助一助我大虞天下。 你佩剑出城,由我来和那些造化分说一番,打一打赌。” “不过……你可要想清楚,我这边的赌注之一,可是你的性命。”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长身而拜,毫不犹豫走出院子。 宋洗渠站在庭院中,看着远处厚重的云雾,那一片云雾中,似乎有人穿梭而来,落目那一片战场。 “咳……” 宋洗渠咳嗽几声,又紧了紧衣衫,缓缓伸出一只手来。 飘雪落下,落在他的手中,却不曾化去,而是飘飞在老人手中。 直至这雪变作数十片,老人忽而轻轻抛起手中的雪。 顷刻之间,大虞广大天地间,不知有多少处所在开始震颤。 老人变得越发苍老,寒风吹过,他连连咳嗽,几乎止不住了。 可便在此时…… 不知有多少道蕴含着道真的目光落在这老人身上,眼神中全然没有半点轻视。 “我还想活一阵,你们也想要夺得那一件道果,不想让陈家父子活在这世上。” “既然如此……何不……让他走上一遭,你们与我仔细看一看便是。” 咳嗽停止,老人自言自语。 雪飘散,虚空并无什么异样。 老人却好像听到了什么,摇头:“他不过先天境界,天阙修士岂不是太过了些? 仔细想起来……你们这些人其实年岁都比我大上许多,怎能如此无耻?” 他的话并不算客气,可这天空仍然一片寂静。 老人又道:“天宫也好,天阙也罢,但凡出手,这一场赌约也就没有什么悬念了,无非是陈执安前去送死罢了。 可我若说天门天关,他手中又有一柄天下名剑。 既然如此……玄府如何?这场赌约本不应该存在,你们给我几分薄面,我也让一让你们。” 长风吹过。 又过几息时间,老人脸上忽然多出些不耐烦了。 “你们应下吧,否则我要生气了。” 他这番话说的有气无力,可天上的云气却骤然多了起来。 冬风吹拂,老人回到东堂中,又躺回那炉火之前。 他脸上又多了几处老人斑。 天地之间一切无改,又好像多出了缕缕生机。 而当陈执安走上街头。 悬天京中风波又来。 不知有多少道神蕴落入悬天京,落入那些世家府邸,炸响在那些世家人物耳畔。 北街琉璃居中。 王龙盘膝而坐,身上真元燃烧,他眼中还带着震怒…… 只因为他已然得知,前去截杀陈执安的王家人物都已经死了。 死在了陈水君、陈执安手中。 王家可谓损失惨重,其中甚至有一位从四品的,位居尚宝监郎中,乃是真正的肥差,即便对于姑岚王家来说,每年在这官职上,也能得来不少油水。 去杀陈水君,如此人物亲自出手,带着王行良这般的斗牛副使,又带了两位玉阙,四人出手,再加上其余势力的玉阙,杀陈执安本是必杀之局。 却不曾想……玄府境界的陈水君相助陈执安,竟然让几大世家损失惨重。 “陈执安出京……宋相势力不会插手?” 王龙站起身来,身上血气昂扬。 “已经成了祸患,值此机会,早日杀了他。” 王家别院中。 正在修行的卢海汇同样睁开眼睛。 他之所以未曾跟随卢家家主卢清和一同回上原府,便是为了等一个机会,杀了陈执安。 今时今日,冬雪飘落,这一场机会终于来了。 他拔出宝剑,那长剑上剑气昂扬,却好像有颇多滞涩。 “斩了那陈执安,通达我修行之念,好踏入天门境界。” 卢海汇长身而起,佩剑走到院子中。 他身后又多了三位玉阙修士。 “这陈执安向来出人意料,不可轻敌,再去请两位长辈。” 持天楼中,魏离阳面色不豫,他派遣而去的那几道黑影,也已然死了,魏离阳种在他们身上的种子,已经枯萎。 “玄府境界……这陈执安,倒是有几分胆魄。” “胆魄雄壮之人,才被我收藏。” 而持天楼第一层中,魏灵玉咬牙,她想起陈执安,想起那一场道下之约,想起陈执安毫不犹豫想要杀她的一刀一剑,心中骤然生出几分恐惧来。 可恐惧之后,她又看到自己的断手。 断手切面上,黑气萦绕,血肉蠕动,看一眼便让她深觉恶心。 这一切……都是拜陈执安所赐。 于是,恐惧与怨恨在这位玉下郡主眼中交替,而那段手上的黑气飘然而来,被魏灵玉吸入腹中。 魏灵玉眼神顿时沉静下来。 恐惧与怨恨消失不见,反而多出几分邪气来。 “就派人前去杀一杀他,杀了便将他脑袋带回来。” “杀不掉,也无妨。” 魏灵玉自言自语。 …… 除去这些大姓之外,许许多多世家人物同样得到消息。 悬天京中顿时杀机浮现。 不知有多少道神蕴流转,落在陈执安身上。 他佩剑而行,远处几位铁衣本来想要问责于他,又似乎得了什么消息,彼此对视之间,不再理会陈执安。 陈执安神色不改,缓步去了院里。 院里依然有许多人。 陈执安默不作声,牵出北寅马。 此去路远,又要应对颇多杀伐,叶月舟这样的一品灵宝太过耗费真元,反而不如这一匹好马。 本就在院中的郁离轲、云停站起身来,一语不发。 江太平苦笑一声:“陈执安,你的人头已然被明码标价,消息甚至传到了我这里。” 沈好好低着头,双手紧握,有些不知所措。 陈执安哈哈一笑,摇头说道:“我要出城一遭,等我回来,再与诸位饮酒。” 郁离轲、云停依然沉默,腰间却已经配上长刀。 陆竹君脸上露出笑容来,摇头道:“不久之前,陈兄弟还与我们一同出城打秋风,今日又要出城,又怎能少了我陆竹君?” 陈执安笑容不减,摇头说道:“你们莫要出城,其中牵连太多,只怕有不少玉阙强者出手。 到时候我可保不住你们。” “保我们?”郑玄泽上下看了看陈执安:“你也不过先天境界,你不怕,我们又怕什么?” 陈执安耐心劝说道:“先天与先天大不同,我出城,还有几分活路。你们随我出去,可谓九死一生。” 众人皱眉,望向陈执安。 陈执安摇头,轻弹腰间梨宝剑。 刹那间! 一道锋锐剑气腾飞而出,直去空中,又如若春风,飘渺于云中,斩去一片片雪。 众人神色微变…… 看向陈执安腰间的宝剑。 “陈兄弟的剑道天赋实在令人羡慕。”郑玄泽感慨:“这一把青绿长剑,必然是一柄名剑。” “换做旁人,先天境界就算有此名剑,恐怕也无法发挥出宝剑之锋锐。 可这名剑陈兄弟手中,便成了真正的杀伐之兵,令人叹为观止……这般剑气,寻常玉阙天关都要望而兴叹。” 陈执安脸上多了些自信,点头说道:“你看,我有如此宝剑,便是出城走一遭也是无妨,几位不必挂念,等我回来便是。”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郑玄泽、陆竹君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陈执安脸上装出来的自信消失不见,无奈说道:“你们跟我出去,很有可能会死。” “陈执安,你为救云将军,拔出那峦岫长剑时,可曾有万全的把握?” 陆竹君身躯挺立,比起旁边的假山还要威武。 他拔出腰间长剑,剑锋过处,燃起烈火,消融了落下的雪:“我戎马已久,早已有了死在战场上的打算。 这一次前来悬天京,能够结识诸位,已然是大幸。 你我志趣相投,又让我心生敬佩,今日为你拔剑,便只当偿还你那些丹药的情分。” “几枚丹药,可不值得你搏命……”陈执安还想再劝。 一旁的郑玄泽打断陈执安哈哈笑道:“我们可不是冲着那几枚丹药!也许往后……你会成为真正的将军。 我们已经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死了,可不算一件好事。” “而且…你也不过先天境界,想要杀你的人中,必然也有先天人物,我们……为你分担一番,应当也足够了。” 两人心意已决。 陈执安又望向其余几人。 白间没好气说道:“莫要看我,秦将军让我护持于你,我岂能抗命?” 云停以及脸戴面具的郁离轲根本不去看他。 一旁的江太平有些敬佩的看着陈执安。 能够令如此之多的年轻天才聚拢一处,为其搏命,这陈执安当真是一位人杰。 他也笑道:“我在你这里……也拿了许多丹药……” “只是我有自知之明,以我先天一重的修为跟随诸位前去,只怕并非是相助于你们,而会成为你们的拖累。 既如此……我便在悬天京中摆上宴席,等候诸位安然归来。 倘若你们中有人死了,等此事事了,我便告假出城,收敛你们的骨骸……最少也为你们留一处衣冠冢。” 江太平说的颇为坦然。 陈执安朝他点头,又朝着低头落泪的沈好好一笑,翻身上马。 沈好好不敢抬头,只是低头问道:“就不能不出城?” 陈执安笑道:“我倘若不出城,我便不再是今日的陈执安了。 现在不知有多少人都盼着我出城,那我更要出去。 这些人想要杀我,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可若你死了……”沈好好说到这里,大约又嫌不吉利,连忙擦了擦眼泪,闭口不语。 “死了便死了,天下岂有不死之人?” 陈执安握住缰绳,调转马头,骑马出院:“今日我负剑出城,求的便是一个向死而活,不仅我要活命,陈家三口都要活命! 若因此而死,我也甘愿,只当是死得其所!” 他脸上展露出清楚的笑容,眼中没有半分惧怕,就此出城。 “而悬天京中这些想要杀我的人,最好盼着我死在路途中,若是让我活着回来了……我总会去向他们讨债。” 他声音还留在风雪中。 北寅马出了院子,马蹄渐疾,奔行而去。 而他身后,郁离轲、白间早就隐于虚空之中。 云停、郑玄泽、陆竹君同样骑马跟随。 马蹄声哒哒,背影都透出几分义无反顾来。 今日为君死! 明日盼君扶天下之正。 三位昔日的将军心中,怀着希望,也怀着对陈执安的感激,就此出城。 出城之后。 陈执安掌心中那印记散发出炙热的气息,他一路朝着西南而去,走出数十里之地。 周遭触目惊动。 陆竹君、郑玄泽对视一眼,忽然对陈执安笑道:“你看……我早已说过我二人有用武之地!” 二人话语落下,又高高跃然而起,去往林间! 两匹马仍然随着云停、陈执安一同奔行。 十几息时间过去。 两位将军又从林中跃出,稳稳落在马上。 只是他们腰间长剑上,多出了几分血腥气。 又去十里,七枚银针不知何时染血,山野之间又多出十几道尸体。 陈执安先天修为,头颅却被明码标价,又被许多世家人物觊觎。 确实引来了许多先天境界的宵小,妄图从陈执安头颅上得一场富贵。 白间这等天门修士隐在暗处出手,先天人物自然无法打扰陈执安。 又去三十里。 陈执安抬头,却见远处一座山上,站着一位女官。 这女官身着宫服,头戴高冠,气息平静。 她缓缓从山上站起身来。 云停顿时握住腰间的长刀。 陈执安却轻轻摇头,望向那女官。 女官探手,扔来一个小盒子。 陈执安神韵流转,带起风波,将这盒子收入手中。 那女官已经消失不见。 陈执安看着手中精致的盒子,鼻子里还嗅到一阵芬芳。 他之前也曾见过这女官,那一次女官送来了山亭玉。 今时今日,又送来这檀木盒子。 不需多想,这必然是玲珑公主授意。 陈执安打开盒子,其中却有一枚丹药。 那丹药红豆大小,散发着微弱的光辉。 光辉浮现,便如同天上星辰点点。 陈执安看到这一枚丹药,立刻便知道这丹药之珍贵。 他不由深深吸气…… “这丹药……只怕是三品天丹!” 三品天丹何其珍贵? 哪怕是大虞六姓这样的显赫世家,三品天丹的数量也极为有限! 能够服用三品天丹的人物,在那般世家中也应当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就比如谢家谢无拘。 “三品天丹药力凶猛,先天修士贸然服下,只怕会丧命于这恐怖的药力中。 可这一枚丹药却温和如水。 如此丹药,药力还在三品,价值只怕远超三品。” 陈执安眼神闪烁,又落在丹药底下的一张纸条上。 “闻君有难,无力护持,便只能送来一枚丹药,危急之时服下此丹,也许能够救得性命。” “我已动身,前去求见父皇、求见……安国公,望能相助一二。” 玲珑公主的字迹依旧清秀,却带着几分凌乱。 想来是仓促之间写下这个条子。 陈执安收起那条子和丹药,继续策马前行。 心中却想起昔日与玲珑公主之间的谈话。 玲珑公主提及她与昭伏皇极少见面,话里话外又透着对于“国公儿媳”这一身份的不满。 她仿佛将公主这一身份视为枷锁。 可现在,这玲珑公主,命人送来如此珍贵的丹药,又亲自去求见昭伏皇、安国公…… 这让陈执安叹了一口气。 “若真能活命,看来往后玲珑公主想要逃京,我便不得不帮了。” 陈执安摇摇头,整理脑海中的思绪。 又去二十里, 大雪依旧。 却见远处燕池河边,已然有人高坐辇上,腰间佩剑,眼中带着烈烈杀气,直视陈执安。 此人正是卢海汇。 卢海汇的伤势已经痊愈,眼中的杀机却有如这漫天风雪,寒冷无比。 他身后,三位玉阙修士虎视眈眈,又有八位先天各执刀兵,身上真元薄发,烈烈而动。 陈执安策马而至。 他左右看了看,忽而皱起眉头:“你卢家便只有这几人?” 卢海汇走下玉辇,头顶厚重的云雾中,却隐隐有两道澎湃的气息传来。 “这又是卢家哪两位人物?” 陈执安坐在北寅马上,眼中带着笑意道:“悬天京并非上原卢氏大本营,留在悬天京中的卢家玉阙,往往在悬天京中为官。 不妨报上名来,等我们砍了你二人的头颅,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轰隆隆! 一道雷霆炸响,神蕴威压就此而来,落在陈执安、云停身上。 陈执安浑不在意,又望向卢海汇。 他指了指天空,道:“你看,这四周虚空中,不知有多少神蕴流转而来。 他们在远处看着,想要用你卢海汇,以及用你卢家五位玉阙修士做底,试探一下我陈执安为何胆敢出城。 卢海汇,你太急了。” 卢海汇身后一座天关耸立,那天关以内,一尊模糊不清的神相浮现而来,足有两丈有余。 神相周遭凝聚出神通来,雄厚的真元也在那神相之上流淌。 “所谓底蕴二字,便在此处。” 卢海汇扬起头颅:“身在世家,总能有许多选择。 若我面临灾厄,总有许多抉择,不像你陈执安……明知出城死路一条,却还要带着这种人前来送死。” “我来告诉你,我为何要当先出手……因为我早已说过,你陈执安有朝一日,必然会死在我的剑下。” 卢海汇拔出长剑,真元汹涌,一道四品神通在他长剑上流转,威能恐怖无比。 而那神相上的威压也越发猛烈。 天上云雾中,几件灵宝不断震颤,躲在云中的两位天门修士气息也如同山岳一般直压下来。 而周遭虚无中。 不知有多少强者的神蕴落在此处。 极高处的云海里,传来鹤唳。 晏鹤眠坐在白鹤之上,低头俯视。 而远处一座山上李归晚、小素女并肩而立,目光穿过重重距离,落在这燕辞河畔。 裴南枢带着裴渊,裴休专程前来观战。 谢北图眼神中多有几分惋惜。 就好像惋惜于……陈执安将死,却未曾成长到能够与他交手的地步。 陈执安出京,汇聚了不知多少年轻天才,不知多少强者的目光。 这让卢海汇眼神中的光辉越发盛了。 “杀了你,我上原卢氏的威势得以再复,而我败于你手的耻辱,也能了却。” 他心中这般想着,又轻声开口:“我承认以前我小觑了你,你陈执安确实是难得的天才,甚至担得起天骄二字,与我一般。 我卢海汇今日带领我卢家玉阙来此,五位玉阙再加上我卢家嫡脉同杀于你,你也足以自傲!” 卢海汇身上的真元越发猛烈,将要出手! 那马上的陈执安听到这番话却忽而皱起眉头,眼中多出些厌恶来。 他倾覆腰间梨宝剑,终于冷哼一声:“卢海汇,我本不欲与你多言,只是你今日的话……实在令人发笑。”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与我相提并论?” 陈执安身上气息闪动,厚重的真元流转而出,青帝刀意直升上空,斩碎了诸多威压。 头一遭……陈执安眼中充满了傲气。 他望着燕辞河畔的卢海汇,眼神中满是不屑。 “你出身上原卢氏,耗费不知多少修行资粮,又有名师教导,又有不凡传承。 如此种种,你二十三四岁,才得了一个玉阙修为。 玉阙七重,以你的天赋,哪怕有卢家资粮倾力培育,想要踏足天阙境界,只怕最低还需二十年!” 陈执安身上的气息越来越浓厚,越发强横。 “甚至你在大虞六姓年轻一辈领头之人中,也不过是垫底之人。 你这样的人,究竟哪里来的脸面,称自己为一声天骄?” 他眼神中光辉闪烁,如有神光奔流。 “甚至……你如今这一身玉阙天关修为,也并非因你天赋悟性而来。 卢慈宽天资太过愚钝,化为妖鬼,吞吃林家关五千百姓,才修出一个玉阙修为。 卢海汇,我来问你……你修行到这玉阙天关,又喝了多少寻常人的血,吃了多少寻常人的肉?” 他声音如同雷霆,炸响于天地。 周遭观战之人中,不知有多少人色变。 天上云流中,那两位卢家人物已经凝出神通,只待卢海汇这一位嫡脉下令。 “住口!”卢海汇眼神中杀机越发汹涌:“以我的天赋,还需要走那等捷径?陈执安我实在不知你已然将死,为何还如此狂妄?难道只凭云停,只凭那执掌银针的天门修士?” “我之所以与你说这许多话,是想要看一看你眼中的惧怕,可你……却让我失望了。” “等我斩断你的脖颈,再来与你说话!” 他话音刚落。 虚空之间神通忽来! 上原卢氏三位天关,两位天门强者同时出手,天地威压重重。 燕辞河中河水倒卷,如同水中蛟龙,撕咬而来! 天上又有燃烧着的火焰迅猛落下,足有数丈大小,想要将陈执安、云停等人拍成粉碎。 而那几位先天修士也已经运转玄功,拔出刀剑,朝此杀来。 卢海汇神蕴流转,锁住陈执安。 铮! 天地之间,剑气忽而纵横,风雪倒卷而出,两件灵宝高悬于卢海汇的头顶,宝气流转! 无数人望向陈执安几人。 陈执安仍然端坐马上,神色丝毫不变。 而云停已然拔刀。 一道炽盛的刀光迸发而出,虚空中仿佛奔涌而来数十道大河滔滔,滔滔大河一般的刀气直指展向天际。 又有七枚银针亮出光辉,穿过风雪,钉碎几道神通,飞驰而来! 隐约间,依稀可见有一尊神相指缝之中执掌银针,直刺而去,刺碎了天上的云雾。 两位天门修士的神通,顷刻之间就被白间和云停拦住。 云停那如同大河一般的刀意,甚至还拦住另一位卢家天关人物。 而另外两位天关修士,气魄越发雄浑,直向陈执安杀来。 陈执安岿然不动。 天地间自有另一道凶狠、狂烈的刀气,夹杂着难以想象的杀伐气,横斩而下。 一位脸戴面具的人物手持极为不凡的长刀而来,一刀之下,便拦住那两位天关修士! 郑玄泽、陆竹君同样出手。 卢海汇眼中的杀机已经凝成实质,他已然拔剑,剑气纵横! “陈执安,受死!”他神相流转,真元狂暴到了极致,长剑带着凛冽的寒光,带起玄妙的神通,朝陈执安斩来。 陈执安眼中依然傲气无比,神蕴流转:“你这样的废物,也配向我出剑?” 哧! 九霄神通流转,剑意云中君乍然显现。 那梨宝剑化作流光,直飞而出。 一道血光绽放,卢海汇神通崩散,人头落地! ps:万字大章,今日无了 (本章完) 第205章 满城玉阙杀少年 第205章 满城玉阙杀少年 红豆院中,李伯都脸上的伤痕显得有些狰狞。 他站在红豆院中,背负着双手,看着这满院的红豆,眼神中透露出一些疲倦来。 这一场雪下的太匆匆,刚刚从军中赶来的李伯都,肩头还带着些许冰霜。 仔细想来…… 匆匆十八年,自己是第一次踏入这红豆院。 自少年时,李伯都便已见到悬天京中诸多世家之繁荣。 那些年少缠头的少年公子潇洒恣肆,富贵难言……与此同时,偌大的云州李家,都在仰仗着京中的李府,于是年少时有天才之名的李伯都,也想要扛起一座世家,扛起一座盛大的门楣。 可十八年后……身为户部尚书的李铸秋已经奄奄一息,大哥中人之姿,打理云州老家的生意尚可,却远远撑不起一座世家。 没有了尚书之职,司、李两家的婚约也终究未成,往后的一切必将越发艰难,而他自己的修行道路也会因为修行资粮的锐减,而更加艰辛。 “谁人又能看到十八年之后?” 李伯都思索良久,都未曾想到那毫无来历的陈家血脉,为何会出现陈水君、陈执安这样的人物了。 他只能摇头感叹,终究不得不咽下昔日的苦果。 正在此时,一位管事却匆匆前来,说是有要客登门。 李伯都去了东堂,却见来人是京尹府府主王灵住,以及大理寺少卿何观。 王灵住五十余岁的年纪,又因为出身姑岚王家,久居高位,气度斐然。 而大理寺少卿何观,却面色苍白,气息也有些凌乱。 传言秦大都御还在悬天京时,曾经因为云停受刑之事出手教训何观。 秦大都御这样的人物,即便是细数天下七国,诸多玄门,也是真正的强者。 何观这位上原卢氏的女婿,因为秦大都御而负伤,即便已过良久,伤势也未曾全然恢复过来,时不时咳嗽。 这两位人物身份尊贵,无论是出身,还是朝中品级,都高于李伯都。 可李伯都乃是实权的将军,面对二人,也并无什么卑躬屈膝。 府中来此贵客,李扶疏亲自前来倒茶。 何观注视着有些颓唐的李伯都,耐心询问说道:“李兄!尚书大人的病情可好转了些?” 李伯都微微摇头。 二人对视一眼,京尹府府主王灵住坦然说道:“李将军,恕我直言,尚书大人二度并重,恐怕即便是造化大修亲自前来,又带来珍贵的天丹,只怕也已经回天乏术了。” 李伯都沉默,心中早有准备。 李铸秋原本将死,又强行续命十八九年,现在二度病重,只怕无人能救了。 这广阔天下,人皆有死,哪怕是那些造化人物,终究也不过一捧黄土。 “只是……尚书大人若是不在了,云州李家一应丹药供应,一应生意,在诸多州府中的产业,只怕也会受到波及。” 何观接过王灵住的话头,说话有气无力:“我还听闻昔年李将军得了一处龙脉机缘,可也许是因为李将军平日里军务繁重,将军的修为却并不曾因为那龙脉机缘,而有长足长进,倒是让人有些惋惜。” 李伯都示意二人喝茶,又说道:“不过只是因为伯都资质愚钝,未曾明悟那龙脉机缘中的不凡,无从炼化罢了。” 王灵住眼神一闪,他轻抚颌下长须,忽然对李伯都说道:“李将军,你可知道那陈执安已经出了城?” 李伯都眼中若有所思,徐徐颔首。 王灵住指了指远处的云雾:“据说是那些老祖宗在打赌,在赌陈执安究竟能否活过这一场远行。 其中的规矩我也不太明白,大致是容许这悬天京中的大府,派出二三十位玉阙,甚至……还能有一位玉阙五重玄府强者出手。” 李伯都皱起眉头,抬头望向王灵住。 何观咳嗽一声,摇头说道:“便如陈水君让这尚书府损失惨重,陈家父子也让我王家在内的许多大府损失太重。” “倘若是一些豢养的门客也就罢了,毕竟如我王家这般的门楣,传承、丹药样样不缺,若是倾力为之,也能再养出一些来。” “可死在这一场闹剧中的,却并非只有玉阙天关、天门境界的寻常门客,甚至……玄楼、玄池强者也因此陨落。 玉阙境界,玄字三重何其稀少,伯都将军应当也是知道的,想要培育一位玄字三重的玉阙修士,也极为艰难……” 何观神色阴沉,道:“玄字三重倒也罢了,我卢家可是有一位天宫嫡脉,死在陈水君的蝉魔之下,李将军,你可知天宫二字的贵重?” 二人说了许多。 李伯都却喝了一口茶,眼神微凝:“所以二位大人专程前来寻我,是想要让我这一位玄府,出手去杀……陈执安?” 两位大人对视一眼,王灵住沉下眼眸道:“李将军,陈执安前来悬天京中尚且不足一年,便已经闹出这么多事来。 此人看似年少,却心性猛烈,说一句睚眦必报也不为过。 再加上他天赋卓绝,又有宋相为他撑腰,他但凡有合适机会,绝不手下留情。” “卢生玄已经被他杀了,玉下郡主魏灵玉这般的人,都被他砍去了一只手……李将军……他对你李府可谓是恨之入骨,你想与他和解已然绝无可能。 放任他活着,便是为你们云州李家掘墓……” 何观也点头说道:“这一遭,几大世家损失惨重,悬天京中已经少有合适的人选,从各府中调集,又恐怕坏了那些人物定下的赌约规矩。 我倒是修为合适,只是之前负伤,距离痊愈仍然遥遥无期,索性便想着劳烦李将军。” 王灵住也喝了一口茶,眼神中闪过一道光辉:“李将军,我知道陈执安虽然是李家的仇人,可终究也算是李将军的血亲,让将军对亲族出手,我们也难免过意不去。 可事到如今,这件事情总还需要李将军兜底……为此,我也与其余几家的大人们商量了一下。 倘若李将军愿意,我们必将尽力而为,助力将军炼化龙脉机缘,同时云州李家现有的药山、矿山,诸多生意,也会保持原状,不准许其他家族染指。 等到将军炼化龙脉机缘,修为渐盛,云州李家必然还能更加壮大。” 炼化龙脉机缘? 李伯都低着头,感知着自己元关中若隐若现之处,眼神中骤然闪过一抹炽热来。 他忽然想起陈水君那恐怖的一剑,轻而易举的斩碎了他的玄府投影以及神相,玄妙到了极致。 他若能够炼化龙脉机缘,应当也不弱于那时的陈水君! “还有云州……” 李伯都气息有些紊乱。 那王家王灵住,以及卢家何观却不再多言,只是好整以暇,安然喝茶,等待着陈水君。 在一旁奉茶的李扶疏,眼神中不自觉的露出几分急促来,时不时看向李伯都。 李伯都沉思几息时间,忽而抬头道:“你们便不怕我念及血脉亲缘,刻意相助陈执安?” 何观哈哈一笑,他眼神变得有些冰冷,左右四顾道:“李将军,李家太爷护持年少的圣人有功,因此……李家才有了这尚书之位。 可是这番恩泽,吃了两世,到了李将军这里,恐怕已经没有了。 李将军并非是天姿盖世,又有宋相看中,圣人有意的陈执安,也不是那……妖孽一般的陈水君。 若将军不愿去也就罢了,可若是答应下来……可千万不能反悔。” 王灵住神色不改,道:“将军!九万松槐军强横非常,无人不忌惮,只是李将军还是记得,没有悬天宫虎符,九万松槐军恐怕也无法成为将军的倚仗。” 云州并非是悬天京,悬天京中有圣人,有皇族,有宋相……甚至还有那一位神秘的魁星,即便是几大世家在悬天京以内,都要守住规矩行事。 可云州……天高皇帝远…… “所以这高耸的门楣,遍及四方的产业,反而成了牢笼?”李伯都自然听出二人话中之意。 两位大人对视一眼,站起身来。 “一切全凭将军心念,其实将军不过是兜底之人,陈执安身边那些人上不了台面,他独身一人应当也不需玄府境界的人物出手。” “实在不行……我便吞上一枚换天丹,亲自走上一遭,也无不可。” 何观话语至此,两位大人行礼,走出东堂。 李伯都低头。 有风吹过,吹等着门檐上还来不及摘下的大红灯笼。 灯笼飘忽,李伯都的心绪也在飘摇。 龙脉机缘、天阙乃至造化修为、云州李家、大府门楣…… 一切都成为道道魔影,吹入李伯都的心头。 他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脸上那狰狞的疤痕,又想起陈执安那冷漠的眼神…… 李伯都终究深吸一口气,同样踏出东堂, 隐约可见一只猛虎眼睛血红,低声咆哮。 “断亲灭缘,才能够长荣,才能够接续连绵血脉。” —— 天上鲜血洒落,卢海汇的尸体跌落下来,坠入尘埃,头颅却落在燕辞河中,随着河水漂流而去! 璀璨的剑光乍现于天地,飘渺的云流遍及四方。 不知多少观战者,心绪都有短暂的沉寂,而沉寂之后,便是冲天的气机勃发,纷纷落于悬在陈执安肩头的那一柄青绿色长剑上。 这把长剑上剑气飘摇,一道道玄妙的剑光自其中乍现,锋锐到了极致。 又是一柄名剑……而且,这陈执安的剑道天赋似乎越发盛了,这一柄剑被他握在手中,连绵的剑气萦绕而出,便如同冲锋不绝! 他对这一把名剑的掌控,已经可圈可点,全然不像是一位先天境界的人物手持名剑! 宝剑威能在陈执安手中,已然发挥良多! “卢海汇就这么死了?”李归晚站在山头,睁大眼睛。 再怎么说,卢海汇也是上原卢家年轻一辈领头之人,哪怕在大虞六姓年轻人物中,这卢海汇最弱一些,可他的底蕴仍然毋庸置疑。 可便是在眨眼之间。 天关境界的卢海汇,就被先天境界的陈执安斩于剑下。 哪怕陈执安是在仰赖于宝剑之利,但这般名剑,换做其余先天修士,恐怕根本无法驾驭。 “可真是……妖孽! 若是让他再成长几分,恐怕他真要执印了!”白鹤之上,晏鹤眠轻轻摇头:“所幸……这死劫远远未曾结束。” ——当那璀璨的剑光爆发,斩去卢海汇之后。 周遭除了卢家的玉阙人物之外,又有三位隐藏在暗处的玉阙人物悍然出手。 这几位玉阙人物,不知来自哪些世家,气息深沉,气魄雄浑,一出手便是神通腾飞。 一尊尊各不相同的神相若隐若现,一位黑衣老人手持短剑,神通加持,速度仿佛快到了极致,顷刻之间便已经跨越重重距离,来到陈执安面前一剑刺下。 又有一位浑身冒着黑气,浓妆艳抹的女子自山林中奔行而下,她脚下大地龟裂,一只大蛇猛然冲出地面,托着这女子的身躯,朝着陈执安咬过、 第三位披甲的玉阙天关修士,右拳燃烧火焰,手腕处,一件一品灵宝级别的手镯同样燃火,流转出庞然伟力,加持在此人右拳之上。 三位玉阙天关同时出手,齐齐朝着陈执安杀来。 陈执安岿然不动,真元源源不断的注入身下北寅马,北寅马踏蹄狂奔,几乎化作一道影。 而那梨宝剑也已经破空而去,飞入连绵的云流中,眨眼间消失踪迹。 当它再度显现,却已经从地底破土而出,刺入那一条大蛇身躯之中。 一缕剑光又神秘飞出,化作自九霄而来的一点光辉,猛然坠落下来,落在那老人的宝剑上。 陈执安仍然纵马狂奔,一尊猿猴神相挥舞右臂,右手也如同这位玉阙天关修士一般,燃烧火焰。 一尊强者,一道神相,拳头几乎同时轰落下来。 而梨宝剑,挡住其余两位天关强者的袭杀,暂且来不及回防。 陈执安却眼神不改,纵马狂奔…… 他身上,紫清玄微真元轰然运转,厚重无比的真元源源不断的流入他的身躯中。 “没有那柄宝剑,先天境界也想和玉阙修士争锋?” “死!” 那一位披甲玉阙眼神冷漠,拳如燃烧的流星,轰然落下。 可恰在此时,陈执安奔涌的紫清玄微真元却猛然消散一空,便如同被他吞在了腹中。 “不需争锋,只需要拦住你一瞬!” 陈执安策马而来,毫不畏惧的抬头,张口一吐! 顷刻之间! 上百道剑气在他口中喷薄而出,这些剑气便如同脱笼的猛兽,肆意飞出,带着厚重的真元,朝着这位天门修士笼罩而去! 【剑笼丸】! 陈执安吞去十几二十颗的剑笼丸,此时此地,终于发挥了效用。 这些剑气已然被陈执安酝酿多时,强盛到了极致。 九霄神通、剑意云中君的气魄也酝酿于其中,此时猛然爆发出来,上百道剑气便如同流星一般,太过璀璨,太过耀眼。 可那天关修士仍然不惧! “先天、玉阙之间的差距几乎难以衡量,没有传世名剑这样的宝物,单单靠这些剑气,又岂能让你免死!” 天关修士神蕴纷飞,旋即又戛然而止…… 只因为当那上百道剑气与他的神通拳法碰撞,看似寻常的剑气中,竟然飞出一道无比炽盛的剑光来。 那剑光如同春风,隐藏于云流之中,具有显得极为玄妙。 这上百道寻常剑气中,竟然还藏着一道如此剑光! 这剑光应当来自于那一柄名剑。 可天关修士万万未曾料到……这陈执安竟然能够将如此名剑剑光吞入腹中,哪怕只是一道不完整的剑光,也足以令人惊骇! 惊骇之后,便是拳意神通碰撞。 他手腕上那一件一品灵宝不断闪烁,加持伟力。 轰隆隆! 惊人的爆炸声传来,那天关修士身形确实顿了一顿。 不过只是一瞬! 梨宝剑转瞬即逝,自云流中飘来,神鬼难测,又快到了极致,须臾之间,便刺入了此人的神相中。 那神相上的火焰就此熄灭。 他不由一声闷哼,强烈的剧痛自他的元神中传来,他正要凝聚元关中的残存真元,继续杀伐,却又见陈执安已经从马上跳起。 他一跃十丈,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刀。 那长刀上同样燃烧火焰,陈执安拔刀而斩,先天四重真气狂暴注入赤冶长刀中。 山河游刃篇,大河滔滔! 便如同一条长河奔行而来,肃杀的刀意就此绽放出来,赤冶长刀上火光燃烧,宝刀化作十丈火刀狠狠斩下,斩在了这天关强者的脖颈上。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这位天关修士负伤,却仍有几缕真元阻挡,未曾被陈执安砍去头颅。 大蛇头颅上浓妆艳抹的女子卷土重来,手臂如蛇,速度极快,带起重重残影,便抓向陈执安的头颅。 陈执安根本不去理会,只因为他已经感知到了一道刀光。 同样是山河游刃篇! 云停不知何时出现在云雾中,阵阵刀鸣声不断想起,如同奇妙的韵律,带着惊人的杀机,斩在那大蛇女子手臂上! “云停,朝廷未曾斩了你,我来杀你!” 天上忽然有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 一位身着官服的卢家老人紧皱眉头,站在虚空中。他身上雷霆弥漫,闪电缠身,身后有一只蛟龙缠绕,鳞片上同样雷光阵阵。 这倒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这老人神相之外,竟然有一座天关、一座天门、一座玄楼! 玉阙三重,玄楼境界! 陈执安不过走出悬天京百里之地,竟然已经有玄楼强者伺机杀他! 云停与上原卢家也有深仇大恨,如今这玄楼人物出手,身上蓬勃着厚重的真元。 他两只手掌摊开,朝下一压。 两道雷霆轰落,便要杀了云停! 云停抽身而退,虚空中却飞来七根银针,又有一把长刀斩下! 这把长刀通体漆黑,仿佛能够吞噬一切光芒。 长刀鸣颤,又好像是有人在呼唤哭泣,充斥着阴森诡异。 邪刀羹饭……头一次在陈执安眼前绽放。 刀意似乎已经全然狂暴了,肆意横流,卷动数里云流,可怕的力量从中绽放出来。 这力量既来自于郁离轲,也来自于邪刀羹饭! “此刀只怕已经有八万锻之上!玉阙天关,却又好像能够全然发挥着邪刀的力量。 陈执安哪里找来这等人物?”谢北图皱起眉头,心中思索。 当郁离轲全然未曾隐藏修为,隐藏手中宝刀,斩出一剑,仿佛天地都暗了下去。 汹涌的刀意横斩而出,再加上白间的七道灵针,同时落在那两道雷霆上,雷霆顿时失色,碎成片片雷光消散而去。 陈执安吓了一跳。 “郁离轲这么猛?” “下一次雏虎碑换榜,这郁离轲的名字,必然在其上。” 陈执安脸上不由展露出笑容来。 怪不得这郁离轲几次刺杀褚岫白,都能够安然逃脱。 甚至被王衍带人抓住,也是因为他冒险去寻道真之气,被王衍算计。 如今因为陈执安给他的天丹,郁离轲的伤势已然恢复,再加上这八万锻的长刀,此人的战力,只怕比天门修士还要更强! 陈执安思绪纷飞,梨宝剑却全然未曾停息。 长剑再度流转之间,刺入了那披甲天关的心脏,彻底剿灭了他的生机。 而那持剑的老人神出鬼没,已经出现在他的身旁。 而最初那两位卢家的天门修士也已经气势汹汹,追杀而至。 甚至……陈执安十二道神蕴便如同眼睛,高望虚空。 他能够清楚的感知到……远处所在,又有几位玉阙修士正在赶来。 这些人物中,竟然也有玄楼级别的人物。 “我这些仇家都疯了。” 陈执安长剑青绿色光辉绽放,逼退那老人。 他不过先天四重境界,可这些世家门阀为了杀他,不知派遣了多少玉阙人物过来。 玉阙境界的修士可不是什么大白菜。 偏远一些的州府中,除去那些古老世家之外,一州之地,也不过那么十几位玉阙人物。 可为了杀他……不久之前,以卢文茵为首的二十余位玉阙修士,刚刚埋骨于那群山之中。 现在这燕辞河畔,又来了十几尊。 “不行,一直在这里站桩等待,恐怕会被越来越多的玉阙堆死。” “云将军起身,已经为我吸引了许多神通,我现在远遁,他们可以为我牵制,我也可以为他们减轻压力。” 陈执安神蕴流转,如风吹拂。 郁离轲顿时会意,长刀横空,刀意汹涌而又邪性重重。 对陈执安剑意云中君带起的云流都被羹饭长刀卷动,燕池河畔顿时变得苍茫一片。 持剑的老人,再加另外两位卢家天关修士,仍然紧追陈执安不放。 陈执安脚下雷霆乍响,趁着云停拦住那两位天门修士,他掌心中却有一方宝印冉冉升起。 身躯中海量的真元,几乎一瞬间就被这宝印吸收大半。 正是那三品玄宝【镇山印】! 镇山印乃是大妖七尾将军所藏的玄宝,这件灵宝之珍贵毋庸置疑。 若是换做寻常的先天修士,只怕根本无力催动。 陈执安不同! 当镇山印悬空而起,照出一道光辉,光辉闪耀,便如同一座山岳倒影。 那山岳倒影几乎是在瞬间,轰然砸落! 燕辞河中的河水倒卷而出! 三位前来追杀的玉阙修士眼神一凝! “三品玄宝!” 虚空变得更加朦胧,唯有横流的真元,以及狂暴的玄宝气息轰然砸落下来。 两位杀来的天关修士抽身迎接玄宝威能。 而陈执安梨宝剑再度闪烁光芒,剑气腾飞之间,春风又起,吹开梨千百朵! 梨香气扑鼻。 梨宝剑上的剑气又像梨盛开。 万千剑气飞临而去,笼罩那天关老人! 梨宝剑威能勃发,独力来袭的天关老人,战力甚至远远比不上卢海汇,又如何能够抵抗这般剑气? 剑气飞过,仅仅转瞬,他身上的血肉仿佛都被春风吹散,脸上白骨露出,眼神中还带着惊恐,却终究被剑气吹散! 陈执安趁此机会,猛然一跃。 脚下那叶月舟迎风便长,托住他的身躯。 陈执安【长日安隐经】不断运转,遮掩气机,梨宝剑上春风吹来,同样隐藏他的气息,迎着那苍茫的云雾直升上天,又飞入云中。 直去更远处。 直至他飞出十余里之地,一道更加猛烈的神蕴,顷刻之间锁住陈执安的气息。 陈执安一愣,猛然转头,眼神却有刹那恍惚。 他隐约看到二三百里之外,一位老朽的妇人,身后倒映着一座玄池,手中拿着一支骨笛,不断吹响。 而这骨笛声音,跨越重重距离,传入陈执安耳中。 随着这声音传来的,尚且还有阵阵虚影,被粗暴地塞入陈执安脑海中。 感知到一道惊怖的阴影正不断朝他袭来,将要吞噬于他。 “元神杀伐神通!” 陈执安脑海中念头忽起,脸上却展露出一抹笑容来! 主修元神杀伐神通的玉阙修士,哪怕已经到了四重玄池境界……陈执安也浑然不惧! “这种送菜的,越多越好。” 陈执安哈哈大笑,观想南流景! 南流景者!大日也! 顷刻间,在他脑海中冉冉升起,炽盛的光芒落下,照耀在那阴影之上。 阴影顿时冒出一阵黑气,便想要抽身而退。 可那南流景中,却并非只有璀璨的日光。 当耀眼的光芒分离,其中竟然有一位通体洁白,宝相庄严的天王浮现出来,同样看向那些阴影。 哗啦啦…… 那阴影开始燃烧! 而极远处那位运转元神杀伐神通的老妇人,忽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不堪。 身旁其余几人,顿时皱眉。 怎么回事? 玉阙四重玄池人物,以元神杀伐神通杀陈执安,本应当是十拿九稳,怎会失利? 而且……这玄池前辈此后还因此受伤。 这简直……匪夷所思。 “这陈执安意念中究竟有什么东西?”那老妇人气喘吁吁,眼眸黯淡无光:“立刻传讯,让我谢家其余人莫要以元神之术对付陈执安!” “禾夫人,那其余世家之人……”身旁有位谢家门客不解询问。 老妇人皱起眉头:“理他们做甚?” 那谢家门客顿时会过意来,匆匆而去! 而那远处前来追索于他的人物,就在方才一瞬中,查知了陈执安的动向。 纷纷追向陈执安。 与云停、郁离轲、白间交手的玉阙修士中,也有人前去追索陈执安。 几人顿时压力大减,可却也仍然拖住足足五位玉阙,不让他们离开这燕池河畔。 极远处,一片漆黑的云雾来袭。 那云雾中,又有一位卢家玉阙三重玄楼冷笑之间,杀向燕辞河。 “陈执安有的是人去杀,他已经在劫难逃。 我且杀了这云停,为我卢家慈宽兄长报仇雪恨!” 那人匆忙前去,杀入战场。 几人顿时压力大增。 陆竹君、郑玄泽杀去十余尊先天,也已然听了云停神蕴传音,悄然退去。 而郁离轲、云停、白间却丝毫不退! 郁离轲眼中血光一片,那羹饭长刀上似乎流出鲜血,又发出呜咽之声。 郁离轲仿佛被这邪刀所控,战力节节攀升,面色却越发苍白。 云停白间心中担忧,几次神蕴传音。 那郁离轲听到了,只是甘愿被羹饭所控! 陈执安两度救他性命,又助他报仇雪恨…… 过往岁月,他因仇恨而活。 如今褚岫白死了,王衍也死了,他大仇得报,死了倒也无妨。 死之前,他要报答陈执安。 于是…… 当他长刀横扫,云停被横扫到百丈之外。 白间的七根银针也被汹涌的邪气裹挟,落入燕辞河中。 而他手上青筋暴起,羹饭邪刀不断闪烁…… “此处一尊玄楼,两位天门,三位天关!” “恩人,我来为你杀尽他们!” —— 已经飞入云中的陈执安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转过头去,远远看了看那燕子河畔。 云雾遮掩,他已然看不真切了。 又因后有追兵,他并没有流转神蕴,探知远处。 长日安隐经仍然运转,梨宝剑之上春风吹来,玄妙的风波完全遮掩住他的行踪。 他的气息越发沉浸,脚下叶月舟散发出来的气魄,也被他压在两丈以内! 也正是在此刻。 他身上九景宝衣亮出微弱的光芒,同样遮掩着他的气息。 陈执安随口吞去几枚铸元天丹,又运转紫清玄微阐真,恢复真元。 又接连入云,遁入群山之中。 一座山中。 陈执安收起叶月舟,盘膝坐在一处洞穴里。 气息被他收敛到了极致。 “调息打坐,恢复真元,半个时辰之后,再行出发。” 如此大战,再加上他还用了一次镇山印,叶月舟也极为耗费真元。 饶是陈执安真元比起其他先天人物,要浑厚太多,可终究也有些扛不住了。 “幸亏我身上天丹足够。” 陈执安闭目,继续修行。 过去一刻钟时间,陈执安却忽然听到了什么,睁开眼眸。 却见那林中,有两道身影裹挟着浓雾而至,远远望向陈执安。 陈执安挑了挑眉,轻抚腰间的宝剑。 陈执安对这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并不陌生,却未曾起身,远远看着他们走入山洞中。 “陈先生。”两人中俊逸的男子抱拳行礼。 此人正是道玄宗真传钟屿。 而另外那个女子,也出自道玄宗,名为顾湄。 今日早些时候,栖真道人还带着他们二人前来红豆院,劝陈执安废去青帝刀意,加入道玄宗,换取天功传承,换取宝贵天丹,甚至换取吞下道果的可能。 “二位前来寻我,倒是让我有些意外。”陈执安轻轻拂袖,拂去身前两块石头上的灰尘,比出一个相请的手势,请二人入座。 这两位道玄宗真传弟子对视一眼,就此入座。 “两位是来杀我的?却不知以二位的修为,又是如何看穿这梨春风,看穿我的隐匿神通,寻找到我的?”陈执安礼貌询问。 他们却并不回答。 钟屿却感慨说道:“陈先生的剑道天赋令我叹为观止,竟然能够将这宝剑的威能发挥到如此地步。” “既然由此剑道天赋,陈先生何不主修剑道,为何还要修行那般凶戮的刀意?” “这刀意已然如此凶戮,往后若是蜕变成为刀魄,陈先生但凡无法守住本心,必成祸患。” 陈执安低着头,却好像未曾听到他的话。 他皱眉思索了几息时间…… 这两位道玄宗弟子为何能够找到他? 山洞中,忽然有幽风吹进,陈执安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是那……紫清玄微阐真。 ps:等下还有,但是只想看送剑之后剧情的兄弟,可以跳过后面这章,因为后面这章还是陈执安杀杀杀。 (本章完) 第206章 攀登高峰,会天下群雄! 第206章 攀登高峰,会天下群雄! “是紫清玄微阐真又或者是那道玄龙变图?” 陈执安躯体中,滚滚紫清玄微真元还在不断流转,逐渐恢复。 紫色的真元就如同滔滔江河,又好像夹杂着诸多神秘。 “道玄宗在这一门功法中做下的手脚不少,最初的功法并不完整,如今被龙变图补全之后,又深奥许多。 他们若是还想要做手脚,以我现在的眼力,只怕看不出来。” “倒是那龙变图,扶廷君曾经亲自看过……有问题的机率倒是更小些。” 陈执安思绪闪烁。 钟屿见陈执安不回答,俊美的面容上展露出几分笑容。 “少年人往后是正是邪,仅凭一道刀意,其实看不真切。 最起码时至如今,陈先生并未曾入魔,也未曾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 我道玄宗自然不会乱杀无辜……” 陈执安仍然盘膝坐着,眼中却展露出几分好奇来:“既然如此,两位刻意追索而来,难道只是为了与我多说上几句话?” 顾湄始终默不作声。 钟屿坦然回答道:“我二人此来寻找陈先生,是为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倒是不太重要,只是鄙人心念作祟……就是想要看一看陈先生的刀意究竟何其锋锐,我也修刀,自认为在刀道上有几分领悟,却不知我的刀意比起陈先生的刀意,又如何?” 陈执安皱起眉头。 他望向山洞以外,时不时仍有玉阙强者的神蕴扫过。 此时他若是不留余力,动用刀意,难免暴露行踪。 钟屿却似乎并不在乎,只是看向顾湄。 顾湄轻柔的长发在风中吹舞,娇好容颜显得颇为文静,可她的话,却又显得有些冷漠。 “陈先生,我与钟师兄前来寻你并无歹意,如今这方圆百里之地,想要杀你的人物,也并不缺我与师兄二人。 之所以专程前来,还是为了陈先生手中那一幅【道玄龙变图】。” 陈执安眉头皱的更深了,看着顾湄,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顾湄继续道:“道玄宗之所以赠送道玄龙变图给端阙王爷,是因为端阙王爷人脉通达,胜友如云,高朋满座。 大虞奇才,少有不与他结交者。 而我道玄宗还需要一位【持道子】,所以才用这龙变图作为手段,想要选拔天下少年奇才。 就比如……陈先生。” 钟屿接着顾湄的话语,道:“陈先生确有不凡,哪怕借助了紫清玄微阐真之利,但是能够为龙变图点睛,已经称得上真正的天骄,便如栖真师叔所言,陈先生但凡愿意加入道玄宗,必然有更加不俗的机缘,那龙变图也自然是陈先生的宝物。” “可现在……” 钟屿深吸一口气,摇头说道:“陈先生的刀意与道玄宗【持玄门真义】的宗旨颇不相合,再加上陈先生……顾虑私恩,不念天下苍生,注定与我道玄宗无缘。 所以我二人特意前来,是想要寻陈先生讨回那道玄龙变图。” 陈执安顿时乐了。 他脸上露出笑容来:“二位此来,倒是让我大开眼界……道玄宗送给端阙王爷的宝图,王爷又转送给了我,你们却想要越过端阙王爷,又将此图要回去?我说的可对?” 钟屿和顾湄同时点头。 “道不同不相与谋,这龙变图在陈先生手中也无用处,何不物归原主?”顾湄声音柔和。 陈执安却说道:“在我眼中,这幅图的原主并非是道玄宗,而是端阙王爷。 端阙王爷将此图送给了我,这件东西也就成了我的。 道玄宗如果想要讨回此图,应该去与王爷分说,又何必向我讨要?” “而且……这龙变图中藏着一道一品天功,又有一道龙属神相,放之于天下,乃是极为贵重的宝物,又岂能用【无用】二字来形容?” 钟屿脸上的笑容收敛而去,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向陈执安行礼。 “还请陈先生将此图物归原主。” 他不再解释许多,反而直接向陈执安索要。 一旁的顾湄却转头看了看洞外,道:“陈先生,我知道你要去千里之外的雪崖山,甚至愿意豁出性命……想来陈先生定有极重要的事,又何必为了一幅图画,平白与我们起争端?若是耽误了先生的事,先生只怕也得不偿失。” 陈执安眉头疏解,低下头来,似乎是在认真考虑。 几息时间之后,陈执安又抬头,询问钟屿:“倘若我真就拿出了龙变图,钟公子是转头便走,还是仍要看一看我的刀意?” 钟屿眼神闪亮,坦然说道:“先生,今日这样的局面,恐怕你有再大的倚仗,凭你孤身一人,应当也脱不开一个死字。 先生若有意外,那般锋锐、杀气凛然的刀意便就此失传,我再也无法领教……所以,钟屿还是要请先生展露刀光。” 陈执安指了指洞外:“可我若是出刀,必然有玉阙修士发觉,如此一来,岂不是置我于险地?” 钟屿神色不改,坦然说道:“这上的事大多便如此,所谓进退两难,大约便是指陈先生现在的处境。” “给图也要出刀,那这图岂不是白给了?”陈执安语气中带着些诧异。 钟屿回答道:“仔细说起来,其实也有不同……你还了龙变图,只需展露刀光,暴露行踪。 你不还,我会亲自出手,向你领教。” “师兄……”顾湄眼中多了些疑惑。 他们此来寻找陈执安,明明说好了拿到龙变图就走,又为何要横生枝节? 可钟屿却转过头来,朝她轻轻摇头,仿佛胸有成竹。 陈执安脸上笑容依旧,看着顾湄说道:“看似有理有节,实际上却包藏祸心……顾小姐,你可知你这师兄对我为何有如此敌意?” “我们之前不过见过两面,也并无什么冲突,如此想来倒也并不难猜测,无非是栖真道人对我许下的那诸多条件,让你这师兄心生嫉妒。 大宗子弟……平日里高高在上惯了,看不得我这样的人比他更受宗门礼遇。” 钟屿表情依旧,正要说话。 陈执安又道:“更重要的是,如此条件摆在我面前,我却仍然拒绝了,这大概率钟公子百思不得其解。 他梦寐以求之物,我却浑不在乎,令他心中更加妒气难消。” 他说到这里,又笑着摇了摇头:“说书人说人生何处无风波,三根烛火藏机杼,十里茶摊埋私欲!就算是名门正派的弟子,都无法脱俗,不过……” 陈执安话锋一转,眼神也变得肃然起来:“不过仔细想来,道玄宗自诩为天下苍生计,却不怕牺牲他人,门中真传又带着这样的小人气象,倒让我平白小觑了道玄宗。” “小觑道玄宗?”钟屿脸上的笑意收敛而去,道:“陈执安,你眼界太窄,尚且不知天下奇才无数,道玄宗可并非你能够小觑的。” “你确实天赋不凡,但你杀玉阙的本事,也不过是借着名剑之利,可我道玄宗还有更加不凡的天骄,就比如这一代【持玄子】。” “我听闻你十八岁之年,踏足先天三重,刀剑双绝,皆悟刀剑之意,可是……你可知道玄门中【持玄子】几岁登临玉阙?” 他扬起头颅道:“持玄子十八岁之年登临玉阙,上一次雏虎碑换榜,乃是雏虎碑上二十七,一年过去……他已经彻底【持玄】,天赋更加璀璨,根骨擢升! 等到十月换榜,持玄子必将登临雏虎碑前十五。” “你可知雏虎碑上排名第三的大乾【游侠儿】?他曾来道玄山,认同持玄子,与持玄子定下约定,来年春日,他会请几位好友亲自前来道玄山,看一看何为【持玄】!” “你可知……他那些好友是谁?” 陈执安脸上笑意更浓。 钟屿道:“有雏虎碑上第二的【伏长生】,有第五的吕梁国【王曌】!乃是真正的人物,与他们比起来……” 陈执安似乎不愿再听钟屿说话,不然叹了口气打断钟屿,二人眼神碰撞,陈执安笑道:“你是持玄子?” 钟屿未曾反应过来。 “既然你不是持玄子,说这许多废话,又有何意义?” 流转的神蕴还未落下! 陈执安十二道粗壮无比的神蕴瞬间流转,左手掌心上不知何时已然出现了一枚镇山印。 猛烈的气机翻涌,便如同岩浆迸发,迅猛而剧烈! 这一件三品玄宝眨眼间就高飞而去,露出汹涌山影,轰然砸落。 陈执安腰间的宝剑已然出鞘! 宝剑如星,自九霄坠落,又被云流遮掩,飘渺无状。 而下一瞬间,陈执安右手已然成拳。 【霸下龙躯】顷刻运转。 他气血如同骄阳,身上金丝浮现开来,便如同一枚枚鳞片。 十二处隐窍之中,拳头如电,狠狠轰向……顾湄! 镇山印气魄宏大无比。 而那剑气则更加玄妙,如同一朵朵梨盛放,转眼间就开满了山洞。而这三品玄宝也好,名剑剑气也好,乃至这霸下龙躯,杀伐的目标却并不是要与他为难的钟屿,而是顾湄! 这一切太快了! 陈执安十二道厚重的神蕴发挥作用,无论是催动玄宝,调集真元运转神通,乃至自隐窍中催发血气,都快到了极致。 他一出手,便是底蕴尽出。 山洞中的二人乃是名门弟子,却又因为名门威望,一路顺风顺水修行到玉阙境界,实战经验颇多,却从未与人搏命。 他们全然未曾料想到,陈执安神通如此之快,又胆敢当先对二人出手。 轰隆隆! 镇山印已然砸下,山洞中顿时气流倒卷,大地裂开,洞壁上落下尘土山石,看起来便要倾塌了。 顾湄根本未曾预料到陈执安会向她出手,可她终究修为在身,真元运转,身后一位一棵大树神相凝聚,笼罩住她的身躯。 脖颈间一条深蓝色项链也迸发出湛蓝色光辉,护持于她。 “竖子,岂敢!”钟屿神蕴纵横,虚空一握,他手中便已经有了一把长刀。 可当前之急,却是护持顾湄,他手中长刀斩下,雄浑真元也瞬间爆发。 “滚!” 铿! 便如有精铁交击,滚滚而动,刺耳的响声传来。 钟屿的宝刀,斩在了镇山印虚影上,镇山印倒卷而出。 可陈执安的剑气已经飞临顾湄身躯。 顾湄真元在身、神相凝聚,又有灵宝护体…… 可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真元尚且还没有到达巅峰,神相也并不凝实,那灵宝也不过只是自发运转,其中未有真元支撑。 而陈执安这一道剑气,却来自于梨宝剑。 这一柄宝剑,比起北陆宝剑更加强大,剑气同样更加锋锐。 正因如此,陈执安才能够一剑斩杀卢海汇。 此时此刻,陈执安以有心杀无心,剑气斩落在顾湄身上,顾湄神相顿时散落,真元逆转,湛蓝色的宝光也如同崩碎的玻璃一般四散而去。 顾湄身上那一件八答晕春锦长裙,也是一件宝物,而且是一件……三品玄宝,就如同陈执安的镇山印一般。 这一件护体宝衣迸发光辉,哪怕仓促之间,竟然也拦住了绝大多数剑气! 陈执安梨宝剑斩出的剑光与那护体宝衣的光辉共同消散。 钟屿、顾湄神蕴略略放松。 却又见陈执安那看似没有什么真元波动的一拳,直直砸来,落在顾湄身上。 咔嚓! 这一拳硬生生砸在顾湄胸腔上。 仿佛被一条真龙尾巴抽中!她的肋骨瞬间就被陈执安砸碎,恐怖的巨力带着肋骨又刺入她的五脏六腑中。 而那凶猛的血气涌入她的身躯,就好像有真龙翻动云海,令她身上的骨头全然暴碎,倒飞而出。 “陈执安,你敢!” 钟屿神相如山,真元厚重也如同一座山岳。 而他手中的长刀终于迸发出重重刀意来。 那刀意便如同其名讳,如同大海汪洋中的孤岛! 孤岛之上浪潮卷动,刀刃卷起浑浊的浪涌,又化作暗流,汹涌而至。 陈执安九霄神通执掌之下的梨宝剑已然飞来,砍碎这缕缕刀意。 此刻! 洞穴已然开始崩塌。 陈执安面不改色,吞下两枚铸元天丹,而那梨宝剑绽放汹涌的辉光。 而他脚下,又亮出一道雷霆! 道下神通——【灵晔】第一次绽放开来。 陈执安速度快到了极致,就如同雷光闪过,他踏步超前,一步又一步,转眼间已踏出九步。 灵晔九步! 而陈执安身躯上的雷霆已经璀璨到了极致,便如同惊蛰春雷,蓄势待发! 钟屿身后神相弹指,沉重无比的真元朝着陈执安压来! 又有凛冽的刀意,便如同岛屿上高涨的潮水,朝着陈执安涌来! “死!” 钟屿神蕴也如潮水龙卷。 而陈执安九步已完,裹挟着雄厚的雷霆,朝前握剑。 梨宝剑极速飞来,落入他手中。 陈执安握剑,没有任何技巧的前刺! 而他身上的道下神通【灵晔】雷霆已经被全然注入这一柄宝剑中。 有如春风吹皱池水,又有如惊蛰雷霆炸响于空,仿佛有千万点剑气如同春风中的梨,又夹杂着雷光闪烁。 哧! 剑光闪耀,便如同春风钻过重重障,刺破钟屿后颈,绽放出一只带春露的新梨! 鲜血如注! 更加猛烈的剑气带着雷霆扫过,杀碎了那神相! 陈执安欺身上前。 霸下负岳! 他的身躯便如同蛮横的真龙,近乎是砸在了钟屿的身上。 钟屿被砸出洞穴,浑身骨骼尽碎! 陈执安尚且不曾忘了顾湄,踏步之间,右手一探,也在洞穴崩塌之前,将这顾湄拉出洞穴。 “我原本还想着将龙变图交给你们,没想到你们偏要送死。” 陈执安轻声呢喃,手中的顾湄奄奄一息,眼神中满是惊恐。 “一旦动起手来,你必定会助你师兄杀我,索性我先下手为强,莫要见怪。” 陈执安神蕴飞快取走顾湄身上的宝物,随手扭断了顾湄的脖子,一缕剑气飞入她的眉心,斩去她的元神,又来到同样奄奄一息的钟屿身旁。 远处,又有神蕴雷动。 陈执安弯下身来,直视钟屿…… “你们师尊没有与你们说过……这天下广大,可莫要小觑他人……生死其实只在一瞬。” 他蹲下身来,取走钟屿的乾坤镯。 想了想,一缕神蕴成丝,落入钟屿的耳畔:“你们那持玄子十八岁入玉阙……确实不错。 不过,我突然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陈执安十八岁不到才开始修行,修行至今,不过八个月,便是狂妄一些又有何妨?既持刀剑而行,气性不光要猛烈,还要锋锐,否则如何攀登高峰,会天下群雄?” 钟屿瞳孔一缩,陈执安又有一道剑气落入他的眉心。 他到死都未曾见识到陈执安的刀意。 钟屿前来此地之前,早已经切切实实衡量了陈执安的一切底蕴。 在他看来,自己与师妹联手,再配上自己的孤岛破浪刀意,杀一个真元大大损耗的陈执安,没有丝毫难度。 可他未曾料到,陈执安真元恢复了太多。 未曾料到,他出手那般果断! 未曾料到,他催动玄宝、神通的速度那般之快。 未曾料到,陈执安的道下神通乃是【叠势】神通,自己大意,让他走完了九步。 更未曾料到…… 陈执安悍然出手,一瞬间就让顾湄失去了战力,从二打一变为了一打一…… 一切有如梦幻泡影! 钟屿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我便……这般死了?” ps:这章算昨天的,算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207章 沟通虚空,玉京入世 第207章 沟通虚空,玉京入世 惊人的巨响声传来,远处神蕴流转,席卷而至,又有破空声传来。 陈执安梨宝剑上春风再起,遮掩他的气息、身形。 方才悍然出手,他身上的真元几乎已经耗费一空。 所幸陈执安修行霸下龙躯,体魄惊人,迈步奔逃,一溜烟就已经跑入山林中。 他速度极快,又悄然无息。 一身血气几乎都被梨宝剑上的风波遮盖,即便是那些玄楼强者神蕴扫来,也并未发现他的行迹。 “能不战则不战,否则所有底牌耗光,这一柄剑以及掌中的红豆绿叶,也就送不到雪崖山了。” 陈执安沉心静气,接连跑过几座山头。 他真元耗尽,无法催动霸下龙躯,身上十二道隐窍中也已经没有血气奔涌出来。 可霸下龙躯这般四品神通自有其玄妙,因为修炼这一道神通,陈执安的肉身也变得十分强大、坚韧,气力似乎无穷无尽,不需催动神通,也能奔行许久。 就此隐藏、奔行两个时辰。 陈执安紫清玄微阐真也在不断运转,再加上好几枚天丹入腹,他真元、神蕴也终于恢复了上来。 此时……陈执安越过一条河流,又隐入一片石林中,又隐约感知到周遭的风波停息了许多。 “前来追杀我的强者,好像少了些。” 陈执安心中思索间,又流转出一道神蕴,试探性扫过虚空。 “似乎确实少了。” 陈执安挑眉,旋即便想到原因。 “我手中有梨宝剑,春风遮掩行藏,即便是玄池强者依靠神蕴,都无法探寻我的所在。 天地广大,西南山川纵横,数万大山如同星罗密布,与其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我,还不如在雪崖山前等着。” 陈执安皱起眉头…… 如此想来,雪崖山前,已经有许多玉阙修士正在等他。 “这样也好,毕竟我底蕴有限,时不时有人来杀我,反而令我难办,他们都在雪崖山前,我只需要保留底蕴,保住性命,冲破封锁便是。” 他思绪闪烁,却并不耽搁,又见此刻已然是深夜,却并无明月高悬,天空中云层厚重,似乎这里酝酿了一场大雨。 于是陈执安催动叶月舟,飞入云雾之中,继续前行。 叶月舟乃是一品灵宝,以陈执安如今的真元凝实程度,已经能够发挥一品飞行灵宝颇为可怕的速度。 有云流、春风遮掩,陈执安肆意在虚空中飞行,长风吹过,吹动他的玄衣。 直至他飞过一片旷野,又飞入群山中……变故突生! 陈执安猛然感知到一道极为厚重的真元自下方的山头滚滚而起,气浪如潮! 有人大笑,便如同虎啸山林,整座山川似乎都在因此震动。 “陈执安!昔日的债,你今天该还了!” 陈执安低头看去,却见一道拳法神通带着仿佛要吞去天上云雾的拳意,又带起刺眼的锋芒,狠狠一拳砸来! 【吞天!】 虚空中传来无数声气爆声,汹涌的气流鼓荡,陈执安只觉得身上根根汗毛炸起。 “齐天冲!” 陈执安脚下叶月舟仍然在云海中荡漾出点点涟漪,速度变得更快许多。 而陈执安腰间的梨宝剑也已经出鞘,宝剑上剑气纵横,自云中呼啸而去,落在那恐怖的吞天一拳上! 当啷! 刺耳的声响传来。 头一次,梨宝剑上绽放出来的可怕剑气,未能斩去神通! 剑气与那拳意神通碰撞,火四溅,又寸寸消散开来! 那拳意被梨宝剑上的剑气斩去许多,却还有屡屡迸发而至。 陈执安一身紫色真元自元关中奔流而出,他虚空一拔,便拔出那赤冶宝刀。 宝刀绽放红光,山河游刃神通悍然绽放。 斩! 弥漫于周遭的风波骤然狂暴起来。 气流狂飙,狂风呼啸,青帝刀意绽放开来,那云雾中的雨水化作冰晶。 “大雪覆山河!” 陈执安站在叶月舟上猛然斩下。 似乎有重重巨浪被陈执安这一刀斩开,刺耳的爆裂声传来。 本来已经被梨剑光消耗了绝大部分的拳意威能,仍然杀气腾腾。 陈执安神通落下,刹那间迸发出刺眼的光芒。 紧接着,他那神通顿时瓦解,仍然有丝丝缕缕的拳意落入他周身方圆之中! 陈执安浑然不惧。 霸下龙躯早已蓄势待发,他的呼吸便如同在吐纳潮汐,身上的缕缕丝线越发闪亮,就好像是一片片鳞甲! 而陈执安身上,那一件一品灵宝【九景宝衣】也已经被陈执安灌注了惊人的真元! 若隐若现的光辉从那玄色长衣上绽放开来。 陈执安左拳轰然砸出,恰如真龙撕咬。 如有闷雷作响,周遭残存的元气都被荡开了。 陈执安同样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移位了。 “这齐天冲,最低都是一个玄楼修为。” 玉阙七重关,每一重境界之间差距颇大,尤其是天字二阶到玄字三阶! 陈执安手持梨宝剑,如此名剑哪怕发挥出三四成威能,杀寻常天关修士根本不在话下。 即便是对上天关修士中,那些天资纵横之辈,也说不上惧怕二字。 可遇到天门修士,更要仔细斟酌,底蕴尽出,再加上镇山印、灵晔神通、九景宝衣这等宝物、道下神通辅助,才有些许胜算。 可这吞天虎齐天冲……修为明显不止于天门! 刚才那一拳,陈执安手中若没有梨宝剑,恐怕顷刻之间就会被打成一团血雾! “玄楼境……果然强横非常。” “而且齐天冲在此,谢家应当还有其他玉阙强者前来。” 陈执安咬牙,脚下的一品灵宝叶月舟已经被他推动到了极致。 他身上海量的真元在飞速消耗,几乎化作一道流光,朝远处飞行而去。 而那山头上,有一位独臂的强者缓缓走出。 他身上气魄升腾,眼神中带着些玩弄之意,又带着汹涌杀气。 他神蕴流转而来,便如同一道惊雷在陈执安耳畔炸响。 “陈执安,你想逃?” 他漫步于云雾中,神蕴并不覆盖广大的虚空,却能够精准的探查到陈执安的所在。 即便梨宝剑上依然春风荡漾,却好像根本无法躲开齐天冲的目光。 而他闲庭信步,却越来越快,与陈执安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玄池强者,尚且看不穿我的踪迹,这齐天冲凭什么?” 陈执安心中思索,心思闪动之间,他忽而想起了什么…… “那魔种!” 这齐天冲也习得了沟通魔种的法门,曾经驾驭那法门试探于他! 他思绪纷乱之间。 随着二人距离靠近,陈执安猛然察觉到自那魔种中,又有浓郁的黑气弥漫出来,接触到青山楼光辉。 陈执安心思一转,奔逃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眼神也逐渐迷离,最终停在云海中。 齐天冲缓步而来,一只空空荡荡的袖子还在风中轻舞。 他悬空走来,身上气息逐渐被隐藏下来。极远处,又有几道神蕴探知到了此处的争斗,正朝此飞来。 齐天冲却好像惧怕他们发觉,一道神蕴飞出,裹住陈执安,便带着陈执安疾飞而去,落入漆黑的山林中。 陈执安似乎全然被魔种所控,眼神越发空洞。 齐天冲落地而来,看着眼前这天赋盖世的少年,满是络腮胡的脸上露出粗犷的笑容来。 “大将军死了,司家那狂妄的公子只怕也活不得,没想到你最后竟然会落入我的手中。” 齐天冲心中暗想,目光又落在陈执安腰间的梨宝剑上。 那宝剑也许是因为没有了主人驱动,已然变得沉寂了许多。 齐天冲解下宝剑,眼神中多了几分贪婪。 这是一柄名剑…… 便只有谢无拘这等出身显赫,天赋绝伦,极有可能踏入造化的人物,才配拥有。 而现在这无主的名剑,就在他手中。 哪怕他不修剑道,心中仍有贪念横飞。 “除了这名剑之外,还有你陈执安,以及这……珍贵的魔种。” 齐天冲心中思索,想要将这宝剑收入元神之中,继而眼中又多出几分警惕了。 他神蕴细细扫过这梨宝剑,身后又有神相浮现。 这神相乃是一只三丈猛虎,双目中神光照落,照耀在这梨宝剑上。 两相探查,又察觉着梨宝剑上,还有陈执安一道微弱的神蕴。 于是齐天冲神蕴横扫,抹去了陈执安落在宝剑上的神蕴,这才满意点头。 将这把极为名贵的宝剑,收入元神之中。 陈执安依然眼眸中没有丝毫情绪流转,便如同一尊傀儡。 齐天冲看着陈执安,眼中的贪婪光彩越发盛。 “你趁着我最为虚弱之际,砍下了我一条手臂……总要付出代价。” 他轻声呢喃,摇头说道:“有时候如你这等根骨惊人的天骄,真是令人艳羡。 短短半载光阴,你便走完了我走了十余年的路。 可以料想再过二三年光阴,你便要彻底胜过我了。” “可是……如今你的身躯属于我了。” 齐天冲咽了咽口水:“傀儡种魔!等到魔种成熟,我的元神将入驻其中,窃夺你的根骨,窃夺你的跟脚,自此……行更远的路。” 陈执安仍然一动不动。 天空中几道神蕴闪过。 齐天冲沉默不语,神蕴却运转一道隐匿神通,遮掩住二人,直至那几道神蕴彻底远去。 “等那雪崖山上的风波彻底平息,我便带这陈执安的肉身去大乾!这大虞不够乱,明面上还有颇多规矩! 等我炼了大将军的蛟龙天功,大乾朝堂,又或者各大玄门中,必有我一席之地。” 齐天冲眼神闪烁,心中思索,又带着陈执安找了一处隐秘之地。 陈执安一动不动。 他眼中迷离之色少一些,齐天冲并运转那控魔之法,让陈执安再行沉寂。 而此刻的齐天冲则盘膝坐下,正在研究陈执安的山亭玉。 他神蕴落入山亭玉中,耗费时间破解一通,终究查知到了这乾坤宝物中的许多东西。 齐天冲拿出云川宝剑,长剑中魔种气息仍然可以清晰感知,连接着陈执安的神蕴。 齐天冲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分割出一道神蕴,落入长剑便想要运转【控魔之法】,让这魔种自此之后,彻彻底底认他为主。 可正在这时,他又一道神蕴,却忽然感觉到山亭玉中,竟有一件锦囊。 那锦囊乃是一件乾坤宝物。 乾坤宝物中若是空的,也可收入其余乾坤宝物中,这倒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可齐天冲看到这锦囊,眼神却骤然闪动…… 这锦囊,他曾见过! “这是七尾将军……” 恰在此时,他落入云川宝剑中,正和魔种融为一体的神蕴上,猛然间传来一阵阵刺痛,仿佛有极其炽盛的光芒,照耀在那神蕴之上。 “有诈?” 齐天冲猛然意识到什么,目光顷刻间落在陈执安身上,催动元神,便想要运转神通。 可正在此时…… 陈执安手掌中那红豆枝叶忽然闪过光辉。 红豆绿叶联通这梨宝剑的神秘气息骤然一动。 铮! 一道锋锐的剑气自齐天冲元神深处闪过。 猛烈的剧痛从他元神中传来,齐天冲想要催动的神通、玄楼顿时消散,他神色苍白,嘴中流出鲜血来,神蕴已然道道崩裂,让他脑海中翻江倒海! 而原本目光迷离的陈执安,踏步向前,脚下雷光闪烁。 灵晔神通不断闪出雷光,如此九步,梨宝剑也已经从齐天冲元神中飞处,齐天冲眉心鲜血淋漓! 陈执安却毫不犹豫,握住宝剑,就此斩下。 这一剑斩在齐天冲脖颈之上,齐天冲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可他的头颅已经高高飞起,鲜血直溅! 一缕残存的元神自他眉心中飞出,似乎想要奔跑。 而另一把云川长剑却已经飞出,化作一点寒光,刺穿了那一道元神。 “原来你生了反骨,并没有谢家强者一同与你前来!” 陈执安手持宝剑,眼神平静。 这齐天冲终究死在了他手中。 陈执安盘坐下来,张口吐出一枚丹药。 那丹药上,梨春风萦绕,遮掩住这丹药的气息。 “还以为要动用公主送来的丹药。” 陈执安微微摇头,恰在此时…… 逸散在他剑气之上的玄楼元神,却散作点点星光,又被他的神蕴裹挟,落入白玉京中。 轰隆隆…… 白玉京中,云气顿开。 一座崭新的楼阁忽然显现。 这一座楼阁矗立于云海中,若隐若现,楼阁高处两边,又各自延伸出一座桥梁来。 那桥梁虚无缥缈,却又探入云雾中,仿佛联通着虚空! 陈执安脑海中,又有流水般的讯息传来! 他神色微顿,顿时多出些惊喜来。 “联通虚空,以白玉京为阙,白玉京之人,可踏桥入世?” ps:不好意思兄弟们,今天作者君哮喘犯了,吸了药都有点喘不过气,就只有这一章了。 (本章完) 第208章 如同真龙 第208章 如同真龙 【无矩楼】! 当这一座崭新的楼阁屹立在白玉京中的云海中,当两座桥梁一左一右自辉煌的楼阁中探出,延伸入飘渺的云海之中。 陈执安紧张的情绪似乎终于有了些慰藉,嘴角展露出一些笑容来。 而方才落入陈执安手中的那一道玄楼元神,不知何时,也飞入白玉京中,落入了这无矩楼中。 楼阁中,亮出一道光辉。 而那桥梁又变得凝实了许多。 陈执安神蕴扫过,这楼阁之中,竟然有两道光辉流转。 光辉闪耀,构筑出两道人影。 一道是【椒奴】,另一道则是【扶廷君】元神。 而那老黄梁则不在此列。 “所以这楼阁使用起来,还需要强者元神作为消耗?” 陈执安微微皱眉…… 如今白玉京中,有战斗力的应当也就只有老黄梁。 陈执安总有一种预感,老黄梁必然是造化修士,秦大都御说过造化修士也分强弱,而这老黄梁给陈执安的感觉……却是高深莫测。 即便他曾经败于人手,可陈执安仍然觉得老黄梁的修为,哪怕是在造化人物中,应当也极不凡。 “老黄梁这般人物跨越虚空,自白玉京入我世,需要的强者元神应当不少。” 陈执安叹了一口气。 “椒奴并无什么战力,而那扶廷君修为应当极强,可却没有了肉身,只留下一缕神蕴……” “看来短时间里,想要借着白玉京主之名,让老黄梁现世,为我大杀四方,恐怕还差一些。” “不过……” 陈执安神蕴闪烁,又落在那南流景上。 南流景火舌吞吐,光辉闪耀,其中又有一点流光若隐若现。 “这白玉京中,已经能够引渡新人了。” 陈执安心生期待,却也明白……南流景引渡新人,一切顺利都需要几个时辰时间。 他现在并没有时间引渡新人。 “更何况,就算引渡来更强的新人,这一道齐天冲的玄楼元神,也不足以支撑无矩入世。” 陈执安安下心来,不再去思索这楼阁之事。 他的神蕴正要离开白玉京,却又在隐约间感知到无距楼仿佛有灵,有一道灵气飞入白玉京灰暗的云海中。 “这灵气去了哪里?” 陈执安心生好奇,一念之间,神蕴与那灵气融合为一,竟然也落入了灰暗的云海。 这一处灰暗云海,是白玉京未曾展露的神秘所在。 里面应当还有城、楼。 陈执安的灵气神蕴飞入其中,他只感觉到一切都朦胧不清,一切都神秘非凡。 可在这朦胧与神秘中…… 他还是察觉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这云海中,似乎沉睡着什么。” 他感知到一股极其玄妙,极其鼎盛的气息,极有规律的波动,甚至卷动了那灰暗云海! 这波动十分盛大,就好像是广阔大海中卷动潮汐! “就好像是有无比巨大的仙神,正在呼吸吐纳。” 陈执安吓了一跳,而那灵气继续深入,陈执安又在其中感知到了南流景的光辉。 丝丝缕缕的光辉,照耀在那神秘之地,仿佛在孕育生命。 而南流景的光芒,也落在陈执安那一道神蕴上。 一瞬间…… 一道同样神秘的讯息,落入他的思绪里。 “这如潮汐一般吐纳的仙神,是白玉京第三城!也是……玉京主在白玉京中的躯壳、肉身!” 陈执安心中顿时惊喜起来。 “我的神蕴落入白玉京中,不过只是化身罢了。 可等到这了除去南流景、昆仑泽之外的第三座城苏醒,我在这白玉京中,就有了肉身……只是不知,这肉身究竟有什么作用。” 陈执安心生期待。 “南流景、昆仑泽都玄妙非凡,这白玉京第三城,定然也弱不了!” 他的神蕴带着欣喜离开白玉京,又转头看向齐天冲的尸体。 梨宝剑穿透齐天冲的元神,元神中的几件宝物已经散落一地。 陈执安来不及细看,就将这些宝物尽数收入山亭玉,继而又神蕴扫过,从齐天冲身上搜出一个乾坤宝袋,这才继续行路。 梨宝剑上春风吹拂而来,遮掩住陈执安的行踪。 陈执安这才运转神蕴,落入山亭玉,与那乾坤宝袋中。 灵宝、天丹,还有两种神通传承…… “四品神通,吞天拳谱……”陈执安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玄楼境界的修士,最低也应当有三品神通传承才是,结果这吞天拳谱,竟然只是四品神通。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才寻常…… 他就在悬天京中,接触到的人物不是大虞六姓的公子小姐,便是雏虎碑上的天才。 往往踏入玉阙境界,即便只是天关修为,就已经能够修行四品神通,还有前辈教导,不必担忧无法领会。 可这齐天冲虽然是玄楼境界,可出身寻常,恐怕这四品神通,都是得自蛟骧公,又或者龙溪谢家。 “不过玄楼境界的强者,果然称得上强横无比,竟然能够将四品神通的威能,发挥到那般程度。” 陈执安站在叶月舟上,翻动拳谱。 而他一道神蕴,已经落入南流景闿阳阙中,紫气、黄庭连连涌动而来,让他本就堪称天骄的悟性,变作绝世之姿。 不过往前行进数百里,这四品神通,已经被他镌刻到了先天胎宫中,甚至种种明悟在他脑海中浮现,让他对于这吞天拳谱的领会越发深刻。 “这拳法神通刚猛霸道,与我的霸下龙躯配合起来,倒是颇为合适。” 如今陈执安已经篆刻四道神通。 除了九霄神通是五品神通以外。 霸下龙躯、山河游刃篇、以及这吞天拳,都是四品神通…… 先天四重,修行三种不同领域的四品神通,而且都踏出大成,不可谓不妖孽。 “只可惜道玄宗那两位真传,未曾带神通传承在身上,就只有一门天功,否则先天五重的神通,也有着落了。” 陈执安思索之间,神蕴又扫过齐天冲元神中落下的一本典籍。 【天魔种妙经】…… “不知品级的天功。”陈执安皱眉之间,翻动着天魔种妙经,终于知晓齐天冲,为何明明感应到自己的下落,却未曾带着谢家那些玉阙修士前来,而是孤身来此……想要活捉于他。 “天魔种妙,通过魔种培育魔傀,功成之后,元神入驻魔种,鸠占鹊巢!” 陈执安眼神闪动,越发觉得谢无拘送给他最大的宝物,并非是两万锻的云川长剑,而是那一枚魔种! “不过,这样的功法,为何会落入齐天冲的手里?” 陈执安当先想到谢无拘,又想到蛟骧公,齐天冲虽然是玉阙强者,可谢无拘又或者蛟骧公应该没有大度到,将如此妙法传授于他。 “这一本功法典籍必有蹊跷……还是先让椒奴仔细研究一番。” 陈执安一边思索,一边眼神坚定,直去雪崖山。 隐约之间,他能感知到那雪崖山不远处,已经有玉阙修士布置阵法,又或者玄宝高悬,锁住那山川周遭。 自己只要想去雪崖山,只怕不得不闯过此关。 而那里,只怕有许多玉阙强者正在等待。 陈执安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梨长剑,长剑并无剑鞘,青绿色的剑身上,时不时闪过一道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又随手拿出一枚丹药,吞入口中,压在舌下。 前路坎坷,杀机重重。 陈执安却从不后悔,有些险路必须要走,否则他便不是他了。 —— 距离雪崖山三百里以外的一座山上。 浮剑山樊玉衡身躯周遭,一道道云流缓缓流淌,他身后背负的那一把名剑,也绽放出清冷的光辉。 云流和光辉,将这一位浮剑山主衬托的有如飘渺仙人。 他神蕴流转,落在数百里方圆中…… 此时的他已然没有了颇多忌讳。 因为已经降临此处的强者越来越多,自悬天京中,同样也有不凡人物落目而至,想要看一看那百里战场,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 当云流飘过。 樊玉衡身旁,竟然又显露出一道人影。 这人影颇为矮小,面容看起来也极为稚嫩,便如同八九岁的女儿。 可这女儿又偏偏身着一身老成的道袍,扎着道髻,眼神老气横秋。 “这陈姓少年,应该如何破局?” 此人皱起眉头,眼神中却颇多疑惑:“道玄宗、大虞六姓的人物越来越多。 陈水君自顾不暇,恐怕无法接应于他。 他即便剑道天赋殊为不凡,手持那新生的宝剑,可宝剑锋锐终究有度……先天四重境界,又如何能够力挽狂澜?” 她徐徐道来。 一旁的樊玉衡侧头思索,想起在端阙王爷的草场中,被陈执安学走剑意云中君的事。 而那时的陈执安不过刚刚踏足先天一重。 这才多久,这妖孽已经先天四重了! “这陈执安一路走来,直至如今,有颇多佳绩,悬天京中已经无人会小觑他了。” 樊玉衡摇头说道:“所有落目于陈执安身上的人物,或想要杀他,或在等待十月雏虎碑换榜。 想看一看这陈执安,究竟能否踏足雏虎碑前二十位,只是这一遭……这陈执安落入两方赌约之中,不得不送剑,反倒让他的前路越发飘渺起来。” “山人,你觉得这陈执安,会不会死在雪崖山前。”樊玉衡望着那孩童。 被称之为山人的女儿想了想,叹了一口气:“我实在不知他要如何破局。 四位玄楼,两位玄池……还有一位玄府,再加上天关天门的玉阙人物,共计有二十一位玉阙正在等他前来。 陈水君已经自顾不暇,无法再借蝉魔于他,宋相拉起这个赌约,已然不易。 倘若出手打破赌约……只怕他便活不了多久了。” “便是有二品甚至一品的天丹!有一品的玄宝,陈执安的修为也发挥不出效用来。” 山人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他剑道天赋如此不凡,我还想着等他踏足玉阙境界,请他前来栖霞山,看一看那自天而降的宝剑,没想到这般少年,却遇上这样的死劫来。” 这位七八岁的女童,竟然便是那极负盛名的栖霞山人。 栖霞山人眼神中多有一些可惜:“一切种种皆是天命,今年早些时候,我本想要走一遭苏南府去看看我那徒儿,又因为【龙潭】之事,不得成行。 若是我去了苏南府,见此良才,也许会将他带回栖霞山,就不至于……” 她话语至此,忽然顿了顿,又无奈一笑,继而摇头。 “仔细想来,倒是我想当然了……这少年心性猛烈,前来悬天京就是为其母而来,如此想来,哪怕我早些前去苏南府,他也未必会拜我为师。 即便真愿意与我一同去栖霞山,倘若得知他父母有此大难,必然也会下山。 一切种种,自有因果,如今再提反倒是我漠视了这陈执安的气性。” 樊玉衡笑了笑。 他也曾经想要将陈执安骗上浮剑山,只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还赔了一道剑意。 “世事难料,说到底,大虞终究是悬天宫以及六姓的天下……也许那昭伏皇会出手保下陈水君。” “蝉魔难料……昭伏皇也许会更想要那一颗道果。”栖霞山人,旋即眼神变得越发沉静:“既然宋相,信那陈水君不会被禅魔所控,便值得你我出手。” 樊玉衡苦笑一声。 “你我玄门人物插手此事,本就已经是天大的忌讳,而这件事情关键还在陈水君上,若陈水君四剑心圆满,即便四时蝉无法圆满,应当也能力敌造化,不必耗费性命与人同归于尽。 到那时,你我再出手,他才有一线生机。” 二人谈话,兜兜转转,终究又落在那梨宝剑,落在了陈执安身上。 “陈执安要如何送剑?”栖霞山人眼露担忧,缓缓摇头。 二人都看向云雾之上。 闻人织弦腰中配着两把名剑,盘膝坐在云上,白衣飘然间,又有两柄名剑悬在她的身旁。 四把剑,令年轻的闻人织弦,气息也如同浮剑山主、栖霞山人一般厚重。 闻人织弦头戴斗笠,面覆轻纱,眼眸被斗笠遮掩,看不清眼神。 可她的神蕴却飘转而下,落在那百里之地。 栖霞山人、浮剑山主同时转头。 眼神顿时生出变化来。 却见那虚空中,又有四位人物先后走来。 他们漫步于虚空,无声无息。 可栖霞山人、樊玉衡眸光却越发肃然。 只因为这四人中,竟然有两位大虞六姓之主。 上原卢家家主卢清和,依然身着文士长袍,头戴冠宇,气息深沉。 而与他并肩者,却是一位精壮的汉子。 这汉子看起来不过三十余岁,他自云中走来,临海骤然翻涌如沸,就好像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血气点燃了。 而他眼眸中,隐约倒映出两颗星斗倒影,神秘非凡。 此人乃是王家当代家主——王家家主【王渡】! 而其余两位,虽然并非是六姓家主一般的人物,却同样不俗。 这两人一男一女,年岁看起来都已至中年。其中男子身后背负着一杆长枪。 而那女子身躯周遭的云海中,竟然有一条真龙穿梭。 这女子……养了一条龙。 “这区区百里之地,竟然汇聚了龙溪谢家、姑岚王家、上原卢氏三大世家的家主,又有太涿李家【李朝山】,扶邶裴家【裴溪闻】。” “晏家未曾来人?这倒是一件好事。” 樊玉衡喃喃自语。 一旁的栖霞山人却摇头说道:“据说晏家寻到了一处【道下仙宫】,我之前还对此事存疑,现在再看……道果这般大事,他们都未曾来人。 恐怕都被那道下仙宫绊住了……这对于晏家而言,也不知是好是坏。” 二人感叹至此,虚空中忽然再生涟漪。 樊玉衡也好,栖霞山人也好,乃至那几位贵不可言的家主神色都微微变化。 “道玄宗主……” 而那谷阳子,脸上却多出几分笑容来。 他朝着那涟漪之处行礼,而那涟漪中却缓缓显现一个【签筒】。 那签筒古朴,里面却装着四十九支玉签,当签筒中的玉签轻轻摆动,周遭光辉流转,忽而凝聚成为一个巨大的人脸。 那人脸便如同琉璃构成,瞳孔中透露出玉质冷光,远远照在雪崖山上! 一时之间,原本萦绕于雪崖山的诸多云雾,骤然间散开了。 云雾散去,却见那山顶草庐前,陈水君正与李音希一同坐在桌案前。 陈水君为李音希添茶。 李音希则在打理瓷瓶中的那一枝红豆。 二人身处如此劫难之中,眼神中并无多少恐惧。 也许在他们看来……死在一处,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道玄宗宗主低头,若有所思。 悬空的签筒还在不断摇动,又飞出一只玉签来。 而那玉签高悬于空,正要亮出光辉来。 却又听群山中,似乎有雷鸣声不断传来,沉闷的响声带起风波,吹上了凝聚出来的光辉! “龙脉。” 卢清和微微摇头。 他长袖拂过,虚空中忽然飞出一黑一白两枚棋子,高照于空! 那棋子散发出汹涌灵气,凝聚出一道造化神术。 而那王渡气魄更加不凡,眉峰似断崖横亘,双目开合时雷霆乍现,眸光所及,云气燃为烈火,就此燃烧殆尽。 他探手之间,手中多出一张大弓,这大弓之上,气息猎猎,雄壮的气魄全然撕碎云海,泄出熔岩一般的赤金光芒。 他手持这大弓,同样远望陈水君。 谢茂行方才负伤,不曾出手。 而那李家李朝山,已经解下身后的长枪,长枪上覆满了雷火淬炼的鳞纹。 裴家裴溪闻,弹指之间,那一条漆黑的真龙破云而出,咆哮虚空。 真龙心脏勃勃跳动,声音竟然压过了云中的雷鸣,令下方山河松涛震颤连连。 一切似乎都已经蓄势待发。 悬天京中,隐隐约约也有几道气息流转而至,却不知在谋划什么。 陈水君举目而望,眼神中……终究多了些无奈。 他转头看向李音希,李音希却好像全然不怕,只是眼里……还有一些担忧。 “你说,我们都死了,往后执安在这天底下,不就孤身一人了?”李音希有些惆怅。 陈水君微笑,不答。 只是他身后,三道黑色的虚影若隐若现。 “你不会死,哪怕今日之后,在这天底下,执安仍然有你这么一位亲人。” 陈水君默默低语,蝉声聒噪起来。 正在这时,那隆隆而动的龙脉之力,声音越发厚重。 周遭又有云气顿生,云气上倒映出一道光辉。 陈水君、李音希有些诧异。 他们抬头看去,神色却忽然大变。 其余道玄宗、大虞六姓的人物,乃至其余神蕴来此的强者们,同样看上那光辉。 然后…… 他们便看到云雾中,一点渺小的流光正站在一叶小舟之上,疾飞而至! 距离雪崖山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山前数十里之处,一件件宝物高照于空,又有战阵凝聚,锁住这一座雪崖山! 他们……都在等待陈执安到来。 陈水君瞳孔微缩,深吸一口气。 李音希手中的白瓷瓶子落下,砸在山石上,碎成一片,只留下那一枝红豆沾染了尘埃。 生死当面,她尚且不惧。 此时这不屈了十八年的女子,却有些惊慌失措。 陈水君深深皱眉,站起身来,身后蝉鸣声越发吵闹。 而周遭那诸多强者,目光再度落在陈水君身上。 他们在等待陈水君出手…… 陈水君只要率先出手,他们便也就不必顾虑宋相以龙脉为胁的赌约! 便也是在此刻……雪崖山上地上的尘埃飞起,划破虚空,传来一道声音。 “他既然来了,何不等他?” 陈水君气息竟然变得有些急促起来:“此事本与他无关,我们是死是活都无妨,他本可以活下去……” 那声音却叹了一口气:“陈水君,你可知我为何要助你?” 陈水君沉默。 那声音继续说道:“因为这天地间,有人有万夫难敌之威风,有人有神术盖世之玄妙,还有人有大志向,想要改天换地,造出一个大世。 这些人的志向、气魄雄浑如寰宇!可在我看来,陈执安明知前路险峻,出城必死,却还要冒险送剑,也是一件颇为难得的事。” “少年知恩泽,心中还有血缘情分,甚至愿意为了这些甘愿而死,即便不是为了大义,而是为了私恩,可这样的少年往后若是能够成长起来,应该也不至于成为恶龙。” “不管我出手与否,他总会冒险……就比如你现在拔剑,只要你们二人中有人不死,他仍然会继续送剑。 陈水君!他敢悍然送剑,不如……你再等等?” “你如今出手,只怕也保不下他的性命。” 声音悠然,落在陈水君耳畔。 陈水君抬头远望云上的光辉,又深深吸气。 身后的魔影终究变浅了一些,而那刺耳的蝉鸣声,也逐渐停息下来。 他想了想,又见那光辉中,有一道身影闪过。 陈水君看了李音希一眼,似乎是惧怕她悲伤、失望,索性拂袖。 虚空中,又有云雾渐升,遮住那光辉。 “夫君……执安来了,倘若他遇到危险,我会……将道果给他,夫君以剑开路,可好?”李音希低语。 陈水君点头。 而那云上的光辉中,照出点点光芒。 有一道熟悉的面孔,自虚空中走下,眼睛通红,面色也极不自然,僵硬无比,远远望向远处! 众多玉阙修士蠢蠢欲动。 而他,当先走向虚空陈执安的来处。 陈执安穿过一道云雾,就看到远处,一座玄池若隐若现! 玄池之中,更有一团黑影迸发出阴森气魄,黑影中似乎可见一张张人脸不断探出,狰狞哭泣,又隐入那黑影里。 这黑影… 是一尊神相。 陈执安一眼看去,那熟悉的面孔,竟然是魏离阳! “不……不是魏离阳真身!” 陈执安皱眉,这身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只皮影傀儡! “这魏离阳究竟修行了什么功法,远在悬天京中,却能够分出这样的皮影傀儡来! 而且,这傀儡竟然是玄池境界!” “陈先生,我来为你收尸。” 那傀儡脸上,露出一道瘆人的笑容,远远朝着陈执安行礼。 梨宝剑上的春风,仍然在陈执安身上飘摇。 可当他远远望去,却见诸多灵宝守株待兔,两处大阵锁住虚空。 游荡在云海中,他尚且能够躲避这些宝物,躲避这些大阵无头无脑的追索。 可现在,他必须要前行,直面这些玉阙,再也无法躲避了。 陈执安继续朝前看去,却见那山巅之上,同样有云雾萦绕,看不清楚。 可不知为何……陈执安却感知到那山巅上,有关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掌心中的绿叶印迹还在闪烁。 “没有来晚。”陈执安低下头。 继魏离阳那人皮傀儡之后,几位玉阙修士的灵宝也察知到了陈执安所在。 而那魏离阳却已经退后几步,隐入云雾中。 陈执安皱眉看去,一位女子手持长剑,直视陈执安。 这女子,竟然与王知微颇有几分相似! “陈执安,你可知道……此处还藏着一尊玄府!” 那女子眼神漠然,还想继续说话:“你可知那玄府强者究竟是谁?” 陈执安叶月舟仍然疾驰,神蕴同样落入虚空:“你是王知微的姐姐?” “我名为王知舒,是王知微的姐姐。” 那女子抬头,眼神平静,却又藏着几分迫不及待。 陈执安继续前行,一位位玉阙修士终究现身,强烈的气魄绽放开来,几乎要压得陈执安喘不过气来! 这些玉阙强者,却也并不着急出手,而是望向身后一处云端。 陈执安皱眉,举目看去。 却见那云雾散开……露出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身穿银甲,腰间配刀,脸上有一道疤痕盘踞,神色闪过一丝复杂,却终究归于平静。 那王知舒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之前以元神杀伐神通对陈执安出手的谢家禾夫人,坐在一处山头上,目光在李伯都、陈执安之间穿梭。 此处……有两位玄池强者! 除此之外,尚且有四位玄楼,澎湃的气魄纵横于空。 那魏离阳背负双手,眼神闪烁。 “陈执安……你想要送剑,可拦在你面前的,是你血缘之亲!”王知舒轻声开口。 王知微被陈执安褫夺了雏虎碑上排名,再加上陈执安的天赋,加上执印之事,足以让她对陈执安饱含恶意。 此间世家人物,似乎很想要看到陈执安看到李伯都时的失望之色。 可陈执安却好像根本不在意此事,甚至脸上露出些讥嘲之色。 “李将军!我听说你身负龙脉机缘,前途无量…… 可仔细想来,你一路走来,少年时受李家荫庇、恩泽!壮年时修为停滞,又想要牺牲我母亲攀上司家高枝。 今时今日……我母亲离开红豆院,你又打算用我的性命保全李家! 伯都者!猛虎也!可细细想来……你身上全然没有半分猛虎气性,实在可笑!” 陈执安站在那一叶小舟上,脸上却满是不屑。 李伯都沉默不语,似乎无力反驳陈执安。 正在等候李伯都出手,彻底打碎陈执安心绪的诸多玉阙中,还有人脸上带着笑容。 可便在此时,陈执安却望向他们。 “仔细想来,我不过先天境界……竟然能够劳烦如此之多的玉阙人物,可真是令陈执安大为荣幸。”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腰间长剑缓缓出鞘,落在他手中。 他抬起长剑,孤身一人站在旷阔天空中,长剑剑尖指向那些杀气纵横的玉阙强者。 “也好……” “看一看我能杀几个。” 陈执安轻声低语。 李伯都至今未曾出手,王知舒皱眉,她一道神蕴流转,身后玄绽放光辉,就想要运转神通,当先出手。 可此时的陈执安,忽而咬牙,仿佛咬碎了一股气。 他身上的血气猛然间变得恐怖无端,强烈的气魄纵横而来! 眨眼之间,陈执安竟然消失在原处虚空。 距离他最近的那位王家小姐,猛然抬头,匆忙凝聚神通。 却只见天空中云海翻涌,仿佛有一头人形巨龙冲破虚空,冲破云海,狠狠撞在她的身上! (本章完) 第209章 谁才是漩涡? 第209章 谁才是漩涡? 云海翻涌如沸腾一般! 许许多多神蕴落在这云海上,也落在众多玉阙修士,落在那独身前来的少年身上! 在云海破碎之前,无人预料到陈执安竟然能如雷霆一般主动出手! 随着他舌下那一枚【烛气龙变丹】被他咬碎,随着一股气息自那丹药中爆开,转瞬之间,可怕无比的力量自他身躯中爆发开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 陈执安消失在原地,尚且不及眨眼,他就已经出现在王知舒面前。 此时此刻,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即便是王知舒这般的玄池人物,神蕴笼罩虚空,一时之间竟然也未曾捕捉到陈执安的身影。 直至陈执安的身躯,裹挟着如同江河咆哮一般的血气,狠狠朝她撞来,并且确确实实确确实实撞击在她的身上。 就如同真龙扫尾,一股堪称爆裂的力量在王知舒身上炸开。 王知舒身后神相照出光芒,身上二品玄宝级别的长衣亮出光辉,同样厚重的力量转瞬间从她身上绽放开来,与陈执安的身躯撞在一起! 云海彻底炸开了。 而王知舒这真元如同大河一般厚重的玄池修士,护体神通已经全然爆发,元神转瞬而动,调动宝衣! 然后…… 轰隆隆! 天地雷动,十几二十位玉阙便清楚地看到王知舒被那虚影撞击,又如同坠落的流星一般猛然抛飞出去。 她身上皮肉毛孔之中流出鲜血,即便有宝衣护身,有神相神通加持,却仍然负伤! “怎么可能?” 身上强烈的剧痛,让王知舒瞬间清醒。 她元神神蕴绽放光辉,顷刻间便意识到,仅仅一撞之下便让她负伤的确实是……陈执安! 这云海诸多玉阙,有了瞬间的寂静。 在这寂静之后,便是真元横流,大战已启! “杀!” “这陈执安有古怪,倾力为之!” “莫要行元神杀伐之术!” 远处,面色还因为元神负伤而显得有些苍白的禾夫人,白发飞扬,老迈的面容上都照出光辉。 却只见她弹指,她身后一尊手持锁链的天将神相凝聚而来。 又有十六道真元锁链,自虚空中刺出,直取陈执安! 【囚元锁链】! 这一道神通,只怕在三品神通中,也是极其难得的传承。 禾夫人一出手,便是倾力杀伐! 与此同时,又有三位玄楼修士同样凝聚神相,照出神通。 有人化作极光,朝着那云海爆射而去。 有人手持三万锻大刀,便如同要斩去山岳一般,横斩而下。 又有人寄出宝塔玄宝,玄宝转动,一阵阵剑光从这宝塔中射出! 不愧是玉阙玄字强者! 无论是禾夫人,又或者那三位来自不同世家的玄楼修士,一旦决意出手,便如若划过天空的闪电,神通凶猛,杀气腾腾。 极速坠落的王知舒,也已经彻底凝聚真元,止住身形。 而她的玄池元神神蕴,也在刹那间捕捉到了仍然在疾驰的陈执安。 却只见! 陈执安此时双臂肌肉如地脉隆起,肌腱表面就好像浮现出金色的龙鳞纹路。 龙鳞似乎是在以极快的速度收缩,每一次收缩都引发气爆! “这是什么神通?” 王知舒思绪闪过:“陈执安没有躲,反而是迎着那些神通、灵宝去了?” 下一瞬间,她便清楚的看到陈执安疾驰而去,化作残影,身躯皮肉似乎都在震动。 他大手横扫,肩头肌肉骤然绷紧,虬结的经脉如同真龙游走,而他左手握拳,狠狠砸出一拳! 碎! 最先碎裂的是禾夫人的真元锁链。 陈执安犹如龙首一样的拳头落在那锁链上时,陈执安身上甚至没有丝毫真元波动,却有难以想象的猛烈血气爆发开来,真元锁链就此爆碎。 一位玄楼修士宝塔中,激射而出的剑光也已经到来。 可陈执安却不退不避,脊椎节节震颤,传来金石撞击之称,便如同龙骨摆动。 而他体内的血液仍然如同大河潮涌,令他浑身带起无法计数的震颤,那如同龙鳞一般的金光越发炽盛。 诸多剑气就这样落在陈执安肉身上! 继而尽数化作真元,消散而去,好像不曾伤到陈执安分毫。 众人还未曾反应过来,陈执安却已经再度消失在原地。 当他再度显露踪迹时,便正好在那持刀玄楼的刀前。 他左手轻拍,看似拍苍蝇一般,拍在那刀意神通上。 极其猛烈的一刀,就被陈执安轻易拍碎剑意、神通,陈执安背后鳞片再度凝聚,硬生生扛下第三位玄楼的一掌。 “这掌法神通……这么弱?” 陈执安思绪闪过,右足跺空的刹那,他的身躯再度爆射而去,顷刻间出现在那持刀玄楼手中。 毫无哨。 陈执安大手挥过,狠狠拍在那玄楼强者头颅之上。 砰! 犹如甜瓜落地! 那玄楼强者的头颅瞬间爆开,血雾弥漫,从中有一道元神飞出,疾驰的陈执安不退不避,身上血气笼罩,狠狠撞在那元神上,血气顿时将那元神撞碎! 而他便借着疾驰虚空的速度,奔行来到刚刚止住下坠之势的王知舒身前! 气势在他身上爆发,这虚空中不知何时,笼罩着一层灰暗的雾气。 陈执安在雾气中落脚,就好像是一头猛兽,要踩死一只蚂蚁。 “这是什么速度?” 禾夫人神蕴阴郁。 而远处足足十四位天关、天门修士直至此时此刻,才终究反应过来。 在极短暂的刹那。 天上又有许多神通照耀,一品灵宝乍现而至。 火焰、云流、大雪、玄冰、剑气、刀光各自接踵而来。 王知舒见到陈执安如此气势如龙,朝她踏来,元神神蕴一动,她腰间的长剑顿时化作一挂白虹,出鞘而去,光耀四方。 【天下知白】! 一道三品剑光神通再度播放,剑气犹如大日,照亮这一片风波又来的山野! 陈执安见此剑光,踏下的那一只脚,却全然不做躲避,仍然踏下! 咔嚓! 陈执安脚上的长靴顿时四分五裂,诸多剑光落在他的脚上,划开一道道伤口,深可见骨。 可那骨骼却一片金黄,踏碎剑光。 王知舒心中一惊,身上的剧痛再度传来,陈执安却丝毫不理会脚上的伤口,回身之间,腿如龙尾,狠狠抽下。 王知舒避无可避! 那玄池异相、神相、神通又自王知舒身上迸发,继而又被陈执安的腿鞭彻底抽碎。 所幸这诸多神通,仍然拦住了陈执安一瞬,王知舒顷刻间化作流光,退出十余丈。 陈执安一腿落空,却借着猛烈的血气,拔身入空,手肘横摆,将一件状如大鼎的一品灵宝击退,又探手一捉! 一位天关修士躲闪不及,竟然被他如同龙爪一般的大手,握住脖梗! 咔嚓! 那修士脖子硬生生被陈执安捏爆。 陈执安仍然不做丝毫犹豫,皮肤上金光闪耀,便如鳞片闪光,抵挡十余道神通。 在光辉神通弥漫之间,陈执安再度消失,倏忽弹指,弹飞禾夫人一件闪烁金光的念珠玄宝。 两道目光却有如实质一般,照开云层光辉。 又虚空一拿,自虚空中强行拿下一柄飞剑。 “还给你!” 陈执安手握飞剑,看似轻描淡写的掷出! 那飞剑顿时化作一道流光,比起来时神通操控还要更快了不知多少。 飞剑流光,刺入一位天门修士的眉心。 那天门修士,已然做足了准备,天门横立,巨豹神相熠熠生辉,护体灵宝、神通流出真元! 但却仍然被那飞剑刺杀! 这飞剑修士眉心中,以及被陈执安捏爆脖颈而死的天门修士,二者头颅中各自又有元神飞出。 陈执安却并不追击,只是站在原地,朝着那两道元神吹出一口气! 有如真龙呼气,虚空顿时燃烧。 那两道元神燃火,彻底湮灭! 天空中,又有一道阵旗飘飞。 足足四位天门修士站在大阵之中。 一位白色长袍的老者大喝:“苍山负雪!” 阵旗飞扬,天上洒下落雪,飘摇而至,落在陈执安身上。 这些雪却又无比沉重,仿佛是一座座微小的山岳。 而王知舒和禾夫人再度卷土重来。 王知舒踏足云间,步履飘渺,便知这是一道极不凡的神通。 她手中的长剑化作白虹,头顶一挂铃铛当啷作响,迸发出重重音波。 禾夫人长袖大开,十六道锁链再度显现。 “天狼巨矛!” 禾夫人眼前骤然又多出一件玄宝,乃是一杆极为粗壮,恐怕有三丈长短的巨矛! 巨矛显露,那十六道锁链顿时缠绕在巨矛上,又化为汹涌的真元,让着巨矛散发出刺眼的光辉。 禾夫人身后神相探出手来,握住巨矛,气流龙卷,真元纵横四溢,狠狠朝着陈执安掷出巨矛! 陈执安脑海中,诸多讯息流转,紫气与黄庭同样闪烁。 他眼神隐约化作真龙竖瞳,仿佛能够看穿一切。 下一个瞬间,陈执安身上那猛烈的气势再度勃发,血气自他身上蒸腾而出,化作一道若隐若现的龙影。 龙影呼啸! 陈执安也张开嘴来,呼啸! “吼!” “吼吼吼吼吼!” 音波散开,真可谓气魄滔天,便如同龙吟一般。 龙吟既出,重重血气音波如同实质一般,王知舒那灿烂剑气顿时消散,诸多神通中道崩溃,【负雪】战旗也被冲击,天上如山岳一般沉重的大雪瞬间消散,数十件灵宝倒卷而出。 唯有那禾夫人的巨矛刺穿音波,朝着陈执安狠狠刺来。 巨矛上真元烈烈,宝气流光! 这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二品玄宝。 远处,禾夫人沿着天狼巨矛刺开的音波罅隙,疾驰而来。 她手掌上,十六道真元锁链飞出,随着天狼巨矛齐飞,杀向陈执安。 王知舒剑意流转,飞溅的剑光再度来袭。 可陈执安似乎越来越强了,他足尖轻点,脚下虚空发出音爆之声! 只见他五指散开,抓向虚空,身上蒸腾着的雾气化作龙爪虚影! “来!” 五指虚空拍下,便落在那巨矛上,既然狠狠一捏! 哧! 刺耳的声音传来,陈执安的身躯被那巨矛横推数里之地,轰然砸落在大地。 须臾间,大地龟裂,烟尘弥漫。 “中了!”有玉阙强者欣喜! 剩余的两位玄楼强者也催动玄楼,运转神通,朝那大地砸去。 而王知舒和禾夫人的杀伐神通,几乎已经落入那烟尘之中。 可就在此时,一道神蕴忽然在众人耳畔炸响。 “还给你们!” 电光火石间。 自那烟尘中,一只巨矛被狠狠掷出,巨矛上燃烧着火焰,又带着惊人的血气,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太阳,沿着来路直飞而出! 强烈的气劲将更高处的云层炸开空洞,首当其冲的王知舒眼神惊惧! “绝不能硬接!” 禾夫人锁链神通分开,身躯强行下坠而去,硬生生砸入一座深山。 王知舒同为玄池强者,修为虽不如年老的禾夫人,可她本就位于更后方,再加上玄池元神敏锐,同样消散剑气,腾飞入空。 两位玄楼修士同样退避,却依然被那天狼巨矛可怕的力量波及,口中吐出鲜血,流转索敌的数十道神蕴更是消散一空! “这究竟是什么妖孽!” 落在山林中,砸出一个深坑的禾夫人抬头! 却见那天狼巨矛已然飞临虚空,化作一点寒光,直刺入那【苍山负雪】的阵旗之下! 四位布阵的天门修士,瞬间被那巨矛上的恐怖力量气化,连同元神都在转瞬间消散! 更远处,三位天关修士同样如是,顷刻之间就被夺去寿命。 “惊怖!” 王知舒全然不知这陈执安,何至于如此强悍。 短暂的交手中! 竟然有四位天关,五位天门,一位玄楼死在陈执安手中! 又有两位玄楼负伤! 更让她们觉得惊恐的是…… 陈执安的手段太过爆裂,仿佛那玄衣少年肉体里,困惑着一条真龙! 此时此刻,陈执安手上还流淌着鲜血,身上的金色光辉,便如同鳞甲,让他有若天神下凡! “李将军,你还不出手吗!” 王知舒咬牙,神蕴腾飞。 站在原地的陈执安,同样转头看去。 却见那云上的李伯都,此时眼神灼灼,死死注视着陈执安,身上升腾着一股玄妙气息! “怪不得李伯都始终未曾出手,他在我这【烛气龙变】中领会到了一些什么,他看我出手,看我身上烛气萦绕,他那有如冰封一般的龙脉机缘,已然有了松动!” “李伯都的战力,正在变强!” 陈执安抬着头,远远望着李伯都。 李伯都一动不动,身上的气息却节节攀升。 陈执安脑海里的紫气、黄庭被不断补充,又被不断消耗…… 妖孽一般的悟性,再配上紫气和黄庭,让陈执安心中骤然生出些许傲气。 “这烛气龙变丹如此不凡,怪不得衔烛龙属,乃是天龙属!” “我吞下龙变丹,不同于旁人吞下此丹……那烛气中也有隐秘!” 陈执安思绪及此,忽然朝着李伯都笑道:“便是让你看一看……又何妨!” 李伯都眼神闪烁,却终究一动不动,死死注视着陈执安,注视着他身上涌动烛气的轨迹,注视着陈执安血气喷涌间的玄妙。 一切种种,接令他有所领悟。 正因如此。 哪怕王知舒运转神蕴,不断催他动手,他也不做理会。 “你们……助我领会机缘,哪怕只得百中之一,我也能……了结他!” 李伯都脸上的疤痕已然开始消散,身上的气息越发猛烈。 李伯都不曾出手。 王知舒、禾夫人,以及剩余的两位玄楼,五六位天关、天门修士仍然映照神相,却都不敢主动出手。 而落目于此处的那些人物,眼神中同样有惊异之色。 造化修为……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妖孽。 “这陈执安并非是什么雏虎碑前二十、十五的人物,身上何至于有如此多的玄奇? 樊玉衡惊叹。 栖霞山人沉默。 她忽然想起,自家徒儿徐溪月曾经几次与他说过,苏南府陈执安颇有不凡。 只是……栖霞山人实在未曾料到这陈执安,既然不凡到这种地步。 “仅凭一枚丹药,便能够将自己的战力拔升到如此地步……这陈执安的根骨,已然难以估量。” 另一座山头,闻人织弦轻抚腰间的升卿长剑,升卿嘶鸣…… “怪不得,秦大都御让我带着陈执安,寻一寻秀霸山上的剑气。” “只是……” 闻人织弦皱眉,又看向李伯都:“这李伯都已经探知到龙脉机缘,正在不断变强……陈执安缘何任由他变强,不向他出手?” 并非只有他不解。 那腰佩长刀的青衣刀客望着陈执安,眼神中也有许多惊叹。 “衔烛龙属……此乃天龙之属……不过,这少年未免太过托大,却不知之后,又该如何收场。” 而那虚空中,其余几位始终高高在上的人物,目光终究也落在陈执安身上。 甚至……卢清和眼中,清晰可见的绽放出道道杀意。 如他这样的人物,理应气度斐然,便是心有杀机,也不至于如此赤裸。可偏偏如今大杀四方的是陈执安。 早在悬天京时,陈执安杀了卢生玄,又因为那时的宋相、昭伏皇尚未曾表露许多,大虞地位最尊崇人物之一的卢清和,便对陈执安出过手,想要杀了这多事的少年。 只是不巧……秦闻昼还在悬天京中,又刻意护持,他未曾得手。 现在,卢文茵、卢海汇都死在陈执安手中。 三位卢家嫡脉死了!其中甚至有天宫强者,又有年少天才。 卢清和想起此事,便杀机涌动,唯有造化元神睁开眼眸,这才压下那连绵的杀念。 “李伯都寻到了机缘所在,应当已经足够杀他了。” 卢清和拂袖,其余几位大虞六姓的人物,目光也都落在陈执安身上。 而悬浮在空中,那一张巨大的人脸若有所思,悬空的签筒摆动,飞出一根玉签来。 玉签悬空。 道玄宗宗主扫过一眼,眼神冷漠。 诸多心念、诸多思绪,却不过几息时间。 王知舒与禾夫人已然不敢贸然动手,时时咬牙。 而不远处的魏离阳傀儡化身,神色却肃然许多,他眯着眼睛,眼中对于陈执安人皮的贪婪几乎达到了顶峰,令他身上如蚁撕咬! “这陈执安,咬碎了一枚丹药……可那丹药,凭什么让陈执安如此强大?” “先天修为,何至于能够将丹药的力量发挥到这种程度?” “必须要剖开他的肚子,挖出他的五脏六腑,切开他的骨骼,仔细研究一番……再以人皮绘画,好生造一个绝无仅有的人皮傀儡! 魏离阳眼神灼灼,伸出鲜红的舌头来,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人皮!” “人皮……” 他心中贪念雷动……直至陈执安转过头来,看向他! 轰隆隆! 陈执安脚下的大地寸寸崩裂,脊椎再度爆开金石撞击之声。 风波中有如龙吟,而他的身形已然爆射而出,飞入虚空。 王知舒、禾夫人微微一愣。 魏离阳那傀儡化身,面色却骤然一僵。 “你在……看什么!” 陈执安神蕴乍响,陈执安破空而来,双臂如龙角一般,朝着魏离阳轰然砸下! 魏离阳对于这傀儡化身的操控,已然到了精妙至极的地步。 他身后,一张人皮神相飘摇而动,他大臂张开,便如同黑云压城,遮掩虚空! “陈执安,我不过是为了给你收尸罢了,并不在赌约之中。 可你向我出手在先,便是你的死期!” 魏离阳僵硬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他身后玄池上骤然之间雾气萦绕。 紧接着,玄池之畔,一座玄府赫然矗立! 魏离阳不知修持了何等玄妙的天功,竟然能够将这傀儡的修为,遮掩的如此隐秘! 他双袖大开,身躯飘飞而起! 他身上真元升腾而起,化为大幕,有如展开来十余丈长的人皮卷轴。 浓郁的邪气,在那人皮卷轴上流转而出。 从那人皮卷轴里,又有诸多阴影飘然而至,朝着陈执安飞来! 陈执安血气如同熔炉,龙吟声自他口中传来,化作音波,驱散诸多阴影。 “杀!” 魏离阳傀儡出手,王知舒和禾夫人心生喜悦,不愿放过如此机会,再度悍然出手! 周遭顿时乱作一团。 可陈执安却似乎心无旁骛,全然不理会那玄府人皮神相显露出来的恐怖威严! 对于魏离阳而言,这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他眼神闪烁,身后那巨大的人皮神相张开双手,十根手指上各有真元丝线若隐若现。 而那真元丝线,却又掌控十张人皮,人皮便如木偶一般,手持刀兵,迸发出黑色真元,朝着陈执安杀来! 更加惊人的是,这些人皮竟然还能释放神通,威能不凡。 王知舒的剑气。 禾夫人的真元锁链,也在此刻到来。 陈执安眼神平静,感知着自己身躯中的力量,他双腿踏足虚空,眼见人皮到来便一拳轰下。 人皮四分五裂,猛烈的血气又抹去王知舒的剑气,击退禾夫人的锁链! 而此时的魏离阳同样漫步于虚空,他头顶有一个巨大的雨伞不断旋转。 “我这神通,名叫地狱百相,陈执安……今日之后,希望你能够成为百相之一。” 魏离阳声音骤然传来,那雨伞顿时不断旋转,根根白骨碎片,便如同骨雨一般散落下来! 骨雨如剔骨匕,锋锐无比。 可陈执安却漫步于其中,身上金色的线条勾勒出鳞甲,骨雨落在他的身上,迸发出点点火星。 魏离阳此时已经消失在虚空,当他再度显现,手中却有一块真元化作的笔墨。 【点魄丹青!】 一种极其玄妙的神通绽放开来。 魏离阳脸上带笑,点在虚空中。 广阔的虚空便如同化作一张人皮,人皮上又画出水墨丹青。 陈执安如同置身画中,画中笔墨变作云流,变做刀剑之气,变做邪魔之法,朝着陈执安杀来! 这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无比寂静! 唯有真元流转,唯有玄妙神通,唯有森森魔气,唯有血肉淋漓! “我以三品神通杀你,自会保下你的尸骨皮囊!” 魏离阳声音悠然传来。 那丹青神通中的诸多杀伐,席卷而来,几乎要淹没陈执安。 可陈执安嘴角……却露出些许笑容来。 “烛气龙变,含着天龙威严,这样的邪祟……” “怎么杀我?” 陈执安深深吸气,他的胸腔鼓胀如风箱轰鸣,喉结突起如同一颗龙珠,身躯中源源不断的血气激荡,便如同江河翻涌! 直至……这江河决堤! 陈执安终于开口,怒声大喝! “滚!” 便如同天龙盘踞虚空,吐气如雷! 这丹青画中,有雷霆炸响。 猛烈的血气,几乎如同地脉涌动,滚滚而去。 真龙威压滚滚而去,摧枯拉朽! 轰隆隆! 魏离阳神通崩溃,他面色忽变,正要飞退。 可陈执安却不知何时,却已然自那散落的三品神通中踏步而出。 他一只手探来,十指骨节上血气缠绕阴面,又有雷霆萦绕。 那金丝光芒更是条条立起,便如同鳞片竖立。 “腌臜邪物,不配玄府!” 陈执安声音仍然如同雷霆,而那一拳已经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狠狠砸来。 轰! 远在悬天京中,元神出窍,闭目而坐,掌控那傀儡化身的魏离阳,猛然感知到自己的元神神蕴,传来一阵剧痛。 他那玄府境界的傀儡化身,竟然被一拳击碎。 “嗯?” 魏离阳元神操控傀儡化身中的神蕴,刚想撤回来,却又见陈执安一拳砸死一个偷袭的玄楼强者,又迈步而至。 他大手一张,龙爪再显。 魏离阳二十余道神蕴就被陈执安握在手中。 他低着头,看着这些神蕴,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魏离阳心生不祥,正要传音于陈执安。 却只见陈执安狠狠一握,二十余道神蕴就此全然消散。 饶是魏离阳乃是谢无拘、司远瞾级别的人物,元神受此重创,也变得黯淡无光。 “陈……陈执安!” 魏离阳坐在原处,大口喘气。 几息时间之后,他眼中再度流露出疯狂的贪婪来。 “好!好!!” …… 悬天京中的魏离阳受伤。 而这战场上,王知舒和禾夫人正在疯狂逃窜。 因为她们已然发现,这陈执安的战力越来越强了。 此时,陈执安踏步虚空,一拳轰出,打碎一位天关修士的头颅。 又迈步前行。 几步之下,就已经追上了龙溪谢家的禾夫人。 “昨日,你还想要用神通杀伐之术杀我。” 陈执安神情肃然,毫不理会周遭汹涌的神蕴。 手臂砸落,便如同龙筋缠山,砸在禾夫人背上! 咔嚓! 禾夫人脊柱爆碎! 她年老的面容上满是痛苦,陈执安此刻却无半点仁慈,弹指之间,就谈在禾夫人的脑后。 砰! 沉闷的响声再度传来,禾夫人头颅被陈执安硬生生弹碎。 王知舒神蕴探查四方,看到这一幕,顿时吓了一个魂飞魄散。 大虞终究还算安稳。 如同王知舒这等人物,又何曾面临过如此生死大劫? 早知如此,她绝不会因为陈执安褫夺了王知微的雏虎碑上排名,而主动请缨! 只是现在,似乎一切都晚了。 即便虚空中那些强者的目光如同实质,如同刀剑,落在陈执安身上。 陈执安的脊柱仍然节节突起,不断震颤,恰如一条大龙盘踞。 继而大龙腾飞,陈执安爆射而去,直去十里之外! 那云端上,李伯都身上的气息越来越猛烈,他身后,一座玄府高高耸立,那府中,一只三丈猛虎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吞噬天上之龙! 吼! 李伯都真元雷动,便如虎啸。 此时王知舒将死,受了王家所托的李伯都,似乎也已经看够了陈执安如龙气魄,终于背负双手,一步踏出! 他神色冷漠,气息却越发深邃。 而他的心脏也在有力跳动,就如同鼓声鸣响! 李伯都速度极快,几步踏出,已经隔开陈执安与那王知舒。 “人皆有道,今日……是我有愧于你,也有愧你的母亲。” 李伯都神蕴流转,在陈执安耳畔作响! 天上顿时有霹雳乍响! 四周的云流肆意流淌,又沸腾起来。 罡风阵阵,便如同龙卷。 “若无你,我也参悟不了那龙脉中的些许机缘!” “如今龙脉资源已经对我洞开,李家不会亡……陈执安,便只当我有愧于你们母子二人!” 李伯都再度重复一句,继而朝着陈执安轰出一拳。 这一拳,铺天盖地的气魄,仿佛天上星陨! 裹挟着呼啸的真元,裹挟着强烈的气魄,化作拳魄、化作盖世神通,朝着陈执安轰落! 此拳一出。 李伯都身后那一座高耸的玄府之外,又有一座宏大的宫殿耸立而起。 他那猛虎神相顿时变作六丈之高。 李伯都……于此刻踏入了天宫境! 龙脉机缘便是其中关键! “任由李伯都见真龙玄机……陈执安……亡于狂悖!”卢清和喃喃自语。 其余强者都转过头去,望向那山巅。 陈执安一死,陈水君与那道果,便绝无生还之理! 先斩去陈执安,再争抢道果! 陈水君猛然站起身来,那云上的光辉被陈执安遮掩,李音希看不到什么,却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脑海中一阵晕眩。 可便在陈水君拔剑之前…… 天地间,仿佛有一阵清风吹过。 自陈执安所在,狂风已起! 自弥漫的烟尘中,紫气、黄庭已然有所得。 他身躯中的烛气猛烈爆发,落入他周身上下许多穴窍,汹涌的气血为他在眨眼之间掌控。 烛气之法! 【衔烛霸体】! 便如同扶廷君所言,衔烛龙者,天龙也,久吞烛气,无形无相,又通变化之术,晓霸道之法! 紫气、黄庭助陈执安在烛气中,明悟天龙之法。 【衔烛】无形无相,烛气天龙之法,人亦可修行, 陈执安身躯中的烛气,散发出点点光辉。 “我之所以放任你领悟龙脉机缘,是要与你说一件事……” “李伯都,苏南府之时你曾经对我说,悬天京不是我这般寻常人的路,让我莫要再走,以免被京中的漩涡吞去。” “可今时今日……你可知……谁才是漩涡?” 陈执安双臂大开,缠绕风雷,脖颈上如有逆鳞闪烁,身上的金色丝线越发明显,恰如真龙鳞甲,威严无双。 他的双臂、双腿、大筋、脊柱上烛气重重,便各自如一条衔烛天龙。 衔烛霸体百变! 今日乃为少年陈执安! 陈执安同样举拳,朝着虚空中的李伯都轰然砸去! 顿时,山川震动! 一条天龙虚影咆哮而出,吞去李伯都,也吞去了王知舒。 李伯都天宫崩塌!真元倒卷!神相崩灭!就此坠落下来,砸入山林之间。 王知舒更惨一些,尸骨无存。 今日,陈执安自烛气龙变中明悟烛气神通【衔烛霸体】,一拳败天宫! 而此时,龙变丹中的烛气已然彻底消耗殆尽。 “只可惜,这一道法门便只能用烛气催动,没有了龙变丹,便无法用了。” “不过……道玄宗那【玄微龙变经】乃是自【衔烛龙属】而来,若能修行龙变经,就能够吸纳龙变图中的烛气,往后还有机会运用此法!” 陈执安深深吸气,勉强走下虚空,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血气不济。 他举起拳头,皱起眉头。 “这拳中,似乎多了些什么?” “是那龙脉机缘?” 周遭玉阙尸体十几二十具,衬他的勇猛杀伐。 周遭风又去,诸多强者神蕴无声,眼神默默。 他摇了摇头,探手之间,那梨宝剑出现在他手中。 他将宝剑配在腰间。 现在,他又变回了那个先天四重的小修士。 但他已然可以…… 登山。 送剑! ps:一口气写完了,顺便改下更新时间,今天无了,顺便求波月票喔 (本章完) 第210章 造化并非不死,绝非不灭 第210章 造化并非不死,绝非不灭 晨光刺破云层,乳白色的云自高空倾泻下来,就如同壮观的瀑布。 雪崖山上的雪已经被诸多造化人物大神通、乃至造化造化神术消融。 甚至这广大、高耸的山川都已经有一半崩塌。 所幸西南连绵的群山中,瘴气密布,猛兽成群,并无百姓居住。 否则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无异于天上的仙神争斗,降下灾祸。 虚空中一片寂静。 这些地位非凡的人物正注视着那位佩剑少年。 那少年吞服神秘丹药,杀去如此之多的玉阙,甚至连玄府、天宫都被他击败,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如此大战之后,少年似乎也极为疲累,身上真元枯竭,血气不济,面色苍白,身体还微微有些颤抖,仿佛生了一场重病。 可即便如此,这少年登山的步伐却依旧坚定。 他不疾不徐,缓缓登山,一路直上山巅。 虚空中的人物沉默不语。 正因为这陈执安,六姓世家又有许多伤亡。 谢茂行、卢清和神色平静,目光在陈水君、陈执安二人上不断巡梭。 背负双手的王渡神情冷峻,却又看不出情绪城府来,仿佛对于这场赌约,对于陈执安手中那一柄剑,并不十分在乎。 “可惜了。” 来历不明,久居栖霞山的青衣刀客同样看着陈水君父子:“可惜了。” 不光是青衣刀客。 谷阳子、李朝山、裴溪闻也觉得十分可惜。 陈水君名登骑鲸碑上第三。 陈执安少年人物,却已经有乃父气象。 这二人本应当前途无穷,却偏偏染上道果因果。 这活着的道果价值太高,将道果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大的机缘。 因此机缘,陈水君也好,陈执安也好,拦在路上,便只能彻底扫清。 “不过一柄剑,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谷阳子徐徐摇头,他手中的拂尘飘散,诸多造化神蕴流转于虚空。 隐隐之间构筑出许多大神通。 这些大神通蓄势待发。 此间如此之多的造化人物,即便陈水君手中多了那一把剑,又有何妨? 如此作想者,并非谷阳子一人。 谢茂行身上灵气丛生,他脸上的苍白已经散去许多,他也缓缓站起身来,一缕剑气高悬。 “宋相赌你握剑……让我来看看,握剑之后,又会有何不同。” 天地之间,大神通与造化神术隐入虚空,乃至有一道阵法悄然被布置于雪崖山周遭,仍然杀机遍布。 而那化为云气人脸的道玄宗主,却看着眼前一处虚空波澜。 云气人脸正前,那【玄玉签筒】还在不断摆动,又从中飞出一个玉签来。 那玉签升起,云气人脸如同新月一般的眼眸,看了玉签一眼,又对着虚空波澜摇头。 “大夔签。” 云气人脸说道:“这意味着天下将有大获,也许能挽天倾。” 那波澜中,传来宋相苍老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宗主以为,这大获何解?” 风声呜咽,为道玄宗主传话:“道玄宗会得此道果,道玄宗会因此而多一位持道子,对于天下,对于天倾,都是大获。” 那波澜中无声,直至几息时间之后,长风吹过那【玄玉签筒】,又吹过虚空中的【玉签】…… “这签筒是你的造化之基。”宋相语气中带着几分可惜:“它将你推到了高处,足以俯视绝大部分的人间,可却又让你太过执着,蒙蔽了你的心绪。 你专注于天下终将到来的灾祸,却对于人间已有的灾祸视若无睹…… 道玄宗要持天下道正,可是迷信自己的造化之基,未尝不是一种魔念,未尝不是一种不正。” 虚无之中,一片寂静。 道玄宗主似乎未曾听到宋洗渠这一番话,目光仍然落在那山川上。 “你应该信守诺言了。”道玄宗主轻声低语。 “自然要信守诺言。”虚空中的波澜消散许多:“毕竟我还想再活一两个年头,只是宗主,这雪崖山下残存的龙脉,其实也足够阻拦你一阵了。” 道玄宗主似乎浑不在意。 “大虞龙脉众多,仙士执龙,令无数强者忌惮,可倘若宋相信守诺言,一处龙脉之力,却也难不得我。” “最起码能够……拦你一阵。” 长风吹过,虚空中的波澜彻底消散了。 天光已然大亮,一轮朝阳冉冉升起,悬浮于云海之上。 辽阔云海一片金光灿烂,壮阔非凡。 便是在如此辽阔中,陈执安登上高峰。 李音希也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又或者有其他原因,早已在屋中酣睡。 陈水君不知何时从这雪山上抓来两只兔子。 两只白兔还活着,被陈水君捏住长长的耳朵。 陈执安登上山巅,陈水君正看着这两只白兔发呆。 “爹,铁锅、香料、葱姜蒜,我都带着呢。” 陈执安面色苍白,将腰间的长剑解下,放在诞生不久的石桌上。 陈水君却仍然注视着这两只兔子,几息时间过去,忽而感慨:“这雪崖山面临如此灾祸,发生了一场大争斗,活在山上的生灵几乎被全部斩去。 可这两只兔子却藏匿于洞窟深处活了下来。” 陈执安再度吞下一枚天丹,抬头望向天空,却不见什么强者踪迹。 “既然如此,就索性放了它们吧。”陈执安随口说道:“大难不死,成为盘中之餐,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陈水君点头,他放开手,一缕清风吹起,这两只兔子便随风而去,又不知去了哪一处山头。 陈执安感知到这石桌上,还有一道残存的元神瑟瑟发抖。 他心生好奇,神蕴流转,落入这残存的元神中。 “原来是谢叔父。”陈执安嘴角浮现笑容,忽然眼珠轻动,一把抓过这残存元神。 元神惊颤。 陈执安耳畔有神蕴来临,无非是些求饶之语。 他却恍若未闻,手中的元神徐徐消散,落入了【无矩楼】中。 “这元神,对你有用?”陈水君询问。 陈执安点头:“有大用。” 陈水君若有所思。 面色苍白的少年又站起身来,来到那草庐之前,望向皱眉睡着了的母亲,脸上浮现出一些笑容来。 “爹,我千里迢迢为你送来此剑,现在你应当有把握带着娘亲逃了?” 陈执安询问。 陈水君略略思索,就此拂袖。 他拂袖之间,虚空中遍布的云雾,诸多遮掩的神通全然消散了。 陈执安抬头看去,瞳孔顿时一缩。 却只见数千丈高空中,他曾见过的卢清和正低头注视着他,眼神冷漠,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有腰佩双刀的刀客,手持拂尘的道士,背负双手如一座山川的壮年人物。 持剑的女子、背负长枪的男子,则站在远处一座高耸的山上。 陈执安抬头数了数,不由喉结耸动。 “这些人不会都是……” 陈水君点头。 陈执安顿时沉默下来,又看向桌案上那一把长剑。 一柄名剑,如何抵得过七尊强者? “其实还有一些。”陈水君说话间,又指了指远处:“那里有一个自诩正道,却不知自己已然走偏了的道人。” “虚空更深处,还藏着心思深沉之辈。”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 恰在此时,这一座雪崖山上却如有雷动。 陈水君也看向梨宝剑。 龙脉翻涌。 那高处的道玄宗主、谷阳子,都已经出手。 山河风波流转,是宋相送给陈水君,送给道果的礼物,也是最后的防线。 于是陈水君站起身来,对陈执安说道:“你在这里等着,山下的龙脉也许能够保你一条性命。” 他说到这里,又微微一顿:“其实你不该前来冒险。” 陈执安却并不回答,反而看着放在桌案上的一枝红豆。 “陈水君,你还不握剑吗?” 谢茂行剑气鸣响,化作汹涌云流,呼啸而过。 随着那龙脉渐弱,他也不再隐藏眼中的杀机。 卢清和、王渡已然踏前一步。 李朝山、裴溪闻一缕缕气机,也就此锁住陈水君。 恰在此时…… 天地之间忽然传来一道叹气声。 随着这叹气声传入众人耳中,极远处云雾层层散开,露出一座山头! 那山头上,浮剑山主樊玉衡以及样貌如同七八岁女儿的栖霞山人,显露行迹。 王家家主王渡皱眉,眼中有雷光闪过。 谷阳子向二人行礼,却一语不发。 那青衣刀客同样向栖霞山人行礼。 “两位山主。”谢茂行头上高冠闪烁光辉,道:“你们……所为何来?” 樊玉衡苦笑一声,沉默不语。 那栖霞山人却面容坚毅,摇头说道:“这大虞广大天下,大半都已是六姓以及诸多世家掌中天地,为了一枚道果,又何须杀了陈水君、陈执安这样的人物。” “天地间灾祸丛生,陈水君若能执掌四时,莫说对于我大虞,便是对于整座天下,都大有裨益。” 樊玉衡身上云气流转,目光与还有些诧异的陈执安碰撞。 卢清和却道:“执掌四时固然极好,可自有历以来,便只有大息太祖降伏蝉魔……细数这数千年岁月,悟得四时蝉者,也有那么二三人。 其中有人陨落,也有人迷于蝉魔,为祸人间! 二位山主,你们又如何能够确认,这陈水君就能够执掌四时,而不会迷于蝉魔?” “而且……道果因果太大,总要择主,大虞不去采摘,有朝一日便会被其他国祚的强者摘去。” 他说到这里,眼神逐渐冰冷:“二位山主,离去吧,便是多你们二位,此事定局也不会生变,反而会变成二位的厄难。” 樊玉衡、栖霞山人抬头四顾,看到了满天的大神通,看到了诸多造化神术,也看到气魄雄浑的三位家主。 樊玉衡感知着自己宝剑上的剑气,神蕴流转,心中还在揣测。 “陈水君有了第四柄剑,执掌四颗剑心,必然能够与造化比肩……我们倘若能拦住这些人物四五十息时间,也许他便能够带着那道果同去。” “四五十息……谈何容易!”樊玉衡眼神中闪出一道光辉,敢知道那龙脉中的力量,正困住道玄宗主,困住谷阳子,以及那青衣刀客。 可即便如此,此间仍然有五位造化。 其中三位,甚至是六姓家主,修为都要强过他。 他心中思忖,望向陈水君。 陈水君向二位行礼,樊玉衡终究叹了一口气:“但愿宋相没有料错,但愿这陈水君往后确实能够执掌四时。” 一缕剑气从他身后的宝剑中绽放开来。 宝剑……就此出鞘! 一时之间云流四起,剑气飘然! 栖霞山人身上的道袍随着云流而动,她向众人行礼,眼神却异常坚定。 王渡眉头皱的更深了,他缓步朝前,天上惊雷炸响! “二位……” “造化天端也分强弱,你们二人……尚且拦不住我一人。” 王家家主跨步而来,一步之下不知走过几里虚空,他身上血气汹涌,轰然鸣响,强烈的气魄遮天蔽日! 栖霞山人、樊玉衡同时皱眉,感知到这位王家家主的恐怖气魄! 一位……尚且如此。 五位造化一同出手,又如何拦得住? “我二人受宋相所托,尽力而为。” “一旦出手,请二位道友尽力奔逃,活下命来,才可成道。” 樊玉衡声音传入陈水君耳畔。 陈水君再度向二人行礼,他感知着逐渐变弱的龙脉波动,眼神却落在那一柄剑上,询问陈执安:“这剑叫什么?” 陈执安正惊讶于那王家家主如同烈日一般的血气,闻言摇头:“还来不及起名。” “你送来此剑,就为这一柄剑起一个名字。” 陈执安思索几息时间,道:“成为四季之首,天地之初,便为【春初】,如何?” “也好。”陈水君眼神变得越发深沉,又深深看了那草庐一眼。 那草庐中,李音希还在安睡。 陈执安沉默间,眼中还带着些不舍。 陈水君朝他微笑,探手,握住这【春初】宝剑! 眨眼间天地生变! 最先出手的,正是那血气如烈阳、惊雷的王渡。 他一步跨来,血气笼罩百里之地,天地间雷霆阵阵。 只见他身上散发金光,呼吸间云海蒸腾,身躯也变得高大万分,宛如一位巨人。 他大手探出,双臂中不知有多少隐窍散发出浓厚的血气,就此狠狠一压! 轰隆隆!| 恐怖爆裂的声响就此传来,樊玉衡云中剑心争鸣,身后那一柄名剑直飞而出。 宝剑出鞘,天地骤暗,百丈灿烂剑气劈开云层,劈开漫天的火光,乃至周遭山岳上,被斩出重重沟壑! 剑气与浓厚的血气碰撞,天下忽然变得一片惨白。 可怕的冲击四散而去,只去百里之外。 樊玉衡面色瞬间变作苍白,而那王渡全面不改色,仍然踏步前来。 他踏足虚空,引发重重气暴,周遭的罡气凝成无形血气山川,似乎是想要镇压周遭的一切。 这位王家家主的威势,实在太过猛烈,令人惊诧! 而此时这一片天地间,出手之人,却并非只他一个! 卢清和端坐虚空,长袖飘然,化作天地大幕遮天蔽日。 谢茂行剑气昂扬,玄妙不凡。 李朝山手中那一把名枪上光芒璀璨,裴溪闻弹指,她腰间的宝剑瞬间分开,化作二十四柄飞剑! 强者出手,与天灾无异。 而这几位大虞六姓的人物,比起樊玉衡、栖霞山人心中所想,更加强横。 栖霞山人拂尘轻动,身后一座山岳虚影若隐若现,那山岳中灵气蒸腾,云流飘动,仿佛含着种种道真。 那是栖霞山倒影。 栖霞山就仿佛与栖霞山人同生,栖霞山几乎化作实质,横亘于雪崖山前! 可任凭栖霞山人修为再强,又如何能拦住如此之多的人物? 当远处一点寒光刺来,二十四柄飞剑闪烁光辉,斩去周遭十二峰,也斩去这一座栖霞山倒影。 便也是在这顷刻间。 那天上,一座大阵映照而来,锁住雪崖山。 “陈水君,你可还想以命换命?” 谢茂行声音隆隆,大阵直下,仿佛令他不死! 而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须臾中。 王渡双拳缠绕着种种异象,仿佛有金乌振翅,眼神中杀伐气纵横。 他一路前行,樊玉衡的剑气落在他恐怖的肉身上,又化作虚无。 “这王渡已然修成了金乌身,想要拦他,简直难如登天。” 樊玉衡咬牙,远处的栖霞山道引起轰然崩塌。 李朝山手持长枪,一枪刺出,枪尖迸发种种残影,迸发出火星来,仿佛要刺穿虚空。 樊玉衡脸上的无奈更深重了一些,神蕴扫过,落在雪崖山上。 却见雪崖山上,持剑的陈水君竟然未曾离去,而是低头看着桌案前的陈执安。 陈执安手中拿着那一枝红豆,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还没有走?” 樊玉衡思绪闪动,心中焦急,只觉那王渡气魄越发强悍,自己已然根本无法阻拦了。 便在这十万火急之时…… 却又见了……远处的天地间,一道光辉乍然迸发,四柄长剑自虚空中飞来,这四把长剑各有不同,剑身倒映出大蛇、白虎、夔牛、巨猿四种异象。 不过极其短暂的瞬间,四柄长剑破开虚空,引动天上雷霆,绽放出皎白的剑气。 铮! 爆鸣声传来。 百十座山川震动。 王渡可怕的肉身终究停顿,他周遭的猛烈血气被这四把长剑斩去,盘旋萦绕的金乌以化作漫天光辉,就此消散。 王渡眼神微凝,抬眼看去。 却见那远方的天空中,有一位头戴斗笠的白衣剑客长身而立,看不清面容。 长风吹在她身上,吹着她白衣飘动。 百丈剑芒在他身躯周遭肆意盘旋,而那四柄长剑再度横飞而去,落在他的肩头! “闻人织弦!” 王渡皱眉,百里战场血气倒卷,他身上的气魄也再度扩散开来,所过之处,令山石坠落,林间草木皆死! 如此人物争斗,方圆数百里之地,已然皆为战场。 樊玉衡、栖霞山人见了来人,眼神略略轻松了许多。 “道友,莫要犹豫……”那浮剑山主神蕴流转,落在陈水君耳畔。 可陈水君此刻却在皱眉,注视着陈执安。 陈执安握着那一枝红豆,眼神中带着些意外,看着这枝红豆香气越发浓郁。 陈水君本来打算带着李音希远遁。 但当陈执安手握红豆,感知到红豆生出变化,陈水君眼神忽变。 他神蕴流转,遍布数百里之地。 只觉着广大所在,不知遍布了多少杀机,便是能逃出这满含种种杀机的所在,总还有许多人觊觎…… “与其如此……” 陈水君手中【春初】熠熠生辉,春风吹拂在这宝剑上,青绿色的剑光流转,仿佛能够令群山复苏。 “还不如信手一番。” 陈水君抬头。 卢清和、李朝山已然破开栖霞山倒影,来临雪崖山上。 卢清和身上灰衣飘然,枯瘦的面容沉静,眼神却直落在陈水君、陈执安身上,带着分明的杀机。 在他看来陈家父子各有机缘,此时正是抹去他们的最好时候。 只见卢清和轻敲虚空,又一座大阵冉冉升起,那大阵中,有一座铜棺若隐若现,乃为阵眼。 大阵罩住雪崖山,雪崖山轰然作响。 而那李朝山出手则更加简单直接,他那看似平平无奇的长枪随意刺出,枪尖上有灵气旋转,仿佛化作吞噬漩涡,要将整座雪崖山尽数吞去! 闻人织弦拦住战力最强的王渡。 樊玉衡暂且挡住负伤的谢茂行诸多剑气。 栖霞山人栖霞山倒影再现,锁住裴溪闻那二十四把长剑。 可卢清和、李朝山却已经破开重重阻拦,带着大阵,带着恐怖的造化神术,杀伐而来! 整座雪崖山都在震颤。 “陈水君,你逃不出这西南群山。” 卢清和声音便如同自幽冥而来,生冷而又凶戮! 陈执安此时恍若未闻,仍然看着手中红豆。 而陈水君神蕴高悬,思绪便如云气一般流动。 “两位造化天端,卢清和更是已然圆满。” 陈水君眼中全无惧怕,他又有一道神蕴,最后看了一眼李音希,看了一眼陈执安。 “可是……谁又说我要逃?” 陈水君轻拍腰间。 朱夏、秋藏、玄冬忽然各自化作一道流光,直飞而去。 顷刻之间,群山越发震颤。 天空中仿佛又添一轮烈日,高照天下! 大雨倾盆而下,却又含着诸多剑气。 霜色寒芒,已经冻结了数十座山峰,奔涌的云海似乎都被冰冻。 蝉鸣声四起。 陈水君的剑光,已然圆满,无处不在,又与天下相合! 虚空都被这无处不在的剑光笼罩。 李朝山那能刺穿山川,能够吞噬山上一切生灵的一枪,当先被剑气所阻,铿锵之声不绝于耳,逸散而出的灵气四散,落入群山中,传来惊人的轰鸣声。 宛如地脉雷动,地龙翻身! 烟尘四起,云流四散。 而从这烟尘、云流、大雨、剑气中,陈水君已然迈步至上,他步履坚定,朝那天上的大阵走去! 他脚下有四时轮盘旋转,每踏出一步,便迸发出诸多剑气,剑气流转,仿佛能够镇住这十万群山! 恰时,虚空中有春风拂动,种种玄妙从陈水君那新的【春初】剑上流转而至。 被栖霞山人阻拦的谢茂行抬头…… “又一种剑心!” 剑气越盛,陈水君直登云上,当他手持长剑,朝前一刺! 长剑如风,剑气自剑刃上弥漫而出,恰如春风流转。 剑光直去二三十里,刺出一片生机复苏! 卢清和低头,当他的造化大阵发出轰鸣之音,当他的灵气崩散,他眼神终究大变! “这是什么剑气?” 剑气与生机融合为一处,每过一寸之地,剑气便越发炽盛,越发浓郁,他那万分可怕的造化大阵就此崩解。 而李朝山身形闪烁,枪刃上凝聚了九重天罡,百里之地的天地为之震颤! 长枪横扫,灵气所过之处,山川粉碎,溪流蒸发,枪刃直取陈水君咽喉。 陈水君手指凝成剑指,指向那长枪,自己却又后退一步。 一幅丹青画不知何时已经笼罩天地。 李朝山、卢清和尽数跌入这丹青画中。 道下骑鲸至宝。 【蝉鸣枯荣图。】 朱夏宝剑带着烈日光辉,扫过虚空,拦下那长枪。 而秋藏、玄冬直飞而去,天地仿佛霜冻,虚空中又有雷霆落下,大雪纷飞,万物凋落。 【雷动!】 【万物凋零!】 【霜降剑气!】 …… 诸多神通被陈水君信手拈来,四时轮盘在他脚下不断旋转。 卢清和乃是上原卢氏当代家主! 李朝山乃是太涿李家造化人物! 可现在,陈水君执掌四剑,剑心鸣响相辅相成,天地万物都供给陈水君源源不断的灵气。 剑气横飞之间,卢清和大阵破碎,李朝山枪身震颤。 二人面色肃穆。 唯有陈水君长衣飘然,踏步而来。 “不过是一柄长剑,这陈水君何至于又变得如此强悍?”隐在暗处的神蕴中,有人揣测。 直至那四柄长剑悬在空中,亮出剑光。 令龙脉之力消融,又望向陈水君的道玄宗主,似乎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看似四种剑心,实际上却只有一种。” “陈水君蝉魔未曾圆满,竟然已经能够踏足如此境界。” “他的剑心圆满了,自此天下习剑者,眼前又多了一座高山。” 轰隆隆! 他神蕴落下,那雪崖山下发生一阵轰鸣。 不断摆动的玄玉签筒中飞出一根玉签。 玉签生光,光芒洞穿虚空,虚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 道玄宗主看向不远处的谷阳子。 “我来撑起龙脉伟力……你去与卢清和、李朝山一同吧。” 他话语落下。 谷阳子手中拂尘轻动,万千丝线遍布虚空,便如同太阳光辉。 瞬息间,在这万千丝线收缩之时,谷阳子已经踏足虚空,转眼来临。 卢清和皱眉。 他身为上原卢氏家主,今日却要与其余两位修士,一同出手,才能够杀了这陈水君。 这未免令他有些羞耻。 可羞耻之后,便是更甚的杀机。 他广袖遮天蔽日,又有一座大阵瞬间显现。 李朝山长枪如同一条天龙,引动天地灵气,这百里之地化为漩涡。 谷阳子拂尘遍布天下,天地间金光一片。 樊玉衡看到这一幕,眼神中的担忧反而平静下来。 陈水君短短几日,从造化之境下无敌,到手中长剑足以以命换命,震慑造化,再到剑心就此圆满,以一敌二上去不落下风。 一切种种,都证明陈水君之不凡…… 可再也不凡,终究也有极限。 四时蝉未曾圆满,以一敌三,陈水君便是今日死了,他的名讳,他的剑气也足以长在长载史册! “可是……你为何不逃。” 樊玉衡颇觉可惜:“若是逃了,即便还要面对无穷无尽的追杀,可总有活命的机会。” “现在,他岂不是在送死?” 樊玉衡剑气如云流,遮天蔽日,与周遭的云海化作一处。 陈执安握着手中的红豆,以他的修为,看不清天上的争斗,只有不绝于耳的轰鸣声在他耳畔炸响。 他心中也有一丝担忧,想了想,便又高声大喊:“爹,实在不行就先跑路……” 陈执安话音未落,自大雨滂沱的虚空中,陈水君手握春初,踏步而出。 他看到谷阳子亲自前来,没有听到陈执安的话,脸上不知何时带起一抹笑容。 “我的修为,还不够以一敌三。”陈水君神蕴流转,却又流向虚空。 眨眼间,天地云流顿深,风波又来。 高耸的骑鲸碑显现而出。 陈水君脚下四时轮盘旋转,大风大雨大雪各有剑气流转,暂且拦住三位造化。 而那骑鲸碑中,又有光辉照下,凝聚出两位道下天生化身! “陈水君想做什么?” “他想要登顶骑鲸碑!” 谢茂行、卢清和,甚至被闻人织弦拦住的王渡,都清楚的察觉到了陈水君的意图! 以一敌两位天神化身! 登顶! 骑鲸碑! 可是,想要战胜骑鲸碑上二甲天神,又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 却只见,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光芒照下,化作一座帝座,帝座上有一道金光身影大马金刀,端坐于帝座,就好像是一位盖世的帝王。 而那帝座不远处,金光浮现,又出现一架战车,战车燃烧金色的火光。 战车上,一位身躯高大,气性有如天上星斗的将军,披甲而立。 陈水君一指,玄冬裹挟着大雪,裹挟着冰封万里的剑气,搅碎虚空中谷阳子那万千道如若光线一般的金丝。 脚下轮盘却转的越发快了。 蝉鸣枯荣图中,他变得无比年轻,眼中神采四溢。 卢清和、李朝山、谷阳子猛然感知到了一些什么,匆匆后退! 而陈水君在此刻弹指,【四时归墟】道下大神通绽放开来。 四时齐动! 天地生变! 陈水君神蕴一动,四道剑芒挑破虚空,牵引着难以想象的剑气坠落,落入了那四时归墟神通中! 轰!轰!轰! 天地爆鸣! 四时归墟连同那诸多剑气,骤然炸开了! 四散的灵气奔流,几座山岳倒塌,大地深处裂缝,宛若世界末日。 而那位帝座上的王者,以及那位战车上的将军,刚刚凝聚身形,显现而来,却在顷刻间就被这恐怖的力量吞噬。 陈水君气息奄奄。 而那天上的骑鲸碑却亮出光辉。 大乾观星台上,十龙主商逐炁原本背负着的双手缓缓落下,皱起眉头。 剑墟剑天官王玄章腰间细长的宝剑不断震颤,宝剑上的剑光又减弱几分。 而他们的名讳,自骑鲸碑上移下一位。 陈水君之名,在此刻登顶! 便成骑鲸碑上第一甲。 凶猛的道下灵气涌入陈水君蝉鸣枯荣图,种种信息涌入他的脑海中。 陈水君面色苍白,咳嗽几声。 卢清和、李朝山、谷阳子已经卷土重来。 “他真元枯竭,正是时候!”谷阳子眼眸里带着煌煌正气,杀伐动天。 卢清和、李朝山造化神术高悬。 他们今日,要杀一位骑鲸碑上第一人。 趁着他引爆道下大神通,真元枯竭之时。 而站在虚空中的陈水君,却在此刻抬头。 无双的灵气似乎改变了他身后的蝉鸣枯荣图。 这一幅图画扩张开来,笼罩方圆五百里。 陈水君便在此刻神蕴轻动。 丹青画中,蝉鸣声阵阵。 春风徐来,万物轮转,继而复苏。 陈水君脸上的苍白瞬间变作红润,身躯中的真元转瞬间变得无穷无尽。 他轻轻挥动长袖! 四把长剑破空而来,带着四时玄妙,带着一种崭新的道下大神通,落在陈水君手中。 蝉鸣枯荣图中,仿佛有人添上一笔。 在这图画中四把长剑竟然难以想象的合四为一,化为一把银色长剑。 陈水君握剑,随意横扫! 铿锵! 扭曲了百里虚空的长枪被他扫落,李朝山倒飞而出。 陈水君一只手上大风呼啸,他就此一握,握住漫天的丝线猛然一扯,枯荣图中已经垂垂老矣的谷阳子手中的拂尘,被陈水君扯来。 丝线猛挥,那拂尘便如同陨落的星辰,砸在天上的大阵上。 砰砰砰! 一连串的爆鸣声传来,那一座造化大阵就此崩碎。 而陈水君此刻,却不知何时出现在谷阳子身后。 那崭新的长剑一刺! 刺入谷阳子胸中,又有枯荣气象,带去了谷阳子的生机。 谷阳子脸上还带着深深的惊诧,双眼逐渐灰败…… 天地寂静。 卢清和、李朝山面容难看,眼神惊惧。 不仅是他们,王渡、裴溪闻也已经退去百里之外,握刀的青衣刀客正在庆幸! 陈水君捏起谷阳子残存的一道元神,随意扔给陈执安。 造化修士也并非不死,绝非不灭。 有造化修士死了,其余造化才会恐惧。 陈水君深吸一口气,蝉鸣枯荣图还在不断扩张,遍及方圆千里之内。 而雪崖山下的龙脉隆隆之音,也终究消散了。 ps:这章 9k,今天应该没有了,作者君老婆晚上不在,我还得看孩子。 这个剧情出场的人物太多了,作者也没办法在兼顾这么多人物的情况下一章马上写完这段,但是明天应该差不多,结束这段,下一个剧情就要开白玉京线,尽快让白玉京主出来转转,其实作者比你们还要心急,无奈没办法一天写完。 明天再看吧各位老板! (本章完) 第207章 沟通虚空,玉京入世 第207章 沟通虚空,玉京入世 惊人的巨响声传来,远处神蕴流转,席卷而至,又有破空声传来。 陈执安梨宝剑上春风再起,遮掩他的气息、身形。 方才悍然出手,他身上的真元几乎已经耗费一空。 所幸陈执安修行霸下龙躯,体魄惊人,迈步奔逃,一溜烟就已经跑入山林中。 他速度极快,又悄然无息。 一身血气几乎都被梨宝剑上的风波遮盖,即便是那些玄楼强者神蕴扫来,也并未发现他的行迹。 “能不战则不战,否则所有底牌耗光,这一柄剑以及掌中的红豆绿叶,也就送不到雪崖山了。” 陈执安沉心静气,接连跑过几座山头。 他真元耗尽,无法催动霸下龙躯,身上十二道隐窍中也已经没有血气奔涌出来。 可霸下龙躯这般四品神通自有其玄妙,因为修炼这一道神通,陈执安的肉身也变得十分强大、坚韧,气力似乎无穷无尽,不需催动神通,也能奔行许久。 就此隐藏、奔行两个时辰。 陈执安紫清玄微阐真也在不断运转,再加上好几枚天丹入腹,他真元、神蕴也终于恢复了上来。 此时……陈执安越过一条河流,又隐入一片石林中,又隐约感知到周遭的风波停息了许多。 “前来追杀我的强者,好像少了些。” 陈执安心中思索间,又流转出一道神蕴,试探性扫过虚空。 “似乎确实少了。” 陈执安挑眉,旋即便想到原因。 “我手中有梨宝剑,春风遮掩行藏,即便是玄池强者依靠神蕴,都无法探寻我的所在。 天地广大,西南山川纵横,数万大山如同星罗密布,与其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我,还不如在雪崖山前等着。” 陈执安皱起眉头…… 如此想来,雪崖山前,已经有许多玉阙修士正在等他。 “这样也好,毕竟我底蕴有限,时不时有人来杀我,反而令我难办,他们都在雪崖山前,我只需要保留底蕴,保住性命,冲破封锁便是。” 他思绪闪烁,却并不耽搁,又见此刻已然是深夜,却并无明月高悬,天空中云层厚重,似乎这里酝酿了一场大雨。 于是陈执安催动叶月舟,飞入云雾之中,继续前行。 叶月舟乃是一品灵宝,以陈执安如今的真元凝实程度,已经能够发挥一品飞行灵宝颇为可怕的速度。 有云流、春风遮掩,陈执安肆意在虚空中飞行,长风吹过,吹动他的玄衣。 直至他飞过一片旷野,又飞入群山中……变故突生! 陈执安猛然感知到一道极为厚重的真元自下方的山头滚滚而起,气浪如潮! 有人大笑,便如同虎啸山林,整座山川似乎都在因此震动。 “陈执安!昔日的债,你今天该还了!” 陈执安低头看去,却见一道拳法神通带着仿佛要吞去天上云雾的拳意,又带起刺眼的锋芒,狠狠一拳砸来! 【吞天!】 虚空中传来无数声气爆声,汹涌的气流鼓荡,陈执安只觉得身上根根汗毛炸起。 “齐天冲!” 陈执安脚下叶月舟仍然在云海中荡漾出点点涟漪,速度变得更快许多。 而陈执安腰间的梨宝剑也已经出鞘,宝剑上剑气纵横,自云中呼啸而去,落在那恐怖的吞天一拳上! 当啷! 刺耳的声响传来。 头一次,梨宝剑上绽放出来的可怕剑气,未能斩去神通! 剑气与那拳意神通碰撞,火四溅,又寸寸消散开来! 那拳意被梨宝剑上的剑气斩去许多,却还有屡屡迸发而至。 陈执安一身紫色真元自元关中奔流而出,他虚空一拔,便拔出那赤冶宝刀。 宝刀绽放红光,山河游刃神通悍然绽放。 斩! 弥漫于周遭的风波骤然狂暴起来。 气流狂飙,狂风呼啸,青帝刀意绽放开来,那云雾中的雨水化作冰晶。 “大雪覆山河!” 陈执安站在叶月舟上猛然斩下。 似乎有重重巨浪被陈执安这一刀斩开,刺耳的爆裂声传来。 本来已经被梨剑光消耗了绝大部分的拳意威能,仍然杀气腾腾。 陈执安神通落下,刹那间迸发出刺眼的光芒。 紧接着,他那神通顿时瓦解,仍然有丝丝缕缕的拳意落入他周身方圆之中! 陈执安浑然不惧。 霸下龙躯早已蓄势待发,他的呼吸便如同在吐纳潮汐,身上的缕缕丝线越发闪亮,就好像是一片片鳞甲! 而陈执安身上,那一件一品灵宝【九景宝衣】也已经被陈执安灌注了惊人的真元! 若隐若现的光辉从那玄色长衣上绽放开来。 陈执安左拳轰然砸出,恰如真龙撕咬。 如有闷雷作响,周遭残存的元气都被荡开了。 陈执安同样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移位了。 “这齐天冲,最低都是一个玄楼修为。” 玉阙七重关,每一重境界之间差距颇大,尤其是天字二阶到玄字三阶! 陈执安手持梨宝剑,如此名剑哪怕发挥出三四成威能,杀寻常天关修士根本不在话下。 即便是对上天关修士中,那些天资纵横之辈,也说不上惧怕二字。 可遇到天门修士,更要仔细斟酌,底蕴尽出,再加上镇山印、灵晔神通、九景宝衣这等宝物、道下神通辅助,才有些许胜算。 可这吞天虎齐天冲……修为明显不止于天门! 刚才那一拳,陈执安手中若没有梨宝剑,恐怕顷刻之间就会被打成一团血雾! “玄楼境……果然强横非常。” “而且齐天冲在此,谢家应当还有其他玉阙强者前来。” 陈执安咬牙,脚下的一品灵宝叶月舟已经被他推动到了极致。 他身上海量的真元在飞速消耗,几乎化作一道流光,朝远处飞行而去。 而那山头上,有一位独臂的强者缓缓走出。 他身上气魄升腾,眼神中带着些玩弄之意,又带着汹涌杀气。 他神蕴流转而来,便如同一道惊雷在陈执安耳畔炸响。 “陈执安,你想逃?” 他漫步于云雾中,神蕴并不覆盖广大的虚空,却能够精准的探查到陈执安的所在。 即便梨宝剑上依然春风荡漾,却好像根本无法躲开齐天冲的目光。 而他闲庭信步,却越来越快,与陈执安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玄池强者,尚且看不穿我的踪迹,这齐天冲凭什么?” 陈执安心中思索,心思闪动之间,他忽而想起了什么…… “那魔种!” 这齐天冲也习得了沟通魔种的法门,曾经驾驭那法门试探于他! 他思绪纷乱之间。 随着二人距离靠近,陈执安猛然察觉到自那魔种中,又有浓郁的黑气弥漫出来,接触到青山楼光辉。 陈执安心思一转,奔逃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眼神也逐渐迷离,最终停在云海中。 齐天冲缓步而来,一只空空荡荡的袖子还在风中轻舞。 他悬空走来,身上气息逐渐被隐藏下来。极远处,又有几道神蕴探知到了此处的争斗,正朝此飞来。 齐天冲却好像惧怕他们发觉,一道神蕴飞出,裹住陈执安,便带着陈执安疾飞而去,落入漆黑的山林中。 陈执安似乎全然被魔种所控,眼神越发空洞。 齐天冲落地而来,看着眼前这天赋盖世的少年,满是络腮胡的脸上露出粗犷的笑容来。 “大将军死了,司家那狂妄的公子只怕也活不得,没想到你最后竟然会落入我的手中。” 齐天冲心中暗想,目光又落在陈执安腰间的梨宝剑上。 那宝剑也许是因为没有了主人驱动,已然变得沉寂了许多。 齐天冲解下宝剑,眼神中多了几分贪婪。 这是一柄名剑…… 便只有谢无拘这等出身显赫,天赋绝伦,极有可能踏入造化的人物,才配拥有。 而现在这无主的名剑,就在他手中。 哪怕他不修剑道,心中仍有贪念横飞。 “除了这名剑之外,还有你陈执安,以及这……珍贵的魔种。” 齐天冲心中思索,想要将这宝剑收入元神之中,继而眼中又多出几分警惕了。 他神蕴细细扫过这梨宝剑,身后又有神相浮现。 这神相乃是一只三丈猛虎,双目中神光照落,照耀在这梨宝剑上。 两相探查,又察觉着梨宝剑上,还有陈执安一道微弱的神蕴。 于是齐天冲神蕴横扫,抹去了陈执安落在宝剑上的神蕴,这才满意点头。 将这把极为名贵的宝剑,收入元神之中。 陈执安依然眼眸中没有丝毫情绪流转,便如同一尊傀儡。 齐天冲看着陈执安,眼中的贪婪光彩越发盛。 “你趁着我最为虚弱之际,砍下了我一条手臂……总要付出代价。” 他轻声呢喃,摇头说道:“有时候如你这等根骨惊人的天骄,真是令人艳羡。 短短半载光阴,你便走完了我走了十余年的路。 可以料想再过二三年光阴,你便要彻底胜过我了。” “可是……如今你的身躯属于我了。” 齐天冲咽了咽口水:“傀儡种魔!等到魔种成熟,我的元神将入驻其中,窃夺你的根骨,窃夺你的跟脚,自此……行更远的路。” 陈执安仍然一动不动。 天空中几道神蕴闪过。 齐天冲沉默不语,神蕴却运转一道隐匿神通,遮掩住二人,直至那几道神蕴彻底远去。 “等那雪崖山上的风波彻底平息,我便带这陈执安的肉身去大乾!这大虞不够乱,明面上还有颇多规矩! 等我炼了大将军的蛟龙天功,大乾朝堂,又或者各大玄门中,必有我一席之地。” 齐天冲眼神闪烁,心中思索,又带着陈执安找了一处隐秘之地。 陈执安一动不动。 他眼中迷离之色少一些,齐天冲并运转那控魔之法,让陈执安再行沉寂。 而此刻的齐天冲则盘膝坐下,正在研究陈执安的山亭玉。 他神蕴落入山亭玉中,耗费时间破解一通,终究查知到了这乾坤宝物中的许多东西。 齐天冲拿出云川宝剑,长剑中魔种气息仍然可以清晰感知,连接着陈执安的神蕴。 齐天冲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分割出一道神蕴,落入长剑便想要运转【控魔之法】,让这魔种自此之后,彻彻底底认他为主。 可正在这时,他又一道神蕴,却忽然感觉到山亭玉中,竟有一件锦囊。 那锦囊乃是一件乾坤宝物。 乾坤宝物中若是空的,也可收入其余乾坤宝物中,这倒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可齐天冲看到这锦囊,眼神却骤然闪动…… 这锦囊,他曾见过! “这是七尾将军……” 恰在此时,他落入云川宝剑中,正和魔种融为一体的神蕴上,猛然间传来一阵阵刺痛,仿佛有极其炽盛的光芒,照耀在那神蕴之上。 “有诈?” 齐天冲猛然意识到什么,目光顷刻间落在陈执安身上,催动元神,便想要运转神通。 可正在此时…… 陈执安手掌中那红豆枝叶忽然闪过光辉。 红豆绿叶联通这梨宝剑的神秘气息骤然一动。 铮! 一道锋锐的剑气自齐天冲元神深处闪过。 猛烈的剧痛从他元神中传来,齐天冲想要催动的神通、玄楼顿时消散,他神色苍白,嘴中流出鲜血来,神蕴已然道道崩裂,让他脑海中翻江倒海! 而原本目光迷离的陈执安,踏步向前,脚下雷光闪烁。 灵晔神通不断闪出雷光,如此九步,梨宝剑也已经从齐天冲元神中飞处,齐天冲眉心鲜血淋漓! 陈执安却毫不犹豫,握住宝剑,就此斩下。 这一剑斩在齐天冲脖颈之上,齐天冲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可他的头颅已经高高飞起,鲜血直溅! 一缕残存的元神自他眉心中飞出,似乎想要奔跑。 而另一把云川长剑却已经飞出,化作一点寒光,刺穿了那一道元神。 “原来你生了反骨,并没有谢家强者一同与你前来!” 陈执安手持宝剑,眼神平静。 这齐天冲终究死在了他手中。 陈执安盘坐下来,张口吐出一枚丹药。 那丹药上,梨春风萦绕,遮掩住这丹药的气息。 “还以为要动用公主送来的丹药。” 陈执安微微摇头,恰在此时…… 逸散在他剑气之上的玄楼元神,却散作点点星光,又被他的神蕴裹挟,落入白玉京中。 轰隆隆…… 白玉京中,云气顿开。 一座崭新的楼阁忽然显现。 这一座楼阁矗立于云海中,若隐若现,楼阁高处两边,又各自延伸出一座桥梁来。 那桥梁虚无缥缈,却又探入云雾中,仿佛联通着虚空! 陈执安脑海中,又有流水般的讯息传来! 他神色微顿,顿时多出些惊喜来。 “联通虚空,以白玉京为阙,白玉京之人,可踏桥入世?” ps:不好意思兄弟们,今天作者君哮喘犯了,吸了药都有点喘不过气,就只有这一章了。 (本章完) 第208章 如同真龙 第208章 如同真龙 【无矩楼】! 当这一座崭新的楼阁屹立在白玉京中的云海中,当两座桥梁一左一右自辉煌的楼阁中探出,延伸入飘渺的云海之中。 陈执安紧张的情绪似乎终于有了些慰藉,嘴角展露出一些笑容来。 而方才落入陈执安手中的那一道玄楼元神,不知何时,也飞入白玉京中,落入了这无矩楼中。 楼阁中,亮出一道光辉。 而那桥梁又变得凝实了许多。 陈执安神蕴扫过,这楼阁之中,竟然有两道光辉流转。 光辉闪耀,构筑出两道人影。 一道是【椒奴】,另一道则是【扶廷君】元神。 而那老黄梁则不在此列。 “所以这楼阁使用起来,还需要强者元神作为消耗?” 陈执安微微皱眉…… 如今白玉京中,有战斗力的应当也就只有老黄梁。 陈执安总有一种预感,老黄梁必然是造化修士,秦大都御说过造化修士也分强弱,而这老黄梁给陈执安的感觉……却是高深莫测。 即便他曾经败于人手,可陈执安仍然觉得老黄梁的修为,哪怕是在造化人物中,应当也极不凡。 “老黄梁这般人物跨越虚空,自白玉京入我世,需要的强者元神应当不少。” 陈执安叹了一口气。 “椒奴并无什么战力,而那扶廷君修为应当极强,可却没有了肉身,只留下一缕神蕴……” “看来短时间里,想要借着白玉京主之名,让老黄梁现世,为我大杀四方,恐怕还差一些。” “不过……” 陈执安神蕴闪烁,又落在那南流景上。 南流景火舌吞吐,光辉闪耀,其中又有一点流光若隐若现。 “这白玉京中,已经能够引渡新人了。” 陈执安心生期待,却也明白……南流景引渡新人,一切顺利都需要几个时辰时间。 他现在并没有时间引渡新人。 “更何况,就算引渡来更强的新人,这一道齐天冲的玄楼元神,也不足以支撑无矩入世。” 陈执安安下心来,不再去思索这楼阁之事。 他的神蕴正要离开白玉京,却又在隐约间感知到无距楼仿佛有灵,有一道灵气飞入白玉京灰暗的云海中。 “这灵气去了哪里?” 陈执安心生好奇,一念之间,神蕴与那灵气融合为一,竟然也落入了灰暗的云海。 这一处灰暗云海,是白玉京未曾展露的神秘所在。 里面应当还有城、楼。 陈执安的灵气神蕴飞入其中,他只感觉到一切都朦胧不清,一切都神秘非凡。 可在这朦胧与神秘中…… 他还是察觉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这云海中,似乎沉睡着什么。” 他感知到一股极其玄妙,极其鼎盛的气息,极有规律的波动,甚至卷动了那灰暗云海! 这波动十分盛大,就好像是广阔大海中卷动潮汐! “就好像是有无比巨大的仙神,正在呼吸吐纳。” 陈执安吓了一跳,而那灵气继续深入,陈执安又在其中感知到了南流景的光辉。 丝丝缕缕的光辉,照耀在那神秘之地,仿佛在孕育生命。 而南流景的光芒,也落在陈执安那一道神蕴上。 一瞬间…… 一道同样神秘的讯息,落入他的思绪里。 “这如潮汐一般吐纳的仙神,是白玉京第三城!也是……玉京主在白玉京中的躯壳、肉身!” 陈执安心中顿时惊喜起来。 “我的神蕴落入白玉京中,不过只是化身罢了。 可等到这了除去南流景、昆仑泽之外的第三座城苏醒,我在这白玉京中,就有了肉身……只是不知,这肉身究竟有什么作用。” 陈执安心生期待。 “南流景、昆仑泽都玄妙非凡,这白玉京第三城,定然也弱不了!” 他的神蕴带着欣喜离开白玉京,又转头看向齐天冲的尸体。 梨宝剑穿透齐天冲的元神,元神中的几件宝物已经散落一地。 陈执安来不及细看,就将这些宝物尽数收入山亭玉,继而又神蕴扫过,从齐天冲身上搜出一个乾坤宝袋,这才继续行路。 梨宝剑上春风吹拂而来,遮掩住陈执安的行踪。 陈执安这才运转神蕴,落入山亭玉,与那乾坤宝袋中。 灵宝、天丹,还有两种神通传承…… “四品神通,吞天拳谱……”陈执安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玄楼境界的修士,最低也应当有三品神通传承才是,结果这吞天拳谱,竟然只是四品神通。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才寻常…… 他就在悬天京中,接触到的人物不是大虞六姓的公子小姐,便是雏虎碑上的天才。 往往踏入玉阙境界,即便只是天关修为,就已经能够修行四品神通,还有前辈教导,不必担忧无法领会。 可这齐天冲虽然是玄楼境界,可出身寻常,恐怕这四品神通,都是得自蛟骧公,又或者龙溪谢家。 “不过玄楼境界的强者,果然称得上强横无比,竟然能够将四品神通的威能,发挥到那般程度。” 陈执安站在叶月舟上,翻动拳谱。 而他一道神蕴,已经落入南流景闿阳阙中,紫气、黄庭连连涌动而来,让他本就堪称天骄的悟性,变作绝世之姿。 不过往前行进数百里,这四品神通,已经被他镌刻到了先天胎宫中,甚至种种明悟在他脑海中浮现,让他对于这吞天拳谱的领会越发深刻。 “这拳法神通刚猛霸道,与我的霸下龙躯配合起来,倒是颇为合适。” 如今陈执安已经篆刻四道神通。 除了九霄神通是五品神通以外。 霸下龙躯、山河游刃篇、以及这吞天拳,都是四品神通…… 先天四重,修行三种不同领域的四品神通,而且都踏出大成,不可谓不妖孽。 “只可惜道玄宗那两位真传,未曾带神通传承在身上,就只有一门天功,否则先天五重的神通,也有着落了。” 陈执安思索之间,神蕴又扫过齐天冲元神中落下的一本典籍。 【天魔种妙经】…… “不知品级的天功。”陈执安皱眉之间,翻动着天魔种妙经,终于知晓齐天冲,为何明明感应到自己的下落,却未曾带着谢家那些玉阙修士前来,而是孤身来此……想要活捉于他。 “天魔种妙,通过魔种培育魔傀,功成之后,元神入驻魔种,鸠占鹊巢!” 陈执安眼神闪动,越发觉得谢无拘送给他最大的宝物,并非是两万锻的云川长剑,而是那一枚魔种! “不过,这样的功法,为何会落入齐天冲的手里?” 陈执安当先想到谢无拘,又想到蛟骧公,齐天冲虽然是玉阙强者,可谢无拘又或者蛟骧公应该没有大度到,将如此妙法传授于他。 “这一本功法典籍必有蹊跷……还是先让椒奴仔细研究一番。” 陈执安一边思索,一边眼神坚定,直去雪崖山。 隐约之间,他能感知到那雪崖山不远处,已经有玉阙修士布置阵法,又或者玄宝高悬,锁住那山川周遭。 自己只要想去雪崖山,只怕不得不闯过此关。 而那里,只怕有许多玉阙强者正在等待。 陈执安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梨长剑,长剑并无剑鞘,青绿色的剑身上,时不时闪过一道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又随手拿出一枚丹药,吞入口中,压在舌下。 前路坎坷,杀机重重。 陈执安却从不后悔,有些险路必须要走,否则他便不是他了。 —— 距离雪崖山三百里以外的一座山上。 浮剑山樊玉衡身躯周遭,一道道云流缓缓流淌,他身后背负的那一把名剑,也绽放出清冷的光辉。 云流和光辉,将这一位浮剑山主衬托的有如飘渺仙人。 他神蕴流转,落在数百里方圆中…… 此时的他已然没有了颇多忌讳。 因为已经降临此处的强者越来越多,自悬天京中,同样也有不凡人物落目而至,想要看一看那百里战场,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 当云流飘过。 樊玉衡身旁,竟然又显露出一道人影。 这人影颇为矮小,面容看起来也极为稚嫩,便如同八九岁的女儿。 可这女儿又偏偏身着一身老成的道袍,扎着道髻,眼神老气横秋。 “这陈姓少年,应该如何破局?” 此人皱起眉头,眼神中却颇多疑惑:“道玄宗、大虞六姓的人物越来越多。 陈水君自顾不暇,恐怕无法接应于他。 他即便剑道天赋殊为不凡,手持那新生的宝剑,可宝剑锋锐终究有度……先天四重境界,又如何能够力挽狂澜?” 她徐徐道来。 一旁的樊玉衡侧头思索,想起在端阙王爷的草场中,被陈执安学走剑意云中君的事。 而那时的陈执安不过刚刚踏足先天一重。 这才多久,这妖孽已经先天四重了! “这陈执安一路走来,直至如今,有颇多佳绩,悬天京中已经无人会小觑他了。” 樊玉衡摇头说道:“所有落目于陈执安身上的人物,或想要杀他,或在等待十月雏虎碑换榜。 想看一看这陈执安,究竟能否踏足雏虎碑前二十位,只是这一遭……这陈执安落入两方赌约之中,不得不送剑,反倒让他的前路越发飘渺起来。” “山人,你觉得这陈执安,会不会死在雪崖山前。”樊玉衡望着那孩童。 被称之为山人的女儿想了想,叹了一口气:“我实在不知他要如何破局。 四位玄楼,两位玄池……还有一位玄府,再加上天关天门的玉阙人物,共计有二十一位玉阙正在等他前来。 陈水君已经自顾不暇,无法再借蝉魔于他,宋相拉起这个赌约,已然不易。 倘若出手打破赌约……只怕他便活不了多久了。” “便是有二品甚至一品的天丹!有一品的玄宝,陈执安的修为也发挥不出效用来。” 山人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他剑道天赋如此不凡,我还想着等他踏足玉阙境界,请他前来栖霞山,看一看那自天而降的宝剑,没想到这般少年,却遇上这样的死劫来。” 这位七八岁的女童,竟然便是那极负盛名的栖霞山人。 栖霞山人眼神中多有一些可惜:“一切种种皆是天命,今年早些时候,我本想要走一遭苏南府去看看我那徒儿,又因为【龙潭】之事,不得成行。 若是我去了苏南府,见此良才,也许会将他带回栖霞山,就不至于……” 她话语至此,忽然顿了顿,又无奈一笑,继而摇头。 “仔细想来,倒是我想当然了……这少年心性猛烈,前来悬天京就是为其母而来,如此想来,哪怕我早些前去苏南府,他也未必会拜我为师。 即便真愿意与我一同去栖霞山,倘若得知他父母有此大难,必然也会下山。 一切种种,自有因果,如今再提反倒是我漠视了这陈执安的气性。” 樊玉衡笑了笑。 他也曾经想要将陈执安骗上浮剑山,只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还赔了一道剑意。 “世事难料,说到底,大虞终究是悬天宫以及六姓的天下……也许那昭伏皇会出手保下陈水君。” “蝉魔难料……昭伏皇也许会更想要那一颗道果。”栖霞山人,旋即眼神变得越发沉静:“既然宋相,信那陈水君不会被禅魔所控,便值得你我出手。” 樊玉衡苦笑一声。 “你我玄门人物插手此事,本就已经是天大的忌讳,而这件事情关键还在陈水君上,若陈水君四剑心圆满,即便四时蝉无法圆满,应当也能力敌造化,不必耗费性命与人同归于尽。 到那时,你我再出手,他才有一线生机。” 二人谈话,兜兜转转,终究又落在那梨宝剑,落在了陈执安身上。 “陈执安要如何送剑?”栖霞山人眼露担忧,缓缓摇头。 二人都看向云雾之上。 闻人织弦腰中配着两把名剑,盘膝坐在云上,白衣飘然间,又有两柄名剑悬在她的身旁。 四把剑,令年轻的闻人织弦,气息也如同浮剑山主、栖霞山人一般厚重。 闻人织弦头戴斗笠,面覆轻纱,眼眸被斗笠遮掩,看不清眼神。 可她的神蕴却飘转而下,落在那百里之地。 栖霞山人、浮剑山主同时转头。 眼神顿时生出变化来。 却见那虚空中,又有四位人物先后走来。 他们漫步于虚空,无声无息。 可栖霞山人、樊玉衡眸光却越发肃然。 只因为这四人中,竟然有两位大虞六姓之主。 上原卢家家主卢清和,依然身着文士长袍,头戴冠宇,气息深沉。 而与他并肩者,却是一位精壮的汉子。 这汉子看起来不过三十余岁,他自云中走来,临海骤然翻涌如沸,就好像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血气点燃了。 而他眼眸中,隐约倒映出两颗星斗倒影,神秘非凡。 此人乃是王家当代家主——王家家主【王渡】! 而其余两位,虽然并非是六姓家主一般的人物,却同样不俗。 这两人一男一女,年岁看起来都已至中年。其中男子身后背负着一杆长枪。 而那女子身躯周遭的云海中,竟然有一条真龙穿梭。 这女子……养了一条龙。 “这区区百里之地,竟然汇聚了龙溪谢家、姑岚王家、上原卢氏三大世家的家主,又有太涿李家【李朝山】,扶邶裴家【裴溪闻】。” “晏家未曾来人?这倒是一件好事。” 樊玉衡喃喃自语。 一旁的栖霞山人却摇头说道:“据说晏家寻到了一处【道下仙宫】,我之前还对此事存疑,现在再看……道果这般大事,他们都未曾来人。 恐怕都被那道下仙宫绊住了……这对于晏家而言,也不知是好是坏。” 二人感叹至此,虚空中忽然再生涟漪。 樊玉衡也好,栖霞山人也好,乃至那几位贵不可言的家主神色都微微变化。 “道玄宗主……” 而那谷阳子,脸上却多出几分笑容来。 他朝着那涟漪之处行礼,而那涟漪中却缓缓显现一个【签筒】。 那签筒古朴,里面却装着四十九支玉签,当签筒中的玉签轻轻摆动,周遭光辉流转,忽而凝聚成为一个巨大的人脸。 那人脸便如同琉璃构成,瞳孔中透露出玉质冷光,远远照在雪崖山上! 一时之间,原本萦绕于雪崖山的诸多云雾,骤然间散开了。 云雾散去,却见那山顶草庐前,陈水君正与李音希一同坐在桌案前。 陈水君为李音希添茶。 李音希则在打理瓷瓶中的那一枝红豆。 二人身处如此劫难之中,眼神中并无多少恐惧。 也许在他们看来……死在一处,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道玄宗宗主低头,若有所思。 悬空的签筒还在不断摇动,又飞出一只玉签来。 而那玉签高悬于空,正要亮出光辉来。 却又听群山中,似乎有雷鸣声不断传来,沉闷的响声带起风波,吹上了凝聚出来的光辉! “龙脉。” 卢清和微微摇头。 他长袖拂过,虚空中忽然飞出一黑一白两枚棋子,高照于空! 那棋子散发出汹涌灵气,凝聚出一道造化神术。 而那王渡气魄更加不凡,眉峰似断崖横亘,双目开合时雷霆乍现,眸光所及,云气燃为烈火,就此燃烧殆尽。 他探手之间,手中多出一张大弓,这大弓之上,气息猎猎,雄壮的气魄全然撕碎云海,泄出熔岩一般的赤金光芒。 他手持这大弓,同样远望陈水君。 谢茂行方才负伤,不曾出手。 而那李家李朝山,已经解下身后的长枪,长枪上覆满了雷火淬炼的鳞纹。 裴家裴溪闻,弹指之间,那一条漆黑的真龙破云而出,咆哮虚空。 真龙心脏勃勃跳动,声音竟然压过了云中的雷鸣,令下方山河松涛震颤连连。 一切似乎都已经蓄势待发。 悬天京中,隐隐约约也有几道气息流转而至,却不知在谋划什么。 陈水君举目而望,眼神中……终究多了些无奈。 他转头看向李音希,李音希却好像全然不怕,只是眼里……还有一些担忧。 “你说,我们都死了,往后执安在这天底下,不就孤身一人了?”李音希有些惆怅。 陈水君微笑,不答。 只是他身后,三道黑色的虚影若隐若现。 “你不会死,哪怕今日之后,在这天底下,执安仍然有你这么一位亲人。” 陈水君默默低语,蝉声聒噪起来。 正在这时,那隆隆而动的龙脉之力,声音越发厚重。 周遭又有云气顿生,云气上倒映出一道光辉。 陈水君、李音希有些诧异。 他们抬头看去,神色却忽然大变。 其余道玄宗、大虞六姓的人物,乃至其余神蕴来此的强者们,同样看上那光辉。 然后…… 他们便看到云雾中,一点渺小的流光正站在一叶小舟之上,疾飞而至! 距离雪崖山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山前数十里之处,一件件宝物高照于空,又有战阵凝聚,锁住这一座雪崖山! 他们……都在等待陈执安到来。 陈水君瞳孔微缩,深吸一口气。 李音希手中的白瓷瓶子落下,砸在山石上,碎成一片,只留下那一枝红豆沾染了尘埃。 生死当面,她尚且不惧。 此时这不屈了十八年的女子,却有些惊慌失措。 陈水君深深皱眉,站起身来,身后蝉鸣声越发吵闹。 而周遭那诸多强者,目光再度落在陈水君身上。 他们在等待陈水君出手…… 陈水君只要率先出手,他们便也就不必顾虑宋相以龙脉为胁的赌约! 便也是在此刻……雪崖山上地上的尘埃飞起,划破虚空,传来一道声音。 “他既然来了,何不等他?” 陈水君气息竟然变得有些急促起来:“此事本与他无关,我们是死是活都无妨,他本可以活下去……” 那声音却叹了一口气:“陈水君,你可知我为何要助你?” 陈水君沉默。 那声音继续说道:“因为这天地间,有人有万夫难敌之威风,有人有神术盖世之玄妙,还有人有大志向,想要改天换地,造出一个大世。 这些人的志向、气魄雄浑如寰宇!可在我看来,陈执安明知前路险峻,出城必死,却还要冒险送剑,也是一件颇为难得的事。” “少年知恩泽,心中还有血缘情分,甚至愿意为了这些甘愿而死,即便不是为了大义,而是为了私恩,可这样的少年往后若是能够成长起来,应该也不至于成为恶龙。” “不管我出手与否,他总会冒险……就比如你现在拔剑,只要你们二人中有人不死,他仍然会继续送剑。 陈水君!他敢悍然送剑,不如……你再等等?” “你如今出手,只怕也保不下他的性命。” 声音悠然,落在陈水君耳畔。 陈水君抬头远望云上的光辉,又深深吸气。 身后的魔影终究变浅了一些,而那刺耳的蝉鸣声,也逐渐停息下来。 他想了想,又见那光辉中,有一道身影闪过。 陈水君看了李音希一眼,似乎是惧怕她悲伤、失望,索性拂袖。 虚空中,又有云雾渐升,遮住那光辉。 “夫君……执安来了,倘若他遇到危险,我会……将道果给他,夫君以剑开路,可好?”李音希低语。 陈水君点头。 而那云上的光辉中,照出点点光芒。 有一道熟悉的面孔,自虚空中走下,眼睛通红,面色也极不自然,僵硬无比,远远望向远处! 众多玉阙修士蠢蠢欲动。 而他,当先走向虚空陈执安的来处。 陈执安穿过一道云雾,就看到远处,一座玄池若隐若现! 玄池之中,更有一团黑影迸发出阴森气魄,黑影中似乎可见一张张人脸不断探出,狰狞哭泣,又隐入那黑影里。 这黑影… 是一尊神相。 陈执安一眼看去,那熟悉的面孔,竟然是魏离阳! “不……不是魏离阳真身!” 陈执安皱眉,这身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只皮影傀儡! “这魏离阳究竟修行了什么功法,远在悬天京中,却能够分出这样的皮影傀儡来! 而且,这傀儡竟然是玄池境界!” “陈先生,我来为你收尸。” 那傀儡脸上,露出一道瘆人的笑容,远远朝着陈执安行礼。 梨宝剑上的春风,仍然在陈执安身上飘摇。 可当他远远望去,却见诸多灵宝守株待兔,两处大阵锁住虚空。 游荡在云海中,他尚且能够躲避这些宝物,躲避这些大阵无头无脑的追索。 可现在,他必须要前行,直面这些玉阙,再也无法躲避了。 陈执安继续朝前看去,却见那山巅之上,同样有云雾萦绕,看不清楚。 可不知为何……陈执安却感知到那山巅上,有关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掌心中的绿叶印迹还在闪烁。 “没有来晚。”陈执安低下头。 继魏离阳那人皮傀儡之后,几位玉阙修士的灵宝也察知到了陈执安所在。 而那魏离阳却已经退后几步,隐入云雾中。 陈执安皱眉看去,一位女子手持长剑,直视陈执安。 这女子,竟然与王知微颇有几分相似! “陈执安,你可知道……此处还藏着一尊玄府!” 那女子眼神漠然,还想继续说话:“你可知那玄府强者究竟是谁?” 陈执安叶月舟仍然疾驰,神蕴同样落入虚空:“你是王知微的姐姐?” “我名为王知舒,是王知微的姐姐。” 那女子抬头,眼神平静,却又藏着几分迫不及待。 陈执安继续前行,一位位玉阙修士终究现身,强烈的气魄绽放开来,几乎要压得陈执安喘不过气来! 这些玉阙强者,却也并不着急出手,而是望向身后一处云端。 陈执安皱眉,举目看去。 却见那云雾散开……露出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身穿银甲,腰间配刀,脸上有一道疤痕盘踞,神色闪过一丝复杂,却终究归于平静。 那王知舒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之前以元神杀伐神通对陈执安出手的谢家禾夫人,坐在一处山头上,目光在李伯都、陈执安之间穿梭。 此处……有两位玄池强者! 除此之外,尚且有四位玄楼,澎湃的气魄纵横于空。 那魏离阳背负双手,眼神闪烁。 “陈执安……你想要送剑,可拦在你面前的,是你血缘之亲!”王知舒轻声开口。 王知微被陈执安褫夺了雏虎碑上排名,再加上陈执安的天赋,加上执印之事,足以让她对陈执安饱含恶意。 此间世家人物,似乎很想要看到陈执安看到李伯都时的失望之色。 可陈执安却好像根本不在意此事,甚至脸上露出些讥嘲之色。 “李将军!我听说你身负龙脉机缘,前途无量…… 可仔细想来,你一路走来,少年时受李家荫庇、恩泽!壮年时修为停滞,又想要牺牲我母亲攀上司家高枝。 今时今日……我母亲离开红豆院,你又打算用我的性命保全李家! 伯都者!猛虎也!可细细想来……你身上全然没有半分猛虎气性,实在可笑!” 陈执安站在那一叶小舟上,脸上却满是不屑。 李伯都沉默不语,似乎无力反驳陈执安。 正在等候李伯都出手,彻底打碎陈执安心绪的诸多玉阙中,还有人脸上带着笑容。 可便在此时,陈执安却望向他们。 “仔细想来,我不过先天境界……竟然能够劳烦如此之多的玉阙人物,可真是令陈执安大为荣幸。” 陈执安深吸一口气,腰间长剑缓缓出鞘,落在他手中。 他抬起长剑,孤身一人站在旷阔天空中,长剑剑尖指向那些杀气纵横的玉阙强者。 “也好……” “看一看我能杀几个。” 陈执安轻声低语。 李伯都至今未曾出手,王知舒皱眉,她一道神蕴流转,身后玄绽放光辉,就想要运转神通,当先出手。 可此时的陈执安,忽而咬牙,仿佛咬碎了一股气。 他身上的血气猛然间变得恐怖无端,强烈的气魄纵横而来! 眨眼之间,陈执安竟然消失在原处虚空。 距离他最近的那位王家小姐,猛然抬头,匆忙凝聚神通。 却只见天空中云海翻涌,仿佛有一头人形巨龙冲破虚空,冲破云海,狠狠撞在她的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