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是康熙》 第一章 我是老十五 “请十五爷安!” “起吧。”胤禑(音:吴)抬了抬手里的折扇,也没看跪地请安的太监们,昂首走进了永和宫。 永和宫,是胤禑之养母德妃的居处,前殿是永和宫,后殿是同顺斋。 德妃既怕冷,又怕热,便一直住在同顺斋的西配殿内。 刚迈过西配殿的门槛,胤禑就听见了老十四猖狂的咆哮声:“他算哪门子的哥哥?自家的亲舅舅都不认,却认了隆科多那种野舅舅?” 胤禑不由撇嘴一笑,嘿嘿,这不是兄弟阋墙,又是什么? 不过,老四和德妃不亲,胤禑也完全可以理解。 毕竟,从老四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养在了贵妃佟佳氏的膝下。 直到十四岁那年,佟佳氏以皇后的身份下葬之后,老四这才从康熙的嘴巴里,知道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他的生母竟是德妃。 里边的老十四,正在大放厥词的时候,胤禑若是撞见了,实有诸多不便。 胤禑故意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无云的湛蓝晴空。 “咣当。”西配殿内,传出了瓷器碎裂的脆响声。 紧接着,就听见了德妃怒不可遏的喝斥声:“傻库,这可是你汗阿玛御赐的茶盏,整个宫里都有数的好宝贝,你就这么摔了,也不怕吃鞭子么?滚出去……” 德妃的涵养,在宫里出了名的好,她轻易不得罪任何人,即使是卑微入尘埃的宫女或太监。 胤禑一听傻库二字,就知道,德妃真的怒了。他赶紧转过身子,让后背侧对着殿门,想避开盛气凌人的老十四。 “噔噔噔……”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十四的双脚上仿佛装了小马达似的,目中无人的闯出了西配殿。 胤禑长吁了一口气,刚转过身子,却见站在殿门另一侧的老四,正板着一张阎王脸,目不转睛的盯在他的身上。 “请四哥安。”胤禑快步走到老四的跟前,屈右膝垂右手,虚空扎了个半千。 照大清皇族的规矩,在诸皇子之中,除了拜见太子之外,其余的兄弟之间,一律平礼相见。 若是性格谦和的老五,早就伸臂拦阻了胤禑。 可是,胤禑扎下半千后,老四却始终没说话。 咳,这就尴尬了呀,令胤禑左右为难。 幸好,一旁的小太监苏培盛很机灵,他哈下腰,小心翼翼的提醒老四:“爷,十五爷只怕是来拜见德主儿的?” 胤禑暗赞苏培盛,这家伙别看蛋蛋被割了,脑子却格外的好使。 “你我兄弟之间,勿须多礼,起吧。”老四深深的看了眼胤禑,板着脸,毫不客气的教训道,“我听徐师傅说,你的悟性很好,门门功课都很拔尖,唯独字写得不堪入目。嗯,尚需勤学苦练啊!” 徐师傅就是徐元梦,姓舒穆禄氏,隶于正白旗满洲。 值得一提的是,徐元梦是清初时期,旗人之中格外金贵的正经进士出身。 “四哥教训的极是,小弟一定多多练字。”胤禑从小就在德妃的身边长大,他特别清楚,老四好为人师的坏毛病。 “十五弟,随愚兄一起进去拜见妃母吧。”老四也不管胤禑是个啥想法,径直替他做了主。 “四哥先请。”胤禑侧过身子,礼让老四先行。 没办法,谁叫胤禑的亲妈是个汉女,让他从出生开始,就丧失了皇位继承权呢? 在大清,纵使才华横溢,也不如生对了肚子。 胤禑的二哥胤礽,刚从赫舍里皇后的肚子里钻出来不久,就被立为了皇太子! 老四过足了师傅的瘾后,板着脸,冷冰冰的质问胤禑:“你四嫂一直问我,怎么最近没见你到我那里去蹭膳啊?” 胤禑赶紧陪着笑脸,小心谨慎的解释说:“四哥,十八弟最近身子不大爽利,又不肯乖乖的喝药,小弟我必须去盯着他。” 老四点点头,神色明显放缓了一些,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为了一声叹息。 胤禑心里门儿清,老四必定是想到了和他势同水火的亲弟弟老十四了。 老四是个格外无趣的家伙,不仅沉默寡言,而且,成天板着一副阎王脸,仿佛大家都欠他五万两银子似的。 在老四的率领下,胤禑跟着一起进了西配殿。 “主子,四爷和十五爷,一起来了。”殿门前的小宫女,一边主动挑起了门帘,一边大声往里通禀。 进殿之后,胤禑偷眼一看,嚯,德妃正满面春风的望着老四,仿佛刚才勃然大怒的人,压根就不是她。 唉,天家人,谁不是储备了好几副面孔的演员呢? “臣儿胤禛,请妃母万安!” “臣儿胤禑,请德妃母万安!” 胤禑故意退后半步,跪在了老四的身侧,重重的叩了个响头。 “都是自己人,起喀吧。”德妃笑眯眯的说,“来人,搬两张凳子来,我们娘儿三个,好好的说说话儿。” “嗻。”自有太监小声应了。 “谢妃母的恩典。”老四领着胤禑一起站直了身子。 胤禑不动声色的又往后挪了半步,正好将半边身子,藏到了老四的身后。 咳,人家才是亲母子,胤禑不过是生母位分低微,被康熙硬塞给德妃抚养的外来户罢了。 不过,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德妃并不喜欢刻薄寡恩的老四。 等太监搬来了凳子后,老四在前,胤禑在后,兄弟两个先后落了座。 “敢问妃母,头痛病可曾好些?”老四装作很关心的样子,开始询问德妃身上的老毛病。 “并无大碍!”德妃收敛了笑容,漫不经心的答了。 “敢问妃母,昨日用膳,可香?” “还算香吧。” 就在胤禑的眼皮子底下,老四和德妃这母子二人,有板有眼的一问一答。 这哪像亲母子之间的拉家常啊? 类似眼前这种君臣奏对一般的僵硬场景,胤禑见识得太多了。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把嘴巴闭得死紧,惟恐漏出声音,被殃及池鱼。 好不容易,熬到老四没词了,德妃这才淡淡的说:“我乏了,跪安吧。” “嗻。” 胤禑跟在老四的身后,出了永和宫的大门,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起初,胤禑以为老四的脾气古怪,和亲妈都处不来。 后来,根据胤禑的暗中观察,老四只怕是怨恨德妃偏疼老十四,故意想气她吧? 俗话说的好,疏不间亲! 再怎么说,德妃和老四都是亲母子,轮不到胤禑这个外人多嘴多舌。 和老四告别之后,胤禑领着小太监乌林,迈开大步,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在康熙朝,凡是没有开府建牙的皇子,都住在宫里的“阿哥所”里。 阿哥所,位于乾清宫以北的千秋亭以西,共有五座一进的四合院落。 这五座院落,统称为乾西五所,自西向东分别为西头所、西二所,一直到西五所。 胤禑的生母,庶妃王氏,是个妥妥的汉女,由杭州被康熙带回宫里。 进宫的十余年间,王氏因其祸国殃民的绝美姿容,获得了近乎独宠的地位。她先后替康熙生了三个儿子,即:老十五胤禑、老十六胤禄和老十八胤衸。 比较有趣的是,胤禑和老九胤禟,都住在西三所内。 老九比胤禑大十岁,兄弟两个的出身、兴趣和爱好都迥然不同,显然不可能一起玩耍。 因此,胤禑和老九即使住在同一个院落里做邻居,彼此之间也就是表面上的兄友弟恭罢了。 西三所内,胤禑和老九各占了一排五间房,且东西相对。 见胤禑回来了,守门的小宫女春喜,隔着老远就挑起门帘,脆声声的往里边禀报,“爷回来了。” 里头的张嬷嬷闻声赶到了门口,一边蹲身行礼,一边欢喜的说:“爷,也是巧得很,老奴正要使人去找您呢。” 张嬷嬷,出身于正白旗下汉军包衣,原是胤禑的乳娘之一。 后来,由于王庶妃在康熙的耳边吹了枕边风,张嬷嬷便成了胤禑身边的精奇嬷嬷。 精奇嬷嬷,又称教养嬷嬷,负有管教皇子或皇女的重任,其地位绝对不可小觑。 不客气的说,小时候的胤禑,因为调皮捣蛋,经常挨饿。 而下令不给胤禑饭吃的人,正是张嬷嬷! “嬷嬷,有事?”胤禑一边亲手扶起了张嬷嬷,一边含笑问她。 张嬷嬷起身后,笑眯眯的说:“爷,再过半个月,就是您的寿辰了,老奴怎么敢忘呢?” 胤禑一阵恍然,抬起折扇,轻轻的敲打着左手掌心。 咳,张嬷嬷不说,他还真就忘了。 再过半个月,就是康熙四十五年的五月初九,胤禑眼看就满十四岁了。 按照皇家的惯例,皇子年满十四岁后,就该正式考虑婚配之事了。 在大清,完全没有自由恋爱结婚之说,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具体到胤禑的身上,嘿嘿,他只能接受康熙的指婚。 也就是说,他魂穿到胤禑的身上,快满三年了。 三年前,他还是司局级国企的副总裁。 谁曾想,一觉醒来,他却变成了皇十五子胤禑。 第二章 试婚格格 进屋之后,张嬷嬷亲自动手,替胤禑宽衣解带,又伺候着他换上了舒爽的绸褂。 等胤禑坐下喝茶的时候,张嬷嬷小声禀道:“爷,方才,庶妃主子派高嬷嬷过来吩咐老奴,是时候给您安排两个试婚格格,伺候在身边了。庶妃主子说了,您若是有中意的宫女,尽管和高嬷嬷说。” 胤禑不禁楞住了,过了一会子,这才明白过来,身体开荤的时节到了! 照宫里的规矩,皇子年满十四岁之后,由内务府挑选两名身家清白且身体健康的宫女,以试婚格格的名义,负责陪床侍寝。 说白了吧,所谓试婚格格,就是教导皇子精通床第之事的性玩具。 将来大婚的时候,如果胤禑连怎么欺负女人,都搞不清楚了,那还怎么替皇家开枝散叶呢? 康熙的儿子们,每天锦衣玉食,肉蛋奶不断,骑射弓马的训练活动,也是常年不辍。 除了老十一那个倒霉蛋,没顶住风寒袭体,意外丢了性命之外。只要是活过了十一岁的皇子,个个都像是小牛犊一般的健壮无比。 “嬷嬷,那就有劳您老多多费心了。”胤禑并不在意这些小事儿,索性交给张嬷嬷去办了。 照宫里的老传统,只要胤禑不死,就有义务给乳娘张嬷嬷养老送终。 因此,张嬷嬷是胤禑身边,最亲近的下人,没有之一。 “爷,老奴琢磨着,庶妃主子宫里的秋桐,不仅品貌端庄,而且,知根知底,倒挺合适的。”张嬷嬷顺势推出了王庶妃看中的人选。 胤禑一听就懂,亲妈想往他的枕边,安插心腹宫女了。 在宫里,王庶妃,除了没有正式的位分之外,用宠冠六宫来形容,也不足以完全形容康熙对她的宠爱。 “成。”胤禑心里有数,他即使想反抗,胳膊也扭不过大腿。 只要,王庶妃在康熙的床上吹了枕边风,胤禑就必须乖乖的就范。 与其,惹得亲妈不高兴了,不如干脆遂了亲妈的愿。将来,求亲妈帮着办事的时候,也会顺畅得多了。 张嬷嬷完成了庶妃王氏的嘱托之后,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重新落回到了肚内。 俗话说的好,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作为下人,张嬷嬷最担心的是,胤禑心里不痛快,和王庶妃暗中叫劲。 到时候,倒霉的只能是胤禑身边的下人了。 胤禑是张嬷嬷从小伺候着长大的,他不喜欢庶妃王氏管得太宽了,张嬷嬷也早就知道了。 “爷,请恕老奴多嘴,德主儿那边,您也要请了她的示下。”张嬷嬷不愧是宫里的老油条了,考虑问题很周全。 德妃是胤禑的养母,她若是也想安插人手到胤禑的身边,胤禑只能硬着头皮照办。 总共就两个试婚格格的名额,正好,亲妈和养母各占其一。 不过,暂摄六宫事务的德妃,眼里只有老十四那个宝贝疙瘩,完全没心思多管胤禑的闲事。 她明确表态,由内务府按规矩选人。 消息传出去之后,张嬷嬷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天下之事,无利谁肯起早? 此前,阿哥们的试婚格格,哪怕再不得宠,也以侍妾的身份,跟着出宫享清福去了。 宫规是宫女年满二十八岁后,才可以放出宫去自由婚配。 实际上,大龄宫女在民间的婚恋市场上,就和现代的“齐天大圣”一般,属于是被彻底嫌弃的对象。 因为,年龄太大的女子,难产的机率,高得惊人。一尸两命的情况,可谓是屡见不鲜。 这年头,讲究的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寻常的旗下人家,并不是个个都有铁杆庄稼。 在旗民不通婚的大背景之下,旗人家里娶个儿媳妇进门,光是聘礼就要借债。若是,生产的时候,母子双亡了,那岂不是亏大了么? 实话实说,宫女们想当皇子的试婚格格,背后隐藏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链条。 俗话说的好,母以子贵。 万一,试婚格格生下了今上的龙孙,后半辈子的好日子,还需要发愁么? 这日,胤禑下学之后,刚进门,就见张嬷嬷主动凑过来,略带神秘的小声说:“爷,上头已经定了,除了秋桐之外,良主儿宫里的头等宫女盈月,也中了选。” 良主儿,就是良妃觉禅氏,汉姓为卫氏或魏氏,是老八的生母。 胤禑摸着下巴,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他不仅年纪小,而且,早早的和大位无缘了,老八为啥要在他的身边安插眼线呢? “爷,您恐怕还不知道吧,盈月那丫头,小脸蛋倒还标致,偏偏两条腿太长了,戳在地上,活像两根长甘蔗。”张嬷嬷愤愤不平的大肆吐槽,她觉得腿长的盈月,是个丑类,完全配不上胤禑。 胤禑撇嘴一笑,我的张嬷嬷啊,爷就喜欢腿长的小美妞啊! 黄昏时分,胤禑带着小太监乌林,去给亲妈王庶妃请安。 别看王庶妃已经替康熙生下三个儿子了,迄今为止,她却只是享受庶妃待遇的答应而已。 这主要是中年以后的康熙,对宠爱的内宫女子,赏钱赏物都很舍得,唯独在位分上格外的吝啬 所以,胤禑若想尽孝道,就只能给养母德妃请安。 但是,德妃的眼里只有老十四,她特意吩咐胤禑,每月初一和十五,过去请安即可。 不过,沾了老十八格外有宠的光,经康熙特许,逢五逢十之日,他们兄弟三人,可以去给王庶妃请安。 因为位分低微的问题,王庶妃就住在养心殿内的东围房里。 但是,从东围房出去,走到乾清宫西侧的月华门,全程不足100米的距离。 不夸张的说,内院六宫之中,唯有王庶妃的住处,距离康熙的寝殿最近。 进门之后,胤禑抬眼一看,哟,弟弟老十六已经来了,就坐在王庶妃的身旁。 “孩儿胤禑,请姆妈万安!”胤禑快步上前,跪到了王庶妃的跟前。 在宫里,皇子私下称呼位分低的亲妈,一般都是口语化的讷讷(音:nene)。 但是,王庶妃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特别喜欢儿子们唤她为:姆妈。 亲母子之间,血浓于水,只要不是公开场合,胤禑肯定会想方设法的讨得亲妈的欢心。 第三章 哈哈珠子 凌晨三更天,天色尚黑之时,“爷,该起了。”还在熟睡中的胤禑,被张嬷嬷轻轻的推醒。 和往常一样,胤禑翻了个身,又眯瞪了一会子,这才打着哈欠,缓缓从床上坐起。 张嬷嬷帮胤禑穿衣的时候,昨晚值夜的小宫女春喜,悄无声息的走到门边,轻手轻脚的打开了房门。 只见,门外的台阶下,站了一排十几个小宫女。 为首的一名宫女,手里端着一只大铜盆,盆内盛着热气腾腾的洗脸水。 其后的宫女们,有捧大白帕子的,有捧着漱口杯盏的,有端着茶盏的,还有拿着玉梳的。 从起床开始,胤禑只需要抬起胳膊而已,就已经穿戴整齐了。 这时,春喜搬来了一张圆凳,春娇搬来了漱口的木盆。 胤禑坐到圆凳上,拿起托盘里的翡翠牙刷,蘸着青盐,开始细致的刷牙。 这种翡翠牙刷,以翡翠为柄,刷头上钻了几十个小孔,里边插满了马鬃毛。 通常情况下,宫里的各种物件,都归内务府造办处置办。 为了更好的享乐,康熙又单独下旨,特设了养心殿造办处。 就工作职能而言,养心殿造办处,类似于御用品研究设计院。而内务府造办处,则是大批量生产的御用百工坊。 只是,两个造办处要造任何物件,都必须由各自分管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向康熙请旨之后,才敢下料开工。 胤禑远不如老十八那么得宠,他也比较怕麻烦,便索性求了老五胤祺,由他出翡翠,请五贝勒府的工匠们,帮着造了几把翡翠牙刷。 在诸多皇子里边,除了太子之外,也就是老大和老三封了郡王,老四、老五、老七和老八都是贝勒。 自老九以下的皇子们,包括出身高贵的老十在内,都没有爵位。 洗漱完毕,胤禑按照老习惯,走进净室里,坐到了红漆马桶上,例行解决生理问题。 刚魂穿过来的时候,胤禑真不习惯他蹲马桶的时候,旁边有个等着帮他擦屁股的宫女。 不过,时间一长,胤禑也就心安理得了。 特权这玩意,只要真正享受过了,几乎没人舍得主动放弃! 浑身轻松后,胤禑用宫里特制的檀香皂,把手洗干净了。 春喜见状,赶紧将手里的托盘,高高的举到胤禑的手边。 胤禑习以为常的抬手拿起托盘里的大白帕子,在手里反覆了几次,把湿手变成了干手。 等胤禑在炕桌边落座之后,抬眼就见精致的珐琅茶盏,已经摆到了炕桌的右上角,这是他惯拿的位置。 趁胤禑喝茶的机会,张嬷嬷蹲身道:“爷,太平饽饽已经取来了。“ 胤禑哑然一笑,他今天蹲马桶的时候有些走神,耽误了一些时间。 张嬷嬷这是变相暗示他,我的爷,时辰不早了,该去上学了呀! 太平饽饽是宫里的叫法,京里的民间一般唤作是馄饨。 朝中的大臣们,在进宫早朝之前,没人敢吃汤汤水水的东西。因为,面君的时候,谁敢说肚子疼,想上茅房? 皇子们就不同了。 在乾清门左侧的尚书房里,从九岁的老十七,到二十几岁的老九,都坐在同一个课堂上。 若是,老十七因为年龄小,抑制不住的尿了裤子,丢的肯定是康熙的脸。 所以,尚书房里读书的皇子们,每半个时辰,允许课间休息一刻钟。 胤禑已经是半大的小伙子了,连汤带水的吃馄饨,也不怕尿裤子的出丑。 羊肉馅的馄饨,搭配上熬了十几个时辰的老鸡汤,胤禑吃得格外的香甜。 美中不足的是,宫里和宫外,都没有看见辣椒的踪影。 这对于无辣不欢的胤禑来说,甚是遗憾啊! 不过,以胤禑的地位,只要他有心,依旧顺利找到了辣椒的弱化版替代品,茱萸油。 在宫里,膳房分为很多种,比如说,乾清宫御膳房、宁寿宫御膳房、内膳房、外膳房等等。 除了住在乾清宫里的老十八之外,住在阿哥所里的所有皇子们,均由“皇子饭房”负责提供膳食。 皇子饭房,只供应早晚两顿膳。其中,早膳的时间,定在康熙的“御门听政”之后。 中途若是饿了,根本吃不完的瓜果或是各种饽饽,足以让胤禑垫饥。 一切收拾停当后,胤禑出门来到院中,迎面就见一名苏拉小太监,已经跪到了马镫前。 胤禑踩着苏拉小太监的背,顺利的骑到了马背上,带着乌林等几个贴身的小太监,去尚书房读书。 在乾清宫西侧的内务府门前,胤禑即使是皇子,也必须下马步行。 隆宗门前的右侧,胤禑的哈哈珠子玉柱,正翘首以待。 玉柱是一等侍卫隆科多的次子,其生母是李四儿。 照道理说,生母分别伺候过翁婿二人的玉柱,并无资格担任胤禑的哈哈珠子。 可是,架不住康熙对表弟隆科多的格外恩宠,玉柱便从诸多的备选八旗子弟中,脱颖而出了。 照规矩,在皇子身边随时听候差遣的八旗勋贵子弟,都被称为“哈哈珠子”。 “请爷大安。”玉柱快步上前,十分机灵的在道旁给胤禑扎千请了安。 “起吧。”胤禑没看玉柱,径直往隆宗门里走去。 玉柱起身后,从乌林的手里接过沉甸甸的书袋和文具匣,一溜小跑的跟上了胤禑的步伐。 胤禑迈下台阶的时候,却见大学士马齐被两个带刀侍卫拦在一旁,正仔仔细细的上下搜身。 进宫搜身的待遇,即使贵为世袭罔替的亲王,也不可避免。 但是,皇子们若被当众搜身,那就太过丢脸了,大大的有损皇家的威严。 不过,在砖制的社会,皇帝为了保障个人的安全,总有变通的方法。 不能在公开场合下搜皇子的身,却丝毫也不影响,皇子在侍卫房里更衣时,跟前站着虎视眈眈的带刀侍卫们。 胤禑走进尚书房的时候,迎面就见,坐在书桌前的老十三,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唉,卯时初刻(凌晨五点一刻),就要来尚书房读书,不是一般的辛苦啊! 为了避免大声喧哗,惊动了皇帝,在尚书房里,皇子之间不须彼此见礼,直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即可。 胤禑坐到了自己的书桌前,玉柱哈着腰,将他常用的文房四宝和书籍,逐一搁到了桌上。 等玉柱退下后,胤禑顺手拿起《资治通鉴》的《魏纪·卷九》,翻到了书签处,静静的开始阅读。 第四章 一肚子坏水 这里是巍峨的乾清门前,不是外城的菜市场,康熙就在门里的不远处。 在这里找人聊天,若是聊高兴了,说了不该说的话,那等于是自己找虐。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胤禑在宫里执行得极为彻底。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免得给自己惹祸。 就在胤禑看书的时候,老九、老十和老十四,依次走进了尚书房里。 老十四经过胤禑身边的时候,装作不小心的样子,故意碰翻了胤禑的笔架,十几支毛笔洒得满地都是。 乌林吓坏了,也不来及多想,赶紧蹲身去收拾掉落到地上的笔和笔架。 不过,胤禑并没有当场发作,和老十四公开闹翻。 因为,胤禑心里有数,老十四的心里憋着坏水,故意想激怒他。 尚书房外面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了,胤禑估摸着,康熙已经出来“御门听政”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胤禑若是和老十四闹开了,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哟,十五弟,对不住了啊,我不小心碰了一下,你可别往心里去啊!”见胤禑没有任何反应,老十四慢腾腾的抱拳拱手,装出很是歉意的样子。 胤禑浅浅的一笑,站起身子,抱拳拱手,轻声道:“十四哥,瞧您说的,您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十四打着哈哈,算是把场面敷衍过去了。 胤禑重新坐下的时候,却见,老十三的脸上,满是不屑之色。 显然,眼尖的老十三,也看见了老十四的下作举动。 实际上,一废太子之前,老十三不仅是最得太子信任的那个弟弟,还被康熙格外的宠爱。 在太子垮台之前,康熙无论去哪里,都喜欢在身边带着老十三。 不大的工夫,皇子们全都到齐了。大家都很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要么闭目养神,要么随便翻书,没人敢交头接耳。 这时,尚书房门外,忽然传来了轻咳声。 胤禑扭头一看,却见尚书房师傅徐元梦,正板着脸站在门边。 在老九的带领下,众皇子们纷纷起身,拱手行礼,异常恭敬的齐声道:“拜见徐师傅。” 徐元梦,单从名字,根本看不出,他其实是隶于正白旗满洲的旗人。 关于徐元梦的事迹,最出名的,当属他连弓都拉不开,却告诉康熙,骑射不入流,文治天下才是王道。 康熙气得鼻孔冒烟,当场命侍卫拿鞭子,把徐元梦抽得遍体鳞伤。 胤禑记得很清楚,康熙一直教导他们,我大清入主中原,靠的并不是虚无缥缈的所谓民心,而是天下无敌的八旗劲旅。 皇子们虽然混在一起读书,但是,每个人的进度都有不同。 徐元梦讲孟子的时候,只有老九、老十二、老十三和老十四,这几个年长的皇子,跟得上授课的进度。 胤禑早就把《大学》、《中庸》、《论语》和《孟子》,背得滚瓜烂熟了,他索性继续摊开了《魏纪·卷九》,继续津津有味的开始赏阅。 司马光写《通鉴》的时候,正是谪居洛阳,郁郁不得志的时候。 所以呢,《通鉴》里,处处隐藏着司马光嫉恨新政的各种私货。 康熙曾经精辟的点评过,北宋,实亡于君实相公之手。因为,天下之财,怎么可能是固定的呢? 南宋,仅仅剩下了半壁江山,而财政收入却不逊色于北宋,根本原因是,海外贸易的收入补充。 作为皇子,胤禑接受的系统性教育,都是实用主义的东西,而彻底摒弃了八股的禁锢糟粕。 上智下愚,才能长治久安,这是康熙真正想告诉儿子们的东西。 胤禑记得很清楚,康熙曾经教导过他们,天下大事,一曰兵,二曰财,三曰识人。 前明的末帝崇桢,既不知兵,又不善敛财,更不识人,此人实为朱明丢掉江山的罪魁祸首! 康熙爱玩科学,笃信西医,他啥都明白,却故意搞闭关锁国的那一套,目的其实很明确:爱新觉罗家永坐江山,高于一切! 近距离观察之下,胤禑比谁都清楚,历朝历代的皇帝里边,就数康熙憋着一肚子的坏水! 午时正,文化课散学后,胤禑并没有急着走,而是装作肚子饿的样子,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一边喝茶,一边用饽饽。 必须让老九、老十和老十四先走,免得凑一块,容易惹出是非。 玉柱见胤禑用得很香,便涎着脸,凑趣说:“爷,张嬷嬷做饽饽的手艺,真不赖。” 夸奖张嬷嬷的手艺好,就等于是夸胤禑的眼力甚佳,擅长教导身边的奴才! 胤禑没理玉柱,慢条斯理的用了一块饽饽,又喝了半盏茶,这才起身往外走。 玉柱手脚麻溜的收拾了桌上的杯盏和剩下的饽饽,提着五层的红漆食盒,追在胤禑的身后,一起往“射殿”的方向走去。 射殿,位于景运门以东,奉先门以南的开阔平地上,是康熙和皇子们练习骑马射箭之所。 当年,顺治爷亲政之后,有感于大清以弓马得天下,担心子孙们荒废了骑射的基本技能,特意命人修建了射殿。 后来,雍正登基之后,重整了射殿,并改名为“箭亭”。 宫里的皇子们,从凌晨卯时到午时,都在尚书房里学习满蒙汉的文化知识。 午时到申时,皇子们则必须到射殿来,跟着满洲或蒙古的谙达,练习骑马和射箭的技巧。 谙达,即师傅。 大清的基本国策是联蒙制汉。比较古怪的是,汉文师傅们,都可以理直气壮的站着接受皇子们的揖礼。 但是,国文(满文)师傅,就没这么高的政治地位了。皇子们行礼的时候,他们必须深揖还礼。 至于,射殿内当差的骑射谙达们,他们所享受的待遇,只比上三旗的包衣奴才们,高那么一丢丢而已。 胤禑刚在射殿的一角露面,就见一骑快马风驰电掣一般的奔驰到了他的近前。 相距一丈远的时候,马上的骑士,迅速翻身下马,一溜小跑的奔到胤禑的面前,利索的扎下深千,毕恭毕敬的说:“奴才富景,请十五爷大安。” 富景,姓觉罗氏,隶于镶白旗满洲,他的亲舅舅居然是大学士马齐。 胤禑一直有些奇怪,以马齐的权势滔天,提拔一下亲外甥富景,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不过,有老十二作为参照,胤禑也就见怪不怪了 想想看,老十二的嫡福晋是马齐的嫡长女,但是,马齐不仅不支持自家的女婿,反而是八爷党的核心成员。 第五章 裕泰 由于康熙格外重视骑射的缘故,胤禑的骑射水平,在诸位皇子之中,稳居前五。 令人意外的是,在诸皇子里边,骑射本领排第一的,居然是书生气十足的老三。 康熙相信勤能补拙,他教育儿子们,用的都是笨办法。 读书不行,就读写背,各一百二十遍,直到滚瓜烂熟为止。 若是骑射不行,那就每天射120箭,骑120圈马。 和往常一样,胤禑先练习步射,再练习骑射。 胤禑射箭的时候,身背箭囊的富景,就站在身旁递箭。 富景能够被选为胤禑的弓箭谙达,靠的是一箭三星的骑射神技。 直到未正之时,双臂发酸的胤禑,这才骑马离开了射殿。 回屋泡过澡后,胤禑换了身轻爽的绸褂,刚坐下不久,就听门外传来了春喜的通禀声,“爷,十六爷来了。” 通常情况下,老十六来找胤禑,就是想拉着胤禑,一起去老四家里蹭饭。 四福晋嫁给老四的时候,陪房的包衣奴才之中,有个很厉害的厨子。这个厨子和他的儿子们,烧的一手地道的鲁菜,深得老十六的欢心。 在康熙朝的京城里,鲁菜一直占据着绝对的统治地位。 别人不清楚,胤禑心里是有数的,鲁菜师傅们掌握了提鲜的独门绝技。 把海肠焙干后,再磨成粉末,算是第一代的天然味精了。 “我的手很酸,有些乏了,你自己去吧?”胤禑暂时不想和老四走得太近了,便找了个借口,想推辞不去。 可是,老十六死缠硬磨的不依不饶,把胤禑闹得脑仁疼。 被折腾的没了脾气的胤禑,只得和老十六一起由神武门出宫,准备去老四的贝勒府。 老四的贝勒府,位于京城的东北角,也就是现在雍和宫的一部分。 雍和宫的另一部分,则是老八的贝勒府和安亲王府。 等老四登基之后,不仅整死了老八和八福晋,还顺势吞并了老八的廉亲王府和安亲王府,合并改建为雍和宫。 刚出神武门,胤禑就看见了一架银顶红盖、红幨、红帏、金黄轿帘的八抬大轿,正停在门外的右侧。 一般情况下,满洲王公大臣,就近由西华门或神武门进宫。而汉大臣,即使住在城西,也必须从东华门入宫。 在大清,金黄轿帘是皇子们的专用颜色,谁敢乱用? 这是贝勒级皇子的官轿,又停在了城北的神武门外。 不用问,老四和老八之中,必有一人还在宫里。 乌林眼尖,很早就认出了,站在轿旁的小顺子。 小顺子,是老四身边最得宠的太监苏培盛的干儿子。 “爷、十六爷,四爷还在宫里。”乌林禀了这个消息后,老十六觉得很扫兴。 不过,好容易出宫一趟,老十六怎么可能就此打道回阿哥所呢? “十五哥,干脆点,一起去护国寺逛逛吧?”爱热闹的老十六,满是央求的望着胤禑 大隆善护国寺,位于紫禁城的西北角,每月逢七、八两日,总有十分热闹的庙会。 护国寺庙会,最惹人注目的是各种小吃食摊。年糕、灌肠、煮羊霜肠、扒糕、凉粉、爆肚、茶汤等小吃品种,在食摊上应有尽有。 胤禑拗不过爱热闹的老十六,便陪着他,一起去了大隆善护国寺。 从神武门外的得胜桥,一直到新街口,可谓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胤禑不爱凑热闹,而老十六却高兴坏了,他东瞧瞧,西望望,什么都感觉到新鲜。 沿途的小吃摊主们,随便支个布棚,再摆上条案、长凳,就把空地给占住了。 有的小买卖人,索性把肩挑的担子或手推独轮车找个地儿一停,边安炉边坐锅,锅旁摆上调料罐和碗筷,随时随地都可以开卖了。 “玫瑰多,桂花多,玫瑰枣儿给的多,桃浦杏脯、玻璃粉,胡子糕咧酸梅汤。” “咧,包儿咧!咧,包儿得了热地咧,一个劲咧,这包儿热的咧,发面的包儿要热咧。” “臭豆腐,酱豆腐,王致和的臭豆腐。” “抽灵签、算灵卦;求福问事、神机妙算;合婚嫁娶、细批生辰八字。” 老十六兴高采烈的一路逛,一路吃,胤禑也陪着吃了不少东西。 还没到护国寺的正门口呢,老十六就撑圆了肚皮,直打饱嗝。 胤禑担心弟弟撑出了毛病,赶紧带着他,坐进了路边的一家茶馆。 清兵入关之初,在内城取缔了一切商业街区,严禁开设戏园、旅店及娱乐场所。 由于皇宫的阻隔,内城的旗人要绕行很远的路,去前门外购物或听戏,可以说十分不便。 等到康熙二十年之后,由于八旗民众的生活需要,朝廷逐渐开了禁,允许商贩携货物进城叫卖。 久而久之,做生意的人们逐渐在城内开设了油盐菜蔬店、饭铺、茶馆等服务生活的各色商铺。 也是巧了,路边的茶馆名叫“裕泰”。 这个时代的茶馆和说书,仿佛一对长相牵手的恋人或金兰结义的兄弟,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绝妙组合。 “二位爷,是头回来吧?楼上的雅间,爷两位,里边请!”门口的小伙计,眼前猛的一亮,深深的扎千下去。 胤禑暗暗点头,伙计的眼招子够锐利,居然一眼就看出了,他和老十六是第一次来这里喝茶听书。 这年头的车船店脚牙等行当,吃的就是眼力饭。若是,看走了眼,得罪了贵客,轻则赔钱关门,重则家破人亡。 俗话说的好,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胤禑的打扮,比较朴素,不太好识别。但是,满身精缎的老十六,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老十六和胤禑都是皇子,他们两个一起出宫,身边自然少不了贴身护卫。 护卫们簇拥着胤禑和老十六进去的时候,茶馆的一楼,已经人头攒动,座无虚席。 坐进二楼的雅间后,茶馆的大掌柜亲自出面,堆满了笑容的介绍说:“二位爷,不知您二位,爱听哪位先生的书?” 大掌柜的意思是,您二位可以随便点先生以及说书的段子,只不过嘛,可能要多掏点赏钱了。 胤禑对说书不感兴趣,便等着老十六发话。 老十六格外的喜欢说书和听戏,他脱口而出:“就说《三国演义》里的《计收姜维》吧?” 胤禑随即轻声吩咐道:“赏他。” “我们爷赏你的,拿好喽。”乌林赶紧从怀中掏出了一锭二两银子,递到了大掌柜的手边。 “谢二位爷的重赏,小的这就去下边张罗着,准保不耽误二位爷的消遣。”大掌柜手里捧着银子,一边哈腰谢赏,一边赌咒发誓。 第六章 宫里的零花钱 这年头,二两银子,已经不算是小钱了。 要知道,在如今的京城里,下白米每升仅为七文钱左右。 二两银子,可以购买400斤下白米。这么多米,再搭配点野菜、红薯啥的,足够一家五口人,大半年不饿肚皮了。 等大掌柜的走后,老十六很好奇的问胤禑:“十五哥,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胤禑浅浅的一笑,想逗一逗老十六,就说:“我不爱听戏、不爱逛街,更不爱外边的小吃,年俸银子倒是存下了不少。” 在宫里,上到皇太后,下到普通的宫女,每个人都有年俸银子可拿。 具体而言,皇子们在没有封爵的时候,一律比照嫔的标准,每年领取200两的年俸银子。 当然了,皇子们的吃穿用度等一切日常开销,都由内务府承担了。 这200两银子,仅仅属于是明面上的零花钱而已,康熙单独给的赏钱不算在内。 目前,皇子们的收入,主要由三部分组成:一是固定的年俸银子(相当于基本工资);二是生活用品、绸缎、饰品等(这算是岗位津贴);三是逢年过节、生日或读书出成绩的赏钱等(类似绩效奖金)。 老十六年纪小,又不懂得生财之道,还喜欢大手大脚的花钱,他的兜里经常没钱,需要王庶妃暗地里给予补贴。 胤禑就不同了,他可是财经类211大学毕业的硕士生,又在司局级央企副总裁的宝座上,待了很多年。 没钱打赏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们,怎么办呢? 自然是要做生意啊! 在胤禑的身边,共有四个“哈哈珠子”小伙伴,两人一组,轮班伺候着胤禑。 其中,暂时最得胤禑信任的那个哈哈珠子,便是表叔李煦的长子李鼎。 李鼎生于康熙三十三年,已有十三岁,刚好比胤禑小一岁。 实话说,王庶妃和李煦之间的关系,相对比较复杂。 大清是礼教森严的社会。嫡母的亲戚,才是正经的亲戚。生母(妾室)的亲戚,都不能算是亲戚。 比如说,红楼梦里,赵姨娘的亲弟弟赵国基,不仅没被贾环尊为舅舅,反而一直当作贱奴一般的任意使唤。 王庶妃的父亲王国正,就是李煦的嫡母之弟。 从这层关系上说,现任苏州织造的李煦,便是胤禑、老十六和老十八的表叔。 但是,坊间另有一说。胤禑的外公王国正,本是李煦手下的织工小头目。因王庶妃长得格外标致,被李煦看中了,便请嫡母王氏,认了王庶妃为干孙女。 当然了,关于王庶妃的身世,以及怎么进宫的详细过程,一直是个谜。 胤禑只知道,王庶妃曾经亲口告诉他,李煦是她的表兄。 对于精读过红楼梦的胤禑而言,李鼎可不就是贾家老太太的侄儿,忠靖侯史鼎么? 在一废太子之前,李煦和曹寅,都是脚踩两条船,既攀附太子胤礽,又暗中巴结老八。 照大清的规矩,旗人不许经商。 胤禑暗中经商做买卖的消息,若是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绝对没好果子吃。 信任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 不过,胤禑有理由相信,李鼎不可能出卖他。 按大清律,哈哈珠子和包衣阿哈,若是主动告发了主子的不法行为,不仅没有封赏,反而会被凌迟处死。 шшш⊙t tkan⊙¢ o 即使是皇权砖制的社会,皇帝也不敢为所欲为的乱来。 因为,内务府的绝对忠诚,事关整个皇家的生死存亡。 胤禑也没有妄想赚大钱,他只是想手头更宽裕一些,免得没钱打赏宫里的小太监们。 别看胤禑的年俸为200两银子,貌似很多的样子。 实际上,皇太后身边的姑姑们,德妃宫里的得宠太监和宫女,乾清宫里得势的人,老四身边的苏培盛和小顺子,两个弟弟身边的奴才,他自己身边的哈哈珠子、精奇嬷嬷、掌事嬷嬷、掌事姑姑、首领太监和掌事宫女,都需要银子的润滑。 不夸张的说,如果仅仅守着这200两的所谓年俸,胤禑在宫里根本不可能有如今的好人缘。 胤禑比谁都清楚,若想细水长流的获取利益,衣食住行,这些刚需的商业项目,必选其一。 由于经费有限的缘故,胤禑在前门大街外,背街的巷子里,赁了几间铺面。 因为前门附近,做小买卖的人特别多,也都要按时吃饭。 所以,胤禑的铺子里,只做一种生意:套餐盒饭。 买来三文一升的糙米,用大木桶蒸熟,每份套餐包含:一碟泡萝卜、一碟大白菜炖肉骨头和一大碗米饭。 每份套餐,只卖十文钱,图的就是薄利多销。 因为,不需要炒菜的厨子,这就省了一大笔开销。泡菜的方法,由胤禑亲自传授,让李鼎身边的奴才帮忙看着。 蒸米饭,就更容易了,哪个奴才不会? 至于铺面的租金嘛,也是几乎忽略不计了。因为,门面的东家就是李鼎的奶公。 开饭馆的生意,品种越单一,越容易控制成本。 如果,肉类或蔬菜的品种过多,卖不完的情况下,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蔬菜腐烂变质,这就很浪费了。 铺面开张之后,胤禑别出心裁的请了十几个乞丐,就在前门附近的大街小巷里,大肆宣传饭铺的量大管够。 俗话说的好,一个便宜九个爱。 吃得饱,还有点肉,关键是很便宜了,谁不喜欢? 结果,开张的当月,胤禑就赚了接近一百两银子的纯利润。 李鼎想扩大经营规模,却被胤禑制止了。 树大必然招风,很容易惊动了康熙。 悄悄的赚点零花钱,难道不香么? 胤禑的经营手法,就和现代各地的出租车司机扎堆吃饭的地方一样,确实是便宜实惠,毛利也不高。 但是,因为吃的人多,反而纯利润不低。 说书先生在一楼就位后,猛一拍惊堂木,开始说《三国演义之计收姜维》。 老十六很喜欢三国演义。因为,康熙曾经亲口告诉过他们,他们的皇祖考,也就是清太宗皇太极,就是靠着一本三国演义,奠定了大清入关的雄厚基业。 见老十六听得入了神,胤禑不由微微一笑,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一件往事。 当年,他一边听收音机里袁阔成播讲的《三国演义》,一边吃午饭,听到精彩处,竟然忘了扒饭。为此,他没少挨家长的骂。 第七章 白龙鱼服 楼下的先生,说到精彩处,忽然停了下来。 “诸位老少爷们,鄙人靠说书讨生活,挺不容易的。还请多少赏点吧?”说书先生涎着脸讨赏的样子,别提多滑稽了。 但是,说书的和唱戏的,都属于下九流的低贱行当。他们的脸面再重要,能比填饱肚子更要紧么? “赏。” “看赏……” “拿了钱,赶紧接着往下说。”楼下的看客们,纷纷掏了荷包。 胤禑心里明白,说书先生能在座无虚席的茶馆里有一席之地,肯定要交一笔不菲的费用。 没有足够的赏钱,说书先生的全家老小,只能喝西北风去。 这年头,下九流的贱民们,除非被权贵们养着,都只能凭真本事吃饭。 老十六这孩子,还不知道赚银子的不容易,一赏就是二两银子。 说书先生乐得快要合不拢嘴了,点头哈腰的连声道谢。 《计收姜维》讲完了之后,老十六又提出,想去听戏。 在旗人里边,上到皇太后,下到普通旗人,就没有不爱听戏的。 说白了,这个时代,还真没多少娱乐的项目。 听戏就不同了,足以消磨好几个时辰的光阴。 这个时代的听戏,指的就是京剧诞生的基石——昆曲。 胤禑完全没有戏曲细胞,对听戏很不感兴趣。 但是,架不住老十六的软磨硬泡,胤禑被硬拖去了前门附近最出名的戏园子——月明楼。 他们到的时候,月明楼的一楼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不过,有钱就是可以鬼推磨。 得了厚赏的门前伙计,点头哈腰的把胤禑和老十六,领上了三楼。 不巧的是,在三楼的楼梯口,胤禑看见了一位老熟人,御前头等侍卫班领吴什。 咳,既然吴什在这里,康熙肯定也在这里。 和康熙一起听戏,那绝对不是一种享受,而是无尽的折磨。 胤禑的反应极快,他拽着老十六的胳膊,就往楼下拖。 吴什早就看见了胤禑和老十六,他正犹豫着,是不是劝退呢?不成想,胤禑和老十六,主动退下去了。 陪着康熙出来散心,吴什自然也不希望,康熙被胤禑和老十六搅了兴致。 毕竟,康熙在儿子们的面前,一直都是假正经的面目。今上白龙鱼服的时候,被儿子撞见了,多少有损于父亲的威严。 当然了,如是被太子撞见了康熙的行踪,吴什拼着不要脑袋了,也必须把太子留下来。 原因嘛,其实也并不复杂,胤禑和老十六对康熙的皇位,完全没有威胁。 而太子就不同了呀! 老十六被胤禑硬拽出了月明楼,很不高兴的抱怨说:“十五哥,都到地方了,你拉我出来干嘛?” 胤禑小声解释说:“我看见了汗阿玛身边的吴什。若不拉你出来,咱们两个就要在汗阿玛的身边罚站了,哪还有心思听戏?” 老十六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 胤禑很懂规矩,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随便找了家戏苑,拉着老十六一起歇脚。 果然不出所料,两名吴什手下的侍卫,很快出现在了戏苑的门口。 胤禑完全有理由相信,戏苑的四周,都有吴什的人。 不客气的说,胤禑和老十六身边的人,也都被盯死了。 不能扫了康熙玩乐的兴致,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吴什有胆子纵容康熙的行踪被泄露出去。 这年头,人心隔着肚子,信任就是毒药,还是小心点为好。 在茶馆里坐了半个多时辰,门口盯梢的人,主动撤了。 胤禑不由暗暗松了口气,笑着说:“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回宫吧?” 老十六没有玩尽兴,有些不乐意。但是,宫里“下千两”的时间很早,若是回去晚了,总不能去老四的贝勒府借宿吧? 老四这个人,很喜欢板着脸,毫不留情的教训弟弟。不管老十六是怎么想的,胤禑暂时懒得主动送上门去找虐。 实际上,老十六一点都不想马上回宫,他还真想去老四的府上蹭膳。 胤禑看出了老十六的犹豫,便一本正经的说:“我这个人喜欢择床,若是去四哥那里借宿,肯定睡不好。另外,就怕进宫的路程太远,耽误了卯时进学啊!” 康熙亲自定的规矩,皇子们去尚书房读书,不许迟到早退。 老十六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去老四那里。 望着老十六远去的背影,胤禑不禁微微一笑。 将来,老四登基了,即使胤禑混得再不好,有老十六帮着说好话,总可以当个混吃等死的闲散王爷吧? 曹家站错了队,有老十三帮着说好话,最终的结局即使再窘迫,也比李煦的家族,好太多了! 李煦的一大家子,那是真正的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过了几天,张嬷嬷领着两个宫女,来见胤禑。 王庶妃身边的秋桐,胤禑自然是早就认识了。此女刚满18岁,长得倒还清秀,却算不上有多漂亮。 良妃身边送来的盈月,已经19岁了,不仅腿长腰细,而且,胸还特别大。她给胤禑的第一印象,很像是某个岛内,以前很出名的第一交际花。 按照现代审美观,盈月算是身材妖娆的一等美人。但是,以康熙朝的标准,仅仅是腿长这一样,就让她和美人无缘了。 张嬷嬷既然领了她们来,就说明,她们已经是胤禑的试婚格格了。 原本,张嬷嬷以为,胤禑会先点秋桐侍寝。可是,胤禑偏偏先点了盈月。 见四下里无人,张嬷嬷主动凑到胤禑的身边,小声提醒说:“爷,您先宠幸了盈月,只怕是有些不大妥当吧?” 胤禑明白张嬷嬷的意思,秋桐是王庶妃的人,应该先点她,才算是给了亲妈面子。 “嬷嬷,良妃母毕竟是妃位啊!”胤禑轻轻的一点,张嬷嬷当即恍然大悟。 良妃是正经的妃位,而王庶妃仅仅是享受庶妃待遇的常在罢了,真实的位分远不如贵人。 等张嬷嬷退下了之后,胤禑端起茶盏,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表面的理由,再怎么冠冕堂皇,也掩饰不了,男人的爱美之心啊! 当晚,盈月腰细腿长的诸多妙处,被胤禑挖掘的得淋漓尽致。 第八章 我非池中物 凌晨,胤禑起身后,张嬷嬷凑到床边,很顺利的找到了那块染着点点艳红的白绫。 张嬷嬷不由裂嘴笑了,也长松了口气,心里的大石头也跟着落了下来。 不管是哪个朝代,都格外看重子嗣的血统纯正。 若是盈月早就是个破鞋了,不仅她要沉井,她的家人们也都要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盈月被胤禑入过之后,虽然名分上还是试婚格格,实际身份相当于掌事姑姑,其地位高于春喜和春娇等宫女。 别看昨晚刚破身,盈月却没有丝毫矫情的空间。她不仅起得比胤禑更早,而且,一瘸一拐的伺候着男人更衣。 可是,盈月的耳根子慢慢泛红,仿佛火烤的一般。她的粉颊上,也涌现出不可思议的片片潮红,眼神也飘忽不定。 显然,盈月早就察觉到了,胤禑一直死盯着她看。 胤禑不由翘起了嘴角,嗯,有门儿。 老八能给盈月的东西,胤禑都能给。老八不能给她的,比如说,有爵位的儿子,胤禑也能给。 俗话说的好,好女就怕癞汉磨! 只要胤禑把水磨功夫做足了,不愁盈月将来不倒向他这边。 只是,万事开头难,千万不能心急。 散学之后,胤禑刚走进西三所的大门,就见老九那边的台阶下,跪了一个宫女。 唉,老九其实是个才华横溢的家伙。 但是,老九的心眼比较窄,眼里揉不得沙子,经常因为点小事,就惩罚身边人。 类似的场景见多了,胤禑早就见怪不怪了。 胤禑进屋更衣后,刚坐下来喝茶,就见春娇凑过来,小声说:“爷,九爷那边摔了个瓷器而已,杏李就被罚了跪。” 胤禑满意的点了点头,夸奖道:“你做得很好,下去找张嬷嬷领赏吧。” 所谓的领赏,只要没说金额,一律都是二两银子。 和老九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老九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胤禑可以装没看见。但是,他不能不知道内幕。 俗话说的好,伴君如伴虎! 皇宫,是全天下最险恶的地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等春娇走后,乌林摸进来,小声提醒说:“爷,再过几日,就是您的寿辰正日子了,该下的帖子还没下呢。” 胤禑笑了笑,说:“我不过是个闲散阿哥罢了,又不是整寿,何必搞那么大的场面呢?” 康熙的儿子,迄今为止,有十几个之多。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五指有长短,宠爱有不同。 除了太子的千寿节之外,由内务府出面大肆操办生辰的阿哥,只有老十四和老十八。 其余的阿哥们,有爵的都在自己府上开流水席,宴请门下僚属。 无爵又无宠的阿哥们,就只能自己单独的吃一碗长寿面了。 乌林有些心酸的说:“爷,您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个。” 胤禑笑着安抚乌林,说:“放心吧,迟早有一天,宾客盈门,川流不息。” 乌林怕惹胤禑伤心了,频频点头,说:“到时候,奴才就守在门口,收二十两一个的门包。” 有些话,只要深究下去,就会暴露出惊人的内幕。 二十两的门包,不是小数目了,只有毓庆宫那边的看门太监,才有这个待遇。 乌林本是一番好意,担心胤禑心里不痛快,影响了心情。 下人不懂事,主子却必须明白事理。 胤禑当即沉下脸,异常严肃的说:“以后不许再说这种混账话了,懂么?” “嗻。”乌林心头猛的一凛,赶紧哈下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胤禑摆了摆手,挥退了乌林。 经过三年的磨合,胤禑身边的小班底逐渐成形。 在宫里,胤禑的身边人,都不能团结一心,一致对外,迟早要出大事。 胤禑喝了两口茶,便起身去了书房。 书房设在南梢房,因为,不当西晒,下午没那么热。 胤禑的书房,一直由张嬷嬷亲自打理,别人都不许进。 张嬷嬷是个地道的人精,不仅能说会道,而且,善解人意。但是,她不识字。 不识字,且异常可靠,她负责打扫书房,胤禑才能放心。 在这个时代,任何一个皇子的书房,都是机密重地,不容丝毫闪失。 但凡,从书房里漏出去一张犯忌的小纸片,康熙虽不至于杀子,却可以圈禁到死。 别人不清楚,胤禑还能不知道么,老大、太子、老三、老八和老九,都死在了圈禁地。 其中,直隶总督李绂,按照老四的暗中授意,只用了三个半月,就把身强体壮的老九,活生生的折腾死了。 九龙夺嫡的诸皇子之中,老九死得最惨,其次是老八,再次是老三。 要不说老四蔫儿坏呢,他竟然把老三圈禁在了景山永安亭内,吃喝拉撒睡,都不许离开小亭子。 当晚,胤禑又帮秋桐破了身。不过,秋桐虽然长得不如盈月漂亮,却身怀“春水玉壶”的盖世名器。 反正吧,谁用谁知道,不可细说也。 转眼间,就到了胤禑的生日这天。 从凌晨起床开始,身边的太监和宫女们,纷纷向胤禑道喜。 “给爷道喜了。” “爷,奴婢想讨个赏。” “唉,今儿个是您的正生辰,却只是叫了一碗长寿面,太薄了点啊!”张嬷嬷私下里抱怨个不停。 胤禑笑了笑,说:“嬷嬷,我喜欢吃面。” 这人呐,有几分实力,就办几分事。 没有实力的时候,宁可低调再低调,也不能乱装大尾巴狼。 直到散学之后,乾清宫那边始终没有任何表示,完全把胤禑当作了空气。 德妃倒是按照往年的例,赏了胤禑十两银子,把养母的面子情,勉强敷衍住了。 王庶妃呢,她其实并不缺银子花。 有李煦那个大财神爷在背后撑腰,王庶妃的手头,从来没有紧过。 但是,宫里自有规矩在,不容轻易超越。 尽管,王庶妃暗中给胤禑塞了一百两银子,但是,对外只是说,给了五两银子而已。 再怎么说,王庶妃赏的银子,不可能公开超过德妃的标准。 胤禑递牌子请见德妃,想当面谢恩。德妃却派人告诉他,身子不爽利。 身子不爽利,是委婉拒绝的代名词,宫里人都知道。 张嬷嬷担心胤禑生气,故意陪着他拉家常。 可是,胤禑不仅丝毫也不生气,还一直谈笑风声。 毕竟,在德妃的眼里,只有老十四才是亲生的,连老四都被当成了外人。 夫复何言? 第九章 天赐良机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通禀声,“爷,十六爷来了。” 亲哥哥过生日,老十六都不露面,那还亲个鬼呀? 老十六把一只锦匣,递到了胤禑的面前,笑嘻嘻的说:“大哥,打开看看吧?” 因为忌讳问题,只要旁边有外人,老十六一直按照排行,唤胤禑为十五哥。 胤禑笑了笑,说:“岂有当面看礼物之理?” “唉,你就别墨迹了,快点打开看看吧。”老十六一个劲催促胤禑。 胤禑勉为其难的亲手打开了锦匣,却见,匣内躺着白花花的八锭银子,一锭十两。 说出去也许大家都不相信,无爵的皇子们,手里最缺的就是银子了。 老十六的年俸银子,和胤禑一样,也都是二百两而已。可是,老十六一向大手大脚惯了,兜比脸干净,却给胤禑送来了八十两银子。 嗨,毕竟是亲兄弟呢,胤禑的心头不由浮起了阵阵暖意。 胤禑故意逗老十六:“你把家底子都送我这里来了,回头怎么出宫玩耍?” 老十六满不在乎的说:“除了姆妈的贴补,尚有表叔的孝敬呢。实在不行,我就跟着你混,总不至于没吃没喝吧?” 我跟着你混,老十六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胤禑不禁哑然一笑,是啊,跟着亲哥哥混,将来有糖吃。 只是,胤禑和老十六,一直等到天色擦黑了,也没等来老十八。 “他自己不来也就算了,连亲哥哥的生辰礼都忘了,哪有半点手足之情?”老十六毕竟年轻,忍无可忍的发牢骚。 胤禑摆了摆手,说:“算了,不等了,咱们自己开席吧。” 老十八从小养在了乾清宫里,又没到进学的岁数。 实话说,除了逢年过节之外,三个亲兄弟之间,平时也很难见上一面。 距离产生疏远,情分自然淡薄。 更重要的是,别看老十八的年纪尚小,却被康熙溺爱得不像话。 大家私下里都说,老十八就是缩小版的跋扈太子。 和倍受宠爱的老十八不同,无爵无势的胤禑,在诸多皇子之中,属于小透明式的存在。 胤禑在宫里的状态是:皇太后不疼,康熙不爱,养母德妃不闻不问,哥哥们集体漠视。 更麻烦的是,王庶妃背后的娘家势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众多的哥哥里边,也就是性格宽和的老五,对胤禑相对友善一些罢了。 但是,若说胤禑和老五之间有多深的交情,那就纯属自作多情了。 今天的十四岁生辰小宴会,胤禑没请任何兄弟到场相聚。就连亲弟弟老十六,也是不请自来的。 被人瞧不起,还上赶着去巴结,那是自己犯贱! 很早的时候,胤禑就懂得一个道理:位卑莫劝人,权重莫张狂。 第二天,胤禑刚散学,就听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老四被太子胤礽,给踢下台阶,晕死了过去。 实话说,以前,胤禑一直以为,这事已经发生了。 谁曾想,也是巧了,竟然就发生在相距不远的毓庆宫里。 胤禑赶紧命乌林去找老十六,打算和老十六一起去看望老四。 若仅仅是胤禑独自前往,因往日的关系并不是特别近,反而显得太过突兀了。 毕竟,老四很多疑,轻易不可能相信任何人。 很快,老十六来了,他很有些迟疑的说:“八哥和四哥的关系最好了,连八哥都没去看四哥,我们却去了,这合适么?” 胤禑瞥了眼老十六,嗯,这孩子是在担心太子生气吧? 太子踢昏了老四,胤禑和老十六主动去看望老四,多少有些投鼠忌器的问题。 “无妨,我们就是去看望一下而已,说不准,还见不着四哥呢。”胤禑这么一分析,老十六勉为其难的点了头。 这时,躺在病榻上的老四,除了脑袋有些发晕之外,其实并无大碍。 老四虽然一直是太子的跟班小弟,但是,他也是康熙的亲儿子呢! 谁料,老四居然当众受此羞辱,太子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呀! 和老电视剧里描述的不同,在一废太子之前,老四不仅是二阿哥党,同时,他和老八的关系,也异常之亲密。 因两座贝勒府共用一堵墙的关系,老四和老八索性在墙上开了一个小门,方便彼此过去串门。 平日里,只要八福晋在府里发飙,老八就要穿过小门,躲到老四的贝勒府里避难。 听说胤禑和老十六一起来了,老四情不自禁的楞住了。 从老四被太子踢晕,到他不敢叫太医,灰溜溜的回府休息,前后不到两个时辰。 如果说,胤禑和老十六,是因为出身卑微,被人瞧不起。 那么,老四的不合群,主要就是性格问题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诸多兄弟之中,只有老八和老四走得最近。 老四比谁都清楚,因为太子出了手,老八迟早会来看望他。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老四反而不敢见老八。 因为,太子和老八,是死敌。 哦,你老四刚挨了踢,就投靠老八去了,以后别来毓庆宫了。 老四怕的就是这个! 至于老十三嘛,呵呵,他现在是太子跟前的大红人,和老四的关系只是相对近一点而已,真没有老电视剧里描述的那么近,那么铁。 苏培盛哈着腰,小心翼翼的说:“十五爷、十六爷,实在不巧了,我们爷喝了药,已经睡熟了,您看……”故意没把话说完。 胤禑早就猜到了,老四不会见他。但是,这一趟他和老十六必须来,而且,还要排第一个。 “小苏子,你也是知道的,我是个穷阿哥,兜比脸干净。呐,这是‘四美居’的酱肘子,据十六弟说,这是四哥最爱的补品。”胤禑没有急于表功,反而主动把老十六推到了前台。 “苏培盛,爷来都来了,总要看一看四哥吧?退一万步说,就算四哥已经睡了,爷进去看一眼就走,不吵醒他,又有何妨?” 老十六经常来四贝勒府,他和苏培盛已经非常熟悉了,说话间,自然随意了许多。 苏培盛是老四身边的第一心腹,他自然知道,老十六是目前为止,最亲近老四的一个皇子,没有之一。 若是硬拦着不让老十六去看老四,将来,吃亏的只能是苏培盛自己。 “十六爷,这么大的事儿,奴才一个没把儿的哪敢擅自做主啊?请容奴才禀一声福晋主子,可好?”苏培盛说的是正道理, 既然老四病了,四贝勒府里的大小事务,都归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主持。 见胤禑微微颔首,老十六想了想,也就同意了苏培盛的提议。 第十章 第一桶金 苏培盛禀报的时候,四福晋就坐在老四的床边。 老四仔细一想,就对四福晋说:“那你就见见他们吧,毕竟是一番好意,别让他们寒了心。” “是。”脚踩花盆底的四福晋,蹲身领了命。 四福晋在西花厅内,接见了胤禑和老十六。 胤禑进门一看,室内中央隔了一架巨大的屏风。 照本朝的规矩,满七岁之后,叔嫂见面须避讳。 当然了,如果老四就在现场,那就另当别论了。 “小弟胤禑,小弟胤禄,请四嫂安。” 胤禑带着老十六,隔着屏风,主动鞠躬行礼。 宫里的规矩,平辈之间,鞠躬行礼,受礼者必须还礼。 隔着屏风,就听四福晋清脆悦耳的嗓音:“妾乌拉那拉氏,请十五叔、十六叔安。” 见礼之后,胤禑隔着屏风,轻声说:“四嫂,听说四哥病了,十六弟拉着我一起看望四哥……” 老十六忍不住扭头看着胤禑,老四被踢昏了,明明是胤禑派人通知他的,怎么他反而成了主角? 不过,亲兄弟之间,也没必要计较这些细枝微节。 四福晋柔声道:“十五叔和十六叔,您二位冲着往日的情分,头一个来看望我们爷,妾实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请二位叔叔,受妾身一拜。” 隔着屏风,四福晋真的蹲身行了万福礼。 胤禑赶紧拉着老十六,侧身避开了四福晋的礼。 叔嫂之间,始终有着人伦大防。即使有苏培盛在侧,也不能久处于一室,免得惹来清白的非议。 胤禑简单问清楚了老四的病情,又温言慰问了一番,赶紧拉着老十六,一起告辞离开了。 出门之后,老十六见左右没有外人,就小声问胤禑:“哥哥,若是太子也对咱们动粗报复,那就只能被抬回阿哥所里养伤了。” 胤禑微微一笑,说:“我们既不当差,又不管部,太子殿下肯定是鞭长莫及啊!” 老十六还是有些担心,又问胤禑:“可是,等太子登基当了皇帝,想拿捏咱们哥俩,简直是易如反掌啊!” 胤禑情不自禁的笑了,抬手拍了拍老十六的肩,刻意压低声音说:“你就放心吧,到时候,就说是我的主意,由我独自承担太子殿下的怒火吧。” “那怎么行呢?”老十六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你我是亲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胤禑不禁心下一暖,尽管不知道以后会如何,至少在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很感动。 等胤禑和老十六走后,四福晋拿着他们送来的礼单子,来见老四。 老四打开礼单子,定神一看,竟然全是他爱吃的东西。 四福晋早看过礼单子了,她也不禁叹了口气,说:“爷,十五叔和十六叔送来的礼物,拢共不超过十两银子。可是,样样都是您爱吃的,显见得,他们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啊!尤其是,这芳林居的酱肘子,出了正阳门,还要走好远呢。” “我心里有数。”老四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一旁的苏培盛,心里一片透亮,老四肯定记下了胤禑兄弟两个的情分。 胤禑兄弟两个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第一个来看望四爷,这是何等的手足之情? 另外,送礼的厚重程度,自然要和个人收入,密不可分了。 胤禑和老十六,年俸银子分摊到每个月,也就十来两而已。 这次,胤禑和老十六,一人出五两,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一的当月零用钱。 千里送肘子,礼轻情谊重啊! 胤禑回到乾西三所,刚坐下喝了口茶,就听见对面的老九那边,传来了打板子的哭叫声。 “唉……”胤禑不由皱紧了眉头,心情多少有些不爽。 这就像是,同楼层的隔壁邻居家,养了条狗,不分白天或黑夜的乱叫唤,你烦不烦? 老九这人,是真正的才华横溢。 但是,老九的脾气很坏,一句话不对付,就容易爆发。 实话说,胤禑早就不想和老九做邻居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距离老九封贝子,搬出去住,还有几年的时间,胤禑也只能暂时忍着。 毕竟,兄弟阋墙的事,肯定会惹康熙生气。 而且,老九有老八、老十和老十四撑腰,真闹翻了,胤禑迟早要吃大亏。 反正吧,老九打的是他自己的下人,胤禑只须装傻充楞即可。 胤禑的半盏茶刚下了肚,宫女春喜进来,蹲身道:“爷,是对面的小李子打碎了九爷心爱的瓷瓶,被慎刑司罚了二十板子。虽然打不死人,屁股却要开花,恐怕暂时无法当差了。” 没有规矩,何成方圆? 宫里忌讳滥用私刑,宫女和太监们犯了错,均由慎刑司负责审判并执刑。 在宫里,宫女或太监们犯错了,惩罚的措施可谓是花样百出。比如说,顶碗啊、罚跪啊、打手板心啊、打板子啊、掐大腿啊,太多了,无法一一列举。 但是,宫里绝对忌讳扇耳光,宫女和太监即使犯再大的错,也不许掌嘴。 胤禑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示意春喜起来说话。 等春喜站直了身子,胤禑小声问她:“小李子挨了打,梨花没伤心?” 春喜眨了眨眼,小声禀道:“回爷,奴婢虽然没看见梨花偷哭的样子,却发现,她的眼珠子红通通的。” 胤禑了然的一笑,吩咐道:“你进宫的时候,就是跟着梨花学的规矩。有机会的话,就去安慰安慰她吧。” “是。”春喜点头答应了,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又蹲身道,“爷,梨花托奴婢弄的那个物件……”略带羞涩的说不下去了。 胤禑略微一想,随即点点头,说:“我已经从外头带回来了,只是最近事多,忘了给你罢了。回头啊,让乌林拿给你。” 梨花已经二十六岁了,因为生理上的迫切需要,她和小李子私下里结成了对食。 因为小李子没了蛋,梨花却需求旺盛,这就需要解闷的老物件——玉杵了! 为了接近梨花,春喜装作和乌林也是对食的样子。 乌林经常跟着胤禑出宫,暗中帮梨花带禁物回来,不要太方便了。这么一来二去的,梨花和春喜的关系,比亲姑侄还要亲了。 第十一章 太子之怒 散学后,胤禑和老十六正在射殿的场地上,一起练习骑马射箭。 毓庆宫的副总管太监吴得胜,突然出现在了射殿的训练场上,大步朝着胤禑和老十六走来。 “请十五爷、十六爷安。”吴得胜很守规矩的虚空扎千请了安。 www◆tt kān◆¢○ 老十六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胤禑却心里有数,他和老十六去看望老四的事情,被太子知道了。 吴得胜是太子胤礽跟前,最得宠的大太监之一。 除了梁九功和魏珠等少数几个康熙的哈哈珠子太监之外,无论宫里还是宫外,几乎没人敢不给他面子。 “吴总管,有事?”胤禑不仅没有主动翻身下马,反而居高临下的俯视吴得胜。 “回十五爷和十六爷,太子爷请您二位爷,一起去毓庆宫里走一趟。”吴得胜一直哈着腰,表面上尽到了礼数,可是,话里话外却是阴恻恻的不怀好意。 这年头的去毓庆宫里走一趟,就代表着,野猫子进宅,准没好事儿! 没办法,康熙对胤礽,那才是真爱! 别的且不说了,胤礽当众踢昏了老四,近在咫尺的康熙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直到目前为止,康熙却一直在装不知道似的。 以往的公开场合之下,康熙一直大力鼓吹,兄友弟恭,彼此友爱。 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康熙的心,却偏到了大西洋的上空。 亲爹的偏心,到了这种程度,夫复何言? 老十六毕竟年幼,多少有些害怕,便颤声道:“必须要去么?” 吴得胜听出了老十六的惧意,不由得意的一笑,故意大声说:“我的十六爷呀,我们太子爷无论请谁去毓庆宫,至今还没有敢不去的。” 这家伙,简直是猖狂之极! 说实话,胤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主动去慰问老四,却因此倒了霉,请问,老四会怎么看? 胤礽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康熙不在京里的时候,一直是他监国。他叫胤禑和老十六过去,胤禑还真没办法拒绝。 再说了,距离一废太子,尚有两年。距离二废太子,也有六年之久。 真把太子胤礽得罪死了,胤禑只能带着老十六,投奔老八了。 可是,投奔老八,等于是饮鸩止渴,迟早药丸。 实际上,站在胤禑的立场上,他不可能去投奔老八。这主要是因为,老八身边已经有了老九、老十和老十四。 即使,老八笑到了最后,胤禑和老十六也只能分点蛋糕渣。 这就和年羹尧、隆科多的处境一样,他们不选老八,也是因为,老八的身边挤满了等着分蛋糕的满洲勋贵。 吴得胜按捺住心中的得意,哈着腰在侧边引路,领着胤禑和老十六去了毓庆宫。 毓庆宫,就在射殿的正北边不远处。 穿过前星门和祥旭门,绕过惇本殿,胤禑和老十六被领到了毓庆宫的正殿阶下。 “十五爷、十六爷,请稍候片刻,容奴才进去禀报一声。”吴得胜哈腰的同时,脸上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容。 胤禑心里有数,今天来毓庆宫,明摆着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吴得胜,路上走慢点,别太心急了。我和你十六爷,都垫过饽饽,肚子不饿!”胤禑满是讥讽的揶揄吴得胜。 吴得胜心下大恨,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哈着腰,摇头摆尾的说:“十五爷,瞧您老人家说的,奴才一定快去快回。” 再怎么说,胤禑和老十六也是今上的亲儿子,他们可以任由太子折辱,却不可能被个狗奴才肆无忌惮的欺负了。 吴得胜进去之后,老十六还是有些担心,便小声问胤禑:“十五哥,若是……” 胤禑微微摆了摆手,笑着说:“放心吧,见面后,你尽量少说话,由我顶在前头。” 老十六颇为感动,拉住胤禑的右手,用力的摇晃了好几下。 胤禑微微一笑,他们是亲兄弟,又都无宠。真出了事,他这个做哥哥的,只能是责无旁贷的挡在前边。 别看已是下午了,天上的日头,依旧火辣辣的,晒得身上冒油。 胤禑和老十六,被晾在台阶下,足足站了大半个时辰,吴得胜这才得意洋洋的出来了。 “回十五爷、十六爷,我们太子爷有请。”吴得胜说话的腔调,格外令人感到不适。 胤禑真没打算惯着他,抬手就狠狠的甩了一个耳光,厉声喝斥道:“狗奴才,爷的脚,你也敢踩?” 吴得胜是胤礽跟前的红人,已经多少年没有挨过耳光了,几乎在眨眼间,他被彻底的打懵了,捂着脸不知所措。 老十六简直惊呆了,他做梦也没有料到,胤禑竟然敢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撒野。 “哼,狗奴才,等爷出来,再狠狠的收拾你。”胤禑轻轻的拉了拉老十六的胳膊,领着他一起走上台阶,步入殿内。 殿内的正中间位置,摆了一架小型的须弥座,太子就坐在上边,正目光阴冷的盯着胤禑。 胤禑领着老十六,快走了几步,一起拜倒于须弥座下。 “臣弟胤禑,恭请太子殿下万安。” “臣弟胤禄,恭请太子殿下万安。” 自从,康熙立了皇太子之后,老二胤礽和兄弟们,就是君臣有别了。 不过,这里的君臣有别,指的是,胤礽享受半君的待遇。 正式场合下,比如说,大朝会之时,胤禑等十几个皇子,见了胤礽,都必须行跪见礼。但是,却不是三跪九叩,而是二跪六叩。 但是,非正式场合下,胤禑见了胤礽,只须行一跪一叩即可。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胤禑,你胆儿不小啊,连孤宫里的太监,也敢动粗?”胤礽很不客气的当众质问胤禑。 在大清,指名道姓的行为,和当众吐唾沫到脸上,没有任何区别。 很显然,胤礽真的火大了! 老十六紧张的要死,死死攥紧了拳头,很想说什么,喉咙仿佛被掐住了一般,一直发不出声。 胤禑没有丝毫的慌乱,镇定自若的说:“回太子殿下,臣弟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吴得胜就和皇祖考身边的吴良辅一样,不能再留了。” “吴良辅?”胤礽微微一楞,随即皱紧眉头,冷冷的说,“胤禑,你以为胡乱攀扯别人,孤就会饶了你么?” 吴良辅是前明的太监,被顺治帝格外的宠信,最后,被活活杖毙了。 第十二章 及时雨 胤禑心里明白,胤礽从小跟着诸多名师读书,不敢说满腹经纶,至少也是学富五车。 单就学问水平而言,胤礽比胤禑,高出十倍不止! 客观的说,胤礽的先后两次被废,并不是他真想谋反。而是,面对康熙的持续打压,他没有做到忍无可忍,还须再忍。 “回太子殿下,不管您是怎么想的,臣弟是真心替您着想。”胤禑也懒得再看太子的脸色,淡定的说,“汗阿玛一再告诫我等,必须手足亲密友爱。可是,吴得胜区区一个狗太监,竟敢甩脸色给臣弟看。若是,闲言碎语传了出去,指不定传成啥样呢。” “再说了,臣弟和十六弟,就算是扔到人堆里,也很不起眼啊。”胤禑比谁都清楚,胤礽是个聪明绝顶的家伙。 胤禑故意没有明说的潜台词,胤礽肯定听得懂。 三年前的康熙四十二年,可以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索额图,被康熙随便捏造了个罪名,莫名其妙的就给整死了。 不夸张的说,索额图的死,等于斩断了胤礽的双臂,也代表了胤礽和康熙这对君臣父子之间的矛盾,逐渐不可调和! 胤禑的意思,其实说的很清楚了,他和老十六都是汉女所出,且无权无势还无宠,对胤礽没有半点威胁。 若是,胤礽对胤禑下了狠手,折辱过甚,反而很容易被老八他们所利用。 这个才是胤禑暗示胤礽最重要的东西! 时代不同了,失去了索额图护佑的胤礽,就像是苍鹰折翅一般,真的是元气大伤,乱了方寸。 “照你这么说,你折了孤的颜面,孤反而要感激你喽?”胤礽的语气颇为不善。 胤禑见老十六张了嘴,心知不妙,赶紧抢在老十六的前头,说:“不瞒您说,臣弟在这个时候,扇了吴得胜,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功和过,怎么评价,其实并无统一的标准。 但是,在老四被踢昏的节骨眼上,胤禑当众惩罚了吴得胜,让康熙知道了,会是个什么感想? “啪!”胤礽气得不轻,抬手拿起马鞭子,恶狠狠的抽在了杏黄色的桌子上,“哼,你把孤当成傻子哄骗么?” 老十六毕竟年纪小,没见过大场面,他真给吓住了,情不自禁的往胤禑的身后缩。 胤禑心里有数,挨过胤礽马鞭子的王公大臣,真的是数不清了。 为啥,老八刚竖起八爷党的大旗,满洲勋贵和重臣们,纷纷靠拢了过去呢? 实际上,颇有些人,并不是真心支持老八,而只是想把太子胤礽拉下马而已。 随着康熙在位的时间超过了四十五年之久,在他的积威之下,真没谁敢直接挑衅至高无上的皇权。 但是,这并不影响,满洲宗室和勋贵们,利用老八斗太子,变相削弱康熙的威权。 “太子殿下,臣弟和十六弟无门无派,也不乐意给任何人当枪使,请您明察!”胤禑反手将老十六护在了身后,毫无畏惧的公然叫了板。 “傻库(混蛋)!”胤礽气得直翻白眼,霍的站起身子,手里提着马鞭子,居高临下的一步步朝着胤禑逼近。 “十五叔、十六叔,快走,快走啊!”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一名旗装女子,踩着花盆底,风驰电掣一般的挡在了胤禑和老十六的跟前。 胤禑暗暗松了口气,太子妃瓜尔佳氏,终于等到她出来救命了。 即使是大奸臣秦桧,尚有三五好友呢,更何况是太子胤礽乎? 前明太祖朱重八,那可真是铁血残忍无比。但是,马皇后和太子朱标,都可以劝住他。 进入康熙四十年以后,德妃对晚年的康熙,也拥有一定的影响力。 老八,也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八福晋的悍妇之名,就是康熙亲口说的。 胤礽恼火起来,真敢六亲不认,连铁杆马仔老四都直接踢昏过去,更何况是区区胤禑呢? 但是,索额图死后,胤礽对太子妃的娘家母族瓜尔佳氏一族,比此前更需要了。 太子妃瓜尔佳氏,汉姓石,其家世异常显赫。 其曾祖父石廷柱,隶正白旗汉军,官至镶红旗固山额真,镇海将军,兵部尚书、一等伯,以三等伯世袭。 其祖父,和硕额驸石华善,历任安南将军、平寇将军和定南将军。 太子的岳父,石文炳,历任福州将军、正白旗汉军都统等要职。 更重要的是,太子妃的二妹夫,便是现任裕亲王保泰。 前任裕亲王福全,既是康熙的哥哥,又是八爷党的骨干分子。 但是,现任裕亲王保泰,也颇得康熙的信任。他受了老婆的影响,却和太子走得很近。 另外,太子妃的亲妈,是礼亲王代善的曾孙女。 如今的八大世袭王爷之中,礼亲王一家人就占了三个名额,所以说,礼王一系在宗室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有太子妃在前边挡着,胤禑二话不说,拽住老十六的胳膊,就往殿外跑。 托康熙重视教育的福气,小棒受,大棒走的道理,胤禑还是很清楚滴。 胤禑和老十六,毕竟是康熙的亲儿子。胤礽再怎么生气,也不敢做得太过火了。 康熙还没死呢,胤礽几天之内,连续打了三个皇子。若是康熙死了,他的儿子们还不得死光光啊? 胤禑拉着老十六,逃出了东宫之后,见后边没有追兵,不由放慢了脚步。 老十六一边抹汗,一边气喘吁吁的说:“好悬啊,差点吃了鞭子。” 胤禑不由笑了,说:“我的傻弟弟呀,若是咱们两个真的吃了鞭子,八哥肯定乐得合不拢嘴。” 这话有点绕,老十六仔细琢磨了半天,这才领悟胤禑的意思。 “嗐,不至于吧,就凭我们两个无足轻重的小阿哥?”老十六压根就不信,康熙会因为他们两个挨了鞭子,就废了太子。 老十六虽然很聪明,毕竟年纪尚小,胤禑也懒得多作解释,便领着他回了阿哥所。 过了几天,老十六去老四那里蹭膳回来,兴高采烈的对胤禑说:“哥哥,四嫂准备很多好东西,根本吃不完啊。” 胤禑喝了口茶,笑着问老十六:“你吃不完了,所以,带着吃剩下的给我吃?” 老十六抬手指着地上的五层红漆食盒,笑嘻嘻的说:“原本啊,我嫌麻烦,不想带的。四嫂却说,带回来你也可以一起吃啊,我这才应了。” 胤禑一听便懂,他和老十六差点吃鞭子的事情,勾起了老四的同病相怜。 这年头,若是处境大致相仿,很容易引起共鸣。 话说回来了,老四都知道了,一定紧盯着太子的康熙,有可能不知道么? 然而,宫里的状况,就像是一颗小石头落进了马里亚纳海沟一般,没有半点波澜。 康熙没有任何表示,并不意味着,这件事情就这么轻易的过去了。 第十三章 人红是非多 这天,散学后,老十走过胤禑跟前的时候,史无前例的停下了脚步,发出了友善的邀请。 “十五弟,咱们哥几个,很久没有一起聚了。等你有闲的时候,就去我那里赏月,品茗。” 胤禑赶紧起身,打着哈哈说:“多谢十哥的挂念,等有空的时候,小弟我一定过去讨扰。” 客套话,谁不会说啊?反正,都是敷衍个面子情罢了。 和老九不同,老十因为出身高贵的缘故,即使至今无爵,却也分府出宫,自己单过了。 也许是有所顾忌,康熙并没有做得太明显,一直没有明确公布老十的年俸。 不过,胤禑也是知道的,老十府上的一应用度,均由内务府负责拨款拨物。 大家都是康熙的儿子,但是,谁叫老十的亲妈是温僖贵妃钮祜禄氏呢? 顺治朝著名的四辅臣之一,一等公遏必隆,便是老十的郭罗玛法(外祖父)。 铁杆的八爷党,现任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便是老十的亲舅舅。 比较有趣的是,老十的嫡福晋死后,后娶的继福晋赫舍里氏,居然是太子胤礽的母族表妹。 然而,即使有了这层亲戚关系,老十依旧义无反顾的支持老八,根本不鸟太子。 从射殿回阿哥所的路上,胤禑正和老十六说说笑笑,却听乌林禀道,“爷、十六爷,十二爷从后边追上来了。” 胤禑扭头一看,只见,老十二果然就在后边不远处。 唉,果然是人红是非多啊! 胤禑暗暗叹了口气,领着老十六,一起站在了宫墙边上,等着老十二过来。 老十二已经大婚,但是,他的母族出身低微,至今还住在逼仄的阿哥所里。 就年龄而论,老十二比胤禑年长八岁多,算是老大哥了。 不过,此前的老十二一直独来独往,既不攀附太子,也没有亲近老八,算是个独行侠了。 老十二走近之后,率先拱手,笑道:“十五弟、十六弟,过几日,是我郭罗玛法的小生辰,到时候,一起去那里吃酒,顺便帮我捧捧场,可好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胤禑见老十六没有反对,便点头答应了。 分手之后,老十六皱着眉头说:“十五哥,十二哥的郭罗玛法好酒贪杯,混得不行,一直是个五品郎中。可我听说,他的舅舅竟是托合齐?” 胤禑不由微微一笑,老十六知道的消息,早就是旧闻了。 老十二的情况,其实挺奇怪的。 他的外公拖尔弼没什么本事,也一直不怎么得宠,至今,不过是个五品郎中罢了。但是,他的亲舅舅托合齐,却是现任步军统领。 众所周知,在京城里,步军统领算是今上的绝对心腹。 步军统领若不可靠,今上肯定睡不着觉。 更有趣的是,老十二的嫡福晋富察氏,竟是现任武英殿大学士马齐的亲闺女。 实话实说,换作是任何一个成年的皇子,若是有老十二这么雄厚的背景,肯定会对皇位产生觊觎之心。 然而,也许是养母苏麻喇姑,教导得太好了,老十二一直安分守己,从不掐尖冒头。 客观的说,康熙也没太在乎老十二这个儿子。 如今的老十二,都已经二十二岁了,却从未办过差事,更没有管过部,一直在尚书房里安静读书。 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但是,拥有十几个儿子的康熙,眼里只有太子胤礽和老八,等少数几个儿子。 其余的皇子们,虽然享受着锦衣玉食,本质上,却都算是宫里的小透明。 实话说,如果是老大那种惹祸精发出的邀请,胤禑即使再闲,也不可能带着老十六,去淌那种浑水。 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老三、老四和老十三,都属于是东宫党。老九、老十和老十四,都是八爷党。 老五、老七、老十二、胤禑和老十六,都算是不惹事的吃瓜群众。 不管,最终是谁笑到了最后,他们都甘当贤王! 回到阿哥所里,胤禑正在喝茶,春喜凑进来,小声说:“爷,是您让奴婢提醒您一声,李姑姑的养子明儿个下午成婚,您说,想亲自去凑个热闹。” 胤禑频频点头,含笑夸奖春喜说:“很好,若不是你的及时提醒,我险些忘了这么大的事儿。” 李姑姑,原本是胤禑身边的掌事姑姑。因严重超龄的缘故,被放出了宫。 接近四十岁的李姑姑,自无嫁人的可能性,便认了本家的亲侄儿为养子,以便将来替她养老送终。 反正吧,她的亲哥哥有五个儿子,一直害怕凑不齐娶儿媳妇进门的五份聘礼。 因李姑姑是胤禑的保姆,从小就伺候在身边的心腹,胤禑便打算赏个大脸给李姑姑。 隔天的下午,散学之后,胤禑在玉柱和李鼎的簇拥下,由神武门出了宫。 神武门外,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这是李鼎事先预备的坐驾。 胤禑缓步走到马车前,玉柱和李鼎,一左一右的搀着他的双臂,扶他踩着长条凳,登上了马车。 等胤禑在车厢里坐稳后,玉柱和李鼎,各自上马,在马车的两边随时伺候着。 如今的京城里,皇家园林和各大王公贝勒的府第,几乎都集中在内城的西边,所以,一直有西城为贵的说法。 李姑姑隶于正白旗满洲,她家位于东直门大街南边的送姑娘胡同。 马车不急不徐的朝东边驶去,玉柱见胤禑挑起窗帘,欣赏着外边的街景,赶紧提醒说:“爷,外边灰大,路上到处臭烘烘的,可别弄得灰头土脸。” 胤禑确实闻到了屎臭和尿骚混合在一起的怪味,令人作呕,却又无处躲避。 如今的京城里,因为没有公共厕所的缘故,路人都是随地大小便。 时间一长,京里的大街小巷,全都臭气熏天。 所以呢,今上出行的时候,顺天府和大兴、宛平二县,都会提前出动大批的人手,运来黄土垫道,再泼水净街。 李鼎倒是很有经验,他事先在车厢里,燃起了沉香,免得把胤禑熏吐了。 套句鲁肃和孙权的对话:“群臣皆可降,唯主公不可尔!” 胤禑身边的四个哈哈珠子,都是脑门上刻了十五爷的死党。除非是被康熙往死里逼,不然的话,他们都属于最值得信赖的小弟。 因为,即使背叛了胤禑,哈哈珠子们也是前途尽毁,被人暗中戳脊梁骨的生不如死。 想当初,康熙擒鳌拜,靠的就是哈哈珠子们的齐心协力。 第十四章 赏脸 因不赶时间的缘故,马车走得并不快。大约一个时辰后,这才赶到了送姑娘胡同的西口。 胤禑不想给李姑姑家里添麻烦,故意没有事先派人通知她。 等马车在胡同口停稳了之后,乌林这才跑进了胡同,去找李姑姑。 不大的工夫,只见,一个中年妇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抹着眼泪的跑过来。 “奴婢李佳氏,请主子大安。”李姑姑扑到车厢边上,赶紧跪下行礼。 胤禑听到了动静,抬手挑起窗帘,轻抬折扇,笑吟吟的说:“今儿个是姑姑家里大喜的日子,我来讨杯水酒吃,沾沾喜气,没给姑姑您添什么麻烦吧?” “爷,您是何等金贵的身份,怎么跑到奴婢这里的污糟猫地界来了?”李姑姑还是和以往一样的喜欢唠叨。 若是换个人唠叨,胤禑肯定不爽。 但是,李姑姑打小就伺候着胤禑,确实把他照顾得很好,那就随她唠叨吧。 这人呐,身在福中,必须知道福。 胤禑从车上下来,亲手扶起了李姑姑,笑眯眯的说:“我来都来了,姑姑您总不至于赶我走吧?” 李姑姑也知道胤禑的性子,她反手把养子拉到跟前,厉声吩咐道:“快,快跪下,好好的给爷磕几个响头。” 胤禑看得很清楚,今天的新郎,穿着大红的喜褂,头戴喜帽,大约十七岁左右的年纪。 李四宝彻底喜懵了,手脚都没地方搁了,脑子里一团浆糊。 “奴才李四宝,请主子大安。”得了李姑姑的提点,李四宝这才醒过神,毫不含糊的跪到了地上,“咚咚咚……”连磕了九个响头。 这年头,即使是傻子也知道,胤禑的亲临婚礼现场,对于整个李家意味着什么? 开玩笑,奴才的养子结婚,当今十五皇子亲自来到贺,我的个天,面子赏的足透了! 满北京城里打听打听,谁家的奴才,有如此显赫的排面? 即使再过几十年,李家人也完全有资格大吹大擂,丝毫也不怕被人寒碜! 胤禑轻抬折扇,笑着说:“起吧,以后有了好差使,一定要懂得珍惜,务必好好的当差,别给爷丢脸。” 李姑姑哪能不明白胤禑的暗示,当即拉着李四宝,一起跪下谢恩。 “奴婢替四宝叩谢主子的天恩。” 胤禑再次弯腰,亲手扶起了李姑姑,笑着说:“今儿个是四宝大喜的日子,哭着多不吉利呀,要多笑才是!” 一行人簇拥着胤禑,往胡同里面走。 北京的老胡同,有笔直的,也有弯曲的。李家人所在的送姑娘胡同,不仅弯弯扭扭,而且,地面凹凸不平。 李鼎和玉柱,惟恐胤禑跌了跤,一直紧张兮兮的搀着他的双臂。 见李鼎的袍摆下端,沾了不少的黑泥印,胤禑不由暗暗点头。 撇开趋炎附势的李煦不提,至少,眼下的李鼎,和他是一条心。 玉柱比较细心,他小心翼翼的提着胤禑的袍摆,生怕弄脏了,影响堂堂皇子的形象。 隆科多家里的情况,胤禑基本心里有数。 玉柱的亲妈李四儿,因为先后伺候过两个男人,还是翁婿的缘故,她即使进了佟家的门,也一直被人看不起。 早在康熙二十七年时,隆科多已经是一等侍卫。不久,他又被提拔为銮仪使兼正蓝旗蒙古副都统。 然而,十八年过去了,到了如今的康熙四十五年,隆科多反而越混越差了。他身上的兼职,都被免了,仅剩下正三品的一等侍卫而已。 出道即巅峰的隆科多,混得很不好,这就极大的影响了玉柱的前程。 等胤禑年满六岁,需要到尚书房进学之时,隆科多为了儿子的前途,绞尽脑汁的把玉柱变成了胤禑的哈哈珠子。 再怎么说,胤禑也是康熙的亲儿子,将来成年了,至少也要封个贝子吧? 照规矩,贝子府设典仪(管家)三名。其中,从五品一人,从六品二人。 只要跟着胤禑混,玉柱将来总有一碗安稳茶饭,不至于搁家里坐吃山空。 这可真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对于隆科多疼爱幼子的小心思,胤禑可谓是洞若观火,看得比谁都清楚。 然而,隆科多自己都不知道,康熙对他的任用策略是,欲扬先抑。 君王用人,讲究的是:玉不琢,不成器。 康熙越打算将来重用隆科多,现在,就越会压制他的前程。 胤禑还知道,早前的时候,隆科多是出了名的大阿哥党,因此遭了康熙的忌。 当年,明珠支持的大阿哥胤禔和索额图支持的太子胤礽,彼此斗得天昏地暗,把整个朝堂闹得乌烟瘴气。 康熙权衡了利弊后,果断抛弃了一根筋的大阿哥胤禔,选择了继续扶持太子。 于是,在明珠垮台的同时,隆科多也就跟着挨了重锤。 后来,慈禧就是学到了康熙的好手段,故意把荣禄放外任,不闻不问的跌蹉了好些年。 直到,对仕途快绝望的时候,荣禄才被召回京城,逐渐获得了重用。 至于,李鼎这个哈哈珠子嘛,算是王庶妃对李煦报恩的特殊方式了。 一言以蔽之,玉柱是来混饭碗的,而李煦对李鼎的期待,则是将来接班苏州织造。 李姑姑的宅子,位于送姑娘胡同的中部。 等胤禑走近了一看,只见,蛮子门前,跪满了人。 按照森严的等级制度,四合院的宅门,从高到低,依次为:宫门、王府大门、广亮大门、金柱大门、蛮子门和如意门。 这年头的京城里,民居的形制,丝毫也不能错。 李家虽然是正经的上三旗旗人,但是,李姑姑的哥哥,仅仅是个闲散的旗丁而已,并无一官半职在身。 所以,李家的大门,只能是仅比如意门略高一点点的蛮子门而已。 胤禑轻抬折扇,淡淡的说:“罢了。”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迈步进了四合院里。 穿过影壁和垂花门,胤禑仔细打量了一番二进院里的情况。只见,到处张灯结彩,左右厢房之间,已经摆满了大圆桌和长条凳。 在李姑姑的引领下,胤禑彻底满足了对普通民居的好奇心,把整个四合院完整的逛了一圈。 第十五章 布冷子 李家的宅子,是一座四进的大四合院,一进院的前罩房,是下人们的住处。 二进院是李四宝的婚房,三进院是李姑姑的住处,后院也就是四进院,是充当仓库的后罩房。 在内城里,能住四进院的旗人,个个兜里有钱。 当初,李姑姑出宫的时候,单单是胤禑帮她带出宫的赤金簪子,就有几十支之多,算是身家不菲了! 胤禑坐进三进院的正房后,李姑姑拉着她的哥哥,也就是李四宝的亲爹李三,一起跪下请安。 “罢了。”胤禑皱紧眉头,淡淡的说,“李姑姑,你也是知道的,我不耐烦这些繁文缛节。” 李姑姑听出了胤禑的些许不满,她嘴上没敢反驳,心里却明白一个道理:礼多人不怪! 胤禑确实不喜欢太多的礼数束缚,但是,当奴才的,绝对不能没了分寸。 冲李姑姑的面子,胤禑轻摇着折扇,温和的问李三:“在何处当差?” “回爷的话,奴才识不得几个字,又拉不开一石的弓,在旗营里谋不到差事,便一直闲居在家。”李三不敢隐瞒实情,涨红着脸,自曝其短。 胤禑自然知道,李三是个没本事的家伙,他成天泡茶馆,提笼架鸟,飞鹰走犬,醉生梦死。 既然李三是个废物点心,胤禑也就懒得继续搭理他了,扭头问李四宝:“汝擅长做何营生?” 这话问得别有深意。 这年头的京里旗人,一不许经商,二不许种地,只能凭骑射的真本事,替大清卖命领饷。 李姑姑在宫里待了几十年,胤禑的意思,她一听就懂,赶紧冲着李四宝使眼色,攀龙附凤的好机会到了,就看你小子抓不抓得住了。 李四宝哈下腰,小声说:“回爷的话,奴才没啥大本事,骑在马上,百步外可中箭靶。” 胤禑点点头,李四宝说的很谦虚,实际上,骑射过程中的百步中靶,已经称得上“武勇”二字。 “嗯,等你婚后,直接去找玉柱即可。”胤禑扭头叮嘱玉柱,“回去后,请你阿玛,帮着四宝在内务府护军营里,谋个马甲的差事,应该问题不大吧?” 玉柱当即笑了,痛快的拍着胸脯,说:“爷,既然是您发了话,我阿玛敢不听么?” 因为站错了队,跟错了大阿哥,隆科多确实走了背运,从副都统被贬为一等侍卫。 但是,只要隆科多还在御前当差,内务府里的事情,他都可以说得上话。 在皇权砖制时代,距离皇帝越近,个人的影响力越大。 比如说,曹丕篡汉之后,他的宠臣吴质,就曾经当众羞辱大将军曹真。 曹真不仅是曹家的宗室,还是兵权在握的大将军,却敢怒不敢言。 这年头,不管是皇帝,还是满洲重臣,都有软肋。 隆科多的软肋,就是玉柱和李四儿。 胤禑直接给内务府总管赫奕打个招呼,李四宝补马甲的事情,也肯定可以获得圆满的解决。 但是,胤禑不想暴露了李四宝和他的亲密关系,通过隆科多在中间转个手,更方便掩人耳目。 李姑姑异常欢喜的和李四宝跪了个并排,领着养子一起,重重的磕了好几个响头。 “谢爷的抬举,奴婢正在犯愁四宝将来的出息呢。”李姑姑是从宫里出来的,她自然明白,在内务府护军营补个马甲的差事,绝对算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众所周知,上三旗护军营的待遇,无论地位还是收入,都远远高于下五旗的护军营。 内务府的护军营,负责守卫紫禁城和畅春园。而下五旗的护军营,守卫的则是各大王公贝勒府。 这能一样么? 提前很多年,在关键的位置上,下闲棋,布冷子,胤禑也是跟着某位大宗师学的好手段。 往往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以前看似不起眼的冷子,很可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胤禑是来施恩的,不是来添乱的,他坐了大约半盏的工夫,便起身离开了李家。 李姑姑知道分寸,没敢张嘴请胤禑留下喝喜酒,只得陪着胤禑往外走。 堂堂皇子,和三教九流的贩夫走卒们凑在一起喝酒,成何体统啊? 从李姑姑那里出来后,李鼎提议说:“爷,时辰尚早,不如去天桥瞅瞅杂耍?” 客观的说,胤禑身边的四个哈哈珠子,大家年纪相仿,正是爱玩,爱热闹的时候儿。 “你们去吧,我乏了。”胤禑瞥了眼跃跃欲试的玉柱,不想扫了他们的兴致,很干脆的就地分道扬镳。 照规矩,皇子们的哈哈珠子,可以凭腰牌直接进宫。但是,他们的活动范围,却受到了严格的限制,只能在外朝部分行走,而无法进入内宫。 紫禁城内的外朝部分,指的是,乾清门以南,包括三大殿在内的广大区域。 以乾清宫的内右门和内左门为界,这二门以北,便是内廷。 胤禑进了神武门后,刚要右转回乾西三所的住处,迎面撞见了黑铁塔似的老大。 老大胤禔,生母惠妃乌拉纳喇氏,郭罗玛法(外祖父)是五品郎中索尔和。 客观的说,老大的母族,也没啥势力,甚至还不如李煦那样的有钱有势有宠。 但是,老大是诸皇子里边,最早暴露夺位野心的一个。 乌拉纳喇氏,乌拉那拉氏,乌喇那拉氏,都是一个姓。因为,满语的不完整不成熟,在用汉文书写的时候,经常错漏百出。 但是,乌拉纳喇氏和叶赫纳喇氏,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已经垮台的纳兰明珠,是叶赫部末代国主金台石(皇太极的亲舅舅)的孙子,姓叶赫那拉氏。惠妃则是乌拉部国主的后裔,姓乌拉纳喇氏。 因此,惠妃与纳兰明珠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小弟胤禑,请直王安!”既然撞上了老大,胤禑就必须行礼问安。 “小十五,你小子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当面顶撞老二?”老大史无前例的和颜悦色。 以前,目中无人的老大,一直把胤禑当作是空气一般,永远都是爱搭不理。 胤禑暗暗好笑,老大这个莽夫,他还真以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第十六章 你算个屁? 老大是康熙诸子中,第一个封郡王的阿哥,他也一直引以为荣,时常夸耀他自己的显赫战功。 然而,封直郡王,其实是康熙打倒了明珠后,给老大的补偿而已。 胤禑不想招惹老大,采取的策略也是敬而远之。 既然,老大不喜欢弟弟们唤他大哥,那就叫直王嘛。 反正吧,嘴巴上说说而已,又不可能掉半两肉,胤禑何乐而不为? “回直王,是小弟做了错事,理应被太子殿下教训!”胤禑毫不含糊的反击了回去。 老大的用心异常险恶,胤禑必须马上反击,否则,再不可能有好日子过了。 太子先后两次被废,要熬到康熙五十一年,才正式歇菜。 至于老大嘛,满打满算,顶多还有三年的时间,他就该被永远的圈禁于王府之中,再无出头之日了! 在太子和老大之间,孰轻孰重,胤禑绝对拎得清! “你做错了何事?”老大不悦的反问胤禑。 胤禑拱了拱手,说:“不瞒直王您说,小弟刚回宫,浑身都是臭汗,怕熏着您。”转身就走。 呵呵,你老大算哪根葱啊,居然敢质问老子? 人在宫里混,如果注定无法骑墙的话,胤禑宁愿得罪老大,也不乐意被太子盯上了。 所谓的直郡王,看似异常风光,实际上,他见了太子,照样要跪下请安。 “你……”老大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可奈何。 再怎么说,康熙还活着呢,还轮不到老大出手教训胤禑。 养不教,父之过,而不是兄之过! 长兄如父,那也是父亲死了之后的事情了! 回阿哥所的路上,乌林很有些担心的说:“爷,就这么得罪死了直王,怕是不妥吧?” 胤禑瞥了眼惴惴不安的乌林,冷冷的一笑,说:“把你的心放回肚里,就凭区区直王,他压根就翻不了天!” 回到阿哥所的住处,胤禑刚进大门,又听见老九那边传来了鬼哭狼嚎的叫声。 唉,老九这家伙脾气很不好,总是拿身边人撒气。 胤禑摇了摇头,背着手,缓步踱回了自己这边。 过了两天,胤禑正在射殿练习骑射之时,毓庆宫的章佳嬷嬷笑吟吟的来找他。 胤禑心里有数,章佳嬷嬷是太子妃瓜尔佳氏的保姆,算是心腹中的心腹。 “奴婢章佳氏,请十五爷大安。”章佳嬷嬷一见了胤禑,赶紧蹲身行礼。 胤禑亲手虚扶了一把,异常客气的说:“章佳嬷嬷,您太过客套了。” 俗话说的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须看主人。 章佳嬷嬷虽然是石家的包衣奴才,但是,太子妃身边的阿猫阿狗,胤禑都必须礼而敬之。不然的话,很容易落下藐视东宫的恶名。 章佳嬷嬷笑着说:“十五爷,我们主子说了,您派人送的谢礼,很合她的心意。我们主子还说了,请您在方便的时候,去毓庆宫用顿便膳。” 胤禑确实不想把太子得罪死了,这么好的下台阶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呢? “请嬷嬷转告太子妃娘娘,就说臣弟怎么好意思,轻易去讨扰呢?” 对于太子妃递过来的橄榄枝,胤禑当然不可能满口答应,必须说几句谦逊的客气话。 章佳嬷嬷再次蹲身,笑着说:“瞧您说的,我们主子说了,随时都欢迎您过去作客。”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胤禑就必须去东宫赴宴了。 等回到住所后,胤禑第一时间把张嬷嬷请了来,嘱咐她说:“嬷嬷,你瞅个合适的时机,去找毓庆宫的章佳嬷嬷,看看那边啥时候有空?” 张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大名鼎鼎的章佳嬷嬷,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爷,请您示下,奴婢带什么礼物去见章佳嬷嬷呢?”张嬷嬷惟恐胤禑轻视了章佳嬷嬷,特意强调说,“那位章佳嬷嬷在东宫里边,可以呼风唤雨,等闲不好慢待了她。” 胤禑点了点头,说:“给她送什么礼物,我还真不知道里边有何窍门呢。这么着吧,嬷嬷您就看着办吧。” 很早的时候,胤禑就懂得一个道理了,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才能事半功倍! “爷,实不相瞒,那位章佳嬷嬷和奴婢算是远亲……”张嬷嬷详细的解释了她和章佳嬷嬷之间的亲戚关系。 原来,张嬷嬷和章佳嬷嬷的曾祖父,是一对亲兄弟。 按照封建礼法,张嬷嬷和章佳嬷嬷,算是未出五服的远房堂姊妹。 胤禑一阵恍然,张嬷嬷原本也姓章佳。只是,张嬷嬷的玛法喜欢看三国演义,尤爱张飞的英雄气概,将章佳简称为姓张罢了。 “嬷嬷,既是如此,那平日里,就更应该多多走动了。”胤禑这么一嘱咐,张嬷嬷立时就明白了,十五爷希望她和章佳嬷嬷重新搭上关系。 不须多问,张嬷嬷也知道,通过章佳嬷嬷,请东宫的太子妃娘娘,帮着胤禑敲点枕边风,比啥都强! “爷,请恕老奴多嘴,和章佳嬷嬷走得太近了,合适么?”张嬷嬷这么一问,胤禑情不自禁的点头笑道,“嬷嬷您不愧是老成持重的好嬷嬷。” 就文化水平而言,张嬷嬷肯定算是文盲了。 但是,胤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张嬷嬷就在宫里混生活了,自有其过人的见识。 宫里的人,说一千道一万,根子问题就是一个:必须跟对了好主子! 身为今上的亲儿子,胤禑只要不惦记着皇位,惹怒了今上以及未来的皇上,哪怕他再没本事,也可以确保张嬷嬷的全家老小,过着很体面的生活。 胤禑过得好,张嬷嬷肯定跟着享福。若是,胤禑倒了霉,张嬷嬷一准没有好日子过。 在胤禑和张嬷嬷之间,天然就是祸福与共的紧密关系! 这主要是从上到下的旗人们,都特别重视乳娘和保姆,始终把她们当作是异姓长辈看待。 远的且不说了,单说李煦的小舅子曹寅,靠着继母孙氏是康熙童年保姆的特殊关系,占了多大的便宜? “嬷嬷,您只管放手去做,将来不碍事的!”胤禑满是自信的给张嬷嬷吃了颗定心丸。 既然胤禑下了决心,张嬷嬷也就蹲身行礼,出去安排了。 宫里下千两的时候,胤禑身边的宫女和太监们,绝大部分都已经出了宫。 以前,胤禑一直误认为,宫女和太监们,也都住在紫禁城里。 实际上,宫女和太监们,大多住在宫城外边的皇城里边。 第十七章 偏向虎山行 大清的皇宫建筑群,从外到里,共分为三层,依次是:皇城、内皇城和宫城(紫禁城)。 从最外围的皇城开始,一直到宫城里边,都是皇家禁区,戒备异常森严。 红楼梦里,贾府的下人们,也都住在贾府后边的胡同里。只有当差的时候,他们才凭腰牌入府。 住在皇城里的宫女和太监们,禁止随意出入皇城。而贾家的下人,只要不当差,随时随地可以出门逛街购物。 客观的说,宫女和太监们,并无活动的自由。 宫里的下千两,也就是关宫门。 宫门一旦关闭之后,若无康熙的旨意,谁敢擅自开门,那就要掉脑袋了。 胤禑听见了阿哥所的门轴吱吱声,信口问道:“今晚是谁当差?” 一直守在门外的春喜,推门进来,蹲身禀道:“回爷,今儿个晚上,盈月在里边当差,奴婢守着门边。” 住在宫里,百事不便! 晚上,胤禑除了造人活动和看书之外,真心找不到合适的娱乐项目。 作为上位者,胤禑比谁都清楚,和身边的下人们,不能太过亲近了。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基本算是真理吧! 因为,起得太早了,胤禑很早就上了床。 盈月的晚上侍寝,也有段时间了,胤禑已经摸透了她的身体奥妙。 以胤禑丰富的床第知识,只须一招少年推车,就可以把盈月收拾成一滩烂泥。 女人嘛,地位的碾压,榻上的谐和,再加上与众不同的温柔关爱,胤禑丝毫也不担心,盈月是老八的人。 大汗淋漓之后,胤禑搂着盈月,笑吟吟的问她:“又舒坦了?” “爷……”盈月羞不可抑的将脑袋藏进了胤禑的腋窝里。 可是,胤禑注意到,盈月一直保持着腿心朝天的怪异姿势。 呵呵,盈月很可能以为胤禑不懂这个姿势的内涵。但是,胤禑是老司机了,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胤禑微微一笑,现在仅仅是好的开端而已,等把她的肚子搞大了,生了皇孙出来,那就更好说话了呀。 拥有共同的子女,才是男女之间最紧密的感情纽带。 在现代,很多中年夫妻,早就没了感情基础,却要等到子女高考之后才正式离婚,显然是以子女的前途为重。 下午散学后,胤禑回屋泡了个澡,又换了身轻爽的衣衫,这才带着乌林出门,去毓庆宫拜见太子妃。 按照大清的礼法,男女七岁不同席,并且,已婚的妇女不允许私见小叔子。 不过,礼法再大,也是因人而异的。 迄今为止,康熙立的皇后,已经驾崩了三个之多。 自孝懿皇后驾崩之后,康熙担心背上克妻的恶名,索性再不立皇后了。 但是,内宫的事务,又需要有人主持,康熙便命太子妃瓜尔佳氏,代摄六宫的事务。 在诸皇子之中,当今的太子胤礽,虽然是皇次子,却是中宫所出的嫡长子。 按照封建礼法,正妻死后,老爷安排嫡长媳,负责管理家务,完全说得过去。 如果,老爷居然安排妾室管家,肯定会被外人耻笑滴! 胤禑作为尚未大婚的小叔子,他跑来拜见太子妃,名正言顺,完全不怕非议。 章佳嬷嬷一早就守在了毓庆宫大门——前星门的门房里,听说胤禑来了,她赶紧出来拜见。 “老奴章佳氏,请十五爷大安。”章佳嬷嬷丝毫也没有摆谱的心思,规规矩矩的蹲身行礼。 胤禑俯下身子,亲手扶起了章佳嬷嬷,异常温和的说:“有劳嬷嬷您了。” 一旁的乌林,瞥了眼章佳嬷嬷,又看了看胤禑的背影,却一直紧闭着嘴巴,一声不吭。 实际上,乌林的心里非常有数,章佳嬷嬷改称老奴,胤禑改称嬷嬷您,显然是彼此都透着亲近之意。 俗话说的好,一个巴掌拍不响! 目前看来,章佳嬷嬷表达的善意,胤禑显然乐于接受。 由章佳嬷嬷在前边领路,胤禑一路穿过祥旭门、惇本殿,经过狭长的穿堂,来到了后殿的门前。 对于毓庆宫,胤禑并不陌生。因为,逢年过节之时,除了给皇太后和康熙请安之外,他还要来这里,给太子胤礽请安。 实际上,作为太子的东宫,毓庆宫并不怎么合适。 因为,整个毓庆宫的建筑群,南北太过狭长,而东西异常之窄,远不及西边的斋宫一半宽敞。 如果,仅从军事角度来观察,毓庆宫属于是易攻难守的范畴,根本就没有防御纵深。 不过,毓庆宫也有长处,东边紧挨着奉先殿,西邻乾清宫的东大门——景运门。 值得一提的是,太子胤礽的生母——孝诚皇后的灵位,就供奉于奉先殿内。 儿子祭奠母亲,出前星门,入诚肃门,也就到了地方,可谓是近在咫尺。 进入穿堂之时,胤禑隐约听见了胤礽发脾气的怒吼声。 在吃人的皇宫里,多一事肯定不如少一事,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胤禑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脚步,不敢稍有停留,免得惹来东宫众人的猜忌之心。 章佳嬷嬷见了此情此景之后,不由暗暗点头,太子妃娘娘真有眼力,十五爷果然没野心。 如今的东宫,和往日的东宫,迥然不同也! 往日里,索额图还活着的时候,胤礽虽然也很跋扈,却颇有克制力,很少见他对重臣发脾气。 可是,自从康熙找了个不入流的借口,使阴招弄死了索额图之后,胤礽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坏了。 脾气越坏,名声越差,越难安于其位! 隔壁倭国,自从秀赖出生之后,木下藤吉郎的亲外甥,培养多年的旧继承人丰臣秀次的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难熬了。 最终,秀次获得了杀生关白的恶名,被木下藤吉郎残忍的杀光了全家。 整个东亚的传统政治,一直是成王败寇,赢家通吃,输家只有小概率不被灭族! 在东宫里,可谓是泾渭分明,前边的惇本殿和毓庆宫正殿,都是太子胤礽处理政务和休息的地方。 而后殿呢,则是太子妃的地盘。 至于,后殿后边的后罩房,则住着胤礽的女人们。 和电视剧里不同,到目前为止,太子胤礽身边有身份的女人,仅有三人而已,即:太子妃石氏、太子嫔李佳氏、太子贵人林氏。 借着和煦的阳光,胤禑看得很清楚,东宫的二阿哥弘皙,含笑立于殿门口的台阶下。 第十八章 宠冠大清 胤禑很清楚,太子嫔李佳氏,便是弘皙和他大哥的生母。 只是,弘皙的同胞大哥,也就是康熙的长孙,运气很不好。他不仅连名字都没有,而且,于十岁那年夭折了。 据乳娘李嬷嬷隐晦的提过,今上非常厌恶东宫的大阿哥,却格外宠爱弘皙。 胤禑心里自然明白,东宫大阿哥都满十岁了,却连名字都没取,完全不正常啊! “侄儿弘皙,请十五叔父大安。”弘皙满面堆笑的上前迎接,令人猝不及防的跪下行礼。 论辈分,胤禑确实是弘皙的正经叔父。 但是,弘皙只比胤禑小了不到一岁,他们两个算是同龄人了。 胤禑一看这架式,心里就明白了,今天绝对不是鸿门宴,而是兄友弟恭的和乐家宴。 “快起来吧,咱们是亲叔侄,哪来这么多繁琐的俗礼?”胤禑亲手扶起了弘皙,笑着叮嘱说,“往后啊,有外人的时候,扎个千安即可。” 这人呐,必须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的分量,做事才有分寸,不至于给人猖狂之感! 不客气的说,到了康熙的跟前,胤禑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透明。 而弘皙呢,只须四字即可概括他的分量:宠冠大清! 弘皙起身后,领着胤禑,一起进了后殿的明堂。 此时的明堂里,正中间的位置,挂上了巨幅的珠帘,珠帘的两侧站满了宫女和太监。 帘后摆了一张小号的须弥座,上边坐了一名杏黄服色的女子。 在这座东宫里,敢坐须弥座的女子,有且只有一人而已。 胤禑赶紧把头一低,快步走到珠帘前,主动行礼,毕恭毕敬的说:“臣弟胤禑,请太子妃娘娘万安。” “二阿哥,快别楞着了,快扶你十五叔父起来。” 因隔着珠帘的缘故,胤禑也看不清楚太子妃石氏的脸色,但是,她的声音,格外的温婉亲和。 以前,胤禑也见过太子妃石氏。不过,那个时候,他年纪小,混在人堆里,就是个背景板式的小透明罢了。 “二阿哥,快给你十五叔父搬把凳子来。”随着太子妃石氏的一声吩咐,弘皙接过太监搬来的凳子,轻轻的搁到了胤禑的面前。 “他十五叔,请坐。” 随着太子妃的吩咐,弘皙彬彬有礼的扎千恭请胤禑落座,显得很有教养,比他爹胤礽强太多了。 “太子妃娘娘的驾前,哪有臣弟的座儿?”胤禑深知礼多人不怪的基本原则,并没有马上就座。 太子妃不禁莞尔一笑,扭头瞥了眼身旁的章佳嬷嬷。 章佳嬷嬷马上会意了,赶紧撩起珠帘,出来找胤禑。 “十五爷,我们主子娘娘说了,您是自家人,千万莫拘束。”章佳嬷嬷嘴上说着客气话,心里想的却是,张嬷嬷,你塞的人情,我已经还了哦。 这年头的宫里,天大地大,人情最大。 胤禑的乳娘张嬷嬷,暗中塞了两百两银子给章佳嬷嬷,她们又牵扯着一点远亲的关系,章佳嬷嬷便出手帮着胤禑在太子妃的跟前,挣了个座儿。 如今,张嬷嬷送的这份人情也就扯平了。 既然太子妃诚心让座,胤禑客套了一番之后,索性斜签着身子坐下了。 “他十五叔,本宫听说,您去看望过四叔了?” 胤禑确实没有料到,太子妃石氏竟然主动提及了老四。 “回太子妃娘娘,请恕臣弟直言,四哥是忠臣,理应善待之!”胤禑从凳上起身,垂首拱手,显得对太子妃极为敬重。 这年头,太子妃有资格表现得平易近人,但是,胤禑却不能蹬鼻子上脸。 太子是半君,太子妃亦是半君。 半君也是君,君臣一旦分际,有如天壤之别! 帮老四说好话的机会,千载难逢,如果不及时的抓住,那才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蛋呢! “臣弟抖胆妄言,切莫寒了忠臣之心呐!”胤禑的身形稳如老狗,声音却铿锵有力。 太子妃石氏,不动声色的问胤禑:“那你呢?算不算忠臣?” 此问极为要害,胤禑必须给出正确的答案。 “回太子妃娘娘,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臣弟深以为然。”胤禑不慌不忙的亮明了态度,他的意思很清楚,既忠康熙,也忠胤礽。 半君再重要,也不可能比真君更重要,胤禑说的是真心话! 太子妃忽然微微一笑,隔着珠帘,又说:“本宫没有看走眼,他十五叔确实是个性情中人。” 方是时,胤禑完全可以打个马虎眼,故意说好听话。 但是,胤禑没有欺骗太子妃的意思,很直白的说出了心里话。 太子妃瓜尔佳氏,是个地道的明白人,她至少比胤礽更懂康熙的心思。 问题是,胤礽就像个间歇性精神病患者一般,他心情好的时候,倒很乐意纳谏。 一旦,胤礽心情不好,来了牛脾气,嘿嘿,那就是六亲不认的死局了! 为啥是这样呢? 嘿嘿,都是康熙溺爱的锅,导致胤礽从小就养成了随心所欲的坏脾气。 今天,太子妃找胤禑过来,主要是表明一个姿态:太子提着鞭子要打胤禑,完全是一场误会! 胤禑愿意过来赴宴,完全是因为,太子暂时势大,不惹为上。 此次会见,在双方都有意缓和关系的基础上,整个气氛异常之融洽。 太子妃请客,席开两桌。两桌席面的中间,依旧隔着珠帘,太监宫女站在两边伺候着。 别看太子妃是胤禑的二嫂,实际上,她的年龄,却比胤禑大了十几岁。 康熙三十四年,胤礽大婚,太子妃时年十七岁。而胤禑呢,年仅虚三岁尔。 所以说,太子妃比胤禑年长了十四岁之多。 按照大清喜欢早婚的习俗,太子妃和胤禑之间,可以算是两代人了。 开席之后,太子妃吩咐道:“弘皙,好生伺候着,陪你十五叔父,多喝几盅。” 方才,胤禑和太子妃说话之时,弘皙一直默默的站在一侧,始终不发一语,颇能沉得住气。 现在,得了太子妃的吩咐之后,弘皙当即单膝跪地,扎下深千,毕恭毕敬的说:“请太子妃额涅放心,儿子一定陪好十五叔父。” 满人之中,额涅或额默,都是普通家庭之中,对嫡母的尊称。 在公开场合之下,满洲家庭都格外的讲究礼数。所以,有胤禑在场的时候,弘皙便唤瓜尔佳氏为太子妃额涅。 第十九章 都是好演员 为了装孝子,每天的早晚各一次,康熙都要去拜见当今皇太后,此所谓:晨昏定省。 有外人的时候,康熙一律唤皇太后为:皇太后额涅。母子独处的私下场合,康熙便亲热的简称:额涅。 当今皇太后,出身于蒙古,是顺治朝废后的堂侄女。 顺治亲政之后,花了很大心思,和太皇太后掰手腕。 客观的说,如果不是顺治粗暴的抑制了太皇太后的魔爪,大清的紫禁城将被蒙古女人占领。 叔侄不能同席,弘皙索性站在桌边,殷勤倍至的替胤禑斟酒夹菜。 胤禑吃了几口菜,饮了几盅酒,这才硬拽着弘皙的一只胳膊,拉他坐到了身旁。 弘皙尴尬的要死,既不敢就这么坐了,又不想和胤禑拉拉扯扯。 “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叫你坐你便坐。若是二哥怪罪下来,自有我替你担待。”胤禑看出了弘皙的不安,便笑着搭好了梯子,方便弘皙顺竿往下爬。 太子妃听见胤禑说了二哥这两个字,她不由微微一楞,禁不住的感慨万千。 说实话,自从瓜尔佳氏和太子大婚之后,这还是头一次听见二哥这个称呼。 因为君臣名分早定的缘故,即使贵为直郡王的老大,他见了太子,也必须下跪,恭敬的称呼胤礽为:太子殿下。 礼数这玩意,纯粹看现场的气氛而定。 既然是家宴,胤禑唤一声二哥,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酒过十巡之后,胤禑惊讶的发现,弘皙的酒量高得吓人。 已经两壶酒下肚了,弘皙脸不改色手心不潮,仿佛没事人一般。 旗人招待客人,有个陋习,只有把客人喝趴下了,才是真正的喝好了! 太子妃瓜尔佳氏,并没有久留,而是中途离了席。 她这一走,弘皙明显放松了许多,举起酒盅,笑着对胤禑说:“十五叔父,小侄先干为敬。”仰起脖子,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胤禑自然不可能真喝倒了,又坐了一会,正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了公鸭嗓的吆喝声,“太子殿下驾到!” “臣弟胤禑,请太子殿下万安。”胤禑赶紧放下手里的酒盅,跪到了桌旁。 “臣儿弘皙,请太子阿玛万安。”弘皙也跟着跪下行礼问安。 太子阿玛这个称呼,胤禑以前几乎没听过,他真觉得比较新奇。 不过,按照满人的习俗,康熙是胤禑的汗阿玛,胤礽是弘皙的太子阿玛,完全可以理解。 当然了,汗阿玛,仅仅是口语的叫法。正式的公文里边,只能是“皇父”。 胤礽面带微笑的走到胤禑的跟前,亲手扶住他的右侧胳膊,温和的说:“十五弟是自己人,以后见了孤,径直唤二哥即可。” 胤禑暗觉好笑,他啥时候和胤礽成了自己人? 既然“偶遇”了,哪怕再难的戏,也都需要接着演下去。不然的话,吃亏的肯定是胤禑,而不可能是胤礽。 “怕是不妥吧?”胤禑有些吃惊的问胤礽。 胤礽是上位者,他可以表现得和蔼可亲,胤禑却不能视为理所当然。 “有何不妥?二哥和十五弟,正好合适。”胤礽不发脾气的时候,确有慈兄的风范。 “二哥。”胤禑装作很乖的样子,老老实实的改了称呼。 胤礽显得很高兴,抬手拍在了胤禑的右肩上,笑眯眯的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临来东宫之前,胤禑仔细研究过胤礽的性子。 怎么说呢,因为出身高贵,很小就被立为太子的缘故,胤礽养成了颐指气使的坏毛病。 偏偏,在胤礽最需要教育的少年时代,康熙却选择了纵容和溺爱。 正因为康熙的溺爱,导致胤礽误认为,大清的江山,他至少有一半。 只是,谁都没有料到,原本身体并不好的康熙,竟然熬到了年近古稀的程度。 现在的局面,就变得异常尴尬了,太子已壮,而康熙迟迟不死! 面对羽翼已丰的太子胤礽,胤禑最合理的选择是,近而远之,不招惹为上! 胤礽登上了肩舆,领着胤禑往前边去毓庆宫的书房。 望见胤禑在地上跟着走,胤礽大摇大摆的坐在肩舆上,弘皙觉得有些不妥,却又没胆子提醒胤礽。 胤禑虽然没做声,但是心里却明白,太子想和他表演亲近,却没有找对方法。 老八为啥名声极好?实话说,老八那是真正做到了礼贤下士,平易近人。 都是康熙的儿子,但是,每个人的基础条件不同,对人的态度也迥然不同。 老八的母族觉禅氏,不过皇家的包衣奴才罢了,完全无法和大清第一显赫外戚家族——赫舍里氏,相提并论。 胤礽有两个书房,外书房位于惇本殿的东侧,内书房则是毓庆宫的东二间。 胤禑跟在胤礽的身后,一起走进了内书房。 刚进屋子,就见一张硕大的卷轴,扑面而来。 胤禑定神一看,只见,卷轴上就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制怒! 嗯,胤礽一点也不傻,知道他自己容易发怒的坏毛病,还特意用醒目的座右铭来提醒他自己。 只可惜,胤礽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浑然忘记了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的真理。 刚被立为太子的时候,胤礽还是个小娃娃,他对康熙的皇位没有丝毫的威胁,自然父慈子孝了。 等到胤礽成年之后,身边聚集了大量的党羽,康熙不可能不起戒心。 想当年,康熙为了夺权,故意搞突然袭击,主动下手擒了鳌拜。 这么一来,太皇太后在内发号施令,鳌拜在外紧密配合的权力格局,也就被彻底打破了。 然而,若不是太皇太后手软了,没有下令反击,康熙早就被废了。 所以,康熙对太皇太后是真感激,而不是假敬重。 “十五弟,随便坐吧。”胤礽进了内书房后,仿佛变了人似的,十分随意的靠到了椅子上。 既然胤礽想拉近关系,胤禑也就不客气了,有样学样的斜靠到了椅子上。 也许是诧异于胤禑的洒脱,胤礽不动声色的问他:“十五弟平日里读的什么书?” 胤禑站起身子,拱手答道:“回二哥,臣弟已经读完了四书。” “哦,那愚兄我倒要考考你了。”胤礽信口问道,“孟子曰:何以谓仁内义外也?” 胤禑一直在刻苦读书,他一听就知道,胤礽问的是《孟子》里的经典问答。 “回二哥,兄友弟恭谓之仁,孝敬皇父谓之仁,善待臣下谓之义。” 机会异常难得,胤禑索性说了点掏心窝子的话,变相劝诫胤礽,哪怕你是三十年的太子了,也要既恭且顺,不然的话,祸福难料。 在康熙的从小督促之下,胤礽的学问功底异常之扎实,他听了胤禑的话后,脸色突变,死死的盯在胤禑的身上,久久不愿挪开视线。 第二十章 不可能白来 胤禑却是一脸的淡定从容,丝毫也不慌乱或是害怕。他不过是个无爵无势的空头阿哥罢了,又对胤礽完全无所求,怕之何来? 更重要的是,胤礽身边的太监和宫女,都是康熙亲手安排的,可谓是眼线密布。 不夸张的说,胤禑对胤礽的劝诫,迟早会传入了康熙的耳朵里。 在宫里,不管是拜见皇帝,还是拜见太子,守门的侍卫都必须详细的进行登记。 也就是说,每个来拜见胤礽的人,在东宫待了多久,去过哪些地方,说过什么话,都逃不出康熙的手心。 啥叫真正的懂事? 不就是胤禑这样识大体顾大局,有情有义的好孩子么? 嘿嘿,没有点好处,胤禑怎么可能白来东宫这一遭呢? “谁教你这么说的?”胤礽拉下脸,眯起双眼,冷冷的问胤禑。 胤禑长揖拱手,淡定的解释说:“回二哥,小弟的出身不好,除了四哥之外,也没人看得起我。实话说,小弟我也别无所求,只想当一辈子的安乐阿哥。” 这个回答,看似牛头不对马嘴。 可是,胤禑变相告诉了胤礽,小弟无所求,既不是八爷党,也不是大爷党,就是个中间的逍遥派。 “哼,你算个什么东西?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孤?”胤礽明知道胤禑说的很有道理,却偏偏压不住心头的怒气,抑制不住的勃然大怒。 胤禑轻叹一声,拱手道:“二哥多多保重,臣弟告退。”转身就走。 话不投机,不如归去! 以胤礽的实力和地位,胤禑真敢搞对抗,绝对要吃大亏。 胤礽刚刚踢昏了老四,再对胤禑下手,与情与理都肯定说不过去了。 只是,令胤禑没有料到的是,他刚走到门边,忽然听见了胤礽温柔的声音,“十五弟,愚兄心里有数,你是为了我好。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我老觉得心里闷得慌。” 嚯,以胤礽的脾气和地位,他能说出这种软话,已经算是认错了。 胤禑静静的站在门边,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四周的太监和宫女们,故意压低声音说:“汗阿玛不给的东西,二哥您不能硬要。小弟言尽于此,告退了。”大踏步的走了,再不回头。 这话简直是妙不可言! 实际上,出自电影里的经典台词:朕不给,你不能抢! 胤礽的问题,不是学问和治政水平的问题,而是康熙活太长的精神压力问题。 客观的说,胤礽已经被康熙折腾出了精神病! 明明是亲父子,康熙却一直采取各种手段,持续压制胤礽日益膨胀的势力。 直到,索额图莫名其妙的被康熙弄死了,康熙和胤礽之间的互信,算是彻底崩盘了。 因为,胤礽的左膀和右臂,都是权相索额图。 英雄岂能无羽翼? 羽翼被斩的胤礽,心里一直发虚,惟恐被康熙废了太子之位。 可是,胤礽越想反击,康熙撒出去的大网,就收得越紧。时间一长,就形成了恶性死循环。 胤禑一不受宠,二不当差,三不想攀附任何人,太子胤礽顶多也就是羞辱他一下罢了,难道还真敢杀弟不成? 正所谓,无欲则刚! 胤礽还从未遭此顶撞,他越想越气,情不自禁的厉声喝道:“取孤的鞭子来!” 弘皙见势不妙,赶紧跪下,抱紧了胤礽的右腿,颤声道:“阿玛,臣儿以为,十五叔父是个少有的诤臣。” “你说什么?”胤礽怒不可遏的抬手挥出一掌,狠狠的扇在了弘皙的脸上。 照常理,天家人即使再恼火,也不作兴亲自动手打人,那太跌身份了! 只是,胤礽跋扈惯了,王公大臣们,包括小跟班弟弟老四在内,谁没被他打过? “阿玛,臣儿以为,十五叔父是少有的诤臣。”弘皙也被打急了,拼着挨鞭子,也要把话说清楚。 毕竟切身利益相关,胤礽若是被废,弘皙就彻底丧失了大位的继承权。 道理很简单,废父立子,会让弘皙背上永远都洗刷不清的恶名。 也许是吸取了胤礽的教训,康熙没有太过溺爱弘皙,采取了刚柔相济的教育方式。结果,弘皙成了颇有贤名的,宠冠大清的毓庆宫二阿哥。 “你……”胤礽气得浑身发抖,可是,真拿鞭子抽弘皙,他又下不去手。 胤礽的太子之位,是否坐得稳当,还要靠格外有宠的弘皙,在康熙那里帮着维持。 换句话说,如今的弘皙,拥有无可比拟的桶战价值! “爷,二阿哥说的没错,他十五叔是个敢言的诤臣!”关键时刻,太子妃瓜尔佳氏及时赶到,打破了现场的尴尬。 太子妃快步走到胤礽的面前,毕恭毕敬的蹲身甩帕子行礼。 “爷,妾身虽然头发长见识短,却也知道,他十五叔真的为了您好。” 太子妃的露面,让弘皙长舒了口气,就凭他自己,还真难挡住盛怒之下的胤礽。 客观的说,太子妃瓜尔佳氏不仅是胤礽的发妻,还权摄六宫,又深得康熙的信任,胤礽或多或少,要给她一些颜面。 “是你说的,要请小十五来这里作客,我也答应了。可是,小十五太不懂事了,居然口出妄言……”胤礽开始喋喋不休的数落胤禑。 太子妃瓜尔佳氏,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胤礽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是很明白事理的。只是,为了维护所谓的太子体面,必须强词夺理罢了。 不得不说,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从太祖老奴开始,个个都喜欢耍流氓。 索额图分明没有谋反之意,却被康熙抓去整死了,这件事情对胤礽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 作为利益共同体的太子妃,她比谁都清楚,只要索额图不死,将来山陵崩了,胤礽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控朝局。 因为,太子胤礽不方便亲自出面的时候,都是索额图利用权相的地位,在暗中帮他拉拢党羽。 现在,索额图被康熙整死了,胤礽的太子之位,也就变得岌岌可危了。 人在不安全的境况之下,难免做出一些过激的反应,比如说,竟然把老四踢昏了过去。 殴打亲兄弟的烂事,传到康熙的耳朵里,他会怎么看胤礽? 哦,朕活着的时候,你就敢如此放肆了。等朕死了,亲兄弟们还不得被你杀个干净啊? “爷,他十五叔不仅年纪小,还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太子妃委婉的提醒胤礽,胤禑的亲弟弟老十八,不仅颇得圣宠,还一直住在乾清宫里,应以拉拢为上。 离开了毓庆宫之后,胤禑情不自禁的长嘘了口气,这一趟真没有白来。 只要,他劝太子的话,传入康熙的耳朵里,孝父尊兄友弟的好人设,也就立稳了脚跟! 尽量不把太子胤礽得罪的太狠了,一直是胤禑的基本原则。 因为,距离太子完全垮台之时,还有六年之久。 第二十一章 康熙的问话 这日,骑射的功课刚做完,老十六就缠着胤禑,要去老四的贝勒府尝鲜。 因为,四福晋的弟弟五格,从山东的微山湖,找来了一个大厨,一手鲁菜的绝活,令人垂涎欲滴。 在诸皇子的嫡福晋之中,四福晋乌喇那拉氏的家世出身,和太子妃瓜尔佳氏大致相当,甚至,超越了八福晋。 四福晋出身于满洲名门,其玛法(爷爷)是一等承恩公博瑚察。她的阿玛费扬古,曾任总管内务府大臣和步军统领,妥妥的今上心腹重臣。 八福晋的外祖父,虽是安亲王岳乐。但是,在大清的正式场合之下,女子的出身只论父系,不论母系。 胤禑抬手指了指冒着油汗的额头,叹息道:“我这个样子,怎么出门?” “那快去洗干净了,换了衣衫就走。”老十六拽住胤禑的胳膊,死活不肯撒手。 胤禑心里明白,一定是四福晋暗中嘱咐过老十六。不然的话,老十六也不至于硬要拉他去老四的贝勒府。 老十六太磨人了,胤禑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 回到阿哥所里,胤禑洗漱完毕,换了身干爽的绸衫,正打算去神武门前,与老十六会合。 却不料,乌林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了进来,喘着粗气,禀道:“爷,乾清宫的梁大总管亲自来了。” 胤禑不由一怔,一般情况下,他想见梁九功一面,都挺难的。 实际上,作为无宠又不起眼的小阿哥,胤禑这里几乎见不到乾清宫的掌权派。 反倒是,住在对面的老九,经常被康熙叫去对飙洋话。 所谓的洋话,指的是拉丁文。 令一般人想不到的是,康熙和老九,都可以用拉丁语进行日常对话。 不看僧面看佛面! 既然,乾清宫最有权势的大太监来了,胤禑即使贵为皇子,也必须给几分薄面。 梁九功正往里走,迎面就见胤禑站在台阶上的屋檐下,他赶紧抢前几步,主动扎千请安。 “老奴梁九功,请十五爷大安!” 胤禑亲手扶起梁九功,笑着说:“梁老爷莅临寒舍,鄙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宫里的太监,分很多种,既有洒扫的苦力太监,也有梁九功这种一等一的超级大太监。 公公,其实是太监们最忌讳的一种称呼,形同指着鼻子骂他们是:没蛋的阉货。 在宫里,但凡有点身份的太监,都喜欢以老爷自居。 比如说,《茶馆》里的庞太监,就被尊称为庞老爷。 胤禑混得再差,也是康熙的亲儿子,他当面尊称梁九功为梁老爷,面子已经给得足透了! 梁九功按捺住心中的得意,哈下腰,故作谦逊的说:“瞧十五爷您说的,老奴哪敢在您的面前,以老爷自居啊,还要不要脖子上吃饭的家伙什了?” 胤禑心里暗暗冷笑不已,别看梁九功一口一个老奴,实际上,已经很没规矩了。 照常理,梁九功在胤禑的面前,正经的自称是奴婢。 老奴,不过是梁九功仗势欺人的倚老卖老罢了。 不客气的说,他敢在太子的跟前自称老奴,太子就敢用鞭子,抽他个皮开肉绽,好好的教他做人。 胤禑轻挥折扇,笑着说:“梁老爷,里边请。”暗中冲乌林丢了个眼色。 进屋之后,尽管胤禑再三让座,但是,梁九功多少有些自知之明,频频推辞着,硬是没敢落座。 胤禑心里有数,梁九功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大概率是康熙让他来的。 果然不出所料,梁九功四下张望了一下,胤禑赶紧挥手示意屋里的下人们退出去。 等屋里没有外人之后,梁九功走到室内的中央,面南而立,忽然扯起嗓门,大声说:“传万岁爷的口谕,著十五阿哥明白回话。” 在宫里,康熙称呼儿子们,包括太子在内,都按照出生的排行顺序。 比如说,老八就是八阿哥,太子就是二阿哥,老大就是大阿哥。 胤禑赶紧跪下,叩首后,直起腰身,等着领旨。 在大清,至高无上的皇权,只掌握在康熙的手心里。 距离康熙越近,越得康熙的宠信,其影响力就越大! 梁九功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每天都在康熙的身边伺候着,掌握着很多外人不知道的禁宫内幕。 以梁九功的身份,肯定没能力提拔胤禑。但是,他若是成心想陷害胤禑的话,总能找到机会。 宫里,最怕的就是小人报仇,十年不晚! “十五爷,万岁爷问您,看望四阿哥,有何企图?”梁九功不动声色的问胤禑。 胤禑赶紧答道:“回汗阿玛,臣儿和十六弟经常去四哥那里蹭吃蹭喝,四哥病了,我们两个做弟弟的,理应前去探望。” 梁九功瞥了眼胤禑,接着又问:“十五爷,万岁爷还问您,为何不去找十八阿哥?” 胤禑一听这话,心里不由暗自冷笑,不经常去看老十八,怪得着他么? 老十八住在乾清宫的后殿里,胤禑要去看他,必须先递牌子给康熙请安,获得允许之后,才能进去见老十八。 更重要的是,日理万机的康熙,哪里是胤禑想见就可以见到的呢? 一等就是几个时辰,乃是家常便饭。 胤禑又没有受虐倾向,他何苦去受这个罪呢? 不过,话虽如此,胤禑必须给个合理的解释。 “回汗阿玛,臣儿不敢以私废公,耽误了汗阿玛处理军国大事。”胤禑理所当然的端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即使是都知道的演戏,也必须有拿得上台面的理由,这才演得逼真。 “十五爷,万岁爷还问您,可愿协同四阿哥在户部当差?”梁九功面无表情的传达了康熙的意思。 胤禑和梁九功不熟,即使梁九功使了眼色,他也肯定看不明白。 “回汗阿玛,臣儿学问不深,见识异常之浅薄,恐耽误了朝廷大事,不敢受命当差。” 胤禑如果是野心勃勃的老八,肯定乐意去户部当差。 然而,老九、老十、老十二、老十三和老十四,都被关在尚书房里读书,无差可当。 若是,年纪小的胤禑反而出去当差了,肯定会惹来众人的眼红。 再说了,太子尚在储君的宝座之上,堂而皇之的监国。 胤禑现在出来当差,肯定会夹在康熙和太子之间,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何苦难为自己呢? 照规矩,明白回话,也就是康熙问什么,胤禑就答什么,把话解释清楚了即可。 整个过程中,梁九功只能转达康熙的意思,而不能添油加醋的乱问一气。 第二十二章 人情大于债 梁九功问完之后,当即扎下深千,皮笑肉不笑的说:“十五爷,老奴不过是奉万岁爷的口谕行事罢了,僭越之处,还请十五爷您,多多担待些个。” 胤禑俯身扶起梁九功,客气的说:“梁老爷替汗阿玛问话,理所应当!” 梁九功想告辞离开,胤禑送他出门的时候,顺手接过乌林递来的一张纸片。 “梁老爷,您成天伺候在汗阿玛的身边,着实辛苦得很。”胤禑故意抓住了梁九功的右手,将那张纸片,硬塞进了他的袖口。 梁九功只瞥了眼,就清楚的知道,这种略微泛黄的麻纸片,必是京里“天地号”的大额会票。 天地号,是浙江大商人在京城里开办的大商号,主营丝绸贸易,兼营异地汇兑业务。 在康熙年间,并无银票这种东西,类似银票功能的汇兑纸质凭据,叫作会票。 “这……”梁九功摆出很难为情的样子,故作姿态的往回推,却被胤禑抓紧了袖口。 “梁老爷,宫里的规矩,可千万不能坏了啊!”胤禑这么一说,梁九功也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会票。 梁九功暗暗点头,老十五,是个懂事的! 宫里的大太监们,因为没有了把儿的缘故,主要需求就两个:捞钱和要面子。 在宫里,没了尊严,也就没了捞钱的资格,这两者一向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胤禑以皇子之尊,给足了梁九功面子,梁九功的心里,也是有感的。 在宫里,以梁九功的身份,他只要露了面,送红包的基本行情是不能少于五十两银子。 以胤禑的身份,主动送梁九功出门,并下了门前的台阶,已经算是极为尊重了。 梁九功满意的走了。途中,他抽空看了眼会票,居然是二百两银子的面额。 嗯,别看老十五年纪小,还真会做人呐! 梁九功走后,乾清宫那边就再无下文,这正好符合胤禑此前的猜想:康熙仅仅是试探而已。 晚年的康熙,因为太子的威胁与日俱增,变得更加的多疑且善变。 太子踢昏了老四,胤禑和老十六去看望老四,太子迁怒于胤禑,太子妃在东宫里宴请胤禑,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他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胤禑究竟是何居心,康熙必然要摸个底了。 胤禑的态度其实很明确,继续在尚书房里混日子,万事不出头。 九龙夺嫡里边,入场越早的皇子,下场越惨。比如说,老大。 又过了几天,老五派人来下了请柬,因他的四子弘昂满月,邀请胤禑过去凑个热闹。 按照旗人的习俗,婴儿的满月酒,办得格外的隆重。 到了正日子后,胤禑和老十六并肩由神武门出宫,登车去老五的贝勒府。 老五的贝勒府,位于朝阳门内的烧酒胡同。胤禑和老十六从宫门口,坐马车过去,路上至少要走一个多时辰。 半道上,老十六信口问胤禑:“大哥,你准备了啥礼物?” 这家伙依旧是口无遮拦,他们共同的大哥只能是胤禔。 胤禑皱紧了眉头,没好气的数落道:“叫我十五哥,不许再叫大哥,懂么?” 老十六嘻嘻一笑,说:“十五哥,小弟知道了。不过,我亲耳听见,九哥当着众人的面,就敢唤五哥为大哥。” 胤禑只看他那副不正经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压根没有听进去。 在宫里,哪怕贵为皇子,除了康熙钦定的兄弟排序之外,禁止私下里另有排行。 但是,有同胞兄弟的皇子,就有好几对。比如说,老四和老十四,老五和老九,再就是胤禑、老十六和老十八了。 “九哥和大哥不对付,那是故意想气大哥罢了。”胤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老十六,免得惹祸,“你别忘了,咱们的出身和他们都不同。” 老十六沉默了半晌,冷不丁的说:“十七弟也和咱们一样的,大家都是可怜虫。” 胤禑淡淡的说:“少替别人操心,管好你自己的臭嘴巴,才是正道理。” 老十七的生母,庶妃陈氏,名义上是前任浙江巡抚陈秉直之女,在旗。 实际上,宫里的人谁还不知道啊,庶妃陈氏不过是陈秉直从杭州进贡的美貌汉女罢了。 大致相同的出身,让老十六和老十七之间,确实很容易同病相怜! 胤禑给满月的婴儿,准备的是一只长命银锁,重达十两。 在诸多兄弟里边,老五的性子格外平和,对谁都很和气。 也许是怜悯,也许是投缘,老五待胤禑多少有些与众不同,时不时的会用纯正的蒙语,拐着弯子的提点一下胤禑。 шшш ?д n ?¢○ 胤禑也不是一块木头,自然要投桃报李了。 以他的收入水平,送上十两重的银锁,已经很够意思了。 老十六和老四走得很近,却和老五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他送的长命银锁就只有二两重了。 实话说,老十六咬牙送出二两重的长命银锁,已经要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了,不可能再多。 没办法,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康熙的儿子们,实在是太多了,彼此之间的迎来送往,异常之频繁。这对于没钱的老十六来说,简直就是异常沉重的人情负担。 草民牛马们,担心饿肚子。皇子们,却成天发愁,没钱送礼,没钱打赏宫女或太监们。 这可真的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老十六总跟着胤禑一起出宫玩耍,吃胤禑的,喝胤禑的,拿胤禑的,这就可以省很多银子呢。 而且,老十六坐胤禑的马车出行,连侍卫都不需要带了,又可以省下不少的打赏钱。 康熙曾经交待过儿子们,谁的赏钱都可以省,唯独身边的厨子、宫女、太监和侍卫们的赏钱,绝对不能省。 没有好处,人家凭什么对你尽忠尽职呢? 今天的烧酒胡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胤禑和老十六赶到的时候,胡同里早就被马车的长龙,堵得水泄不通了。 既然来了,马车也没办法越过诸多障碍物的飞进去,胤禑和老十六只得很无聊的坐在车厢里,随着车龙慢慢的往里挪。 今天的烧酒胡同里,挤满了成年皇子和福晋们,这些顶级天龙人的马车,根本没有胤禑耍特权插队的任何空间。 第二十三章 死敌 马车正在缓慢的向前挪动之时,胤禑忽然听见,有人高声唱和道:“八爷、八福晋驾到!” 以前,只要老八和八福晋一起公开露面的时候,在女人堆里总会闹出不小的风波。 “大……十五哥,八嫂那脾气,啧啧啧……”老十六朝着胤禑眨了眨眼,故意做了个鬼脸。 胤禑不由噙唇一笑,叮嘱说:“你爱凑热闹的坏毛病,也应该改一改了。” 老十六摇头晃脑的说:“爱看热闹怎么了?又不犯王法!” 胤禑把脸一板,沉声道:“你也不小了,应该懂事了。只要是八嫂的热闹,必须离远点,懂么?” 老十六梗着脖子,笑嘻嘻的说:“懂了,离远点看热闹。” 胤禑狠狠的瞪了眼老十六,却又有些泄气,总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胖揍他一顿吧? 老十六见胤禑黑了脸,眼珠一转,马上拱手道:“十五哥,您就放心吧,我保证,只看热闹,不沾烟尘。” 不沾烟尘,是京里旗人里的坊间俗语,意思是,不惹祸上身。 www ?an ?¢o 马车缓慢的挪动到五贝勒府的大门前,胤禑的双脚刚刚踩到地面上,就听有人高声道:“十五爷、十六爷驾到!” 不大的工夫,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左侧偏门内奔了出来,快步跑到胤禑和老十六的跟前,主动扎千请安。 “侄儿弘升,请十五叔父、十六叔父,大安!” 弘升今年刚满十一岁,他是老五的庶长子,其母为侧福晋刘佳氏。 别看是叔侄的关系,却因岁数相仿的缘故,胤禑也没有端架子,含笑点了点手里的折扇,轻声道:“罢了。” 弘升起身后,半哈着腰,毕恭毕敬的说:“回十五叔父、十六叔父,我阿玛在里边陪着几位先到的阿牟其(伯父)谈事儿,一时脱不开身,还请二位叔父大人多多见谅。” 旗人的礼数特别多,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必须陪好贵客。 胤禑和老十六,都是老五的小弟弟,而且,皆无爵。 再怎么说,也没有,老五撂下老大和老三两个郡王哥哥,跑出来迎接两个幼弟的道理。 胤禑点点头,笑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劳你在前头引道吧?” 和江湖相比,庙堂之上,更讲实力和地位。 不客气的说,即使是皇子们之间,也有当红、失势和小透明之分。 由弘升在前边引路,胤禑和老十六一起往贝勒府里边走去。 原本拥挤的府门前,仿佛被锋利的舰首劈开的波浪一般,滚滚的向外翻。 在场的人,即使不认识胤禑和老十六,也都认得出他们腰间系着的金黄色带子。 只有参加正式场合,胤禑才系代表皇子身份的腰带,免得被人冲撞了。 私下里出宫玩耍的时候,胤禑就随便系一条杂色的腰带,以掩人耳目。 穿过拥挤的人群,胤禑和老十六并肩进了贝勒府的侧门。 开中门迎接,那是老大和老三才配享有的高待遇。因为,他们两个都是郡王,爵位高于老五这个贝勒。 京城里的贝勒府,中轴线上的建筑格局,几乎一模一样,毫无观赏性可言。 但是,转到了东院之后,却真正做到了一步一景,令人赏心悦目。 “请十五爷大安。” “请十六爷大安。” 沿途之上,遇见的男仆女婢们,纷纷跪下行礼。 在此起彼伏的请安声中,胤禑和老十六被请到了内宅的西暖阁内。 进门一看,嗬,老大、老三和几位年长的皇子们都在,众人一起扭头看向他们。 胤禑赶紧领着老十六,挨个和哥哥们行礼。 旗人的礼数大,等繁琐的问安见礼之后,一刻钟已经过去了。 胤禑和老十六,不仅年纪小,还无爵无差,他们在室内虽然有座,却也是后排的靠近了门边。 重新落座之后,就听胤禔大咧咧的说:“竹吟小班新到了几个姿色尚可的表子,等会子啊,愚兄下个条子,把她们都叫了来,请诸位弟弟们一起尝个鲜。” 胤禑赶紧把头一低,免得笑出了声,惹老大不高兴了。 尼玛,堂堂直郡王,公开场合下的言谈举止却口无遮拦的粗鄙不堪,难怪他会被康熙圈禁至死了。 老十六的年纪还小,身边尚无试婚格格,他自然听不懂老大说的荤话了。 在场的皇子之中,自老十五以上,谁没开过荤? 别的人且不说了,单是老三的诚郡王府里,就藏了好几个绝色的扬州瘦马。 扬州瘦马,个个身材窈窕,精通琴棋书画,且都裹着三寸金莲。 不过,一名上等的扬州瘦马,至少价值一千五百两银子以上,除了亲王、郡王或是大盐商,即使是老五这个贝勒爷,也无钱享用。 想想看,如今市面上的行情,一名俊俏的黄花大闺女也就二十至五十两银子罢了。 不过嘛,男人们,即使贵为皇子,只要扎堆了,也喜欢谈论女人。 老五今天是主人,门外一会到一个亲王,一会来一个郡王,都得他亲自出面接待,反而没功夫和胤禑说话了。 胤禑也完全可以理解,他和老十六的出身不好,又都无宠,充当背景板也已经习惯了。 老十六暗中扯了扯胤禑的袖口,小声问他:“扬州瘦马是什么马?” 胤禑抿唇一笑,低声说:“一时也解释不清,等你再长大几岁,也就知道了。” 谁料,这话被同样是背景板的老十三给听见了,他突然插话说:“十五弟,把真相告诉给十六弟,又有何妨?” 胤禑心里有数,老十三和老三是恨比天高的死对头。 只因,老十三的生母敏妃薨后不足百日,老三竟然违背礼制的主动剃了头。 老十三动手打了老三之后,由于康熙的偏爱,老三被贬成贝勒之后不久,又很快恢复了郡王爵。 可是,被罚跪了很久的老十三,却因冰天雪地的恶劣天气,导致膝盖受到了不可逆的永久性伤害。 这个梁子结得极深,老十三到死都没有解开。 胤禑微微一笑,小声说:“十三哥,十六弟迟早会自己知道的,何须小弟我多嘴多舌。” “咳,你不肯说,我来替你说。”老十三居然主动站起了身子,走到老十六的跟前,俯耳小声嘀咕了一阵子。 胤禑也不好拦阻老十三,只得由着他去了。 第二十四章 贝勒府的丑闻 老四还没来,老十三这个脑袋上刻着字的太子红人,如果不主动找点事情做,那就只能干坐冷板凳,没人和他说话了。 如今的局面是,老大巴不得太子早点死,老三和老十三是死敌,老五出去迎客了。 老七因为先天残脚的缘故,性情比较孤僻,向来不爱理人。 老八、老九、老十和老十四,他们和老十三分属不同的敌对阵营,彼此之间,更是无话可说了。 唉,可怜的老十三,只能找小不点似的老十六,躲着说悄悄话了。 然而,老十六那方面还没开窍,听了个似懂非懂,倒让老十三白白浪费了大量的口水。 距离开席还早,胤禑略微坐了一会儿,便不打招呼的领着老十六,从门口溜了出去。 反正吧,他们都是可有可无的小不点,也没人关注。 只是,胤禑刚出门,老十三就追了出来。 “十五弟,溜那么快干嘛?”老十三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硬要和胤禑他们挤在一起。 胤禑也知道老十三的处境尴尬,便拱手笑道:“不瞒十三哥您说,我和十六弟都是坐不住的性子,喜欢到处走走看看。” 于是,三个人结伴成行,一路逛进了后花园。 五贝勒府的后花园,占地极广,里边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胤禑他们三个人边走边聊,却忽然发现,前边的路被人用布幔围上了,显然是过不去了。 今天的老五宴客,既有皇亲国戚,也有尊贵的女眷。 为了避免出现丑闻,老五做了特殊的安排。 女眷们去西院,男人待东院,后花园则用布幔隔开,以免男女混杂在一起,出现不堪之事。 既然没路了,胤禑三个人便登上了道旁的一座假山,坐到了亭子里。 他们这边厢刚坐稳,就见五贝勒府的婢女们,捧来了茶器、瓜果、饽饽等物,快速的摆开了。 老十三不由含笑夸道:“五哥府上的下人,都教得很好,很懂规矩。” 胤禑点点头,说:“我听说,五哥一向治家极严,府上的规矩森严,下人们从不敢胡作非为。” 就在这时,老十六忽然抬手指着亭外的某个方向,惊讶的说:“那是什么?” 胤禑顺着老十六手指的方向,定神一看,好家伙,被布幔阻隔的女眷那一侧,竟然有一对狗男女躲在藤蔓丛后,抱在一起行苟且之事。 也来不及多想,胤禑拽住老十六的手臂,十分用力的往下拉。 等老十三放下手里的茶盏,探头探脑,却啥热闹都没有看到。 “你们在搞什么名堂?”老十三满是狐疑的望着胤禑和老十六。 胤禑暗中掐了老十六一把,浅浅的一笑,解释说:“没什么,是十六弟看花了眼。” 老十三深深的看了眼胤禑,又瞥了眼老十六,张张了嘴,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管是宫里,还是在外边的豪门之中,知道的越多,越容易惹祸上身。 老四来了之后,派人把老十三找了过去。 等老十三的背影消失之后,胤禑随即挥手屏退了亭内的下人们。因为,老十六快憋不住了。 果然不出所料,亭内没有外人后,老十六忍不住的问胤禑:“大哥,为什么要拦住我?” 胤禑不慌不忙的解释说:“五哥的府上出了此等丑事,若是你捅出去的,以后,你还有何面目再来五哥的府上作客?” 老十六本就不是个笨孩子,听胤禑这么一解释,他马上懂了。 见老十六不吱声了,胤禑趁热打铁的提醒说:“你听好了,宫里宫外的水,都深得很。 干丑事的固然落不着好,捅穿丑事的人,也绝对没有好下场。 假设,那对狗男女是五哥的亲戚,他的颜面必将荡然无存。” 老十六是个明白孩子,马上吐了吐小舌头,一副庆幸没惹祸的样子。 “多亏大哥提醒的及时。” “你是我亲弟弟,何须说这些屁话?”胤禑没好气的抬手在老十六的手臂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老十六咧嘴一笑,忽然压低声音,满是好奇的问胤禑:“女的在前边,男的在后边,也能办事?” 胤禑抑制不住的笑了,趁着心情甚好之时,小声说:“试婚格格们都带着彩绘的图册,到时候,你对照着研究一下,就啥都明白了。” “哼,你就知道欺负我年纪小。”老十六成天和胤禑待一起,胤禑喜欢故弄玄虚的性子,他还能不知道么? 眼瞅着天色,快开席了。 只是,令胤禑没有想到的是,老五竟然舍弃了诸多贵客,专门跑来亭子这边,陪他们说话聊天。 “十五弟,十六弟,实在是不好意思,愚兄请了你们来作客,却一直抽不出工夫,陪你们说说话,实在是该打之极。” 刚一见面,老五便主动拱手,连声赔礼道歉。 “唉呀,五哥,您太客气了,我们两个都是坐不住的性子,让您担心了。” 嗨,老五给足了面子,胤禑还有啥可以埋怨的? 落座之后,老五笑着说:“犬子二阿哥的满月,让你们破费了,愚兄于心难安啊。” 老十六的礼物仅仅是随大流而已,很显然,老五这话是对胤禑说的。 为了避免客人们的尴尬,如今的请客送礼,流行的都是礼单子交给正门的知客,礼物从后门送进府内交给女主人清点。 宫里的小弟弟们,因为打赏的负担过重,个个手头拮据,老五不可能不知道。 在宗室王公里边,岁俸一万两银子的亲王,小日子过得最滋润。其次是,岁俸六千两的郡王。 “呐,我门下的奴才,正好从喀尔喀草原上,带回了几匹好马,一起去看看?”老五没办法久待,索性打开了天窗说亮话。 老十六乐得合不拢嘴了,连声催促道:“那就赶紧去看看吧?” 胤禑一听就懂,老五的意思是,今天客多脱不开身,怠慢了他们,想送他们每人一匹好马。 一般人,想搞到蒙古草原上的骏马,即使花了大价钱,也很难得手。 老五不同啊,他这里从来不缺蒙古的骏马。只因,他从小养在皇太后的跟前,和蒙古那边的王公大臣们,关系异常之亲密。 第二十五章 妖风肆虐 “五哥,哪能让您如此破费呢,使不得,使不得!”胤禑很识趣的连连摆手拒绝。 中国的语言艺术博大精深,突出的特点是:模棱两可,从不说真心话。 比如说,客人带着礼物上门,主人家肯定要说,空手来就行,搞这么客气干嘛? 然而,若是你真的空手不带礼物来了,主人家又会私下里吐槽:真不懂规矩。 胤禑和老十六,啥也不是,又没有恩与老五,凭什么收老五送的马? 老十六也醒悟了过来,赶紧帮腔说:“是啊,是啊,五哥,哪能收您的心爱之物呢?” 老五摆了摆手,异常洒脱的说:“也就是两匹小马而已,不值什么,走,一起看看去?” 胤禑还想拒绝,却不料,老五把眼一瞪,佯怒道:“怎么,瞧不上我这里的马?” 嗨,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胤禑还能说啥? 胤禑和老十六,跟着老五一起到了马场,嚯,好家伙,真的是骏马如云呐! 老十六本想选那匹神骏无比的青花璁,却被胤禑用眼神制止了。 迫于胤禑的压力,老十六只选了匹两岁龄的公马。 胤禑自己则选了三岁龄的杂色马。 见胤禑和老十六,都不是贪心之辈,老五不由暗暗点头,他没看错人。 赠了马之后,老五忽然意味深长的说:“你们都很好,知道我爱面子。” 这话就是一语双关的弦外有音了! 胤禑略微一想,随即明白了,必是他们在亭内没有揭穿丑闻,被老五知道了。 这就对上号了! 不然的话,岂有平白无故给好处的道理? 正式开席之前,乳嬷嬷把刚满月的弘昂抱了出来。 婴儿尚小,还不会说话,却在乳嬷嬷的哄诱下,倒也没有哭闹。 来的皇子们太多了,轮到胤禑凑近的时候,婴儿忽然大声哭叫了起来。 几乎眨个眼的工夫,乳嬷嬷的衣襟便湿了一大片。 “奴才告退。”乳嬷嬷赶紧蹲身告罪之后,快步抱着婴儿离开了。 谁曾想,乳嬷嬷刚抱着婴儿出了门,老大忽然故作惊疑的说:“你们瞧出了没有,这个二阿哥像极了三弟?” 嗨,老五的儿子像老三,这不是变相指责老五的女人不守妇道,给老五戴绿帽子么? 老三涨得脸通红,气得嘴唇发抖。可是,他装惯了饱学鸿儒的文雅气派,骂句已经到了嘴边,却犹豫不决。 八卦之心,谁都有。 只是,老大、老三和老五,都不是一般的皇子,谁敢胡乱搭腔? 一时间,室内竟然冷场,大家全都屏息静气的等着看好戏。 老十六很不喜欢老大,他故意咬着胤禑的耳朵,小声说:“坏嘴一张。” 胤禑没吱声,只是微微摇头,用眼神暗示老十六:管住嘴巴,不能乱说话,当心祸从口出。 老五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忍住了没生气,不动声色的说:“我倒觉得这小子,很像大哥您。” 胤禑暗暗点头不已,老大真是个莽夫,这么大喜的日子,居然拎不清的胡说八道,显然已经得罪了老五。 不过,明珠没垮台的时候,大爷党真有实力和二爷党掰手腕。 “真像我,那就好了的啊!”老大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只得采取自嘲的补救措施。 开席的时候,男人们围坐在前堂,福晋们隔着硕大的屏风,都坐在后厅。 大圆桌,一桌最多只能坐十人,而且,按照爵位的高低,依次落座。 这么一来,坐上席的皇子,刚好到老十为止。 和胤禑一席的皇子们,全都是无爵的空头阿哥。巧合的是,老十四紧挨着胤禑。 老十四瞥了眼胤禑,忽然冷笑道:“十五弟,你也是妃母的儿子,为何厚此而薄彼啊?” 得嘞,老十四明摆着想挑事儿,故意讥讽胤禑,和老四走得近,却不怎么搭理他。 胤禑沉着冷静的说:“十四哥,瞧您说的,都是哥哥,何分彼此?” 老十四找不出胤禑话里的破绽,只得悻悻的作罢。 到了老五这里,端上桌子的,必定是蒙古大草原上鼎鼎大名的马乳酒。 胤禑喝过马乳酒,怎么说呢,他还真的喝不惯,主要是有股子挥之不去的膻味,严重影响了口感。 在豪门之中,菜先上齐,客人再落座,方符合旗人宴客的规矩。 马乳酒不怎么样,但是,老五这里的鲁菜师傅,手艺确实一流,胤禑吃得还算爽口。 这年头的京城里,大街小巷的酒楼、饭庄和菜馆,全都是鲁菜。 别人也许肯定不清楚,但是,胤禑心里明白,鲁菜的风行京城,全靠独门秘诀之海肠晒干之后,磨成粉末,充当味精之用。 实话说,李煦供奉来的没有味精的苏州菜,又偏甜口,胤禑还真吃不习惯。 在座的两桌子人,大家都缺银子花,却都不可能缺吃少喝。 不客气的说,内务府的人,真有胆子克扣公主们的日常物资供应。但是,他们绝不敢在皇子们这边短斤少两。 因为,皇子们都要进尚书房读书,康熙也经常过去抽查功课。 万一露了馅,被康熙知道了,他的亲儿子们居然忍饥挨饿,内务府里就有人要掉脑袋了! 老十四憋着坏心,想趁机灌倒了胤禑。 然而,三壶下肚了之后,老十四已经面红耳赤,而胤禑却像没事人似的,酒倒杯干,来者不拒。 又喝了两壶酒下肚,老十四终于喝多了,异常失态的大骂老四:“从没见过像你这般的不孝之子!” 老四立即气红了脸,老五见势不妙,赶紧亲自过来,在胤禑的协助下,半拉半拽的拖走了老十四。 原本,老五也没想那么多,打算直接把老十四送上马车,直接回宫算了。 胤禑小声提醒说:“五哥,十四哥喝了不老少,还是找个地方歇会子,等喝了醒酒汤再走不迟。” 老五猛然警醒,若是老十四喝太多了,在路上出了事,他责无旁贷。 “好弟弟,得亏你的提醒,我差点铸下大错!”老五连声道谢,胤禑只是笑着推辞。 贝勒府里今天要大肆宴客,醒酒汤是必备之物。 在老五的安排下,老十四被扶进了西厢房内。 这时,令人想不到的是,老四居然也挤了进来。 老四望见躺在炕上说胡话的老十四,不禁皱紧了眉头,脸都气黑了,站在炕边不发一语。 很快,贝勒府的下人,便端来了一碗醒酒汤。 老五正准备伸手去接,不料,手快的老四竟然抢先下手,将汤碗接到了手里。 老四是老十四的同胞亲哥哥,他亲自出手,照顾亲弟弟喝醒酒汤,老五也无话可说,只得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只是,老四坐到炕沿上,刚用调羹舀起一勺醒酒汤,却被老十四反手一掌,打翻了整碗的醒酒汤。 “咣当。”伴随着瓷器落地的声音,刹那间,老四的前襟全都湿了。 “我没醉,不喝这酸了吧唧的劳什子……呃……”老十四一边说着醉话,一边酒意上涌,忽然俯身趴在炕边,吐得天昏地暗。 散发着酸臭的食物残渣,大半吐到了老四的身上。 老四的脸色黑的几乎可以滴出墨来,却又无可奈何,谁叫老十四是他的亲弟弟呢? 第二十六章 顺利打入四爷党 老四起身出门去换衣衫,胤禑眼珠一转,便跟了出去。 毕竟,眼睁睁的看着老十四出糗,将来,胤禑很容易落下得罪人的话柄。 凑热闹,却反而招惹了祸事,胤禑才不乐意做此等蠢事呢。 老四去隔壁的屋子里,在苏培盛的伺候下,开始更衣。 这年头的权贵出门,身边的下人们,都随身带着好几只衣包,以备不时之需。 更衣的时候,一直闭着双眼的老四,忽然睁眼问苏培盛:“小苏子,你觉着,你十五爷这个人怎么样?” 苏培盛打小就伺候在老四的身边,算是心腹中的心腹了。 “爷,奴才大字不识几个,懂得甚么?”苏培盛小心翼翼的不敢乱说话,只因,他非常熟悉老四喜怒无常的秉性。 老四这个人,一向爱恨极其分明。宠你的时候,恨不得把福晋也一起分享给你。然而,他恨你的时候,那就要抽筋剥皮,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方能消恨了。 老四心里不快,冷冷的训斥道:“叫你说,你就说,吞吞吐吐的是想吃鞭子么?” 苏培盛等的就是这个表态,他哈下腰,小声说:“回爷的话,奴才觉着,别看十五爷年纪小,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明白人。当时,您是后进屋子的,十五爷却主动给您让出了炕边最靠近十四爷的位置。” 经苏培盛这么一提醒,马上勾起了老四的联想。 “老十五确是性情中人。”老四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件奇耻大辱之事。 前些时,他一时不防,竟被太子踢昏了过去。老四被抬回府后,瘫在炕上,越想越气,越想越窝火。 然而,令老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十三都没去看他,胤禑竟然在第一时间,就带着老十六,登门去探望他。 胤禑是德妃的养子无疑,实际上,老十三也算是德妃的半个养子。 彼时,胤祥刚满13岁而已,他的生母敏妃就撒手西去了。 经康熙的指定,尚未成年的老十三,便由德妃抚养。 可是,德妃的眼里只有老十四。于是,老十三很自然的,就和同样不受宠的老四,打成了一片。 别看老十三一直未曾封爵开府,却因为办事干练,性情豪爽,获得了太子胤礽的赏识。 说实话,现在的老四和老十三,都是太子胤礽的小弟。但是,老十三在太子胤礽跟前,远比老四有分量得多。 此前,若是老四办的差事不顺,往往还需要老十三在太子的面前,帮着说好话。 老四换好衣衫,从屋子里出来,却见胤禑站在庭院一侧的怪石旁边,正默默的赏景 “十五弟,看什么呢?”老四心中微微一动,故意走到胤禑的身旁,轻声问他。 听出是老四的声音,胤禑不由心头微微一动,接近老四的好机会,终于来了。 “四哥,我觉得,这座怪石,孤峰险傲,卓而不群,像极了四哥您的个性。”胤禑逮住机会,大拍老四的马屁。 这年头,千穿万穿,唯独马屁不穿! 老四被拍得微熏上头,情不自禁的笑了! 孤峰险傲,胤禑的这个评价,恰好戳在了老四的心坎上! “十五弟,你怎么不答应去户部给我帮办?”老四沉吟半晌,趁着高兴劲,索性试探了一下胤禑。 胤禑一听这话,随即明白了过来,老四在宫里藏着很深的眼线。只是,胤禑一时间,也猜不出来,眼线究竟是谁? “不瞒四哥您说,小弟我年纪尚小,学业未成,不敢过去给四哥您添乱。”胤禑的回答,前半段不过是敷衍性质的套话罢了,最后那句才是画龙点睛之笔。 老四是个超级明白人,他一听就懂,胤禑刚去探望过他,不想因为户部的差事,给他惹来麻烦。 “十五弟,无妨的,我不是大哥和八弟。”老四略微透了点口风给胤禑。 意思是说,和老大、老八不同,他完全没有觊觎大位的野心,只知道埋头当差,并不怕麻烦。 胤禑听得出来,老四真心想提携他一把,帮他谋个好差事。 这年头,只要不在朝廷里当差,即使贵为皇子,也难免手头拮据。 当然了,老九是个例外,这家伙天然擅长经商,也确实很会搞银子。 旗人不许经商和种地,这是大清的祖制! 然而,规矩都是人定的,康熙都睁一眼闭一眼的装糊涂,谁敢管老九经商的事儿? 若是一般人,眼红户部的好差事,或许就痛快的答应了。 可是,胤禑不是一般人,他比谁都清楚:后来的老十三,即使是常务副皇帝了,依旧谨言慎行,不越雷池半步。 随便赏根骨头,膝盖就软了或是趾高气扬了,都是老四深恶痛绝的类型。 老四这家伙,特别精通欲擒故纵之术,他灌出来的迷魂汤,你要真信了,那才是纯正的大冤种。 在老四这里,得志就猖狂,迟早药丸! “四哥,等小弟学业有成之后,再去帮您办差不迟!”胤禑绕着坑沿,就是不肯闭眼跳下去。 老四深深的看了眼胤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散席之后,按照爵位和班次,老五先送老大和老三离开。 老十四醉倒在了隔壁,老四这个亲哥哥不留下来照顾着,那就说不过去了。 胤禑和老十六也要回宫里阿哥所,正好和老十四顺路,也就陪着老四一起留了下来。 老十四醉的不醒人事,老四、胤禑和老十六,就坐在隔壁的梢房内喝茶闲聊。 老十六和老四一向走得很近,有他在场,室内的气氛很自然的融洽。 “四哥,我听说,你在户部追比欠款,把那些欠债不还的官员,追得鬼哭狼嚎?”老十六很好奇的问老四。 老四只是微微一笑,却没说话。 胤禑也笑了笑,说:“十六弟,等你出宫分府当差了,再问不迟。”帮着老四打了圆场。 以前,老四的性子异常跳脱,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四处漏风。 后来,老四被康熙叫过去,骂得狗血喷头之后,性子陡然大变,嘴巴上像是挂了锁一般,闭得死紧。 茶过半盏之后,老四忽然问胤禑:“十五弟,我听说你喜欢研究西洋的数学?” 胤禑心中微微一动,异常谦逊的说:“四哥,我那点三脚猫的数学水平,哪敢称研究?” “呐,我昨晚汇算的数目,总是对不上号,你帮我看看?”老四变戏法似的,从袖口摸出几张纸片,搁到炕桌上,不容拒绝的推到胤禑的面前。 这简直是赶鸭子上架子的霸王硬上弓! 胤禑拿起纸片,定神一看,咳,都是加减法,连乘除都没有的四贝勒府内库存银统计汇总。 对于曾经在支教时,当过高中数学老师的胤禑而言,丧心病狂的简单啊! 老四本以为,胤禑需要“算筹”的帮助。 一般情况下,打算盘的行为,专属于粗鄙的贱商,满洲天龙人根本不屑一顾。 但是,老四为了不被账房先生们欺蒙,竟然偷偷的掌握了打算盘的技巧。 然而,就在老四的眼皮子底下,胤禑仅仅利用心算,只花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把老四需要算几个时辰的汇总数字,快速的统计了出来,并提笔把总数写在了纸片的末尾。 “四哥,我瞎算的,也不知道对错。您回府后,命账房仔细核对一下,看看是否银账相符?”胤禑明明炫了心算的神技,却一如既往的低调谦和。 满招损、谦受益,在老四这里,永远都是真理! 老四早就算清楚了,他接过纸片,看清楚胤禑写的数字后,不由大吃了一惊,居然和他算了三遍的准确数字,丝毫不差! 据老四所知,满京城里,即使是算术水平最高的洋人传教士白晋,也远不如胤禑算得快,算得准! щшш ?tt kдn ?c〇 老四这个贝勒爷,是户部的管部阿哥,也就是户部的太上皇。 户部成天与银子、粮食和账册打交道,最需要的就是胤禑这种身怀算帐绝技的高水平人才! 老四的城府已深,他按捺住激动的情绪,不动声色的说:“好,我回府后,再找账房上的人,仔细核算一下。” 送老十四回宫的路上,老四故意拉着胤禑谈天说地,想看看胤禑的见识和阅历。 如果是一般人,一定会滔滔不绝的显摆各种知识。 但是,胤禑肯定不是一般人,他比谁都清楚,在老四的面前,唯有藏拙才是王道! 老四特别喜欢教训人,也就是好为人师! 此时此刻,如果不让老四过足当师傅的瘾,那胤禑才是大蠢蛋呢! “十五弟,你的这个说法,确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老四就喜欢这个调调儿。 胤禑摆出谦虚好学的姿势,老四很享受当老师的感觉,这滋味简直妙极了! 大清的祖制是,旗人之女所出的皇子,方有皇位的继承权! 这个祖制,是全体旗人的集体共识,在清朝两百多年里,被执行得异常之彻底。 其底色是:我大清,是旗人的天下! 所以,从出生的那天起,胤禑就丧失了登上皇位的机会! 说白了,即使胤禑想方设法的笼络住了年羹尧和隆科多,也会因为满洲王公大臣们的集体反对,没有丝毫获胜的希望。 类似处境的,还有老十六、老十七、老十八等汉女所出的皇子! 在所有皇子之中,老大是个坑货,老二注定被废,老三不掌握兵权,老五、老七和老十二没有夺位的野心,老十三帮着老二干坏事被康熙彻底的厌弃了。 老八、老九、老十和老十四,这几个人,据胤禑的近距离观察,都是志大才疏之辈,成不得大事! 再说了,八爷党可谓是人才济济,满洲王公贵胄云集,胤禑即使勉强混了进去,也分不到多少利益。 老四就不同了,这家伙是清朝排名第一的伪装大宗师,并且有史实为证,只有他笑到了最后。 这人呐,也都是讲感情的,只不过程度不同罢了。 汉高祖刘邦,杀功臣,主要针对的是,敌对阵营投靠他的那帮枭雄们。 老四的刻薄寡恩,六亲不认,针对的也是老三、老八、老九、老十和老十四这些死敌。 胤禑的外祖父王国正,早年是个汉人贱匠,后来即使改换门庭了,也就是个不入流的知县而已。 不客气的说,胤禑的背后,完全没有母族势力,天然对皇位没有威胁。 比较类似的是,老十三的背后,也没有母族势力撑腰。 老四这个人,恩怨格外分明,赏罚也分明。只是,他做事很随性,喜欢走极端,爱恨之间,就是冰火两重天! 只要适应了这个特点,胤禑觉得并不难混!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老十三,和老四的关系虽好,却是个铁杆的二爷党。 若是老四接纳了胤禑,那么,胤禑就是第一个有分量的四爷党! 历代君主,都格外看重首创之功。 即使是杀人不眨眼的朱重八,也没杀汤和嘛! 不过,老四这个人,疑心病极重。胤禑若想真正走入他的心坎,还必须用些巧招,并静待好时机! 以林冲的强悍实力,他想入伙为贼,秀才王伦也要逼着他交出投名状呢! 更何况,多疑的老四乎? 第二十七章 康熙的考验 下学的路上,胤禑碰见了带人出宫办差的一等侍卫隆科多。 “奴才隆科多,请十五爷大安。”眼尖的隆科多,早就看见了胤禑,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异常亲热的扎千请安。 “起吧。”胤禑含笑轻抬折扇,示意隆科多不必多礼。 据胤禑所知,自从老大垮台了之后,隆科多就改换了门庭,摇身一变,成了八爷党中不起眼的一员。 胤禑暗道可惜了,如果他的生母不是汉女,也完全不可能获得满洲勋贵王公的支持,在这个时候趁机叫一声舅舅,那就是超级划算的巨大投资了。 因为,老四现在还是二爷党的一员,他也没怎么在乎隆科多。 也就是说,老四目前即使嘴上尊隆科多是舅舅,也是看在养母的份上罢了,并无多少真心。 不过,抢老四风头的衰事,很容易在将来,勾起老四的猜疑。 当下,就算是打死胤禑,他也不能唤隆科多为舅舅! “老隆啊,最近倒是很少见着你呐。”胤禑刚练完骑射,一身臭汗,急着回去沐浴,便信口搭了个讪。 隆科多看了眼四周,哈下腰,凑到胤禑的近前,小声说:“回十五爷,奴才方才在东暖阁门外当差,隐约听说,上头要考您的学问深浅。” 宫里耳目众多,他也只能是点到为止了! 胤禑的眼眸微微一闪,隆科多冒着风险提前给他递风,这就说明,玉柱在隆科多心目中的地位,格外的与众不同。 隆科多递了话后,也不敢久留,赶紧辞别了胤禑。 回到阿哥所的住处后,胤禑泡进了浴桶里,仔细的咀嚼了一番隆科多递的内幕消息。 此前,康熙一直把胤禑当作是空气一般的存在,怎么忽然想考问他的学业? 嗯,恐怕是老四爱才,想让他过去户部帮忙办差查帐了吧? 胤禑也想过,会不会是太子的推荐呢? 也确实有这个可能性,但是,概率不高。 谁料,胤禑刚洗过澡,尚未更衣,忽然得报,乾清宫副首领太监李玉来传康熙的口谕。 “快摆香案。”胤禑又小声叮嘱乌林,命他赶紧去招待李玉,寻机塞银子。 不大的工夫,身著皇子的正装,快步赶到正房接旨。 室内,李玉正背北面南的站在正房中央,朗声道:“有旨。” 胤禑快步上前,跪到垫子上,伏地不起。 “传皇上口谕,内务府的账册有误,著十五阿哥在半日内算清,钦此。”李玉操着怪异的公鸭嗓音,抑扬顿挫的宣布了康熙的意思。 胤禑一听就明白了,果然是老四格外的爱才,迫不及待的向康熙举荐了他。 “臣儿胤禑,领旨。”胤禑重重的叩了个头,正式接了康熙的口谕。 传旨之后的李玉,就恢复了狗太监的身份,他赶紧上前,假腥腥的哈腰伸臂搀起胤禑。 等胤禑起身后,李玉赶紧扎千行礼,恭敬的说:“奴才李玉,请十五爷大安。” 胤禑摆了摆手,含笑道:“李谙达,好久没见了啊,快起吧。” 在康熙的诸多哈哈珠塞太监之中,李玉算是混得比较差的一个。 到目前为止,和李玉资历大致相当的魏珠,已经是乾清宫副总管太监了,两人的地位相差异常悬殊。 不过,早年间,李玉和胤禑倒有些渊源。 因为,胤禑是庶妃王氏所生的第一个儿子,康熙担心他夭折了,曾派李玉去德妃那里帮着照应了两年。 所以,胤禑按照老交情,尊李玉为谙达。 李玉望着胤禑的眼神很复杂,因为,乌林暗中塞了十两银子给他。 在宫里,胤禑和李玉之间,往日的那点情分,压根不值一提。 现实就是,胤禑比照魏珠的规格,给了重赏。 这就具有不同于一般的非凡意义了。 以李玉的地位,在乾清宫里,顶多算是二流偏下的位置。 按照宫里的赏钱潜规则,李玉仅为一两银子。有时候,甚至是五百文钱而已。 “十五爷,万岁爷吩咐过了,不用算筹。”旁边还有小太监,李玉只能点到为止了,能不能理解其中的内涵,就看胤禑的造化了。 胤禑一听算筹二字,当即明白了,必是老四的举荐。 在宫里,最经典的座右铭,便是: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人头落地。 宫里人,想往外边递消息,往往云遮雾罩的言简意赅,绝不可能直接说清楚了。 一旦说清楚了,就再无转圜之余地。万一,被揭穿了,就只能脑袋搬家了。 李玉没说的是,这种账册需要两个账房先生,打一整天算盘,才有可能算清楚。 胤禑接过账册后,并没有急着计算,而是坐到了书房的椅子前,提笔在手,对照着账册上的记录,在稿纸上写下一串阿拉伯数字。 繁体的数目字,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佰仟萬,不仅笔画多,而且很占地方。 阿拉伯数字就不同了,一行数字下来,顶多只占原来十分之一的地方。 “哗哗哗……”伴随着翻阅账册的纸动声,胤禑在稿纸上,记下了密密麻麻的阿拉伯数字。 李玉并没有离开,他按照康熙的吩咐,就站在胤禑的身后。 胤禑懒得搭理他,聚精会神的汇总数字。 机遇,只可能留给有准备的人。类似的好运气,即使是胤禑,这辈子也可能只有一次。 胤禑下定了决心,必须牢牢的把机遇抓在手中。 李玉管着内务府递上的总账册,他自然是很懂行。 胤禑的动作,仿佛行云流水一般,大有一气呵成之势,令李玉瞠目结舌! 嘿嘿,老话说的好,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没有一技之长,即使在宫里混吃等死,也不可能真安逸! 早就分府出宫的老大和老三,除了岁俸六千两之外,尚有禄米六千斛,皇庄几千亩,护卫几十名。 为了混得更滋润,躺平得更舒服,胤禑十分卖力的挥洒着盖世才华。 不到一个时辰,胤禑利用极高的心算能力,把整本账册复算了三遍,然后在稿纸的末尾,写了汇总出来的最终数字。 “李谙达,我算完了,麻烦呈给汗阿玛御览。”胤禑撂下笔,拿起账册和他的稿纸,一起递到了李玉的面前。 “十五爷,这么快就算完了?”李玉兀自不太相信他自己的眼睛。 胤禑自信的笑道:“李谙达,就算是借我八十个胆子,也不敢诳骗汗阿玛啊!” 此言甚是有理,李玉只得半信半疑的捧着账册和稿纸,回乾清宫复命去了。 等李玉走后,乌林凑到胤禑的跟前,小声禀道:“爷,李首领经过奴才身边的时候,小声嘀咕了一句大造化什么的,奴才也没听得太真切。” 宫里的人,包括胤禑在内,自我保护的意识,全都爆了表。即使,乌林听清楚了,也会说没有听得太清楚。 胤禑露出浅浅的笑容,满是自信的说:“过不多久,李玉还会过来。” “您一向料事如神,必不会错!”乌林赶紧大拍马屁,心里却不大相信。 第二十八章 奉旨帮办户部 只过了两盏茶的工夫,李玉果然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传万岁爷口谕,著十五阿哥胤禑,乾清宫觐见。”李玉颁旨的时候,面露笑容。 胤禑一看就懂,必有好事儿! 等胤禑跟着李玉进了乾清宫之后,很快获得了康熙的召见。 胤禑进门的时候,康熙独自坐在窗边的炕上,他面前的炕桌上,摆了一本厚厚的账册。 嗨,胤禑瞬间秒懂了,康熙肯定不太相信他的算帐能力,打算亲自监考吧? 李玉把胤禑领到了一丈开外的地方,示意他跪下行礼。 “臣儿胤禑,恭请圣安!”胤禑磕头的时候,地上的金砖咚咚作响,格外的清脆响亮。 乾清宫的老人才知道的小秘密,在康熙的书房里,有且仅有几块金砖磕的响。 除了这几块特殊的金砖之外,别的金砖,即使把脑袋磕破了,也不可能响。 “胤禑,你把账册拿去,去哪边算一遍。”康熙放下手里的茶盏,也没和胤禑废话,抬手指着炕边的小书桌,直接吩咐了下来。 “臣儿领旨。”胤禑行了礼之后,上前捧起厚厚的账册,跪到小书桌前,先研墨,再提笔,开始按部就班的算帐。 小书桌上,既没有算筹,也没有算盘,只有极细的狼豪笔以及一沓空白稿纸。 必须承认,乾清宫的稿纸,比胤禑那里发黄的稿纸,白太多了。 时近黄昏,若是胤禑的住处,早就应该掌灯了。 可是,夕阳的余晖,透过硕大的一整块透明玻璃,洒遍了整个室内。 胤禑知道,博学多才的康熙,至少具备初三的数学水准。 天书一般的二元一次方程,康熙解的得心应手! 但是,康熙并未在大清推广传教士引入的西洋数学知识。 道理很简单,若不愚民,满人坐不稳江山! 胤禑心无旁骛的一边快速心算,一边提笔在稿纸上,写下一连串的阿拉伯数字。 康熙一直在埋头批阅奏折,只闻毛笔的沙沙声。 胤禑懒得关注康熙在干嘛,他一心只想露两手,让康熙真切的知道,他身怀超级会算帐的绝技。 炫技的时候到了,胤禑飞快的在雪白的稿纸上,记下他的心算结果。 末了,当胤禑写下最后一个数字之时,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了康熙不怒自威的声音,“最后一个数字错了,是5,不是4。” 胤禑赶紧放下手里的细毛笔,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听训。 “倒是有点道行,跪安吧!”康熙俯下身子,亲自拿起胤禑的稿纸,冷冷的下达了逐客令。 “臣儿告退。”胤禑碰头之后,缓缓起身,先倒退了三步,这才快步离开了康熙的书房。 出了乾清宫之后,胤禑仰天长吁了口浊气,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当年的一件往事。 想当初,他在市委办公室综合一科工作时,只要是他草拟的领导讲话稿,总会故意留下一些显眼的错别字,供顶头上司捉虫。 嘿嘿,以前他不懂行,总是力求完美无缺,令上司无可挑剔。 但是,上司无话可说的后果是,他坐了六年冷板凳。和他同时期进来的同事们,很多都飞黄腾达了。 实话说,给皇帝打工,真相如何,往往并不重要。 真正的要害是,只有把皇帝伺候爽了,胤禑才可能获得重用。 有权幸福,无权痛苦,这是大清的真理! 自从乾清宫算错账后,这都过了半个月,却再无下文。 直到气候一天天的转热,康熙即将移驾畅春园之时,旨意姗姗来迟。 “内阁奉上谕,著皇十五子胤禑,帮办户部事务,钦此!” 副首领太监郭守义,传完了旨意后,哈下腰,假腥腥的道贺。 “恭喜十五爷,贺喜十五爷,帮办户部,那可是大大的美差啊!”郭守义的皮笑肉不笑,格外的令人恶心。 胤禑心里有数,郭守义和魏国柱都是梁九功的干儿子。尤其是郭守义,甚得梁九功的欢心,算是宫里少有的实权派中层太监之一。 “小郭子,你太客气了!”胤禑本着言多必失的基本原则,一边嘴上敷衍郭守义,一边暗中给乌林使了个眼色。 送郭守义出门的时候,乌林不露痕迹的往他的袖口内,硬塞了一张二十两的会票。 宫里的太监们,大多是小人。 小人,一爱颜面,二爱钱财。 胤禑深知一个道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个世界上,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算大事! 真正要命的大事,使多少银子,都不中! 但是,只要舍得撒银子,宫里九成五以上的麻烦事,都可以和胤禑无关。 如今的户部,包括尚书和侍郎在内,一共六位堂官,三满三汉,以满为主。 但是,因为老四是户部之管部阿哥的缘故,这六位户部的堂官,就都丧失了决策权。 在户部,真正说了算的,只能是老四。 老四的头衔是管部阿哥,这个是实权。 康熙的旨意里,胤禑是帮办。 帮办阿哥,有无实权,全看管部阿哥如何授权了。 这就像是副乡长,具体分管那一块,有多少拍板权,都归乡长说了算。 乡长不支持工作,副乡长说的话,拍的板,签的字,就等同于空气。 所以,从此以后,胤禑就正式跟着老四混了。 实际上,仅从胤禑的安排就可以看出,老四在康熙的心目中,分量着实不轻! 因为,胤禑竟然越过了老九、老十等一大帮年长的皇子,冒着尖的出来当差了,肯定会惹人眼红。 这年头,啥都缺,唯独不缺红眼病患者! 原本,胤禑没打算立即去户部上任。可是,心急的老四,居然派苏培盛暗中递了话,催促胤禑早点去上任。 旨意颁下的五天后,胤禑带着乌林、玉柱和李鼎,一起出神武门,登车之后,浩浩荡荡的去往户部衙门上任。 胤禑的马车,刚在户部衙门的正门前停稳,就见站在门前台阶上的苏培盛,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主动扎下深千,毕恭毕敬的说:“奴才苏培盛,请十五爷大安。” 钻出车厢的胤禑,瞥了眼苏培盛的后脑勺,轻抬折扇,笑着说:“起吧。” 苏培盛起身后,哈着腰,异常恭顺的说:“回十五爷,奴才的主子吩咐过了,只要您到了,马上请进正堂。奴才的主子,和户部的堂官们,都在。” 胤禑不禁微微一笑,他是个无爵的皇子,如果老四领着户部的堂官们,集体出大门迎接,就显得过于隆重,很容易惹来非议。 第二十九章 定座次 “小苏子,有你在门前等着爷,就足够了。”胤禑这话说的回味无穷,余音绕梁。 老四这个人疑心病极重,即使是身边伺候多年的太监,也极难获得信任。 但是,苏培盛却是个例外。 有老十六这个内应的存在,胤禑比谁都清楚,苏培盛就是老四的分身,无论怎么强调他的重要性,都不算过分。 等老四登基之后,苏培盛在宫里掌握的权势,用“只手遮天”来形容,犹嫌不足。 老四就是这样的汉子,爱恨异常分明,喜欢快意恩仇。爱之啥都肯给,恨之挫骨扬灰,犹不解恨。 一言以蔽之,胤禑今天来上任,老四特意安排苏培盛在大门外等着迎接,面子确实给足了。 苏培盛侧着身子,陪同胤禑往户部衙门里边走。 “请十五爷大安。”户部门前的差役们,一齐矮下身子,扎千请安。 胤禑轻抬折扇,淡淡的说:“起吧。” 差役们和胤禑之间的地位相差极为悬殊,多说无益,与其彼此折腾,不如彼此放过。 穿过几重门户后,苏培盛领着胤禑,来到了户部二堂的门外。 隔着老远,胤禑就看见老四迎门而立,六位红顶子的官员,规规矩矩的站在他的身后。 胤禑快步走到老四的跟前,主动鞠躬行礼,亲热的唤道:“小弟胤禑,请四哥大安。” “十五弟,可算是把你盼来了。”老四抱拳还礼之后,十分亲热的拉着胤禑的手,“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便是凯部堂……” “户部尚书,卑职凯音布,拜见十五爷。”凯音布赶紧拱手行礼,长揖到地。 凯音布,不仅是康熙的宠臣,还是从一品大员,胤禑不敢怠慢,也跟着拱手长揖还了礼。 繁琐的接待礼仪过后,老四领着众人,进了户部的大堂。 老四在左首上座坐稳了之后,本想招呼胤禑,坐到右首的上座。 可是,胤禑多机灵啊,他不等老四张嘴,径直坐到了老四左手位的第一把椅子上。 这年头的座次,颇有讲究和内涵。 在大清,面朝大门的座位,都是上座。并且,以左为尊,右侧次之。 胤禑所坐的位置,既不起眼,又距离老四最近,可谓是恰到好处。 “十五弟,这边才是你的位置。”老四不动声色的指了指身旁的次首位,想叫胤禑挪个位置。 胤禑摆了摆手,说:“四哥,小弟我走累了,坐下歇个腿,可好?” 这话很有点蛮横无理! 但是,也彻底表明了胤禑的态度:他来户部当差,仅仅是帮办阿哥而已。 俗话说的好,国无二主,天无二日。 胤禑的位置摆得极正,户部依旧是老四说了算的户部。 老四很是欣慰的瞥了眼胤禑,他没有看走眼,胤禑果然安分守己,颇知分寸。 别人不清楚老四的脾气,胤禑还能不知道么? 知道进退的人,才讨人喜欢,这是真理。 如今的户部衙门里边,除了满尚书凯音布和汉尚书徐潮之外,另有四位满汉左右侍郎。他们六个人,就是户部的当家堂官。 今日之前,混在人群里的胤禑,曾经多次见过充当经筵讲官的徐潮。 只不过,胤禑认识徐潮,而徐潮并不认识他这个小透明阿哥罢了。此前,他们彼此之间,并无任何交往。 胤禑很清楚的知道,徐潮不仅在户部当差,还兼任了翰林院的掌院学士。 在大清,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别看位不高,权不重,潜势力却极大。 只因,徐潮经常给翰林院内的庶吉士们上课,这些人都算是他的学生。 户部的六位堂官,以及老四、胤禑,全都坐定之后,差役进来上了茶。 老四端起茶盏,饮了一小口,淡淡的说:“凯部堂,追讨国库欠银的进展如何了?” 在户部衙门里,部下们都尊称尚书为大司徒,侍郎为小司徒。 但是,老四既是皇子又是贝勒爷,称呼自然不同。 凯音布微微抬起屁股,欠着身子,拱手道:“回四爷的话,欠朝廷银子的那些人,不仅人数众多,而且确有实际的困难,一时之间,怕是无法筹措到足够的银两,归还于国库了。” 胤禑没看凯音布,只是低头品茶,嘴巴也闭得死紧。 追讨欠款的事儿,老电视剧《雍正王朝》里虽有不小的演绎成分。但是,上到皇太子,下到小京官,几乎个个都找国库借过银子。 客观的说,官员们有本事借走国库的银子,没有康熙的默许,根本不可能。 老四让胤禑来户部帮办差使,主要的原因即使他不说,胤禑也知道,就是要帮着追讨国库的欠银嘛。 临来户部之前,胤禑已经做过功课。他心里很清楚,只要不打仗,不大兴土木,内务府不过于铺张浪费,国库的存银一直都在稳定增长。 康熙二十五年,国库存银已经达到了2605万两。此后的国库存银,节节攀升,并一直稳定保持在4000万两的水平。 如今的户部,日子其实并不难过。 所以,包括凯音布在内的六位户部堂官们,都不想做得罪人的事情。但是,他们又不敢明着得罪老四,也就一直暗中拖延敷衍。 今天,胤禑刚来户部上任,老四就率先发难,摆明了,是想让胤禑当众表态,你究竟支持谁? 胤禑肯定是要表态的,但绝对不是好戏尚未开场之时,就幼稚的亮明车马。 归根到底,老四这个人极为难缠且多疑,胤禑在短时间内,很难走进他的内心深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必须慢慢来! 老四心里有数,凯音布这只老狐狸,再次使出了摆烂的绝招。 是啊,官员们确实欠了国库不少银子。但是,银子早就花光了,难道说,还能逼死他们不成? 因为讨债,居然逼死了朝廷命官,这不是给康熙这个圣君的脸上抹黑么? 谁敢给今上的心里添堵,将来肯定没有好日子过,凯音布深信这一点。 “徐部堂,您有何高见?” 徐潮是汉臣,也一直与凯音布唱对台戏。所以,老四在公开场合,对他一直礼敬有加。 “四爷,以老夫之见,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啊!”徐潮起身行礼后,慢条斯理的让老四碰了个软钉子。 再怎么说,借出国库银子的官员,不仅有很多满臣,也有不少的汉臣。 在康熙朝,历任户部尚书,没有一人是蠢货,个个都会算帐。 为了追讨朝廷的欠银,平白得罪无数汉臣同僚,即使徐潮再傻,他也绝对不可能做出此等蠢事。 别看老四是管理户部的阿哥,也就是户部的太上皇。但是,他想干的事情,被满汉两位尚书一起暗中抵制了,结果必定是寸步难行。 在大清的官场上,通行的基本准则是:县官不如现管。 第三十章 四哥,我坚决支持你 面对户部两位主官的不配合,老四多少有些沉不住气了,扭头又问左侍郎张盛:“张部堂,你怎么看?” 张盛是二甲赐进士出身的汉臣,凭本事考入了翰林院的庶常馆。 庶常馆散馆之后,张盛的为官经历,异常之丰富。他不仅当过户部的主事、员外郎,还外任过粮道、布政使。 不夸张的说,年过五旬的张盛,混了半辈子的官场,管的都是钱粮,专业素养极为突出。 也正因为如此,康熙特意提拔张盛为户部左侍郎。 这且罢了,更重要的是,此前,只要是老四交办的差事,张盛一直都是全力配合。 然而,张盛仔细的想了想,却说:“回四爷的话,卑职以为,兹事体大,万不可操之过急。” 胤禑一直低头盯着手里的茶盏,仿佛研究上古的珍宝一般。 此时此刻,如无必要,他绝不肯抬头。 在场的八个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张盛的潜台词,谁又听不懂呢? 张盛没有明说的意思是,四爷,别的事务,卑职都可以尽全力配合您,唯独追讨国库欠款的事儿,里头的水太深了,您老还是另请高明吧。 老四接二连三的碰壁,锐气多少有些受挫。但是,就此罢了手,绝对不是老四的作风。 剩下的三位侍郎,都知道追讨欠款的凶险之处,竟无一人敢于配合老四。 一时间,老四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 “十五弟,你虽是初来户部,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帮办阿哥嘛!你说说看,你的想法?”老四只得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主动向胤禑求援。 胤禑来户部帮办,虽是老四的举荐。但是,他毕竟年纪尚小,又从来没有办过差使。 客观的说,老四也就是随口这么一问罢了,对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胤禑比谁都清楚,哪怕所有人都反对,老四也要把追讨欠款的差使,一办到底。 “四哥,诸位部堂,”胤禑缓缓起身,镇定自若的说,“我才疏学浅,说句让诸位见笑的话,望诸位莫怪。请问,户部衙门里的官员欠款,难道不应该尽数追讨么?” 老四不禁眼前猛的一亮,是啊,户部是管钱粮的核心衙门,本衙门的欠款,难道不应该优先追讨么? “十五弟,你说的没错!”老四眼前猛的一亮,故意抢在凯音布的前边,大肆夸奖胤禑,“汗阿玛果然没有看错你。” 老四可以乱夸,但是,胤禑却不能居功自傲,他赶紧拱手道:“四哥,小弟我从未当过差,不懂的东西尚有许多,还需要跟着您慢慢的学。” 胤禑的自谦态度,令老四格外的满意,他不禁暗暗点头不已。 有了胤禑的强力助攻,老四仰起下巴,故意逼问凯音布:“凯部堂,户部衙门里的欠款,可曾清帐啊?” 凯音布暗暗叫苦不迭,老四这个混蛋,显然是想拿户部衙门内部,率先开刀了。 尼玛,岂有自斩羽翼之理? 可是,面对老四的催逼,凯音布又不敢不答,他只得小声说:“四爷,请容卑职命人详查之后,再向您禀报,可好?” 胤禑暗觉好笑,凯音布不愧是官场上的老油条,敷衍塞责,拖延待变的手段,格外的精通。 很可惜,老四常年办差,异常精通庶政,他怎么可能被凯音布所蒙蔽呢? “凯部堂,十日之内,我必须见到清帐的名册。”老四撂下狠话之后,便端起了茶盏。 一直低头哈腰的苏培盛,随即扯起公鸭腔的嗓子,大声喝道:“送客!” 没办法,自从老四成了户部的管部阿哥之后,户部的二堂就成了他的专属公事房。 凯音布闹了个没脸,只得悻悻的走了。 张盛临出门的时候,深深的看了眼胤禑,却啥也没说。 胤禑明明看见了张盛的小动作,却只当没看见的。 俗话说的好,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胤禑既然是老四亲自举荐的帮办阿哥,就必须站在老四的立场上,给出合理化的建议。 否则,就是脑子进了水啊! 以老四的脾气,他必须是掌握拍板权之人。 胤禑的脑子异常清醒,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倍受刘备宠信的法正。 法正没死的时候,刘备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其宠信程度远超诸葛亮。 等众人都退下了之后,老四笑问胤禑:“十五弟,你既是帮办阿哥,就应该有个帮办的阿哥的样子。你的公事房,只要在户部衙署之内,任你随意挑选。不见外的说,你就算是看上了我这里,我也照样给你腾地方出来。” 胤禑赶紧起身,摆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拱手说:“四哥,小弟我都听您的安排。” 老四原本还有点试探之心,见胤禑如此的顺从,他不由微微一笑,说:“公事房,任你挑选,就这么定了。另外啊,你初来乍到,还不熟悉户部的情况,你就暂且替我代管‘清档房’及捐纳处,可好?” 胤禑曾经长期担任副职,他比谁都清楚,副职若想过滋润的日子,完全离不开正职的支持。 以前,胤禑担任副镇长的时候,名义上算是镇政府的领导。实际上,手下连一个跟班听用的小兵都没有,他自己也就是个高级一点的大头兵而已。 更重要的是,副镇长的分管范围,都由镇长说了算。 也就是说,镇长如果对副镇长不满,只需要开会调整分管范围,就可以让你既累成死狗,还很有希望背黑锅。 朝廷的六部衙门里,都有清档房。 通俗的说,清档房,又称档房,就是保存衙门内部档案的地方。 所谓捐纳,又叫赀选、开纳,有时也称捐输、捐例,即人们所说的卖官鬻爵。 朝廷要打大仗,或是需要大兴土木的时候,必然面临缺钱花的窘境。这个时候,朝廷既不能明抢民间的财富,又要撒钱出去花销,就只能被迫卖官鬻爵了。 为了集中管理卖官卖爵的大事业,朝廷特意将捐纳处设于户部之下。 按照程序,买官的第一步,就是到户部捐钱捐粮,然后拿着户部盖了大印的捐纳文书,去吏部办理正式任命的手续。 雍正朝的名臣,两江总督李卫,就是捐官的出身。 李卫先捐了个监生,又下狠心,一次性的砸了9600多两银子,捐了个从五品的兵部员外郎。 要知道,近万两银子,即使是良田千亩的大地主,也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由此,可以合理的猜测,李卫家里肯定算是超级大地主了。 即使用脚去思考,胤禑也知道,捐纳处是个极有油水的好出处。 第三十一章 借刀杀人 如果是一般人,恐怕就要领会错了老四的意思,误以为让他去捞油水的。 胤禑肯定不是一般人! 老四反腐肃贪的手段,是多么的残酷无情,胤禑可谓是了如指掌。 “四哥,小弟我都听您的安排。不过,小弟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身边必须有个熟悉户部情况的人。”胤禑故意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又说,“四哥,不如把苏培盛暂时借我用些时日吧?” 苏培盛是老四身边不可或缺的心腹太监,怎么可能轻易借给胤禑去使唤呢? 果然不出所料,老四沉吟了片刻,便笑着说:“不瞒十五弟你说,苏培盛这个狗才,我这里尚有大用。不如这么着吧,且把他的干儿小顺子,派去你那里,随你使唤,如何?” 成交! 胤禑早就料到了,必是苏培盛的徒弟或是干儿子之流,被派到他的身边,他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老四这个人,生性多疑,且刻薄寡恩,极难信任某个人。 胤禑深知这一点。他故意主动要了小顺子到身边,就是想告诉老四,小弟我光明磊落,明人不做暗事。 不过,以老四的为人风格,他一旦信任了胤禑,完全可以做到用人不疑。 那么,胤禑将来即使混不成常务副皇帝,至少也是个受到重用的总理事务王大臣,或是军机大臣。 老四,他就是这样爱恨分明的硬汉子。 朝廷的六部里边,除了户部之外,其余的五部都只有四个清吏司。 唯独,户部不仅占地极广,而且人数众多。最骇人听闻的是,户部的辖下,竟有十四个清吏司。 为了确定专属的公事房,小顺子领着胤禑,漫步于户部衙署之间。 “十五爷,如今的户部衙门里边,绝大部分地儿,都被占用了。不过,衙署后门左侧,倒有一长溜空着的罩房,您老想占几间,就占几间。”小顺子一边小心翼翼的提出建议,一边暗中偷窥胤禑的神色。 胤禑眨了眨眼,随意的瞥了眼小顺子,心说,这小子跟着苏培盛,学了一肚子的坏水。 帮办阿哥,不和管部阿哥待在一起,却去抢下人差役的地盘,口碑能好么? “我说小顺子啊,你就领着爷去档房即可。爷就不信了,偌大的档房里,竟无爷的一席之地?”胤禑没有指责小顺子半句,但是,小顺子的脑袋快要垂进裤裆里了。 俗话说的好,奴大欺主,主大欺奴。 不管是大太监,还是小太监,共同点是,都被割了蛋蛋。 所以,这帮不男不女的家伙,多少有些变态的神经质。 小顺子故意想把胤禑往后罩房那边引,显然是想借胤禑之手,公报私仇。 胤禑呢,不动声色的就化解了小顺子的借刀杀人之计。 交手的第一回合,以小顺子的完败,而告终。 掂量了胤禑的分量之后,小顺子再不敢乱说乱动,变得格外的乖巧老实。 胤禑绕着户部清档房的院内,转了一整圈之后,选了一个没有西晒的杂物间,用作他在户部的公事房。 既然,老四安排胤禑分管清档房,胤禑索性就在清档房的院内办公。 这里,既不显山,又不露水,距离户部的后门,也仅有咫尺之遥。 胤禑若想中途溜出户部衙门,只须出院门,往左边拐个弯,就是户部的后门,可谓是方便之极。 只是,胤禑做梦也没有料到,名不见经传的户部清档房里,不算杂役在内,仅仅是官吏和笔帖式的人数,竟然超过了百人之多。 按制,户部的清档房,分为南档房和北档房。其中,南档房的主官是两名堂主事,都是满缺,掌管户部的档案和八旗的丁口档册。北档房则设领办四人,满汉各二人,负责管理分拨各省报解之京饷,统计各省岁出岁入等事。 大清的各部主事,皆为正六品。不过,主事的前边加个堂字,就是本部门的主事之首。 望着院内黑压压的各色顶戴,胤禑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八个字:冗官冗员泛滥成灾。 不过,朝廷养这些闲人,又不花胤禑的一个大子儿,关他鸟事? 别看胤禑此前是个小透明阿哥,皇子就是皇子,彼此之间的身份地位,判若云泥。 胤禑瞥了眼众人,轻咳一声,淡淡的说:“既蒙四哥的看重,你们这里以后就归爷管了,都明白吧?” “卑职等谨遵十五爷的教诲。”众人一齐朗声答了。 胤禑微微点头,接着又说:“打从今儿个起,清档房内的所有公文,不管是入档,还是出档,都必须经过爷的同意,都明白吧?” “嗻。”众人或扎千,或拱手,异口同声的答应了。 胤禑得到了想要的权柄,随即摆了摆手,说:“都去忙你们的差事吧,有事儿的时候,再来寻爷!” “嗻。”没人敢公开反对胤禑的意思,大家纷纷行礼之后,哄然退下了。 大清的官场上,一把手最重要的权力,就是人财物的签字同意权。 户部清档房,既不管钱,也不管人,只管档案。 老四既然安排胤禑分管户部的档案,胤禑就必须认真负责的管理好每一份档案的出口和入口。 身份贵重,就是好办事。 人多就是力量大。 胤禑的公事房,很快就窗明几净,可以舒畅的办公了。 在小顺子的哈腰引领下,胤禑迈步走入公事房。 一个时辰前,这里还是杂物间的时候,胤禑还真没发现,打开后窗,就可以直接看见户部的后门。 小顺子觑见胤禑的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哈下腰,小声介绍说:“十五爷,请恕奴才抖胆,擅自在角落里,摆了两盆花草。您老若是觉着碍眼,奴才这就命人搬出去。” 胤禑不由微微一笑,单手轻拍折扇,信口道:“你这狗才,倒有几分眼力介。来呀,赏他。” “爷的赏,不拿就是不敬。”小太监乌林赶紧从怀中摸出一锭二两的银子,硬塞进了小顺子的手里。 “奴才叩谢十五爷的重赏。”小顺子十分机灵的双手将赏银捧过头顶,连磕了三个清脆的响头。 “起喀吧。”胤禑含笑摆了摆手,小顺子十分知趣的倒退了三步,这才转身离开了公事房内。 www ¤an ¤¢ o 此次来户部上任,胤禑只带了四个人,即玉柱和李鼎这两个哈哈珠子,以及贴身小太监乌林和小金子。 在宫里,胤禑并不受宠。所以,乌林和小金子也是跟着倒霉,都属于无权无势的小透明太监。 但是,出了宫之后,大家都摸不清楚乌林和小金子的底细,他们也就有了狐假虎威的巨大空间。 这年头的京城里,王公权贵虽然多如牛毛。可是,有资格使唤太监的人,谁敢轻易招惹? 第三十二章 什么叫作拿捏? 胤禑在书桌前坐定,只喝了半盏茶,就见苏培盛亲自来了。 “回十五爷,我们爷说了,请您下值之后,先别急着回宫,一起去前门外煤市街的致美楼,小酌一番。我们爷还说,特意请了十三爷做陪。”苏培盛是个浑身上下长满了消息机关的家伙,他一口气把话说完,胤禑竟然听得一字不差,没有丝毫的遗漏。 照大清的官场规矩,胤禑这个帮办阿哥上任之后,上到六位堂官,下到部里的各司郎中们,都要轮流凑份子摆席,主动给胤禑接风洗尘。 一般情况下,接风宴,少则连摆三天,多则连摆半个月之久。 官场上的接待陋规,康熙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就和各省上贡的冰敬、炭敬一样,康熙明明知道,却故作不知的样子。 俗话说的好,千里做官,只为权财二字。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更何况,掌握了庶政实权的各级官员们呢? 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就凉。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基本原则,通行于大清的各级官场。 不过,老四是个怪胎。他上任的时候,有言在先的主动拒绝了各种吃请。 别看户部的官员们,省了凑份子的大把银子,却不仅没人感激老四,反而个个恨他入骨。 老电影《1942》里,有句经典的台词:你不拿,我不拿,耿专员怎么拿? 老四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冷面模样,户部的官员们,还怎么敢搞接风洗尘的那一套腐化把戏? 胤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赤佬,他自然不可能让老四背上双标的骂名。 “苏培盛,你去禀了我四哥,就说我最馋你们贝勒府的烤乳羊腿了,就想吃那个!”胤禑察觉到苏培盛还想再劝,便抢在他的前边,又说,“就这么定了。” “嗻。”苏培盛毕恭毕敬的行礼退下了。 直到,苏培盛走出清档房的院门之后,忽然扭头看了眼胤禑的公事房方向,接着,重重的一叹,仰面朝天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跟着一起来的小太监,误以为苏总管身子不适,赶紧搀住他的胳膊,小声问道:“干爹,您哪儿不舒坦了?” 苏培盛瞥了眼小太监,淡淡的说:“你干爹我今儿个心情好,就教你学个乖。你听好喽,里头的这位爷,能不得罪,尽量别得罪,否则,一准儿的落不着好,懂么?” 小太监其实根本没听懂,却小鸡啄米一般的频频点头,陪着笑脸,说:“儿子明白。” “你明白个屁!”苏培盛背着手,转身就走。 小太监尽管一头雾水,却丝毫也不敢怠慢,撒开两腿,跟上了苏培盛远去的步伐。 苏培盛回去不久,又回来传了老四的话,干脆在贝勒府里,替胤禑接风洗尘。 胤禑打发走了苏培盛后,不禁微微一笑,老四在明,他在暗,这便占尽了先知的战略优势。 老四借着接风宴的机会,想摸清胤禑的底,看看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嘿嘿,门都没有啊! 令老四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胤禑以前仕途最灰暗的时期,曾经担任过省档案馆管理利用处的副处长。 实话说,档案管理的核心,就是三点:归类存档、妥善保管和方便查阅。 户部的清档房,为啥需要这么多人? 不就是,档案管理不科学,导致的杂乱无章么? 在胤禑的处室里,算上一正二副的三位处长,总共也就十个正式的在编人员,却把全省的档案管理工作,搞得井井有条。 户部的档案,真的是多如牛毛,一般人肯定不知道从何入手。 但是,胤禑清楚的知道,老四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追讨户部的欠银问题。 “乌林,你去找一下完颜主事,让他把户部本衙署内的欠款名册,都给爷拿来。” 户部是老四的基本盘,胤禑完全没心思在户部拉山头,也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档案管理,绝非小事,能者上,不能则下。 南档房的满缺堂主事,姓完颜,名钟,他在户部当差二十几年,算是地地道道的老户部了。 乌林传达了胤禑的第一道命令之后,完颜钟觉得异常棘手,急得直抓后脑勺。 因为,就在前日里,清档房的藏档木架,莫名其妙的垮了一大片。 照规矩,此等大事理应上报。 可是,完颜钟担心受到惩罚,丢掉了如今的美差,故意隐瞒了下来。 完颜钟的如意算盘,打得滴溜乱转:等新木架抬进门后,档案各自归位,也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这边厢,翻倒的档案,尚未完全整理出来。 可是,胤禑又发了话,索要户部内部的欠款名单,完颜钟只得硬着头皮来见胤禑。 “清档房南房堂主事,奴才完颜钟,请十五爷大安。”完颜钟担心惹怒了胤禑,没敢自称为卑职。 不过嘛,胤禑尚未封爵开府,出宫单过,暂时隶于镶黄旗满洲。 镶黄旗满洲包衣出身的完颜钟,以奴才自居,倒也说得过去。 “完颜钟,我今天必须看到户部衙门内的欠款名册。”胤禑肯定不知道,清档房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只要名册。 完颜钟急得背心直冒冷汗,很显然,骗不过去了。 胤禑没等来完颜钟的回复,心神略微一转,瞬间意识到,档案库出事了。 一般人的想法,新官上任,正好借机立威。 但是,户部是老四的地盘,胤禑也不是来打码头的。 想法不同,立场肯定不同。 “完颜钟,此间没有外人,你有任何难处,但讲无妨。不过,爷有言在先,若想继续欺瞒,那就别怨老天待你不公,明白吧?”胤禑稳坐钓鱼台,不怕完颜钟不低头。 说实话,完颜钟能够在户部里混了二十几年,也是有靠山的。 但是,只要胤禑把篓子捅到老四的跟前,完颜钟的靠山即使再厉害,也保不住他的位置。 如今的户部衙门里,谁不知道老四的冷面无情? 完颜钟只犹豫了一瞬间,随即双膝一软,跪到了胤禑的脚边,颤声道:“奴才被猪油蒙了心,不该擅作主张……” 胤禑端起茶盏,一边品茗,一边仔细倾听完颜钟的忏悔。 康熙想装仁君,对犯罪的大臣们,格外的放纵,大清的吏治也跟着败坏了。 不夸张的说,大清的官场之上,已经到了遍地贪官的程度。 等完颜钟说完之后,胤禑心想,这个蠢货,纸里怎么可能包得住火呢? 胤禑敢断定,老四已经知道了这事。 只是,老四的故作不知,显然是想看看胤禑如何处置此事罢了。 第三十三章 不一样的老四 “完颜钟,你好大的狗胆?万一丢失了国库的档籍,杀你全家都死不足惜。”胤禑是官场老手了,顺手给完颜钟扣上了一个足以掉脑袋的大帽子。 人在官场混,犯错误在所难免。 但是,上头若想杀鸡骇猴的树个反面典型,那就倒霉透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十五爷给奴才留条活路,奴才从此只听您的吩咐。”完颜钟吓得魂不福体,磕头如捣蒜。 完颜钟是个官场老油子了,他比谁都清楚,现在,他的生死只在胤禑的一念之间。 奴才从此只听您的吩咐,呵呵,此乃廉价的嘴上忠诚尔! 胤禑微微翘起嘴角,冷冷的问完颜钟:“何以证明?” 完颜钟听了这话,反而不太害怕了。 他知道,只要答对了,不仅有救了,而且,还可以趁机攀上胤禑的高枝儿。 “回十五爷,奴才的记性不错,所以被上头赏识,派来清档南房。如果,奴才没有记错的话,太子爷所借的五十万两银子,一直未曾归还部库。”完颜钟重重的碰了个响头,不敢稍有马虎的说出了他的利用价值。 完颜钟的长处是管档案,利用价值也就是记性好,熟悉老例和老典。 大清官场上的办事原则是:有律依律,无律循例。 所谓循例,也就是说,没有明文的法律规定,可以参考前边的办事先例,作为办差的依据。 胤禑略微一想,嗯,记性好,熟悉老典和老例,确有可取之处。 作为老官僚的胤禑,他比谁都清楚,当官的第一要务,就是熟悉律例,方便推卸责任。 通俗的说,跨领域调任的新官,必须熟悉新领域的各种文件和规章制度。 “来呀,取纸笔来,让他写清楚,都做过那些恶!” 即使当场拿下了完颜钟,胤禑也捞不着任何好处,不如暂且放他一马,以观后效。 忠不忠,不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必须要捏着完颜钟的投名状。 梁山上,林冲杀了王伦,就是献给晁盖的投名状。 好汉们都知道要投名状,何况是官场阅历极为丰富的胤禑呢? 完颜钟听了此话后,不由头皮一阵发麻,右手情不自禁的微微发颤。 然而,事已至此,完颜钟已经没有任何的反悔余地,只能乖乖的就范。 等完颜钟上交了亲笔的供状之后,胤禑和颜悦色的说:“再容你十日,如何?” 完颜钟大大的松了口气,赶紧碰了个头,大声说:“五日内,奴才必拿出完整的名册。” “去吧。”胤禑挥了挥手,打发了完颜钟走人。 身为上位者,身边必须有羽翼,才可能办成大事。 老四这个人,纵有再多不好,至少,他对真正的铁杆兄弟,确实是掏心窝子的好! 历史上,除了常务副皇帝的老十三之外,老十六白捡了个世袭罔替的亲王爵位,老十七也颇受重用。 一个完全无害,做人低调,又鼎力相助,还是雪中送炭的胤禑,老四不可能容不下! 刚上任,胤禑就完颜钟收入了袋内,自然是可喜可贺之事。 胤禑不想在老四的地盘上揽权,但是,要替老四办实事,手底下没有几个得力的帮手,肯定不行。 从巳时至未时,胤禑带来的两个哈哈珠子,玉柱和李鼎,忙得脚不点地。 户部内,各个部门的郎中,纷纷跑过送请柬,极力邀请他们,出去喝花酒。 如今的官场规矩是,我可以不去,但你不能不请。 胤禑这个帮办阿哥,虽然不管部,却是老四举荐的,这点尤为重要。 老四这家伙,一贯冷面无情,在户部搞得天怒人怨,却油盐不进,无人能劝。 既然胤禑来了,大家总要试一下,看看能不能,通过他帮着说说情? 乌林是个割了蛋的太监,自然喝不了花酒,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暗中塞给他一只大红封。 红封里,无一例外的,都是十两一张的会票。 家里有权有势的玉柱和李鼎,身上沾染的闲散旗人恶习,一样都不少。 提笼架鸟,飞鹰走犬,他俩样样精通,也自然是喝惯了花酒。 胤禑瞥了眼异常兴奋的李鼎,不由微微一笑,说:“既然他们真心相请,那你们就找机会去赴会喽。” “嗻。”李鼎答得异常响亮,跃跃欲试的兴奋情绪,傻子都看得出来。 玉柱略微犹豫了一下,小声禀道:“爷,总不能谁来请,我们都去吧?” 胤禑深深的看了玉柱,吩咐道:“人熟是个宝。我四哥太过刚硬了,有些事儿,我必须替他兜着底。” 玉柱瞬间秒懂,胤禑的意思是,让他摸清楚户部衙门的各路人脉。 俗话说的好,物以类聚。 能够在一起喝花酒的人,肯定是臭味相投的同类。 玉柱和李鼎,只要把赴会的人,挨个摸清楚了,胤禑就大致知道了,谁是谁的人! 这年头,越是大衙门,水越深,裙带关系也越广。 往往,看大门的杂役背后,都很可能牵连着某座贝勒府。 老四的人缘不好,又喜欢粗暴行事,胤禑觉得,他有义务替老四补上人情世故的短板。 一般情况下,申时就该下衙了,老四硬是忙到了酉时四刻,才主动过来找胤禑。 “十三弟嘴馋,他已经去了我的府上。” 刚一见面,老四就告诉了老十三的行踪。 以前,胤禑和老十三之间,并无深交。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胤禑即使想巴结老十三,老十三也不可能正眼看他。 如今的老十三,那可是,当今太子爷跟前的第一大红人。 别看老十三至今没有正经的差事可干,但是,太子胤礽就是宠信他。 “四哥,听你这么一说,小弟我还真有点饿了!”胤禑微微一笑,拐着弯子的夸老四家里的饭菜香。 以老四的身份,肯定听惯了下边人的阿谀奉承。 与其,当面老四的马屁,不如夸奖他府里的奴才。 俗话说,有其奴,必有其主。 奴才们伺候得好,不都是主子教的好么? 老四在前,胤禑在侧,兄弟两个有说有笑的一起出门。 此时的户部衙门,早就掌了灯。 可是,老四没走,谁敢先走? 万一,老四找不到人,那么,油水极厚的美缺,肯定难保。 沿途之上,户部的官员都看得异常真切,老四这个冷面阎王,居然满面春风的和胤禑说笑。 第三十四章 旷世机遇 出门之后,老四已经走到了八抬大轿的旁边,却转过身子,问胤禑:“你没坐轿?” 胤禑笑了笑,解释说:“我喜欢乘车,非必要,绝不乘轿。” 老四本是绝顶聪明之人,他一听就懂了,乘车,就避免了四人轿的寒酸气。 在大清朝,即使是皇子,若无爵位,也只能乘坐四人轿。 只有,贝勒以上的宗室王公,才有资格在京里乘坐八抬大轿。 “唉,老十三也喜欢乘车,不爱坐轿。”老四自己也仅仅是个贝勒而已,暂时没资格对胤禑封官许愿,只得借老十三同样的冷遇,用于安慰胤禑。 胤禑心里有数的很,老三被老十三揍了的事儿,直接导致老十三失了宠。 晚年的康熙,最担心的事,就两件:一是大权旁落,变成了李渊或唐玄宗,甚至是赵武灵王;另一个则是手足相残。 不杀子,康熙确实做到了! 原本,老十三挺受宠的,无论康熙去哪里,都喜欢带着他。 只可惜,老十三还是太年轻了。 铁拳砸到老三身上的同时,也砸飞了老十三继承大统的机会。 道理很简单,以老十三对老三的超级仇视,一旦他上了位,老三绝对活不成。 同理,若是康熙传位给了老三,老十三也肯定活不成。 所以,老三也早早的出了局,他自己却还蒙在鼓里。 老四坚持要坐胤禑的马车,胤禑拗不过他,只得依了他。 胤禑的马车,除了特殊的金黄色车帘之外,可谓是平平无奇。 等老四坐定之后,胤禑亲自动手,从茶窠里拿出茶壶,替老四倒了半盏茶。 老四接过茶盏,还没喝,就惊讶的问胤禑:“这么热?” 胤禑笑着解释说:“不瞒四哥您说,我这人啊,忒喜欢享受,便使了点银子,让李鼎家的铜匠,打制了一个带风门卡扣的小铜炉,里边装上银霜炭,搁到茶窠里边,就永远都有热茶喝。” 借着略显昏暗的烛光,老四下意识的瞥了眼特制保温的茶窠,又看了眼胤禑,心里微微一动。 类似的茶窠,老四的轿内和马车里也有,外形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老四的那个,保温的效果极差。热茶壶搁进去,不到两个时辰,就彻底凉透了。 喜欢享受,却不标新立异,做人也很低调,不轻易招惹是非。 说实话,胤禑这样的做法,很合老四的胃口。 “李鼎,是你的哈哈珠子吧?”老四明知故问。 在举荐胤禑来户部帮办之前,以老四的脾气,肯定会把胤禑的身边人,查个底朝天。 胤禑笑着解释说:“李鼎的阿玛,便是江南三织造之一的苏州织造李大人。恐怕四哥您还不知道吧,李大人便是小弟我的表舅。” 老四舒展了一下身子,点头说:“听你这么一说,李鼎算是你的表弟了。” 算是你的表弟,实质上,点破了李煦和胤禑之间的真实关系。 “没办法,李鼎读书不成,习武也不成,只能跟着我当个小跟班了。”胤禑心里明白,老四这是在暗中盘他身边人的根底了,所以,介绍得格外详细,“这家伙,才十二岁时,就把房里的漂亮丫头,睡了个遍。” 老四不由频频摇头,叹息道:“若是弘昀将来敢这么干,我肯定打断他的狗腿。” 胤禑没敢顺着老四的话头,接着往下说,免得犯了大忌讳。 因为,嫡长子弘晖和庶长子弘昐的先后夭折,令老四伤心不已。 幸运的是,如今的老四身边,尚有弘昀和弘时两个幼子。 实际上,在已经成婚的皇子里边,至今无嗣的最困难户,其实是老八。 俗话说的好,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老四喜欢掌握权力的滋味,对女色不怎么热衷。 不过,就算是老四再不好色,他身边的女人,也有十几个了。 如今的四贝勒府里,除了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之外,其余的女人,都是选秀的时候,宫里赏的格格、侍妾之类的低等级女子,皆不入流也。 就皇家制度层面而言,大清的皇族宗室是多妻多妾制。侧福晋不是妾,而是地位尊崇,仅次于嫡福晋的次妻。 从户部衙门,到老四的贝勒府,距离真不近。 马车刚在贝勒府的正门口停稳,车里的胤禑就听见了胡同口那边传来的吆喝声,“夜禁了,夜禁了!” 大清不是大宋,日落的戌初之时,整个京城都执行严格的夜禁制度。 内城的夜禁之后,各个重要的胡同口,都要竖起大栅栏,并由各旗的八旗兵负责把守。 大栅栏上锁之后,即使贵为亲王,如果没有正当的理由,也不允许擅自出门上街。 胤禑和老四并肩而行,一起从侧门走进了贝勒府。 贝勒府的整体格局,分为了东中西三个部分。其中,中路是正殿区,除了接旨等大事,轻易不会使用。 老四领着胤禑,走进内书房,却没见老十三的身影。 “你十三爷呢?”老四冷着脸,问看守内书房的下人。 “回爷的话,十三爷刚来不久,就被太子殿下派人叫走了!”下人战战兢兢的答了。 “哦,知道了。”老四被扫了兴致,说话的语气,不自觉的更冷了,下人差点吓尿了。 原本,老四的想法是,兄弟三个把酒言欢,其乐融融。 可是,现实很残酷,老十三既是老四的好弟弟,又是太子胤礽的心腹 胤禑心里有数,直到一废太子之后,被康熙彻底遗忘在角落里的老十三,才逐渐变成老四的铁杆好弟弟。 旷世机遇,在不经意间,就落到了胤禑的手心,他焉能不抓住? “四哥,十三哥又没出京办差,还怕以后没机会一起吃酒么?”胤禑很聪明的选择了调和关系,而不是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也许可以得逞一时,却要当心事后的反噬。 经胤禑的劝慰,老四逐渐恢复了常态。 不过,老十三被太子叫走的事,深深的提醒了老四:目前的局势之下,在太子和他之间,老十三这个好弟弟,必然选择太子那一边。 到目前为止,四爷党中,最有分量的骨干成员,仅有胤禑一人而已! 第三十五章 老四的拉拢 胤禑揣着明白装糊涂,绝口不提老十三的事,只谈他和老四之间的手足之情。 席面摆在内院的西花厅内,胤禑进门的时候,酒菜已经上齐。 落座之后,老四抬手轻拍了两下。 “啪啪。”掌声未落之时,就见一名恍若仙子的绝色佳人,领着整个戏班子,从左侧的厢房,翩然飘出。 “请爷、十五爷大安。”以绝色佳人为首,戏子们或蹲身,或下跪行礼问安。 “罢了。”老四完全没看女戏子,却一直暗中观察着胤禑的神态。 胤禑以前也听说过,老四是个戏迷。 但是,胤禑还真不知道,老四的贝勒府里,居然养了全套的戏班子。 胤禑暗暗叹息一声,爷才虚十五岁,小身板可经不起过度的斩伐呀。 但是,既然老四端了好戏上场,胤禑即使再不情愿,也只得大力配合。 毕竟,一个没有任何破绽的皇子,哪个皇帝哥哥敢重用? 胤禑故意死盯着为首的俊俏女戏子,两眼一眨不眨,一副没见过美人的失魂模样。 老四暗中观察了很久,最终得出结论,十五弟喜欢不同寻常的美人儿。 这年头的王公贵族之家,大多养着戏班子。 大清王府的戏班子,也就是前明权贵的家姬群体。 但是,大清的规矩,比前明严得多。 宫里的居丧期间,不管是谁,只要把女人的肚子搞大了,生出孽种来,必遭严惩。 所以呢,大清的王公贝勒爷们,除了玩弄小戏子之外,更喜欢豢养龙阳小相公。 玩相公,不管怎么玩,肚子都不可能搞大。 老四只喜欢听戏,却不爱玩相公和戏子。但是,他的贝勒府里却特意养了一名顶流的扬州瘦马,就是想借此拉拢够分量的大人物。 扬州瘦马,绝色和能歌善舞是基础,除此之外,还必须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和房中术。 值得一提的是,扬州瘦马,都有一双妙绝人寰的三寸金莲。 目前,一名顶流扬州瘦马的真实行情是,一千五百两银子起步,上不封顶。 以老四的家底,如果没有大额的灰色收入,根本买不起扬州瘦马。 胤禑不仅有真本事,还是老十六和老十八的亲哥哥,分量已经足够了,完全值得老四下血本拉拢。 伴随着俊俏女戏子的清雅昆曲声,老四和胤禑频频举杯畅饮。 不过,老四的酒量不行。已是酒过五巡了,他手里端着的还是那盏酒,就没有添过一滴酒。 胤禑是海量,酒倒杯干,绝不含糊。 饮至半酣之时,外头忽然来报,四福晋来了。 这年头的私人聚会,若是唤出正妻相陪,必是通家之好。 胤禑赶紧放下手里的酒盏,当即起身相迎。 老四故意埋怨说:“十五弟,咱们是至亲的手足,何必如此多礼呢?” 胤禑心里明白,以老四的性格,只要你有大用处,什么肉麻话都敢说,什么贵重之物都敢给。 年羹尧就是被老四的迷魂汤给灌醉了,居然当了真,结果,落得个赐自尽的凄凉下场。 “四哥,你说这话,小弟我就不爱听了。四嫂像亲姐姐一样的疼我和老十六,谁敢不敬?”胤禑这话,说的漂亮之极,即使已经修炼成万年老妖的老四,也不禁裂嘴笑了。 嘿嘿,既然四福晋是亲姐姐,四哥肯定就是亲哥哥嘛! 俗话说的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但是,怎样把马屁拍的恰到好处,却是一门深奥的大学问,易学难精! “小弟胤禑,请四嫂万安!” 四福晋刚在屋里露面,胤禑随即深深的鞠躬,毕恭毕敬的请安问好。 眼前这位女子,可是未来的皇后,此时不下工夫争取好感,更待何时? “十五弟,听说你来了,我就在厨下督着他们烧菜,来迟了,千万莫怪!”四福晋真会说话,把关爱胤禑的情分,展现得淋漓尽致。 胤禑垂首道:“有劳四嫂您费心了,小弟厚着脸皮借花献佛……” 就在老四的眼皮子底下,胤禑亲自斟满了一盏酒,双手捧到了四福晋的面前。 旗下的女子,因为需要参与宫中选秀的缘故,在家里的地位极高。 前任步军统领费扬古,便是四福晋的阿玛。由此可见,其家族实力不是一般的强悍。 四福晋接过酒盏,没有丝毫的扭捏作态,当着老四的面,一饮而尽,旗下贵女的豪爽之气,一览无余。 “痛快,痛快,四嫂真的是女中英杰啊,小弟我佩服之至!”胤禑长揖下拜,显得恭顺异常。 老四不动声色的和四福晋对了个眼神,四福晋心领神会的微微颔首。 酒宴散去之后,老四领着胤禑坐进内书房里品茗。 “十五弟,外头已经夜禁,你的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我的外院书房旁边的幽兰居内。” 茶过数盏之后,老四作为主人家,必须把晚上安寝的事情安排妥当。 夜禁之后,即使是亲王本人,也不得擅自出门,更何况是无爵无宠的胤禑呢? “四哥,既然到了你这里,就全听你的安排,小弟我完全没意见!”老四的安排合情合理,胤禑只得含笑接受了。 老四是个性格异常强悍的家伙,见胤禑如此的顺从,他不由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胤禑的肩,意味深长的说:“放心吧,愚兄我都安排好了。” 胤禑其实已经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但是,却故意装糊涂的闭口不言。 苏培盛哈下腰,亲自提着灯笼,在前边引路。 “十五爷,您千万走慢些。您老身子金贵,若是磕着绊着了,奴才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苏培盛浑身上下长满了消息,真可谓是巧舌如簧。 胤禑不由微微一笑,说:“苏培盛,你这张巧嘴里,全是迷魂汤。” 苏培盛把腰哈得更深了,恭恭敬敬的说:“十五爷,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在奴才的心目中,您老和奴才的主子,没啥两样。” 如果是一般人这么说,胤禑只当笑话听。 但是,这种话出自苏培盛之口,就显得格外的意味深长了。 “培盛啊,我和四哥是亲兄弟,你这话倒也没错!”胤禑的回复,妙不可言,听在苏培盛的耳朵里,更是回味无穷。 “十五爷,今晚是奴才在外边值守,您只管吩咐奴才便是。”苏培盛摇头摆尾的样儿,真把胤禑当老四。 幽兰居,就在老四的外书房隔壁,两座院子之间,只隔了一道月亮门。 胤禑刚进卧室,就发觉了不对劲,混合着藏红花的龙涎香,沁入心脾,撩人激情冲动。 第三十六章 好处不断 “请十五爷大安。” 这时,就见酒宴上献唱的那位绝美小戏子,嘴角噙着浅笑,盈盈蹲身下拜。 站在门边的苏培盛,死盯着胤禑的一举一动,惟恐疏漏了任何细节。 胤禑伸出手里的折扇,勾住绝美小戏子精致的下巴,故作轻佻的说:“叫啥名儿啊?” “回十五爷,主子替奴才取名为秋月。”秋月娇滴滴的作了答,那声儿格外的勾人犯罪。 “秋月?嗯,这名儿太俗套了,不如就叫春姬吧?”胤禑毫不含糊的替秋月改了名字。 “奴才春姬,谢十五爷的恩典。”春姬赶紧跪下了,匍匐于地。 见了此情此景,苏培盛不禁暗暗点头,老四的一番苦心安排,完全没有白费。 胤禑毫不迟疑的接纳了秋月,还主动帮她改名为春姬,这就代表了,老四的馈赠,他已经坦然受之。 不拿自己当外人,这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近距离品鉴之下,胤禑觉得,眼前的春姬,用仙姿玉貌都不足以完全形容她的美。 嘿嘿,让老四费心了啊! 胤禑的心里多少有些得意! 这个世上,美貌的女子多的是。可是,能让老四下此血本的人,那就屈指可数了啊! 千斤市马骨,胤禑是第一个正式投靠到老四这边的皇子,理应享受不同凡响的优厚待遇。 俗话说的好,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胤禑恰好在老十三还是太子心腹的时候,抢先加入了四爷党。 不说别的,将来,单凭这份超级元老的资历,就足够胤禑吹一辈子的了! “爷乏了,伺候沐浴吧。”胤禑真不拿他自己当外人,径直就吩咐了下来。 苏培盛不由精神一振,深深的哈下腰,大声说:“嗻。” 胤禑泡进硕大的浴桶之中,浑身上下的毛孔,立时欢快的唱起了歌。 身著半透明蝉纱的春姬,十分卖力的替胤禑洗头发。 方才,有衣裙的遮挡,胤禑只是觉得春姬的身材很不错。 谁料,蝉纱沾水之后,她那惊世骇俗的魔鬼曲线,在水雾之中若隐若现,令人直欲喷出鼻血。 嗯哼,四哥啊,多谢了,这一票赚大了呀! 胤禑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自然不可能猴急的暴殄天物。 胤禑比谁都清楚,女人,对她的第一个男人,感觉上肯定与众不同。 春姬必须是黄花大闺女,否则,胤禑只可能把她当作玩物。 洗漱完毕之后,胤禑拦腰抱起娇羞不禁的春姬,大踏步回到卧室之中,顺手将她扔进了榻中。 谁料,胤禑依旧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艰难,仿佛钻探海底深井一般,异常吃力。 四次换床单之后,胤禑揽着柔若无骨的春姬,心满意足的彻底躺平了。 “爷,爷,该起了。” 正在酣睡的胤禑,被窗外的乌林,一声接着一声的唤醒了。 “爷,求求您了,奴婢只想伺候您一辈子。”胤禑刚翻了个身,就被女人紧紧的抱住了。 以胤禑的智慧,自然听得出女人的弦外音:爷,您如果不要我,那就没活路了。 如今的大清,礼教制度,异常森严,失了贞的女人,只能沦为众多男人的玩物。 春姬被胤禑入了之后,只要被抛弃了,必是玉臂千人枕、红唇万人尝的凄凉下场。 胤禑搂住女人的蛇腰,笑眯眯的说:“放心吧,爷还有好多好多花样,要教给你呢。” 春姬娇羞不禁的钻入怀中,胤禑心下大乐,不愧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扬州瘦马,除了看不顺眼的三寸金莲之外,哪哪都令人满意。 俗话说的好,娶妻娶贤,也就是娶名门贵女。纳妾,要纳色。 春姬本是老四所赠。将来,等老四登基之后,胤禑帮她求个庶福晋的身份,倒也没啥问题。 胤禑的庶福晋,虽然没有资格上玉牒,却已是春姬的最佳归宿了。 “嗯哼,爷啥也没干,竟然这样了?”胤禑惊喜的发现,这女人真是水做的。 从此君王不早朝,胤禑真的懂了! 彼此搂着温存了一阵子,理智尚存的胤禑,即使再不舍,也强撑着起床下了地。 去户部的路上,老四故意打趣胤禑:“十五弟,你居然没有请假?” 神清气爽的胤禑,乐滋滋的说:“四哥,那丫头昨晚伺候得挺好,我正打算替她讨个赏呢。” 老四浅浅一笑,说:“我在抄手胡同那边,已经替你准备了一座五进的四合院,正好适合金屋藏娇。” 胤禑的心头猛的一凛,他开的饭铺,就在抄手胡同附近。 很显然,老四的耳目灵通程度,依旧超过了胤禑的想象。 “多谢四哥的厚赠。”胤禑赶紧拱手道谢。 春姬长得再美,也不过是个身份低贱的玩意儿罢了。 老四如此的大手笔厚赠,完全是看胤禑的面子。 从赠瘦马,到赠豪宅,胤禑没有丝毫迟疑的接受了,显然是把老四当成亲哥哥看了。 老四满意的看着胤禑,这个弟弟,真没有白疼! 胤禑坐进公事房不久,正在喝茶之时,忽然,乌林轻手轻脚的进来禀报,“爷,捐纳处的何员外在外边求见。”双手奉上了何员外的手本。 手本,也就是官员本人的详细履历,包括姓名、籍贯、出身、功名、做官经历,以及祖孙三代等情况。 在大清的官场上,下级登门拜见上司之时,都必须主动递上手本,以方便上司了解下级的个人情况,免得彼此尴尬。 按照大清官场上的惯例,六部的员外郎,简称:员外或外郎,也可统称为副郎。 昨天上任的时候,部里的几十位员外郎们,因品级太低,没资格凑近胤禑的身边。他们都是远远的行礼之后,就各自散去了。 胤禑接过乌林递来的手本,打开一看,这位何员外,名叫何晋,正经的三甲同进士出身,苏州昆山人。 因未能考入庶常馆,何晋直接分发到了户部,一待就是二十多年。 嗯,户部的老油条一个,这是胤禑对何晋的第一印象。 照六部衙门的惯例,只有捐纳处的满汉郎中们,才有资格直接向胤禑汇报工作。 现在,何晋这个副职,居然越过了上司们,直接来找胤禑,显然是破坏了官场上的规矩。 嘿嘿,在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大环境之下,何晋的胆子不小哇,竟然不怕上司们给他穿小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胤禑索性见了何晋,想看看他,到底说些啥? 第三十七章 培植羽翼 “捐纳处员外郎,卑职何晋,请十五爷大安。”何晋进门之后,毫不含糊的深揖到地。 “寻我何事?”胤禑故意没叫何晋起身,而是开门见山的询问来意。 “回十五爷,卑职是想来告诉您老,捐纳处的水很深,不能轻易踏入。”何晋故意停顿了一下,想看看胤禑的态度。 可是,令何晋没有料到的是,胤禑根本没看他,完全把他当作了空气。 想卖关子的何晋,碰了一鼻子的灰,只得哈下腰,小心翼翼的说:“不瞒十五爷您说,捐纳处的满郎中关保,其实是太子爷的人。汉郎中刘林,则是八爷的人。” 胤禑是个明白人,何晋是来交投名状的。 不过,胤禑的态度很明确,必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这年头的官场之上,若不让靠山捏住足以致命的把柄,很难获得信任。 也因此,大清官场的贪腐案,几乎都是窝案,一抓就抓一大片。 “最近二十年来,捐纳处的收支详情,请十五爷过目。”何晋把牙一咬,横下一条心,终于跨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何晋在户部混了二十几年,一直升不上去,根源就是没有硬靠山撑腰。 只是,老四很会装孙子,表面上从不结党,一直是康熙心目中的孤臣。 何晋巴结不上老四,就把主意打到了胤禑的身上。 胤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四个字:百官行述。 老电视剧《雍正王朝》里的百官行述,略显夸张了。 但是,同僚的背景,时间一长,彼此也都是知道的。 何晋确实送来了一份大礼,让胤禑可以迅速摸清楚捐纳处的人脉情况。 尽管,胤禑并不打算抢老四的风头,可是,上位者岂可完全没有羽翼? “顺卿兄,我现在住在宫里,不方便请你去作客。不过嘛,待我将来出宫分了府后,欢迎你随时随地来看戏。”胤禑不仅亲热的唤了何晋的表字,还发出了明确的接纳信号。 这就意味着,从今往后,他何晋就是胤禑的人了。 何晋浑身一振,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满心欢喜的长揖到地,大声说:“门下何晋,誓死追随十五爷左右。” 胤禑不禁微微一笑,说:“我不需要你誓死,彼此各尽本分即可。” 身为老官僚的胤禑,他非常清楚,这个世界上,所谓的誓死忠诚,99.999%都是靠不住的。 柴荣没死之前,赵匡胤忠得一塌糊涂。 但是,柴荣的尸骨未寒,赵匡胤就自导自演了陈桥兵变,篡了柴家的江山。 打发了何晋出去之后,胤禑瞥了眼一直站在身旁的李鼎,问道:“你觉得此人如何?” 李鼎哈下腰,略微想了想,小声说:“爷,以奴才的一点浅见,此人确实缺靠山。” 胤禑又扭头往向了玉柱,玉柱频频点头,说:“爷,这何晋在户部混到了四十多岁,还只是个员外郎而已,确实需要硬靠山撑腰呢。” 俗话说的好,千穿万穿,唯独马屁不穿。 胤禑明知道李鼎和玉柱,都想讨了他的欢心。但是,对于第一个主动投入他门下的何晋,胤禑的心里还真有几分高兴。 在大清这种人吃人的社会里,穷居闹事无人问,富居深山有远亲,才是常态。 如果,胤禑的身边,连个跑腿的小弟都没有,那才是彻头彻尾的失势出局。 等老四参加完毕御门听政,出宫回到了户部,胤禑随即主动过去找他。 “四哥,有件事儿,小弟有些拿不定主意,想请您帮着指点一二。”胤禑脸上挂着笑容,不厌其烦的说了,何晋投靠到他门下的事儿。 老四听后,深深的看了眼胤禑,异常慷慨的说:“他既投入了你的门下,回头啊,我找几件好差事给他办。只要办好了,多的不敢说,保举他个按察使,或是布政使,还是没有问题的。” 老四是管理户部的实权阿哥,几乎每天都要参加康熙亲自主持的御门听政,他许的诺,肯定靠谱! 胤禑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起身,拱手道:“多谢四哥成全。” “哎,你我是手足至亲,何须如此假客套呢?”老四心里很舒坦,嘴上却故意埋怨胤禑。 胤禑正色道:“有四哥您照顾着,我是那那都安逸。但是,该谢还得谢啊!” 俗话说的好,礼多人不怪。 以前,胤禑曾经长期担任副职领导。 副职说话是否算数,全由一把手说了算。 也就是说,副职若想过得有滋有味,第一要务就是:不能得罪一把手。 所以,怎样应付霸道的一把手,胤禑早就做到了家有余粮,四平八稳。 老四叫胤禑来户部帮忙办差,自然有其深刻的内涵。 不过,万变不离其宗的是,老四也需要羽翼的加持。 既然,胤禑的表现,令老四感到很满意,老四也就毫不含糊的说:“我最近总觉得事情太多了,整得身心很疲惫,精力大不如从前。钱法堂和督催所的差事,我根本就管不过来。十五弟,我就你这一个好弟弟,只能有劳你了。” 胤禑心里明白,这不是商量,而是决定,他没办法拒绝。 “四哥,为您分忧,小弟我责无旁贷。”胤禑毫不迟疑的领了新差事。 在户部里边,最重要的部门是:户部三库和十四个清吏司。 户部三库,也就是银库、缎匹库和颜料库,其职能类似于财政部的国库司。 督催所,顾名思义,也就是督促十四个清吏司干活的内控监察部门。 在户部之中,督催所看似不起眼,实际上,承担着纠风办、治庸办和督察室的重任,其地位绝对不可小觑。 胤禑做的事情,对老四无隐,这就是最大的忠诚了! 老四顺手给个好差事,含有不会亏待胤禑之意。 胤禑心里很清楚,以老四的性格,只要信任你了,真舍得给实权。 比如说,雍正朝的时候,老十三是名至实归的常务副皇帝,几乎无所不管。 “四哥,我打算和他们打成一片。”胤禑在老四的跟前,从来都是有一说一,绝不遮掩。 老四何等精明,他一听就懂,胤禑这是打算帮他培植在户部内的羽翼。 第三十八章 老四的连襟 这年头,若想成事,一曰银子,二曰兵权,三曰人脉,缺一不可。 管理户部的老四,被宫里盯得很紧,不方便大肆拉拢党羽们。 胤禑就不同了,他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小透明阿哥。 宫里的精力有限,也不可能闲得蛋疼,成天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老四毫不迟疑的说:“我虽然是个穷贝勒,但是,每年两万两银子的花销,还给得起。” 胤禑看了眼老四,心下暗暗点头不已。 老四能够笑到最后,和他的这种果决性格,显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四哥,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能心急。等我要用钱的时候,再找你要便是。”胤禑故意虚晃了一枪,想看看老四的真实态度。 老四却摆着手,说:“每年两万两银子,你先拿去使,不够再找我要。嗯,就这么定了!” 不管哪个时代,谁不希望跟着说话算数的大东家混呢? 既然老四已经决定的事,胤禑若是继续推辞,那反而是画蛇添足的多此一举了。 “四哥,小弟有言在先啊,尽量把银子都花到刀刃上。”胤禑拍着胸脯的表明了态度。 老四微微一笑,说:“你只管拿去随便花,我一概都不过问。” 瞧瞧,单凭老四的过人胸襟,就秒杀了老大、太子、老三、老八和老十四,这些暗中觊觎皇位的兄弟们。 谈完了正事后,老四忽然笑着说:“十五弟,你也该大婚了,可有意中人?” 老四看似轻描淡写的这么一问,却让胤禑的脑子里拉响了警报。 “四哥,我不管看上了谁,又有啥用啊?我的终身大事,自有汗阿玛做主。”胤禑故意叹了口气,等着老四的下文。 果然不出所料,老四露出神秘的笑容,轻声道:“你四嫂的三堂妹乌喇那拉氏,是咱们旗下出了名的大美人儿,有空的时候,我带你去瞅瞅?” 既然选择了老四,胤禑自然是提前做足了人脉功课。 四福晋乌喇那拉氏的亲伯父,名叫诺穆齐,他是正黄旗满洲的一名三品参领。 据胤禑所知,诺穆齐的第三女,从小就以美貌著称。 很显然,为了把胤禑彻底绑上战车,老四连美人计都使出来了。由此可见,他确实极为看重胤禑。 “四哥,只要汗阿玛愿意指婚,小弟我自然乐于抱得美人归。”胤禑不假思索的满口答应了。 既然选了老四,那就必须牢牢的站稳立场,不能让老四有丝毫的猜疑。 老四点点头,说:“事在人为,你敬候佳音即可。” 胤禑当然知道了,埋头办实事的老四,在康熙的心目中极有分量。 只要老四愿意暗中出力,此事颇有成功的希望。 实话实说,历史上,原本是十五福晋的现任太子妃之妹,胤禑压根就不想沾惹。 尼玛,如果还和废太子做连襟,明显是未见其一利,反受其百害! 没吃到猪肉,却惹了一身的腥骚,这不是自己为难自己么? 胤禑在康熙那里,就是个小透明的背景板,他娶谁做嫡福晋,康熙都不可能太在乎。 “哦,对了,你尚未分府出宫,凡事多留心一二,免得授人以柄。”老四装作突然想起的样子,特意提醒胤禑,必须注意细节,免得马失前蹄。 “四哥,请您放心,一般情况下,小弟我都不会在外头留宿。”胤禑闻弦歌而识雅意的机灵劲儿,令老四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老四其实是担心胤禑贪恋春姬的美色,若是经常夜不归宿,很容易引起今上的注意。 因为,太子就住在宫里,今上不能不防。所以,康熙养成了随时查阅出入宫禁名册的习惯,看看最近谁又去了毓庆宫? 康熙搂草打兔子的时候,难免会发现胤禑经常不回宫中居住的状况,那就有麻烦了。 轻则,胤禑被叫去乾清宫挨顿骂。重则,康熙起了疑心,派人暗中盯着胤禑,那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胤禑回到自己的公事厅不久,乌林带着递进来的手本,小声禀道:“爷,捐纳处满郎中关保,在门外候见。” “他说了有何事么?”胤禑一边看关保的手本,一边问乌林。 乌林摇了摇头,说:“回爷,关保只说有要事相禀。” 胤禑一听就懂了,关保私下给了门包,但是,没给足。所以,乌林只是帮着关保递了手本,却没替他说好话。 俗话说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在老四的支持下,胤禑已经是掌握了部分实权的帮办阿哥。所以,胤禑的心腹乌林,他的门包行市也跟着大涨了。 如果没有何晋这个内应,仅看手本上的履历,胤禑根本看不出关保是谁的人。 不过嘛,何晋说过,关保其实是太子爷的人。 距离太子的被废,还有几年的时间,胤禑自然不想招惹太子。 “叫他进来吧。”胤禑略微想了想,便打算见见关保。 关保被领进门后,刚一见胤禑,便主动扎下深千,毕恭毕敬的说:“正黄旗满洲第五佐领下,捐纳处郎中,奴才关保,请十五爷大安。” 这个时代的官场上,有个十分明显的陋习,凡是在旗的官员,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必先介绍旗籍所属。 没办法,大清是八旗的大清,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旗人就是高人一等。 “说吧,寻我何事?”胤禑故意端着架子,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明知道太子必定被废,胤禑自然不想和太子的人,有丝毫的瓜葛。 “回十五爷,司里的同僚们,集体委托奴才来拜见您,是想请您赏个薄面,一起聚一聚,乐呵乐呵。”关保也看出了胤禑的冷淡态度,却只得硬着头皮说明了来意。 胤禑摆了摆手,说:“汗阿玛一心想革除官场上迎来送往的积弊,你却要请我去乐呵乐呵,该不是想让爷被汗阿玛责罚吧?” 这个大帽子扣得太狠了,当即把关保吓出了一身冷汗。 “十五爷,就算是借奴才八十个胆子,也不敢陷您于不义啊!”关保赶紧哈下腰,连连叫屈不迭,惟恐得罪了胤禑。 如果是别的皇子,关保还真不可能太在乎。因为,他的靠山就是太子妃。 然而,关保从毓庆宫那边听到的某些风声,却让他不敢轻易得罪胤禑。 越是上层圈子,才能越不重要,站到正确的队伍里,才是关键! 胤禑不想给关保私下拉关系的机会,仅此而已,别无它意。 随着胤禑端起了茶盏,却故意没喝,一旁的乌林随即扯起喉咙,大声喝道:“送客!” 端茶送客,乃是大清官场上通行的游戏规则,维护的是彼此的体面。 关保暗暗叹了口气,小声说:“奴才告退。”倒退了三步,这才转身灰溜溜的走了。 第三十九章 胤禑捡了大便宜 过了三天,完颜钟给胤禑拿来了户部衙门内部的欠款名册。 胤禑不由精神一振,给老四露一手的好机会,终于到了。 虽然,胤禑在老四这里,占了拔头筹的先机,获得了千金市马骨的大红利。 然而,胤禑若是无能之辈,老四将来也不可能重用他。 胤禑命人拿来了大张的宣纸和直尺,再用细毛笔在宣纸上,画出了若干的表格。 按照姓名、职务、借款日期、所欠金额的明细,胤禑用细毛笔,逐一誊抄到了表格内。 值得一提的是,欠款金额,胤禑用的是阿拉伯数字。 因为,汉文里的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以及佰仟萬,天然不利于汇总统计。 户部为啥部门最多,官吏也最多呢? 不就是财务管理水平和算帐水平异常低下,需要很多会打算盘的官吏嘛? 但是,在八股取士和重农抑商的大背景之下,会捞钱的官员,要多少有多少。 但是,会打算盘的官吏,可谓是凤毛麟角了。 在洋人传教士们的长期熏陶下,除了老大、老五和老十之外,已经成年的皇子们,几乎都认识阿拉伯数字。 其中,康熙不仅认识阿拉伯数字,还可以解二元一次方程。 老九呢,就更了不得咧,他不仅可以解三元一次方程式,还精通拉丁文。 尤为厉害的是,老九甚至还可以用俄文写信。 不过,数学,也就是康熙的业余兴趣罢了。 为了八旗的江山永固,康熙压根没心思,在大清推广数学的教育。 就让汉人皇帝朱重八发明的八股文,永远禁锢汉人们的思想吧,这是康熙最真实的想法。 宫里,一直都是一日供应两膳正餐的制度,即早膳和晚膳。 若是中途饿了,只能用饽饽垫饥。 朝廷的各个衙门,也都是一日两膳的制度。 但是,老四这个工作狂,奉旨管理户部之后,户部的官员们几乎每天加班到半夜。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何况是老四呢? 于是,户部衙门里,顺理成章的多了一顿免费“夜宵”的供应。 申时八刻,下值的云板敲响之后,苏培盛来了,请胤禑去老四那里,一起用晚膳。 胤禑进门一看,小圆桌上摆了六菜一汤,分别是:生烤狍肉、宫保野兔、鸡丝黄瓜、红烧里脊、麻辣肚丝和口蘑发菜,以及一大碗龙井竹笋汤。 除此之外,圆桌上,还摆了几样六必居的家常开胃酱菜。 因为,胤禑以前经常跟着老十六去老四的贝勒府蹭膳的缘故,他对老四的饮食习惯,还是比较了解的。 老四不算好色,也不贪图口腹之欲,却是个喜欢抓权的工作狂。他的日常晚膳,一般情况下,也就是四菜一汤了。 今天的六菜一汤,显然是因为胤禑来了,老四特意让人加的菜。 “十五弟,我肚子真饿了,就等你了。”老四热情的招呼着胤禑落座。 既然老四显得很随和,胤禑也没硬撑着讲礼数,便紧挨着他,很随意的坐下了。 老四不爱饮酒,却主动斟了两盏酒,他一杯,胤禑一杯。 “衙门里下晚衙后,今天的差事没办完的那些官员们,都得留下来接着办。直到,差事办完了,才能离衙。”老四举起酒盏,看似无心的说了户部衙门里的潜规则。 胤禑是个明白人,他赶紧凑盏过去,和老四轻轻的碰了个杯,笑着说:“四哥定的规矩,小弟自然也必须遵守。不过,小弟我不方便从宫里往外边拿铺盖,还要请四哥你帮忙了啊!” 见胤禑如此的知情识趣儿,老四不由微微一笑,说:“你就放心吧,等会我就让苏培盛去安排妥了。” 在京城的夜禁开始之后,即使有户部衙门的证明文书,沿途叫开几十道八旗兵把守的栅栏门,也绝对是件折腾人的烦心事。 为了怕麻烦,加班太晚的官员们,往往更愿意在衙门里囫囵对付一宿,干脆不回家了。 俗话说的好,感情深,一口扪。 胤禑仰起脖子,干了盏中酒,显得格外的豪爽。 反观老四呢,他仅仅用酒液沾湿了嘴唇,就放下了酒盏。 老四不喜欢喝酒,酒量也很不好,胤禑是早就知道的。 “呐,这麻辣肚丝味道很不错,你尝尝?”老四吃顺口了,索性主动替胤禑夹了一筷子肚丝。 胤禑丝毫也不介意老四的口水,夹起碟内的肚丝,就往嘴里塞。 一旁伺候着的苏培盛,窥见老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不由心下一凛,十五爷是真懂老四的心思啊! 胤禑其实也瞅见了老四脸上的笑意,却故作不知的样子,继续埋头咀嚼着嘴里的肚丝。 不管怎么说,胤禑都是第一个正式投靠老四的弟弟,只要他自己不作大死,未来的重用绝对可期。 外界一直传言,老四这个人刻薄寡恩,六亲不认。 这种说法,也对,也不对。 别的且不说了,单单是老四登基后,最早入伙的老十三和老十六,所享受的超级待遇,就给了胤禑跟随老四干下去的足够信心。 但是,半道入伙的年羹尧和隆科多,肯定得不到老四的真心,而只能被利用了。 “四哥,您光看着我干嘛?您吃太少了,身子骨肯定熬不住,应该多吃点。” 吃的正香的时候,胤禑冷不丁的给老四也夹了一筷子红烧里脊。 老四望着碟内的红烧里脊,又看了看满嘴是油的胤禑,却啥也没说,夹起一筷子红烧里脊,就往嘴里塞。 近在咫尺的苏培盛,差点惊掉了下巴,连四福晋都不敢这么干啊! 我的小乖乖,也就是十五爷敢这么干了,换个人试试看? 在老四的亲自夹菜伺候下,胤禑吃得肚子圆滚,饱得一塌糊涂。 肚子虽然涨得难受,但是,胤禑心里明白,他在老四心目中的地位,又进了一层。 胤禑喝了不少酒,心里却门儿清,老四其实是亲情泛滥成灾了,把他当成了老十四那个亲弟弟。 别看老四在人前,永远都是一副唬人的棺材脸。实际上,他的内心深处,寂寞得要死,格外的渴望亲情和友情。 只可惜,老十四哪像个亲弟弟的样儿? 嘿嘿,白白便宜了胤禑啊! 憋得发闷的老四,也就只能把兄长之爱,一股脑的倾泻到了胤禑的身上。 毕竟,老四比胤禑大十三岁,若不是同父的兄弟,几乎算是两代人了。 实话说,老四不管怎么疼他,都没有任何风险。 第四十章 掌上观纹 膳罢,坐在一起喝茶的时候,老四眯起两眼,淡淡的说:“你刚上任,还不太适应吧?” 胤禑心头一振,嘿嘿,变相的面试要开始了。 在大清的顶流天龙人圈内,若是站队正确,可以保住富贵不衰。若想被破格重用,还须拿出真本事。 胤禑轻轻的放下茶盏,拱手道:“方才肚内甚饿,没来得及和您说。我自作主张的画了个表格,正想请四哥您指点一二呢。” 说罢,胤禑从袖内拿出了户部官员欠款的明细表格册子,双手递到了老四的跟前。 老四满是狐疑的打开表格册子,定神一看,不禁楞住了。 在大清朝,正式行文的规矩,都是从右到左和从上到下。 而胤禑画的表格呢,却是人名和官职在左,汇总的欠款金额在右。 没办法,表格从右到左,胤禑自己看得实在是别扭之极。 如果是老大那个莽夫,肯定看不明白表格内的鬼画符。 然而,老四不同,他是朝廷公认的救火队员。 啃硬骨头差事的经验,老四排第二,众皇子之中,谁敢排第一? 尽管有些不太适应,但是,老四仔细的琢磨了一番之后,还是看懂了表格的内涵。 老四忽然抬起头,盯着胤禑,一本正经的夸道:“一目了然,如同掌上观纹,令人叹为观止。我以前竟然没有发现,你居然有此等厉害的本事?” “四哥,小弟我就喜欢整天瞎琢磨,若是做错了,还请四哥您多多的教诲。”胤禑又不傻,肯定不敢居功自恃,故意把姿态放得格外之低。 在老四的跟前,越是谦逊有礼,越占便宜。 相反,越是居功自傲,越容易栽大跟头,年羹尧那个自大狂就是典型的例子。 老四深深的看了眼胤禑,说:“放心吧,是你的功劳,谁都夺不走。明儿的御门听政,我便把你的功绩,禀于汗阿玛知晓。”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胤禑还真不在乎康熙的重视。 理由其实很简单,康熙已经快把老十八宠到了天上去,胤禑总不能和亲弟弟争宠吧? 再说了,康熙就算是再宠胤禑,既不可能把皇位传给他,也不可能让他当副皇帝。 所谓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也就是嘴巴上说说而已,谁信谁傻! “四哥,小弟我只想老老实实的帮您办差,不想出什么风头。” 胤禑十分坦诚的说出了心里话,“您也是知道的,在宫里,除了您之外,没人瞧得起我和老十六。” 这确实是真真切切的大实话。 胤禑和老十六在宫里,都是背景板似的小阿哥,皇帝不疼,太子不友,只和老四交好。 老四死盯着胤禑的双眼,故意说:“你还很年轻,不知道汗阿玛的看重,有多重要?” 胤禑摇着头,说:“四哥,有您疼我和老十六,也就足够了!” 老四半晌没有说话,忽然,抬起右手,在胤禑的肩膀上了,用力的连拍了三下,“好弟弟,好弟弟啊!” 老话说的好,俯首甘为孺子牛,胤禑就是这种具有奉献精神的傻蛋! 胤禑只想埋头替老四办差,不想取悦于康熙。只此一点,就足以令老四动容了。 毕竟,如今的老四,自己还是太子胤礽的门下走狗呢。 “正好,‘百福’下了一只小崽儿,才半个月大。要不,你抱回去养着玩儿?”老四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百福和造化,是老四亲手养大的两只爱犬,一向爱若珍宝,视如己出。 胤禑心里有数,闷骚的老四,是出了名的爱狗人士。 “四哥,我住在宫里,实在是不方便养狗。万一,大半夜的,狂吠不止,岂不是自寻烦恼么?” 胤禑把手一摊,故意叹息道,“再说了,君子不夺人所爱。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知道么,百福每天晚上,都睡在你的床脚。” 老四暗自松了口气,嘴上却说:“你可别后悔啊,百福的种,绝对错不了。” 胤禑暗觉好笑,老四自以为装得很像,实际上,话多,恰好说明了他的极难割舍。 老四还是少年的时候,是个典型的话唠,被康熙嫌弃的要死,曾多次当众指责老四。 从那以后,老四就成了闷嘴葫芦,无论走到哪里都板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债主模样。 胤禑在老四这里喝饱了茶,歇够了脚,看看时辰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下晚衙的云板,已经敲响了很久,天色已经擦黑。 可是,整个清档房的院子里,依旧静悄悄的,完全听不到大队人马下衙的嘈杂脚步声。 胤禑端起茶盏,不由莞尔一笑,人的名,树的影,老四那六亲不认的恶名,震慑效果出奇的好。 实话说,作为老官僚的胤禑而言,老四的做法,确实有些刻薄了,难怪他的名声一直不好。 不过,老四一再强调的当日事当日毕,恰好符合现代政务处理的基本原则。 朝廷养官,就是为了办事顺畅。 只可惜,六部衙门的官员们,哪有替草民服务的高觉悟? 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以及吃拿卡要的恶劣作风,在康熙所谓宽仁的纵容之下,早就积重难返了。 作为户部的帮办阿哥,胤禑名义上,算是老四之下的第一副职。 实际上,由于户部的特殊重要性,其六位堂官都简在帝心。 通俗的说,没有康熙的点头,谁都别想动他们半根寒毛。 在户部,老四不走,大家都不敢先走,胤禑自不例外。 等到天色全黑透了,乌林进来禀报说,爷,四爷那边下衙了。 胤禑点点头,随即起身出门,在户部的大门口,与老四汇合一处。 老四毕竟是管理户部的实权贝勒,胤禑和他一起出门回宅,也就避免了夜禁的诸多限制和烦恼。 都这么晚了,胤禑肯定不可能去外城的抄手胡同,只能跟着老四一起去了他的贝勒府。 在贝勒府里外院,老四专门拨了一座客院,留给胤禑专用。 和老四分手后,胤禑刚走进院门,却见春姬带着小丫头,早就提了灯笼等在院门前。 嘿嘿,谁说老四刻薄寡恩了? 这不,老四担心胤禑晚上寂寞无聊了,特意命人,去抄手胡同把春姬接来伺候着了。 第四十一章 麻烦来了 夜禁的内城之中,即使是权势滔天的达官贵人们,娱乐项目也是异常贫瘠的状态。 шшш ◆ дn ◆co 没办法,不许随便上街找乐子消遣,大家除了窝在宅内看戏听曲之外,就只能熄灯造人了。 “爷,您回来了?”春姬笑吟吟的蹲身行礼,窈窕婀娜的身姿,在朦胧的灯笼光下,划出了一道惊心动魄的完美曲线。 胤禑走到春姬的身前,亲手扶起了她,并拉住了她的小手,温柔的说:“你走路不方便,以后就在屋前迎我即可。” 春姬长得极标致,身段也是黄金分割的完美曲线,个头也不矮。美中不足的是,她从小裹了脚,走路真不方便。 朦胧的烛光下,穿着红绣鞋的三寸金莲,被架于肩头,确实摇曳生姿,美不胜收。 实际上,春姬双脚的大拇指和二趾,已经骨折式残疾了。 “爷,奴婢还是想到院门前迎您回来。”春姬的语气很绵软,意思却很坚决。 胤禑略微一想,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情做吧。 “随你吧。”胤禑单手揽在春姬的腰上,以减轻她走路的不适感。 春姬露出甜甜的笑容,腻声道:“爷,您待奴婢真好。” 胤禑微微一笑,说:“你是爷的第一个正经女人,将来啊,少不了给你个合适的名分。” 作为一名扬州瘦马,春姬最担心的就是名分问题。 若无名分,万一被胤禑玩腻了,把她转送给别的男人,那可就糟透了。 一般来说,扬州瘦马最有出息的出路,也就是贱商之妾了。 通常情况下,权贵们玩腻了扬州瘦马,要么当作礼物送人,要么卖入肮脏之地。 清初不是清末,康熙朝的官员们敢纳扬州瘦马为妾,只要消息传出去了,必定颜面扫地。 作为老四看中的扬州瘦马,春姬不仅不是文盲,反而具有很高的文化素养。 她敏锐的察觉到了,胤禑给出的承诺,并不仅仅是侍妾这么简单。 “爷……”春姬带着娇滴滴的拖腔,主动偎进了胤禑的怀中,双手紧紧的抱住了他的雄腰。 胤禑一边享受着女人的温柔,一边心想,她即使是老四的眼线,只要水磨功夫到了家,又何尝不能为他所用? “禀爷,沐水已经备妥了。”乌林是个很有眼力的机灵鬼,他没敢进屋,只在门外扎千禀了。 在硕大的浴桶内交颈戏水,属于是保留节目,其中的旖旎,自不待言。 春姬毕竟是久经训练的职业女性,伺候男人的功夫,自是格外了得,令胤禑很满意。 不过,在兴奋之余,胤禑冷不丁的发现,春姬即使泡进了水里,双脚上依旧穿着崭新的红绣鞋。 嗯,若是脱了鞋,残疾的双脚就遮不住了,那等于是自曝其短了。 “你何时换的鞋?”胤禑搂着春姬的蛇腰,笑眯眯的问她。 春姬抿唇一笑,小声说:“就在爷强行把奴婢拉入水中之时。” 胤禑有些想不明白,便捉起春姬的一只三寸金莲,定神一看,红绣鞋竟似芭蕾舞鞋一般的轻薄,并没有纳底。 很显然,春姬已经料到了,必有鸳鸯戏水的节目,提前在身上藏了备用的红绣鞋。 “嘿嘿,小机灵鬼儿。”胤禑拧了拧春姬的瑶鼻,重重的吻在了她的菱唇之上。 等腻够了,春姬小声解释说:“爷,奴婢怕败了您的兴致,不仅每日洗五遍,还要熏香一刻钟。” 听了这话,胤禑就更满意了,怀中的妖姬,不愧是伺候男人的职业女性,业务水平简直是超一流的极品存在。 胤禑抱着春姬离开浴桶的时候,果然发现了落在桶边的两只红绣鞋。 早上,老四参加御门听政回到户部,就找了胤禑过去,告诉他说:“辅国公金敏在卢沟桥那边和汉人争地,还差点闹出了人命官司,汗阿玛不仅交给了八旗司审理,还命我盯紧点。可是,我哪有那个闲工夫,管这种破烂事儿啊?好弟弟,你便替我监督八旗司的人,看他们是否秉公审理了,如何?” 咳,一把手都把工作任务安排好了,胤禑能够说啥呢,只能从命啊! “四哥,我全听你的安排。不过,兹事体大,不知四哥你可有既定的章程?” 胤禑曾经当过八年的司局级副总裁,深谙当副职的诀窍。 副职若想办事不出纰漏,就必须先摸清楚一把手的真实意图。 “汗阿玛的意思是,京畿乃是首善之地,绝对不能因为田产纠纷,而横生变故。”胤禑是自己人,老四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直接了当的说,“旗人乃是我大清入主中原的根本,总不能让自己人太过吃亏吧?” 胤禑秒懂了,不能让旗人吃大亏,也就意味着,可以让旗人吃点小亏,作出适当的让步。 精通庶政的老四,是个地地道道的明白人,他比谁都清楚,若不是被欺负狠了,哪个汉人敢招惹旗人? 话虽如此,但是,这个天底下,岂有胳膊肘完全往外拐的道理? “四哥,不瞒您说,我对这些只知道提笼架鸟、飞鹰走犬,还经常惹事生非的旗下纨绔们,没有半点好感。”考验胤禑智慧的时候到了,他拿出副职应付一把手的必杀绝技,不动声色的施加他自己的影响力。 副职领导,若想混日子,真可以晚来早走的不管事。 但是,副职若有想要达成的目标,那只能摆事实讲道理,陈述利害关系的说服一把手。 “唉,话虽如此,只可惜,天下的汉人,实在是太多了啊!”老四不可能不知道八旗子弟整体腐化堕落的现状,但是,投鼠忌器的是,大清的顺利统治又只能依靠八旗子弟的武勇。 “四哥,汗阿玛既然发了话,此事不能闹大。不如索性由小弟出面,震慑一下不晓事的旗下大爷们,以体现满汉一体的仁慈上意?” 胤禑真的是设身处地的替老四着想。他的意思很明确,恶人由他来当,给老四留下辗转腾挪的充足空间。 不管哪个时代的领导,谁不喜欢任劳任怨,不怕背黑锅的心腹部下? 老四忍不住的笑了,说:“你只管放手去做,天塌下来了,自有我顶着。” 若是老大说这种话,胤禑但凡信了半个字,他都是大春。 可是,老四不同,他是个有担当的狠角色。一旦表了态,他就会尽可能的负责到底。 第四十二章 要死卵朝天 当副职的人,最厌恶的就是,一把手经常朝令夕改,给的承诺和放屁一样的臭不可闻。 电影《天下无贼》中,黎叔对美艳女贼小叶说:“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当然了,政客们必备的断尾求生之术,老四也是精通的。 不过嘛,胤禑既是第一个投靠老四的皇子,又有精于算帐的绝技,他有足够的分量,迫使老四不舍得抛弃他。 老四的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胤禑刚回到公事房不久,八旗司的郎中扎哈里,就捧着厚厚的卷宗,在门外等候接见。 “正红旗满洲第三佐领下,八旗司郎中,卑职扎哈里,请十五爷大安。”扎哈里规规矩矩的扎千行礼。 老四说过,这个扎哈里是老大的门下包衣出身,他的眼里,只有老大,没有别人。 “起吧。”胤禑也没端帮办阿哥的架子,径直叫了扎哈里起身。 “谢十五爷。”扎哈里起身后,小声说,“卑职把辅国公金敏和汉人争产一案的卷宗,都带来了,请您过目。” 胤禑指着面前的公案,淡淡的说:“搁这里吧。” 老大实在是蠢透了,他在胤禑的眼里,已是冢中枯骨矣! 扎哈里放下卷宗之后,见胤禑没有别的表示,便说:“十五爷,明儿早上就要过堂,司里的事务繁多。若是十五爷您没有别的吩咐,那卑职先退下了?” 照官面上的规矩,上司不发话,下级不能乱说话。很显然,扎哈里已经失礼了,颇有怠慢胤禑之嫌疑。 不过,身份地位相距太过悬殊了,胤禑也懒得和他计较什么。 道理其实很简单,自从明珠被罢相之后,老大的声势紧跟着一落千丈。 据玉柱私下所言,原本想投机赌一把前途的隆科多,也几乎不登直郡王府的大门了。 老大手里的牌本就不多,身在户部的扎哈里,就显得格外突出了。 等老大被圈禁之后,胤禑想怎么拿捏扎哈里,就怎么拿捏他,有啥可急的? 官场上,最忌讳的是,你打我一拳,我马上公开还你一掌,结果必定是两败俱伤。 俗话说的好,不怕你现在跳得欢,就怕事后拉清单。 “且下去吧。”胤禑随意挥了挥手,让扎哈里走了。 在官场上,不管私下里的观感如何,卷宗都必须仔细看,免得被蒙蔽了,反受其害。 毕竟,还没有废太子,老四的肩膀又能扛得起,大多的事? 卷宗很厚,而且,明天就要过堂审,胤禑只能加班加点的研究了。 俗话说的好,磨刀不误砍柴功。 胤禑并没有急着看卷宗,而是拿出一叠稿纸,轻轻的搁到书案上。 等乌林研磨之后,胤禑便提笔在手,同时摊开卷宗。 胤禑一边逐字逐句的研究卷宗,一边在稿纸上记录下各种要点。 好记性,始终不如烂笔头。 以前,凡是胤禑签过字的文件或报告,他都会主动复印一份,以便将来备查。 官场之上,只要签字了,就意味着无限的责任,不知道啥时候追究到你的头上。 因为时间紧急,胤禑没去老四那里用晚膳,一直伏案工作。 肚子实在饿了,胤禑就让乌林去街上买个新出炉的“驴肉火烧”,就着茶水匆匆吃了。 直到,把卷宗的关键节点,逐一记录在册之后,胤禑这才心满意足的撂下手里的毛笔,惬意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吴什,去拿来给朕看看。” 就在胤禑懒腰还没完全伸透之际,康熙的声音,仿佛炸雷一般,陡然在身后响起。 胤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浑身猛的一僵,也来不及多想,赶紧转身跪下了。 “臣儿不知汗阿玛的圣驾在此,实属大不敬,请汗阿玛重重的治罪。”胤禑祭出保命的法宝,第一时间就主动请罪。 皇权砖制的社会,皇帝赐大臣自尽,大臣还必须磕头谢恩。 没办法,至高无上的皇权,就是这么的霸道。 吴什快步走到桌前,拿起胤禑手书的节略,双手捧到了康熙的面前。 康熙接过节略,反反复复的看了三遍,却始终一言不发。 胤禑的心里也没底,康熙怎么莫名其妙的来了? 但是,康熙不发问,胤禑就不能说话,这是宫里的规矩。 “朕听说,你经常去太子那里?”康熙没叫胤禑起身,语气也很冷。 胤禑差点笑出了声,尼玛,只有猪头才会经常去太子那里。 自从,索额图被莫名其妙的弄死之后,即使不是明眼人,也都知道了一个铁的事实:太子的境况,就像是王小二过年一般,一年不如一年了。 “回汗阿玛,臣儿去毓庆宫拜见太子殿下的次数,不仅屈指可数,而且,几乎都是逢年过节。”胤禑很有底气的回答了康熙的疑问。 身正不怕影子斜,胤禑和太子的几乎没有私交,也根本不怕查。 “真的?”康熙冷冷的问胤禑。 胤禑斩钉截铁的说:“臣儿若有半句妄语,甘愿挪出玉牒,从此不系黄带子。” 对于皇子而言,只要被挪出了玉牒,就意味着,从人间天堂跌入十八层地狱,政治待遇连普通旗人都不如。 “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你来乾清宫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吧?”康熙的突然发难,令人猝不及防。 这显然是一道送命题了! 胤禑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小声说:“汗阿玛日理万机,勤劳于国事,臣儿不敢轻易打扰。” “不敢轻易打扰?哼,你是不想亲近朕吧?”康熙这话太过诛心了,胤禑无论怎么回答都是死局。 不过,电光石火之间,胤禑决定拼死一搏,索性说大实话。 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不客气的说,一直以来,康熙就是把胤禑当作了空气一般的不闻不问。 胤禑无爵无势无宠,即使得罪了康熙,也没有太大的实质性损害。 等老四登基之后,闲了十几年,连个贝子都不是的老十三,转瞬间就成了炙手可热的常务副皇帝。 胤禑也没啥可怕的! 几千年来,从来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有例外。 越被老皇帝嫌弃的人,新君就越爱重用,其中的道理并不复杂。 “汗阿玛宠爱十八弟,臣儿的心里,也欢喜得紧!”胤禑十分委婉的说出了真实的想法,他不想和亲弟弟争宠。 胤禑这话隐含着两层意思,以康熙的精明,不可能听不懂。 臣儿没有野心,压根就不惦记着大位。另外,十八弟是臣儿的亲弟弟,绝对不能手足相残的争宠。 “哼,你个不忠不孝的孽畜,好大的狗胆。”康熙气得浑身直哆嗦,抬手就是一掌,恶狠狠的拍在了胤禑的头顶上。 “啪……”胤禑顶戴上的东珠,都被打掉了两颗,可想而知,康熙是真怒了。 第四十三章 请十五爷接旨 胤禑挨了打之后,反而暗暗长松了口气,嗨,总算是撇清了和太子的关系。 晚年的康熙,最忌惮的就是太子想学李世民,其次是八爷党势大难制。 庙堂上的站队选择,往往没有上策可选,只能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暂时激怒康熙,和被康熙视作太子的党羽,孰轻孰重,还需要问么? “汗阿玛,请千万息怒,十五弟乳臭未干,他懂个什么,都是臣儿的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老四焦急的呼唤声,他显然听出动静不对,想闯进来救胤禑。 “拦住四阿哥。谁敢放他进来,一律杖毙!”康熙厉声喝止了老四,不让他进来瞎掺和。 康熙不是手段酷烈的老四,他不杀儿子,这个千真万确。 “太子告诉朕,打算把他的妻妹指婚给你,你觉得如何?”康熙喘了几口粗气,冷不丁的问胤禑。 胤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病根子在这里啊! “回汗阿玛,臣儿从未有此妄想。”胤禑重重的磕了个头,忽然仰起脸,让康熙可以看清他的神态,“臣儿抖胆,恭请汗阿玛,从下五旗满洲之中选个顶漂亮的格格,赐给臣儿做嫡福晋。” 什么叫作表白心迹?这便是了! 表白没有野心,不想攀附太子,并不是胤禑说了,康熙就会信。 太子妃的娘家,隶于正白旗汉军,这是妥妥的上三旗。 胤禑却恳请康熙,指婚一个下五旗的满洲格格,等于是正面拒绝了太子的拉拢。 胤禑本无母族势力的支持,再拒绝了太子的联姻,等于是明白告诉康熙,他确实只想当个富贵闲王。 “哼,别做梦了,朕必赐个最丑的给你。”康熙的狠话一出口,胤禑反而心下大定,妥了。 俗话说的好,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所谓贤,主要是老婆的娘家有地位,在朝堂上有影响力。 不过,未婚待选的满洲格格们,因为基因尚未改造完成,以歪瓜劣枣居多,漂亮者极为罕见。 娶个丑老婆,其实是胤禑必须付出的政治代价。 反正吧,如今是绝对的男权社会,只要胤禑乐意,想纳多少美妾,都不在话下。 虽然胤禑的真话,看似无君无父,极为不孝。 但是,听在康熙的耳内,却格外的新鲜。 俗话说的好,无欲则刚。 汗阿玛,您不宠臣儿,臣儿对您也无所求,彼此相安无事,这不挺好么? 除了胤禑之外,在康熙的诸多儿子之中,因为各有所求,没人敢说这种真话。 作为皇帝,康熙的心态,也和一般家长,迥然不同。 既要防着儿子弑父篡位,又惦记着父子天伦之乐,时间一长,康熙的精神肯定出问题。 “你在埋怨朕,不宠爱于你么?”康熙喘了好几口粗气,情绪略微平息了一点。 胤禑知道,不能把康熙逼急了,不然的话,真被圈禁了,那才是自己找虐呢。 “回汗阿玛,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臣儿忝为皇子,从小锦衣玉食,地位尊崇,已甚知足,绝不敢怨怼皇父。” 立场问题,绝对不能错! 胤禑跪直了身子,大着胆子的直视康熙的双眼,故意让康熙可以看出他的诚意。 康熙仔细的打量着胤禑,眼神冰冷到了极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康熙忽然没有任何预兆的拔腿就往屋外走去。 这一下,胤禑也摸不清楚康熙是个啥意思了。 康熙走到户部大门前,脚下丝毫未停,嘴上却吩咐道:“去捡回来。” 送康熙出门的老四,很有点摸不着头脑。 可是,跟在一旁的梁九功,却哈下腰,心领神会的小声说:“嗻。” 等梁九功拿着胤禑记录的节略以及所有的卷宗,急匆匆的追出来时,康熙的马车已经出了胡同口。 老四担心胤禑出事,一把拦住了梁九功,史无前例的弯下腰,陪着笑脸问他:“梁总管……” 却不料,梁九功却抢先说:“四爷,有些事儿您不能问,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没办法,老四和梁九功在私下里,并无深交,梁九功自然不可能吐露内幕。 “四爷,万岁爷还等着回话呢,奴才告退。”梁九功担心老四多问,头也不回的骑马走了。 望着梁九功远去的背影,老四尽管恨的牙痒,却只得无可奈何的回去找胤禑问个究竟了。 梁九功追上康熙的马车之后,因心里有所猜测,故意没有马上回禀,默默的跟在马车的后边。 “梁九功怎么还没回来?” 谁料,不过半盏茶的工夫,车厢内竟然传出康熙的追问声。 梁九功心头猛的一凛,赶紧催马上前,隔着窗帘,异常谗媚的说:“回万岁爷,奴才跑太急了,摔了一跤……” 没等梁九功把谎圆上,康熙撩起窗帘,就说了两个字:“拿来。” “嗻。”梁九功赶紧把胤禑写的节略和卷宗,双手递到了康熙的面前。 康熙接过卷宗和节略后,随即放下了窗帘,再不露面了。 回乾清宫后不久,康熙信步往西暖阁走去,随口吩咐道:“叫张廷玉。” “嗻。”梁九功嘴上应了,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最近几年来,南书房行走之中,拟旨最多的就是张廷玉了。 等张廷玉跪下行礼之后,康熙信口道:“衡臣,拟旨……” 以张廷玉的雄厚文字功底,区区小事,自是提笔书就,没有丝毫的滞碍。 康熙看了草拟的旨意,和往常一样的一字未改,径直吩咐梁九功,拿去交泰殿的玺宝房用玺。 去交泰殿的路上,梁九功一直在琢磨一件事,万岁爷又给了太子一次改过的机会。 老四送走了康熙之后,赶紧来找胤禑。 “十五弟,汗阿玛气得不轻啊!”老四忧心忡忡的提醒胤禑,“照我看,你必须马上进宫,去向汗阿玛请罪。” 胤禑微微一笑,说:“四哥,小弟我并无攀附太子之意……”原封不动的解释了康熙生气的原因。 在顶级权力圈内,别的小事,可以不解释。 但是,涉及到了站队的立场问题,胤禑必须当面把话说清楚了,免得惹来老四的猜疑。 老四装冷脸,已经装习惯了,到哪都是阎王脸。 “唉,唉,你呀,你呀……”但是,他连续叹息了好几声,表面上替胤禑惋惜不已,实际上,心里肯定有所感。 胤禑主动放弃了太子的拉拢,宁可当面得罪了康熙,也要跟着老四混,这是何等手足情深? 用晚膳的时候,老四破天荒的准备了八菜一汤,加的腊猪脸和白灼大虾,都是胤禑爱吃的菜。 “十五弟,你再考虑考虑?”老四是个面冷心热的家伙,他犹豫再三,终究舍不得胤禑遭到严惩。 “四哥,您甭劝了,我不可能去乾清宫请罪!”胤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不赌一把,怎么可能在康熙那里,站着把权势和爵位挣回来呢? 到目前为止,除了胤禑之外,别的皇子们都惟恐惹怒了康熙,争先恐后的大拍马屁。 偏偏,胤禑是个怪胎,就他敢当着康熙的面,放肆的说,您不爱我,拉倒! 除了康熙之外,若是雍正或乾隆当权,敢这么嚣张的皇子,早就被灭了。 “来,好弟弟,走一个!”老四把眼一闭,硬是一口扪了盏中酒。 胤禑心里有数,老四不喜欢饮酒,酒量也很浅,他这么做,已经算是格外的破例了。 “四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宁愿不当这个帮办阿哥,也不乐意汗阿玛误会我攀附于太子。” 既然老四动了真感情,胤禑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直抒了胸臆。 “唉,我觉得啊,你还是……”老四还想再劝,忽然屋外传来了苏培盛的大声禀报,“回爷,梁大总管亲自来了,请十五爷出去接旨。” 第四十四章 赌对了 在户部的正堂,摆上香案之后,梁九功这才缓步走进堂内正中,面南背北而立。 堂内,以老四为首,众人一起跪着听旨。 “内阁奉上谕,原任福州将军、三等伯石文炳之三女瓜尔佳氏,贤淑端庄……著指婚于皇十五子胤禑,为嫡福晋。正黄旗满洲包衣参领诺穆齐之次女乌喇那拉氏,为侧福晋。清水桥胡同之旧涛贝子府,著赐于胤禑……钦此。” 在梁九功的公鸭嗓音中,谜底逐渐揭晓。但是,老四被彻底整懵圈了。 此前的指婚旨意,无一例外,都是由女方的阿玛,亲自跪到午门外听旨。 这一次的指婚旨意,竟然发到了户部这边,这也太不合常理了,究竟搞的什么鬼名堂? 还有啊,自大清入关以来,赐婚皇子嫡福晋的旨意里,居然同时指婚了侧福晋,简直是前所未闻啊! 历史上,也就是道光帝在传位遗诏里,先封奕訢为亲王,再册奕詝为皇太子,勉强可以相提并论了。 胤禑却心里明白,康熙想把水搅浑,故意而为的拉郎配。 把太子的妻妹,和老四的妻妹,同时塞给胤禑,明摆着是想牵制太子。 颁完旨意之后,老四照例要留下梁九功喝盏热茶,顺便塞点银子。 老四毕竟是皇子贝勒,又一直掌握着实权,梁九功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了留下喝茶。 趁着搀扶梁九功的机会,苏培盛暗中将一张会票,塞进了他的袖口内。 梁九功一摸会票的纸质,便心中有了数,500两银子的会票,确实不算少了。 胤禑看见了老四暗中打出的手势,知道有些话,必须单独问,便故意没有跟进屋内。 屋里,除了老四,就是梁九功,再无旁人。 “梁总管,来户部传旨,前所未见啊……”老四了解梁九功的脾气,直接问他,肯定不可能解释清楚,必须拐着弯子的引出梁九功的暗示。 宫里的大太监们,拿了钱办事,还不惹火烧身,乃是必备的捞钱技能。 太子请康熙赐婚妻妹瓜尔佳氏的时候,梁九功正好在旁边伺候着。 别人也许不清楚,梁九功完全看得明白,太子胤礽想借赐婚一事,趁机试探一下万岁爷对他的态度。 万岁爷呢,顺水推舟的满足了太子的请求,但是,又留了好几手。 嘿嘿,玩权谋手段,十个太子也不是万岁爷的对手。 “十五爷乃是有福之人啊!”梁九功深知言多必失的禁忌,浅浅的点到为止。 老四表面上装得很本分很老实,实际上,心有十八窍,整天都在琢磨康熙的心思。 梁九功看似啥也没说,实则,拐弯抹角的告诉老四,胤禑因祸得福,反被康熙所看重。 有福,就不是祸。 500两银子,买梁九功这句暗示,值了! 送走了梁九功后,老四当面叮嘱胤禑:“赶紧写个谢恩的折子,马上带去乾清宫。梁九功含糊的说了,是福不是祸,你安心便是。” 老四照例惜字如金,却都点在了要害之上。 照规矩,皇帝施恩之后,受恩的臣子们,都必须第一时间赶到宫门口,递牌子请见谢恩。 胤禑带着谢恩折进宫之后,却在乾清宫外吃了个闭门羹。 一等侍卫吴什,哈着腰,很是为难的说:“十五爷,皇上正在召见重臣,恐怕今儿个没工夫……”故意只说了半截话。 俗话说的好,听话要听音,既然康熙不想见他,不见就不见! 胤禑毫不迟疑的把谢恩折交给了吴什之后,转过身子,潇洒的走了。 吴什进去回禀的时候,康熙眯起两眼,淡淡的问他:“十五阿哥真的径直走了。” 嗨,吴什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被夹在皇帝和十五爷之间的感觉,实在是烂透了。 既然康熙问了,吴什不敢不答,只得小心翼翼的说:“回皇上,十五阿哥听说您正在召见重臣,也没说啥,把折子给了奴才,便离开了。”绞尽脑汁的想避免惹怒了康熙。 疏不间亲,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谁违反了,谁必倒霉。 “哼,这个无君无父的不孝孽畜!”康熙依旧被惹火了,怒不可遏的痛骂胤禑。 吴什却暗暗松了口气,皇上若是真生气了,肯定不这么骂。 不过,吴什真的很佩服胤禑的过人胆魄。 试问,在这么多皇子之中,谁敢当面忤逆今上? 哦,今上没空见你,你居然不等上一个时辰,掉头就走了,眼里还有没有君父啊? “来人……”康熙骂着骂着,情绪异常激动,忽然发作了。 “奴才在。”吴什赶紧扎下深千,顶戴上的蓝宝石都快挨着地面了,惟恐沾惹了雷霆之怒。 “去,把那个孽畜抓……算了,由他去吧,唉!”康熙的中途转折,把吴什惊出了一身冷汗。 好悬,好险啊,吴什的背心在一瞬间,几乎全湿透了。 “吴什,吾听说,你家的大阿哥,和你最亲?”康熙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抑制住躁动的情绪,主动找吴什拉家常。 疏不间亲,疏不间亲,吴什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保命的口诀,嘴上却说:“回皇上,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以奴才的身份,顶多只能荫一子而已。” 吴什的解释,看似离题了,实际上,深刻的说明了他的现实难处。 吴什的儿子多,这是客观事实。但是,这么多儿子,都扶持起来,吴什真没那个地位和实力。 所以,吴什只能集中家族的全部资源,努力培养最有出息的吴家大阿哥。 任何一个中等家族的资源,都是有限了。重点培养了大儿子,就等于是放弃了其余的儿子们。 以吴什对康熙的了解,他的回答已经尽可能的不偏不倚了,不会让康熙产生替任何人说话的误解。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康熙大发了一番感慨后,轻声叹息道,“跪安吧。” “嗻。”吴什扎千行礼后,脚下像是装了一对风火轮似的,几乎眨个眼的工夫,便消失在了室内。 这家伙,溜得真快! 康熙瞥了眼吴什仓惶逃窜的背影,又扭头看了看玻璃窗外台阶下的硕大檀香炉,曾经反复犹豫的那件事,几乎在一瞬间有了决断。 第四十五章 大包大揽 在大清,宗室王公们的府邸,不论多么的气势恢宏富丽堂皇,都只有暂时的使用权。 这些府邸的地契和房契,都捏在内务府的手心里。 也就是说,高高在上的宗室权贵们,都住在不掏租金的公租房内,而产权归皇帝所有。 康熙赐给胤禑的府邸,就是涛贝子死后,一直空着的贝子第。 照宫里的规矩,这座贝子第记在了胤禑的名下之后,里边的人财物,也都归胤禑支配了。 胤禑得了赐第之后,仿佛没事人一般,一次都没有去过新宅子那边。 只是,胤禑不想管新宅的事情,内务府的人因为职责和利益所在,却主动找到了户部。 “爷,内务府营造司郎中索和里,在外边求见。” 胤禑正和老四喝茶闲聊的时候,乌林忽然来禀了这个新消息。 老四冷着脸说:“内务府发财的好机会,又来了。”他一直参与实际办差,不仅精通庶政,也十分了解各个衙门的积弊。 胤禑微微一笑,说:“四哥,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小弟我原本以为他们第二天就要来找我,没想到,晚了好几天才来。” “哼,那帮子蠹虫,捞得脑满肠肥,个个可杀。”老四板着脸揭穿了内务府的贪婪本质。 老四声色俱厉的开骂,胤禑表面上频频点头赞同,心里却暗觉好笑。 这人呐,永远都是双标的! 等老四登基之后,内务府的贪婪本性不仅没有任何改观,反而变本加厉的找各种借口,趁机大捞特捞。 别的且不说了,单单是老四养狗的花销,就高得惊人。 “四哥,索和里此来,必是为了赐第的营造一事,应如何处置?”胤禑拿出副职的必杀技,主动请示老四。 这年头的副职,都必须摆正自己的位置,天然就应该多请示,多汇报,尽量不要自作主张。 大清的权力架构,从上到下,不管是宫里,还是地方督抚衙门,无一例外,全是一把手的一言堂。 官场规矩如此,谁违反了,谁就要倒霉。 老四满意的看了眼胤禑,嗯,春风得意之时,却丝毫也不骄狂,实在是极为难得啊! “照我看啊,既然是花汗阿玛的银子,索性多花点,你也可以住得更舒服些。再说了,你若想节俭,内务府的那帮蠹虫们,反而会恨你入骨。” 老四对自己人,那是真敢护短,公然教导胤禑,怎样揩康熙的油水。 “成,我都听四哥的吩咐。”胤禑始终把尊重老四,当作头等大事,从不敢忘。 “嗯,我那边的库里,还有些门下奴才们弄回来的好东西,回头啊,我让苏培盛送你府上去。” 老四就是这样的汉子! 你越尊重他,他越舍不得让你受半点委屈! “四哥,我不过是个无爵无势的小阿哥罢了,何必搞得太扎眼呢?”胤禑忽然轻声一叹,“也不知道何时,像安亲王一样,住得那么宽敞舒适,小弟我也就知足了。” 老四的眼眸微微一闪,嘴上没说啥,心里却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太子住在宫里的毓庆宫,胤禑再狂妄,也不敢张嘴要那块地界。 安亲王府就不同了,那里是八福晋的地盘。 老四早就看八福晋不顺眼了,只是碍着和老八的表面关系尚可,一直不方便说啥罢了。 胤禑给老八上眼药的同时,又向老四表明了心迹,其中的技术含量,简直高到了天际! 历史上,嘉庆帝的同母弟永璘,就是采取同样的手段,委婉的向嘉庆表达了,不想争位,只想要和珅的豪宅,乐当富贵贤王的真实想法。 胤禑照着葫芦画瓢,嘿嘿,不怕老四不受用。 尽管老四啥也没说,但是,翘成一轮独勾弯月的嘴角,从侧面暴露了他那愉悦的心情。 索和里进门之后,屈右膝垂右手,十分规矩的扎千行礼,毕恭毕敬的说:“镶黄旗满洲第三佐领下,内务府营造司郎中,奴才索和里,请四爷、十五爷大安。” 胤禑时刻注意摆正他自己的位置,故意没吱声,一直拿眼瞅着老四。 老四冷着脸,不客气的说:“起吧。我说索和里啊,你最近又捞了不少吧?” 胤禑赶紧把头一低,嗨,这话也太刻薄了一些啊! 索和里不仅没有丝毫的尴尬,反而涎着脸说:“回四爷,托皇上的洪福,奴才过得还算安逸。” 大清的事儿,向来都是欺上不瞒下。 内务府营造司,那可是天底下最有油水可捞的衙门,没有之一。其次,便是江南三织造衙门。再次,便是乾清宫御膳房。 老四曾经管过内务府,索和里即使想瞒,也瞒不住啊。 “索和里,你十五爷的新宅,务必用心营建,若有半点差池,仔细你的皮。”老四是实权皇子贝勒,他说话的分量,自然与众不同了。 索和里深深的哈下腰,谗媚的说:“四爷,您就放心吧,宫里拨下来的十八万两银子,奴才一定物尽其用。” 老四不禁吃了一惊,当初修他的贝勒府之时,宫里也不过拨了二十万两银子而已。 胤禑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他刚刚惹火了康熙,谁曾想,康熙竟然如此的大方? 有了银子,别的事情,就都好说了。 在老四这个行家的吩咐之下,索和里拿出了旧涛贝子府的全图。 在京城里,上至亲王,下到贝子,府第的格局全都分为东中西三路,其中,中路是正殿,也是规矩最重的位置。 因胤禑无爵,所以,涛贝子府的中路正殿,所有不符合规矩的建筑,必须全拆。否则,就是逾制。 从顺治朝开始,朝廷对于宅第逾制的惩罚,向来都是从重从严。 就在不久前,玉贝勒的宅子,仅仅因为地基略微超高了半尺而已,就被康熙下旨夺爵圈禁了。 虽然,玉贝勒是被大仇家所陷害,但是,逾制是铁的事实。 只要逾制了,肯定倒大霉,康熙就是想借此震慑诸王。 哼,都给朕老实点,懂么? “四爷,以奴才之见,从中路拆下来的好材料,完全可以用来扩建后花园……”索和里一门心思的惦记着,把宫里的拨款花得一干二净,再超个三至五成。 老四很熟悉内务府捞钱的各种套路,他不由冷笑道:“这一次,又想超支多少?” 这话就问得很诛心了,令索和里颇有些憋屈。 然而,老四的生母是权倾六宫的德妃,仅凭这一点,索和里就没胆子当面得罪他。 第四十六章 慷慨之极 “四爷,您老也是知道的,卑职的手下,足有好几千人,大家都要糊口啊!”索和里哈下腰,指天誓日的叫苦不迭。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老四的刻薄寡恩,宫里宫外,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可是,令索和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四却说:“不超过三成,爷保你无事。” 索和里当场懵了圈,直楞楞的看着老四,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似的。 “你个狗奴才,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四情不自禁的老脸微红,为了掩饰双标的失态,故意破口大骂。 “奴才该死,竟然误以为康良亲王当面,实在是该死。”索和里睁着眼睛,尽说瞎话,拐弯抹角的把老四夸成已故的老康亲王杰书。 康亲王杰书,是康熙最信任的宗室王公,薨后谥“良”,又称康良亲王。 胤禑瞥了眼索和里,心里有数,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若是没有几把硬刷子,根本坐不稳内务府营造司郎中的宝座,早就被眼红的仇家赶下了台。 明明是胤禑的新宅,却没胤禑什么事儿。 老四也不问胤禑的意见,直接吩咐索和里,这里要拆一座亭,那里要建一个阁,最好把湖面扩大一圈。 胤禑被剥夺了决定权,不仅没有任何意见,反而心里很舒坦。 老四,就是这种极端护短的硬汉子。 在胤禑来的那个时代,坊间一直流传着一句谚语:跟人要跟全小将! 嘿嘿,跟着老四这个护短的全小将混,大大的有前途啊! 这年头,内务府的营建工程,就没有不超支的。 正如索和里所言,康熙的私房银子,不花白不花,花了也白花,白花谁不花? 当初,修贝勒府的时候,老四格外的兴奋,几乎全程参与了内务府的营建流程,所以,他是个内行。 “索和里,你捞多少银子,那都是你的本事。唯独,你十五爷的赐第,不能有一丁点的逾制嫌疑,明白吧?”老四森然一笑,公然恐吓道,“你若敢使坏心眼,想坑你十五爷。哼,你就算是飞到天边,爷也要扒了你全家老小的皮。” 胡同里的小混混,色厉内荏的说狠话:你别跑,给老子等着啊! 呵呵,这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市井笑谈罢了,谁会真当个事儿啊? 但是,老四说的狠话,索和里必须当真。因为,老四真有能力让他倾家荡产,死无葬身之地! “四爷,奴才一定亲自盯着,绝不敢出一丁点的意外。”索和里扎千表决心的时候,腿一软,竟然单膝跪到了地砖上。 胤禑有趣的望着索和里,恶人自有恶人磨,一物降一物,这家伙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狗奴才。 老四一直板着阎王脸,并没有笑话索和里,淡淡的说:“汝且好自为之,退下吧。” “奴才告退。”索和里倒退了三步,这才转身出了门。 门外的苏培盛看得很清楚,索和里从马蹄袖口内摸出了汗巾子,反复擦拭着额上的冷汗。 老四的外号,叫作活阎王,苏培盛心里有数,只是嘴上不敢说而已。 苏培盛瞥了眼一旁的乌林,嗯,这小子仿佛没看见索和里的窘况一般,脸上没有任何的异样。 奴才如此镇定,他背后的主子,可想而知的厉害之极啊! 苏培盛的心里,泛起一种莫名其妙的畏惧感,暗自下定决心:绝对不能招惹胤禑。 老四过足了指点江山的瘾后,含笑调侃胤禑:“你比我当年强多了啊,我和你四嫂成婚之后,在宫里的阿哥所里,又住了好多年。等封了贝勒之后,这才搬离了阿哥所。” 胤禑很了解老四,知道他别有所指。 老四说这话,肯定不是为了赐第的事儿,而是春姬未来如何安置的问题。 让春姬一直住在宅外,就是没名没分的外室,连个侍妾都不如。 “四哥,等新宅建好了,我就把春姬先接进去,分个独院给她。将来,我若有了爵位,她又替我生了儿子,就先立她为庶福晋。等机会合适了,再奏请册她为侧福晋。” 照本朝的规矩,皇子、亲王或郡王的嫡福晋和侧福晋,都需要皇帝下旨册封,并由宗人府记入皇室玉牒之中。 不管是嫡福晋,还是侧福晋,她们都有资格单独进宫拜见皇太后。 至于,庶福晋嘛,仅仅是嘴上叫得好听罢了。实际上,庶福晋不仅没资格进宫,充其量也就是个贵妾而已。 妾通买卖,在大清律里有明文规定。 “这岂不是乱套了么?她不过是个下九流的贱婢而已啊。”老四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满意胤禑对春姬的重视和宠爱。 念旧的男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吧? 胤禑没搭理老四的口不应心,反正吧,老四给的女人,就算是将来玩腻了,也必须给个拿得出手的名分。 和老四相处时间一长,胤禑逐渐摸到了他的部分特性。 老四这个人吧,属于典型的外冷内热,且爱恨分明的个性。 别看老四走到哪里,都是一副阎王脸,这都是装出来的表像而已。 胤禑心里有数,只要顺着老四的毛摸,让他发自内心的有感,随之而来的好处,那就数不清楚了。 很早的时候,胤禑就掌握了一个真理:人治的社会,善于谋人的站队,比埋头做事,强一万倍! “十五弟,索和里这家伙,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擅长看人下菜碟。若不给他点厉害看看,肯定肆无忌惮的偷工减料。”老四重重的叹了口气,“内务府的贪,连汗阿玛都知之甚详啊。” 胤禑听得出老四的弦外音,康熙明知道内务府的贪婪成性,却睁眼闭眼的故意纵容。 嗯,老四乐意当着胤禑的面,变相指责康熙的所谓仁慈,这就说明,真拿他当自己人看了。 不是自己人,谁敢落下这么大的口实把柄? “是啊,汗阿玛还是太过宽仁了。”胤禑很聪明的附和了老四的抱怨。 嘿嘿,彼此留下话柄,大家都不怕告密,也就能安心聊天了! 第四十七章 好兆头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派苏培盛去你那里盯着点,更为稳妥一些。”老四皱紧眉头,始终担心内务府的那帮子蠹虫,不干人事。 胤禑的眼眸微微一闪,老四居然派超级心腹苏培盛盯着建宅之事,可想而知,老四确实很孤独啊! 这个时候的老四,除了利用户部的职权,暗中捞了不少钱之外,几乎没人看好他可以继承大统,算是妥妥的孤臣。 孤臣,哪个不是寂寞得要死啊? 至于,年羹尧和戴铎,那要等一废太子时,老四封了雍亲王,变成镶白旗部分佐领的旗主之后,才被纳入幕府。 老十三? 呵呵,他因为一废太子时,干了见不得光的坏事,被康熙关了一个多月后,才慢慢的加入四爷党。 因此,最早入伙的胤禑,就相当于以0.1元/股的价格,梭哈了全部身家,买入了茅台的股票。 嘿嘿,具有极高桶战价值的胤禑,即使想不受老四的重视,也是不可能滴! 胤禑拱手笑道:“四哥,都知道苏培盛是您身边得用的心腹,派他去帮我盯着修宅,怕是不大妥当啊!” 老四品出了胤禑对他的爱护之意,知道胤禑确实是替他着想,便顺势推出了另一个人选。 “那就让穆图哈去替你盯着,他是你的长辈,丝毫也不碍人眼。” “穆图哈?”胤禑明知道穆图哈是谁,却故作疑惑的望着老四。 老四端起茶盏,解释说:“穆图哈也在内务府营造司内当差,是员外郎。他一向办事精明,深通营造之法,让他暗中盯着点,就不会出岔子。” 胤禑瞬间秒懂,老四终于拿出了暗中培植的潜势力。 老四的夹袋内,肯定还藏着不少人。随着胤禑的逐渐被信任,这些人必将陆续浮出水面。 这绝对是个好兆头! 人和人相处,肯定是个长期的过程。 这就像是行驶中的列车,在赶往终点的征途上,有人积极爬上车,有人中途摔下车,都是常有之事。 以前,胤禑风光的时候,身边的亲信,个个都忠得一塌糊涂。 可是,等他的靠山调走了,他的仕途开始蹉跎之后,这些所谓的亲信,积极和他划清界线,惟恐沾了他的晦气。 然而,待到胤禑重新走上实权一把手的岗位之时,这些家伙的脸皮比长城还厚,居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老领导叫得比谁都亲热。 从那以后,胤禑就领悟了一个深刻的官场规律:人家尊重的不是你,而是你所处的实权高位罢了。 户部清档房恢复原貌之后,胤禑二话不说,正式展开科学归档的工作。 具体的做法是,胤禑画出示范表格,让户部的工匠们雕刻成模板,再复印出来。 做完了准备工作后,胤禑就硬逼着完颜钟的手下们,学习阿拉伯数字和汉文数字的对应关系。 总共就十个阿拉伯数字,完颜钟手下的笔帖式们,居然学了五天,才慢慢的适应下来。 胤禑不是楞头青,知道统筹安排的重要意义,绝对不能打乱仗。 在胤禑的软硬兼施的之下,完颜钟硬着头皮,集中人手,一起汇总今年的账册。 刚开始,三天才能汇总半天的数据。到后来,训练有素的大家,一天就可以汇总五天的账册。 完颜钟的手下,足有几十名笔帖式。 这些笔帖式们,不仅平日里尸位素餐,偷奸耍滑,还公然吃拿卡要。 老四私下里和胤禑抱怨过多次,很想把这些冗官和冗员,一体裁了。 但是,康熙却说,汉人比旗人多百倍以上,若不给旗人出路和盼头,谁还肯替爱新觉罗家卖命? 性格强悍的老四,都裁不动这些人,胤禑又何苦拿鸡蛋去碰石头呢? 反正吧,他们又不是拿胤禑自己的银子,胤禑索性睁眼闭眼的废物利用了。 对事不对人,具体的某项政务改革,才有可能深入的推行下去。 若是对人不对事,嘿嘿,胤禑成天别干活了,陪着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每天勾心斗角的打擂台了。 老四看了胤禑的科学归档的进度之后,居然忘了装冷面王,笑逐颜开的对胤禑赞不绝口。 “十五弟,你真是旷古少有的理财宗师,比管仲强得多。经你这么一整理,户部的账册,一目了然矣!”老四很是得意的说,“我把你请来当帮办,实在是屈才了呀!” 胤禑心里明白得很,别看老四对他赞叹有加,实际上,起了猜忌之心。 这种时候,混大机关领导班子的阅历,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身为帮办阿哥,胤禑即使立了大功,也绝对不能抢了老四的风头。 开场白,看似荒谬的感谢领导的大力支持,实际上,非常符合职场的生态环境。 如果顶头上司不支持你的工作,你很可能天天穿小鞋的寸步难行。 “四哥,我只是想帮你办点实事而已,你也别多事的往汗阿玛那里报了。”胤禑十分真诚的盯着老四的双眼,“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除了四哥您之外,谁还真拿我当弟弟看啊?” 老四微微一楞,随即没好气的数落胤禑:“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该是你的功劳,谁都抢不走。” 胤禑黑着脸,霍地站起身子,嘟囔道:“我说到做到,你若是把此事奏到了汗阿玛那里,我就辞了差事,索性不干了!” 见胤禑起身往外走,老四急了,赶紧起身去追他。 “你看看你,使什么小性儿啊?我这不是怕埋没了你的天赋么?嗨,得嘞,就当我啥都没说,还不成么?”老四拽住胤禑的一只胳膊,陪着小心的安抚他躁动的情绪。 啥叫讲义气? 啥叫重情谊? 啥叫不见异思迁? 就是胤禑这样的! 胤禑越是经得起考验,老四就越舍不得让他受委屈。 老四把胤禑拽回屋里后,史无前例的陪着笑脸,说:“你的赐第内,怎么可以没有戏班子呢,就都包在我的身上了。” 既然老四乐意撒钱施恩,胤禑毫不推辞的笑纳了。 “四哥,和你之间,我就不说谢了啊!”胤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连逊谢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从老四这里,受的恩惠越多,将来,老四就越信任他。 这是人性决定的,仔细琢磨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比如说,老领导把你从科员,一路提拔成了掌握实权的处长。那么,他只要有事,肯定第一时间和你商量。 欠银行十万块,银行大概率会你把送上信用黑名单。 但是,欠银行一万亿,你就是银行的活祖宗,银行真怕你遭遇了不幸! 胤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第四十八章 塞思黑 老四的眼眸微微一闪,略微沉吟了一下,用商量的口吻,说:“今晚我有个应酬,你也一起凑个热闹?” 胤禑心里很清楚,老四这是私下和党羽们,一起聚会一下。 “四哥,我还是回春姬那里吧?”胤禑揣摩着老四的心思,觉得火候未到,不宜贸然掺和进去。 “也好。只是,你也别太宠她了,她当不起的。”老四心里很满意胤禑对春姬的迷恋,嘴上却说的是另一套。 “四哥,她知道自己的本分,一直伺候得很尽心。”胤禑露出邪魅的笑容,“还真别说,她的腰真软。” 老四哑然一笑,只要是男人,都懂腰软的好处。 胤禑的工作进度,老四完全不需要操心。所以,申时的下衙云板敲响之后,老四特意命苏培盛过来提醒胤禑,勿须熬夜值衙。 老四是个典型工作狂,说实话,他很享受掌握权势的滋味儿,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户部衙门里。 在户部的公事房内,不仅有老四的洗漱用品,还有一张大床。 老四的工作习惯是,累了就睡,睡饱了就起床接着办公。 只是,户部衙门里的司官们,就没这种特殊的待遇了。他们陪着熬狠了,顶多趴在书案上,眯瞪一下,略微打个盹罢了。 老四熬夜批阅公文的时候,他们都得陪着一起苦苦支撑着。 胤禑领着乌林、李鼎和玉柱,从户部的后门,悠闲的离开了衙门。 时辰尚早,胤禑不打算马上回抄手胡同,而是乘马车去了前门大街。 前门,就是正阳门。 在京城里,前门附近的街道,属于是少数比较干净的商业区域。 在前门这种繁华的商业区内,因为商家要做生意,怕赶客人走的缘故,商铺四周的街道,一直有专人负责打扫。 有人清扫街道,街面上的异味自然就少了。 在胤禑的哈哈珠子小伙伴里边,李鼎和玉柱,都是不差钱的主。 李鼎的父亲,是肥得流油的苏州织造李煦。 玉柱的阿玛隆科多,名义上是御前一等侍卫,实际上,他一直在暗中充当康熙的包打听,根本就不差钱。 胤禑喜欢逛前门,目的很单纯,就是想赚点零花钱。 令老四欣赏的理财大宗师,自己却穷得兜比脸干净,这不是自己打脸嘛? 这个时代的京城里,真正赚钱的行当,除了黄赌之外,也就是盐茶绸这几样大生意了。 没办法,在小农社会里,整个世面上,全是手工制品,商品的品种也不可能太多。 胤禑逛了半条街,正琢磨着,是不是在前门附近,开一间大酒楼的时候,忽然听见街边传来嘈杂的叫骂声。 京里的人,格外的爱看热闹,等胤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拥挤的人群,挡在了圈外。 胤禑不是个爱看热闹的家伙,因为,以他的成熟个性,以及身份地位,看热闹纯属无聊透顶的事情。 可问题是,整个街道,都被看热闹的人群挤满了,令胤禑寸步难行,只得被迫留在了原地。 “各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是不是这么个理?” “是啊,是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人群里有人跟着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看白不看,看了也白看。 胤禑一听这种起因,根本没兴趣继续听下去。 只是,胤禑无意中发现,玉柱踮脚探头的想凑热闹,不由微微一笑,八卦之心,谁人没有? 且不说旁人了,就算是老四自己,还是少年的时候,也喜欢打听别人的洞房之事。 胤禑想挤出去,却被乌林暗中扯住了衣袖。 乌林凑到胤禑的耳边,小声说:“爷,您是万金之尊,不容稍有闪失。” 原来,乌林是在担心,人多手杂之际,万一挤倒了胤禑,那他就要掉脑袋了。 出来玩耍,本是寻常之事。 但是,胤禑若是被踩伤了,那就是捅破天的大事了! 胤禑瞥了眼焦急的乌林,唉,当主子的,也不可能为所欲为啊! 如果,不站在心腹的立场,替他们的根本利益着想,那就真应了那句老话: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实际上,胤禑的难处,就和康熙明知道内务府的贪婪,却听之任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阶级立场决定了,对自己身边的心腹下手,太难了! 就在胤禑很无奈的时候,李鼎忽然凑到了他的跟前,小声禀道:“爷,奴才瞧见了九爷身边的首领太监何柱。” 胤禑点点头,老九又憋着坏心眼,打算吞并贱商的产业了。 这年头的正经生意,除了垄断性质的茶、盐和丝绸之外,几乎没有太多发大财的门路。 至于,赌场和青楼,很容易坏了名声,皇子们不是穷疯了,一般而言,不敢沾惹。 其中,康熙对于旗人参赌的行径,惩罚极严。 单是八福晋的亲爹,和硕额驸明尚,就因为诈赌几千两银子而已,就被康熙下旨砍了脑袋! 抢夺商人财产的行为,不仅老九经常干,甚至连老四严重缺钱花的时候,曾经也干过。 没办法,暗中谋夺大位,怎么可能不砸大钱呢? 司马师暗中养了三千死士,就差点把拥有良田数万顷的河内司马家,彻底掏空了! 客观的说,在大清朝,若无硬靠山撑腰,即使再有钱的商人,在老九的面前,连个屁都不算! 当年,担任副总裁的时候,胤禑和班子同事们,一直相处融洽。 这其中的根源是,胤禑只盯着自己的分管范围,绝不把手伸到同事的碗里去捞食。 捞过界,无论是在商界,还是在官场,都是最遭人嫉恨的恶劣行径。 “吩咐下去,只许看热闹,不许掺和进去。”胤禑毫不迟疑的发出了指令。 为了不相干的商人,和老九公开撕破脸皮,肯定不合适啊! 除非,胤禑的脑袋进了水,才有可能插手其中。 道德文章,讲述的是骗人不浅的所谓明规则。 大清的实际运行规则,其实是,谁具有伤害你或是提拔你的实力,谁就是大爷。 实际上,在胤禑的眼里,老九已经算是半个死人了! 雍正登基之后,第一个被清算的兄弟,就是桀骜不驯的老九。 改名塞思黑的老九,被整死于保定的直隶总督衙门里,这可是板上钉钉的史实。 第四十九章 老八伸出橄榄枝 得了胤禑的吩咐之后,李鼎和玉柱都很听话,老老实实的待在他的身旁。 胤禑本想等人群渐渐散去之后,再不动声色的离开。 可是,被围在圈里的何柱,可能是觉得人多眼杂,便下令赶人滚蛋。 “官府办差,闲杂人等,都散了吧,散了吧!”大兴县的差役们,挥舞着手里的锁链和棍棒,开始驱赶看热闹的人群。 利用官府的力量欺压商人,这是大清的天龙人们,惯用的伎俩了。 说白了,连官府的力量都指使不动,算哪门子的天龙人? 胤禑对于类似的场景,已经司空见惯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李鼎还是比较单纯的孩子,他小声感叹道:“九爷乃是堂堂天潢贵胄,居然借官府的力量来讨债?” 胤禑差点笑喷了,咳,你爹李煦借着宫里的力量,肆无忌惮的盘剥苏州的织工和绸缎商人们,不也一样么? 特权这玩意,比白色魔粉,还容易成瘾。 在东方的世界里,只要享受了特权的滋味儿,如果不是刀架在脖子上,没人舍得主动放弃。 看热闹的内圈开始赶人,人群不可避免的向外退。 李鼎和玉柱,担心胤禑被人冲撞了,赶紧手挽手的挡在了主子的前边。 乌林则双手顶住柱子,用后背支撑着李鼎和玉柱的后背。 胤禑是官场老油条了,因吃亏太多了,轻易不动真感情。 但是,面对身边心腹们的死命相护,他多少有所感。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啥叫利益共同体?眼前的四人组合,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 胤禑若是遭遇不幸,他们三个哈哈珠子,绝对会被盛怒的康熙,大卸八块! 官府差役们的刀枪棍棒威胁下,现场的人群很快被驱赶一空。 “官府办差,闲杂人等,快滚,快滚……”大兴县的衙役们,仗着替老九办事的由头,挥舞着棍棒一通乱砸。 有人被砸的头破血流,却敢怒不敢言,捂住流血的脑袋,抱头鼠窜。 玉柱毕竟年轻,面露不忿之色,并握紧了拳头。 胤禑担心他贸然惹事,便故意轻咳了一声,吩咐道:“走吧。” “嗻。”玉柱心头猛的一凛,听出胤禑语气中的不悦情绪,赶紧小声应了。 胤禑比谁都清楚,类似老九抢夺民产的悲剧,整个大清的各地,持续不断的上演,根本管不过来。 更重要的是,老四暗中抢夺的绸缎铺,和老九的当铺就在一条街上。当时,老九也只做壁上观,并未插手干预。 彼此都是顶级天龙人,在没有彻底撕破脸的时候,你抢你的,我抢我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才合道上的规矩。 胤禑领着大家,刚走出去了几步远。 忽然,何柱一路小跑着,奔了过来,主动扎下深千,陪着笑脸,摇头摆尾的说:“奴才何柱,请十五爷大安。” 在阿哥所里,老九和胤禑是门对门的邻居,一起住了十多年。 不客气的说,乌林就算是烧成了灰,何柱照样认得出。 “起吧。”胤禑抬了抬折扇,表情很淡,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有事儿?” 何柱也知道,今天做的事,很不地道,完全不招人待见。 但是,九爷吩咐过了,八爷想拉拢在户部占据了一席之地的胤禑,让何柱对胤禑要格外的尊敬。 “回十五爷,我们爷吩咐过了,不管何时何地,只要看见了您老,都必须赶紧滚过来请安。”何柱露出谄媚的笑容,态度别提多端正了。 “嗯,去忙你的吧。”胤禑摆了摆手里的折扇,示意何柱赶紧滚蛋。 何柱装作刚刚想起的样子,陪着笑脸,说:“十五爷,瞧奴才这狗记性,差点误了大事。我们爷吩咐过了,从今往后,只要您老去了清吟小班或是兴德楼饭庄,所有花销一概全免。” 胤禑早就听说过了,所谓清吟小班,就是老九坐庄的“人间仙境”,专门用于腐蚀各路八旗勋贵和朝廷的重臣。 据说,马齐马中堂经常光顾清吟小班,一待就是一晚上。 至于兴德楼饭庄,则是老九亲手布置,并打造的高端饭馆。 如今的京城里,高端的酒宴市场,属于紧俏资源,拥有十分广泛的群众基础。 一般情况下,王公大臣们,都养着大厨的班底,方便在家里办宴席请客。 但是,四品以下的穷京官们,因为俸禄确实有限,养不起名厨。这些人,为了招待好友,或是宴请上司,也有极其旺盛的宴席需求。 必须承认,老九除了利用特权明着抢钱之外,确实颇有些市场经营的头脑。 不客气的说,和只会抢夺民财的老四相比,老九理财搞经营的段位,高出了何止三筹以上? 当年,和珅跌倒之后,嘉庆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和中堂帮他敛财,筹措镇压白莲教的军费了。 “替我多谢九哥的美意!”胤禑淡淡的致了谢,依旧没给何柱好脸色看。 胤禑故意不说接受,也不当面拒绝,倒令何柱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就在何柱还想试探一下的时候,胤禑拔腿就走,根本就是懒得理他。 打狗还须看主人! 若不是和老九做了十几年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 不入流的何柱,在胤禑的面前,还不如一只小臭虫。 江湖上,一贯讲究实力。庙堂之上,更讲究实力和地位。 梁九功和魏珠这些人,那是乾清宫里的实权大太监,见官至少大五级,他们真有暗中伤害胤禑的能力。 为了不惹麻烦,别说胤禑这种透明小阿哥了,就算是老大直郡王和老三诚郡王,也必须花钱消灾。 听说胤禑回来了,春姬拖着一对三寸金莲,硬撑着走到院门口,等着迎接男人的归来。 胤禑知道,即使他吩咐了,让春姬就在房里等他,春姬也不敢真这么做了。 没办法,胤禑随便一句话吩咐下来,就可以把春姬打入十八地狱,且永世无法翻身。 实际上,春姬对胤禑的敬重,主要是身不由己的不安全感造成的。 这就和胤禑面对康熙时的不安全感,何其相似? 伴君如伴虎,伴皇子亦如是也! 第五十章 有人做局 由于现代文明的熏陶,不管是床上,还是厅堂内,胤禑都很在乎女人的切身感受。 女人也是人,她们也有七情六欲。 实际上,胤禑也很享受,女人的心弦被真正拨动之后的迷人歌声。 云歇雨散后,胤禑搂着春姬,亲昵的说着悄悄话。 “爷,不瞒您说,贱妾有些想家里人了。”胤禑的温柔体贴,扣动了春姬的心房,她鼓足勇气的说了点心里话。 胤禑双臂略微用了力,让春姬伏在他的身上,接着,微微一笑,说:“这有何难?我命人去寻了你的爹娘老子和兄弟们,把他们接来京城,让你阖家团圆,共享天伦之乐,可好?” 实际上,胤禑刚刚帮办户部不久,他自己暂无能力做这些事情。 但是,老四是个极其谨慎且多疑的家伙,不把春姬查个底朝天,绝无可能弄她进贝勒府。 甚至,胤禑完全有理由怀疑,春姬的父母兄弟,就掌握在老四的手心里。 只要胤禑和老四说了此事,春姬的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易如反掌尔。 “爷,您待贱妾真好。”春姬心花怒放的主动吻在了胤禑的脖颈上。 俗话说的好,家花不如野花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抢,抢不如抢不到手,一直惦记着。 其中的根源就在于,妾不需要端着正室的架子,她们为了争宠,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比如说,玉柱的亲妈李四儿,本是隆科多岳父的侍妾。 照道理说,隆科多完全没道理看上李四儿那只破鞋。 然而,感情的事儿,真的是说不清楚啊。 隆科多想千方设百计,软硬兼施的从岳父的手里,抢回了李四儿。 结果是,李四儿这只破鞋,仗着隆科多的宠爱,反把隆科多的正室夫人,折腾得生不如死! 胤禑见感动了怀中的女人,趁势循循善诱的教她学习吹笛子。 闺房之乐,就在于总有新鲜感。 所谓七年之痒,实际上,主要是彼此太过熟悉对方的身体了,彻底失去了新鲜感。 想当年,胤禑和大学的初恋女友在校外同居,他恨不得整天腻在床上,永远都不知道疲惫二字怎么写的? 等结婚超过十年后,不客气的说,即使校花老婆已经洗白白了,胤禑也总有借口逃避交公粮。 凌晨,老四照例从神武门进宫,参加康熙亲自主持的御门听政。 康熙朝的南书房,只能算是皇帝的私人秘书机构。 南书房的权柄,和雍正朝的军机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从某种意义上说,御门听政,算是扩大版的军机处,拥有事实上的最高决策权。 老四,因为管着户部,算是御门听政的常客。 别人肯定不清楚,胤禑却心里有数,老四已经简在帝心了! 康熙不仅早就起了废除太子之心,而且,一直不动声色的扶持老四。 至高无上的皇权,实在是太过诱人了! 历朝历代,每一次皇权的新老交替,都是一次生与死的重大考验! 如果胤禑没有记错的话,雍正八年,无所不管的常务副皇帝老十三,竟然活活累死了! 胤禑所图甚大,他才不乐意壮志未捷身先死呢。 勤于王事的好名声,就让老十三去背那个沉重的包袱吧。 天光大亮之后,胤禑才从美人相拥的温柔乡中,徐徐醒来。 洗漱完毕,用罢早膳,胤禑这才登车去户部当差。 嘿嘿,睡觉睡到自然醒,这算是副职的天然权力了。 说白了,只要胤禑不想抓权,并且,可以帮着老四处理棘手的账目问题,他想什么时候来户部,就可以什么时候来。 若是康熙问了,自有老四帮着胤禑打掩护。 帮办嘛,具体帮办什么,还不是由老四说了算嘛? 大清的事儿,根子就在一把手的身上。 只要搞定了管部的老四,即使晚来早走,也可以说是居家办公,或是加班熬夜太辛苦了。 反正吧,胤禑对老四而言,具有最高等级的桶战价值。 胤禑坐进公事房的时候,老四还没从宫里出来。 等胤禑整理出了户部今年的总账册和分账册,正在喝茶,就见苏培盛急匆匆的来了。 “禀十五爷,我们爷请您过去议事。”苏培盛哈着腰,小声请胤禑过去老四那边。 胤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问道:“出了何事?” 苏培盛眨了眨眼,并没有马上回答。 因为,胤禑以前都是拔腿就走,从来不向他打听内幕。 不过,苏培盛仅仅犹豫了片刻,便哈着腰,小声解释说:“回十五爷,奴才当时站在门外,也没听得太过真切。奴才只隐约听说,是咱们户部衙门里,有人借着消账的由头,不仅吃拿卡要,甚至逼奸了对方的千金小姐。” 胤禑点点头,笑眯眯的夸道:“培盛啊,你将来的前途,未可限量啊!” 苏培盛心领神会的小声说:“奴才有没有前途,全靠主子和十五爷您的栽培了。” 这话说的,相当有水平,既滴水不漏,又突出了胤禑在老四心里的分量够重! 打过彼此都懂的哑谜之后,胤禑跟着苏培盛,一起去了老四那里。 老四一看见胤禑,立即火冒三丈的骂道:“雅齐布那个狗奴才,竟敢背着我,找曹寅的弟弟曹荃,勒索了两万两银子……” 胤禑也不禁大吃了一惊,雅齐布不仅是江南清吏司郎中,还是四福晋门下的包衣。 照规矩,户部江南清吏司,负责江南三织造衙门的销账事务,其中的油水大得惊人。 “那个狗奴才,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他不仅拿了赃银,甚至还逼奸了曹荃收养的义女。”老四气得快要发疯了,把桌子拍得山响。 胤禑一听,就品出了其中的蹊跷,当即敏感的意识到,只怕是,有人故意暗中做局,想整垮老四吧? 江南三织造衙门,都是隶属于内务府的五品衙门。 江宁织造郎中曹寅、苏州织造郎中李煦和杭州织造孙文成,此三人之间,彼此都是亲戚关系。 其中,曹寅的继妻李氏,是李煦的堂妹。 孙文成的亲姑母孙氏太夫人,是曹寅的继母。 老四暂时不知道,胤禑却知之甚详的是:曹寅和李煦,为了永保富贵不堕,在太子和老八之间,令人心惊肉跳的脚踩两条船。 嘿嘿,曹家和李家,反复横跳着走钢丝的下场,就一句话: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第五十一章 藏在兵部的暗子 既然,老四乐意和胤禑商量捅破天的大事,那就是真把胤禑当作是自己人了。 实话说,如今的老四,不仅缺兵少将,而且,也没得力的智囊相助。 如果此时不参与大事的决策,胤禑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蛋了! “四哥,你先别急。我的哈哈珠子李鼎,便是苏州织造李煦的长子。我这就写封亲笔信,让他请李煦出面,找曹寅说个和,此事或有缓解的余地?”胤禑很积极的帮老四想办法解决难题,却又没把话说死,“只是,京城到苏州,路途十分遥远,就怕缓不济急啊!” 这年头,你提的建议,现在看似没啥,就怕将来应景的时候,惹祸上身。 走一步,看十步,才是官场上的硬道理! 老四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胤禑。 胤禑仿佛触电一般,立时顿悟,老四必有快马传递消息的渠道,只是有些犹豫,该不该告诉他吧? 很快,老四刻意压低声音说:“不瞒你说,我和江南之间,有法子尽快联系上。” 胤禑心下大定,老四的表现,令他非常满意。 所谓自己人,就是要有共同保守的秘密嘛! “四哥,您怎么把信送到李煦的手里,我不想知道。小弟我只负责写一封言辞恳切的信,请李煦去警告曹寅,让他的头脑务必保持清醒。” 胤禑的言外之意是,曹寅这家伙脑子有问题,需要李煦的帮忙敲打。 这话说的很绕,但是,老四一听就懂,胤禑确实是绞尽脑汁的想帮他纾困。 “你的意思是,李煦有可能说服曹寅私了?”老四不愧是老四,眼光异常毒辣。 “四哥,李煦能否说服曹寅,我真没把握。但是,我若是厌了李鼎,李煦就需要掂量一下将来靠谁养老的大问题了。”胤禑脸上带着笑,嘴里却说着最狠的话。 老四何等精明,几乎眨个眼的工夫,就品出了一件大事:胤禑的立场,和他保持完全一致! 为了维护老四,胤禑宁可舍弃培养多年的哈哈珠子小伙伴,这是何等的深情厚谊? 老四大为感动之下,情不自禁的抬起手臂,重重的拍在了胤禑的肩头,连连叹息道:“好弟弟,好弟弟啊!” 于是,当着老四的面,胤禑坐到书案前,提笔疾书,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家书。 胤禑撂笔之后,主动把信递到了老四的手边,异常真诚的说:“四哥,您帮我看看,意思都说到了么?” 老四没有接信,而是深深的看了眼胤禑,淡淡的说:“你的字不行。” 仅仅批评胤禑的字不行,却不肯看信,这就说明,老四不仅对胤禑的文学素养评价很高,而且,对他极为信任。 呵呵,康熙的十几个儿子之中,除了老大、老五和老十的文化水平差点意思之外,其余的皇子们,个个堪称学富五车。 不夸张的说,老四的国学水平,碾压式的秒杀了当今的所有清史砖家们。 一旁的苏培盛,偷眼看了看胤禑,心说,万万不能得罪了十五爷啊! 当着胤禑的面,老四吩咐苏培盛:“把信拿去兵部捷报处,务必亲手交给郎中何锡进,明白吧?” 胤禑一听就懂,兵部捷报处的郎中何锡进,肯定是老四的心腹私人。 照规矩,朝廷发往各省的上谕、廷寄或是公文,统一由兵部捷报处的差役负责传递。 所谓六百里加急,并不是每天只走六百里,而是当日必须赶到兵部规定行程中的那个驿站。 如果,没有按时赶到那家驿站,耽误了军国大事,轻则斩监候,重则斩立决。 反正吧,就是死缓和死刑立即执行的区别,完全没有活路可言。 苏培盛走后,老四拉着胤禑的手,重重的拍了两下,叹息道:“多亏了你啊,我必须谢你!” 胤禑的脑子里,马上拉响了警报,无法阻挡的想到了两个人:年羹尧和隆科多。 恩遇最隆之时,凡是抚远大将军年羹尧举荐的官员,竟然被夸张的称为“年选”。 “年选”的官员,吏部都必须如实照办,不得有一字一人的更改。 最终,年羹尧在杭州喜提“赐自尽”的恩旨,为忘乎所以,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四哥,若不是您看得起我,小弟我至今还在尚书房内,陪太子读书呢。实话说,小弟我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理所当然的事,说谢就生分了啊!”胤禑的立场站得极稳,极力抹煞掉他的功劳成色。 老四被逗笑了,胤禑所言的陪太子读书,不仅一语双关,而且妙趣横生。 尽管,胤礽已是三十几年的太子。但是,只要不奉旨监国,他就必须待在尚书房里,陪着裆内塞了尿布的小弟弟们,一起苦读经史子集。 此前,胤禑没有来户部当差的时候,确实是陪太子读书,他半点没说错! 户部官员欠款的名册,一点也不复杂,照着官员们写的欠条,按图按图索骥即可。 真正难办的是,户部算是老四的自留地,里边的利益盘根错节,剪不断理还乱。 不过,老四真做到了六亲不认的程度,他把欠款的官员们,挨个叫到签押房内,逼问何时还清欠款? 见老四动真格的了,户部的这些欠债大户们,被逼无奈之下,只得乖乖的还钱给国库。 户部毕竟是油水极厚的部门,哪怕官员们再穷,私下的灰色收入也不少。 初战告捷之后,老四又把目标对准了整个朝廷。 就在老四积极逼债的时候,胤禑一直埋头做着户部的总账和各个分省明细账的统筹工作。 因为,直接管着清档房的便利,整个户部的收支情况,尽在胤禑的掌握之中。 以前,胤禑要查什么资料,完颜钟都要带着几个人,抱来一大堆原始账册。 经过胤禑细致的整理之后,朝廷、各部寺衙门、各省分别建立了一套总账、分账和明细账。 不过,就算是清档房的人手再多,历年积压的档案实在是太多了。 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在胤禑的亲自督促之下,也仅仅是整理清楚了康熙四十二年开始的户部新账。 腊月十一日,就在朝廷各衙门即将集体封印之时,胤禑带着整理好的总分账,来见老四。 老四看了康熙四十四年的总账,又仔细研究了直隶的省级分账和明细账,不由感叹道:“十五弟,真是天纵奇才也!我必将你的功劳,当面禀于汗阿玛知晓!” 第五十二章 衡臣,拟旨 胤禑笑了笑,说:“四哥,这些都是你安排的事务,和小弟我有何干系?” 老四不由楞住了,仔细的打量了胤禑一番,试探着说:“你别开玩笑了,我只是知道有这么回事而已,不全是你的功劳么?” 胤禑严肃认真的说:“四哥,没有你的支持,我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三个月内,完成这么大的事呢?再说了,我不过是提了些小意见罢了,真正拿大主意的,还是你啊!” 如果说,老四以前对胤禑还是半信半疑,在胤禑主动让功之后,他算是打消了八成以上的疑虑。 道理其实也很简单,胤禑若有野心,搞成了这么大事之后,岂能不到康熙的跟前表功? 老四本人,也仅仅是个小小的管部阿哥而已,他能给胤禑封个亲王,还是能给个内阁大学士? “十五弟,我自有主张,你勿须多言!”老四举起手,制止了胤禑的进一步解释。 在庙堂之上,老四只要看懂了胤禑的真心,知道他的立场坚如磐石,别的真没有那么重要。 原本,胤禑以为,老四很可能要谋划一番,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向康熙奏报。 谁料,胤禑刚离开不久,老四就带着胤禑的丰硕成果,递牌子进了乾清宫。 康熙看了条理异常清晰,并且,简便易查的户部总账和各省的分账,竟然半晌无语。 “汗阿玛,这都是十五弟的功劳。”老四很了解康熙的脾气,怕他歧视胤禑,故意做了强调说明。 “你办差多年,一直勤劳于王事,又精通庶政,熟悉各个衙门的积弊。没你的支持,他小小的年纪,能做得什么大事?”康熙忽然拉下脸,冷冷的说,“跪安吧。” “汗阿玛……”老四还想替胤禑说几句话,康熙却加重了语气,斥道,“跪安吧!” 老四终究没胆子当面顶撞康熙,只得垂头丧气的出去了。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可是,一旁伺候着的梁九功,却始终哈着腰,大气不敢喘半口。 只因,康熙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足足超过了一个时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梁九功心里隐隐有数,万岁爷的心情不好,必是为了十五爷的事儿。 “唉,可惜了啊,可惜了啊,可惜了啊……”康熙忽然幽幽一叹,“朱标和蓝玉,命里的冤家。” 梁九功吓得肝颤,低垂着脑袋,死死的闭紧了嘴巴,两腿难以抑制的微微发抖。 此时此刻的梁九功,恨不得驾起仙云,马上匿出乾清宫的西暖阁。 谁可惜了? 梁九功用脚去思考,也知道,必是十五爷可惜了! 可惜啥呢? 谁叫十五爷的生母,很不幸的是个汉女,而不是旗女呢? 唉,十五爷生错了肚子,却又天纵奇才,万岁爷的心里难受啊! 就在梁九功胡思乱想的时候,康熙忽然问他:“梁九功,你读过明史吧?” 梁九功是前任大内超级总管顾问行的干儿子,顾问行又是幼年康熙的国学启蒙老师。 所以,梁九功不仅识字,文化素养还颇高。否则,康熙的旨意,也轮不到他去颁布。 “回万岁爷,前明的昏君实在太多了,奴才打心眼里,不爱读明史。” 梁九功不敢有丝毫的犹豫,果断的回答了康熙的试探。 康熙方才想入了神,无意中说了漏嘴,梁九功还能不知道么? 但凡,梁九功脑子发昏,说他读过明史。 呵呵,奉先殿后边的那口枯井,转瞬间,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哦,有闲的时候,还是要多读一读明史啊!”康熙淡淡的吩咐了下来。 梁九功暗暗松了口气,赶紧扎下深千,轻声道:“嗻。” 康熙扭头看向窗外,并未深究梁九功说的是不是真话。 梁九功暗暗长吁了口浊气,好悬,幸好万岁爷念旧,否则,脑袋就要搬家了! 实际上,梁九功一清二楚,朱标刚死不久,蓝玉的整个家族及其门生故吏,多达数万人,都被朱重八屠杀殆尽。 那么问题来了,朱标指的是谁?蓝玉又是谁? 梁九功抿紧嘴唇,曾经犹豫很久的选择题,终于有了明确的答案。 “叫张廷玉!”康熙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忽然开始发号施令。 梁九功万分庆幸,老天爷开眼,让他终于逃出了生天。 他明明很想转身就跑,却屏住了呼吸,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保持往常一样的步速,没有任何异常的离开了西暖阁。 不大的工夫,一直在南书房内值守的张廷玉,匆匆赶到了西暖阁内。 “衡臣,拟旨,常在王氏,诞育皇嗣有功,著晋为密嫔,抬入镶黄旗满洲……算了,罢罢罢,不抬了,不抬了,唉。” 跪在小书桌前的张廷玉,明显感觉到,今上前所未有的心乱了。 “衡臣,再拟一旨,皇四子胤禛,有大功于朝廷,著晋为雍郡王。”康熙踌躇了半晌,这才缓缓的说。 张廷玉刚刚提笔在手,却不料,康熙又出妖蛾子了。 “衡臣啊,重新拟旨。皇长子胤禔、皇三子胤祉,俱赏食郡王双俸。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俱食郡王俸,钦此。” 康熙吞吞吐吐,颠三倒四的拖了半个多时辰,总算是把话说完了。 仅从今上的犹豫不决,以及史无前例的几次大转折,心有九窍的张廷玉哪能不明白呢? 今上为了给老四打掩护,故意把六个儿子,都拉出来赏了一遍。 大家都有份,就看不出来,康熙究竟偏爱谁了。 联想到,康熙曾经的喃喃自语,什么秘密建储,张廷玉的小心脏,像是打鼓一样的嘭嘭直跳。 父亲张英说的没错,只有代代相传的富贵,才是真富贵呐! 旨意传下来之后,老四第一时间来找胤禑,搓着手,异常羞愧的说:“唉,这事闹的,你出的大力,我却占了大便宜,不应该啊,实在是不应该啊!” 胤禑看出了老四的诚意,心里多少有些感动,便笑着说:“家母此前仅仅是个常在而已,如今,她老人家晋为密嫔娘娘,小弟其实已经很知足了。” 康熙的意思很明显,利用抬举密嫔,以补偿胤禑立下的大功。 在大清,臣子立功之后,封妻荫子或是加封父母,乃是常有之事。 只是,胤禑的情况比较特殊,他的亲爹就是皇帝,就只能加封他的亲妈了。 按照大清的内命妇制度,嫔是个极其重要的分水岭。 因为,嫔及嫔以上的内宫女人,才有资格被唤为娘娘! 而且,嫔还有一项极其重要的特权,逢年过节之时,家族的直系女眷,可以递牌子进宫,让至亲可以短暂的团聚一番。 这就意味着,胤禑的外祖父王国正,很可能被调入京城当差了。 如果,运气好的话,王国正甚至有可能捞个四品以上的虚衔。 毕竟,低于四品的官员,其妻的诰封太低,根本没资格进宫。 老四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胤禑,发觉他确实没有受委屈的迹象,不由长吁了口浊气。 “十五弟,你放心,只要我有的,你就有。”老四满面坚毅,决绝的说,“我的俸银必须分你一半,就这么定了,不许推辞!” 第五十三章 好事不断 胤禑本是洒脱之人,见老四诚意满满,他略微想了想,顺势提了个折衷的方案。 “四哥,你家大业大,花银子的地方多如牛毛,分一半给我,日子还过不过了?不如这样吧,每年就分我五百两银子即可。” 挟恩图报,乃是做人大忌! 而且,大恩如大仇,乃是普遍规律。 比如说,帮着曹阿瞒烧了乌巢,大破袁绍的许攸。这小子,整天把旧功劳挂在嘴边上,抱怨曹操赏赐不公。 结果,无知的许攸,被忍无可忍的孟德公,直接砍下了脑袋当球踢。 为了不重蹈许攸之覆辙,胤禑故意松了口,却只要了五百两银子。 只是,胤禑越是如此,老四越舍不得亏待了他。 “分你二千两,再要啰嗦,我真翻脸了啊!”老四黑着脸,显然是玩真的了。 照规矩,郡王的年俸为六千两银子,外加禄米六千斛。 老四极为慷慨的分了三分之一给胤禑,说实话,已经很够意思了! 就算是老四一两银子也不分,胤禑也只能干瞪眼。 毕竟,待胤禑不公的是康麻子本人,并不是老四。 猫在角落里,哈腰伺候着的苏培盛,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波涛汹涌。 此时此刻,苏培盛对胤禑既佩服的要死,又忌惮的心尖儿发颤。 十五爷啊,十五爷,您老人家简直摸透了我们爷的心思啊! 老四的脾气,一向是吃软不吃硬。 无论是在户部,还是在贝勒宅内,谁敢和老四硬顶着来,迟早要倒血霉! 果然不出胤禑所料,就在朝廷各衙门即将腊月封印的前夕,宫里传出了大动静。 胤禑的外祖父王国正,在吏部的定期“大计”之中,被考评为卓异。 奉特旨,王国正由七品知县,超擢为光禄寺少卿衔的内务府奉宸院员外郎。 光禄寺少卿,从四品,刚好达到了女眷进宫觐见的最低资格。 类似职低衔高的情况,还有大理寺卿衔的苏州织造李煦,以及通政使衔的江宁织造曹寅。 内务府奉宸院的主要职责是,管理和修缮皇家的苑林,绝对算是事少钱多的美差。 胤禑心里很有数,康熙以为,如此天恩,就可以打发他了! 不过,胤禑丝毫也不在意康熙的恩赏。只要,老四的心里,真的有他,万事皆足矣! 康熙确实不杀儿子,但是,他真正重用过的儿子,也只有老四了。 整个康熙朝的中后期,老四就像是救火队员一样,哪里着火了,老四就带队去灭火。 什么苦差事,脏差事,累差事,老四几乎独自包圆了。 除了太子和老四之外,别的儿子们在康熙的眼里,和路人甲并无本质性的区别。 胤禑最看重的兵权,康熙绝无可能给他。 与其拍康熙的马屁,不如获得老四的信任。 不夸张的说,老四登基之后,那是真舍得放权。 老十三是无所不管的常务副皇帝,老十六被无耻的硬塞给庄亲王为嗣,白捡了个世袭亲王的大便宜。年羹尧是统军十余万的一等公、抚远大将军,隆科多是总理事务大臣、吏部尚书兼步兵统领。 嘿嘿,政治投资,立场站队,必须投有所值啊! 胤禑一边品茗,一边等着老四过来找他。 毕竟,胤禑母族这边的喜事,老四肯定会过来道贺。 果然不出所料,不大的工夫,老四带着苏培盛来了。 “十五弟,恭喜你呀,三喜临门了。”老四还在院子里,就嚷嚷开了。 胤禑快步走到了房门口,迎面就见,老四满面笑容的说:“内务府紧赶慢赶,终于赶在了过年之前,帮你把赐第修缮一新了,乔迁之喜,必须请客啊!” 这些日子,胤禑一直盯着整理户部账册的大事,根本没空去管新宅的破事儿。 也就是说,新宅那边的事情,几乎由老四一手包办了! “我就不进屋了,走,看看你的新宅子去。”老四霸道的很,拉着胤禑,就直接出门登了车。 胤禑的新宅,位于清水桥胡同的旧涛贝子府,也就是后来的私立辅仁大学旧址。 到了地方后,老四兴致勃勃的领着胤禑,并肩进宅参观。 上台阶进门的时候,胤禑故意停下脚步,装作好奇的样子,仔细打量着大门上的门钉。 照大清会典的规定,紫禁城的门钉,除了东华门之外,均为九九八十一颗。 老四看出了胤禑的担心,便含笑解释说:“勿须担心违制,愚兄已经请过旨了,台基和门钉,均照贝子府的例。只是,正殿就没法子了……” 胤禑毕竟无爵,大门上即使有四十九颗铜门钉帮着充门面,却怎么也遮掩不住,他家不能有正殿的寒酸现实。 也许是察觉了胤禑有些情绪低落,老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异常诚恳的说:“就凭你的盖世才干,将来此地必有六十三颗大铜钉。” 老四的话,拐了十几道弯,不清楚内幕的人,根本就听不懂。 嘿嘿,在大清,只有亲王府的大门上,才配有六十三颗铜门钉! 从大门外的台阶下开始,一直到正院主屋之间,沿途跪满了男仆和女婢。 这些下人,原本都是伺候涛贝子的旧人,他们全都是隶属于内务府的包衣阿哈。 在大清,包衣并不是奴才,而是服务于皇帝或宗室王公的普通旗人。 上三旗包衣的女儿,年满十三岁之后,必须以包衣三旗秀女的身份,被内务府挑选去当宫女。 比如说,胤禑的养母德妃,就是包衣三旗秀女出身的宫女,被派去伺候贵妃佟佳氏。 而贵妃佟佳氏进宫的身份,则是八旗秀女。因为,她的亲爹是一等公、议政大臣佟国维。 包衣阿哈,才是正经的下贱奴才,他们只能世代为奴,女儿也没有资格参与选宫女。 比较有趣的是,涛贝子被夺爵圈禁于宗人府,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涛贝子留下的这些包衣阿哈们,一部分被内务府派去了别处当差。 内务府挑剩下的人,都跪在地上,迎接新主子的到来。 进正屋之前,胤禑故意指着院内的一棵银杉树,叹息道:“有劳四哥您费心了!” 因为滥砍滥伐的缘故,珍稀异常的银杉树,在大清国内,已经极为罕见了。 如今,胤禑的新宅内,突然冒出来了一棵银杉,不用问,一定是老四安排的。 老四没看银杉,淡淡的问胤禑:“你居然跟我说费心了?” 第五十四章 旨意到 胤禑察觉到老四的情绪不对,赶紧拱手,赔着小心说:“小弟该打,实在是该打,再也不和你说谢了。” “且饶了你这一遭,下次再犯,哼!”老四说翻脸,就翻脸,比翻书还快。 实话说,胤禑这还是头一次领略到了老四的冰火两重天! 进屋之后,胤禑请老四坐上座,老四却摆了摆手,说:“这是你的新宅子,你才是主人家。” 见老四很随意的坐了,胤禑也顺势坐到了老四的身旁。 老四瞥了眼胤禑,却啥也没说。 下人上茶之后,老四端着茶盏,小饮了一口,顺口告诉胤禑:“回头啊,不管缺啥,你都让乌林告诉苏培盛即可。” 老四就是这种喜欢大包揽的个性,他真把胤禑当亲弟弟看待。所以,胤禑的麻烦事儿,就是他的事儿。 套句现代词语,你是我的人,我必须罩着你! “成!”胤禑本是洒脱之人,也不和老四假客气了,谢字更是甭提了。 见胤禑很听话,老四便收起冷脸,笑着说:“这就对了嘛!” 老四自由转换脸色的速度之快,简直是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嘛,若没有几把硬刷子,凭什么是他笑到了最后呢? 照大清会典的规矩,无爵的皇子第,设典仪三名。其中,从六品典仪一名,负责管理整个宅第,算是大管家了。 至于,另外的两名从七品典仪,并列二管家。 三名典仪,进来正式拜见胤禑的时候,老四主动发了话。 “你们几个都听好了,若不好生伺候着你们十五爷,仔细爷剥了你们的皮,都明白吧?”老四冷若冰霜的模样,比噬人猛虎还要可怕得多。 “嗻。”三名典仪显然是迫于老四的银威,乖乖的服了软。 傻子都知道,老四的亲妈是权倾内宫的德妃。 德妃根本不需要明说,随便使个眼色,他们三个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拿鸡蛋去碰石头,那才是纯正的傻蛋! 大管家,也就是六品典仪,隶于上三旗的正黄旗满洲,姓塔塔喇氏,名惠征。 胤禑听见惠征二字,不由微微一笑,慈禧老妖婆的阿玛,就叫惠征。 不过,彼惠征,姓叶赫那拉氏,隶于镶蓝旗满洲,屈居下五旗。 胤禑来新宅,只是因为,老四显得兴致勃勃。 咳,产权不归胤禑的宅子,就算是再富丽堂皇,又顶个球用? 胤禑本打算,陪着老四逛一圈之后,还回阿哥所里待着。 谁料,胤禑和老四刚逛到后花园门口,就听说,李玉奉旨而来。 得嘞,胤禑只得一边吩咐摆香案,一边赶去正屋那边接旨。 “传万岁爷口谕,皇十五子胤禑乔迁新宅,著赏银五千两,钦此!” 胤禑一听,心里就有了底:康熙显然早就知道了,未分府出宫的皇子们,个个缺银子花。 把李玉送出大门之后,胤禑刚回屋,就见老四已经在屋里等他了。 “既然,汗阿玛催你赶紧出宫,那就在年前,选个好日子,赶紧搬过来吧?”老四听见胤禑的脚步声,也没抬头,直接就说了他的意见。 “是的,还是新宅住得更舒服些啊!”胤禑故意当着老四的面,大发牢骚,“阿哥所里,位置太小了,身边人又多。最紧张的时候,我屋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此话略显夸张,但是,老四也住过很长时间的阿哥所,他自然知道其中的弊端。 “你也该知足了,可以在新宅内成婚。想当初,我大婚之后,带着你四嫂,在阿哥所窝了好几年。”老四也是有感而发。 胤禑心里明白,老四大婚之时,四福晋年仅十四岁而已,身体尚未发育完全。 结果,四福晋未满十六岁时,所生的嫡长子弘晖,因为先天不足,早早的夭折了。 “四哥,选黄道吉日的事儿,就交给你了。”胤禑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很不客气的给老四压了重担。 老四是个急性子,他当即吩咐人,拿来了历书。 也是巧了,明天就是黄道吉日。 老四沉吟片刻,皱紧眉头,说:“汗阿玛肯定也查过历书了。” 胤禑明知道老四的疑心病,又犯了,却故作不知的说:“四哥,李鼎和玉柱,都不顶事儿。你把苏培盛借我用几日,可好?” 老四看了眼胤禑,又仔细的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胤禑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及时消除了老四的疑虑。 没办法,康熙莫名其妙的破格恩赏,换谁都会揣摩其中的深意。 作为成年人,胤禑很清楚,误会如果不及时消除,时间一长,很容易成为关系破裂的导火索。 所谓疑心生暗鬼,越想越偏,就是这么个理儿! 不管是朋友之间,还是夫妻之间,有了误会,都要想办法及时化解掉,免生遗憾! 老四离开的时候,发觉胤禑也准备离开,不由奇怪的问他:“你这是要去哪儿?” 胤禑笑嘻嘻的说:“四哥,说句志短的话,春姬伺候得很舒坦,我的身边已经离不开她了。” 老四哑然一笑,抬手虚空点了胤禑一下,却啥也没说,径直登轿走了。 连续三天,在苏培盛的安排下,胤禑在阿哥所里的家当,总算是都搬到了新宅之中。 胤禑坐着喝茶的时候,发觉春喜和春娇,都异常开心,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嬷嬷,她们这么高兴?”胤禑见张嬷嬷也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便有意问她。 张嬷嬷笑眯眯的说:“爷,不光是春喜和春娇,您身边的奴才们,包括老奴在内,个个都高兴。” 见胤禑面露不解之色,张嬷嬷便解释说:“爷,您待奴才们一贯宽仁,只要出了宫,她们想逛街啊,或是回家探个亲啊,都很便利。” 胤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轻笑出声,说:“真没出息,就为了这么点事儿,值当么?” 实际上,张嬷嬷没说的事儿,胤禑也知道。 只要出了宫,春喜她们的婚事,就不归内务府管了,而改由胤禑说了算。 宫里的姑姑和宫女们,因为生理需求的客观规律,好多都和太监们结成了对食的畸形关系。 不客气的说,和真男人一起滚床单,不比太监拿着玉杵帮忙解渴,强一万倍么? 上三旗包衣出身的宫女,她们最好的出路,就是跟着开府的皇子一起出宫,从此可以过上幸福的正常人生活。 如果,运气极好,伺候的皇子登上了皇位,那可真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曹寅继母孙氏太夫人,李煦亲妈文氏太夫人,她们的传奇故事,早就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胤禑心里有数,康熙肯定也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只要够忠诚,并且,尽心尽力的当差,朕不吝厚赏,这就是康熙的目的。 第五十五章 下毒手 搬家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下帖子请客,庆贺乔迁之喜。 苏培盛哈着腰,小心翼翼的说:“不瞒您说,以您的尊贵身份,满京城里的宗室王公,都必须派人挨个下帖子去请。” 胤禑点点头,吩咐苏培盛:“这些事儿,就都交给你去办了,我懒得操这些闲心。” 皇帝尚且不差饿兵,何况胤禑乎? 这几日搬家,苏培盛忙的脚不点地,类似请客收礼这种有油水的事情,就让他去自由发挥吧! 苏培盛听出胤禑的意思,却并未庆幸发财的机会到了,反而苦着脸,小声说:“十五爷,我们爷早就有言在先了,不许奴才暗中揩油,否则,剥皮抽筋都是轻的。” 胤禑露出会心的笑容,老四这家伙,居然以军法治家,不是一般的严苛啊! 不过,从严治家的好处,也是明摆着,老四的贝勒府里,被管得密不透风,几乎没有闲言碎语传出。 反观老八的贝勒府里,像是筛漏一般,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外面传,很快就尽人皆知了。 既然苏培盛没胆子揩油水,胤禑便笑着说:“你只要把差事办妥了,爷必定重重有赏。” 一般人说这话,苏培盛肯定不信。 可是,胤禑私下里开饭铺赚大钱的事儿,就是苏培盛亲自去调查的。 他当然知道,胤禑在所有无爵的皇子之中,是零用钱最多的一个。 看似很不起眼的饭铺子而已,一年至少千两以上的纯利润,这谁能想得到呢? 我的十五爷呀,您老真的是闷声发大财啊! “十五爷,请恕奴才多嘴,别的爷们那里,都好说。只是,有两家的请帖,需要您老亲自走一遭。” 既然胤禑这么爽快,苏培盛也要投桃报李的提点一下了。 因为,据苏培盛的暗中观察,胤禑八成把这么大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胤禑微微一楞,下意识的问苏培盛:“哪两家,居然这么大的面儿?” 是啊,堂堂皇子,居然要亲自上门送请帖? 电光石火之间,胤禑终于想起来了,唉,差点误了大事啊! 已经指了婚的嫡福晋瓜尔佳氏那边,侧福晋乌拉那拉氏那里,还真需要胤禑亲自登门去下帖子。 旗人很重礼数! 女婿的乔迁之喜,如果不请正妻和侧妻的娘家人出席,就是瞧不起他们。 咳,旗下勋贵被公开羞辱了,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呀! 胤禑想通之后,轻声叹息道:“其实是三家呢!” 苏培盛眨了眨眼,却哈着腰,楞是没敢吱声。 胤禑的反应太快了,让苏培盛失去了一次极佳的表演机会,实在是遗憾得很呐! 毕竟,胤禑的嫡福晋,是太子妃的亲妹妹。 如果,胤禑既不给太子下请帖,又不给太子妃的娘家下请帖,嘿嘿,太子胤礽真敢当众拿鞭子,狠狠的抽他。 这年头,人情世故大于天,稍有不慎,就会冤枉得罪人。 “培盛啊,太子殿下一般在什么情况下,有空召见我?”胤禑故意问苏培盛。 苏培盛长期跟着老四,往来于户部衙门和毓庆宫之间,他肯定知道太子胤礽的作息习惯。 果然不出所料,苏培盛还真知道。 只见,苏培盛哈下腰,小声说:“回十五爷,每日的未时三刻,太子爷必在外书房练字。” 胤禑点点头,笑着说:“你这几日着实辛苦了,来呀,赏他。” 一直站在门外的李鼎,听见里头的吩咐之后,赶忙冲玉柱打了个手势。 很快,李鼎和玉柱,各捧了一只托盘,进屋走到苏培盛的身旁。 苏培盛定神一看,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胤禑好大的手笔啊! 胤禑见苏培盛都惊呆了,不由抿唇一笑,嘿嘿,再过十来年的时间,区区一百两银子而已,怎么可能放在堂堂宫殿监督领侍的眼里呢? 宫殿监督领侍,正四品顶戴,是宫里等级最高,也最有实权的太监第一人。 “十五爷,这,这也太多了,奴才实不敢领赏。”苏培盛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作为没根之人,苏培盛确实很爱银子,但是,他更怕四贝勒府最偏僻角落里的那口枯井。 天地良心,谁知道,那口枯井里,淹死了多少冤魂? 无毒不丈夫! 老四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该下毒手时,他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瞧你那臭德性,爷赏你的,你拿着就完了。”胤禑骂着骂着,陡然来了气,抬腿就是一脚,狠狠的踢在了苏培盛的屁股上,“我跟四哥已经说过了,你小子替爷办差格外的认真周全,该赏。” 苏培盛明明挨了踢,却异常欢喜的磕了个响头,大声说:“谢您的赏。” 您,和十五爷,如不细品,根本无法辨别其中的亲疏有别,内外有别。 “滚吧!”胤禑摆了摆手,没好气的撵走了苏培盛。 苏培盛欢天喜地的走了,乌林满是艳羡的望着他的背影,呆呆的出神。 “乌林。”胤禑轻唤了一声,却没听见乌林的回应。 胤禑抬头一看,却见这小子,正直勾勾的盯着苏培盛远去的方向。 这个世界上,财帛、权势和美色,都格外的令人神往。 乌林早就被切了根,美色肯定是无法惦记了。 但是,苏培盛在四贝勒府里,当活祖宗的气派,确实起到了良好的示范作用。 第二天申时初刻,胤禑登车离开了户部衙门的后门,径直去了东华门。 从东华门去毓庆宫,比从神武门过去,要近了一倍多的距离。 听说胤禑来了,太子胤礽笑着对太子妃瓜尔佳氏说:“你的妹婿亲自来下帖子了!” 赐婚的旨意已下,除非太子妃的妹妹在大婚前死了,否则,胤禑就是太子妃板上钉钉的亲妹婿,太子胤礽的连襟。 说来也甚是有趣,胤禑和胤礽本是兄弟,又为连襟,真的是亲上加亲了。 太子妃和胤礽,既是元配夫妻,又是密不可分的利益共同体,彼此之间确有真感情。 “爷,请恕妾身多嘴,说句不中听的话,四叔可惜了呀!”太子妃轻声一叹,又说,“请您再不可感情用事了。” 第五十六章 真解恨 索额图还活着的时候,羽翼丰满的胤礽,一直刚愎自用,根本就听不进去劝。 可是,索额图冤死之后,太子的宝座也跟着摇摇欲坠了,迫使他学会了低头。 “唉,这世上岂有三十几年的太子乎?”胤礽一声长叹,情绪显得异常低落。 太子妃嘴上不敢说啥,心里却门儿清,她男人看似坚毅不拔,其实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 www? tt kan? c○ 当初,今上患疟疾的时候,胤礽只须暗中扣住法国传教士献上的奎宁,早就是天下之主了! 那个时候的胤礽,被鬼迷了心窍,以为病怏怏的康熙,肯定活不长了。 当时的胤礽,一直希望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而不想背上弑父篡位的恶名。 只可惜,时机这种东西,错过了,也就永远错过了,没有任何后悔药可吃。 原本,太子一党,左有权相索额图,右有老四和老十三的辅助,完全可以高枕无忧。 谁曾想,康熙不按套路出牌,居然以莫须有的罪名,整死了索额图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四也被盛怒之下的胤礽,一脚踢出了东宫的队伍。 证据是明摆着的! 以前的老四,几乎每日来东宫禀事儿。现在的老四,却变成了隔三差五才来。 魔鬼都藏在细节之中,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 “爷,请您务必善待十五叔,就当是为了妾身的一点体面,求您了!”太子妃把心一横,索性跪到了胤礽的脚边。 “唉,唉,你这是做什么呢,起来,快起来,我答应你还不成么?”胤礽亲手扶起了太子妃。 以前,胤礽确实可以随意折辱胤禑,现在却不同了。 胤禑已是太子妃的妹婿,不看僧面,必须看佛面啊! 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康熙和胤礽的中间,一直靠着太子妃的极力调和,才没有爆发更大的冲突。 “吴得胜,去,跪请你十五爷进来。”胤礽毫不迟疑的把吴得胜卖给了胤禑。 上次,胤禑当着东宫众人的面,扇了吴得胜耳光,胤礽觉得被冒犯了虎威,气得拿鞭子想抽胤禑。 然而,现在不同了,胤禑已经算是半个自己人了。 吴得胜做梦都没有料到,太子爷为了拉拢胤禑,竟然毫不犹豫的把他给卖了! 要知道,从胤礽出生开始,吴得胜便伺候在他的身旁了,一直忠心不二。 当看见吴得胜苦丧着脸,主动跪到脚前的时候,胤禑已经明白了一切。 因为,在大清的顶级天龙人圈子里,一直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让得罪过你的奴才,跪到你的面前,就等于是任你处置了。 “奴才有眼无珠,怠慢了十五爷您,罪该万死。请十五爷您,重重的责罚!”吴得胜装出一副可惜巴巴的样子,苦苦的磕头求饶。 胤禑心里冷笑不已,吴得胜这个刁奴,他若真心请罪,就应该私下里跪到他的跟前求饶。 当着东宫这么多人的面,这就不是请罪,而是逼胤禑饶了他! 狗奴才! 胤禑心里暗骂之后,堆出满面笑容,亲热的说:“吴总管,您是太子殿下跟前说一不二的大红人,我哪敢罚您呀?”抬腿就走。 听见胤禑居然尊他为您,吴得胜两腿一软,差点吓尿了。 我的十五爷呀,您这是想把奴才往死里整啊! 在不远处监视的毓庆宫副总管太监哈三,眼珠儿只转了半圈,便毫不迟疑的转过身子,一溜小跑着去找胤礽告刁状了。 此时此刻的哈三,是在和时间赛跑。 吴得胜若是先见着了太子爷,那他侥幸活命的机会,必然大于五成。 哈三必须趁他病要他命,让吴得胜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胤禑在殿外候见的时候,忽然看见,从一旁的偏殿内,冲出来了十几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太监。 这些人,扑到吴得胜的跟前,如狼似虎的动了手。 “你们好大的胆子……”没等吴得胜把话说完,他的嘴里已经塞了一条臭袜子,双臂也被牢牢的反扭到了背后,压跪到了地上。 见吴得胜的脑子不好使,并未第一时间大声呼救,带队抓人的哈三,情不自禁的笑弯了嘴。 只见,哈三快步走到吴得胜的跟前,惟恐他听不清楚似的,故意大声喝道:“奉太子爷口谕,吴得胜大逆不道,赐白绫子一条!” 吴得胜终于反应过来了,拼命的挣扎着,想摆脱死亡的厄运。 然而,哈三默默的等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有机会致吴得胜于死地,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虎归山呢? “你们还楞着干什么?难道要等我请你们吃大席么?”哈三目露凶光的逼视众人。 来抓吴得胜的粗使太监们,都是哈三特意找来的自己人。 见哈三动了真怒,众人二话不说,七手八脚的挟起嘴巴被堵死了的吴得胜,就往僻静的位置拖拽而去。 哈三秉承小心能驶万年船的基本原则,扭头吩咐干儿子哈九:“吴得胜是个怕死鬼,你亲自去盯着点。” 哈九眨了眨眼,机灵的哈下腰,小声说:“请干爹放心,区区小事儿,就不劳外人动手了。” 哈三微微点头,刻意压低声音,说:“太子爷的内书房,还缺个伺候茶水的能干之人。” 哈九心头猛的一热,他心甘情愿的给哈三当干儿子,图的不就是伺候在太子爷的跟前么? 等哈九走后,哈三一溜小跑的赶到胤禑的跟前,一边扎下深千,一边摇头摆尾的说:“十五爷,我们太子爷吩咐了下来,请您进殿。” 胤禑眼神复杂的看了看哈三,淡淡的吩咐道:“前头引道。” “嗻。”哈三倒退了两步,故意落后胤禑一整个身位,低头哈腰的引领着胤禑朝殿内走去。 眼睁睁的看了场好戏的胤禑,心里莫名其妙起了一丝悲凉之感。 唉,人在庙堂之上,身不由己啊! 伺候了太子几十年的心腹太监吴得胜,就因为失去了桶战价值,几乎眨个眼的工夫,就像是擦屁股纸一般,被扔进了茅坑里,轻而易举的丢掉了性命。 在哈三的引领下,胤禑进了后殿的东暖阁。 后殿是太子妃的地盘,胤禑一看便知,这是见亲属的路数了。 第五十七章 惊动了康熙 进阁之后,胤禑迎面看见胤礽和太子妃,并肩坐在一起。 胤禑不敢马虎大意,快走了两步,很守规矩的行了大礼,异常恭敬的说:“臣弟胤禑,请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万安!” 胤礽瞥了眼太子妃,太子妃便展颜笑道:“妹婿快起吧,今儿个只叙家事,不论君臣!”率先定了会面的调子。 这正合胤禑之意也。 君臣之间的规矩太大,礼数太多,胤禑处于绝对劣势之中,毫无抵抗的余地。 叙家务,就不同了,太子妃是妻姐,胤礽是连襟,很多话就好说了。 “多谢二姐的体贴。”胤禑很懂规矩的行了大礼,真诚的表达了谢意。 太子妃可以平易近人,但是,胤禑不能蹬鼻子上脸,必须知道分寸。 在石家的三姐妹之中,太子妃排行第二,她上边还有个大姐。 石家的大姐,嫁给了辅国将军德义。德义,是清太祖老奴的曾孙,妥妥的黄带子。 见胤禑很知道进退,太子妃会心一笑,随即吩咐道,“来呀,上茶,再给吾妹婿搬个凳子来。” 太子妃一再强调了,胤禑是妹婿的身份,这就避免了君臣奏对的尴尬。 既然是演戏嘛,胤禑索性坐到了太监搬来的锦凳上。 “妹婿,你今儿个是来下帖子的吧?”太子妃笑着打趣胤禑,其和蔼可亲的态度,令人如沐春风。 胤禑心里暗暗一叹,女怕嫁错郎,果是如此! 再看四福晋,碰巧嫁对了男人,最终,风光无限的笑到了最后,有惊无险的坐上了皇后的宝座。 “不瞒二姐您说,小弟我的新宅子已经装修妥了,想请姐夫和二姐您二位,赏个薄面,家人小聚一番。”胤禑故意把太子唤作姐夫,胆子真够粗的。 太子妃有些紧张的看了眼胤礽,却发觉自家男人的脸色,阴晴不定。 趁着胤礽心情没有变坏之机,太子妃赶紧笑着说:“吾和你二姐夫,有忙不完的家务事儿,恐怕无法亲自去你府上道喜了。” 这不过是句客套话罢了! 真相是,太子和太子妃,若想出宫赴宴,根本无法自己作主,必须看康熙的眼色行事。 上帝确实是公平的,给了胤礽储君之位,却又剥夺了他的行动自由。 康熙可以去畅春园避暑,去江南巡游,去木兰围场打猎。而太子呢,他就仿佛是判处了无期徒刑的囚徒一般,只能老老实实的窝在毓庆宫内,不敢擅自挪动半步。 “是啊,那等二姐和二姐夫稍有闲暇之时,务必去小弟那里吃杯水酒。”胤禑赶紧帮着太子妃说话,十分知趣的把场面敷衍了过去。 人要脸,树要皮,看破不说破,才是好妹婿! 太子妃笑着说:“吾知道,你刚分府出宫,哪哪都需要银子。来呀,端上来吧!” 很快,几名宫女端来了几只托盘,托盘上,摆满了白花花的银锭子。 胤禑混得再差,也是康熙的亲儿子,自然不可能小家子气的去数银子。 但是,瞥眼间,胤禑大致心里有数,至少是千两以上的银子。 咳,真的是大手笔了! 康熙不缺银子花,并不意味着,胤礽也不缺银子花。 实际上,为了对抗八爷党日益壮大的现实,胤礽比谁都缺银子。 “使不得,使不得呀……”胤禑连连摆手,完全不想拿这种异常烫手的银子。 这么多银锭子,胤禑只要想带出宫去,必然惊动了康熙。 太子故意没给便于隐藏的会票,而给的是银锭子,其中的用意,就是想告诉大家,他对胤禑这个亲弟弟加连襟,做到了仁至义尽。 然而,站在康熙的角度,这事肯定会变味。 胤禑深知其中的厉害,但是,又不敢太过拒绝。 没办法,凡事有得必有失,不可能好处都让胤禑占全了。 “有何使不得?让你拿着,你便拿着。”胤礽把眼一瞪,当今太子爷的威压气势,瞬间挤满了整个殿内。 不吃敬酒,必吃罚酒,胤禑被形势所迫,只得道谢领了赏。 原本,太子妃想和胤禑多聊一些家常话,方便拉近一些关系。 可是,由于胤禑的表现比较糟糕,胤礽的心情已经变坏。 “妹婿,既然来了,就一起用晚膳吧?”太子妃作为主人家,必须客套一番。 胤禑早就看见,胤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不瞒二姐您说,臣弟的新宅那边,还是乱七八糟的模样,必须回去督促下人们,好生整理清楚了。”胤禑随便找了个托词,急着想走。 太子妃是个地道的明白人,她抢在胤礽的脾气发作之前,温和的说:“快忙你的去吧。” 胤禑长松了口气,赶紧行了大礼,恭敬的说:“臣弟告退。” 在众目睽睽之下,刚从东宫出来的胤禑,他的身后跟了几名捧银子的宫女。 事已至此,害怕已经无济于事,胤禑唯有挺直腰杆,勇敢的直面困难。 果然不出所料,御前一等侍卫吴什带着大批御前侍卫,守在了胤禑出宫的必经之地,东华门前。 “奴才吴什,请十五爷大安。”距离胤禑一丈远,吴什就提前扎千请了安。 现场人多嘴杂,吴什根本就不敢和胤禑靠得太近了,免得被人误会私下里递话。 递话,就是泄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重罪! “起吧。”胤禑明知道吴什是奉旨来这里等他,却故作不知的调侃道,“老吴啊,什么风把你给吹到了东华门这边来了?” 宫里的禁卫规矩是,负责守东华门的都是低等级的蓝翎侍卫,而吴什的位置,应该在乾清宫内。 胤禑没叫起,吴什没敢起身,一直保持着扎千的标准姿势。 “回十五爷,御前大臣下的令,命奴才巡视宫禁,奴才只能依令行事。”吴什也不是省油的灯,肩膀一溜,就把麻烦卸了出去。 胤禑是官场的老油条了,他自然明白,假借上级指令的幌子干坏事儿,是这些人惯用的伎俩。 不过,胤禑问心无愧,根本不怕吴什出什么妖蛾子。 吴什倒也没有故意刁难胤禑,他只是很仔细的清点了托盘里的银锭子而已。 胤禑自然看得出来,吴什的主要目标,就是太子究竟给了胤禑多少银子? 俗话说的好,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如今的局面是,康熙和太子彼此斗法,胤禑和吴什都被夹在了中间。 吴什点清楚了银锭子的数量之后,忽然哈着腰,小声问胤禑:“十五爷,要不要奴才派人帮您送家去?” 这话问的极为关键,也极有水平。 胤禑即使用脚去思考,也知道,必是康熙教的。 考验胤禑政治智慧的时刻,到了! 第五十八章 天家岂有真父子? 胤禑微微一笑,说:“那敢情好啊,爷正愁没办法顺利的带回去呢,那就有劳你了!” 说罢,胤禑迈腿就往宫外走去,再不回头。 吴什眼巴巴的望着胤禑的背影,眨了眨眼,突然小声吩咐手下人,“路上不安全,免得出事儿。去几个人,帮十五爷把银子送回新宅子里去。” “嗻。”吴什事先安排好的十几个侍卫,齐声领了命。 胤禑坐进自己的马车里之后,亲手斟了半盏茶,唇角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唉,父子相疑,到了查银子来源的地步,可想而知的关系异常紧张啊! 不过,胤禑却完全不需要担心什么。 让他变成太子妃的妹婿,本就是康熙的故意所为,与他何干? 这年头的大清朝,官银和私银,可谓是泾渭分明。 所有的官银之上,都会有工匠们特意铸出的标记,比如说:户部的库平银,漕督署的漕平银等等。 库平,是官府征收赋税和出纳银两时所用的重要标准,朝廷的库平与各地的库平也不一致。其中,广东库平最大,宁波库平最小。 太子赏给胤禑的银子,只能是内务府的库平银,而不能是别的来源。 若有别处的库平银,甚至是私人铸造的私银,嘿嘿,这就说明,太子有私下里捞钱的门路。 但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俗话说的好,人有伤虎意,虎有吃人心。 太子也可以通过这件事,试探清楚,康熙对他究竟防备到了什么程度? 现在,答案已经揭晓了,康熙连东宫出来的银子都要查明来路,显然比防贼还要盯得紧。 在康熙和太子的攻防之中,胤禑领悟了一个真理:天家岂有真父子? 胤禑亲自来东宫下请帖,那是要尊重至高无上的皇权。 剩下的兄弟们,胤禑派人登门送请帖即可。 但是,岳父诺穆齐那里,和太子妃的娘家,胤禑都必须亲自露面了。 不管于公于私,太子妃的娘家,胤禑都必须先去登门拜访。 胤禑亲笔写好了拜帖,叫来玉柱,让他去石家送拜帖。 在大清,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不可能不事先打招呼的贸然登门拜访。 夜猫子进宅式的突然拜访,属于严重的失礼行为,肯定会被人耻笑。 玉柱骑马去了石家后,直到天快黑透了,才满身酒气的赶了回来。 “回爷,咱们福晋的大哥,也就是您的大妻兄,他说了,家里的长辈正在外任上。三日后的早上,他一定领着弟弟们,在宅门前恭候您的大驾。”玉柱打了个酒嗝,却没耽误把话说明白了。 胤禑点点头,太子妃的亲叔父石文焯,现任甘肃洮岷道的四品道员,一直没在京里。 太子妃共有三个弟弟,此三人都比胤禑的嫡福晋瓜尔佳氏年长。 也就意味着,胤禑有三个正牌子的妻兄。 其中,大妻兄富达礼,现任御前二等侍卫。二妻兄庆德,闲在家中,提笼架鸟,灯红酒绿,醉生梦死。三妻兄观音保,却在八旗官学里边读书。 客观的说,因为旗人过少的缘故,清廷格外重视旗人的教育问题。 清军刚入关的顺治元年,多尔衮就在国子监里成立了八旗官学。八旗官学,每旗设一所,共有八所。 “爷,奴才一直急着要走,可是,富达礼偏要留客,实在是没办法了。”玉柱赶紧解释了晚归的原因。 按照礼数,富达礼若不留客,反而是极其严重的失礼。 再怎么说,胤禑也是今上的亲儿子,至高无上的皇权,凛然不容侵犯。 “那好,三日后,就由你带路去石家。” 既然双方已经约好了,胤禑亲自去拜访石家,已成定局。 第二天一早,李鼎就带着胤禑的亲笔拜帖,去见四福晋的亲伯父诺穆齐。 现实的实力对比,决定了,只有太子妃的娘家这边定下了日子,胤禑才敢和诺穆齐约定登门拜见之日。 这个先后的次序,绝对不能错。 若是两家的日子,约在了同一天,闹出笑话倒在其次,太子手里的鞭子,绝对不是吃素的。 胤禑的岳父诺穆齐,不过是个包衣参领罢了,可谓是无足轻重。 但是,诺穆齐还是四福晋的亲伯父,这就值得高度重视了。 按照胤禑的事先吩咐,李鼎一见了诺穆齐,便主动扎下深千,毕恭毕敬的说:“小的李鼎,请诺老爷大安。” 诺穆齐并没有第一时间叫起,却捋着胡须,略显得意的笑问李鼎:“你就是李莱崇的大崽?” 李鼎一下子楞住了,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诺穆齐。 他爹李煦,表字旭东,又字莱崇。但是,莱崇这个表字,即使是自家亲戚,知道的也不多。 “呵呵,你勿须多疑,老夫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罢了。不过嘛,麻烦你回去告诉莱崇贤弟,当年他欠我的那笔人情债,冲十五爷的面子,算是两清了。”诺穆齐说的含含糊糊,李鼎听得一头雾水。 “敢问……”李鼎哪敢乱给李煦传话啊,刚想细问,却被诺穆齐摆手制止了。 “李家大崽,我们上辈人的事情,与你等小辈无干。”诺穆齐话锋一转,“十五爷的各种喜好,你要逐一道来,免得出了岔子,大家都闹得没脸。” 李鼎眨了眨眼,却没吱声。 诺穆齐不由笑了,骂道:“起喀吧,你小子还记上仇了?” 李鼎站直身子后,笑嘻嘻的说:“不瞒诺老爷您说,我们爷最爱天津卫的海鲜了!” 实话说,跟在胤禑的身边,李鼎啥没吃过? 内务府的那帮黑心肠的狗东西,真敢吞没了公主们的各种供应物资。但是,皇子们的份例用度,借他们八百个胆子,也不敢私下侵吞。 天津卫的海鲜,是距离京城最近的海鲜。 海鲜被捕捞上船之后,用快船运输,可以直抵崇文门外的漕运码头。 但是,当日达的海鲜价格,那就贵上了天际,翻出何止十倍? “李家大崽,你干脆把我家的银库,全都搬空得了!”诺穆齐冷笑道,“真把老夫惹急了,我就去找我大侄女借银子去。” 诺穆齐的大侄女,除了四福晋之外,还能有谁? 第五十九章 极品亲戚 李鼎却丝毫不怕诺穆齐的要挟恐吓,他微微一笑,说:“诺老爷,若是四爷知道,您慢待了我们爷,那个后果……咳……咳……”故意没把话说完,留下了余味无穷。 外面的人也许不知道,但是,四福晋这边的亲戚们,谁不知道,老四和胤禑之间,比同胞的亲兄弟还要亲? 诺穆齐原本咄咄逼人的气势,立时矮了三尺。 胤禑不是一般的女婿,他亲自登门下拜帖,大清律里虽无明文规定,却有着无数的先例,可做参照。比如说,老四当年的接待标准,就是最直接的参照系。 即使李鼎不故意抬高要价,诺穆齐只须问一问四福晋娘家那边的账房管事,就全都明白了。 在大清,一直遵循着,父母在,不分家的基本准则。 但是,博瑚察夫妇两个,都去世之后,诺穆齐和四福晋的阿玛费扬古,已经分了家。 哪怕是亲兄弟,只要分了家,就是两家人。 等费扬古死了之后,诺穆齐这个伯父和几个亲侄儿之间的关系,就更淡了。 这一次,诺穆齐白捡了个好女婿,纯粹是沾了老四想拉拢胤禑的光。 作为侧福晋的亲爹,诺穆齐被胤禑尊为岳父,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李鼎是胤禑的心腹哈哈珠子,腰杆子挺得笔直,自然不怕得罪了诺穆齐。 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有胤禑和老四这两尊大神镇着场子,诺穆齐绝对不敢闹得太过出格。 旗下人家的规矩多,尤其是接待女婿的规格,几乎家家户户都要为此扯皮。 经过一番摆事实讲道理的拉扯,李鼎终于和诺穆齐达成了一致意见,即:比照老四当年的标准,略减二成即可。 只是,李鼎万万没有料到,老四知道了此事之后,当即吩咐了下来,按照他当年的标准,至少加两成,多出的银子由四贝勒府的账房这边出。 归根到底,诺穆齐虽是正三品的包衣参领,因膝下子女众多,其家境并不富裕。 这年头,所谓的铁杆庄稼,实际上,只有入营在册的十余万八旗兵才配享有。 普通旗人之家的餐桌上,一年到头,也就春节期间,可以见到少许五花肉而已。 都超过三十岁了,还没嫁人的旗人之女,可谓是比比皆是。 因为,旗人的规矩大,礼数多,没有嫁妆的姑娘即使有人要,也会被婆家公然歧视。 普通旗人的穷,根子问题是,大清的皇帝,故意迫使他们陷入穷困的窘境。 若想改变衣上打补丁,随时饿肚子的命运,就只能练好骑射的真本领,入营当八旗兵,替皇上卖命。 到了赴约的正日子,胤禑临出门之前,派人去太子妃的娘家,下了第二遍帖子。 车队走到半道上,胤禑又命乌林,去下了第三遍帖子,告知石家人,他快到了。 在大清,三帖之后,才正式登门拜访,体现了客人对主人家的尊重。 不管怎么说,胤禑对太子妃的多次维护之举,发自内心的有感。 无论太子妃出于何等想法的维护之举,获益的都是胤禑,这是不容更改的事实。 胤禑刚下马车,就见三位大舅哥,并排站在了大门前的台阶下,一起恭迎他的到来。 “奴才富达礼,请十五爷大安。” “奴才庆德,请十五爷大安。” “奴才观音保,请十五爷大安。” 在富达礼的率领下,石家三兄弟规规矩矩的跪下请安。 在大清,礼教制度异常之森严,凛然不容侵犯。 不客气的说,即使是石家老祖级的长辈,也要跪倒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何况是与胤禑平辈的大舅哥们呢? 《红楼梦》里,贾元春回家省亲之时,身为祖母的贾母,照样要行跪拜之礼。 三位大舅哥都是太子妃的亲兄弟,胤禑必须要给面子。 胤禑快步走到三位大舅哥的跟前,挨个亲手扶起了他们,异常亲热的说:“咱们是一家人,没必要守着俗礼,快起吧。” 富达礼既是长兄,官职也最高,自然由他做代表了。 “奴才……”富达礼刚张嘴,就被胤禑摆手拦阻了,“大哥,您再这么客气,小弟我掉头就走!” 富达礼,长期在宫里担任二等侍卫,他的胆气早被磨穿了。 可是,石家的老二庆德,就没这么多顾忌了,他大咧咧的唤道:“妹婿!” 富达礼吓坏了,怒目圆睁,恶狠狠的瞪着庆德,恨不得挥起大耳刮子,抽他个满脸是血。 胤禑却微微一笑,亲热的唤道:“庆兄,你是真正的旗下爷们,今儿个,咱们必须一醉方休。” 庆德的脾气,就是人来疯,蹬鼻子就上脸,给点面粉就当粉擦。 这家伙,不仅眉花眼笑的把手搭在了胤禑的肩头,还小声说:“回头啊,我带你去逛阅春院,嘿嘿,包你爽乐。” 站在胤禑身后的乌林,气得鼻孔直冒烟,用眼刀猛砍庆德。 这种毫无眼力介的乌糟猫旗下大爷,简直是给太子妃娘娘丢脸。 不管怎么说,太子妃娘娘对胤禑有恩,仅冲她的面子,胤禑都不可能真和不着调的庆德计较什么。 寒暄完毕后,以富达礼为首,他们兄弟三人,一起哈着腰,把胤禑请进了宅内。 康熙三十三年,太子即将大婚,石文炳从福州匆匆回京的途中,突然病逝。 照道理说,石廷柱传下来的三等伯,是世袭罔替的伯爵,应由石文炳的嫡长子富达礼承袭。 然而,比较诡异的是,十余年来,凡是太子替石家人上奏的袭爵题本,无一例外的被留中不发。 据胤禑的私下揣测,康熙只怕是从那个时候起,已经开始猜忌太子了吧? 进了正房之后,富达礼哈着腰,请胤禑上座。 胤禑笑了笑,却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上去就不动了。 就冲太子妃主动释出的巨大善意,胤禑也要善待几个大舅哥。 实际上,就算是康熙本人,也对太子妃十分满意。只可惜,康熙欲废太子,太子妃也只能跟着倒霉了。 “三位哥哥,我的新宅已经修好了,打算年前就搬进去,特来请哥哥们一起过去凑个热闹。”胤禑十分客气的说明了来意。 富达礼担心庆德又出妖蛾子,抢先说:“十五爷,您亲来下帖子,奴才……我们几个……”感激的话,说了一大箩筐。 第六十章 死猪不怕开水烫 胤禑显得很有耐心,直到富达礼客套完毕之后,这才笑着说:“到时候啊,三位哥哥务必一起来捧场,小弟我必扫榻以待。” 就在这时,一直像个闷嘴葫芦似的观音保,忽然说:“不瞒十五爷您说,奴才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能开十三力的硬弓。可是,前锋营、护军营、骁骑营都不要奴才。” 这话没头没尾的,一般人根本听不懂! 不过,胤禑见过不少的大世面,他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观音保是想入营带兵。 咳,这小子,可真够莽撞的啊! 前锋营、护军营和骁骑营,俗称劲旅八旗,也就是大清朝廷掌握的机动野战八旗兵马。 不客气的说,胤禑胆敢帮着太子妃的亲弟弟,混入劲旅八旗当军官,康熙就敢直接抓他去宗人府,圈禁到死! 不过,胤禑今天是来作客下请帖的,不方便破坏了良好的气氛。 “成,回头啊,等我拜谒太子殿下的时候,帮你提一下。”胤禑是老官僚了,太极推手玩得炉火纯青,出神入化。 胤禑的意思很清楚,你观音保既是太子殿下的正经妻弟,你的事找太子做主,天经地义啊! 富达礼气得要吐血,有两个不靠谱的亲弟弟,少活何止十年? 别说庆德和观音保这两个二货了,就算是精明强干的富达礼本人,他自己待在二等侍卫的位置上,已经十来年没升迁了。 实话实说,富达礼快要郁闷出内伤了。 但是,康熙一直不点头,富达礼也无可奈何。 因是第一次登门,出于礼貌,胤禑呶了呶嘴,一旁的乌林,赶紧从怀中摸出礼单子,双手捧到了富达礼的面前。 照规矩,应由大门前的知客,负责接收礼单子。 可是,乌林找了一大圈,石家人居然没有安排够身份的“知客”。 这么一来,胤禑带来的礼物,就只能当面交给富达礼了。 富达礼还是很有礼貌的主动起身,扎下深千,说:“谢十五爷的赏。” 胤禑微微一笑,亲手扶起了富达礼,诚恳的说:“大舅兄,您太过客套了。” 谁料,庆德却插嘴说:“妹婿第一次登门,总不可能空手来吧?” 富达礼气得脸都青了,这都是啥年月了,庆德这个混账东西,还敢和以前一样大咧咧的无所顾忌? 胤禑不想让太子妃的娘家没脸,便轻声一笑,说:“二舅兄所言甚是,岂有空手登门之理?” 得了胤禑的夸赞,庆德更来劲了,只当没看见富达礼挤眉弄眼的递眼色。 “妹婿,若不是指婚之后,宫里来了一大堆人,把我妹妹看住了。不然的话,倒是可以请她出来见个面,一起吃杯酒。” 尼玛,这也太不着调了! 富达礼忍无可忍,怒不可遏的喝道:“庆德,你个狗奴才,乱嚼什么舌头根子呢,还不快滚?” 这就是典型的小骂大帮忙了,乌林都看得懂,更何况是胤禑呢? “你又不是我阿玛,凭什么管我?”庆德梗着脖子,当众顶嘴,活脱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旗下大爷的标准范儿。 旗下大爷,向来都是输人不输阵。 哪怕是太子之位,已经摇摇欲坠了,庆德的面子也绝对不能丢! 胤禑不仅没生气,反而轻声笑道:“庆兄是个极其洒脱之人,我就喜欢这样的纯爷们。” 就冲太子妃的面子,胤禑也不可能和庆德这个没脑子的浑人计较。 实际上,浑人自有憨福,比如说,胤禑的十哥便是如此。 老四登基之后,心狠手辣的先后整死了老三、老八和老九,唯独放过了老十,仅仅是革爵圈禁于贝子府而已。 在大清,圈禁于宗人府,和圈禁于自己的贝子府,待遇有如天壤之别。 庆德更来劲了,振振有词的说:“妹婿,要不,我去后边找我妹妹,问问她,有什么话要和你说?” 富达礼心下大骇,再也忍不住了,抬手揪住庆德的衣领子,甩手就是正反两记大耳刮子,打得啪啪作响。 庆德的鼻血都迸出来了,可见富达礼下手之狠! 这年头,礼教异常森严,就算是尚未成婚的夫妻,不仅不能见面,也不能私下里递小话。 否则,就是不守妇道的有辱家门。 若是碰上心狠的家长,为了维护已嫁女和未嫁女的好名声,那就是沉塘没商量了! 胤禑心里很有底气,他的未婚嫡妻瓜尔佳氏,绝对是个黄花大闺女! 指婚的旨意颁下之后,瓜尔佳氏当场就被宫里派来的嬷嬷和姑姑们,再次验过了身子的纯洁。 不夸张的说,瓜尔佳氏的身边,十二时辰都有宫里人盯着。 在皇权砖制社会,皇族的血统纯正问题,绝对是捅破天的大事! 只要闹出未婚当破鞋的丑闻,哪怕是太子妃的亲妹妹,也必定会暴病身亡。 “富兄,算了,庆兄是个爽快人,咱们旗人家也没那么多臭规矩。” 冲着太子妃的面子,胤禑主动帮着庆德打圆场。不过,称呼也变成了富兄和庆兄。 既然胤禑没生气,富达礼正好借坡下驴的赶了庆德滚蛋。 直到开席之后,庆德再没好意思露面。 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酒也是康熙最爱喝的意大利葡萄酒,显见石家确实很重视胤禑的第一次登门。 胤禑是海量,他故意频频举杯,富达礼和观音保也有义务陪他喝好。一来二去的,只酒过八巡,两位妻兄便醉倒在了桌子底下。 为了避免更尴尬的事情发生,喝醉了反而更好,这是胤禑的真实想法。 主人喝多了,胤禑顺势起身告辞。 石家的下人们,地位差距太大,没人敢出面拦客,胤禑便十分顺利的离开了石家。 回家之后,胤禑泡了个澡,只穿了件底褂,便坐在热炕上,和春姬相对下围棋。 对于新家的布置,胤禑基本上不发言,均由老四全权做了主。 惟独,客厅、卧室和书房等胤禑经常活动的区域,一律修筑了现代东北农村流行的大热炕。 东北大热炕的特点是,炕和灶之间有烟道相连,只要灶上的火不熄,屋里的炕就是热的。 第六十一章 给点颜色看看 但是,一般人不知道的是,东北大热炕必须用黄土,最好是粘土,平铺大炕的正面。 在大清,青砖和三合土是内务府工匠的基本必杀技,很容易得到。 但是,在没有钢筋混凝土浇铸预制板的当下,合适的炕面支撑石板,就颇费工夫了。 幸好,老四管过内务府,知道其中的虚实,软硬兼施的搞来了十几块黄玉原石,命工匠们打磨成了厚厚的玉板,顺利的平铺在了炕上。 在自然界中,除了金刚石之外,就数黄玉最是坚硬。 玉板架好之后,上边再铺满粘土和稻草的混合物。如此一来,冬暖夏凉,舒适得很! “爷,奴婢听说,您年后即将大婚?”春姬迟迟没落子,显然是心里藏着事儿。 胤禑端起茶盏,略饮了一口,笑着解释说:“别听他们瞎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在皇族之中,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皇子,都是任由康熙摆布的木偶。 胤禑的婚期,照例由礼部请旨之后,再依照康熙的意思行事。 康熙都没下旨,哪来的年后即将大婚? 不过,春姬的试探,倒是提醒了胤禑,新家不能没有个管事的女人。 扬州瘦马,之所以价格极其昂贵,核心问题是,培养成本极高。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胤禑心里有数,春姬不仅很会算帐,甚至精通打算盘。 “宅内不能没有管事的娘子,打明儿起,你就暂时替我都管起来吧。”胤禑的重用,令春姬始料不及。 “爷,这不大妥当吧?”春姬试探着反问胤禑。 胤禑微微一笑,说:“你就以管事娘子的身份,先帮我管着这个家。等福晋进了门,再移交给她即可。” 大清的惯例是,男主外,女主内。 皇子的嫡福晋,天然拥有管家之权。 但是,为了制衡嫡福晋的权势,皇子的侧福晋也能名正言顺的管家。 反正吧,若是嫡福晋失了宠,或是没能力管好家,侧福晋完全可以取而代之! 春姬虽是老四所送,但是,老四给不了的东西,胤禑都可以给。 首先,胤禑若不勤奋耕耘,春姬就生不下儿子。 其次,春姬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若是胤禑真的厌弃了她,老四也不可能为了她,就和胤禑翻脸。 再次,春姬若想过得滋润和安逸,完全离不开胤禑的宠爱。 胤禑呢,他相信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只要温柔水磨功夫用足了,不愁春姬不彻底倒向胤禑这一边。 实际上,公开的眼线,很容易防备。 真正难防的是,藏在水面下的暗子。 天知道,老四或康熙,借着建新宅的机会,安插了多少耳目进来? 毕竟,胤禑宅内的太监、宫女和包衣下人们,都隶属于内务府。 内务府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胤禑略知一二。 毓庆宫的太监和宫女们,隔几年,就会被康熙强行大换血一遍。 唉,紫禁城里的某些枯井之中,躺满了森森白骨啊! 沐浴熄灯之后,胤禑照例抱了春姬入怀,让她仿效观音的美姿。 若不是天气过冷,把春姬摆到特制的贵妃榻上,那才更有乐趣呢。 早上,胤禑和往常一样的用罢早膳,这才登车去户部衙门。 如今的六部及各大衙门,内部均设有专门的免费伙房。 其中,尤以户部的伙房最为出彩,不仅菜品多达近百种,而且,主食中的面条,居然出现了陕西一带的油泼面和裤带面。 想想看,整个大清国,最高等级的财税衙门,它的伙房能差钱么? 但是,寒冬已至,胤禑更乐意吃自家小灶出品的热气腾腾的早膳。 胤禑刚走进清档房的院内,就见八旗司郎中扎哈里,已经等在了他的公事房外。 京里的各个衙门即将封印了。 但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原本被康熙带走的争地卷宗,过了这么久之后,竟然被发回了户部的八旗司。 八旗司的人,必须赶在封印之前,进行结案处理。 不然的话,都察院的那帮清流言官们,就会像疯狗一样的扑上来撕咬扎哈里和胤禑。 按照大清律的规定,旗人和汉人之间的经济纠纷,只要卷宗到了户部八旗司的手里,就算是终审阶段了。 当然了,这仅仅是表面的终审权罢了,真正拍板定案的,只能是康熙。 “什么时辰开堂?”胤禑淡淡的问扎哈里。 “回十五爷,定于巳时初刻开堂,卑职特来请您过去主审。”扎哈里耍了个小心眼,故意说胤禑是主审。 胤禑冷冷的反问扎哈里:“爷算哪门子的主审?” 康熙的旨意是命老四盯紧点,老四安排胤禑具体监督此案,主审根本就不是他。 扎哈里仗着老大的势,并不害怕胤禑,赶紧解释说:“有您在场,奴才哪敢坐于正堂,乱拍醒木啊?” 醒木,就是惊堂木的别名。 康熙的龙案上,也有一方醒木。不过,这就不是惊堂木了,称为:镇山河! 还真别说,扎哈里所言,很符合大清的审案潜规则。 胤禑肯定不可能被轻易难倒,他冷冷的一笑,又问扎哈里:“谁说爷要进正堂了?爷就坐在后边听审,不成么?” 扎哈里一时语塞,完全无词应对了。 监审,可以在正堂内,也可以在后堂听审。除非,康熙有明旨,由胤禑主审。否则,他怎么选择,都符合规矩。 胤禑的选择,不管怎么说,都对他极为有利,而扎哈里处于绝对被动的尴尬境地。 不动声色的掰手腕,第一回合,胤禑大胜。 这年头,权力是皇帝给的,权威却要靠胤禑自己去树立。 类似扎哈里这种靠山硬的老官僚,不给点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马王爷究竟有几只眼? 因为,旗民经济纠纷的敏感性和特殊性,康熙曾经下过特旨,在八旗司内建有正堂,并在那里审结。 到了八旗司后,胤禑一屁股坐到后堂的椅子上,再也不肯挪窝了。 扎哈里拗不过他,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前边的正堂,准备开始问案。 胤禑刚刚坐稳身子,乌林便捧来了茶盏,轻轻的搁到了茶几上。 玉柱很机灵的捧来了绿翡翠做成的潮烟杆,递到了胤禑的手边。 以前,大领导的讲话稿,都是胤禑一手包办的。因为要经常加班加点的熬夜,他也变成了一支老烟枪。 如今的京城里,有身份的人顶级天龙人,大多抽“潮烟”。 第六十二章 言听计从 “升堂……” “威武……” 伴随着审理程序的正式开始,八旗司的差役们,用手里的水火棍,玩命的戳着地面,以壮声势。 也许是差役们的动静太大,就连胤禑脚下的青砖,也跟着抖动起来。 “带原告上堂。”扎哈里吩咐下去之后,不大的工夫,胤禑听见前边的声音,“草民张三,叩见大老爷!” “带被告上堂。” “七品典仪,卑职诺松,拜见扎部郎。” “来人,看座!” “嗻。” 胤禑即使没在堂内,也心里有数,扎哈里的区别对待,在大清朝是合理合法的明规则。 原告张三是个没有功名的草民,那就只能跪在地上听审。 而辅国公金敏,他派来应诉之人,却是个七品典仪官,这就有座了。 在大清朝,草民见官,必须下跪行礼。否则,就是藐视老爷,轻则挨板子,重则流放三千里。 正式开堂之后,胤禑在后边听得很清楚,张三的手里有官府盖过大印的红契。而辅国公金敏的人,却端出多尔衮时期的的圈地令,嘴里还振振有词。 经过半个时辰的当面对质,胤禑在后边对照着自己总结的节略,发现事实俱在,并无太大的不同之处。 照道理说,这案情已经十分清楚了,就是辅国公金敏,想霸占张三家的良田。 可是,扎哈里却借口张三出言不逊,下令先打三十板子。 类似的调调儿,胤禑见识过太多了,吃亏的永远都是草民。 旗人权贵,强占草民田宅的事情,只要大清不亡,就会普遍存在。 胤禑既不是神,也不是圣母表。这种稀烂事,既然碰上了,他肯定要管。 “把这个拿给我四哥。”胤禑从怀中摸出早就写好的题本草稿,命玉柱拿去交给老四。 大约半个时辰的工夫,玉柱回来了,凑近胤禑的耳边,小声禀道:“爷,四爷看了您的题本后,当着奴才的面,一字不改的照抄了一遍,命苏培盛当场递进了宫里。” 胤禑不由微微一笑,言不听,计不从,那还跟着老四混个毛线?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往往靠的是缘分。 宫里的旨意,第二天就下来了,强占草民田宅的辅国公金敏,著夺爵圈禁于宗人府。 胤禑一看这架式,就明白了,康熙既然早就想废了太子,肯定会先考虑新的继承人。 而这个帝国新主人,很可能就是老四。 至于胤禑自己嘛,呵呵,即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都摸不到大位的边。 去过太子妃娘家之后,胤禑在约定的时间,出门去了四福晋的大伯家。 照例,第三帖送上门之后,仅过了半盏茶的工夫,胤禑的马车抵达了诺宅的大门前。 诺穆齐的膝下,共有一子三女,其长女和次女均已嫁人生子。 胤禑钻出马车的时候,就见一个国字脸的青年人,快步走到跟前,主动扎千请安。 “内务府庆丰司员外郎,奴才诺刚,请十五爷大安。” 内务府的官员,几乎清一色的上三旗包衣出身,他们都是皇帝家的奴才。 胤禑微微一笑,走过去,亲手扶了诺刚,异常温和的说:“大舅兄太过多礼了,你我兄弟之间,拱手作揖即可。” 咳,四福晋的娘家堂弟,胤禑也必须给予应有的尊重。 诺刚哈着腰,毕恭毕敬的说:“奴才不敢逾制。” 胤禑知道,初次见面,诺刚还有些拘谨。不过,不要紧,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时,就可以称兄道弟了。 华夏大地的酒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 很多平时不方便说的话,到了酒桌上,在半醉不醉之间,就都可以大着胆子说了。 而且,旗人的习俗是,把客人喝到桌子底下,才算是招待好了。 不夸张的说,大清天龙人之间的利益勾兑,绝大部分都是在酒桌上谈妥的。 在诺刚的引领下,胤禑在正房内,见到了老丈人诺穆齐。 胤禑刚进屋子,诺穆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打算扎千请安。 可是,胤禑早有防备,他快步赶到诺穆齐的跟前,主动伸出手臂,扶住了他的胳膊。 “阿布哈,咱们是自家人,又是在家里,就都别假客套了。” 胤禑的意思是,咱们彼此都别行礼了,免得大家都尴尬。 诺穆齐心里很满意,嘴上却说:“那怎么成,岂有奴才不给小主子行礼的规矩?” 胤禑微微一笑,异常诚恳的说:“咱们是一家人,不作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您若是真心疼我,酒桌上,多陪我喝几壶即可。” 这年头的旗人权贵,除了老四那个怪胎之外,几乎个个酒量惊人。 东北那嘎,到了寒冬腊月之时,身上不带一壶烈酒,都不敢轻易出门。 诺穆齐看出了胤禑的诚意,假意推脱了一番,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这个主要是,胤禑和老四穿一条裤子嫌肥,四福晋的娘家人,真没把胤禑当外人看。 大家真的是自己人,礼数即使有些欠缺,也不怕犯忌讳! 人情世故的特点是,越随意,越是自己人。越一本正经,越是外人。 分宾主落座的时候,胤禑又和诺穆齐拉扯了一阵子。 最终,诺穆齐拗不过胤禑,被胤禑强行按坐到了左首的上座。 见胤禑主动坐在自己的左侧下手位,诺穆齐不禁暗暗点头,如此谦逊有礼的皇子阿哥,谁不喜欢? 难怪,四福晋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诺穆齐和诺刚,务必让胤禑感受到一家人的温馨氛围。 上茶之后,胤禑饮了口茶汤,笑着说:“让阿布哈费心了。” 胤禑尊诺穆齐为阿布哈(岳父),四福晋知道了,心里肯定很舒坦。 诺穆齐多少有些自得,因为,茶叶是他找乾清宫御茶房的老关系,偷偷摸摸弄出来的极品贡茶,仅有半两而已。 有些贡茶,老四可以轻易获得。但是,也有他搞不到,更喝不到的极品贡茶。 今天招待胤禑的贡茶,就是乾清宫里,也仅有几十斤的云南思茅普洱茶。 俗话说的好,物以稀为贵。 这年头,除了碧螺春是康熙亲自赐名之外,其余的贡茶都只有产地,而没有品牌。 诺穆齐诚意满满的模样,自然瞒不过胤禑的眼睛。 胤禑更清楚的,诺穆齐如此的高规格接待他,真实目的,就是想让胤禑善待他的女儿。 类似胤禑这种食物链顶端的女婿,真要苛待了诺穆齐的女儿,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借诺穆齐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带着诺刚,打上胤禑的宅门。 寒暄过后,胤禑看出诺穆齐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有心事。 第六十三章 见者有份 今天这种场合下,诺穆齐的心事,不问自明。 善解人意的胤禑,主动提出了要拜见丈母娘觉罗氏。 胤禑的丈母娘,属于清太祖老奴的伯父礼敦这一支,典型的红带子家族。 在康熙朝,觉罗中的有爵者不足2%,可谓是屈指可数。 别说旁支的觉罗了,就算是宗室里的爱新觉罗氏,有爵者也不足6%。 这是因为,大清朝充分吸取了前明王爷遍地爬,吃垮了大明财政,最终亡国的惨痛教训。 无爵无职无饷的几十万旗人,统称为闲散旗丁。 果然不出所料,诺穆齐非常开心,他笑着说:“不瞒十五爷说,我家烧锅的,一直惦记着想给您老请个安。” 在至高无上的皇权之下,原本十分正常的亲戚关系,也被严重扭曲变了形。 胤禑微微一笑,说:“小婿既然登了门,岂有不拜见额布喝(岳母)之理?” 于是,在诺穆齐和诺刚的陪同下,胤禑被领进了四进院的东偏房。 照道理说,应该是觉罗氏过来给胤禑见礼请安。 但是,胤禑怎么可能干这种煞风景的糗事呢,他硬要亲自过去,给觉罗氏请安。 胤禑刚进门,就见觉罗氏蹲身下拜,规规矩矩的说:“贱妾觉罗氏,请十五爷大安。” “额布喝太过多礼了,快快请起。”胤禑不方便亲自搀扶丈母娘,只得扭头看向了大舅哥诺刚。 诺刚早就得了四福晋的暗中叮嘱,知道胤禑是妥妥的自己人,他便走过去,搀起了老娘。 碍于胤禑的皇子身份,宾主双方落座的时候,又是一番假客套的推让。 胤禑火了,怒道:“我是来走亲戚的,又不是来受罪的,都别争了,听我的安排。” 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管用。 在胤禑的强势压制之下,诺穆齐和觉罗氏,也觉得不能再争了,勉强分坐于主位和次位,胤禑坐了客位。 至于诺刚嘛,有父母在场的时候,他根本没座儿,只能乖乖的站到了诺穆齐的身旁。 觉罗氏尽管有了几丝白发,脸上也带着岁月的沧桑。可是,仅从如今的相貌就可以看出,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俊俏的姑娘。 一般来说,满八旗和蒙八旗里边,少有漂亮的女子。 如此一来,胤禑倒对未婚的侧福晋,有了几许期待。 一般情况下,丈母娘因为心疼女儿的缘故,都会对女婿另眼相看。 “十五爷,不瞒您说,我们三格格从小被奴才惯坏了……”觉罗氏异常谦卑的开始自我贬低和矮化。 胤禑一听就懂,这是丈母娘在打预防针呢。 实话实说,四品以上的旗人姑娘,因为参加选秀之后,很可能一飞冲天的成为宫妃,甚至是皇后,所以,她们从小就被特殊的娇养着。 说人话就是,旗人权贵家的格格,都是蜜罐里长大,被溺爱出来的大姑奶奶。 大多数情况下,这些大姑奶奶们,性格异常彪悍,巾帼不让须眉。 不过,胤禑的情况不同,再厉害的旗人大姑奶奶,嫁给他之后,也得乖乖的雌伏。 当然了,悍妇八福晋例外。 八福晋曾经公开扬言,老八敢纳妾,试试看? 所谓旁观者清,老八连老婆都管不住,还能管得住整个大清的万里河山? 娶个媳妇卖个儿,康熙肯定是这种心态。 胤禑既然登了门,肯定不可能空手来,必须带着贵重的礼物。 “阿布哈、额布喝,小婿匆忙前来,也没做啥准备,只略备了几份薄礼,还请两位笑纳。” 胤禑扭头看了眼乌林,乌林赶紧出去了。 不大的工夫,乌林捧着一只托盘,走到了诺穆齐的面前。 只见,托盘里有三个物件,分别是一只红宝石的鼻烟壶,一支祖母绿的簪子,以及一块羊脂白玉的腰佩。 三个主要亲戚,人人有礼物,见者都有份。 胤禑的出手,实在是太大方了,觉罗氏抑制不住的笑了。她大概心里有了底,她的三格格嫁给胤禑之后,将来不大可能被欺负。 开席之后,觉罗氏特意主动出面,当众给胤禑敬酒。 胤禑自然明白,丈母娘这是无声的恳求,希望他善待人家的姑娘。 觉罗氏退下后,诺穆齐和诺刚这父子两个,十分殷勤的向胤禑敬酒。 胤禑的酒量惊人,只要倒了酒,必须喝干。 外边,诺府的管家诺九,也在二进院内,布置了两桌席面。 跟随胤禑一起来的下人,包括车夫在内,一起被诺九请着入了席。 只是,乌林、小金子、玉柱和李鼎,以及胤禑的贴身护卫们,都没敢入席喝酒,乖乖的站在外边,随时随地听候胤禑的召唤。 这顿酒,足足喝了一个半时辰,结果是,诺穆齐父子两个,先后被胤禑喝趴下了,满嘴说胡话,舌头直打卷。 旗下的规矩,这就算是,让客人有了宾至如归的好感。 回家之后,胤禑吩咐了下去,命膳房那边,端上早就备好的三桌上等席面,让一直饿着肚子的哈哈珠子和侍卫们,喝个尽兴。 实话说,有清一朝,除了清末时期的革命党喜欢搞暗杀之外,绝大部分情况下,顶级天龙人的人身安全,都很有保障。 早上,胤禑正在拥美高卧之时,张嬷嬷在屋外连声唤道,“爷,该起了。爷,该起了。” 照大清皇族的祖制,上到皇帝,下到皇子,都不能让女人留宿过夜。 实话说,这项制度,被贯彻执行了小二百年。直到,好色如命的咸丰登基后,就全乱套了。 在本朝,胤禑的兄弟们,要么早早去了衙门当差,要么天不亮就进了尚书房读书。 惟独胤禑这个帮办阿哥,在老四的极力庇护下,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不许女人留宿的制度,自从胤禑搬来新宅之后,就被彻底打破了。 胤禑被吵醒后,很无奈的摇了摇头。张嬷嬷虽是好心,怕他斩伐过度伤了身子,却也太过刻板了。 实际上,胤禑提前找老四请了几天假,今天准备去通州的官船码头,迎接外祖父王国正的一大家子人。 第六十四章 接待无小事 对于王国正的来京就职,密嫔自然是喜出望外。 密嫔把胤禑叫进宫里,特意叮嘱他,务必孝顺外祖父、外祖母、亲舅舅和亲姨母们。 以前,也许因为出身有忌讳的缘故,密嫔一直守口如瓶,从不提及母族的亲属。 这一次,密嫔总算是揭开了谜底。 除了,外祖父王国正和外祖母黄氏之外,胤禑还有三个亲舅舅和两个亲姨母,以及一大堆表弟和表妹们。 胤禑听了就觉得脑仁疼,感觉压力山大。 这年头的亲戚,你落难之时,都闪得没影了,生怕你借钱或是找麻烦。等你风光了,亲戚们又都厚脸皮的凑过来,理所当然的跟着沾光享福。 不过,母命难违,胤禑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照顾母族的亲戚们。 用罢早膳后,胤禑领着乌林、玉柱他们,分乘五辆马车,浩浩荡荡的驶向城东的通州。 从京城到通州,大约四十里的距离。 从南边来的官船,只能走大运河。而大运河的官船行程,都是固定的一程接一程。 侍卫们早就被胤禑撒出去了,一有消息,马上骑快马回来报信。所以,胤禑一点也不着急,保持不紧不慢的速度,悠闲的赶往通州。 未时三刻,胤禑带人赶到了通州的官船码头。 嗯,王家人的船还没来,胤禑索性坐进了码头上的茶楼雅间。 只是,胤禑刚刚坐定,就见乌林进来禀道:“爷,驻通州的仓场侍郎图里海,在外头递手本禀见。” 胤禑多少有些奇怪,仔细一想,必是老四提前打了招呼的吧? 朝廷在京畿附近,共设有两大粮仓,一为京仓,一为通仓,统称为京通十四仓。 其中,京仓的十一仓,主要是负责八旗的粮饷和禄米供应。而通仓的三仓,则负责发放百官的俸禄。 巧合的是,驻于通州的仓场侍郎,隶属于户部管辖。 老四是户部的太上皇,他随便打个招呼,谁敢不听? “请他进来吧。”胤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会一会这位通州的大财神爷。 “内务府镶黄旗包衣第二佐领下,总督仓场户部侍郎,奴才图里海,请十五爷大安。” 图里海刚进门,便主动扎下深千,毕恭毕敬的请安行礼。 别看图里海已是起居八座的二品红顶子大员,就因为他是上三旗的包衣出身,所以,皇子们都是他的小主子。 没办法,大清属于是半奴隶半砖制的特殊体制,旗主们即使失去了兵权,尚有不小的旗务实权。 据史书记载,道光帝有天召集军机大臣们,商议西北军务。 然而,军机大臣兼吏部尚书松筠,居然史无前例的缺席了。 道光帝了解到真相后,尽管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隶于正蓝旗满洲的松筠,确有义务替办白事的旗主家服丧。 “图部堂,快快请起。”胤禑含笑摆了摆手,叫了图里海起身。 图里海哈着腰,异常谦卑的说:“禀十五爷,早在旬日之前,四爷便在信里吩咐奴才,务必听候您老的差遣。” 胤禑不由微微一笑,只要老四的心里真有你,那真是扒心扒肝的对你好。 “那就有劳图部堂你了。” 既然图里海是老四的人,胤禑自然不可能故意端架子,他索性起身拱了拱手,表达出诚挚的谢意。 见胤禑如此的平易近人,图里海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内。 实话说,通州仓场侍郎的油水实在是太大了,图里海哪怕豁出命去,也不舍得放弃。 作为户部帮办阿哥的胤禑,虽然提拔不了图里海,却可以利用对老四的巨大影响力,暗中下绊子,让图里海丢掉弥足珍贵的美差。 毕竟,眼红巨大的利益,极其仇视图里海的政敌,少说也有十几个之多。 “图部堂,我不过是接几个北来的长辈而已,没必要大费周章吧?”胤禑故意想考考图里海的见识。 图里海哈着腰,解释说:“十五爷,码头之上,闲杂人等颇多,上个月就曾发生了官家小姐,被人拐走的丑闻,不可不慎重啊!” 胤禑头一次听说这种事,不由来了兴趣,就问图里海:“官家小姐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么,怎么可能被人拐走了?” “嗨,谁说不是呢?只怨拐子太过狡猾了,居然扮作轿夫,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把官家小姐抬走了。”图里海发觉胤禑也有八卦之心,当场来了劲,添油加醋的讲故事,“那家人也是大意了,来接的人和送下船的人,都误以为是对方派来的轿夫……” 见图里海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有继续往下说,胤禑善解人意的笑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虽然那家人虽然发现了不对,却为时已晚。唉,真的是做孽呀,那位官家小姐不仅失了贞节,还被亲爹娘活活逼着上吊自尽了。”图里海重重的一叹,小声说,“这些汉官,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一个比一个心狠!” 胤禑也跟着叹了口气,唉,万恶的礼教,真的吃人啊! 段子手图里海,窥见胤禑露出了共情的神态,不由暗暗点头,只要气氛融洽了,接待工作就容易多了。 作为通州附近最大的文官,图里海除了本职的粮储事务之外,还经常在官船码头上,迎来送往。 不客气的说,搞接待工作,图里海已经搞出了名堂,摸到了诀窍,经验异常之丰富。 胤禑自然明白,图里海故意说这种段子,就是想拉近和他的距离,免得被横挑鼻子竖挑眼。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面人。 仅冲老四的面子,胤禑就不可能故意刁难图里海。 毕竟,就整个大局而言,装孤臣的老四,他的夹袋内,就没有几个红顶大员。 在大清,二品以上的官员,才是红宝石的顶戴。 “松卿,咱们不是外人,别拘束了,坐吧,来人,上茶!” 既然关系融洽了,胤禑也很给面子,亲热的唤了图里海的表字。 图里海心下大定,十五爷其实很好相处。至于,四爷嘛,唉,不提也罢! 宾主双方落座之后,图里海拱手禀道:“不瞒十五爷您说,为了不出一丁点的意外,奴才擅自做主,整个官船码头之上,已经密布衙门里的便服差役。若是禁了整个码头,叫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清流言官们知道了,多少有些麻烦。” 胤禑不禁点点头,图里海确实考虑得很周到,必须点赞。 第六十五章 只在乎兵权 在大清,所谓的清流言官们,都是今上养的猛犬,让咬谁,就咬谁。 胤禑虽然不怕疯狗的撕咬,但是,老四一直装孤臣,总不能因为太过招摇,给他惹麻烦吧? “松卿,你这差事办得很漂亮,回头啊,咱们来它个一醉方休。”胤禑不需要装冷脸阎王,态度显得和蔼可亲。 俗话说的好,一张一驰,方为王道。 老四唱黑脸,胤禑唱白脸,彼此搭配起来,才会相得益彰! 至于,康熙怎么看他们俩的关系,胤禑压根就不在乎! 呵呵,只要老四装得像,死活不肯下场争夺大位,唉,那就是躺赢之局啊! 正所谓,不争就是最厉害的争! 老八和太子,他们都不懂其中的奥妙,所以,先后败得很惨! 起三更,睡半夜的苦读之下,如今的胤禑,也算是饱学之士了。 他发觉了一个惊人的历史规律,最早下场的陈胜、吴广、王莽、袁术等人,无一例外的先后败亡了,白白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十五爷,那敢情好,奴才求之不得!”图里海顺着竿子,爬得贼快,当即提出了合理化的建议,“通州是个破地方,没一家好馆子,寒舍内倒有几个手艺还行的厨子。若十五爷拨冗赏光,莅临草舍,奴才不胜荣耀。” 胤禑笑了笑,却没吱声。 仅看胤禑不以为然的神态,图里海几乎在瞬间秒懂,他一时脑袋发热,竟然说了胡话。 老四的门下奴才,胤禑除非脑袋抽风了,才会私下相聚。 这年头的上位者,格外忌讳底下人太过团结了。 所以,山西籍的官员,几乎不可能在山西本省任职,必须易省任官,此所谓流官制也。 由于,胤禑的无声提点,图里海避免了老四的猜忌,他情不自禁的心存感激。 “十五爷,奴才的衙门里,还有几个要缺。只须您吩咐一声,奴才一定照办。”图里海真感激胤禑的提点,适时放出了不小的利益。 只是,胤禑对搞银子,没太大的兴趣,他只在乎兵权。 康熙不可能给胤禑兵权,所以,胤禑冒着得罪康熙的风险,和老四成了铁杆兄弟。 这年头,最大的大局,就是掌握至关重要的兵权,别的都是不值一提的旁门左道。 史书上记载得很清楚,老四严重的偏科了,他精通政务和权谋,却不懂军事。 所以,抚远大将军才轮到年羹尧那个狂妄的家伙。 更重要的是,年羹尧被赐自尽之后,岳钟琪也被下了大牢,老四的手里竟无一个值得信任的大将,只能被迫重用傅尔丹那头蠢驴。 结果,由于傅尔丹的瞎指挥,导致了雍正九年的和通泊全军覆没。 此战,副都统以上的高级将领,阵亡者达14人之多,京营八旗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哭着操办丧事。 自从清兵入关以来,这是败得最惨的一次,久经杀场的老八旗兵,几乎死得一干二净。 不夸张的说,已经伤筋动骨了! “松卿啊,你只管实心当差。爷不是小心眼的人,你不给好处,爷也支持你。” 胤禑没有明说的意思是,你图里海只要对老四忠心耿耿,我就不会对你下绊子。 图里海瞪大了两眼,奋力想看清楚胤禑的真实心意。 可是,胤禑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令图里海不得不信,胤禑确实说的真心话。 人和人的相处,自然有个过程。 经过段子和小插曲之后,不管图里海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表面上,对胤禑更亲近了。 申时正,外面来报,王国正的官船,在纤夫的拖拽下,即将靠岸。 胤禑当即起身离席,领着图里海,下了茶楼,一起朝着码头岸边走去。 此前,不许擅自出京的胤禑,真没见过官船的真面目。 这一次,随着官船的缓缓靠岸,胤禑不禁大失所望。 咳,所谓的官船,也就是公园里的二层平底小游船罢了。 只是,官船上的主桅杆上,竖着悬挂的一面醒目布幅,引起了胤禑的注意。 布幅上,只有五个异常醒目的大字:内务府有司。 胤禑不由微微一笑,他还真没有想到,外祖父王国正,抛弃了光禄寺少卿的头衔,却只用内务府的名头。 横幅的潜台词是,内务府的老爷在此,速速回避! 必须承认,在如今的大清朝,内务府实权司官的金字招牌,比所谓光禄寺少卿,管用何止十倍以上? 就在等候官船靠岸的时候,胤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以及喘粗气的声音。 胤禑转身一看,好家伙,只见各种顶戴的官员们,一路小跑着,朝他奔了过来。 “正白旗满洲第四佐领下,署理通州大营都统,奴才额伦特,请十五爷大安。” “镶黄旗汉军第九佐领下,提督衔通州绿营总兵官,奴才施世骠,请十五爷大安。” “通州知州,卑职黄裳,拜见十五爷。” 胤禑一看,好家伙,算上图里海这个通州的最高级文官,整个通州地区的官场大佬,全都到齐了。 只是,胤禑很有些奇怪,他来迎接王国正,这些人怎么知道的消息? 不过,事情并不复杂,胤禑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必是康熙私下打的招呼。 康熙打这种招呼,肯定不关胤禑的事,必然是密嫔把男人伺候舒坦了,吹了枕边风。 щщщ⊙ t tka n⊙ ¢○ 这年头的大清,天大地大,枕边风最大。 “起喀吧。”胤禑摆了摆手,态度很冷淡。 在京畿地区,总共驻军六万余人,分为劲旅八旗和绿营兵。其中,通州大营的驻军约有三万八千人,密云大营的驻军为两万二千余人。 康熙一废太子之时,老十三拿着太子的手令,差一点点就成功的调动了通州大营的兵马。 从那以后,老十三就从圣祖实录里边,彻底消失了。 等到康熙驾崩之时,吸取失败教训的老十三卷土重来,不仅顺利控制住了通州大营的局面,还震慑住了蠢蠢欲动的密云大营,成功辅佐老四登上了皇位。 不然的话,老十三能是雍正朝的天下第二人么? 至于,尽人皆知的丰台大营,呵呵,在真实历史上,这个大营并不存在。 老四是个一窍不通的军事盲,康熙却是十分知兵之人,他怎么可能放松对通州大营的控制呢? 所以,胤禑对额伦特和施世骠,除了公事公办之外,没有一丁点多余的想法。 呵呵,他只要现在动心思拉拢这两个康麻子的心腹,不出二个时辰,康麻子就会收到告密的密折。 第六十六章 谁站C位? 额伦特,是西安将军佛尼埒(liè)之子,原本隶于镶红旗满洲。 因平三藩时,佛尼埒不仅守住了汉中,还病死于任上。 所以,康熙当时下恩旨,将额伦特抬入正白旗满洲。 施世骠就更不必说了,从他爹施琅开始的一大家子人,都受足了康熙的恩惠。 施家人,不仅抬入了上三旗,还得了世袭罔替的三等靖海侯,和洪承畴的三等轻车都尉相比,也该知足了。 额伦特很会带兵打仗,心眼子却不多,施世骠就不同了。 心有八窍的施世骠,见胤禑对他们十分冷淡,他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有些怅然若失。 自从收复了台湾之后,施家人的政治待遇,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只是,苦于是汉人抬旗的先天不足,施家人不敢胡乱下注,暗中搞政治投机。 汉人抬旗的家族,只要输一次,大概率一蹶不振,再无出头之日。 不管是哪个时代,不提前投机站队,就不可能分到政治利益的大蛋糕。 这是庙堂游戏的显规则,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胤禑秉承言多必失的原则,一直默默无声的负手而立。 他不说话,谁敢多嘴多舌? 一时间,整个官船码头上,竟然鸦雀无声。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王国正的官船缓缓靠到了岸边。 胤禑见状,随即迈开腿,缓步走向船边。 见胤禑动了,以图里海为首的通州官员们,也跟着往船边走去。 只是,图里海很懂规矩,他的右肩始终落后胤禑一个身位。胤禑走的快,他也跟着快。胤禑放慢了脚步,他也跟着放缓步速。 这时,船上的跳板已经搭上了岸,就见一名身穿锦缎的中年男子,快步下了船。 这男子惊讶的发现,在码头之上,居然有三名红顶子的二品大员,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分立胤禑的左右。 不须多问,只要稍微有点官场常识的人,必然看得出来,胤禑站的就是最大咖的c位。 谁曾想,那名中年男子,刚往胤禑这边走了两步,就被胤禑的侍卫队长崇善,抬臂拦了下来。 “尊驾,得罪了,搜身是卑职的职责所在,还请多多原宥则个。”崇善的话虽然说的很客气,搜身的态度却异常之坚决。 仔细的搜过身,确认没有凶器之后,崇善手抚刀柄,监视着中年男子,朝胤禑走去。 距离胤禑一丈远的时候,崇善转身抚刀,死盯着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一阵头皮发麻,知道这是命令他停下来之意。 “奴才王盛,请十五爷大安。”中年男子双膝一软,就地跪下行礼。 胤禑情不自禁的皱紧了眉头,亲妈密嫔曾经详细介绍过王家人的情况,他的大舅舅就叫王盛。 只是,王家人并没有抬旗,至今是民人,而不是旗人。 因此,奴才的自称,对民人而言,就很不合适了,极容易成为京城里的笑柄。 “诸位,我大舅舅久处于乡野之间,失礼之处,尚请见谅!”胤禑抱拳拱手,用罗圈揖表达了歉意。 图里海赶紧哈下腰,陪着笑脸,说:“十五爷,别说是令舅老大人了,就算是奴才等,也时常需要内廷总管们的礼仪教导,才不至于君前失仪。” 胤禑微微点头,冲图里海温和的一笑,图里海帮王盛卸责的定调,可谓是恰到好处。 经过胤禑和图里海的一唱一和,再有人敢拿王盛的失仪说事,那就是想和胤禑变成死敌了! 如今的胤禑,再也不是当初的透明背景板小阿哥了! 当今太子爷的连襟,户部的帮办阿哥,宠嫔的亲儿子,无论哪种身份,都足以震慑不够格的各路肖小。 更何况是,这三种身份,居然叠加到了一起! 得罪胤禑的严重后果,在场的诸位都想清楚了么? 解决了后患之后,胤禑走到王盛的跟前,伸出双臂,亲手将他扶起。 “舅父大人远道而来,实在是辛苦了。” 胤禑没理会有些懵圈的王盛,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随即长揖到地,异常正式的拜见了王盛。 “外甥胤禑,拜见舅父大人。” 照大清会典的规矩,皇子的膝下真有黄金,除了祖宗的牌位、皇太后、皇帝、太子、太子妃及嫔以上的宫妃之外,一律要立而受拜! 王盛此前曾粗略的学过拜见皇子的规矩,但是,临阵之时,脑子发懵就全忘了,居然傻站着发呆。 这边厢,王盛不说免礼,胤禑就只能一直保持长揖到地的姿势。否则,就算是失礼的不尊重长辈了。 幸好,乌林这小子有点鬼机灵,他当即窜前两步,伸手抓住王盛的手臂,十分用力的掐了一把。 王盛吃痛之下,终于醒悟了过来,赶紧伸臂搀扶着胤禑,站直了身子。 “舅父大人,外祖父和外祖母的身体,一向可好?”胤禑知道王盛是个土包子,没见过大世面,赶紧捡了他可以轻松回答的话题,开始了礼貌性质的家常问候。 “多谢十五爷的关怀,家严和家慈,身体一向尚可。只是家严在路上偶染风寒,有些咳嗽……” 说起自家父母的事儿,王盛原本十分紧张的情绪,逐渐放松了下来。 胤禑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没出更大的纰漏,勉强把场面圆了过去。 “舅父大人,嫔母娘娘曾有口谕,命您外甥我,务必登船拜见外祖父和外祖母,及各位长辈们。”胤禑担心王盛再出妖蛾子,干脆避开众人的耳目,在船上和亲人相会。 王盛啥也不敢说,老老实实的领着胤禑上了船。 进入船舱之后,胤禑赫然发现,舱内跪满了人。 “光禄寺少卿衔、内务府奉宸院员外郎,卑职王国正,叩见十五爷。”王国正毕竟担任知县多年,比较熟悉森严的礼制,规矩竟然纹丝不错。 胤禑快步走过去,亲手扶起了王国正,微笑着说:“外祖父大人,你老人家何须如此多礼?” 等王国正站稳之后,胤禑略事整理了衣冠,长揖到地,深深的行礼。 “外孙胤禑,拜见外祖父大人。” 王国正显然被吓住了,楞了一会,赶紧跪到地上还礼,嘴里连声说:“使不得,使不得,十五爷啊,莫要折了老朽的阳寿啊!” 胤禑笑着说:“又没有外人在,有何使不得?” 亲人之间的私下聚会,确实没必要太过拘束的假客套。 王国正毕竟当了多年的知县,大人物的平易近人,只能尽力配合,绝不能忤逆。否则,就是不懂事儿! 在王国正的介绍下,胤禑先拜见了外祖母黄氏,再依次拜见了舅舅和姨母们。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胤禑的两个姨父,居然也跟着来了京城。 第六十七章 留了好几手 这年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其实是很正常的逻辑。 因为,一人犯了重罪,也要株连整个家族。 没出五服的近亲属之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由于皇权不下县的缘故,宗族的势力,填补了乡村的权力真空。 往往,某家绝了嗣,亲戚们都会蜂拥而来,想方设法的吃绝户。 当然了,能吃绝户的亲戚,肯定没出五服。 出了五服的亲戚,就都是路人甲了,根本没资格吃绝户。 按照胤禑的计划,暂时在京里的内城,替王国正的这一大家子,赁一座五进的大院,把他们安顿下来。 俗话说的好,居京师,大不易。 这个不易,指的是,京城的房价贼贵,别说普通人买不起,即使胤禑这个皇子,也肯定买不起。 密嫔那里,倒是有些私房积蓄。但是,她的藏物,大多是康熙赏的珍稀宝贝,属于是民间根本不敢收的宫中禁物。 照规矩,谁敢私收宫中禁物,就是大不敬的重罪。 所以,密嫔只能把为数不多的私房金银首饰,让胤禑拿出宫,私下熔了,再拿给王国正,以表孝心。 反正吧,凡是带了宫里暗记的金银首饰,只要不彻底熔了,就是给自己惹祸上身。 不过,胤禑拿了首饰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交给王国正。 道理很简单,他的手头也不宽裕,内城五进大院的租金,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另外,还有他们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和日常花销,也不是小钱。 如果,把熔化了的金银首饰,一次性都给了王家人。将来,王家人万一没钱掏租金了,难道,胤禑有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露宿街头不成? 因为,时辰不早了,今晚肯定只能在通州过夜了。 这年头,有权就是幸福。 在图里海的布置之下,通州知州动用州衙的差役们,把通州最大客栈的客人们,全都赶了出去,腾空了住宿的位置。 起初,胤禑也被蒙在鼓里。等他惊讶的发觉,偌大的客栈里,竟然只有王家人之时,为时已晚。 在大清,官员们的易地调动,照规矩都有资格宿于各地的驿站。 但是,以王国正的品级,却没资格带着这么多人,免费吃住在驿站里。 驿站,除了官用之外,还具有一定的军用特殊性。不夸张的说,小小的驿丞,真被惹急了,他也有专门的渠道,可以把你干的坏事直接捅到朝廷里去。 历史上,曹家被抄之后,在离开江宁,迁回京城的路上,就因为得罪了驿丞,被人趁机落井下石,把刁状告进了雍正的养心殿。 雍正得知后,不由大怒,连施重拳,把曹家人砸得七荤八素。若不是老十三的力保,曹家即使回了京城,也很可能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了。 图里海和通州知州,都是明白人,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 骚扰官方举办的驿站,和清空民间商人的客栈,孰轻孰重,还需要问么? 草民这种生物,在大清官吏们的眼里,连个屁都不算! 在客栈里安顿下来之后,王家人略事洗漱,出来一看,好家伙,十几桌最上等的席面,摆的满满当当。 图里海告诉胤禑,这些席面,是他本人掏钱置办的。 胤禑又不是菜瓜蛋子,他怎么可能轻易相信图里海的鬼话呢? 十两银子一桌的上等豪华席面,必是通州知州为了拍马屁,特意用公款安排的。 以前,胤禑担任过县委的主要领导。他异常清楚的知道,迎来送往的接待工作,稍有不慎,就容易得罪上司。 得罪狠了上司,还想升官么,快别白日做梦了! 在大清,接待无小事,这是真理! 因男女有别的避讳,图里海善解人意的指挥手下人,把席面分别摆在客栈的二楼和一楼。 二楼是女眷,一楼是男宾,楼梯口有家仆把守,互不干扰,都可以放心。 至于王家的仆婢们,那就只能各自端着饭碗,躲到杂物房里去吃了。 胤禑的身份异常特殊,只要他在场,大家连饭都吃不安稳,那就不是亲民,而是故意虐客了。 所以,胤禑干脆找个借口回避了。 图里海不愧是接待高手,他把胤禑请进了隔壁的豪华私宅,席面也摆在了西花厅内。 二十几个炭盆,绕着西花厅内的墙边,摆了一整圈,满满当当。 西花厅的正门前,架起了硕大的牛皮屏风,把刺骨的寒风,彻底挡在了外头。 胤禑走进室内后,非但不觉得寒风凛冽,反而热得身上开始冒汗,被迫脱掉了带白貉子毛领的貂皮马甲。 “十五爷,请入上座!”图里海哈着腰,殷勤的请胤禑入席。 胤禑也没客气,径直坐到了正对花厅门的上席。 图里海顺势坐到了胤禑左手位的次席,额伦特和施世骠依次坐到了胤禑的右手边。 有些老电视剧里,官场宴客之时,居然有人背对大门,大模大样的喝酒吃菜。 咳,剧里的历史顾问们,实为清史砖家也。 撇开家宴不谈,凡是宴请贵客的大席面上,背对着门的两个位置,不仅没有凳子,也根本不允许坐人。 只因,那里是仆婢们上菜的通道。 在大清的官场上,有个尽人皆知的宴客规矩,即:谁敢挡住上席贵客的视线,那就是赶人滚蛋的巨大侮辱! 高官宴客,岂能无乐? 刚开席不久,一队昆曲的戏子,粉墨登场,开始咿咿呀呀的唱起来。 胤禑的身份太过尊贵了,在场的人又都是红顶子的文武大员,自然不可能像坊间的地痞一般,行为粗鄙不堪。 “十五爷,您老接了贵亲,实在是可喜可贺。奴才抖胆,敬您一盅。”图里海率先哈腰敬酒。 场面上通行的交往原则是:花花轿子互相抬。 至于,酒话可不可信,那就要看实力和地位了。 图里海的接待工作,确实做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胤禑便笑着举了杯,主动和他碰了盏。 轮到额伦特敬酒的时候,胤禑只是摆了摆手,命他坐着遥敬即可。 额伦特是个粗人,只知道忠于康熙,他倒是没多想。 可是,施世骠就不同了,这家伙的想法可就多了。 当然了,这也和施家在郑成功的猜忌之下,差点被灭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吃了这么大的亏,总要吸取一点点教训吧? 所以呢,施琅时常教育儿子们,只忠于今上。 大白话就是,谁当皇帝,施家人就效忠谁。 第六十八章 遍地都是告密的 胤禑不想拉拢在场的任何人,大家敬酒,他就喝。不敬,他就独自喝。 人在庙堂,最重要的事情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定位,以及根本利益所在。 酒可以多喝,话不能乱说。 图里海见胤禑的话很少,便绞尽脑汁的想活跃席间的气氛,于是,话题逐渐奔着女人去了。 这年头,说真话,容易惹祸上身。假话太多,又容易引起贵客的反感。 说荤段子和痞话,即使今上耳闻了,顶多是晒然一笑而已,不会真当一回事儿。 图里海说荤段子,胤禑听到有趣的时候,便哈哈一笑,接着举杯相碰,就是不多说半个字。 胤禑是已经熟透了的老政客,他只带了耳朵,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 皇宫,是全天下最吃人的地方,胤禑若不谨言慎行,迟早会被圈禁到死。 散席之后,在图里海的周到安排下,胤禑住进了豪华私宅的主院。 额伦特回了军营之后,当即写了一封密折,命人加急送进宫里去。 与此同时,图里海也连夜给老四写了一封数千言的长信,把接待胤禑的整个过程,巨细无遗做了禀报。 施世骠回兵营之后,先挑着灯笼巡了夜哨,这才回到大帐内,开始逐字逐句的给康熙写密折。 施琅临终前,曾经再三叮嘱儿子们,只须站稳忠君的立场即可,万事莫争先。 胤禑沐浴之后,刚坐下来喝了半盏茶,就见乌林进来,小声禀道:“爷,图里海送了两个小美人过来侍寝,奴才没敢答应,挡在了院门外。” “嗯,很好,你做的好极了。”胤禑满是欣慰的夸奖乌林,“将来的好日子,还长着呢,眼皮子绝对不能太浅。” 得了夸奖的乌林,胆气也壮了,笑嘻嘻的凑趣说:“奴才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却也知道,主子您根本就不稀罕通州这种小地方的美人儿。” 胤禑瞥了眼乌林,嗯,这小子伺候在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别看没了根,却眼明心亮,知道他看不上等闲的女子。 作为户部的帮办阿哥,因为对老四的巨大影响力,不夸张的说,只要胤禑乐意,多的是想拍马屁的人,主动送钱送物送美人。 但是,胤禑从小见惯了密嫔的绝美仙姿,不客气的说,对美色的诱惑,近乎免疫了。 到目前为止,被胤禑入过的几个女子,都是被动接纳的。 盈月和秋桐,那是宫规决定的试婚格格,如果不收下,她们只有死路一条。另外,春姬,是老四所赠,胤禑也必须收下。 除此之外,能入胤禑法眼的女子,至今空缺。 等正式大婚之后,不管是嫡福晋,还是侧福晋,都必然会附带至少一名美貌的通房大丫头。 尼玛,胤禑又不是见女人就上的种马,这已经多少女人了? 就说老四吧,他很喜欢大权在握的滋味儿,不怎么贪恋美色。 但是,康熙在选秀女的时候,顺手硬塞几个格格给老四,也是常有之事。 唉,对于康熙喜欢给儿子们塞女人的坏毛病,胤禑压根就看不顺眼。但是,必须承认客观现实,这种事也极有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一夜好梦。 第二天早上,胤禑在院里用罢了早膳,才步行去了隔壁的客栈。 王家的仆人,领着胤禑正往里边走的时候,忽然,道旁出现了一名相貌出众的女子。 “贱妾王氏,请十五爷大安。”那名女子呆了呆,显得有些惊慌,却还知道蹲身行礼。 胤禑一看那名女子梳的鹅胆心髻,就知道,必是王家的未婚女儿,也就是他的表妹之一。 “起吧。”胤禑没拿正眼看她,当即迈开大步,仿佛躲避瘟疫一般的走得飞快。 在礼教森严的大清,但凡和未婚的表妹,有一丝丝说不清楚的勾连,在密嫔的巨大压力之下,胤禑难逃纳表妹为妾的命运。 站在王家人的立场上,绝对乐意把女儿塞给胤禑为妾,这样才能长保富贵不堕。 可是,胤禑不乐意! 尼玛,爷又不是弄不到美人儿的小瘪三,你们王家人,至于逼着未婚的大姑娘,主动抛头露面么? 在这个女子普遍早婚的时代,所谓未婚的美人儿,也就是个小美人坯子罢了,身体根本没有发育成熟。 咳,哪哪都是平的,有啥美感可言? 曹阿瞒,为何喜欢别人的老婆? 不就是因为,已婚的美貌女子,哪哪都熟透了么? 胤禑进屋的时候,王国正和几个儿子,也都等候多时了。 行礼如仪后,经过一番拉扯,胤禑坐到了王国正的下首位。 趁着上茶的工夫,胤禑从椅子上站起身子,拱手道:“外祖父大人,照朝廷的规矩,外任官回京,必须先递牌子进宫,等候陛见,不能擅自入都。” 王国正捋着花白的胡须,点头说:“十五爷所言极是,老夫已经命人进京,递了牌子请见。” 反正是私下的场合,王国正嘴里的十五爷,和胤禑尊称的外祖父大人,即使有些违和感,也无伤大雅。 有王国正在场,胤禑的几个舅舅们,都没有座位,只能分列两旁的伺候着。 王国正非常关心密嫔的近况,问的异常仔细。 胤禑也答得十分清楚,一言以蔽之,密嫔的小日子,过得还算是平安喜乐。 实话说,如果不是外祖母黄氏,已有资格进宫拜谒密嫔,胤禑真打算把密嫔的处境,渲染得一团漆黑。 祖孙两个聊了一个多时辰,王国正总算是放心了,叹息道:“唉,是我对不住密嫔娘娘啊。” 这话多少有些犯忌讳了,却获得了胤禑的好感。 王国正的话里显然有话,那意思是说,当初不把密嫔送给康熙,现在就可以共享天伦之乐了。 毕竟做了多年的知县,王国正已经很熟悉官场的规矩,有些话打死也不能说白了。 在庙堂之上,人人逐利,乃是司空见惯之事。 但是,王国正竟然隐约有些后悔,把密嫔送进吃人的宫里,至少是人性未泯。 第六十九章 乾清宫血案(1) 宫里的女人,看似尊贵异常,其实是关在笼中的金丝雀罢了。 再看王国正的其余几个女儿,想逛街就逛街,想回娘家就回娘家,小日子别提多舒坦了。 王家的女婿们,因畏惧三个皇子在背后给王家撑腰,也都不敢纳妾。所以,胤禑的姨母们,无须担心晚上枕边无人。 这年头的婚姻,底色是门当户对的利益联姻。 王家在宫里有密嫔娘娘撑腰,还有胤禑、老十六和老十八,这三个皇子帮着撑门面,呵呵,不夸张的说,王国正当时挑女婿都挑花了眼啊。 既然是自家人,王国正也没瞒着胤禑,索性把想法,一股脑的都说了。 “不瞒十五爷您说,老夫打算恩荫一子,经商一子,捐纳一子。” 随着王国正的侃侃而谈,胤禑心里透亮,老头子想把三个亲儿子,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免得落埋怨。 这年头,家族越大,大家长就越难一碗水端平。 稍有些许不公平的分配措施,儿子们当面不敢说啥,儿媳妇们谁是省油的灯? 嘿嘿,妯娌之间,肯定会爆发明战或暗战。 清官难断家务事,难就难在,手心手背都是肉,无法暴力解决。 照例,四品官,有资格荫一子做官。 不过嘛,由于僧多粥少的缘故,大多数情况下的荫官,都只能按序列排队,参加遥遥无期的候补官员队伍。 就本质而言,荫官也就是个政治待遇而已,比如说,有资格直接递手本,面见知县或知州老爷。 王国正既然主动和胤禑商量王家人的家务事,显然是希望胤禑帮着出力了。 知母莫若子! 以胤禑对密嫔的了解,她是格外希望王家人,个个都过上好日子。 如果,胤禑现在推三阻四的不想帮忙,等外祖母黄氏进宫见了密嫔,肯定要说几个亲儿子的前途大事。 到那个时候,胤禑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而王家人的大事呢,也就变成了,不想帮也得帮的母命难违了。 与其被动从命,不如主动帮王家人解决掉难题,这是很现实的考虑。 亲戚的麻烦事,之所以难办,难就难在感情的不可抗力。 胤禑是老官僚了,自然分得清楚其中的利弊。 主动帮王家解决了大问题之后,以后再有麻烦事的时候,胤禑在密嫔那里,就可以说硬话反怼了。 若是一点忙都不帮,真惹毛了密嫔,让她给康熙吹了枕边风,肯定够胤禑喝好几壶的。 “外祖父大人,恩荫之事,您这边只须按照朝廷的规矩,按部就班的办理即可。等吏部下了告身,进入候补的时候,帮舅舅寻个较好的部衙实缺,就包在您外孙我的身上了。” 谁料,胤禑的话音未落,就见大舅舅王盛,当即跪了,重重的叩首道:“谢十五爷的大恩大德!” 胤禑赶紧起身,亲手扶起了王盛。 不客气的说,当时,王盛第一个下船,拜见胤禑的时候,胤禑就已经猜到了,他必有所图。 喧闹了一番后,胤禑对照着王国正的要求,逐一给予了解决的方案。 “至于经商一事嘛,待您外孙我写封信给苏州织造李煦,请他帮着拿一张两淮的盐照,倒不算难事。因为,表舅李煦兼着两淮巡盐御史的要职。” 大清的盐业,那可是官府绝对垄断的暴利行业。其中的利益太大了,若无强龙的力压,根本不可能插手进去。 “不瞒外祖父您说,您外孙我,恰好在户部帮办捐纳处的部分事务。只要捐足了银子,再由我亲自出面,给吏部的司官打个招呼,只须办成指省候补即可。” 胤禑的态度异常谦逊,但是,话里话外,却透露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他有手眼通天的能耐。 所谓指省候补,意思是,事先派人做通某个省的接收工作,再让吏部特意指定,去那个省候补。 只要吏部的手续齐全了,下边的某省巡抚那里,早被胤禑拿捏着摆平了,这就可以确保某个舅舅有实缺的官儿做。 吏部管乌纱帽,确实是天下第一实权衙门。 但是,以胤禑是户部帮办阿哥的身份,若想拿捏某省的解饷、解粮及奏销事务,可谓是易如反掌尔。 别说胤禑这种大佬了,就算是户部随便一个员外郎,去下边省里出公差,哪个布政使敢不亲自出面接待? 天下之权,一曰官帽子,一曰钱袋子,一曰刀把子,和这三样沾了边,才有真实权。 这年头,各地收的税,朝廷必须占大头。不跑户部衙门,不可能钱进地方。 历史上,光绪的老师翁常熟,利用兼任户部尚书的实权,把掌握北洋兵权的李合肥,卡得七孔冒火,却又完全没脾气。 王国正故意提了三个要求,就是想看看,密嫔对他的真实态度。 如今,答案已经揭晓了,密嫔还是他的亲闺女。 道理并不复杂,若是胤禑敷衍了事,王国正就打算让三个儿子,都回苏州跟着李煦混饭吃。 王国正的疑虑,彻底烟消云散之后,待胤禑更是无比的亲热。 胤禑早就看明白了,这年头的各种关系,归根到底,就两种价值:一曰情感价值,二曰利益价值。 王国正进京之前,也就是个小小的七品知县罢了,他有啥利益可以给胤禑?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情感价值了。 毕竟是胤禑的母族,彼此都有很近的血缘关系,胤禑动用特权,帮着裙带们升了天,也能堵上密嫔的嘴了。 至于,将来王家人混得如何,呵呵,胤禑轻易不可能再插手了。 男人们,主要是图的利益,胤禑其实挺容易就把他们打发了。 可是,胤禑在舅舅王盛的陪同下,进入后院时,嗨,就像是水珠子掉进了高温的油锅里,瞬间炸起了无数的爆响。 我的个天,十个舅表妹和五个姨表妹,还都是未婚,令胤禑的头皮一阵发麻。 彼此见礼的时候,胤禑认出偶遇的那名女子,她叫王惜月,是大舅王盛家的表妹。 这年头,女性的闺名,一律禁止外传,免得惹来闲言碎语,最终影响家族的名声。 胤禑心里一片透亮,王国正本是个下贱的工匠头子而已,只因把闺女送给了康熙,就获得了极大的利益。 照着葫芦画瓢,王家人只怕是打的这个主意吧? 密嫔的手里没多少银子,但是,这十几年倒是积攒了数量惊人的各种珍奇首饰。 胤禑按照密嫔的安排,命乌林和小金子,分别捧来了密嫔的赏赐。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胤禑故意把这些礼物,都交给了外祖母黄氏,再由黄氏转交给众多的表妹们。 以前,黄氏还是贱民的时候,自然不懂胤禑的用意。 可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知县太太之后,黄氏隐约察觉到了,胤禑对表妹们的疏远。 黄氏难以抑制的有些失落感,不过,她转念一想,等递牌子进宫,拜见了密嫔之后,还有机会。 为啥胤禑最合适呢? 唉,岁月不饶人,黄氏的孙辈姑娘们,年纪最小的已经十二岁了,根本拖不起啊! 老十六的年纪太小了,纳个比他年纪大的妾,传出去肯定会被人笑话。 至于,老十八才五岁而已,那就更指望不上了。 在客栈,陪着王国正用罢了午膳之后,胤禑趁着喝茶消食的机会,起身提出了告辞。 “不瞒外祖父您说,我只请了两天假,今晚日落前,必须回到京城。否则,必被言官弹劾。” 照大清的规矩,皇族及宗室成员,若无旨意,不得擅自离京。否则,擎等着夺爵或圈禁吧。 胤禑的理由光明正大,王国正也无法阻拦,只得放他走了。 马车启动的一瞬间,胤禑长吁了浊气,他很庆幸自己的远见。 按照密嫔的想法,是打算让王家人,都住进胤禑的宅子里。反正,胤禑的赐第之西路院子,全都空着没住人。 可是,胤禑早有预见,亲戚们,请神容易,送神难! 不客气的说,胤禑宁可出钱帮亲戚们在外边租住大豪宅,也不可能自己主动惹了麻烦进门。 次日早上,宫里就传出了消息,命胤禑领着王国正,即刻进宫请训。 眼看着,京里各衙门就要封印了,康熙给面子的在节前召见王国正,胤禑其实已经猜到了。 但是,胤禑没猜到的是,康熙居然让他带着王国正进宫“请训”。 没办法,胤禑只得穿戴整齐,卡着康熙用晚膳之前,领着王国正,进了东华门。 大清的规矩,旗人权贵走西华门,汉臣们走东华门,皇子们一般走神武门。 到了乾清宫后,胤禑刚把皇子专属的“红头签”递进去,当值的隆科多,就跑出来叫他们进去。 胤禑昨晚睡得很好,精神自然抖擞。 可是,王国正就显得有些萎靡不振了。只因,他昨晚一直在乌林的教导下,学习“请训”的规矩。 陛见,是封疆大吏等红顶大员们,才享有的待遇。中低级官员,进京拜见康熙,则为请训。 原本,按照正常的请训流程,王国正需要跟着礼部的官员,学习面君的各种礼仪,至少七天以上。 然而,有康熙的特旨,自然是一切从简了。 但是,面君的基本礼仪,王国正必须熟练掌握。 胤禑领着王国正进入乾清宫的西暖阁后,率先行了大礼。 “臣儿胤禑,恭请圣安。” “光禄寺少卿衔、内务府奉宸院员外郎,臣王国正,恭请圣安。” 王国正伏地磕头的时候,胤禑暗暗松了口气,昨晚的功课没有白补,礼仪的第一关,算是过了。 “起吧。”康熙的态度显得异常温和,“来人,赐座。” 随着康熙的一声吩咐,梁九功搬来了一张锦凳,轻轻的搁到了王国正的跟前。 就在王国正推辞着不敢坐下的当口,胤禑一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呵呵,室里除了外祖父,就是汗阿玛,胤禑只能乖乖的站着别动。 “王国正,你生了个好女儿啊。”康熙显然来了兴致,猛夸密嫔的各种好处。 王国正没见过这种大场面,心里早就慌成一团乱麻,他根本不敢搭话,只是垂头闭紧了嘴巴。 康熙唱了一阵独角戏,发过感慨后,王国正却没有任何回应。 也许是觉得有些扫兴了,康熙便吩咐道:“来人,叫十八阿哥过来见见他的外祖父。” 不大的工夫,梁九功进来回话。 “回万岁爷,十八阿哥说他身子不舒坦,已经叫了太医。”梁九功不敢说真话,只能编瞎话糊弄康熙。 老十八是在乾清宫里养大的皇子,康熙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呢? 可是,康熙喜欢溺爱幼子。未成年的太子,才五岁的老十八,都被养得格外娇纵。 “嗯,知道了。”康熙的兴致,又被扫了一次。 胤禑确实不知道,康熙命他领着王国正进宫请训,究竟是个啥意思。 但是,胤禑非常清楚他自己的定位,当好闷嘴葫芦似的背景板即可,如无必要,绝不多说半个字。 康熙耐着性子,详细的询问了王国正的近况。 胤禑一直装木雕,始终垂着脑袋,深入的研究,地面金砖的成色。 就在气氛逐渐缓和的时候,忽然,从阁外传来了幼童的嬉笑声,“魏珠,你来追爷呀,快来追爷呀!” 胤禑心知不妙,赶紧把头垂得更低了,惟恐沾了亲弟弟的晦气。 可是,康熙却没打算放过他,怒斥道:“胤禑,你怎么教弟弟的?” 换作一般人,生怕得罪了康熙,肯定跪地请罪了, 可是,胤禑却异常淡定的说:“回汗阿玛,臣儿以为,十八弟继续溺爱下去,迟早……”故意停下来,不把话说完。 康熙何等精明,胤禑的意思明摆着是指责他呢,养不教,难道是兄之过么? “你……”康熙气得两眼冒火,竖手指着胤禑,破口大骂,“你个不孝孽畜,好大的狗胆?” 可是,胤禑不仅没有伏地请罪,反而振振有词的说:“史有明记,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尽管胤禑说的很委婉,然而,以康熙的博学,几乎脱口而出,“郑伯克段于鄢!” “好好好,你真是朕的好儿子啊!”康熙气得七窍生烟,怒吼道,“你莫非以为,朕不敢杀你么?” 胤禑并没有被吓跪了,反而挺直了腰杆,大声说:“只有李三郎那种昏君,才会杀子,臣儿何怕之有?” 是啊,只有李隆基那种混蛋皇帝,才有可能一日杀三子。 这话反过来看,等于是当面夸康熙是个有道之圣君! 关于老十八的教育问题,胤禑早就想发言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罢了。 不管康熙的想法是个啥,胤禑肯定想挽救老十八。 老十八这小子,被康熙溺爱的不像话,即使不夭折,也迟早会惹下杀身大祸。 胤禑的心里,还是很有底气的,并不是虚张声势的假正经。 他和康熙讨论的是老十八的教育问题,他即使这次服了软,也是后患无穷。 以后,老十八干的所有坏事,脏水都会泼到他的身上,再也洗不白了。 “孽畜,孽畜……”康熙显然没被胤禑的花言巧语所蒙蔽,他在盛怒之下,居然抓起了桌上的茶盏,恶狠狠的砸向胤禑。 胤禑常年练习弓马骑射,身手异常之矫捷,侧个身子,就躲过了茶盏的袭击。 “小棍受,大棍走,臣儿告退!”胤禑撒开两腿就跑,没等康熙反应过来,他已经奔出了西暖阁。 “传朕口谕,拦住十五阿哥。”康熙气得不轻,厉声下令。 窗外的太监,当即扯起喉咙,大声传话:“传万岁爷口谕,拦住十五阿哥!” “传万岁爷口谕,拦住十五阿哥!” 康熙的口谕,在太监们的接力吆喝之下,几乎眨个眼的工夫,就传到了乾清宫门口。 于是,胤禑刚奔下乾清宫的台阶,就被一等侍卫吴什,带人拦了下来。 “十五爷,奴才也是奉旨行事,得罪了。”吴什哈下腰行礼,嘴上说的很客气,挡住胤禑去路的决心,却是毋庸置疑的坚定。 第七十章 乾清宫血案(2) 西暖阁内,王国正早就吓傻了,大张着嘴巴,呆呆的坐在凳子上,仿佛石雕一般。 康熙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仿佛室内没有王国正这个人似的,冷冷的吩咐道:“不许记。” 王国正若是鸿儒出身,他就听得懂康熙的意思,其实是,父子开闹的丑事,不许记入起居注。 很可惜的是,工匠头目出身的王国正,其文化素养,顶多也就是在师爷的协助下,看得懂公文而已,他那里知道其中的弯弯绕呢? 康熙闹了个大没脸,也不好意思继续和王国正拉家常了,摆了摆手,说:“跪安吧!” 王国正这才如梦方醒,赶紧跪下磕头行礼。 出乾清宫的时候,被吓得肝胆欲裂的王国正,脚下走得飞快,浑然没有发现,胤禑就站在不远处,默默的注视着他的背影。 凛冽的寒风之中,胤禑足足站了近一个时辰之久。 就在手脚都冻麻木了之时,忽然,梁九功走到了他的面前。 “传皇上口谕,著十五阿哥明白回话!” 没办法,该死的万恶皇权,胤禑只得跪了接旨。 “十五阿哥,皇上问你,忤逆君父,该当何罪?” 胤禑听得很清楚,梁九功对他的称呼,已经彻底变了。 十五爷变成了十五阿哥,您也改成了你。 不过,胤禑既没有搞扎小人诅咒之事,又没有篡位之心,更不想替康熙做掉太子,有啥可怕的? “回汗阿玛,哪怕杀了臣儿,臣儿还是坚持认为,不能继续溺爱十八弟了,那真的会害了他。” 事到临头,怕又何用? 就算是威虎山的土匪头子座山雕,也很欣赏胆气过人的杨子荣。 胤禑想得很清楚,不赌,肯定没前途。赌了,反而有一点点翻盘的希望。 更重要的是,胤禑是康熙的亲儿子,而且,康熙是个又当又立,想装圣君的惯犯。 没有正经的理由,康熙也不可能真的圈禁了胤禑。 一废太子之时,老十三干的大事,足以掉十次脑袋,却只被圈禁了一个多月,就放虎归山了! 哼,你们都拍康麻子的马屁,就小爷不拍,有种放马过来吧? 梁九功本以为,胤禑会跪在地上,苦苦求饶。 谁曾想,胤禑不仅不求饶,反而大肆指责康熙不会教育老十八! 我的个小乖乖呀,十五爷,您真的是虎胆啊! “十五阿哥,皇上还问你,是谁教唆你的?”梁九功终于问出了胤禑早有准备的重点。 小透明阿哥,如果没人教唆,谁敢如此的猖狂? “回汗阿玛,明人不做暗事,十八弟是臣儿的同胞亲弟弟,臣儿方敢冒死进言。若是别的弟弟,臣儿绝不敢妄言,自有汗阿玛亲自教诲。” 梁九功一听这话,冷汗当场浸透了顶戴,不得了,要出大事了! 我的十五爷啊,就算是真话,可以偷偷的想,也绝对不能说出口啊! 众目睽睽之下,梁九功不敢有任何惹来嫌疑的动作,问了两句话后,掉头就走了。 “他真这么说的?”康熙很有些难以置信的瞪着梁九功。 “回万岁爷,就算是奴才借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添一字,或减一字。”梁九功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跪了。 “诤子不败家!”康熙沉默良久之后,忽然长叹一声,吩咐道:“去南书房看看,谁在轮值?” 梁九功暗暗松了口气,他赌对了,没敢对胤禑落井下石的添油加醋。否则,中官(关)村乱葬冈的野犬,又要享用一顿骨肉大餐了。 伴君如伴虎,不懂的人,都去见阎王了! 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雪,手脚已经冻僵的胤禑,忽然看见,张廷玉从不远处,匆匆走过。 胤禑和张廷玉素无交往,自然不会主动和他搭讪。 客观的说,以胤禑对张廷玉的了解,就算是他搭了讪,无比精明的张廷玉也会故意装聋。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就在胤禑冻的快要站不住的时候,张廷玉忽然捧着旨意,出现在了他的跟前。 “有旨。”张廷玉高高的举起了他亲手拟的旨意,厉声喝道。 于是,胤禑跪进了风雪之中,伏地听旨。 “上谕,皇十五子胤禑,著署理总管内务府大臣,钦此!” 嗨,赌对了! 胤禑暗暗松了口气,他隐隐觉得,已经摸到了康熙的脉搏。 康熙这辈子,到现在为止,享受的就是一言九鼎的美好滋味。 平三藩,收台湾,尤其是宰了索额图之后,朝堂之上,已经没人敢不听话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胤禑这个妖孽,横空出世了。 常言说得好,物以稀为贵! 就算是完颜构,亦有三、五忠臣,可以说说私房话吧? 嘿嘿,康熙同志,高处不胜寒,寂寞如雪啊! 不过,胤禑心里无比的透亮,无事给好处,其中必然有诈。 若是胤禑毫不犹豫的接了旨,嘿嘿,接踵而至的大铁锤,一定会把他砸得遍体鳞伤。 因为,胤禑有人性,且淡泊名位的人设,直接就崩了! 哦,刚才挺硬气的,现在赏点小骨头,你就跪了,你把朕当猴儿耍么? 有人性这玩意,在皇帝家,比啥都金贵,可遇而不可求! “张衡臣,请代为转奏汗阿玛,臣儿想去守护孝陵,打算在皇祖考的牌位前,好好忏悔自己的罪孽。”胤禑的反应,把张廷玉吓的魂不附体。 清孝陵,乃是顺治爷的陵寝,位于直隶遵化的昌瑞山主峰南麓。 胤禑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既然康熙不爱他,干脆把他流放去守陵算了,从此父子俩人,再不相见。 这不是公然怨怼君父,又是什么? 一直心如铁石的张廷玉,史无前例的心乱如麻,手指不禁微微发颤。 此时此刻,只要稍有应对失措之举,就会跌落万丈深渊! “十五爷,请恕卑职直言,一再忤逆君父,绝非人臣之善。十五爷,管理内务府,那可是天大的肥缺啊,还请接旨吧。”张廷玉哪敢进去替胤禑传话啊,那不是自己作死么? “可是……” 张廷玉多聪明呀,他惊慌的察觉到,胤禑居然还想反抗,便抢先劝道:“十五爷,您毕竟是皇上的亲儿子,要多顾全大局啊。” “可是……”胤禑还想反抗。 张廷玉也顾不得钦差的体面了,异常猥琐的弯下腰,可怜兮兮的剖陈利害,颤声说:“我的十五爷呀,您就算是不替您自己着想,也应该替密嫔娘娘、十六爷和十八爷,多想一想啊!” 见张廷玉就差跪着哀求他了,胤禑故作姿态的想了想,这才慢腾腾的跪了,硬梆梆的说:“臣儿领旨。”故意漏了谢恩二字。 何为大局?不就是康熙的面子,大于天么? 望着胤禑远去的背影,张廷玉心里憋的贼难受,闷的发慌,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尼玛,胤禑只领旨,却不谢恩的姿势,就算是借张廷玉十万个胆子,他也不敢传给康熙知道。 康熙再宠张廷玉,张廷玉也是外人,还是汉臣。 作为饱读典籍的鸿儒,张廷玉哪能不知道,疏不间亲的道理呢? 胤禑潇洒的走了,张廷玉却还要交旨复命。 “衡臣,怎么去了这么久?”康熙皱紧了眉头,略带不满的质问张廷玉。 张廷玉哪敢说实话啊,他哈着腰,小心翼翼的禀道:“回皇上,外面风雪极大,微臣担心摔了旨意,走得略慢了一些。” 是啊,天寒地冻的恶劣气候下,臣害怕摔跤,可不得走慢些么? 谁曾想,康熙冷笑道:“衡臣啊,你就甭替那个孽畜遮掩了。那是头犟驴,倔脾气上来了,连朕都不放在眼里。” 张英曾经教育过张廷玉,康熙真想下毒手的时候,绝不会口出恶言的打草惊蛇。 当年,康熙擒鳌拜的时候,鳌拜事先没有丝毫察觉,也完全没有提防。 结果,鳌拜进宫去拜见太皇太后的时候,冷不丁的就被索额图带着李煦、曹寅等哈哈珠子们,抓了个正着。 张廷玉正想帮着胤禑说说话,免得把他自己拖入万丈深渊。 谁曾想,跟着张廷玉去传旨的乾清宫首领太监马士恩,眼珠子微微一转,忽然跪下告了密:“回万岁爷,十五阿哥不仅不肯接旨,他还说,想去替顺治爷守陵……” 此前,胤禑确实没机会得罪马士恩。但是,老十八曾经把尿撒到马士恩的身上,马士恩敢怒不敢言。 活该胤禑倒霉了! 张廷玉心下大骇,几乎在刹那间,顶戴内的头发完全湿透了,小水珠子随即淌进了衣领子里,浸透了背心。 第七十一章 乾清宫血案(3) “哦,那个孽畜,他真这么说的?”康熙并没有当场发作,反而缓和了脸色,平静的吩咐道,“去,把随同马士恩一起去的人,叫几个进来。” 守在门边的魏珠,赶紧脆声应了,快步往外面走,去找目击证人了。 不大的工夫,御前二等侍卫海青和关保,被魏珠领进了西暖阁内。 “奴才海青,恭请圣安。” “奴才关保,恭请圣安。” “朕问你们,十五阿哥接旨之时,可有口出妄言?”康熙的嘴角竟然噙着一丝笑意。 张廷玉赶紧把头一低,心里一片透亮,真要出大事了! “回皇上,奴才站得比较远,外头的寒风又很大,并没有听见十五阿哥有何妄言。”海青早就恨极了马士恩这个告密小人,报复的机会千载难逢,赶紧落井下石。 “回皇上,除了十五阿哥跪领旨意的谢恩,别的就没听见了。” 上次,关保只是和御茶房里的秦姑姑,开了几句下三路的荤笑话,就被马士恩告了密。 结果,原本要晋升为一等侍卫的关保,楞是原地没动。 常言说得好,挡人仕途晋升之路,比杀人父母还可恨! “来呀,将马士恩这个刁奴叉出去,杖毙!”康熙早就气炸了,真想杀人分化泄愤。 关保心下一阵狂喜,起身就扑向了马士恩,哈哈,苟日的告密小人,你也有今天啊? 海青就在马士恩的身边,他的反应更快,伸出长臂,就捂住了马士恩的嘴,防止他大喊大叫的呼救。 等张廷玉听见康熙的说话声,咳,马士恩早就无声的被拖出去了。 “衡臣,真难为你了,朕心里有数!”康熙的心里啥都明白,但是,马士恩死的真不冤。 在御前伺候的奴才们,竟敢起了歪心思,妄想挑拨康熙和胤禑的父子关系,那就活该杖毙。 在大清,康熙想收拾谁,就收拾谁,根本不许反驳。但前提是,康熙自己的独立判断,而不能被身边人所利用。 不管哪个朝代的皇帝,都异常痛恨,被人当傻子一般的玩弄于鼓掌之间! 张廷玉重重的碰了个头,轻声道:“皇上乃是千古少有之明君,圣明烛照,洞鉴万里。” 康熙显然听懂了张廷玉打的哑谜,他不由微微一笑,说:“衡臣啊,汝颇有古大臣明事理的遗风。” 大白话就是,好好干,朕很看好你哦! 这显然是,即将获得提拔晋升的明确信号了! 张廷玉再次叩首,异常诚恳的说:“替君父分忧,乃是人臣的本分。臣父屡屡教导微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得有任何私心。” 皇上,臣虽然说了善意的谎言,但是,臣并无私心,请您明鉴。 桐城张家,不愧是家学渊源,张廷玉这么一解释,等于是撇清了将来秋后算帐的巨大风险。 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们,犯了死罪,照例由慎刑司的职业打手们,负责执行。 见马士恩居然被堵着嘴的绑来了,慎刑司郎中肃平,竟然喜得直搓手。 “哈哈,马士恩这个喜欢告密的狗奴才,他也有今日啊?” 肃平亲自挑选了两个心腹打手,接着下令,把马士恩牢牢的绑到长条凳上。 两名打手,没看马士恩,而一直盯着肃平的暗示。 只见,肃平的右手,沿着下巴,从左侧摸到了右侧,很完整的摸了一圈。 两名打手,彼此对视了一眼,眼里的噬人凶光,遮都遮不住了。 “嘿!”其中一名打手,举起了手里的粗大刑棍,恶狠狠的打在了马士恩的腰眼上。 “嗨!”另一名打手,早就憋足了力气,豁出吃奶的劲儿,举棍就打,不偏不倚的砸断了马士恩的脊柱。 只两棍而已,别看马士恩还能虚弱的喘气,已经算是死人了! 没办法,墙倒众人推,活该平时不积德的马士恩倒霉! 站在一旁监刑的魏珠,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狗奴才,竟敢妄想顶了你魏爷爷的缺,真该死! “啪啪啪啪……” 只用了五棍,马士恩便咽了气。 魏珠和肃平,先后验了尸,嗯,真没气了。 接着,魏珠命叫来的刘太医上前确认。 刘太医不敢大意,把了一刻钟的脉搏,这才回禀说:“回魏老爷、肃大人,已经死透了。” 魏珠点点头,吩咐道:“签字画押吧。” 三个人,先后在慎刑司的行刑文书上,签字画了押。 嗯,到此时为止,杖毙的法定程序,算是走完了。 将来,若是有人在外边,发现了活蹦乱跳的马士恩,嘿嘿,就轮到他们三个,一起去见阎王了。 “来人,卷吧卷吧,扔去定福庄,喂了野犬!”魏珠掏出了袖内白帕子,捂住了口鼻,免得沾惹了刺鼻的血腥气。 “别介呀,魏老爷,这种狗奴才扔去定福庄多麻烦呀?中关村的乱葬冈又近,又合适,您说呢?”肃平恨极了喜欢告密的马士恩,巴不得他早点被野狗分吃了。 肃平的大靠山就是德妃娘娘,即使是魏珠,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成,就依肃老爷的意思办。” 漫天寒雪之中,可耻的告密者马士恩,终于遭了报应。 胤禑走出宫门之后,望着漫天飞雪,隐有仰天长啸之意! 嘿嘿,数遍整个大清朝的顶级天龙人之中,挺直腰杆子,站着拿康麻子的好处,除了他十五爷之外,还能有谁? 冥冥中若有神助,康熙的软肋,竟然被胤禑摸到了几许脉络! 皇帝是那么好当的么? 害怕太子篡位,担心老八铤尔走险,又怕老三和老十三互杀,康熙活得真累! 历劫之后的胤禑,看似可喜可贺的独当一面了。 实际上,康熙故意想把他和老四拆开,免得扎堆起哄,势大难制。 再怎么说,胤禑还有两个未成年的亲弟弟呢,这是一股多大的势力? 防人之心不可无,康熙一直贯彻始终,到死方休! 胤禑的马车,还没驶入新宅的胡同口,就被小金子在半道拦下了。 “回爷,咱们的宅门前,挤满了内务府的大小官员们,他们的车队把路都给堵死了,前门根本无法过马车。” 胤禑不由微微一笑,这帮大蠹虫,耳目不是一般的灵通啊。 内务府的大硕鼠们,惟恐丢了肥得冒油的美差,居然抢先来拜胤禑的码头了。 如今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共有二位,分别是赫奕和凌普,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 赫奕,隶于正黄旗满洲,出身于清初第一名门望族赫舍里氏。论辈份,他其实是死鬼索额图的堂弟,孝诚皇后赫舍里氏的堂叔。 换句话说,赫奕其实是太子胤礽隔了房的堂舅祖,血缘关系没出五服。 至于凌普嘛,他的背景就更厉害了。凌普的正室太太,就是太子胤礽的“奶娘”,因此,他一直被太子尊为奶公。 老电视剧里,说是凌普带兵出击,想帮太子做掉康熙,这个纯属戏说的笑谈尔! 内务府的那帮硕鼠,尽管个个可杀,眼界却不可能低。眼界低的家伙,呵呵,都回去啃自家的红薯了。 一般人来当内务府总管,大概率会被赫奕和凌普架空。 可是,胤禑不仅是康熙的亲儿子,还和太子胤礽是连襟,这种亲上加亲的厉害关系,就意味着,谁被谁架空,还真不好说了呀! 胤禑自然不可能眼皮子浅到,见银子就搂的程度,他当即吩咐车夫,从后门回家。 第七十二章 红透半边天 回府不久,胤禑还在沐浴之时,乌林隔着窗户,小声禀道:“爷,科尔沁杜棱郡王、和硕额附噶尔藏,派人来下了拜帖,想亲自登门拜访您。” 胤禑不是老五,他对蒙古草原上的情况,知之甚少。 思索了半天,胤禑才想起来,噶尔藏其实是他的三姐夫。 和硕端静公主,也就是胤禑的三姐,她嫁给噶尔藏的时候,胤禑还没出生呢。 所以呢,胤禑就没见过三姐,更不认识噶尔藏。 不过,以胤禑的精明,他一猜便知,必是噶尔藏碰到了棘手的麻烦事,想找他试探一下口风吧? 内务府的这帮孙子们,一贯的欺软怕硬,损公肥私。 在大清,按照受宠的程度,皇子们被分为三六九等,公主们其实也是一样的。 端静公主的生母布贵人兆佳氏,出身不好,长相也很普通,还无宠,所以,牵累了女儿早早的抚了蒙。 抚蒙,也就是下嫁公主或宗室女,给蒙古王公的简称。 大清的立国基本国策,便是联蒙制汉! 然而,大清对蒙古人下手之狠,任何中原王朝都自愧不如! 鼓励蒙古青年进庙当大和尚,高于车轮的多余男丁,就图了。 不客气的说,大清把儒家那套外圣内王,口是心非的权谋,玩到了极致。 隐藏在联蒙制汉之下,真正被彻底执行的大清国策,其实就四个字:持续减丁! 以前,胤禑也偶有所闻,内务府的人,经常克扣抚蒙公主和宗室女的各种用度。 身为老官僚的胤禑,自然很清楚,如果没有康熙的默许,内务府的硕鼠们,哪敢如此的肆无忌惮? 在大清,向来都是按闹分配的底层逻辑。 蒙古人受不了了,闹意见了,唉,那就赏几颗糖果,略微安抚一下吧。 但是,若敢起兵造反,大清绝对不可能手软,图图没商量。 不用问,噶尔藏一定是听到了风声,想找胤禑帮忙来了。 “告诉来人,等年后再说吧!”胤禑果断使出了拖字秘诀,委婉的拒绝了噶尔藏的拜访请求。 乌林心里都明白,嘴巴却闭得死紧。 照规矩,开春之后,暂时滞留京城的蒙古王公们,都必须回蒙古草原上,继续吃土去。 当初,胤禑在宫里当背景板小透明阿哥的时候,噶尔藏不仅从来没有探望过他,就连一匹蒙古马都没有送过。 现在,噶尔藏有求于胤禑了,胤禑就要帮他么? 呵呵,别做梦了,就凭噶尔藏是所谓的三姐夫么? 客观的说,胤禑的同情心,早就被宫里的吃人现状,给彻底淹没入了“黑海”之中。 如今的胤禑,不仅不是白莲花似的圣母表,反而是头喜欢黑吃黑的过江猛龙。 尼玛,老子同情你,谁同情老子啊? 朝廷正式腊月封印之后,胤禑迎来了乔迁之喜。 整个宅内宅外,一律张灯结彩,布置得花团锦簇。 天色刚亮,胤禑的两个哈哈珠子,玉柱和李鼎,便分站正门口的两侧,随时准备迎接贵宾们的到来。 大约是上衙的时辰,老十六风尘仆仆的来了。 “大哥,我好不容易磨着汗阿玛,才免了今日去尚书房读书的苦事儿……”老十六刚进门,就是长篇抱怨。 胤禑微微一笑,他刚署理了总管内务府大臣,还没正式上任呢,老十六那里的银霜炭,就足足比往日里,多了何止七成? 谁叫胤禑是即将正式上任的内务府管府阿哥呢? 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 人在屋檐下,即使是骄横的内务府众硕鼠们,也必须被迫低头妥协! 老十六刚刚坐定,就主动向胤禑请缨。 “大哥,今儿个,我就要站在你的大门口,帮你迎客。哼,小爷我,倒要看看,谁敢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炸个毛,试试看?” 一直以来,老十六这孩子,憋屈坏了。这一次,他终于逮着扬眉吐气的好机会,岂能不显摆一下? 胤禑看了眼老十六,嗯,这孩子的倔脾气,真上来了,只可疏不可堵! “随你!”胤禑笑着答应了,老十六这孩子乐不可支的说,“爷就是想告诉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孙子们,啥叫扬眉吐气?” 胤禑其实已经想通了,有个小皇子在门口帮着迎客,可比画上的门神,强太多了! 不客气的说,有老十六亲自在门口镇场子,除了太子之外,就算是莽撞的老大,也不敢轻易找茬。 俗话说的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老十六是胤禑的同胞亲兄弟,他帮着亲哥哥撑门面,不管咋说,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于是,胤禑在正房内坐镇,老十六带着他的哈哈珠子小伙伴们,在大门口一字排开。 天色刚刚大亮之时,从大门口开始,沿途有人接力的传了消息进来。 “多罗平郡王爷、嫡福晋驾到!” 胤禑一听这话,赶紧出了正房,快步朝着大门外走去。 多罗平郡王,也就是克勤郡王改封后的爵位,世袭罔替。 现任平郡王纳尔苏,年底前,刚刚娶了嫡福晋进门。 也是巧了,纳尔苏的嫡福晋曹佳氏,恰好是江宁织造曹寅的长女。 内务府所属的江南三织造,曹寅、李煦和孙文成,同气连枝,互为奥援,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等胤禑年后上任之时,就是曹寅的顶头上司。 曹佳氏瞅准了胤禑乔迁之喜的机会,赶紧和纳尔苏,起了个大早的跑来烧香拜佛。 大清的王爷,待遇远不如前明的王爷。 单单是每年的俸禄及用度,就算是大清的所有亲王和郡王们加一块儿,也抵不上福王朱常洵的一只脚。 偏偏,胤禑和曹寅,也沾着点亲戚关系。 曹寅的继室夫人,正是李煦的族妹。 当然了,这层关系十分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反正吧,李煦的亲爹李士桢,原本姓姜。姜士桢被清军俘虏之后,幸运的被正白旗汉军的佐领李西泉收为义子,便跟着改姓李。 曹寅的续弦夫人,正是李西泉的孙女。 这么一来,曹家就算是胤禑的一房远亲了。 第七十三章 看爷的眼色 旗人重规矩,不仅礼数纷繁复杂,还喜欢穷讲究。 初代克勤郡王,也就是成亲王岳托,是顺治帝的族兄。 论及皇族宗室的辈分,纳尔苏就大大的吃亏了,他是康熙的曾孙辈,也就是胤禑的孙子辈。 胤禑刚走到大门口,就瞧见老十六兴高采烈的拉着纳尔苏聊天。 唉,老十六这孩子,在宫里被憋屈坏了,好不容易在纳尔苏这里,享受到了爷爷辈的待遇,岂能不高兴? 照大清会典的规矩,先国礼,再家礼。 胤禑走下台阶后,主动行了鞠躬礼,很客气的说:“请平郡王安。” 纳尔苏涨得脸色通红,赶紧闪到一旁,主动跪了,毕恭毕敬的说:“孙儿纳尔苏,请堂玛法安。” 在顺治朝的时候,纳尔苏的玛法罗科铎,还跟着安远靖寇大将军多尼,征伐过南明。 可是,进入康熙朝之后,纳尔苏的阿玛纳尔福,就成了整天没事干的闲散郡王了。 纳尔福郁郁寡欢的死了之后,纳尔苏虽然袭了王爵,也没有差事可干。 所以说,纳尔苏不过是个空架子郡王罢了,手里并无半点实权。 胤禑呢,不仅是今上的亲儿子,还即将掌管内务府的实权,可谓是炙手可热的十五爷! 大清朝管理宗室王公的主要衙门,就两个,一曰宗人府,一曰内务府。 其中,宗人府管宗谱玉牒和日常事务,内务府不仅管钱管物,还管各个王府的嬷嬷、太监和宫女。 不客气的说,胤禑只要想为难纳尔苏,随便呶呶嘴唇,就可以把纳尔苏身边的心腹太监、嬷嬷和宫女,换个遍。 更狠的是,胤禑完全有能力给纳尔苏,安排一个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像活祖宗一般的精奇嬷嬷。 精奇嬷嬷代表皇帝,肩负教养皇子、公主或宗室王公的重任,比亲妈厉害何止十倍以上? 世袭的郡王,又如何? 人在屋檐下,即使是飞龙,也得乖乖的盘着! 胤禑又不傻,他迅速侧过身子,避开了纳尔苏的全礼。 行礼如仪后,随着胤禑一声吩咐,宅子的中门,在吱吱呀呀的门轴怪响声中,被人缓缓的推开了。 纳尔苏是郡王,他有资格从中门进去。 胤禑陪着纳尔苏,沿着宅子的中轴线,一起往里走。 谁料,刚走到半道上,大门那边接着力的传来了消息。 “和硕庄亲王爷,驾到。” 胤禑不由微微一楞,庄亲王博果铎,不仅是康熙的族兄,还是现任宗人府宗令。 宗令,就是整个皇族的族长,地位异常尊崇,实权也不小。 “平王爷,实在是对不住了,我必须亲迎庄王伯。”胤禑赶紧拱手作揖,向纳尔苏诚恳的表达了歉意。 在庙堂之上,皇族宗室们,都久经森严礼仪的训练。即使,没人在现场安排,也都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里。 若是一不小心的站错到了c位上,丢人现眼倒在其次,因藐视朝廷规矩,而被夺爵圈禁,那就冤死了。 纳尔苏赶紧拱手道:“请堂玛法自便,您孙儿我自己进去即可。” 话虽如此,胤禑自然不可能失礼,便命人去找了老十六进来陪着纳尔苏,换他去大门外迎接庄亲王。 等胤禑赶到大门前时,庄亲王刚好钻出了大轿。 “请庄王伯大安!”胤禑快步走到近前,主动扎千请安。 博果铎既是族长,又是礼绝百僚的亲王,胤禑必须尊而敬之。 “起吧。”庄亲王看似和胤禑关系很近的样子,异常随和的开起了玩笑,“小十五啊,你最近可是圣眷正隆,红得发紫啊!” 实际上,知情人谁不知道,此前的庄亲王,眼里根本没有胤禑这个小透明阿哥。 庄王伯,我和您很熟么? 胤禑揣着明白装糊涂,陪着笑脸,说:“庄王伯您真会说笑。”就这一句话,下边没了。 众目睽睽之下,多说多错,不如脸皮厚的装傻。 胤禑陪着庄亲王进屋的时候,平郡王纳尔苏赶紧放下手里的茶盏,主动下跪,异常恭敬的说:“请老祖儿大安。” 庄亲王对纳尔苏,无论辈份还是爵位,都是碾压式的存在。 “起喀吧。”庄亲王摆了摆手,态度比对胤禑冷淡了许多倍。 胤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打死也不可能说破。 别看纳尔苏是个世袭的郡王,不客气的说,他在京城里,事事都必须求人,尤其是要看庄亲王和胤禑的眼色行事。 这年头的宗室王公们,谁的屁股下边,没有几坨臭屎? 此前,纳尔苏的四伯纳尔图,就是得罪了惹不起的八旗权贵,仅仅是芝麻大点的过错,就被告到了康熙的跟前。 结果,纳尔图被康熙夺爵后,他留下的郡王爵位,就像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十分幸运的砸到了纳尔苏的阿玛脑袋上。 世袭罔替的爵位,康熙可以夺爵换人,却不能就此削掉了这个爵位。 毕竟,就算是皇帝,也不敢把宗室王公们,逼的无路可走。 温水煮青蛙,一直是顺治和康熙收拾宗室诸王的既定方针。 平三藩,虽然是康熙的功绩之一。 实际上,当时的康熙还是太年轻了,有耐心的再熬几年,吴三桂就自己死了,根本不需要苦战八年之久。 庄亲王理所当然的坐了上席,胤禑和纳尔苏,分坐两旁,三个人坐在一起拉家常。 男人们,在东院这边谈天说地。四福晋在西院这边,负责招待尊贵的女眷们。 胤禑尚未大婚,宅内也没有当家的女主人,只能请四福晋出面,替他招待好宗室福晋和妯娌们。 “老四媳妇,你像是这个府里的正经女主人啊!”庄王福晋仗着辈分高,居然大咧咧的拿四福晋开涮。 四福晋向来脾气好,她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吟吟的说:“十五弟打小就是我们爷看着长大的。再说了,十五弟尚未大婚,家里搞得乱七八糟,我们爷一直叮嘱我,多过来帮着照看一下。” 这话说的相当有水平! 老东西,我和十五弟之间,差了多少岁,你难道不知道么? 而且,是老四亲自做的安排,让四福晋过来帮忙,可谓是光明正大之极。 女眷都在西院,男宾在东院,两院之间相隔的整个中路院子,不禁锁死了门,还布满了侍卫。 不夸张的说,已经做了完备的物理隔离措施,还有何闲话可说? 若是胤禑在现场,就会恍然大悟,老东西,连嘴巴都管不住,活该庄亲王的世袭爵位,便宜了老十六! 第七十四章 十龙大会 整个上午,来的全是宗室的王公及福晋。胤禑的兄弟们,除了老十六提前请假了之外,都还在尚书房内读书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客人们越来越多。 还是老规矩,胤禑在里边陪客,老十六去大门口坐镇。 申时下衙的时刻刚过不久,大门口忽然传来了,通禀声,“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驾到!” 胤禑有点想笑,八爷党的四龙组,终于粉墨登场了。 大门口,胤禑刚走下台阶,迎面就见老八从轿内钻出。 “请八哥大安。”胤禑赶紧鞠躬行礼。 老八亲手扶起了胤禑,满面春风的说:“十五弟,恭喜你呀,三喜临门。今儿个是你的乔迁之喜,都怪我,真的太忙了,一直抽不开身,也没帮上什么忙。不过,我是请了汗阿玛的恩旨,才敢来登你的门啊。” 好家伙,老八不愧是八贤王,他玩的这一手,胤禑真没想到。 胤禑赶紧吩咐了下去,大开中门,摆香案,准备接旨。 等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老八在中路的正屋内,居中而立,沉声道:“传汗阿玛口谕,赏皇十五子胤禑,银六千两,绢五百匹,青花骢御马一匹,钦此。” “臣儿胤禑,领旨谢恩!” 老八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是王炸,也不知道他怎么说服康熙的? “十五弟,你刚刚分府出宫,手头应该不大宽裕吧?”老八异常诚恳的说,“只要缺银子了,我一定借给你。” 东西虽然是康熙赏的,但是,人情却落在了老八的头上。 啥叫贤王?眼前的老八便是。 三个女人一台戏,屋里的几条龙,也是一台戏。 老十三带来的礼物很寒酸,但是,话却很暖心。 “十五弟,哥哥我是个没有正经差事的穷阿哥,又从来不攒银子,只拿得出五十两了。”老十三把手一摊,一副就这么多,嫌弃也没办法的模样。 胤禑早知道老十三是个啥德性。 自从敏妃死后,这小子完全没人管,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是个妥妥的月光族。 “十三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胤禑拉住老十三的胳膊,刻意压低声音说,“有好酒,特意帮你留着的。” 老十三是个怪胎,不爱喝黄酒和葡萄酒,却喜欢码头脚夫们喝的白酒。 黄酒太绵了,没有辣劲,老十三真心喝不惯。 听说有好酒,老十三不禁眼前一亮,小声问胤禑:“白的?” “白的。”胤禑微微一笑,补充说,“很烈,一壶就倒。” 自从分府之后,胤禑就捣鼓齐了蒸馏白酒的原始设备,搞了几瓶30度左右的烈酒,专等着老十三上门。 老十三这家伙,不好色,不爱财,就爱烈酒。 “真的?”老十三立时来了精神,追问胤禑,“酒在哪儿?” 胤禑扭头吩咐乌林:“去,给你十三爷倒一盅过来,千万别倒多了,就一盅。” “嗻。”乌林领命而去。 接老七进门的时候,胤禑克制住浓浓的好奇心,故意不往他的脚下看。 唉,老七比胤禑还惨,他刚从娘肚子里钻出来,就是一腿长,一腿短的残了。 残足的老七,早早的失去了大位的继承权,他的性格多少有些怪异。 而同样摔成了腿残的咸丰,就幸运多了,居然被道光选为了帝国的新主人。 客观的说,道光看得很准,若是选了鬼子六当皇太子,咸丰肯定活不长。相反,咸丰却不会杀弟。 快进正院的时候,老七忽然停下脚步,冷冷的说:“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很有点不近人情。 若是一般人,肯定脑袋宕机,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胤禑还是不往脚下看,淡淡的说:“七哥,你若有事求我,必须给好处。” 老七死盯着胤禑的双眼,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说:“彼此彼此!” 免费帮忙,那才是同情心泛滥成灾了。 给好处再办事,是天经地义的庙堂显规则,同情个鬼? 老五又带来了两匹蒙古骏马,他摸着马鬃,依依不舍的说:“唉,十五弟,若不是你的乔迁之喜,我还真舍不得把它送人啊!” 他张嘴就是蒙语,唉,皇太后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太深了,导致很早就失去了继承大统的机会。 “五哥,等你修缮王府的时候,我也送你一匹好马。”胤禑知道,老五只爱好马。 老五当即眉花眼笑的说:“那敢情好,哥哥我提前谢谢你了!” 快开席的时候,老四才匆匆赶到。 “我早就想来了,只是,汗阿玛临时召见,真脱不开身。”老四管着户部,几乎每天都要被康熙单独召对。 “四哥,你忙你的,有四嫂帮忙,真解决了我的大难题。”胤禑此言一点不虚。 没有四福晋帮着镇场子,胤禑真就有大麻烦了。 亲王、郡王、贝勒爷的嫡福晋和侧福晋们,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嗯,不耽误你迎客,我进去帮你看着他们。” 随着老四的到来,胤禑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下了。 老十六毕竟年纪太小,又无爵,他只镇得住旁支宗室,却拿哥哥们没有太多好办法。 老四就不同了,他是出了名的不怕得罪人! 皇族成员办宴会,最重要的不是吃啥喝啥,而是座次绝对不能错。 现在,有老四亲自坐镇,胤禑也就放心了。 反正吧,胤禑办宴会的时候,你敢借机闹事,嘿嘿,别怪胤禑当场不给你脸。 不客气的说,内务府的管府阿哥,对皇族宗室们的威慑力,大得惊人,哪哪都有小鞋穿。 说白了,亲戚敢横挑鼻子竖挑眼,那就是瞧不起你! 开席之后,胤禑虽然是小弟弟,却是主人家,必须在首桌陪着贵客。 整个席面上,庄亲王当仁不让的坐了首席,康亲王椿泰居次,胤禑敬陪末座。 椿泰和胤禑同辈,但他是世袭罔替的亲王,身份格外的尊贵。 顺治朝的安亲王岳乐,康熙朝的康亲王杰书,都是大大的宠臣。 康熙爱乌及屋,对椿泰也一直另眼相看。 一壶黄汤下肚之后,席面上,就有人开始胡说八道了。 胤禑明明听见了,却故装聋。 有些事情,只要不追究,不值一提。 真上了秤,嘿嘿,惩罚就没谱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忽然外头传来了通禀声,“永和宫来人了。” 摆上香案之后,永和宫总管太监张海德,大声颁旨:“传德妃娘娘口谕,赏十五阿哥,银一百两,绢十匹。” “臣儿胤禑,领谕谢恩。” 胤禑乔迁新居,德妃一直没动静。 谁料,德妃真会做人,掐在节骨眼上,要给胤禑长脸。 第七十五章 动刀子 送走了张海德不久,密嫔的厚重赏赐就到了。 纷扰了不短的时间,胤禑本以为,可以清静了。 谁曾想,老大却大声说:“密嫔母平日里瞅着朴素之极,却不成想,居然藏了这么多的好东西。瞧瞧,密嫔母给亲儿子的东西,却比德妃母赏的宝贝,多得没法比了!” 老大虽然没敢明说,意思却异常恶毒,隐隐指责密嫔有偷野男人的嫌疑。 上次,胤禑在宫里跌了老大的面子,心胸狭隘的老大,终于等到了报复的机会。 老大不仅是皇子,还是郡王,等闲之辈,在他的跟前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明摆着,老大就是想欺负胤禑,没有雄厚的母族势力撑腰。 但是,有人就不信邪的厉声喝道:“大哥,你再敢胡言乱语,我现在就去乾清宫,找汗阿玛评评理!” 胤禑不须去看,就听得出来,六亲不认的老四,断然出手相帮。 “去就去,我还怕你不成?”老大明明心虚了,却依旧嘴硬。 胤禑根本没看老四,却瞥了眼老十四。 老十四仿佛没听见似的,一直埋头喝酒。 呵呵,有人拿德妃作伐,故意挑事儿,老十四居然不吱声? 身为直郡王的老大,真要耍横,在场的人,其实都挡不住。 先出手殴打大哥的下场,看看老十三被康熙当作了空气,就知道了! 老十六气得小脸通红,“刷”拔出了腰间的小匕首,就准备上前找老大拼命。 胤禑知道老十六年轻气盛,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惟恐他因一时冲动,酿成大祸。 “十六弟,有我在,轮不到你去拼命。”胤禑一把抓住了老十六的手,十分用力的想夺下他手里的匕首。 空手殴打大哥,虽然有错,却不至于有大事。 但是,动了刀子,性质就迥然不同了。老十六很可能被盛怒的康熙圈禁到死,甚至直接赶出皇族玉牒。 老十六担心伤了胤禑,只得乖乖撒了手,任由胤禑夺走了他手里的匕首。 胤禑捏紧了拳头,迈开大步冲过去,打算冒死揍老大的时候,却发觉,老十六也捋起了袖子,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这可真的是,上阵亲兄弟啊! 这个时候的老十六,肯定拦不住了,胤禑心想,嗨,群殴就群殴,索性一起挨罚吧。 眼看着,三个皇子公然群殴的天大丑闻,即将发生之时,意外不期而至。 “大阿哥,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声音太过熟悉了,众人不约而同的扭头看过去。 只见,被一顶大貂帽遮住了大半张脸的枯瘦老人,正负手立于门前。 有人颤声尖叫道:“皇……皇上。” 仿佛田径赛跑的发令枪响一般,“呼啦啦……”满屋子的人,全都跪了。 “奴才……恭请圣安。” “臣儿……恭请圣安。” 胤禑自然也跪了,心里却有些不解。 今天,全府上下,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别想混入,康熙居然悄无声息的混进了门? 实在是想不通啊,胤禑百思不得其解! 康熙背着手,缓步走到老大的跟前,盯着他的头顶,冷冷的说:“大阿哥,你告诉朕,纳喇氏怎么教你做人的?” 老大吓得心尖儿一阵乱颤,哪里还答得上来? 在宫里的妃位之中,姓纳喇氏的,只有老大的生母惠妃。 老大的运气很不错,他出生的时候,纳喇氏已经晋为惠妃。所以,从小养在亲妈的身边。 老八就很惨了,他出生的时候,良妃还没有名分,就只能送交惠妃抚养了。 因此,老八和老大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老十四也很幸运,他出生的时候,亲妈刚晋为德嫔。 皇家需要体面,一般情况下,即使是康熙也不会对惠妃直呼其姓。 在大清,不分旗民,女人一律只有姓氏,而没有大名。讲究的人家,自家的姑娘,顶多有个小字而已。 对女人直呼其姓,就和对男人直呼其名一样,都是异常严重的侮辱。 老大做梦都没有料到,康熙居然亲眼目睹了他的耍横。 见老大已经吓懵了,康熙也懒得理他了,索性走到了胤禑的跟前,冷冷的问他:“你方才攥紧了拳头往这边冲,莫不是想打你大哥?” “汗阿玛,十五弟毕竟年幼气盛……”老四担心胤禑吃亏,他心里一急,居然不顾体统的插了话。 “你闭嘴。”康熙没看老四,一直盯着胤禑的后脑勺。 “回汗阿玛,臣儿实在是气狠了,想揍直王,但没敢真动手。”胤禑也不及多想,索性只说了一半的真话。 “哼,你的书,也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居然连大哥都不叫了?”康熙明显生气了。 康熙自己想装圣君,也希望儿子们,个个和睦相处,兄友弟恭。 但是,现实却是,康熙的儿子们,早就分成了几大黑帮,彼此明争暗斗,刀光剑影。 胤禑明知道康熙不爽了,却没有乖乖的听话,就是不肯再叫大哥二字。 康熙明显看出,胤禑的倔劲上来了,真敢和他顶牛。 “梁九功。”康熙忽然唤出了梁九功。 梁九功多机灵啊,他已经猜到了康熙的心思,当即走到正屋的中央,展开手里的旨意,大声念道:“朕钦奉母后皇太后懿旨,皇十五子胤禑,友爱孝悌……著晋为愉贝子,钦此!” 胤禑也有些懵圈,这算什么? 不过,他的反应极快,当今皇太后一直不管事儿。这次,她老人家居然亲自下懿旨,只能是秉承康熙的意思。 “臣儿胤禑,领旨谢恩。”胤禑接旨的时候,心里一片透亮,为了保护老四,康熙故意把他推出来当挡箭牌或是磨刀石。 康熙和太子之间,原本一直亲密无间,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坏就坏在,康熙立太子过早了,导致太子被群狼攻击的体无完肤。 皇太后的懿旨不能被拒绝,否则,真就是大不孝。 不过,胤禑心里有数,康熙必有后招。 果然不出所料,康熙接着又说:“大阿哥胤禔,狂悖无礼,著降为贝勒。十五阿哥胤禑,胆大包天,著罚俸五年。” 呵呵,两个亲儿子,一个降爵,一个罚俸,看似各打了五十大板。 实际上,无论怎么看,都是胤禑占了大便宜。 公平的说,老大想挑拨宫里的关系,真犯下了大错。而胤禑并不是现行犯,他的拳头还没揍到老大的身上,仅仅是被诛心了而已。 相对而言,对胤禑的惩罚,还是比较重了! 不过,胤禑当着康熙的面,说了真心话,却没有挨锤,令众人的印象极为深刻。 这么多皇子阿哥,大家在康熙的跟前,都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循规蹈矩,战战兢兢。 也就胤禑这个傻大胆,竟敢放肆的瞎说大实话。 “汗阿玛圣明烛照,臣儿心服口服!”老四担心再出变故,故意大声颂圣。 康熙瞥了眼老四,又瞅了瞅胤禑,朱标和蓝玉的旧事,无可阻挡的浮上心头。 胤禑虽然不敢抬头,却猜到了康熙的心思。老四对他太过维护了,难免惹来猜忌之心。 不过,小瑕疵,并不影响整个大局! 只要,老四一直沉得住气,就必然会笑到最后! 不客气的说,老四即使蠢蠢欲动的想下场了,胤禑也会毫不迟疑的把他拽回来。 “来人,叫他进来。” 就在众人以为康熙要走的时候,康熙出乎意料的另有吩咐。 第七十六章 铁杆三人组 不大的工夫,满脸童稚的老十八,被吴什领到了康熙的跟前。 “臣儿胤衸,恭请圣安。”五岁的老十八,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板一眼的跪行了大礼。 唉,天家人,也都不容易啊,小小的年纪,就被逼着懂事了! “十五阿哥,朕把你的幼弟带来了,暂且在汝这里寄养一段时间。”康熙忽然喘了口粗气,恨声道,“若是教不好,哼……老账新账一起算……” 胤禑做梦都没有料到,康熙竟然会把老十八,交给他来教养。 不过,把皇子寄养到大臣的府上,早有先例。 顺治朝时,康熙的哥哥福全和弟弟常宁,都曾抱出宫去,被重臣所抚养。 在本朝,老大和老三刚出生不久,就曾先后被康熙寄养在内大臣绰尔济的家中。 但是,康熙还活着,就由亲哥哥抚养亲弟弟,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不过,从这件事上,胤禑分明看出了,康熙对老十八浓到难以化解的父爱。 胤禑瞬间秒懂,他能晋为贝子,只因为康熙对老十八是真爱罢了。 在大清,皇子封了爵,才算是正式开牙建府,有资格独当一面。 太子已经被养废了,康熙的年事渐高,龙体一直欠安,每天政务繁忙,精力十分有限,实在没办法盯着幼小的老十八。 胤禑确实心里有所感,索性伏地大哭,哽咽道:“臣儿愚蠢之极,不该太过倔强,惹汗阿玛动怒。” 以前,再苦再难,哪怕面临圈禁到死,甚至是掉脑袋的巨大风险,胤禑也从没有哭过。 这一次,胤禑哭得真伤心,涕泪横流,像只花脸猫似的。 康熙忽然转过身子,拔腿就走,再不理会任何人。 半空中,隐隐传来一个飘忽的声音,虎毒,尚且不食子,怜之!惜之! 一废太子时,老大想替父杀弟,康熙也仅仅是圈禁到死罢了,并未杀之。 比较搞笑的是,老大被圈禁在郡王府期间,拼命的滚床单,居然生了一大堆皇孙和格格。 老二被复立为太子之后,真想学习李世民了。 康熙也仅仅是把他禁锢于咸安宫,关到死而已。 史有明记:康熙真没杀过儿子! 雍正就不同了,弘时居然被他塞给老八做儿子,活生生的逼死了。 乾隆也不是个玩意儿,居然拔刀相向,吓死了两个亲儿子。 这一刻,胤禑真的看懂了康熙的另一面,一个有血有肉,渴望天伦之乐的康熙。 只可惜,那把至高无上的椅子,太过诱人了。 在胤禑崭露头角之前,康熙根本看不到有人性的儿子,一个都没有。 康熙走了,没带走半片云彩! 老大临走之前,故意当着胤禑的面,恶狠狠的朝地下吐了一口浓痰。 别说胤禑了,明眼人谁还不知道啊,这个梁子结深了,必然是不死不休。 胤禑只当没看见似的,在他的眼里,老大虽然还是贝勒,却和活死人没啥两样。 呵呵,你这头蠢猪,不须小爷我动手,自有滚滚天雷,砸得你永世不得翻身。 不客气的说,明珠垮台的那一刻,老大已经彻底的出局了。 等客人都走光了,胤禑陪着老四、老十三,另开一席。 “四哥,四嫂劳苦功高,就请了她一起入席吧?”胤禑的提议,赢得了老十三的喝彩。 “是啊,四哥,这里又没外人!” 这话让老四听了,仿佛盛夏的三伏天,猛灌下一杯冰啤酒一般,从头爽到脚。 “来呀,去告诉福晋,就说她辛苦了,我们哥三都想敬她几杯。” 胤禑早知道,老四的闷嘴葫芦是装的,却不成想,他竟然这么会说话? 这年头,汉臣之家的姑娘,忙着裹脚装淑女,把朝廷禁止缠足的旨意,完全当成了空气。 另一边,旗下的豪门大姑奶奶们,个个都是天足,人人都会骑马,酒量还不低。 四福晋到了后,也没假正经,寒暄了几句,便坐到了老四的右手边。 八人座的圆桌,老四两口子,居于上席,老十三在左侧,胤禑则在右侧相陪。 “十五弟,恭喜你呀,八喜临门!”老四举起酒杯,主动伸向胤禑。 胤禑心里透亮,他晋升为贝子,又管了内务府,老四难免有点小想法了。 实际上,胤禑真不乐意当这个鬼贝子。 等老四登基之后,封个和硕愉亲王,还世袭罔替,难道不香么? 但是,康熙成心想把胤禑顶上来,充当挡箭牌或磨刀石,胤禑如之奈何? “四哥,实际上,我这次真的是险象环生……” 屋里都是自己人,侠义肝肠的老十三又从不告密,胤禑也就把在宫里历险的经历,详细的说了一遍。 老四还没说话,四福晋就叹息道:“十五弟,真难为你了,好悬!” “是啊,好悬。不过,富贵险中求,一向如此。”老十三的帮腔,让老四释了怀。 胤禑再被康熙看重,康熙也不可能违背祖制,把皇位传给汉女之子。 更重要的是,胤禑的母族,不可能抬旗,这就彻底没机会了。 哪怕是老十三的机会,都比胤禑大许多倍。 既然胤禑没资格觊觎大位,老四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十五弟,内务府里头的水,深得很呐!”老四打消了疑虑之后,大哥护小弟的同理心,马上泛滥成灾了,开始详细的介绍内务府里的情况。 胤禑仔细的倾听之后,态度鲜明的说:“萧规曹随,对事不对人。” 老十三扶掌笑道:“本该如此。” 老四本来还想说点内务府里的黑幕,不料,桌子下的右脚,被人轻轻的踢了一下。 借着擦嘴的机会,老四扭头看向右侧,却见四福晋的美眸,眨了两下。 毕竟是十几年的两口子了,老四马上意识到了不妥之处。 老十三虽然是老四的好弟弟,却还是太子跟前的大红人。 论关系的亲疏远近,胤禑才是不掺半点假的纯正四爷党。 老四的酒量很浅,老十三那真是海量。一壶30度左右的白酒下肚,他居然像个没事人一般。 胤禑是酒精考验的老干部了,他敏锐的察觉到,老十三一直要帕子擦手。 尼玛,边喝酒,边出大汗,即使到了现代,老十三也绝对饿不死,职业陪酒师正好适合他。 散席之后,天色已经黑透,外边早就夜禁了。 于是,胤禑趁势在外院,给老四和老十三,各分配了一座客院。 越是自己人,越随意,这是普遍规律。 老四的贝勒府里,属于胤禑的那座客院,宁可空着,也不许任何人再住。 第七十七章 血脉压制 次日凌晨,老十三最先起床,匆匆出门进宫。 没办法,除了除夕、春节、万寿节、自己的生日等十几天时间之外,别的日子里,没有当差的老十三,都必须早早的赶去尚书房读书。 老四喜欢揽权管事,每天都是习惯性的早起。 胤禑还在拥美高卧的时候,老四已经用罢了早膳,坐轿去了户部,四福晋则回了四贝勒府。 客人都走光了,胤禑没打算去找老十八。 嗨,那孩子才五岁,玩累了后,睡到现在还没醒。 胤禑担任副总裁的时候,他儿子刚好高中毕业,考上了c2的好大学。 实话实说,因为心理年龄差了好几十岁,所以,才五岁的老十八,在胤禑的眼里,和看儿子没啥两样。 老十八的问题,主要是康熙太过溺爱,让他忘乎所以的找不着北了。 上一个被康熙溺爱过的儿子,现在,整日战战兢兢的猫在毓庆宫里,巴不得康熙早点死。 胤禑教养弟弟,绝不可能继续溺爱下去。 弟弟越哭闹,胤禑越是心狠的装没看见,让他哭个够。 哭的时间一长,自己累了,就不哭了。 “回爷,十八爷不肯起床。” “回爷,十八爷不肯用膳。” “回爷,十八爷乱砸东西。” 老十八那边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过来,胤禑都只当没听见似的。 实际上,康熙的儿子里边,太子最会读书,也最有学问。 康熙犯的错是,只看儿子的学习成绩,完全没有素质教育。 整个大清的所有男人里边,除了康熙之外,即使是世袭罔替的和硕亲王,见了胤礽,都得跪见。 康熙不管,别人都管不了,太子胤礽即使学富五车,却失去了畏惧之心。 胤禑这里的物件,就没几件真值钱的玩意儿,老十八乐意砸,就让他随便砸吧。 小孩子的特点是,你越搭理他,他越来劲。 相反,越是冷处理,他闹着没劲,时间一长,闹累了,也就消停了。 “回爷,十八爷恼了,追着打贴身的侍卫。” 嗯,既然闹大了,胤禑肯定要管了。 胤禑进门的时候,地上跪满了人,老十八正在发脾气。 “请十五爷大安。” “罢了。”胤禑不紧不慢的踱着四方步,漫不经心的走到了老十八的跟前。 老十八歪着头,斜睨着胤禑,大声吼道:“我要回宫。” 胤禑微微一笑,说:“你听好了,汗阿玛把你交给我管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十八口出狂言,公然侮辱胤禑。 胤禑笑了笑,说:“我确实不算个什么东西,但是,汗阿玛把你交给我管了。” 和小屁孩生气,那是自己找虐! 老十八比较难管的大麻烦,主要是他的身份是皇子。 若是胤禑的儿子,脱了裤子打屁股,半个月下不了床,一次就打服了。 “你凭什么管我?”老十八怒瞪着胤禑,恨不得咬他一口。 胤禑不动声色的沉声道:“有旨。” 满屋子的太监、嬷嬷和宫女们,都趴到了地上,大气不敢喘半口。 “传汗阿玛口谕,十八阿哥身边侍卫及诸奴,悉听十五阿哥的吩咐,钦此。” “奴才等领旨。” 呵呵,谁敢不领旨,那就径直拿交慎刑司处置了。 宫里的这些刁奴们,胆子大得很,却只怕慎刑司的水牢。 慎刑司的水牢,积水二尺左右,刚好可以淹没脚踝。 问题是,水牢里,不能站,不能坐,只能哈着腰半蹲在腐臭的水里。 按照以往的经验,双脚只须在臭水里泡上三日,足以腐烂见骨,两条腿就废了。 “汗阿玛的旨意,你们都听清楚了?”胤禑故意强调了一遍。 “回十五爷,奴才们都听清楚了。” “你们都退下吧。” “嗻。” 胤禑是老十八的同胞亲哥哥,又是奉旨教养老十八,谁敢不乖乖听话? 若是,老十八有个好歹,他身边的奴才们都活不成,胤禑就算无法抵命,也跑不脱圈禁到死的命运。 实话实说,除了今上和胤禑之外,换任何一个皇子过来下令,老十八身边的人,都不敢从命。 把老十八的身边人,都赶出去后,胤禑迈步踱到他的跟前,冷冷的说:“作为哥哥,我必须提醒你,你的出身和我一样,都是异常卑微,完全没有张狂的资本。”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老十八挥舞着小拳头,想吓走胤禑。 胤禑是亲哥哥,又不是舍不得下手的亲爹? 这年头,社会的基本现实是,父母都死了,兄弟之间,就变成了远亲。 客观的说,为了分家产,闹成仇人的亲兄弟,可谓是比比皆是。 胤禑丝毫也不客气的抓住了老十八的小胳膊,冷冷的说:“汗阿玛舍不得打你,我就不同了。” 在民间,哥哥打弟弟,乃是司空见惯之事。 老十八毕竟身份金贵,胤禑并没有打他,而是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一手掐住了他的嫩皮子,略微用点力,狠狠的这么一拧。 吃不住痛的老十八,扭动着小身板,当场掉了金豆子。 很可惜,身边没有下人的老十八,闷亏吃定了! 老十三打老三,那是真打! 胤禑掐老十八,这是血脉的压制! 就算是康熙知道了,顶多把胤禑叫进乾清宫,臭骂一顿而已。 只因,胤禑为了挽救老十八,真敢当面硬怼康熙。 康熙也知道,不是真为了弟弟好,胤禑何必冒着巨大的风险呢? 只要这个立场站稳了,胤禑就稳立于不败之地。 再说了,奴才和侍卫们,都被赶出去了,谁看见胤禑殴打幼弟了? 胆敢传播皇子的丑闻,还要不要脑袋了? 不客气的说,老十八挨打的消息,只要走漏了出去,他身边的太监、嬷嬷、姑姑和宫女们,一个都活不成! 万恶的皇权砖制社会! 还有啊,胤禑再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小透明皇子,而是总管内务府的新晋贝子爷。 本朝的潜规则,皇子参加御门听政和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最低级别,就是固山贝子。 老十八身边的奴才们,只有活腻了,才敢挑衅胤禑的权威! 胤禑以前掐儿子的时候,练就了不青不紫不肿,却疼得钻心的绝活。 另外,拿着衣架,抽屁股,胤禑也很擅长。 本以为绝活再也用不上了,却不想,老十八撞了他的枪口。 外边,老十八的乳娘章嬷嬷,走出人堆,想往里边凑。 乌林冷笑道:“不想要脑袋了,你就接着往里走。” “乌老爷,我这不是担心咱们爷没人使唤嘛!”章嬷嬷也是宫里的老江湖了,不可能被一句话就吓倒。 乌林故意让出了门前的位置,只要不怕掉脑袋,你就进去吧! 章嬷嬷心里一寒,反而不敢进去了。 第七十八章 乾清宫验伤 宫里人,必备的技能是,必须随时随地警惕坏人的挖坑。否则,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时,胤禑的乳娘张嬷嬷及时赶到,她走过去,拉住了章嬷嬷的手,小声说:“爷们的事情,你我这种奴才,瞎掺和什么?老实待着,保你无事。若是乱说乱动,别说将来的养老供奉了,脑袋都要马上搬家。” 姜还是老的辣! 随着胤禑的步步高升,张嬷嬷的行情,也跟着爆涨了n倍! 内务府新总管的乳娘,啧啧,平时想巴结,还怕找不到门路呢! 康熙亲政之后,曹寅的继母——孙氏太夫人,一天之内,就收了三千两银子的贺喜钱。 一人得道,裙带升天,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 屋外,乳娘在斗法。 屋里,胤禑把老十八,虐得生活无法自理。 老十八疼得钻心,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后,老十八毕竟才五岁而已,终于哭累,变得老实了。 胤禑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老十八年纪小,不然的话,真就管不住了。 当胤禑牵着老十八的小手,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分明看见了老十八哭肿的双眼,却都不敢吱声。 为了保住脑袋,在场的所有人,都明智的闭紧了嘴巴。 大家都如此的识趣儿,胤禑自然也不可能亏待了他们,当即吩咐道:“来呀,伺候十八弟的人,每人赏银十两。” 银子润滑到了位,老十八哭肿的双眼,也被众人视若无睹了。 一时间,原本紧张的气氛,跟着松弛了下来。 胤禑领着老十八,住进了他的院子里。 至于老十八的身边人,暂时被胤禑进行了物理性质的隔离,不许他们靠近老十八。 没办法,老十八身边的太监和宫女们,奴性太重了。 只要他们和老十八待在一起,就会习惯性的乖乖听话。 连续半个月的时间,胤禑和老十八同吃同住,寸步不离。 老十八稍微有点不顺从,胤禑就使出掐皮大法,让他哭个够。 小孩子哭的时候,只要边上没人,能闹多久? 反复折腾了无数次后,娇生惯养的老十八,终于,开始服软了。 大年初一,胤禑领着老十八,一起递牌子进宫,向康熙祝贺新春正旦。 当康熙看见老老实实的老十八,下巴都差点惊掉了。 顶着康熙疑惑的眼神,胤禑淡淡的解释说:“回汗阿玛,现在不心狠,将来,迟早是个祸害。” 康熙想起了猖狂无礼的太子,不由陷入了沉默之中。 就在这时,老十八忽然可怜巴巴的说:“汗阿玛,他打我!” 康熙立即怒瞪着胤禑,希望他给个合理的解释。 “汗阿玛,现在您舍不得打他,将来,别人也舍不得么?”胤禑尽说大实话,直捅康熙的肺气管。 皇帝亲爹舍不得打,难道,皇帝哥哥也舍不得下狠手么? 胤禑这话有点绕,其实隐含着,他本人完全没有觊觎大位的野心,只想当个安乐闲王。 而皇帝哥哥嘛,只能是另有其人了! 请注意,是十五闲王,而不是八贤王! 不过,康熙毕竟心疼幼崽,命人把老十八带下去验伤。 胤禑只是换着位置的揪皮,哪来的外伤? 请安完毕后,听说还要跟着胤禑回去,老十八当场扁了嘴。 胤禑把眼一瞪,沉声喝道:“不许哭!” 老十八含着眼泪,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样儿,令康熙既生气,又有些欣慰。 胤禑说的道理,其实是至理名言,康熙怎么可能不懂呢? 随着康熙年事已高,他还能溺爱老十八多久,真是个未知数。 博古通今的康熙,心里明白的很,在他之前的皇帝,普遍活不过50岁。 今年,康熙已经五十三岁了,也一直病怏怏的龙体经常欠安。 “哼,他若有一丁点闪失,仔细你的皮!”皇父的尊严,康熙必须端着。 “嗻。”胤禑很给面子的大声应了。 至于,回去之后,怎么管教老十八,嘿嘿,那就另说了。 所有皇子们聚齐之后,在康熙的率领下,浩浩荡荡的去宁寿宫,给皇太后祝贺新春正旦。 汉族的大年初一,旗人称为元旦或正旦,都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 进殿之后,以康熙为首,太子居次,老三又次,他们都属于独一档的存在。 老大、老四、老五、老七和老八,都是贝勒,他们跪成一排。 照道理说,已经晋升为贝子的胤禑,应该排在老九和老十他们这些无爵皇子的前边。 可是,胤禑不想被人太过嫉恨,索性和老十六、老十七和老十八,跪在了倒数第二排。 再后边,就都是穿开裆裤,流鼻涕,还被乳娘抱在怀里的幼崽皇子们了。 反正吧,皇太后的眼里,只有老五及温宪公主,别的皇子和公主都是小透明的背景板。 “臣儿玄烨,恭贺母后皇太后正旦大吉。” 私下里,康熙叫额涅或皇太后额涅,都可以。 但是,正式场合下,就必须是母后皇太后! 母后皇太后,嫡母皇太后也! 康熙的亲妈如果还活着,那就是圣母皇太后。 圣母者,诞育皇帝也。 如果,亲妈就是前朝的皇后,那就恭喜了,母后和圣母都省了,直接就是皇太后。 “都起喀吧!”雍容华贵的皇太后,气派的挥了挥手,叫大家都起了身。 “皇帝,你辛苦了,坐这儿,陪我说说话儿。” 跪在后排的胤禑暗觉好笑,影视剧里,哀家满天飞,其实错得离了大谱。 “嗻。”康熙笑着应了,随即坐到了皇太后的对面,那是他的老位置。 众皇子们,各依品级,分列于两旁。 皇太后扫视了全场一周,忽然发现,乳臭未干的老十八,竟然老老实实的和胤禑站在一起,一动不动。 “哟,皇帝,小十八居然这么乖巧懂事?”皇太后立时起了八卦之心,但说的依旧是蒙语,“上次,这个小猢狲,差点没把我这里的屋顶给拆了。” 尊贵无比的皇太后,说了一辈子的蒙语,临老,已经不可能改了。 康熙看了眼老十八,又瞅了瞅胤禑,笑着解释说:“皇太后额涅,十八阿哥出宫住一段时间,臣儿前边禀过您老。”也说的蒙语。 “哦,嗨,瞧我这记性,真的是老糊涂了。”皇太后略显夸张的抚额,埋怨她自己的记性不好。 实际上,在场的人,谁不知道,皇太后不仅百事不管,还特别擅长装糊涂。 第七十九章 谁才是亲儿子? 康熙一直把皇太后高高的供着,每天风雨无阻的晨昏定省,故意装大孝子。 皇太后也牢记她不是亲妈的底色,安心颐养天年,万事不插手。 反正吧,康熙给什么,皇太后都说喜欢。 如此知趣儿的嫡母,谁不喜欢? 康熙陪着皇太后,拉了一个多时辰的家常话,这才领着儿子们,告辞离开。 如今没有正宫皇后,皇子们集体把康熙送回乾清宫后,便一哄而散,各找各妈。 胤禑要先给养母德妃拜年,就命人把老十八,直接送去密嫔那里。 老十六的养母是荣妃,他也必须先去给荣妃拜年,再回密嫔那里团聚。 等一切安排妥当后,老四这才发现,老十四已经走得没了人影。 唉,老十四对老四的不满,随着岁数的增长,也日益表面化了。 “这个十四弟……”毕竟是亲弟弟,老四也只能点到为止。 人家亲兄弟闹矛盾,不关胤禑的鸟事,他自然不可能瞎掺和了。 等老四和胤禑,并肩进入永和宫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是,老十四恣意的怪叫声,和德妃的笑骂声。 嗨,这才是亲母子啊! 胤禑故意没去看老四的脸色,但他猜得到,老四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德妃从来没对老四说过半句重话,更没有骂过他。但是,亲母子间的疏远隔阂,比银河系还要宽广。 这人呐,都有点贱骨头! 据胤禑的私下猜测,德妃若是大发雷霆的把老四骂一顿,老四应该很高兴吧? 俗话说的好,打是亲,骂是爱,对老四而言,却是奢望了。 进门之后,眼尖的胤禑发现,老十四就坐在德妃的对面,连屁股都懒得抬一下。 胤禑不须扭头去看老四,就知道,老四现在肯定憋得难受。 这年头,兄弟不和,父母的偏心眼,一般是主要原因。 眼前的永和宫里,德妃他们娘儿三个才是血亲,胤禑就是个外人,自觉的扮演好背景板的角色即可 行礼请安,恭贺正旦之后,德妃笑眯眯的赐了两张锦凳。 以前,胤禑在德妃这里,从来不知道,有座儿是个啥滋味。 所以说,这人呐,若想别人尊重你,就必须有实力,有地位。 胤禑的屁股还没坐稳呢,老十四就开始挑事了。 “小十五,十哥都至今无爵,你凭什么?” 是啊,出身高贵的老十,至今还是个空头阿哥,你小子凭什么封了贝子? “十四弟!”老四想喝止亲弟弟,免得他犯了大忌讳。 赏谁爵位,都是康熙做的主,由不得任何人说三道四。 “怎么,敢做不敢当么?”老十四没拿正眼看老四,一直盯着胤禑发难。 胤禑根本不想和老十四撕扯什么,只是淡淡的说:“十四哥,你去问汗阿玛吧。”四两拨千斤的避开了无意义的争吵。 “我现在问的是你!”老十四蛮横的死揪着胤禑不放。 这个时候,本该出来缓和气氛的德妃,却一声也不吭。 胤禑哪能不明白啊,他又是晋爵,又是得了美差的事儿,只怕是得罪了宫里的不少人吧? 这年头,就算是胤禑没有惹着任何人,眼红他迅速崛起的人,也自带刻骨的仇恨。 “我真的不知道,你去问汗阿玛吧!”胤禑绝不多说半个字,意思却很清楚,有本事你去当面责怪康熙偏心眼吧。 没本事,哼,那就只能憋着了! 胤禑当着德妃的面,硬怼老十四,这还是头一遭。 不过,胤禑自然也有他自己的小九九。 胤禑还是太年轻了,骤然踏入内务府这潭黑不见底的浑水,绝非好事儿! 如果,德妃能发挥影响力,让康熙给胤禑换个地方当差,他将求之不得! 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都是胜则骄狂,败则气馁。 胤禑清晰的知道自己的定位,康熙给不了的东西,雍正那里多的是! 尤其是,晋封贝子的事,胤禑已经狠狠的得罪了老九、老十和老十四,再加上早就成仇的老大。 嘿嘿,仇恨值已经彻底拉满了啊! 也许,康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吧? 有趣的是,康熙的心思,胤禑大致看得懂。 可是,胤禑的心思,却藏得极深,谁都看不懂。 太子还在储君之位上,胤禑提前十几年,就梭哈了老四,康熙就算是想破了脑壳,也料不到啊。 “妃母,您也不管管十四弟?”老四忍无可忍之下,史无前例的冲德妃开了炮。 德妃差点惊掉了下巴,老四居然为了个外人,刻意打压自己的亲弟弟,脑子没病吧? 这一刻,说实话,胤禑的心里,确实感受到了老四的浓浓关爱维护之情。 “大过年的,闹得乌烟瘴气,还让人过不过日子了?”涵养一直很不错的德妃,也被惹火了,索性下了逐客令,“跪安吧!” 从永和宫出来,一直闷不作声的老四,忽然扭头看着胤禑,瓮声瓮气的说:“让你见笑了!” 胤禑知道老四的心里很难受,便笑着安慰他:“四哥,别的都是浮云,只要你一直疼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老四深深的看了眼胤禑,忽然拉住他的胳膊,拍着他的手,说:“永不相负!” 老四是个严重缺少亲情的家伙,他的意思是,只要胤禑不负他,他绝不负胤禑。 别人说这话,胤禑只当是放气的。 可是,老四给的承诺,可信度极高! 老十三和老十六,这两个老四的好弟弟,在雍正朝,可都是横着走路的世袭亲王。 老四去了太子那里,胤禑不方便和他一起去,就径直去了养心殿。 康熙朝的政治中心,一直都在乾清宫,养心殿只是内造办处的所在地而已。 去养心殿的路上,躲避不及的太监和宫女们,都面朝巍峨的红墙,背对着胤禑,跪得笔直。 在清宫里,森严的规矩大于天! 身为皇子,胤禑也没胆子和宫女随便搭讪。 万一,那宫女的肚子大了,那真就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内,不是屎,也是屎了。 有些言情小说里,居然乱写宫女偶遇老八的美好爱情故事。 呵呵,轰轰烈烈的爱情还没开始,那倒霉的宫女,已经被慎刑司断然处置了。 要知道,德妃和良妃,能够被康熙看见,那都是宫里的大人物,故意安排好的。 尤其是德妃,当时,她仅仅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宫女而已。 如果没有佟佳贵妃的授意,借她八万个胆子,也不敢勾搭康熙。 德妃很不待见老四,据胤禑的私下揣摩,恐怕也和老四的养母佟佳贵妃,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吧? 第八十章 布局坑十五爷 密嫔正在逗老十八说话,见胤禑进来了,就笑着说:“还是皇上有法子,老十八比以前变得太多了。” “孩儿拜见姆妈!” “快过来告诉姆妈,你怎么做的?” 胤禑行礼之后,密嫔含笑招手,把他唤到了身边。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密嫔相对而言,更宠老十六一些。 感情上的事,真没法子。 胤禑出生的时候,密嫔还是个小小的常在,根本没资格抚养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被抱进了德妃的永和宫里。 德妃是个面善心苦的女人,密嫔在她那里试了几次,一直见不到胤禑,也只得放弃了。 荣妃年事已高,早就丧失了翻牌子侍寝的资格,性子也比德妃平和的多,她一直默许密嫔来看老十六。 毕竟是血脉至亲,胤禑很随意的坐到了密嫔的跟前,笑着解释说:“姆妈您有所不知,十八弟其实很好相处的……”猛夸老十八最近的良好表现。 呵呵,私下虐待老十八的各种阴招,怎么可能告诉密嫔呢? 老十八以前一直养在乾清宫里,密嫔虽然近在咫尺,却也见不到幺儿。 不过,密嫔敏锐的发觉,胤禑说话的时候,老十八仿佛小大人似的,一直坐得笔直。 “唉,还是你有办法啊!”密嫔其实也知道老十八的种种劣迹,只是鞭长莫及的管不到罢了。 现在,密嫔晋升为嫔了,已经有资格亲自抚养老十八。‘ 可是,康熙却出乎意料的把老十八交给了胤禑管教,密嫔也很无奈啊! 说是一家人团聚,实际上,为了避讳,已经十五岁的胤禑,并不可能在养心殿内久待。 密嫔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后,郑重其事的叮嘱胤禑:“你现在有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提携你的舅舅和姨父们。” 胤禑心里有数,母族的事情,密嫔一直都很关注,不可能不谈。 “回姆妈,我是这么安排的……”胤禑不厌其烦的把舅舅们的安置情况,逐一做了说明。 末了,密嫔却说:“没有你外祖父,就没有你们今日的富贵,饮水要思源,懂么?” 胤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另有想法。 反正吧,密嫔的话,胤禑左耳进右耳出,就对了。 赶在宫门“下钱粮”之前,胤禑三兄弟,一起离开了宫里。 新年放假几日,老十六不需要去尚书房读书了,他自然不乐意待在阿哥所里,死活要跟着去胤禑的贝子府里享几天福。 谁料,愉贝子府门前的胡同里,又被内务府的那帮人,堵得水泄不通。 得了,胤禑只得领着弟弟们,再次由后门回了家。 整个春节期间,内务府的那帮子硕鼠们,天天堵胤禑的家门。 胤禑呢,把他们都当作了空气,一直不闻不问。 私下结交内务府的人,那是脑子有病! 除了给老四拜年之外,胤禑哪儿都没去,一直猫在家里,悉心教育老十八。 康熙已经暗示过了,所谓的贝子爵位,不过是暂时借给他的。若是教不好老十八,随时随地都可能收回去。 康熙对老十八是真爱,胤禑对老十八也是真爱。于是,老十八也就享受到了,痛并快乐的关爱。 开年之后,胤禑一直没等到把他调离内务府的旨意,心里也就明白了,德妃对康熙的影响力,不过如此。 顺治故意竖起内宫不得干政的铁牌子,针对的就是以太皇太后为首的蒙古女人们。 康熙觉得铁牌子大有用处,便一直沿用至今。 开年的第一日凌晨,起了个大早床,要去内务府正式上任。 内务府位于乾清宫的西侧,胤禑就没走东华门,而选择了西华门。 只是,令胤禑没有料到的是,进了西华门后,一直到内务府的门前,主动向他请安的内务府官员们,络绎不绝。 “奴才噶顺,请十五爷大安!” “奴才富刚,请十五爷大安!” 很显然,这些人知道胤禑今天要正式上任,故意守在半道上,指望着混个脸熟。 在大清,最大的衙门,就是内务府。 据胤禑所知,内务府里,光是大大小小的官员和笔帖式,就足足超过了三千人之多,这还不包括杂役和工匠们。 清军刚入关时的内务府,被称作十三衙门。因为,多尔衮时刻担心被赶回关外吃土,所以,十三衙门更像是个五脏俱全的小朝廷。 等康熙继位之后,裁撤了十三衙门,改为内务府。 胤禑赶到内务府门前的时候,赫奕和凌普,已经在门前等候多时了。 照朝廷的规矩,内务府的三位总管,采取一人坐班一天的方法,依次轮值。 也就是说,每个总管都要连续当12时辰的差,再歇两天,如此周而复始。 三个总管不分大小王,轮到谁值班了,谁就可以说了算。 很显然,这种制度性的安排,有效的制约了内务府总管们的权势。 “请十五爷大安。”赫奕和凌普领着内务府里,有头有脸的官员们,一起扎千请安。 撇开赫奕不谈,凌普再有权势,也是皇家的奴才,胤禑天然是他的小主子。 “起吧。”胤禑也没摆架子,温和摆了摆手,叫了大家起身。 在赫奕和凌普的陪同下,胤禑迈步走进内务府的衙署大门。 进门一看,嚯,好家伙,偌大的院子里,乌泱乌泱的全是各色顶戴和花翎,少说也有几百人。 “请十五爷大安。” “都起吧。”胤禑随意的挥了挥手,浑身充斥着无力感。 明知道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贪,个个都是揩皇家油水的大硕鼠,胤禑却不可能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肃贪运动。 尼玛,康熙都默许他们暗中捞银子,胤禑又算哪根葱啊? 再说了,黑的也不是胤禑的钱,他管个毛线啊? 在众人的簇拥下,胤禑被请进了他的专属签押房。 胤禑进门一看,又被惊到了,室内装饰极尽奢华之能事,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呵呵,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些硕鼠们是在害怕烧到他们自己的身上吧? 在康熙的自留地里,打码头抢地盘,呵呵,那是惟恐不被圈禁啊! “诸位,你等勿需担忧,内务府的差事,有律循律,无律循例,无例请旨,都听明白了吧?”胤禑故意这么说,就是想给这些硕鼠们吃一颗定心丸。 其中的潜台词是,你们接着贪你们的,但是,爷交办的差事,必须办得妥妥当当。 无论是挡人官运,还是挡人财路,都是足以致命的血仇。 和光同尘,难道不香么? “嗻。”几百人不约而同的应了,震的院墙嗡嗡作响。 这些人尽管都没敢说话,但是,胤禑分明听见了他们的心声,十五爷不是六亲不认的四爷! 胤禑的签押房,虽然布置的十分豪华,但是,位置太小,不可能容纳太多人。 再说了,在宫里聚众的时间过久,很犯忌讳! 于是,除了几个有头有脸的实权堂郎中之外,其余的人都被迅速遣散了。 胤禑不仅是固山贝子,又是皇子,在这个屋里,他不坐c位,谁敢去坐? 大清的王爵,共分四等,分别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和固山贝子。 照皇家的老例,皇子的最低封爵,便是固山贝子。 康熙如果不晋胤禑为贝子,他就没资格以哥哥的名义,帮扶老十八这个幼弟。 大清,对身份的重视,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 这就和老四从小只能养在佟佳贵妃的景仁宫里,是一样的道理。 赫奕和凌普,分坐于胤禑的两旁,其余的实权堂郎中们,就只能垂首鹤立于两旁了。 胤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凌普居左,而赫奕居右。 大清的规矩,向来以左为尊。 很显然,凌普仗着是太子奶公的特殊身份,已经在内务府里,占据了上风。 “凌公,赫公,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还望你们遇事多提点。”胤禑抱拳拱手,显得平易近人。 呵呵,胤禑是老官僚了,冠冕堂皇的场面话,骗死人不赔命的张嘴就来。 “十五爷,您太过自谦了,奴才但凡知道的事儿,一定如实禀报。”赫奕的腰杆子没凌普硬,又吃过凌普的多次大亏,他便抢在了凌普之前,主动起身,表明了支持工作的态度。 “赫公,你是内务府的老人了,快别站着了,请坐下叙话。”胤禑故意加了个请字,想必赫奕肯定听得懂。 果然不出所料,赫奕很听话的坐了。 这里是威风凛凛的内务府,不是前门的菜市场,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实权的特权阶级,有些话没必要说的太白。 凌普没好气的瞪了眼赫奕,哼,区区小十五而已,又不是太子,至于如此跪舔么? 赫奕和凌普,在内务府的小灶里,一起搅了五年的马勺子。不客气的说,凌普的屁股一撅,赫奕便知道,他要拉什么臭屎。 如今的内务府里,胤禑虽然坐了c位,却不是一言九鼎的一把手。 赫奕和凌普,也都有不小的实权。 不过,在和赫奕彼此释出善意之后,若是府内三总管的集体堂议,胤禑就很可能掌握主动权了。 在庙堂之上,若想稳稳的立足,胤禑就必须拉一派打一派,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么? 阶段性的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对付共同的敌人,就是胤禑的既定方针。 自从索额图被弄死后,太子的被废,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就看何时来个总爆发? 活该凌普倒霉,他和太子绑得太紧了,太子倒了,他不可能不倒! 至于赫奕嘛,他以为主动装乖,胤禑就不知道,他是脚踩两条船的变色龙么? 在赫奕的引见下,在场的几个内务府的实权堂郎中,依次上前拜见了胤禑。 在内务府中,地位最高的衙门,必是广储司。 凡各个皇庄所交赋税,各省所进珍宝、绸缎、毛皮、人参、茶叶,以及各地官员所纳的私人贡品,都归广储司管理。 最有威望,油水却最少的衙门,则是慎刑司。少打几板子,才能收几个钱? 至于,负责皇家工程的营造司嘛,则是最肥的衙门。 以前,还是透明小阿哥的胤禑,和慎刑司郎中肃平,仅仅是认识而已,彼此并不熟悉。 但是,肃平对胤禑已生敬畏之心。因为,乾清宫首领太监马士恩,就间接死于胤禑之手。 行刑的时候,两名打手只几棍,就打死了马士恩。 只因,不管是执刑的肃平,还是监刑的魏珠,都担心康熙会突然开恩,赦免了马士恩。 在吃人的宫里,打虎不死,反被虎咬的惨痛教训,实在是数不清了。 要么忍着不出手,一旦出了手,必须一招致命,绝不可养虎遗患。 这是宫里的死亡游戏,谁敢违反,必遭反噬。 新官上任,大家见个面,彼此认识一下,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喧闹了一个多时辰后,赫奕和凌普先后离开了内务府,回去补觉了。 胤禑端起茶盏,品了口香茗,信口问李鼎:“看出什么不对么?” 李鼎绞尽脑汁的想了好一阵子,只得泄气的摇着头,说:“回爷,奴才真没看出什么不对。” 玉柱见胤禑的目光投向了他,便小声说:“爷,您刚刚上任的第一天,赫奕和凌普,难道不应该留下一人,从旁帮衬一下么?” 李鼎这才恍然大悟,恨声道:“狗奴才,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给您玩了个下马威。” 胤禑微微一笑,能在内务府里,当这么多年的总管,那两个都不可能是省油的灯。 庙堂之上,最难的是,人心隔肚皮。 若是能力不足,没有识人的眼力,往往就是,你把他当心腹,他把你当傻b。 只要有合适的机会,所谓的心腹,就会把你卖个好价钱! 不管是在内务府里,还是别的衙门里,一个总管(尚书)就是一个大山头,背后跟了多少等着分蛋糕的门生和故吏? 李鼎哈下腰,主动建议说:“爷,不如去趟乾清宫?” 很显然,他的意思是,找康熙告状去,狠狠的收拾了,赫奕和凌普那两个阴险狡诈的畜生。 见胤禑只是笑着没吱声,玉柱皱紧眉头,说:“上任的第一天,就去告状,只怕是不妥吧?” 胤禑放下手里的茶盏,笑了笑,说:“何止是不妥?那不是直接告诉汗阿玛,我就是个无能透顶的银样蜡枪头么?” 玉柱的实务经验,比李鼎略强一些,但也强得很有限。 毕竟,玉柱只是提出了问题,却没有解决问题的有效措施。 坐在岸边看翻船,知道是怎么翻船的,也知道骂船老大,却不知道怎样从此避免翻船,朝廷养的好几百清流言官和翰林官们,都属于这一类的职业喷子。 喷口水骂人,才是他们的出名捷径。 至于,怎么解决问题,他们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 顶着胤禑的目光,乌林急出了一身热汗,却还是想不出好办法。 胤禑微微一笑,淡淡的说:“有人给爷布了个局,想给爷一个大大的下马威,哼,那就让他们放马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