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刀行》 第1章 少年刀客 第1章 少年刀客 天光微熹,晨雾轻笼。 此时刚过小满,谚语称“小满小满,麦粒渐满”,长江以北冬小麦开始灌浆,逐渐饱满,却未完全成熟,谓之“小满”。 关中平原,千年的风霜血火、鼓角争鸣,早已隐没黄土沟壑中,此刻唯有晨风吹拂麦浪,摇落露珠,发出轻柔的沙沙声。 白鹿原,李家堡。 村外农田中,两名少年正缓缓行走。 跟在后面的精瘦干练,一身粗布黑衣短打,裹着绑腿,肩上还扛着一根木柄长枪。 少年皮肤黝黑,微微一笑便露出满口大白牙。 这是常年田间劳作的表现。 农家的娃,打小便跟在大人屁股后下地,风里来,雨里去,日头底下三斤汗,黑一点再正常不过。 而走在前面的,个子明显高出一截,腰杆笔挺,皮肤白皙,五官清秀,随意扎了个发髻。 同样的黑布衣衫,扎着绑腿,却是背弓挎刀。 这少年算不上英俊,只是五官清秀,一双眼睛格外引人注目。 眼角狭长,是标准的丹凤眼,但黑瞳却如同悬珠,若与之对视,便能感觉寒光灼人,隐有威势。 这叫龙睛,又称龙瞳,《观人经》云:龙瞳精神与世殊,光芒不动若玄珠,凝然秋静寒潭水,自是人间天下奇。 凤眼带龙睛,更是少见的眼相。 少年名叫李衍,并非此界之人。 走到田垄间,他忍不住轻抚麦穗,感受着那一粒粒饱满,眼睛微眯,慑人的寒光隐去,嘴角也露出笑容。 眼前的麦子,都是他亲手所种。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李衍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当前世的灯火辉煌从记忆中渐渐淡去后,他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大地,可包容万物。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前世的那些不安与浮躁,早已被眼前这黄土大地掩埋,又被一次次丰收的喜悦冲散。 “衍哥。” 后面的黑瘦少年打断了他的思绪,东张西望开口道:“‘瞎老三’说不定早跑了,咱们回去吧。” 李衍扭头一撇,“瓜怂,不给二妞报仇咧?” “说的甚话!” 黑瘦少年像被踩了尾巴,涨红了脸,拧着脖子道:“二妞是我妹子,此仇不报,我黑蛋拔根毬毛,把自己勒死!” “只是鸡上架狼吃娃、爷端咧狼欢咧,咱们晚上不出,中午不转,这大清早的,咋能找到么?” “小词一套一套滴,你娃要考举人啊!” 李衍骂了一句,看向远处山脉摇头道:“‘瞎老三’,可不是一般的狼啊…” 关中有狼害,自古以来就不绝。 尤其是这二年,秦岭山中不知发生了什么,时常钻出恶狼,下山到各个塬上祸害。 这些狼,比以往的更大,也更加凶残狡猾。 它们不仅祸害牲口,更喜欢吃小孩。 “鸡上架”是指傍晚,“爷端咧”是指日当午。 “鸡上架狼吃娃、爷端咧狼欢咧”,说的是狼最喜欢在这两个时辰出没。 有人或许会好奇,晚上还好说,这大中午的,狼怎么也敢进村害人? 却是不知,老百姓一日劳作,起早摸黑,要避过中午日头最烈的时候,狼也正好此时出没。 它们格外狡猾,会趁着中午大人熟睡,将夹在中间的小孩偷偷抽走,叫“抽蒜薹”。 它们甚至还会躲在麦地里,呜咽着学婴儿哭,小孩们若是好奇钻进麦地,就会被叼走。 “瞎老三”,便是一头从秦岭下来的狼。 它比其他的狼,还要粗一圈。 这二年白鹿原各村为防狼,都弄了陷阱,“瞎老三”初来乍到,掉入陷阱,被射瞎了一只眼睛,便怀恨在心,逮着李家堡祸害。 一次次围剿,都被其逃脱。 自此,“瞎老三”的名号开始流传。 有人说,这“瞎老三”和其他的狼不一样,乃是在钟南山长大,得了山中灵气,有了道行。 也有人畏惧,甚至要弄个庙供奉,让其不再来村子祸害,还好被李家的族长阻止。 总之,“瞎老三”已成了李家堡的某种恐惧。 每年夏收前后,也是狼祸最甚之时。 二妞是黑蛋的妹子,刚满两岁,他爹娘下地时,怕孩子放在家不安全,便背在身上带着下地。 干活一半,因为不方便就放在地头。 地头靠近官道,还有不少村民往来,想着比较安全。 没曾想,就这一转眼的功夫,“瞎老三”便窜了出来,叼起二妞就跑。 李家堡的百姓,拎着镰刀锄头追了几里地,但当找到时,只剩下一圈破破烂烂的血盘子。 黑蛋他娘哭得死去活来,他爹更是暴脾气,拉着同族兄弟,漫山遍野找了几天几夜,可惜一无所获。 后来有人劝道,毕竟是个女娃子,加上正值农忙,搜捕也就停了下来。 但黑蛋却没能忘,找了李衍帮忙。 李衍也有心除掉这祸害,便寻思了一番。 他猜测这“瞎老三”着实狡猾,或许会和军队偷袭一样,不在晚上和中午出没,而是趁着天尚未亮,人们最熟睡时现身,于是这几日便带着黑蛋早起两个时辰搜索。 然而,连续几日,连根狼毛都没找到。 这让李衍,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就在二人说话间,远处天边已显鱼肚白,映照蜿蜒的山脉一片漆黑,李家堡也有炊烟冒出。 “走吧。” 李衍摁着腰间刀柄,摇头道:“明个继续。” 黑蛋虽说失望,却也点了点头。 关中的娃有股倔劲,他已做了打算,什么时候弄死“瞎老三”,这事什么时候才算完。 二人没走大路,而是顺着山坡往村里赶。 黑蛋是偷偷出来,他要趁着爹娘没发现,从村子后墙翻回家中,否则这事被发现,就别想再出来。 越靠近村子,黑蛋就越低落,一言不发。 李衍瞥了一眼,“咋咧?” 黑蛋嘟囔道:“过些日子,爹要带我去做麦客。” 李衍闻言眉头一皱,“自己家的地不收,出外头作甚?” 黑蛋道:“听我爹说,去年津门和江南开了很多厂子,很多年轻人都跑去挣钱,如今各个塬上人手都不够。” “今年几家大东家早已放出话,给的工钱不少,我爹要带我转一圈,攒点钱给我娶媳妇。” 麦客是个古老的职业。 关中大地由于气候差异,小麦一般从南到北,自西向东依次成熟。 所谓“三麦不如一秋长,三秋不如一麦忙”,每当芒种开镰,夏收小麦时,比之打仗也差不了多少。 虽说这个时候,干旱炎热、雨水稀缺是关中气候常态,但龙王爷也指不定会打个喷嚏。 小麦最怕雨淋,一旦被淋湿,就容易发芽或霉变。 民间有谚语:收麦如救火,龙口把粮夺。 所以关中大地每到这个时候,到处都有帮人割麦挣口嚼谷的人,谓之麦客。 以往挣不了多少钱,东家若心善,用白面馍馍尽力招待,已让麦客们心存感激。 年景不好时,连杂粮饼子都给不了多少,工钱更是别提。 即便如此,麦客也络绎不绝。 原因很简单,吃别人家的,自己家的粮就省下了。 民生艰难,卖把子力气又算什么。 李衍知道,黑蛋不是怕累,怕的是忙完夏收后,“瞎老三”又跑到别处,或钻入秦岭,此事就不了了之。 想到这儿,他拍了拍黑蛋的肩膀,正色道:“放心吧,吃了你一只鸡,就算拿了定钱。‘瞎老三’的事,我一定办了!” “衍哥,我信你!” 黑蛋认真地点了点头。 关中八百里秦川,自古游侠之风浓郁。 如今也有关中刀客,一诺千金。 李衍他爹,曾是关中闯出名号的刀客。 村里很多人都相信,李衍今后也会走上他爹的路。 似乎放下担忧,黑蛋又看向远处山脉,眼中闪过一丝憧憬,“听说去年外出做学徒的后生们,年前都给家里寄了钱…” “衍哥,伱说山那边,会是啥模样?” 李衍嗤笑,“能有甚,终究还是山,还是人。” 话音未落,他就面色微变,一把摁住了黑蛋,对着空中嗅了嗅,压低声音道:“黑蛋,有没有闻到什么?” 黑蛋也嗅了嗅,疑惑道:“没有啊。” 李衍没有多说,面色逐渐凝重。 田野田间地头,有些故事传得玄乎,例如“鬼遮眼”、“撞客”、“虎姑婆”等。 村子里没啥娱乐,只有过节或社火庙会时,族里才会请长安城的戏班子来,到时十里八村的百姓都会聚集。 而在平日里,黄昏老树下,村里老人们嘴里的故事,就成了孩童们的消遣,一代代传下来。 那些故事,王侯将相有,但更多则荒诞离奇。 有人笃信不疑,口口声声说哪个村子,就发生过这类事,但却没亲眼见过。 有的人则嗤之以鼻,认为是笑话。 而李衍,却隐约觉得,一些事可能真有。 原因很简单,一年前,他的嗅觉便开始出现变化,不仅异常灵敏,还能闻到一些别人闻不到的气味。 比如村头土地庙,即便没烧香,他也能闻到某种淡淡的香火燃烧味…… 比如村里王寡妇家,每次路过,都能闻到某种香火味,却带着一股子腥臊…… 现在,他又闻到了另一种味道。 腥臭、冰冷、还带着某种血腥气。 而这股子腥臊味道,在当初找到二妞残骸时,他曾闻到过… 新书上架,求收藏,求月票,求锐评 (本章完) 第2章 打狼! 第2章 打狼! 是瞎老三! 李衍心中已有了猜测。 普通的野兽身上,可没闻到过这种味道。 莫非真如人们所说,“瞎老三”有了道行? 李衍心中警惕,反手将弓卸下,抽箭虚搭,示意黑蛋弯腰,压低脚步跟着自己前行。 仅这一下,便看出了差距。 关中素来多游侠,加上千年来大小战争,各地习武之风不绝,如李家堡,就是曾经的军堡,不少孩子就从小习武。 仅一个红拳,各村都有自己传承和架势。 黑蛋也是从小练武,农闲之时唯一的消遣,便是抖大枪和练拳,身后的枪杆子,早被他磨得光亮如瓷。 但他这走起路来,还是先脚跟,再脚掌,即便轻手轻脚,自身重量压在杂草上,也会发出少许声音。 而李衍则不然。 他是以前脚掌着地,手中弓稳箭平,动如灵猫,游走间脊柱始终保持平衡,没发出一丝声音。 稳重与轻灵,两种相反的状态,此刻竟完美统一。 身后黑蛋看到,一阵羡慕。 习武要下苦功,但也同样讲究天赋,仅这轻身步法,便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的境界。 村里人对李衍多有赞誉,不过是看在其老兵爷爷,和曾经身为刀客,早已死去的父亲面上。 毕竟,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有多大能耐。 但黑蛋却不然,他曾偷偷见过李衍练功,惊为天人,因此出事后,才第一时间找其求助。 胡思乱想间,前方李衍突然停下。 黑蛋也连忙止住脚步,探头一瞧,顿时瞪大了眼睛。 李家堡村后还有不少土墙,那是前朝时的军堡,如今只剩残垣断壁。 黎明前最为昏暗,光线不佳。 只见断壁处,一大团黑影正在蠕动。 却是一头浑身杂毛的赖皮巨狼,正在偷猪。 它用锋利牙齿咬着猪耳朵,大尾巴甩来甩去,好似马鞭一般抽打,那口肥猪便跟着行走。 猪这牲口,十分聪明,过年时被屠户一抓,便知大限将至,凄厉嘶嚎,但现在如着魔一般,满头是血,却连哼哼一声都不敢。 这狼只剩一只眼,正是“瞎老三”! “瞎老三”竟真的在大清早入村。 还有,村里养的狗为啥不叫? 眼前这诡异的场景,让黑蛋心中发毛,但仇恨很快战胜恐惧,红着眼,缓缓卸下背后长枪。 李衍也有些诧异,但却越发冷静。 他示意黑蛋别轻举妄动,随后缓缓抬弓。 然而,这一箭却并未急着射出,而是拉弓的同时调整呼吸,眼睛微眯,瞳中寒芒凝聚。 来到此界几年,他最大的爱好便是习武。 这个世界的武学更类似国术,没什么灵气真气一说,但与气相关的口诀却不少,比如这呼吸,就异常重要。 气不乱,一身的劲力才能集中。 就像他方才潜行,心神稳定,呼吸不乱,筋骨和肌肉的劲道如臂指使,才能动如灵猫,和谐统一。 别小看这一点,习武入门精髓全在于此。 普通人即便每天抡石锁、抖大枪,练就一身的气力,也知晓不少招式。但与人对战时,仍旧呼吸不稳,心神激荡,脑中一片空白,打出来的还是王八拳。 弓箭的技巧也在于此。 再强的弓,再多的练习,也要射中才算。 而对于身体劲道的控制,呼吸就是开关! 恶狼“瞎老三”,或许确实有些不同,但其误中陷阱,被射瞎一只眼睛,说明终究还是血肉之躯。 他们此刻在下风口,所以先闻到“瞎老三”的气味,压低脚步潜行,再加上对方正在偷猪,距离已拉近到百米。 李衍相信,只要射中,一箭就可将其毙命! 嘎吱吱…… 弓弦迅速紧绷,箭头稳定的惊人。 但就在这时,“瞎老三”突然炸毛抬头。 被发现了! 李衍不清楚,自己哪儿出了错,也或许是对方感受到了杀气,但已来不及细想。 嗡! 箭矢飞出,快若光影。 李衍瞄准的,乃是狼颈。 狼这玩意儿,素有铜头铁尾豆腐腰的说法,只因其臀部和肋骨之间,只有一条脊椎相连,没有多少骨骼防护,相对柔软,且分布着重要器官。 很少有人知道,在其眼睛和鼻子之间的区域,骨骼最为脆弱,凿击可令其昏迷,中箭更能致命。 但这个区域极难命中,再加上“瞎老三”非比寻常,因此李衍的目标放在颈部。 噗嗤! 箭头刺入皮毛。 瞎老三终究是躲了一下,弓箭并未刺入要害,而是将其右侧前肢贯穿,血光炸裂。 李衍二话不说,再次搭弓,准备补箭。 虽说没有一箭毙命,但横贯的长箭会让其行动力下降,只要动作快,对方还是难以逃脱。 但令他惊讶的事发生了。 这“瞎老三”并未急着逃走,而是纵身一跃跳到墙后,并且用其锋利的牙齿撕咬,试图将箭咬断拔出。 特娘的,狡猾成精了! 李衍直接将弓扔下,快步冲了出去。 身如利箭,同时摁住刀柄。 他的刀,长约三尺,宽不到二寸,制形特别,本用于护手的刀颚特别狭小。 这是产自临潼那边关山镇的快刀。 关山刀子,亦是关中刀客的标配和象征。 百米的距离,李衍越冲越快,脚下步步尘烟,咔嚓一声,左手拇指推出刀颚,右手虚摁刀柄,却始终不曾拔刀。 家传快刀,腰击式。 看起来有些像前世东瀛拔刀术,却完全不同。 快刀“腰击式”,乃是用于偷袭的刀法,法可横冲中杀,挥刀宛如迅雷。 与敌交错时,杀机不露,出刀收刀,人走尸留。 恶狼“瞎老三”是血肉之躯,但表现出的灵性和智慧却极其惊人,不可以常理视之。 刀刃出鞘,杀气随寒光流动,必会引其警觉。 李衍选择腰击式,正如猛兽扑击,最后时刻亮出利爪。 而如他所料,“瞎老三”也绝非凡类。 就在李衍冲出之际,这头恶狼已咬断箭头,并且从后方抽掉箭杆,处理方式与人一般,最大程度减少损伤。 箭矢贯穿,普通人难以承受。 但这“瞎老三”却好似完全不受影响,龇起獠牙,鼻头形成一条条褶皱,血红的独眼瞳孔紧缩,嗖得一下跳上土墙,又纵身越出。 这一蹦,竟有五米之高,时机也把握的恰到好处,从空中落下,正好扑向冲来的李衍。 野兽厮杀,乃荒野中锻炼的技巧。 作为顶尖猎食者,狼群包围猎物时,往往嘶吼对峙,不停试探,另有最强壮者扑击袭喉,一击致命,随后群狼冲上撕扯。 独狼扑击,也注重偷袭,往往偷藏于道路旁,在行人或猎物经过时,突然窜出袭击。 如同本能,总能找到最合适的方法。 如今也是这样。 “瞎老三”借着土墙从空中跃出,寻常猎物无论是扭头奔跑,亦或是惊慌抬头,都会露出颈部破绽。 狼吻破喉,任你体型再大也白瞎。 然而,它面对的也非常人。 感受到空中的腥风,李衍越发冷静,一对丹凤眼微眯,悬瞳龙睛寒意炽盛,在瞎老三落下的同时,瞅准要害,侧身弯腰,同时右臂一抖。 锵! 双方交错之际,关山刀子斜撩而过。 寒光乍现,血崩裂。 “瞎老三”噗通一声栽倒在地,颈部好大一条口子,鲜血喷射,呜咽着挣扎四肢。 而李衍也来到五米之外,背对着恶狼,反手甩掉刀刃血渍,收刀入鞘,动作行云流水。 “好刀法!” 远处观望的黑蛋心潮澎湃,一声叫好。 这一番人狼对决,只在须臾之间,却看得他浑身发抖,额头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另一头,李衍收刀后仍未转身。 并非装模作样,而是另有原因。 他面色阴沉,摸了一下脖子,同样出现一道口子,虽只是蹭破皮,却也渗出鲜血,距动脉血管只有毫厘之差。 “瞎老三”确实是血肉之躯,但动作反应远超寻常野兽,被他斩开颈部的同时,竟也顺势勾了一爪。 “衍哥,你没事吧?” 身后,黑蛋已拎着长枪跑来,紧张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 李衍回了一句,缓缓转身。 奇怪的事发生了,在他转身的同时,颈部伤口竟瞬间消失,残留的少许鲜血,也好像只是被狼血溅到。 黑蛋根本没看到,松了口气,望向地上的“瞎老三”。 这头恶狼果然凶悍至极,即便鲜血满地,气若游丝,难以动弹,也依然龇着牙,恶狠狠地盯着李衍。 眼神充满怨毒,似要将他记在心里。 “你个畜生,还不死!” 黑蛋火起,长枪一抖,噗嗤一声,枪头灌入“瞎老三”尚好的那只眼睛,直接入脑。 即便如此,“瞎老三”也是挣扎了几下,才没了动静。 就在这时,李衍似有所觉,眉头一皱。 这“瞎老三”已死得不能再死,但身上那股独有的腥臊味,却越来越大,并且向着周围扩散。 好似无形之风,浓郁到极点,又骤然消散。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衍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冰凉。 但仔细看,周围又什么都没有。 “黑蛋,伱闻到什么臭味没?” “啥?没有啊……” 新书上架,求收藏,求月票,求锐评 (本章完) 第3章 李家堡的难缠鬼 第3章 李家堡的难缠鬼 咣咣咣! “瞎老三死了!” 铜锣声,伴着呼喊声,打破了李家堡的宁静。 不是每个人都受过狼害,但热闹却人人爱看,尤其是在村里,邻里之间撒泼打架,都能引来一帮人围观。 此时不少人已拎着锄头准备去地,听闻“瞎老三”死了,顿时纷纷跑来。 “啧啧,这就是‘瞎老三’?” “就是这畜生,我见过!” “还以为是啥咧,也没三头六臂么,看把你们吓得…” “富贵,你放的什么屁,有本事不捉住‘瞎老三’,等死了才在这儿说风凉话。” “我不没时间么…” “我的猪啊,被吓破胆死了,呜呜…” 黑蛋他娘跑来了,看着“瞎老三”的尸首,之前压下的悲伤又涌上心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黑蛋他爹李宝全也来了,问清缘由后,脸憋得通红,直接挥手,啪的一声,狠狠给了黑蛋一耳光,怒骂道:“你个兔崽子,谁让伱自作主张…” 他似乎极其愤怒,看着周围村民,咬牙道:“虎子哥生前没少帮我,衍娃子万一出个事,我…我怎么交代啊。” “算了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旁边的人连忙劝说。 但李宝全还是一脸怒色,要揍黑蛋。 李衍抬手拦下,淡淡一瞥,“钱已收了,一只鸡。” “鸡?” 李宝全一愣,停下了手,随即不好意思搓着手道:“这…你看这事弄的。” 不怪黑蛋他爹这般做派。 刀客虽以一诺千金,言出必行为原则,但敢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人,又有哪个是善茬? 行侠仗义者有,收钱杀人的更不少。 而且要价,从不会便宜了。 当然,李衍他爹李虎为人豪气,村里有人求上门,多半会拍着胸脯答应,因此没少被人用话将着占便宜。 但李衍,名声却没那么好。 原因很简单,观念不同。 原本就是现代人,又死过一次,哪还在乎什么宗族礼法、君君臣臣,更不会被别人的眼光所束缚,做事只求个心中顺气。 该出手时,绝不会收刀。 该得的钱,一分也特么别想少。 谁都甭想占我便宜。 在他看来正常,但在别人眼中,就是个难缠鬼。 没想到这次,竟也做了回好汉。 “我就说,还得是衍娃子出手!” “跟他爹一样,以后也是条好汉!” 周围人纷纷竖起大拇指,七嘴八舌夸赞。 李衍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族长来了!” 就在这时,有人一声高呼。 只见打村里土路上来了几人,年纪都不小,为首者乃是一名清瘦老者,留着山羊胡,还带着一幅老镜。 李家堡虽说外姓不少,但唯一的大族只有李姓,所以历代李家族长,也同时担任村长。 这一代的族长叫李怀仁,村里唯一的地主,历代耕读传家,考了个秀才,做事极其讲究脸面,口碑还算不错。 他来到近前,围着“瞎老三”尸首转了几圈,又听得众人讲述经过,抚须点头道:“不错,时值农忙,这祸害一除,乡党们也能安心务农,好事。” “有功当赏,周橛子,你家的猪死了,我做主买下,送给李衍他们家,也算村里的一点心意。” 李衍嘿嘿一笑,“那敢情好,多谢族长。” 习武消耗不少,跟饭桶一样,这些天肚里正缺油水,一口大肥猪,怎么都能撑一阵子。 这便是凶名的好处。 村长知道他难缠,平日里什么劳役苦活,从不会摊到李衍他们家,该有的好处,也从不会少了。 更高兴的是周橛子,他养的这口肥猪,就等着过年卖个好价钱,自己可舍不得吃。 族长的决定,简直是意外惊喜。 为免意外,他当即就要拉着李衍离开,要把猪先杀了,一是现在杀了肉还新鲜,二是趁机把此事做实。 “看把你急的!” 李衍嘴上笑话,但还是叫上黑蛋去拉猪。 他们走后,村长李怀仁也稍微松了口气。 村里有闲汉一脸羡慕,咂着牙子笑道:“族长,衍小哥除狼有功,那自然是当赏,但这瞎老三尸体扔了也白扔,不如扒皮吃肉,既解馋,也解恨…” “你个讨吃鬼!” 话音未落,便有人黑着脸怒骂,“这瞎老三吃了多少人,你还能下得去口?依我看,烧了了事。” 黑蛋他娘闻言又是大哭,其他人跟着唏嘘。 族长李怀仁抚须,若有所思道:“老年间,关中狼也不少,那时还活着的老兵多,杀了之后全都掉在村口歪脖树上作为震慑,也能安稳一阵子。” “柱子,带几个人,把这瞎老三吊到村口!” “是,族长!” 当即便有几名汉子上前拖动狼尸。 “别!千万别!”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个弱弱的女声。 众人望去,只见一中年妇女站在人堆后,脸色蜡黄,蓬头垢面,满身臭气,熏得人避退三尺。 正是村里的王寡妇。 说起来,这王寡妇也是个可怜人。 他男人是外姓,再加上从小就偷鸡摸狗,不学无术,在村里从不受人待见,就连王寡妇也是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媳妇。 但即便成了家,男人也安稳不下来,时常去长安城内,找那些狐朋狗友厮混,喝醉了就回来打老婆。 后来醉酒与人厮打,去年这时候死在长安城外官道上,只留下王寡妇和一个四岁的女娃子。 按说这种情况,王寡妇若改嫁,村里人也不会多说什么,甚至乐见其成。 毕竟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村里还有几个光棍没着落。 然而,这王寡妇在他男人死后大病一场,醒来后就浑浑噩噩,家里也不收拾,和猪圈一样,人也是臭气熏天。 可怜她那女儿也跟着遭罪,整天被关在家里。 宁找丑婆娘,不找懒死鬼。 这下村子里那几个光棍汉也没了心思,甚至私底下没少笑话。 整个村子,没人愿和王寡妇打交道。 见众人目光,王寡妇缩了缩头,但仍低声道:“这瞎老三的尸体不干净,身上有晦气,要烧了,再请人做场法事…” “住口!” 话未说完,族长李怀仁就就面色一变,厉声呵斥道:“别在这妖言惑众,你自个整日烧香就罢了,若是敢信什么白莲老母,连累村子,休怪老夫无情!”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脸色难看。 民间巫婆神汉不少,各地城隍庙观香火也旺盛,朝廷在一些重要节日,更是会大操大办,由太玄正教道人亲自主持祭祀仪式。 然而,对一些淫祀密教,却绝不留情。 最出名的,就是弥勒教,门下分支众多。 前年一个村子百姓暗中传教,朝廷得知后,直接派兵绞杀,放火屠村。 上千口人无一存活,至今还是鬼村。 王寡妇平日邋里邋遢,神神叨叨,还每天在家里烧香,像极了那些入教的愚民,即便没找到证据,李怀仁也对王寡妇十分提防。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有些阴沉。 王寡妇见状,也不敢再说话。 族长李怀仁哼了一声,命人将“瞎老三”的尸体拖走,便急匆匆带人离去。 他这个族长兼村长,也没那么清闲,过了小满就是芒种,夏收在即,不仅村里和自家一屁股事,还要应付长安城里来的巡粮官。 “瞎老三”的事,对他来说只是小插曲。 没了热闹,众人也一哄而散,去地里忙碌。 唯有王寡妇立在原地,呆呆望着被拖走的狼尸,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快步往家跑。 回到小院,她立刻咣当一声紧闭木门。 房间里阴暗浑浊,王寡妇眼神一变,哪还有方才懦弱,点了三根香,顶在额头,跪在地上不停对着正堂祭拜,喃喃道: “三姑,祸事来了…” ……… 周橛子的动作很利索,不到一个时辰,一口大肥猪便宰杀干净。 李衍给黑蛋硬塞了几斤,又让他跟着跑腿,给村里相熟的街坊邻里送一些。 忙完这些后,李衍才扛着大半扇猪往家赶。 他的家,在李家堡村东头。 这是一个典型的关中农家小院,院子很大,夯平的土地上并未种菜,而是摆着石锁、石球等物件。 李家堡原本是军堡,还有几家保留着老传承,务农习武,李衍家便是其中之一。 不同的是,在他家大门上,悬挂着一幅木匾额,上写“百战威武”四个大字,苍劲有力。 门槛旁,蹲着一名老汉。 老汉白发苍苍,身子佝偻,满脸的橘皮褶皱,双目浑浊无神,端着一根大烟杆子喷云吐雾。 而其右腿裤管里,空空荡荡。 正是他这一世的爷爷李圭。 李衍见状,咧嘴笑道:“爷爷,族长赏了口猪,中午想吃肉臊子面,还是油泼面?” 然而,李圭看都没看他,黑着脸一口口抽烟。 李衍嘿嘿一笑,也不说话,直接扛着猪进院放在灶房。 这半扇猪,他爷俩一时半会儿吃不完,该腌的腌,该熬猪油的熬猪油,处理起来挺耗时间。 李衍也不着急,放下猪后便来到院子里。 眼下日头已经升起,他脱了衣衫,只穿个褂子,露出一身流线型虬结的肌肉,做了一番热身运动,调节呼吸后,双拳猛然置于腰间,身子笔挺犹如标枪。 随后,单掌上撑犹如举鼎,又缓缓向下。 红拳十大盘功:霸王举鼎。 关中红拳,传承极其古老,分支众多,各个村镇,各个武馆都有自己的传承和杀手锏。 他练的是家传老红拳,乃李家前朝先祖,在军中得一武将传授,有诸多关窍和妙处。 那位武将,是茶馆评书话本中,经常提到的人物,有万人敌之称,所传自是不凡。 他爷爷李圭乃军中悍卒,生死里搏杀,经验丰富。 他父亲李虎乃关中刀客,江湖上混饭,走南闯北,又融入了不少江湖黑手,使其更添一分凶悍。 但无论如何,红拳的十大盘功都是基础。 红拳讲究“撑补为母,勾挂为能,化身为奇,刁打为法”,各种打法变化无穷,但基础不扎实,全是白瞎。 十大盘功又有软硬之分,李衍无论刮风下雨,酷暑寒冬,都不曾有一日中断练习。 而他的练法,又与常人不同。 练武的都知道,“拳家的身,贵如金”,因此要讲究个循序渐进,操之过急,就是一身毛病。 但李衍,似乎突破了这个境界。 他单掌上撑,身躯拉到极限,好似真举了一尊青铜大鼎,又如同弓弦紧绷,体内竟发出嘎吱吱的声音。 同时,李衍也平心静气,集中心神。 在他体内丹田处,一尊石像正缓缓悬浮… 新书期更新时间:每天十点,两章齐发 (本章完) 第4章 替身神像 第4章 替身神像 丹田之中,是尊道人雕像。 身坐莲台,年代古老,五官模糊难以辨认,就连身上道袍褶皱也已磨平。 看上去普普通通,和那些荒郊野外的古代遗迹没什么两样,但在其头顶与双肩,却各有一团蓝色幽火。 此物,便是他穿越的元凶! 李衍前世工作经常要出差,每到一地,必然要去博物馆和古玩市场逛一逛,算是业余爱好者。 当然,他自知自事,虽懂一些,却也不是专业人士,所以从来只是看,不出手购买。 唯独此物,摆在摊子上,稀松平常,怎么看都是做旧的假玩意儿,他却鬼使神差被吸引,买了下来。 没过多久,一觉醒来便魂穿此界。 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 此宝来历诡异,却已弄清作用,类似替身娃娃。 头顶双肩三把火,可以替命。 每当遭劫身死,便会熄灭一把火。 也就是说,他还有三次重生的机会。 而雕像的另一个作用,便是换伤。 无论内伤、中毒,还是刀兵之伤,都能在呼吸之间,转移到雕像身上。 简单点说,类似能力有限制的死侍。 如今雕像颈部,赫然多了一小道爪痕。 李衍敢狩猎瞎老三,也因有此宝托底。 不仅如此,这些年他练武如疯魔,不惧内伤外伤,一次次越过身体极限,都是用这替身神像换伤。 所谓久病成良医,他对自己身体的强横掌控力,也是在大大小小的伤势中积累而成。 而他这白皙皮肤,也是换伤时的副作用。 如今雕像看着完整,实则内里已全是裂纹。 李衍知道,他今后要小心使用,不能太过依仗,否则雕像伤势积累的多了,说不定会熄掉一把火。 当然,以他现在对身体的掌控力,已能在极限之间轻松徘徊,十大盘功更是如呼吸般熟悉,根本不会受伤。 热身后,李衍又动了起来。 看似套路,却招招变化多端,难以揣测。 这些,全是他家传真正的打法,三十六云手、九路腿法、三十六把拿,以撑斩为母,组排为形,零招散打,汇集成串。 真正的打法,远没编排的招式套路好看,但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李衍这看似简单难看的动作,却杀机炽盛。 当初黑蛋也算村里同龄少年中的最强者,尾巴都翘上了天,但正是偶然看到李衍练拳,才惊了一身冷汗,晓得人外有人。 他一招一式雄浑有力,舒展身躯便有噼啪之声。 大筋震颤,筋骨齐鸣。 按照《武备总经》上划分,已达到明劲巅峰。 别小看这一点,能达到此境界,已非普通人,到了江湖上任意哪个镖局,都有资格拿钱吃饭。 更何况,李衍才十四岁。 下一步,便是气膜鼓荡,裹筋成圆,练成暗劲。 这世界武学昌盛,暗劲在江湖上也称得上三流好手,能带着趟子手走镖,也能和他爹一样去闯出个蔓儿。 而且以李衍的年纪,若被长安城内的一些武馆知晓,定会提着礼物前来,收入门下,说不定会成为将来顶门柱。 然而,院子里却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哼,练这些有什么用!” 声音苍老,正是李衍的爷爷李圭。 这老头已不知什么时候,已拄着拐杖回到院子里。 李衍收拳后笑了笑,“爷爷,气性咋这么大,一头畜生而已,还怕我对付不了?” “畜生算什么?” 李圭在脚上磕掉烟灰,仍旧黑着脸,“当初就不该把拳传下,练了武,杀心自起,就要招惹是非。” “你爹不听话,跑去当什么刀客,死球了,你也是个不省心的,真要断我李家香火啊!” 李衍跟着赔笑,没有反驳。 这世界和前世有诸多相似,却又有不同。 比如武学,前世什么抱丹成罡、逆反先天,只在小说中有,但在这个世界,却是真实存在。 地理和前世基本相似,但历史朝代却不同。 现在是大宣朝,元亨九年,立国已有百年。 还有一点不同的是,这个世界的个人武力极其惊人,一些出了名的宗师高手,可万军之中取人首级,更是胆量十足,动辄潜入宫中刺杀。 乱世盘踞一方,改朝换代时更是呼啸风云。 他爷爷曾是军中悍卒,功夫练至暗劲巅峰,距离化劲一步之遥,前途光明,就是在平定边疆之乱时,废了一条腿。 再加上得罪了当时的上司,数年军伍,只得了一些田地,还有兵部赏赐的一块“百战威武”匾额。 就是门外悬挂的那块。 “百战威武”匾额可不是人人能得,借助这玩意儿,他父亲原本能进县衙当个捕头,却选择混迹江湖成为刀客,让他爷爷李圭心中始终有根刺。 当然,长辈要尊敬,话不一定要听。 如今世道还算安宁,爷爷想的是让他安安稳稳当个庄稼汉。 但李衍却清楚,任何世道,拳头都要硬。 有刀子不用和没刀子,完全是两码事。 见李圭还在生气,李衍便眼珠子一转,坐到门槛上,嘻笑道:“爷爷,再给我讲讲冰原上的事吧?” 李圭冷哼道:“你都听了多少遍了,还讲!”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点上了大烟杆子,抽了几口,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那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当时北疆大将作乱,还和外族勾结南下,我们奉命剿灭,又在张总兵带领下进入极北冰原,势要将残党尽数诛杀…” “那地方入眼皆冰雪,密林中不论猛虎熊罴,还是恶狼,个子都大的吓人,伱打死的瞎老三,真不算啥…” “最可怕的还是天气,冰雾茫茫,隔着十几步外,什么都看不清,路上就冻死了不少人…” “除去那些个逃亡的叛党余孽,林子里还有人,白皮红毛蓝眼睛,穿着兽皮衣服,看见我们就跑。” “听随行的秀才说,那是更北方的罗刹人萨满,真没想到这鬼地方也有人…” “随后的时间里,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总是做噩梦,一觉醒来,就冻成了冰雕,脸上还带着笑容,可瘆人了…” “我们终于追上了敌人,但就在双方厮杀时,忽然起了白毛风,很多老伙计都死了,剩下的余孽也被冻死,只有我们挖了冰洞,才得以苟活……” “虽说废了条腿,但比起那些葬在冰原的老伙计,已算幸运…” 听着老人诉说,李衍沉默不语。 这世界地理与前世相似,按照他爷爷所说,他们去的地方,应该就是西伯利亚。 只是,似乎比前世更加凶险。 这些故事,他已听过许多遍,再缠着爷爷讲一遍,无非是转移视线。 虽然嘴上骂的凶,但李衍知道,父亲的死,白发人送黑发人,给爷爷带来了多大的创伤。 老年人喜欢回忆过往,冰原之旅算是爷爷这辈子最大功勋,多说道说道,就不会想起那些伤心事。 过了一会儿,老人的故事终于讲完,但迷糊劲又上来了,似乎忘了自己刚才在说什么,两眼浑浊呆滞,看了李衍一会儿,忽然开口:“衍娃啊…” “爷爷您说。” “记得娶媳妇,要找屁股大的。” “屁股大有点丑。” “你懂啥,屁股大,好生养。” “行行,您说了算…” 李衍面带微笑,眼中却有些黯然。 这二年,爷爷越发健忘,身子也不好。 父亲在的时候,每年会回来那么几趟,给他讲江湖风雨、春典暗语,还有那些诡谲与传奇。 虽说有趣,但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一辈子窝在小山村,也要爷爷多活几年… ………… 村口老槐树上,瞎老三的尸体已被吊起。 李家堡的大人们路过时看了几眼,便匆匆去地,毕竟狼这玩意儿,他们没少见。 “瞎老三”活着的时候再凶残,只要一死,那些传说都会变成笑谈,终究还是地里的活更重要。 而村里的顽童却有了乐子,纷纷捡起石头。 “打瞎老三喽!” “砸,砸死它!” 伴着嘻嘻哈哈声,乱石飞出,瞎老三吊在树上的尸体血肉模糊,被砸得左右乱晃… ……… 夜幕降临,月光清冷如水。 今晚却和平日里有些不同。 虫不鸣,鸟不叫,就连河沟里的青蛙也闭上了嘴。 村口土路旁的大槐树上,“瞎老三”的尸体静静悬挂,被一番蹂躏后破破烂烂,一身污血也早已发黑。 远处麦田里,窸窸窣窣钻出几道影子,月光下抬头观望,正是数头体型较小的狼。 村长李怀仁的想法完全错误。 狼可合作狩猎,同样会猎杀同类。 老年间能吓走狼群,只因李家堡还活着的老兵众多,悬挂的狼尸密密麻麻,产生足够的震慑。 而独狼尸体的味道,反倒会引来附近的狼。 然而,望着远处“瞎老三”的尸体,这群狼盘旋几圈,却明显有些畏惧,始终没有靠近。 忽然,它们像受到了惊吓,呜咽着四散钻入麦地,在黑夜中消失不见。 随后寒风乍起,大槐树沙沙作响,黑暗中影影绰绰,好似一头摇曳的猛兽… 新书期更新时间:每天十点,两章齐发。 求收藏,求捧场 (本章完) 第5章 夜半敲门声 第5章 夜半敲门声 关中的美食,源远流长。 作为几代国都,四面八方的厨子汇聚长安,九州山珍海味齐聚,不仅种类繁多,还吃得讲究。 主食除去汤饼、胡饼,还有南方传来的青精饭,以“南烛”捣汁浸泡,九蒸九曝后,制成的青精饭米粒紧小、黑如瑿珠,能强筋益颜,久服变白。 还有团油饭,配料达十几种。清风饭清暑生凉,玉井饭蒸藕相伴,更别提什么槐叶面冷淘、樱桃饆饠(bi luo)。 猪羊牛马各种牲畜,制作方式更是眼缭乱。虽说如今京师北移,但一些个传承却未断绝。 李衍前世就是个馋鬼,手艺自然不差。 如今天气转热,有些吃食不适合制作,又没有冰窖,大半扇肥猪处理起来,还是要以保存为主。 关中熏肉寒冬腊月制作最佳,现在这时候做,一个弄不好,就会生蛆发臭。 但李衍显然有的是办法。 猪油熬炼,一部分用于炒菜,另一部分则将大块的五肉油封,保存时间足够长。 剩下的,做了把子肉和卤肉,还有干炸丸子。 当然,一盆上好的肉臊子不可少。 满院飘香,引得村里土狗在门外不断徘徊。 “滚!” 李衍笑骂道:“瞎老三进村,一个个吓得不敢叫,都是没出息的东西。”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疑惑。 村里的这些土狗,就算是狼群来了,也照样敢上,为何偏偏让“瞎老三”钻进了村子? 可惜,事已过去,也没人晓得原因。 中午肉臊子面,晚上米粥馍馍猪油炒菜,爷俩吃了个肚饱肠满,蹲在门槛上吹着凉风,啥忧愁都没了。 乡村的生活,安宁却又枯燥。 等到夜幕降临,除了几家汉子还在床上折腾婆姨,剩下的百姓,便已早早熄灯睡觉。 农忙时节已到,明日还要早起下地干活。 不多时,整个村子已一片寂静。 …… 王寡妇家正屋内,烛火昏黄。 屋内一方供桌,摆满祭品。 在其前方空地上,插着十几根红木棍子,又以红绳缠绕,围成一个圈,里面躺着个女童。 这女娃只有四岁,和蓬头垢面的王寡妇不同,身上衣衫干净,因常年不见阳光,显得白白嫩嫩。 女童此刻好像陷入梦魇,蜷缩着身子,满脸通红,双目紧闭,眼皮不停颤抖,额头全是汗水。 正是她的女儿。 一旁的王寡妇正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担忧地望着女儿,又不时瞅向门外。 似乎,她感受到了什么,三根香举在头顶不停叩拜,口中喃喃不停: “三姑保佑,三姑保佑…” …… 厢房内,正熟睡的李衍忽然睁眼。 他猛然起身,有些疑惑地摸了摸后背。 入手一片冰凉,周围却发烫,好似大热天接触到寒冰。 怎么回事? 李衍眼中阴晴不定。 他常年习武,虽因年龄和缺少对战经验的原因,始终无法突破暗劲,但对于身体的感知和控制力,却远超常人。 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便能察觉。 这种感觉很熟悉,在斩杀恶狼“瞎老三”后,曾出现过一次。 但没多久就迅速消失,让他以为只是幻觉。 怎么又出现了,还如此明显? 莫非那畜生身上不干净,让他染了疫病? 李衍并未惊慌,而是尝试着使用替身神像。 他这宝贝,只要肉身的伤,无论中毒还是刀兵所伤,甚至疾病,都能第一时间替换,三把命火没有熄灭之前,近乎不死。 但古怪的事发生了, 神像竟没发挥作用! 背后依旧是一片冰凉,甚至越来越冷。 奇了怪,莫非是心理问题? 咚!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个声音。 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敲击木板。 虽然微弱,但在这寂静的夜晚,却十分明显。 李衍剑眉一凝,连忙从床上起身,随意将裤子一套,从墙上摘下关山刀子,缓缓将房门推开一条缝隙,向外看。 动作无声无息。 关中这地方,乡村生活安宁平淡,却也不是没有危险,狼害只是其一,更可怕的是那些个土匪。 虽说李家堡唯一的地主李村长,都不一定能刮出多少油水,但也说不定有穷疯了的家伙。 还有一些个混江湖的下三滥。 听他爹说过,江湖之中五八门、五行八作,有老实做买卖的,但各种坑蒙拐骗的手段更多。 比如这八门,又分明八门和暗八门。 明八门是金、皮、彩、挂、评、团、调、柳,暗八门是指蜂、麻、燕、雀、、兰、葛、荣。 明八门中,有替人算命看相看风水的人,一些有真本事,但大多数都是半吊子,在街面上吃张口饭。 而暗八门中的“麻”字一脉,则是单枪匹马的骗子。 其中一些人,会装成道士和和尚,有能耐的去骗富贵人家,没能耐的就跑到乡间村里糊弄百姓。 他们会在你大门上涂抹黄鳝血,使得夜间蝙蝠撞门,弄出鬼敲门的假象。 还会以水硝、硫磺碾粉,藏于桃纸中,替换掉你家灯芯,使得烛光摇曳,弄出鬼吹灯。 总之,先吓你个半死,然后再装作高人上门骗钱。 各种江湖手段,可谓是千奇百怪。 但糊弄到他身上,那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李衍心中暗笑,向外查看。 然而,月光昏暗,院子内什么都没有。 咚! 就在他疑惑时,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次听得分明,是在院子大门外。 声音很微弱,莫非是耗子或猫? 即便如此,李衍也不敢大意,眼睛微眯,龙睛寒光灼灼,缓缓抽刀,轻手轻脚向着大门处走去。 他这刀,锋锐无匹。 若真是啥毛贼或土匪,隔着木门,就能将其捅个对穿! 但靠近院门后,李衍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能感觉到,门外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却能闻到一股腥臭味,血腥而又冰冷。 味道很熟悉,正是“瞎老三”! 这家伙不是死了么?! 李衍只觉心中发寒,鸡皮疙瘩直冒。 他不敢确定,再次仔细感受,明明空无一物,但那浓郁的腥臭味,却比之前更浓烈,满含恶意。 鬼魅? 眼前的事,已超出他的理解。 虽说当时也觉得“瞎老三”有些古怪,但终究是血肉之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宰了便是。 但现在又该怎么办? 为啥连畜生都会冤魂索命? 咚! 那声音再次响起。 李衍一愣,抬头观望。 这一次听得更清楚,乃是来自院门上方,按位置推断,正是他爷爷的那副“百战威武”匾额。 与此同时,他也闻到了另一股气味。 那是金属和木头的味道,还带着一丝香火气。 这是种古怪的感觉,金属和木头没有味道,但李衍闻到后,脑中的第一印象便是这个。 “瞎老三”身上的腥臭,带着一股冰冷。 而百战牌的味道,则莫名有股灼热。 咚! 两股味道相撞,再次发出声响。 李衍顿时恍然大悟。 没想到自己家这匾额,也是件宝贝,只不过平时不显山漏水,只有那阴邪之物上门时,才被激发。 还有他这古怪的嗅觉,能够闻到不寻常的东西气味。 如今可以肯定,和替身神像没关系,而是来自于前身。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衍手心冒汗,面对这种未知的诡异玩意儿,他第一次生出毫无办法,命不由己的感觉。 似乎感受到他的气息,门外“瞎老三”的那腥臊味越发浓郁,与匾额撞击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咚、咚、咚! 声音微弱,在黑夜中并不明显。 但在李衍耳中,却如同催命的鼓声。 他一动不动,想起屋里熟睡的爷爷,不敢退后,更不敢推门而出,手中锋利的关山刀子,也不能给他丝毫安全感,只能寄希望“百战威武”匾额能够挡住。 咚咚咚的声音不断响起。 李衍能感觉到,背后越来越冷,如同放了一块坚冰,寒气四溢,与此同时,“瞎老三”死时怨毒的目光,也不停在他脑中回荡。 诅咒? 李衍心中有所猜测,但也不能确定。 幸运的是,他能感觉到,随着两股力量撞击,彼此的味道都在减弱。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 咚! 终于,在最后一次撞击后,门外“瞎老三”的味道缓缓消散,无影无踪。 汪汪汪! 黑夜中,一声声犬吠响起。 那股寂静的阴冷气氛,随之被打破。 李衍松了口气,脸色依旧阴沉。 他背后的那股凉意,仍旧没有消散…… 新书求收藏,求支持 (本章完) 第6章 文王鼓声响 第6章 文王鼓声响 雄鸡一唱天下白。 伴着村里一声声鸡鸣,天边出现黑夜与白天的分界线,阴气沉落,阳气回升,村子里也渐渐有了人声。 “你这娃,咋这么懒?” “快去把猪喂了,待会儿还要下地…” 李衍一夜没睡,持刀守在院中,听着远处邻居呵斥孩子的声音,这才轻轻推开木门。 嘎吱~ 老旧的门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李衍出门抬头一看,眼中满是骇然。 上方悬挂的“百战威武”匾额,漆皮掉了不少,边角也有明显的腐朽,甚至右侧还出现了一道裂缝。 李衍不清楚,这宝贝能够镇邪的原理是什么,或许和朝廷有关。 但他却能看得出来,经过一夜后,这匾额损失不小,说不定再坚持一晚,便会失效。 而那“瞎老三”,明显只是被暂时逼退。 该怎么办? 就在李衍思考对策时,爷爷李圭拄着拐杖从房里出来。 老头端着大烟杆子本要抽几口,但看到他衣衫不整,持刀立于门外,顿时骂道:“你这娃,练刀练得饭也不吃,怎么衣服也不穿好?” “别杵在门口,大清早的吓着人,我去给你弄饭。” 说罢,便拄着双拐向灶房而去。 他年事已高,昨晚动静根本没听到。 李衍张了张嘴,本要阻止,但此刻哪有心思做饭,匆匆进屋,将衣服穿好。 农家的衣衫,本就没那么讲究,大多都是黑粗布制作,现在天气转热,更是只穿单衣。 只是这裤子通常很大,也没什么款型,直筒筒下来,若不打绑腿,行动着实不方便。 穿好衣服后,他出了门,匆匆往村口而去。 “瞎老三”尸体被吊在村口大槐树上的事,他也知晓,只是懒得去瞧,没曾想昨晚便出了幺蛾子。 临走时扭头看了一眼,望着灶房外升起的炊烟,拳头狠狠一握。 爷爷还在家,他走不了。 管那玩意儿是什么,必须想办法解决! 此时暖阳初升,黄土麦田,蓝天白云,百姓扛着锄头来往,一派悠闲的乡村田园风光。 和昨晚的诡异,简直是两个世界。 “瞎老三”的尸体,就吊在村口大槐树上,昨日被顽童砸的破破烂烂,如今路过的闲汉,还嬉笑着拿锄头顺手来一下。 李衍没有急着靠近,而是在空中嗅了嗅。 他此刻正处在上风口,相距不过五十米,但之前“瞎老三”那股独有的腥臊味,却根本闻不到。 好像,只是一具普通的狼尸。 李衍眉头微皱,靠近观看,同样没发现什么蹊跷。 就在这时,一个汉子路过,见状啧啧叹道:“可惜了,我就说吃了算球,吊在这儿几天就臭了。” 李衍有些无语,不知该说什么。 汉子名叫李栓柱,光棍汉一个,平日里就没个正形,不仅嘴馋,还出了名的嘴贱,喜欢抬杠,不受人待见。 吃这玩意儿,恐怕昨晚倒霉的就是他。 李栓柱浑然不觉自己惹人厌,自顾自说道:“王寡妇还说这东西晦气,要烧了做法事,我看也没什么嘛…” 李衍闻言一惊,连忙询问,“她还说了什么?” “她能说什么正经话?” 李栓柱摇了摇头,“家里跟茅坑一样臭烘烘,还整天神神叨叨的,可惜了…” 说罢,便扛着锄头扬长而去。 李衍也不在意,若有所思看向村子,随后二话不说,向着王寡妇家里走去。 没多久,就来到了王寡妇家附近。 这是一座老旧的院子,大门紧闭,土胚墙下长满了野草,还堆了很多杂物,满布尘灰。 此刻百姓大多数都已去地,因此附近没什么人,看上去如同一座荒弃的老宅。 李衍刚靠近,就是眉头紧皱。 村子里蹊跷的地方,除了土地庙,就是这王寡妇家,但那股腥臊味加上臭味,对他的鼻子简直就是折磨。 再加上寡妇门前是非多,怕村里人说东道西,因此即便好奇,也很少来这附近。 但现在却由不得他。 “瞎老三”必须解决,王寡妇或许知道些什么…… 吱呀~ 就在他刚准备抬脚时,木门忽然打开,蓬头垢面,满脸苍白的王寡妇探出头来。 她先是小心翼翼看了看李衍身后,眼中满是警惕,随后才颤声道:“进来吧,仙家要见伱。” 李衍闻言,有些错愕。 王寡妇竟然知道自己要来! 还有…仙家? 李衍心中提起警惕,脸上却是毫无表情,轻轻摁住刀柄,阔步走入小院内。 刚进入其中,熏人的臭味便扑面而来。 李衍嗅觉远胜常人,这一下却是遭了罪,连忙屏气凝息,皱着眉头看向周围。 只见小院周围墙角,依次堆放着一圈烂木头,还有咸菜缸子,里面不知什么液体已经腐败,飘着一层白沫,还有密密麻麻的苍蝇飞来飞去。 这地方的味道,简直堪比茅坑。 李衍实在忍不住,直接捂住了鼻子,刚要说话,却目光一凝,发现了蹊跷。 这些盛放污秽之物的罐子,看似凌乱,却有讲究,分明是按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方位放置。 他习练武艺刀法,对这东西也略有了解。 如此布置,莫非另有隐情? 不等他多想,王寡妇便轻轻打开房门,示意他跟上。 其开门的方式也很古怪,从侧面拉开一条缝,还挂起布门帘遮着光,好像怕风吹进去。 好家伙,坐月子都没这么严实… 李衍心中疑惑越发浓郁,跟着走进屋子。 出乎意料,屋内味道,远没有院子里大,但光线昏暗,十分闷热,那股带着香火味的腥臊,也越发浓郁。 李衍的目光,顿时被屋内摆设所吸引。 正中靠墙放着一面四方供桌,摆着四盘馒头、三盘瓜果、还有烧鸡、肥肉和酒坛。 香炉内插着三根香,两侧烛光昏暗。 而在贡品后方,则供奉着一座木牌,正中贴着红纸,上写胡三姑之位,两侧还有副小对联: 在深山修真养性,出古洞四海扬名。 出马仙? 李衍微微一愣,许多淡去的记忆涌上心头。 他前世除去各种古物,对民俗亦有涉猎。 这东西源自原始萨满巫教,东北地区比较盛行,有保家仙和出马仙,在关中地区,则相对较少。 仔细想来,王寡妇是他丈夫从人牙子手中买来,隐约听谁说过,正是来自东北。 但更吸引他的,则是供桌前方。 那里的地面插满红木棍,又用红绳围了一圈,一名穿戴整齐,容貌干净的小女孩正躺在地上。 其双目紧闭,好像已经昏迷,眼皮不停颤动。 更诡异的是,从头部到肩膀甚至手臂,一些穴道所在的区域,皮肤都在微微颤动,如同鼓面。 这是在做什么? 眼前一切,让李衍觉得有些荒诞。 但从昨晚开始,他的许多认知已经被颠覆,知道这个世界并不简单,还存在着另外一种力量。 王寡妇也没和他多解释,而是掀开供桌旁边架子上的一大块红布,里面赫然放着一面鼓。 鼓皮上画着八卦,后方有八根弦,四根朝北四朝南,还悬挂着一些铜钱,拿起来后叮当作响。 而鼓锤的手柄下,则系着五彩红布条。 文王鼓,武王鞭? 李衍眼睛微眯,来了兴趣。 这个世界,或许不只是民俗那么简单… 只见王寡妇拿起鼓和鞭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晃动肩膀,抖动脑袋,一边敲击,一边绕着地上红绳旋转。 咚!咚!咚咚! 鼓声轰鸣有节奏,王寡妇的气质也逐渐改变,从原先的唯唯诺诺变得神情肃穆,口中开始吟唱: “日落西山么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么虎归山。鸟奔山林么有安身处,虎要归山得安然……” 唱词一起,口音也随之改变。 李衍前世也曾见过这场面。 场景还是那般,但异常的嗅觉,却让他察觉到不同。 他能闻到,随着鼓声震动,四周空间中,那带着香火味的腥臊,好似有了归属。 伴着韵律跳动,不断向中央汇聚… (本章完) 第7章 阳六根与神通 第7章 阳六根与神通 光线昏暗,鼓声急促。 香炉两侧烛火,似乎有了灵性,随鼓声跳跃。 王寡妇眼睛微眯,摇头晃脑,神情逐渐变化。 先是肃穆,随后癫狂,额头也冒出汗珠。 她的脑袋不停摇晃,神调唱词不断加速。 “套仙锁,捆仙绳,马后捎带拘魂瓶。三宝往你弟子身上扔,抓的不牢用脚踹,捆的不紧用足蹬,心明眼亮一盏灯…” 而地上的女童,四肢颤动也越发激烈。 伴着神调鼓点,她的身躯弯曲,打着哈欠,撑着懒腰,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直挺挺立了起来。 起来后,双目仍旧紧闭,脑袋一下一下抖动。 李衍瞳孔微缩,不自觉摁住了刀柄。 若是以前,他会觉得这母女俩在装神弄鬼。 但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他能明显闻到,那股带着香火味的腥臊,从四面八方收缩,汇聚于女童体内。 两者结合,气质随之改变。 咚! 最终,鼓声停歇。 而那女童,眼睛也猛然睁开。 她抖了抖脑袋,捡起旁边放着的拂尘,左右一甩,好似在驱赶什么。 随后右腿搭在左腿上,以脚尖撑地,向后倚靠,竟如同虚坐在一张椅子上。 李衍面色平静,心中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自幼习武,借着替身神像,练出强横的身体掌控力,刚才那些动作也能做到。 但一个四岁的女童,却绝不可能完成。 还有对方的神情,眼睛微眯,似笑非笑。 慵懒中带着冰冷,哪有什么天真烂漫。 莫名给人一种狐狸的感觉。 面对李衍的警惕,女童并不在意,手中拂尘一甩。 唰! 供桌上的酒坛子,直接被其卷到手中。 李衍看得又是眼皮直跳。 拂尘作为武器,并不稀奇。 其手柄可作短棍匕首,崩、拦、点、撩、插,马尾也可当做软鞭,缠、扫、裹,软硬结合,恰似阴阳交融。 会用这玩意儿的,都是高手。 那酒坛子开了封,至少五斤重,能用马尾缠劲卷起,而且还滴水不溅,力道用的是恰到好处。 一时间,他有些不知所措。 请了仙家上身,一个四岁女童都能做到这些,他们辛辛苦苦练武,又是为了什么… 女童自然不知他所想,右手拂尘缠着酒坛,左肘托底轻轻一抬,仰着脑袋,咚咚咚灌了起来。 嗝~ 一坛子酒下肚,女童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这才满意地扔掉酒坛,又擦了擦嘴,这才眯着眼看向李衍。 她眼中幽光闪烁,似乎在审视。 随后开口,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 声音尖锐,还带着一股子沧桑。 更诡异的是,一句也听不懂,好似野兽嘶吼,又像人自言自语嘀嘀咕咕,十分急促。 听到这声音,李衍反倒稍微放心。 这东西他听人说过,名叫上方语。 说白了,就是精灵之间交流的语言,类似母语。 但若对方口出人言,那就完全是两个概念。 说明这仙家的道行一般。 一旁的王寡妇,状态也有些古怪,眼神迷离,恭敬地凑在一旁倾听,随后对着李衍说道: “仙家说,你惹了大麻烦,被冷坛猖兵盯上了,昨晚只是试探,等镇宅之物破了,便大难临头!” 她们果然知道不少! 李衍眼睛微眯,“冷坛猖兵是什么?” 那女童嗤嗤一笑,又是叽里咕噜。 王寡妇则继续翻译道:“你还不是玄门中人,说了也不懂,懂的时候自然懂,仙家问伱,通的是哪条根?” 什么哪条根? 李衍听得越发迷糊。 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王寡妇直接解释道:“人有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对应六识,视、听、嗅、味、触、意。” “六根又分阴阳,阴六根大部分人都有,但也有一些,能觉醒阳六根,察觉到灵界之物,也是真正踏入玄门的关键。” 李衍来了兴趣,“像阴阳眼?” 王寡妇点了点头,“没错,有些东西,凡人只有在即将死亡、冲撞煞气、霉运盖顶时才会看见,通了阳六根,却能直接感受到。也有人称之为神通。” “但有了神通,是福亦是祸。” “比如有些孩子通了阴阳眼,常被吓得丢了魂,有人通了耳通,时常听到鬼魅之语,疯疯癫癫…” “更麻烦的是,通阳六根之人,亦会被邪祟之物所窥视,若无人引路护持,难得平安。” 原来如此。 自己的古怪嗅觉,果然和替身神像无关。 李衍恍然大悟,也不隐瞒,开口道:“我能嗅到不一样的气味。” 王寡妇脸色有些发苦,看着女童,眼中满是爱怜,开口解释道:“你无需防备,我等没有恶意,对你直言相告,自有原因。” “我家祖上开了香堂,可惜我命浅福薄,虽通了灵根,却迟迟入不了门,便被母亲封了灵根,过普通人的日子。” “后来仇家上门,只有我躲过一劫,却被人贩子拐来关中,又遇人不淑,活得没个人样。” “可怜这妮子,跟着我遭殃,在她父亲死时又受了惊吓,通了意根,被山上的孤魂野鬼盯上。” “为救孩子,我只得重修法门,幸好家里的三姑始终跟着,这才护住孩子,但妮子太小,要渡过二十四节气,一年的轮回,才算摆脱劫难。” “那瞎老三身上跟的东西,叫冷坛猖兵,失了束缚,极其嗜血,我们也斗不过,更不敢招惹。” “你若只是个普通人,毁了它的肉身,那东西只会散去,重新找个身子依附,但你偏偏通了灵根,便被它盯上,下了咒。” “不吞掉三魂七魄,占了肉身,不会罢休!” 听到王寡妇诉说因果,李衍心中发寒,却依旧冷静,问道:“前辈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女童闻言,又是叽里咕噜,似乎有些气急败坏。 王寡妇无奈道:“我道行不够,弄得防护法子不行,你若被占了肉身,那东西也会察觉到妮子,到时我们也逃不过。” 原来如此。 李衍沉声道:“可有解决之法?” 王寡妇开口道:“长安城中庙观无数,不乏玄门中人坐镇,你若能在天黑之前到达,找到高人庇护,说不定可逃脱劫难。” “但你爷爷,恐怕会遭其报复。” 李衍一听,摇头道:“此法行不通。” 以现在的交通,别说根本到不了长安城,即便能走,他也不可能丢下爷爷不管。 王寡妇似乎也知道他不会同意,和那女童嘀嘀咕咕一番讨论,又开口道:“还有个法子,或许能成功,就看你有没有胆子!” 李衍正色道:“请讲。” 事到如今,他已没了选择。 这王寡妇和仙家,或许有所隐瞒,但双方的目的暂时一致,都是要消除劫难,只能选择相信。 王寡妇开口道:“你去准备两只大公鸡,用自己的血泡米,随后再找些桃木渣子,还有自己的头发灰,搅和一番,让公鸡吃下。” “那东西会在子时作祟,你用红绳将鸡绑在门外,然后在地上挖个三尺土坑,把自己埋在里头。” “那猖兵找不到,就会把鸡当成你,次日天亮后,剖开死鸡的腹部,看看内脏有没有流黑水。” “若流了黑水,就在正午之时,架柳木将死鸡焚烧。” “若不成呢?” “若不成,第二晚继续放。” “记住,此法有忌讳,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要小心藏好,切不可破土而出!” 说罢,那女童便打了个哈欠,鼻涕眼泪横流,就像那泄了气的皮球,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看得出,说这几句话,已让她疲惫万分。 李衍自然是要告辞回去准备。 刚出门,那股子臭味又扑面而来。 李衍捂住鼻子,望着那些臭气熏天的陶罐,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些东西,能挡住鬼魅邪物?” 王寡妇表情有些发苦,摇头道: “挡不住鬼魅,但能挡住更恐怖的东西。” “还有,也能挡住闲人…” ……… 在村里,大公鸡并不难找。 李衍家就养了几只,但为了防止爷爷疑心多问,他还是找村里其他人家买了两只。 皆是红冠彩羽,器宇轩昂。 公鸡司晨,克五毒,民间传闻可驱邪避凶。 但李衍望着这两只鸡,根本闻不到特殊味道,王寡妇那边给的法子,也用不到什么法器之类。 其中的原理,到底是什么? 虽说不解,但李衍还是严格执行。 桃木枝捣碎,剪下头发烧成灰,混了黍米和鲜血,先是饿了公鸡一天,又在太阳快要落山前,喂给它们。 而土坑,他在白天趁爷爷外出晒太阳时,早已在房内地下挖出,又铺了油布,用浮土掩盖。 没多久,夜幕降临。 子时未到,整个李家堡已陷入黑暗,一片寂静。 马上快到十五,月光明亮,洒在地上犹如白霜。 李衍一身短打,裹好了绑腿,用沾了血的红绳,将鸡绑在门外小树上。 随后,他紧闭大门,回到自己房中。 挖出的浮土,全堆在坑道两侧,将下方的油布一抽,顿时哗啦啦落下,将他掩埋。 李衍则握着关山刀子,只用一根竹管通气。 这种被活埋的感觉很不好,虽只有薄薄一层土,却像是溺水,黑暗、无力、恐惧,不由自主涌上心头。 更别说,还要面对那未知的冷坛猖兵。 还好李衍常年练武,心智坚韧,屏息静气安静等待。 埋在土中还有一个麻烦,便是听觉也会受到影响,像昨晚那种轻微叩击声,根本听不到。 李衍能做的,也只是等待。 不知不觉,便是一夜过去。 过了后半夜,等到隐约听到鸡叫时,李衍当即双臂发力,推开油布,破土而出,持刀冲向门外。 天光未亮,但门外的景象却一览无余。 正如王寡妇所说,门外拴着的大公鸡,已经死的不能再死,鸡屎满地,脖子以一种古怪的角度扭曲。 李衍二话不说,破开鸡腹,脸色顿时一沉。 雄鸡肚子内,五脏六腑已绞成一团。 血肉模糊,却并未流出什么黑水…… 求收藏、推荐、月票、评论 (本章完) 第8章 骗鬼! 第8章 骗鬼! 失败了! 李衍虽说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昨日白天准备仪式时,他已隐约琢磨出味道,大致猜出这个方法的原理。 说白了,就是欺骗鬼神。 此法源远流长,种类繁多。 民间最常见,便是生了男孩或女孩,因犯了某种忌讳,怕养不大,就改变方法,男的当女孩子养,女孩则养成假小子。 王寡妇传授的方法,便是如此,甚至更进一步,趁着那冷坛猖兵困入鸡腹内,正午时焚烧化劫。 更加深入的原理,李衍不知晓。 但显然,那玩意儿没上当。 望着鸡腹内搅成浆糊的内脏,李衍心中微寒。 被那东西附身后,竟如此恐怖。 替身神像,恐怕也挡不了几次。 他不敢大意,直接将那公鸡焚烧填埋,再一次按照那方法进行准备。 依照王寡妇所说,此法要连续两晚。 或许今晚就能成功。 等待的时间,总是有些漫长。 好不容易熬到夜幕降临,万籁俱寂,李衍又将一只公鸡绑在门外,折身回到房间钻入土中。 这一晚的月光,更加皎洁。 与昨日不同,子时临近,李家堡内忽起阴风。 这股阴风忽左忽右,裹着尘沙落叶,从村头而入,避开那里的土地庙,打着旋向李衍家靠近。 王寡妇家中,烛光昏暗。 那女童已经醒转,却仍旧待在红圈之内,架着拂尘,做出一个古怪的动作,似乎在侧耳倾听。 忽然,她两眼猛然张开,死死盯着门外,口中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一旁的王寡妇脸色瞬间惨白。 “不好,那孩子危险!” ……… 阴风旋转,很快来到李宅前。 这股风,平地打旋,裹着飞尘。 寻常百姓若看到,不会奇怪,因为天气骤变刮风时,这种带着灰尘的小旋风实在常见。 但拴在门口的大公鸡,却似感觉到了危险降临,浑身羽毛耸立,扇着翅膀上下蹦跳,想要挣脱。 然而,被那阴风一冲,直接倒在地上。 没多久,这只雄壮的大公鸡就猛然飘起,似乎被一只无形大手托着。 咔嚓一声,鸡头鸡脚全部扭曲歪斜,尸体伴着鸡粪掉落在地,周围阴风又平地而起。 只不过,气息明显弱了一些。 似乎因为连续被骗,这股阴风十分愤怒,在空中一个盘旋,卷着落叶,从侧墙向李宅飞去。 然而,还未靠近,便被弹开。 咚! 门口悬挂的“百战威武”匾额,发出一声闷响。 这动静,可比前两晚要响得多。 咚!咚!咚! 连续三次碰撞后,“百战威武”匾额上,咔嚓一声又出现一道裂纹。 这次裂缝更深,漆皮哗啦啦掉落。 而那股阴风,似乎也变弱了许多,不再强闯,而是绕着李宅左右盘旋。 黑夜中,阴风呼呼作响。 侧房地下土中,李衍持刀凝神戒备。 他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却能感受到,那东西已经到来。 因为后背的冰凉感,越发明显。 今晚怎么回事? 似乎有点不同…… 就在他疑惑时,耳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娃,你去了哪儿?” 模模糊糊,略带沧桑,正是他爷爷李圭! 糟糕! 李衍寒毛倒竖,心中惊慌。 他这两晚也不是毫无准备,熬粥时放了茯神和五味子等养心安神的药物。 有段时间,他爷爷身体不好,失眠多梦,便按照郎中给的方子抓了一些,每次服下,都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老人家年轻时虽是军中悍卒,但父亲死时心神受创,这些年身体每况愈下,根本受不了惊吓。 要对付邪祟的事,他自然不敢多说。 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就在李衍心慌时,忽然想起王寡妇的告诫。 此法有禁忌,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能贸然现身,否则就功败垂成。 到底是真是假? 李衍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聆听。 终于,他发现了蹊跷。 这声音模模糊糊,不断在耳边回荡。 按理说爷爷如果起来,看他不在,定会推门而入,在屋里寻找。 他挖的土坑很明显,就在床前,一眼就能看到。 而这声音左右回荡,却始终没有动静。 是假的! 李衍当即有了判断,同时心中暗凛。 这冷坛猖兵,竟还有这能耐? 没过多久,那声音渐渐散去。 哗啦啦! 忽然,剧烈的门槛抖动声又响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摇门。 随后,爷爷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谁啊?” “啊啊,快救我!” 声音凄惨,像是遭遇到了不祥。 李衍听得额头冒汗,同样不能确定。 这种事,他哪里敢赌?! 而就在这时,他脑中灵光一闪,嘴巴向上一努,将用来吸气的竹管,顶到了鼻孔上。 幸好铺着油布,尘土才未落入口中。 通过竹管,李衍深深一吸。 他的嗅觉异常灵敏,不仅能闻到那些特殊玩意儿,就连寻常东西的气味,也能轻易分辨。 土腥味、老家具的腐朽味、桌子上的干炸丸子味… 各种味道,被一一分辨。 “瞎老三”那股独有的血腥腥臭味也有,却十分淡薄,显然并未进入院子。 而爷爷的味道,也不在院子里。 李衍这才放下心来,同时心中暗骂。 这东西还会迷惑人,真狡猾的令人心寒。 若非他通了灵根,否则真会上当! 各种声音来来回回,李衍依靠着惊人嗅觉分辨,始终不曾上当,但也折腾的他够呛,心力憔悴。 终于,那声音渐渐消失,不再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有鸡鸣声传来。 李衍松了口气,破土而出。 但脑袋刚露出地面, 便心中一寒。 房间里一片黑暗,透过纸糊的窗户缝隙,能隐约察觉天色。 虽说已过了子时,但明显还不到鸡叫时分。 上当了! 李衍心中满是懊悔。 没想到,最后时刻还是着了道。 咚! 就在这时,院子门外一声巨响。 这次他听得清楚,并非幻觉,而是有东西撞击匾额。 李衍不再犹豫,破土而出,拎着刀冲出房门。 按照王寡妇所说,这东西丑时末、寅时初,鸡叫第一遍的时候就会离开。 时间已经差不多,凭借替身神像或许能撑过去。 咚! 又是一次撞击,声音更加响亮。 就连院子的木门,也哗啦啦震荡。 李衍横刀而立,眼中杀意不断凝聚。 老话说,鬼魅畏惧恶人,他多年习武,或许凭着胸中一口恶煞之气,能对这玩意儿造成伤害。 “喔!喔——!” 就在这时,家里的大公鸡跳上木架,伸长脖子,一声响亮鸡鸣,声音回荡四方。 门外的撞击声,也戛然而止。 同时,邻居家的鸡也开始打鸣。 隔着门缝,李衍都能闻到,“瞎老三”的那股味道,正在迅速远去。 或许是与“百战威武”匾额冲撞,这“瞎老三”的气味,变得极其淡薄,所过之处,村里的狗全部炸毛,汪汪乱叫。 即便如此,李衍也没轻举妄动。 等到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这才推门而出。 不出意料,拴在门口的大公鸡再次嗝屁。 死状比昨日还惨,显然那东西连续上当,很是愤怒。 李衍面色阴沉,毫无逃脱生天的喜悦。 这东西的狡猾和可怕,他昨晚算是见识到了。 下一次,该怎么应对? 咔嚓! “百战威武”匾额终于撑不住,从下方裂开一道长长的缝隙,同时那股香火味,也迅速散去。 李衍心中哀叹。 镇宅的宝物也毁了,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 就在这时,从“百战威武”匾额裂缝内,掉下些东西,叮叮当当滚落在地,赫然是三枚铜钱。 李衍一一捡起,仔细查看。 只见这铜钱,圆形方孔,纹路却和平日所用完全不同,一面阳刻着图案,乃是位身着铠甲的神将,周围还有细小符文。 另一面,则分别刻着日月星…… 求收藏、推荐、月票、评论 (本章完) 第9章 三才镇魔钱 第9章 三才镇魔钱 钱? 李衍看着手中铜钱,眉头微皱。 他前世喜欢古物,这东西自然知道。 这种钱又叫“压胜钱”、“民俗钱”,种类繁多,作用也各不相同,多用于驱邪禳灾、祈福迎祥等,不具备流通价值。 但手中的钱币,显然不简单。 李衍只是握在手中,便能闻到一股强烈的味道,好似尖锐的冰凌,还带着股血腥味。 之前匾额所拥有的香火味,则彻底消失。 这东西气味十分浓郁,杀气腾腾,宛如凶刃。 之前的“百战威武”匾额,似乎只是其刀鞘。 如今刀鞘损毁,利器方才显露。 吱呀~ 就在这时,推门声响起。 却是他爷爷李圭醒来,从屋里走出。 李衍看到,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当初平定北疆之乱,冰原追击,虽然让爷爷丢了条腿,但也是其一生最大的功绩。 他可是知道,爷爷对这“百战威武”匾额,有多么重视,平日时常擦拭,每逢过节都要上香供奉。 如今看到匾额受损,恐怕受不了。 果然,看到开裂掉皮的匾额,李圭呆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只是微微一叹。 李衍小心问道:“爷爷,你…” “没事。” 李圭摆了摆手,随后又点燃大烟杆子,抽了几口,摇头道:“想必是这些日子干燥开裂,找人补一下就是。” 说罢,拄着拐杖,哼起小曲儿,出门去溜达。 看这模样,不像是在说假话。 李衍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暗中称奇。 爷爷自父亲死后,心情一直不好,气性颇大,碰到什么不顺眼的事,总会骂骂咧咧。 今日怎么有些反常? 当然,他也顾不上多想,把东西收拾一番后,便向着王寡妇家匆匆而去… …………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王寡妇开门看到他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李衍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进来说。” 王寡妇关上院门,将他领进屋内,也不废话,直接解释道:“昨天我们也失了算。” “那冷坛猖兵现身时,道行又长了一截,应该是将方圆十里的孤魂野鬼全都吞了,更加棘手。” “本以为你会丢掉小命,没想到还活着…” “失算了?!” 李衍闻言,气不打一处来。 昨晚那玩意的手段,比那仙家所说的不知凶狠了多少,看王寡妇的意思,即便自己没有失误,也抓不到对方。 玩命的事,怎么也能弄成这样? 王寡妇脸色发苦,却也没多说什么,再次敲起文王鼓,唱着请神调,请胡三姑现身。 看到他后,胡三姑又是一阵叽里咕噜。 王寡妇解释道:“仙家让你将昨晚的事细述一番。” “还有,伱身上带的什么法器,凶煞之气过盛,让仙家很不舒服,稍微离远点,切莫靠近红圈。” 李衍点了点头,退后几步,将昨晚的事讲述了一番,又取出三枚铜钱,询问来历。 那女童伸长脖子一瞧,眼中有些惊疑,气急败坏甩着拂尘,示意他再远点,随后才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王寡妇则在一旁边听边翻译。 “仙家说,那冷坛猖兵嗜血狡诈,来头绝不简单。” “还有,你家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李衍微愣,“什么意思?” 王寡妇解释道:“钱是很重要的一种法器,各个法脉教派,甚至朝廷,都会大力气进行炼制。” “你手中钱来头不小,可曾听过杨易?” 李衍点头,“当然,杀神的名头如雷贯耳。” 前朝大兴年间,金帐汗国入侵,占据半壁江山,与大兴南北对峙,百年征战,死伤无数,更是涌现出不少武道宗师。 杨易,便是其中一。 其擅用双刀,已逆反先天,成就宗师境界。 甚至有民间传闻,对方已超脱世俗,体悟真道,摸到大宗师的境界,成为那个时代的武林巅峰。 其留下的两仪六合刀法,至今还有不少人习练。 当然,更出名的还是其杀神称号。 他是大兴朝的将军,曾率孤军进入草原,杀得血流成河,晚年又率军镇压冀州叛乱,连屠三城。 在民间传说中,简直是恶神般存在。 胡三姑叽里咕噜,王寡妇也继续说道:“民间传说多有失真,一些事,只有玄门中人才知道。” “那杨易虽是宗师,但也不足以力压群雄,于是便请了憋宝人四处查探,找到一天地灵宝,又耗费不少人力,锻造祭炼,弄出一对魔刀,神鬼辟易。” “其当时与太玄正教合作,打散了金帐狼国草原萨满一脉,才为后来的江山一统打下基础。” “但这魔刀极凶,杨易晚年也受其影响,嗜血残暴。在其死后,大兴朝便将魔刀融化,铸就一百零八枚符咒钱,又于泰山神庙香火供奉,消弭魔气。” “此钱名叫三才镇魔钱,背面刻日月星,正面除去杨易画像,还刻了咒文:天清地宁、杀鬼灭精、斩妖驱邪、急急如律令。” 李衍听罢心中一喜,“这么说,是件好宝贝?” “当然是好东西。” 王寡妇听着胡三姑所说,解释道:“此符咒钱虽不是上品,但只要凑够日月星三才,便可镇邪杀精。” “但藏在镇宅匾额中,却是种恶毒手段!” “那匾额,乃是朝廷赐给有功之人,即便要放置钱,也多是赐福安宅一类,还要香火供奉开光。” “但三才镇魔钱是以魔刀炼制,凶煞之气镇邪,藏在匾额中,以香火之气掩饰,就好似绵里藏针,三柄凶刃悬于门头,算是种高明的压胜法。” “如果没猜错,你家必人丁稀薄,自你爷爷之后,三代气运受累,皆有横死之象,直至血脉断绝!” “什么?!” 李衍听罢,一脸难以置信。 这种关乎气运,玄之又玄的事,换在以前,他肯定不信,但这些天的遭遇,已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着玄妙力量。 胡三姑所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他家一脉单传,据爷爷所说,曾连生几子却全都夭折,只有父亲一根独苗。 他父亲是刀客,更是浪子。 家中有老婆,在外头也欠了一屁股风流债,却同样只有他一个独子,死的时候也有些蹊跷。 仔细想来,前身小时候莫名半夜死在坟头,才被他魂穿,何尝不是横死之象。 想到这儿,李衍心中一股杀意回荡,“前辈可知道,这手段是何人所用?” “别说不知道,知道了你也没办法!” 王寡妇摇头劝道:“这三才镇魔钱,普通的术士看到后都会眼红,却被人用来害你家,还能在朝廷所赐之物中捣鬼,岂是你这娃儿能招惹?” “报复?先保住小命再说吧。” 说着,又侧耳倾听仙家诉说,眼中露出一丝喜色,开口道:“不过,原本机会渺茫,但有了此物,却能消除劫难!” “前两日所用之法,那猖兵虽未上当,但吞了雄鸡腹中桃木,又与你那镇宅之物硬碰硬,已经伤了神魂。” “之前的方法,只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那猖兵今晚再来,必然直接找你。” “你今晚,就躲到村头土地庙旁,那里香火旺盛,猖兵想要靠近,必须找个肉身,还会被土地神压制。” “仙家会将这三才镇魔钱,以秘法制成刀穗,到时直接斩掉其肉身头颅,便可一战功成!” 说罢,那仙家附身的女童,让王寡妇取来红绳。 先是用李衍的鲜血沾染,随后又满眼心疼,从手中拂尘上,扯下十几根白色长丝。 王寡妇按照其吩咐,将白丝和红绳,编织成一种古怪的绳结,三才镇魔钱则被串于其中。 一边编制,一边还解释道:“这拂尘所用马尾毛,乃是有了道行的灵马所留,我家香堂遭劫,也只剩这么一个了…” “此结名叫驱邪如意结,与三才镇魔钱编制作为刀穗,可引动加持你刀中凶煞之气,斩杀猖兵,普通的邪物,也根本不敢靠近,算是让你得了好处…” “但你并非玄门中人,此物不可时常佩戴,不用之时,便放在红布口袋中,初一十五香火供奉,以免反受其害…” 王寡妇絮絮叨叨,李衍听得仔细。 经此一事,他哪敢粗心大意。 一个时辰后,绳结终于做好,李衍将其系于关山刀后,眼中顿时一丝异色。 他能闻到,三才镇魔钱的那股血腥凶煞之气,竟顺着刀柄蔓延至刀刃,握在手中如同寒冰。 不仅如此,这把关山刀原本就是他父亲留下,名匠打造,刀下亡魂不少,似乎刀中凶气也被引出。 微微一晃,寒光刺目生疼。 李衍心中凛然,连忙将刀穗小心摘下,接过王寡妇给的红布袋,放于其中。 再次仔细询问注意事项后,李衍才告辞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离开没多久,那胡三姑附身的女童,便又忽然睁眼,开口道: “那猖兵来的蹊跷,或许是对头所派,此事一了,道路通畅,咱们就立刻离开。” 语调虽尖利,但哪里还是模糊的兽语。 仙家之言,名曰上方语,需弟子翻译。 但能说人言,已是道行深厚的老油条。 王寡妇一愣,小心询问道:“三姑,那小子通了灵根,是否要收入门下?” 女童脑袋甩了甩,“不过是个嗅神通,况且年纪不小,早已错过时机,勉强入道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由他去吧,灵根一通,鬼神窥视,还有高人算计…” “啧啧,即便渡过此劫,也活不了多久…” 说话间,上下眼皮打架,声音越来越小,再次呼呼大睡。 (本章完) 第10章 夜拜神 第10章 夜拜神 “爷爷,今日瞧着心情不错啊。” “那倒是,不知咋回事,今日胸也不闷,气也不憋,许多事突然想开了,真是奇了怪…” “人这一辈子啊,就那么回事!” 爷爷李圭今日的状态很奇怪,看到匾额坏了没有生气,还到村口地头转了几圈,不再像往日一样,蹲在门口抽闷烟。 李衍自然心里明白。 牌匾损毁,里面的三才镇魔钱掉落,针对他们家的压胜恶咒被破,头顶三柄利刃消失,人心自然畅快。 这种影响并非明面。 老人家或多或少也能感受到。 似乎是心情不错的原因,爷爷李圭吃过晚饭后,蹲在门口抽了几口烟,又吼起了好久未唱的老秦腔: “头戴金圈缠索帽,身穿九宫八卦袍。腰系丝绦还阳草,登云山鞋足下着……” “玄玄玄来妙妙妙,三山五岳咱游到。要问吾当名和姓,扭头裂项申公豹!” 秦腔,黄河阵。 此界亦有封神传,且广为流传。 《黄河阵》更是关中老少喜爱的曲目。 房间内,听着爷爷吼的秦腔,李衍蹲在凳子上,手持关山刀子,在磨刀石上一下下打磨。 锵!锵! 粗犷的秦腔、磨刀声融为一处。 夕阳西下,李衍持刀细看。 寒刃锋芒闪烁! …… 土地庙,又称福德庙,源于古代社神信仰。 《礼记.春官》称,大祇之外,有土祇、地祇,此后代土地神之所名也。五土之祇,即社也。 可以说,从古至今贯穿于民间信仰。 即便是当今朝廷,也颁布了法令,规定每里一百户,立坛一所,祭祀五土、五谷之神。 因此土地庙,几乎遍布整个九州地界。 当然,规模不同,香火旺盛程度也各有高低。 关中地界百姓大多在土里刨食,不怕苦不怕累,最怕的是天有不测风云。 因此,土地和龙王庙香火很是旺盛。 李家堡的土地庙同样如此。 这里的土地庙不大,只是在路边用青砖黄泥砌墙,建了个一人多高的土房子,长宽皆不过五步。 说是庙,却更像是个神龛,只能勉强遮风挡雨。 里面供奉着土地公和土地奶奶,虽笑容慈祥可掬,但因彩绘斑驳脱落,月光下莫名有些阴森。 神坛前香灰残烛堆积如山,周围树木上还绑满了祈福的红布带,显然平日香火极旺。 今日明月如霜,周围夜雾氤氲。 一点火光自村中而来,由远及近。 来人正是李衍。 他一身粗布黑衣,打着绑腿,腰佩关山刀,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打着灯笼。 为防被人看到,还带着一顶遮雨的斗笠。 黑夜独行,莫名有股神秘感。 来到土地庙前,李衍微微抬头,斗笠下目光如炬,寒意慑人。 下午磨刀,何尝不是在磨炼杀意。 确定周围没人后,李衍才卸下手中篮子,从里面取出瓜果祭品和香烛,甚至还有块烧肉和一坛子酒。 依次摆好,点燃烛火。 李衍揉了揉脸,绽放出个灿烂的笑容,拍开酒坛子泥封,低声说道:“土地爷爷,咱来看你了。” “要说起来,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怎么说,都算个长辈,以前没来烧香,是我不对,但总不能任由那邪物作祟吧…” “今晚借贵宝地,咱爷俩联手除邪,您看怎么样?” 知道这个世界没那么简单,李衍自然换了副嘴脸。 平日懒得烧香,不管有没有用,事到临头总要说些好话,免得待会儿又出岔子。 还别说,这土地庙确实不一样。 之前百米之外,便能闻到浓郁的香火味,在他摆上祭品,点燃香烛后,竟莫名感觉到一丝暖意。 与“百战威武”牌给他的感觉有些类似,但却更加温和。 而腰间红布袋子内的三才镇魔钱刀穗,则越发冰冷。 看来,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不过两种力量却并未相冲,按那王寡妇所说,三才镇魔钱乃前朝炼制,在泰山顶上香火供奉祭炼,已成为法器。 阴阳相克,同样可相融互补。 李衍还是个外行,这其中的道理,他并不清楚。 但他却会察言观色,看出王寡妇并没恶意,而是真心想要除掉那冷坛猖兵。 想到这儿,李衍嘿嘿一笑: “土地爷爷,您不说话,就当您答应了!” 说罢,点燃三炷香,诚心祈祷。 插好香后,又恭敬磕了三个头,这才按照王寡妇的吩咐,卸下腰间红布袋,取出三才镇魔钱刀穗,供奉在土地庙前。 这一下,顿时察觉出不同。 虽看上去没什么动静,但他却能闻到,周围那种温暖的香火味,正覆盖在刀穗之上。 要知道,他并非玄门中人,也没进行修行。 刀穗加持后,关山刀子煞气十足,他使用不到半袋烟的功夫,便感觉浑身冰凉,难以抵抗。 土地庙香火加持,能够使用更长时间。 见没出什么意外,李衍这才放下心来,起身沿着土地庙周围转了几圈,将附近地形全部记载心中。 夜晚作战,光线不足,熟悉环境尤为重要。 这土地庙背靠一座小土丘,距离官道不过百步,远处还有一座杨树林,地势平坦,并无沟壑。 对他来说算是优势,不怕黑夜踩坑。 做完这些,李衍才来到土地庙前,盘腿坐下,关山刀子横放于膝头,看了眼天色,随后闭目养神。 身后,三才镇魔钱刀穗还在供奉。 按照王寡妇的叮嘱,这东西只有在猖兵附身后,才可使用,免得惊跑对方,前功尽弃。 香火缭绕,土地公婆的神像依旧笑容可掬… ………… 终于,子时到来。 这是个十分特殊的时辰。 身处这土地庙香火范围内,李衍感受更深。 子时阴气最重,就连土地庙周围的那股暖意,都好像被压制,寒气从地面涌上。 不过,又有一阳初生,很是微弱。 这个时候,老鼠会出来活动,所以子时属鼠。 民间有传闻,老鼠虽小,却生机盎然,可以将这天地间的混沌状态咬出个缝隙,使得阳气逐渐升腾,阴阳轮转,故有“鼠咬天开”之说。 这才是十二生肖中,子鼠打头的原因。 当然,这个时候阴邪鬼魅也最为猖獗。 天地之阳受到压制,人体之阳同样如此,最容易被这些东西所趁。 忽然,李衍睁开双眼,寒光灼灼。 呼~ 只见远处官道上,没来由地掀起一股阴风,席卷灰尘,原地打着旋。 明月下,分外显眼。 与此同时,李衍闻到了那股冰冷腥臭味。 后背的冰凉感也越发炽盛。 他知道,这就是对方下的咒,类似于某种标记,即便自己跑到天涯海角,也会穷追不舍。 感受到他的气息,那股旋风向着土地庙而来。 然而,靠近土地庙香火范围时,却被阻挡在外,左突右撞难以进入。 呼~ 阴风呼啸,冰冷腥臭味越发浓郁。 风声传入李衍耳中,立刻产生变化。 “衍娃,你在哪儿?” “快出来啊,跟我回家…” 沧桑哀怨,正是他爷爷的声音。 李衍嘴角露出冷笑,不为所动。 他虽不是玄门中人,但也摸索出了一些规律。 其一,这所谓的冷坛猖兵拥有智慧,且十分狡诈,更像是野兽,遵循着某种原始规则,没有人类思维深沉,也有一些局限。 否则,前两日哪会连续上当? 其二,它并非知晓人类隐秘,而是能迷惑人心,且需要通过诅咒来释放。 那晚没有受到诅咒的爷爷,就什么也听不到。 这种迷惑之术,专门针对人心弱点。 比如他最担心爷爷,就会出现老人的声音。 以心为镜,无孔不入。 还有就是对方擅长隐匿之术。 白天他绕着村子找了几圈,根本没闻到对方味道。而且潜入村中,并没有惊动那些看门狗。 只有在受创时,才会被村里的狗发现。 按王寡妇的说法,这东西试图侵占自己肉身。 只要躲在土地庙香火力量范围内,不被对方所迷惑。这冷坛猖兵就只能附身闯入。 果然,事情有了变化。 随着那股阴风不断碰撞,土地庙也出现异动。 附近的香火味道越发浓郁。 李衍只觉心中暖意流淌,背后诅咒的寒意明显减轻,就连那迷惑人心的呼喊声,也随之消失。 土地爷给力! 李衍不禁心中暗赞。 呼~ 谁知,那股阴风开始缓缓后退。 看情形,竟是要离开。 这哪儿行! 李衍心中暗道不好。 他可没时间跟着东西一直耗,况且家里镇宅的匾额已经损毁,错过今晚,怕是爷爷都有危险。 想到这儿,李衍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跑到土地庙香火之力边界处。 “别急啊,再玩玩。” “哎,我出来了…” “哎,我又进来了…” “来啊,有本事搞我啊!” 赤裸裸的挑衅,让那玩意儿彻底癫狂。 呼! 陡然间,阴风大作。 李衍心中暗凛,连忙退入土地庙。 但狂风过去,那股独特的冰冷腥臭味已消失不见。 真跑了? 就在李衍心中暗恨时,忽觉身后凉意泛起。 哗啦啦! 远处杨树林上,群鸟夜惊飞。 浓雾中,一头两眼泛红的恶狼缓缓爬出。 随后,大大小小十几头狼,从不同的方向窜出,将土地庙包围… (本章完) 第11章 死斗 第11章 死斗 这…还特娘的会召小弟! 突然的变故,令李衍猝不及防。 计划赶不上变化,虽不知这冷坛猖兵是如何做到,但如今的形势,无疑已从单挑变成了群殴。 看来方才挑衅过头了… 李衍顾不上后悔,直接起身抽刀。 锵! 他右手持刀,刀尖斜上挑,半虚步蹲身,左手则反握刀柄,横于腰前,缓缓后退。 此曰压刀势。 进可攻,退可守,刀尖斜向上,对于扑来的猛兽,能第一时间刺击,刀鞘也可作为钝器敲击或防御。 退到土地庙香炉前,他停了下来,迅速蹲下,将供奉的刀穗拿起,揣入胸口。 狼群是可怕,但更大的威胁是那冷坛猖兵。 这三才镇魔钱刀穗,便是制胜关键。 当然,现在还不能贸然使用。 没有丝毫停顿,狼群立刻展开攻击。 吼——! 正面的三头狼忽然窜出。 它们龇着狰狞獠牙,两只从地面而来,气势汹汹,目标是李衍小腹,似要将他开膛破肚。 而剩下一头,则猛然跃起,张开獠牙,咬向李衍脖子。 这是狼群极其凶狠的合击术。 普通的猎物,即便躲过脖子要害,也会被扑倒,剩下的两头狼就能顺势撕开他肚皮。 然而,李衍早有准备。 半虚步向前一踏,右脚还未落地,刀光已经闪过。 给人一种错觉,好似刀比人还快。 这便是关中快刀的奥妙。 寻常人用刀,脚踏实地,力从地起,汇聚腰臂之力,无论劈砍还是横扫,都势如千钧。 然而,关中快刀在脚未落地时,便已送出。 强悍的手臂腕力,加上一口锋利的好刀,足以弥补发力的不足。 刀势再猛,被人先割了喉咙又有何用? 关中刀客便是凭着一手绝活,闯下偌大名声。 善用此刀法者,快的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那扑来的恶狼同样如此。 身在半空,刀刃已从喉而入,直插头颅。 其去势不减,再加上关山刀子的锋利,竟被直接削掉半截脑袋,血光四溅。 与此同时,地面两头恶狼也已袭来。 李衍顺势后撤,左手反握刀鞘一挑,插入左侧狼的喉咙,痛的对方嗷嗷叫,右手则持刀抖臂向下一扫。 噗嗤! 右侧攻来的那头狼,被削掉一条前肢,顿时失去平衡。 李衍又虚步向前踏实,一记拦马槛子腿,将这头断腿的狼扫出七八米远,在地上滚了几圈,尘土飞扬。 其断了条腿,又被踢中软腰,呜咽着挣扎吐血,渐渐没了动静。 而李衍此时,才挽了个刀,顺势向下一插。 左边那头狼被刀鞘插入喉咙,正疯狂撕咬,这一下,却是直接从后颈而入,将其钉在地上,没了动静。 噗! 狼血喷射,溅了李衍一脸。 他面不改色,森冷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 狼群进攻也有套路,它们并非一拥而上,而是寻找弱点,分批次进攻。 即便失败,也会想办法让猎物受伤。 体型再大的野兽,在这一波波潮水般的攻击下,无论肉体还是精神,都会迅速崩溃。 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毕竟在野外受伤,往往意味着死亡。 群狼的路数没有变,但它们显然没料到,李衍刀法竟如此犀利,呼吸之间便宰了三头狼。 后续的进攻被打破。 感受到李衍身上涌动的杀意,剩下的恶狼呜咽着打转,虽未离开,却也不敢贸然上前。 而李衍的注意力,全在头狼身上。 他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腥臭味。 比起昨晚,明显弱了不少。 王寡妇说的没错。 这冷坛猖兵连续几次受创,即便吞噬了方圆十里的游魂野鬼,也已到达最衰弱的状态。 此时它附身的那头恶狼,只是在土地庙香火范围外游荡,根本没有进入的意思。 看来,是想让群狼将他拖出。 李衍面色冷肃,原地持刀不动。 他要将这祸害清除,对方亦贪图他魂魄肉身。 此刻,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吼! 或许是怕鸡鸣时刻到来,阳气回升,那猖兵所附恶狼,猛然发出一声咆哮。 其周身腥味爆发,几头狼当即吓尿。 在其逼迫下,全部冲向土地庙。 “杀!” 李衍一声暴呵,背靠着土地庙,关山刀左劈右扫,还顺势来了一记朝天蹬,将扑来的恶狼踢飞。 寒光炸裂,当即便宰掉两头狼。 但他经验不足的弱点,已随之显现。 这么多狼同时进攻,根本顾不过来,一轮进攻后,招式变老,露出空档,立刻落入下风。 甚至持刀的右手,都被一头狼死死咬住。 剩下的,则张开獠牙撕咬。 即便被李衍用脚踢开,也会折身来袭。 嗷呜! 远处,又是一声狼嚎。 却是那猖兵所附身的恶狼,怕群狼咬坏李衍肉身,发出嘶吼,下达命令。 果然,群狼不再下狠手,而是咬着他的四肢向外拖拽。 李衍身上剧痛,心中亦是恶气横生。 他知道,此时已是紧要关头。 即便能够挣脱,也会在群狼围攻中脱力,到时哪怕凭借替身神像恢复,杀掉剩下几只,面对那冷坛猖兵,也难逃一死。 此刻唯一的机会,就是将那猖兵斩杀。 想到这儿,李衍忍着剧痛,死死握着关山刀子不放,任凭群狼将他拖向那猖兵恶狼。 尘土飞扬,沿途留下一道血迹拖痕,触目惊心。 很快,他便被拖到官道旁。 这里已离开土地庙香火覆盖范围。 那头猖兵所附身的恶狼,再也忍不住,直接扑来,前肢踩在李衍胸膛,龇着狰狞獠牙,低声嘶吼。 李衍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后心处的冰凉感觉,猛然间暴涨,并且向外蔓延。 这股寒意是如此惊人,好像要侵入他五脏六腑,身体皮肤开始麻木,就连意识也有些模糊。 而替身神像,此刻也开始发挥作用。 李衍的判断没错,诅咒是作用于精神,但这猖兵想要附身夺魂,必然会对肉身造成改变。 如果彻底被占据,很可能就会像王寡妇提及的那样,五脏六腑开始渗出黑水。 替身神像的修复,让李衍恢复清醒。 此刻,他不再有任何迟疑,掏出怀中三才镇魔钱刀穗,按在关山刀子上,向上猛然一捅! 那猖兵正在施术附身,根本来不及躲闪。 只听得噗嗤一声,狼血混着黑水,滴答落下。 吼——! 那恶狼体内,发出一声诡异嘶吼。 这声音有点像野兽,也有点像人,好似两种声音重叠,在周围不停回荡。 剩下的几头恶狼,也似乎脱离了掌控,浑身发抖,屎尿齐流,疯狂窜入草丛中,消失不见。 而李衍此刻,已完全顾不上理会。 在三才镇魔钱与刀柄结合的那一刻,刺骨冰冷的寒意,便沿着刀刃蔓延,将上方恶狼贯穿。 贯穿的,不仅是肉身。 李衍能清楚的闻到,三才镇魔钱与刀刃结合,散发出冰冷而血腥的味道,刺入猖兵腥臭气味之内。 阳六根对应六识,即六种神通。 他觉醒的神通是嗅觉,明显没有阴阳眼直观,但通过味道,对双方的力量变化却感受最深。 “百战威武”匾额、土地庙香火,应该是同一种类似的力量,给人温暖的感觉,属性为阳。 与猖兵力量碰撞,是彼此相互抵消。 而三才镇魔钱,力量则属阴,甚至比那猖兵的力量更加阴寒,好似寒冰入水。 不仅没减弱,甚至在吸收猖兵的力量。 吼——! 诡异的嘶吼声越来越弱。 终于,在那猖兵的腥臭味彻底消散后,上方那头恶狼也没了动静,只剩下狼尸本身的味道。 噗通! 李衍顺势一推,狼尸顿时滚落在侧。 他大口喘着粗气,继续使用替身神像。 浑身伤口,呼吸之间便消失无踪。 若非那破碎的衣裳和鲜血,根本看不出,他刚经历过一场惨烈战斗。 替身神像能换掉一切肉身不良状态,包括肌肉运动产生的酸痛。 因此某种程度上,也能恢复体力。 然而肉身恢复,精神极度紧张后的疲倦,却无法消除,因此李衍躺了一会儿,才缓缓爬起。 就在这时,他面色一僵。 丹田内,替身神像累积的伤势终于达到极限,密密麻麻的裂缝出现,好像随时都要崩溃。 呼~ 神像左肩之上,一盏幽火忽然熄灭。 好似重启,神像瞬间恢复,再无一丝伤痕。 这就…丢了一条命? 李衍心中恼火,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 但他也清楚,若非替身神像,难逃此劫。 那王寡妇供奉的,可是传说中的出马仙,虽说状态有点不对,但对方连头都不敢露,可想而知这猖兵的可怕。 忽然,他眉头一皱,只觉手中握着的关山刀子,寒意不断炽盛,好像握着一根冰凌。 骨头冰冷刺痛,就连皮肤也开始麻木。 李衍连忙将手中刀穗丢下。 只见黄土地上,原本精致的刀穗绳结,包括三才镇魔钱,全被狼血侵染,散发着血腥之气。 吸收了一些猖兵之力,竟能增强此宝! 这可不是件好事。 意味着他今后想动用此宝,会越发艰难。 看来要想个办法解决。 或者说,拜师学艺,踏入那个神秘的世界! 想到这儿,李衍将地上的痕迹打扫一番,小心把镇魔刀穗放入红布袋,趁着夜色消失不见。 很快,他便来到了王寡妇门外。 还未靠近,他就面色一变。 那股混合着香火的腥臊味,已消失不见。 果然,推门进入小院后,里面已空无一人。 供桌、牌位、红绳、香炉… 王寡妇和那出马仙,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已被打扫干净,和普通的民房没什么两样。 李衍心中一动,四下观望。 果然,那些坛子摆成的奇门阵,也被随意打散,各种污秽脏水满地横流。 此刻,李衍彻底确定。 王寡妇她们,在躲避着什么… (本章完) 第12章 杜大牙 第12章 杜大牙 日升日落,转眼便是数日。 王寡妇的消失,在村里弄出了些动静。 有人说,她是带着女儿向关外而去,想要返回老家… 也有人说,这女人神神叨叨,彻底疯了,要把女儿卖给长安城里的人牙子… 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 一个外姓寡妇,又整天弄得臭烘烘,不受人待见。 她的死活又有何人会在意? 顶多感叹一句那不满四岁的孩子可怜。 村长李怀仁更无所谓。 他直接派人去衙门报了个失踪,随后就让家仆把王寡妇留下的地给占了,气的几名同样怀揣此意的人,背地里一阵乱骂。 这便是王寡妇一家,在李家堡留下的所有痕迹… ………… 咕噜噜! 几匹老马正奋力拉着碌碡。 夏收将至,地里金黄的麦浪翻滚。 所以说还不到收割之时,但农活却一点也不少。 妇女们要采桑养蚕,给一家老小做饭。 男人们则从库房取出镰刀、木扠、木锨、木推耙等农具,进行维修和保养,为夏收进行准备。 除此以外,打谷场也得用石碌碡碾得光整平坦。 毕竟抢粮如打仗,若因这些个准备不到位,收粮时出了岔子,再下个雨什么的,一整年都别想好过。 李衍也没闲着,在打谷场给马喂料。 “衍小哥,额这牲口可没的说。” 车夫杜四喜咧着一口大歪牙,唾沫横飞进行推销。 “十来岁的马,怎么也算是壮年,也没受过啥伤,日行千里算不上,但平日里往来长安,不在话下…” “闯江湖,有了刀,没马怎么行?!” 李家堡并不富裕,也就村长李怀仁家里有几匹用来干活的老马,平日里偶尔骑着逛一圈。 就这,也让村里的大小伙子们羡慕。 李衍自然也想弄一匹,并非为了那点虚荣,而是想习练一下马弓,得空去长安时,也方便一些。 然而此时,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望着一直吹嘘的杜四喜,李衍心中一动,开口询问道:“老杜,长安城里有什么出名的道观?” 王寡妇一家已经走了几日。 没人知道,曾有个可怕的玩意儿跑入村里作祟。 事情虽已平息,但对李衍,却是刚开始。 一来,他知道自己家中不幸,还有父亲和前身的横死,都是有对头用了压胜之法诅咒。 对方手段恶毒,还能在朝廷所赐之物中捣鬼,势力也绝非等闲,一旦知道法门失效,说不定还会生事。 况且,李衍也没打算放过此事。 二来,按照王寡妇的说法,他已通了阳六根,获得嗅觉神通,迟早还会被阴邪玩意儿盯上。 所以进入玄门,就成了当前紧要目标。 眼前这杜四喜,是隔壁杜家村的马车夫,平日里便往来于附近村子,接送人去长安,或拉车送货。 这两日,则套马帮几个村子拉石碌碡。 别看对方其貌不扬,却也是个江湖中人。 江湖之中有五行八作,五行是指车、船、店、脚、牙,八作则是指各类手工匠人,铁匠、木匠、皮匠等。 江湖不仅是打打杀杀,更是谋生手段。 而且五行八作中的一些势力,即便是绿林道上成名的狠人,见了面也得给些面子。 比如船,南有排教、北有漕帮,海上也有四海帮。 比如脚行,虽是苦大力,但各个码头都有帮派。 又比如这店,几个出名的字号客栈,既是江湖中人往来歇脚之地,也是各种消息流通之所。 车行同样如此。 试想,在一个地方混饭接活,还是迎来送往的买卖,没人罩着怎么行,更别提还要走南闯北。 所以有人地方就有利益,有了利益就有江湖。 长安城中有两大车行,“泰兴”和“长盛”。 不仅长安城,甚至整个关中地区的一切车马活,都由他们把持,还各个镖局、字号客栈、漕帮、脚行、牙行,都有密切联系。 他们武力或许一般,但消息却格外灵通。 杜四喜就是泰兴车行中人,因长了一口大歪牙,人送外号杜大牙。 此人虽没啥能耐,地位低下,只能在各个村中混迹,但知道的却着实不少。 他以前受过父亲李虎恩惠,故李衍开口询问。 “那还用说?” 杜四喜一乐,“长安城虽说这几经战乱,但毕竟是数朝国都,城中一百零八坊,大大小小道观庙宇无数。” “怎么,衍小哥想去上香?明日我正好去长安…” 李衍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老杜,我想知道,哪里有真正的玄门高人!” “玄…玄门?” 杜四喜一愣,“你打听这作甚?” 听这意思,还真知道?! 李衍心中一喜,挂上笑容,拉着杜四喜蹲在树荫下,“老杜,不,杜叔,既然知道,就给说说呗。” 杜四喜被一声“杜叔”叫得心中爽快,却也知道李衍是什么人,不敢放肆,陪笑道:“衍小哥莫打趣,你父亲虎爷,可是在关中道上闯出蔓儿的人。” “关中病虎的名头,谁不知道,岂会不清楚这些?” 李衍若有所思,“你说就得了,别扯别的。” 说起来,他父亲跟他讲了不少江湖玩意儿,就连春典暗语也尽数传授,但还真没讲过关于玄门的事。 莫非,是有意隐瞒… 杜大牙见他面色微沉,心中一突,也不敢再废话,开口道:“江湖三教九流,除去本事,也有个身份高低。” “我只是个赶大车的,在帮里也不过是给人跑腿,知道的不多,但也偶然听到过一些。” “玄门这说法,宽的很,只要是会些奇术,都可称为玄门中人,只是其中鱼龙混杂,真假难辨。但若真是有本事的,任谁见着了,都不敢小觑。” “其中又有两派。” “一派受朝廷钦点,在礼部玄祭司挂了名,可领道牒和佛牒,住持名山道观寺院,号称玄门正宗,最出名的便是太玄正教。” “另一派就多了,什么阴阳先生、巫婆神汉,还有江湖道上会奇门术法的都算。” “虽然正教看不上,称之为旁门左道,但在江湖中,地位可是不凡,其中厉害的,都被一些帮派所供奉。” “只是寻常人见了,也分不清骗子还是真传…” 李衍连忙追问道:“伱可认识玄门中人?” “衍小哥说笑了。” 杜大牙陪笑道:“我老杜就是混口饭,在帮里连根毬毛都算不上,况且肉眼凡胎的,哪会认识那些高人。” 见李衍眉头微蹙,他连忙低声道:“衍小哥别急,我老杜没什么本事,但有一人交游广阔,也与你家有交情,应该认得。” “谁?” “沙里飞!” “他?!” 听到这名字,李衍脸色顿时变得古怪。 ………… 和杜大牙一番闲聊后,李衍便回了家。 刚到家,便看到爷爷李圭蹲在门槛上,端着大烟杆子,喷云吐雾,一脸气哄哄的模样。 李衍笑道:“爷,这又是咋了?” 老头皱着眉,骂骂咧咧道:“李老栓那狗东西,下个棋都耍诈,一辈子吃不上几道菜的玩意儿!” 李衍闻言一乐,“消消气,明日再去收拾他。” 这帮老头下棋,硬的不是水平,是嘴。 下输了不要紧,吵架输了才生气。 不过,何尝不是好事。 自从匾额中的压胜术破了,爷爷李圭肉眼可见有了变化,不再整日生闷气,似乎看开了许多事。 要么跟村里老头下棋,要么去西小河钓鱼,还嚷嚷着想去长安城听戏。 看老头这样,李衍打心眼里高兴,但与此同时,也对那下咒之人越发愤恨,起了杀心。 两世为人,他从来就不是吃亏不吭声的主。 而且回来的路上,他也琢磨出些事。 按理说,他父亲也是老江湖,不可能不清楚玄门这点事,但什么都教了,唯独这一点,却似乎有意隐瞒。 莫非,他父亲李虎也在暗中调查? 但觉着又不像,若是知道家里被人暗中下咒,他父亲岂会任由那匾额挂在门头? 还有其死因,之前不觉得,现在却越想越蹊跷… 想到这儿,李衍心中一动,看向李圭,蹲下笑着问道:“爷爷,当初你到底是得罪了谁啊?” 李圭白眉一竖,“问这做什么?” 李衍嬉笑道:“好奇么,再说要不是这人,我说不定也能当个什么衙内,心中不舒坦时,骂个娘也有由头。” “屁的衙内!” 李圭抽着烟骂道:“就是个土里刨食的命,别想那些个有的没的。多少年的事了,难不成还想去动手?” “再说,那人也已经死了。” “死了?!” (本章完) 第13章 沙里飞 第13章 沙里飞 死了? 听到这消息,李衍顿时有些懵。 “当然死了。” 李圭骂骂咧咧道:“袁希忠那狗才,年纪比我还大,边疆平乱时,还落了一身伤。” “十年前就听到消息,那老狗卧病在床,整整受了三年罪才走,死时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家里孩子也不争气,犯下重罪被满门抄斩,活该有此报!” 这样啊… 李衍听罢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 这种感觉,就像你要去砍人,对方却已被车创死。 李衍忍不住又问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爷爷李圭抽着烟,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道:“也罢,事情过了这么久,老头子我也不想憋着见阎王。” “当时我们已进入白山黑水间,除去北疆叛将郭茂,蛊惑其叛乱,跟着南侵的几个异族部落,也被打残。” “因为前朝大兴与金帐汗国南北对峙,北疆还有不少汉人村落,袁希忠不知发了什么疯,沿途所有村子全都焚毁,连汉人的老弱病残也不放过…” “我和几个老伙计,当时只是提出异议,便被其当众抽了十鞭子,且言语讽刺…” “如果是这样也罢,兵战凶威,无辜惨死之人又不止一个,但有一路女真皇族逃离,他却和瞎子一样,视而不见…” “事后我等向张总兵告知此事,却被拦在营外,袁希忠又从中作梗,他一路高升,我等却只能卸甲归田。” “哎,朝堂黑暗,江湖凶险,安心做个田家翁,又有什么不好……” 原来是这样。 李衍若有所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按爷爷的说法,那袁希忠北疆平乱时,不过一偏将,升官发财也只是后来的事。 朝廷赐匾,术士捣鬼,珍贵的三才镇魔钱… 这些,根本不是袁希忠能够做到。 下咒的恐怕另有其人。 是什么仇怨,让其耗费如此大的代价? “爷爷,你的那些老伙计呢?” “刚回乡那几年,还偶尔会有书信往来,但后来就断了联系,恐怕老的老,死的死,也剩不了几人了…” 说到这儿,老头不禁有些唏嘘。 望向远方,抽着大烟杆子,似乎又陷入回忆。 李衍没有再多问。 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事另有隐情。 当然,他也不准备告诉爷爷。 老人年事已高,身体不好,好不容易解掉咒法,告别往事,若是知道父亲的死是有人捣鬼,还和自己有关,恐怕会出问题。 说句难听的,这个世界有妖魔鬼怪,若老人含着一口怨气去世,死后不得安宁,那就是他的罪过。 这种恩怨,后辈来了结便是! 随意找个话题岔开此事后,李衍便回到房中,随意炒了两个小菜,就着馍馍,陪爷爷喝两盅。 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暗下决心。 下咒的凶手,迟早会现身,到时肯定加倍奉还。 但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踏入玄门。 按照杜大牙的说法,沙里飞认得这些人。 但他也没急着去找沙里飞。 原因很简单,夏收将至,这家伙肯定会上门… …… 说起来,李家和沙里飞还有些渊源。 “沙里飞”的本名,叫沙广生。 老话说,行走江湖,一是图利,二是图名。 也就是闯出个蔓儿。 但名声这东西,大多是别人给的,比如李衍他爹李虎,就得了个“病虎”的名头,意思是平时不起眼,一发威就如猛虎下山,凶蛮霸道。 而“沙里飞”的名号,却是他自己起的。 看似威风,但懂行的都当他是笑话。 不过此人十分圆滑,惯会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熟知江湖规矩,因此也没吃什么大亏。 渐渐的,“沙里飞”就真成了他的名号,甚至很多人都忘了他的本名… 刀客这行当,并非整日砍人。 行走江湖,响蔓儿,挣嚼咕,都很重要。 把脑袋栓裤腰带上的买卖虽说挣钱,但也不是时常都有,毕竟如今并非乱世。 而且名头响,才有人请。 名镇一方的大刀客,都有人养着。 但那些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或混不出头的老刀客,就要想些办法,总不能活生生饿死。 他们的出路,通常有三条。 一是跟随有名的刀客,护送走镖、镇守帮派场子,或是贩卖私盐。 二是落草为寇,关中道上有名的几个绿林豪强,曾经便是刀客,或是不想挣辛苦钱,或是不愿寄人篱下,宁愿用手中刀子抢饭吃。 三就是独行侠,成名之前有什么干什么。 比如他父亲,年少时每当麦收时节,便组织附近几个村里的麦客外出干活。 这也是老规矩。 几乎每个麦客团体,都有刀客当头领,既能接到肥差,也不怕那些个地主翻脸不认人。 当然,也会从中抽水。 说白了,有点像包工头。 李衍他爹李虎成名后,依旧干着这差事。 按他的话说,也看不上这三瓜俩枣,主要是想庇护乡党,得个好名头,不被人嚼舌根子。 甚至后来,只是帮忙接活,根本不收钱。 在他父亲死后,几个村子的麦客就没了首领。 就在此时,沙里飞找上门来。 他父亲除去家传武艺,还曾和一位成名的老刀客学刀,沙里飞当时也是弟子之一,算是有同门之名。 只是后来,双方走上了不同道路。 他父亲大小是闯出了名头。 沙里飞,则依旧在关中各个村子里游荡,靠着一点名声,从老百姓手里挣钱,根本不敢靠近长安城。 带领麦客这活,大小也是块肉,他自然不愿放过。 至于每年上门拜访,则是江湖规矩。 每到一地,就要拜码头,说明在别人的地头上混饭吃,再有占了同门好处,每年都要给些孝敬。 按沙里飞那油滑的性子,岂会落人口实。 当然,每次来也只是胡乱提溜一些糕点,应付了事。 算算时间,应该就快来了…… ………… 次日,官道上一骑绝尘而来。 马是黄鬃马,看着年迈却识途。 上面坐着一名汉子,灰布衣衫黑裤子,身形高大,腰挎双刀,满脸横肉,一脸的络腮胡,显得颇为勇猛。 最吸引人的,是他那光秃秃的脑袋。 油光锃亮,太阳底下还反着光。 “是沙里飞!” “是沙里飞!” 李家堡村口有几个顽童,看到后顿时大呼小叫。 别的不说,沙里飞这卖相着实不错。 至少在这些孩童看来,就是个横行江湖的豪侠模样,因此一个个憋着通红的脸欢呼。 在他们看来,这才是行走江湖的好汉。 村里的李衍也是刀客,却比那戏文中的公子哥、小白脸还俊俏,还刁钻难缠,一点也不好汉。 “哈哈哈…” 听到孩子们欢呼,沙里飞心中爽快,一阵大笑。 他手中缰绳一提,黄鬃马嘶鸣,直立而起,又一个呼啸冲入村中,看着孩子们连连拍掌。 马踏黄土而过,两枚铜板叮叮当当落下。 空气中留下个豪爽的声音: “娃子们,拿去买吃。” 沙里飞进村后,先是骑着马绕了一圈,手中铜锣敲得叮当响,“都听着啊,想挣钱的,明早带着家伙跟我走!” 麦客出门三件套,镰刀、磨石和铺盖。 今年人手不足,东家们都舍得给工钱。 这个消息,早已人尽皆知,因此想挣钱的,都早已准备好家伙和干粮。 他们会往咸阳、兴平那一带走。 只要动作快,在那边干完活后折返,正好能赶得上自家收麦。 听到沙里飞的声音,不少人出来询问。 “沙大侠,今年会给多少钱?” “沙大侠,有没有已经谈好的?” 虽说一声声大侠,叫得沙里飞心中舒坦,但他还是绷着脸,摸了摸光头骂道: “问那么多作甚,跟着我沙里飞,还怕没肉吃?” 说罢,便跳下马,将手中缰绳随手一扔。 “拴柱,帮我喂好马。” 吩咐一声后,他便从马鞍上取下一个装着点心的油纸包,哼着小曲,向李衍家走去。 刚到门口,就碰到了准备去下棋的老爷子李圭。 沙里飞哈哈一笑,拱手道:“李老伯身子不错啊,我来看您了,这是长安城祥源楼的桂饼,好东西啊。” “行了,明年别来了!” 李圭哼了一声,拄着拐杖直接离开。 老爷子看不上这沙里飞,太过油滑,满嘴瞎话。 什么祥源楼的桂饼… 碰到这种好东西,沙里飞自己先塞满肚,哪舍得送人,分明是蓝田县里随便买的,瞎糊弄。 最关键的,此人上门只是走个过程。 只为自己扬名,每次都弄得咋咋呼呼。 沙里飞脸皮贼厚,见老爷子这模样,根本不在乎,哈哈一笑,便拎着东西进了门。 李衍正在练武,一记猛虎爬墙,紧接着身子一扭,左肘上抬,又来了个叶底藏。 “好!” 沙里飞一声叫好,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同样练红拳,常年混迹江湖,也是有眼力的。 虽说红拳拳谚中有“手是两扇门,全凭腿打人”,“手打三分,腿打七分”,但手法才是关键。 故撑手带云手,打得天下无敌手。 李病虎这儿子,年纪轻轻,已深得其味,举手投足间,拳风呼啸,筋骨爆响,已达明劲巅峰。 将来,恐怕比他爹还猛! 沙里飞心中已经有些后悔,暗自盘算着,明年上门时,带点看得过去的糕点。 再糊弄下去,将来或许是个麻烦。 想到这儿,他摸着光头哈哈一笑,“衍小哥你忙,我另有要事,就不打扰了。” 说罢,放下东西就要离开。 李衍这才开口笑道: “沙老叔,别急着走啊,想问伱点事。” 今年开书太卷,大家即便养书,也帮忙点点追读啊,拜谢 (本章完) 第14章 出门便是江湖路 第14章 出门便是江湖路 沙里飞心中一咯噔,“啥事?” 他可比谁都清楚,眼前这小子不是善茬。 前些年第一次来的时候,本想着一个瘸了的老头,半大的娃子,能有多大麻烦? 能上门说一声,就是给他们面子。 传出去谁都没话说。 因此那次,他大大咧咧,咋咋呼呼。 不仅礼数不周到,还吆五喝六,仗着自己前辈的身份,让李衍给他准备酒菜,想要蹭一顿饭。 李衍那会儿还小,但也不是吃亏的主。 酒菜倒是准备了,还挺丰盛,但却下了点巴豆粉,还控制着剂量,让他出村上路后才狂泻不止。 当时把沙里飞气的够呛。 但因还带着麦客,龙口抢粮可不是开玩笑,只能继续前进,想着明年上门时给这小子一点教训。 倒也没起杀心。 对付个毛头小子,他有的是办法。 比如借比武切磋之名,结结实实揍一顿。 他却没想到,李衍借着替身神像的力量,习武如同疯魔,次年就已略有小成。 虽经验还差点,但也没那么好搞定。 自此,沙里飞就客气了许多。 如今突然叫住他,莫非是要找麻烦,或者把麦客首领这差事重新夺回去? 想到这儿,沙里飞面带笑容,心中却暗自警惕。 这些个初入江湖的狼崽子,最他妈心狠,行事肆无忌惮,为了扬名,什么都敢干。 今日可别在这里栽了跟头… 就在他心中忐忑时,李衍开口问道:“听闻沙老叔和玄门中人有交情,可否为我引荐一番?” 沙里飞一愣,同时松了口气,同时八卦之心涌上,好奇问道:“咋滴,你碰上事了?” “是撞客还是风水不顺畅?” 李衍没有正面回答,“没啥,好奇而已。沙老叔交个底,你到底有没有这门路?” “那肯定有啊!” 沙里飞当即便拍起了胸脯,哈哈笑道:“也不去打听一下,我可是沙里飞,朋友遍天下。” “在这关中道上,没有摆不平的事!” 见李衍面无表情,他眼睛一瞪,“怎么,你还不信我。玄门中人,我还真认识一位。” “那是位火居道人,擅长奇门遁甲,测字算命、看阴宅阳宅风水、捉鬼降妖,是样样精通,长安城里的富贵人家都争相邀请…” 沙里飞说得唾沫横飞,李衍却越听越不靠谱。 他虽是外行,但前世对民俗一类略有了解。 仅一个易数,就有八字、六爻、梅易数、六壬、奇门遁甲、太乙神数、紫微斗数…派别繁多。 学习一门,就要耗费不少精力。 天赋不足者,甚至连门都进不去。 更别说什么捉鬼降妖,一听就是大骗子。 沙里飞自是不知,继续吹嘘道:“那位名叫王道玄,听闻和长安城里的太玄正教有关系,还曾在咸阳给人批殃榜…” 李衍听到,眼中顿时一亮。 太玄正教可是真正的玄门正宗。 还有给人批殃榜,可不是人人都有资格。 殃榜是丧葬时的文件,上面会记载死者的生卒年月、火葬和出殡的具体时日等信息。 有了殃榜,官府才允许入地埋葬。 杜大牙曾聊过,批殃榜先生基本都是玄门中人。 按李衍猜测,批殃榜也顺带充当了验尸官的角色。 对于生死不明或服毒者,阴阳先生有权不进行批殃,报官处理,甚至包括那些个可能“有问题”的尸体。 无论怎么说,这王道玄应该是个内行。 再不济,也能询问一下,该如何入太玄正教修行。 想到这儿,李衍的脸上露出笑容,说话也客气了不少,“那就有劳沙老叔了,事后必有答谢。” “好说!” 沙里飞哈哈一笑,随即摇头道:“不过此事也有麻烦,伱需要陪我走一趟,正好明天跟着队伍。” 李衍眉头微皱,“这是为何?” 沙里飞啧啧道:“那位王道长,可是忙得很,凡事讲究个规矩和礼数,总不能让人家来见你吧。” “刚好,我们要去咸阳,顺道帮你把事办了!” “哦。” 李衍沉思了一下,“可以。” 这沙里飞说话真真假假,还爱吹牛,但他也听得出来,应该只是认识那位王道玄,没多大交情。 不管如何,至少也是条门路,见面后或许有所收获。 进入玄门的事,刻不容缓。 他通了阳六根,若再被什么玩意儿盯上,可没有出马仙帮他支招避邪。 咸阳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有个五六天就能回来。 请邻居代为照顾爷爷,去一趟也无妨。 见他答应,沙里飞眼中闪过一抹得色,摆手道:“行,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咱们出发!” 说罢,就匆匆告辞离开。 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李衍微微摇头,转身回到屋内,收拾明天出门的行囊。 ……… 次日,天尚未亮,门口马蹄声由远及近。 “衍小哥,走了!” 沙里飞洪亮的大嗓门也随之响起。 李衍早已准备好。 此时已临近芒种,天气炎热,因此他只穿了身黑布短打,头戴草帽遮阳,背着行囊,腰间关山刀子横挎。 他来到爷爷李圭屋前,敲门道:“爷爷,我走了。” 然而,屋内无人应答。 李衍见状,有些无奈。 他昨日便说了此事,爷爷当然不愿意。 可惜,事关将来生死,这一趟还必须去。 就当他准备转身时,屋内传来个苍老的声音,“江湖凶险,遇事多留几个心眼。” “哎!” 李衍顿时一乐,阔步离开。 吱呀~ 他刚一离开,爷爷李圭就推开了门,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幽幽一叹,莫名想起了当年的李虎。 “父亲,江湖是什么?” “江湖?” “走出这家门,就是江湖…” ………… 李衍曾认为,两世为人,已没什么会让他兴奋。 毕竟,见惯了前世的灯红酒绿、巍峨奇景,即便这个世界最繁华的都城,在他眼中也不过有些古意而已。 然而当走出山村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错了。 李家堡的影子逐渐消失,黄土沟壑、金黄麦田、翠绿山林、蓝天白云…关中大地的雄浑顿时扑面而来。 这是未曾污染的世界。 天地万物,似乎都格外清澈。 再加上未知的玄门,恍惚中,李衍觉得自己又变回了那个曾经的少年,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和向往。 “衍哥,你怎么也要走?” 黑蛋凑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同样兴奋的,还有这黑小子。 和李衍不同,除了去蓝田县里赶庙会,他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哪还有平日的沉稳,一路说个不停。 “咸阳啊,听说老远了…” “不知道路上能不能看到长安城…” 当然,很快他就感受到了行路艰难。 他们行走于官道,烈日炎炎,土路上都似乎有灰尘翻涌,两旁金黄麦田,在炽热的夏风中翻涌似浪。 再加上黑粗布衣衫吸热,烈日下犹如火烤,不一会儿就满脸通红,汗水滴滴哒哒。 沙里飞集中了李家堡周围几个村子的麦客,约莫五十人,皆背着行囊,腰胯镰刀和磨石。 走的时候,衣冠还算整齐。 而此刻,大多都敞开了衣衫,有的人干脆脱了上衣,光着膀子,阳光下露出古铜色的皮肤。 沙里飞虽说骑着马,但也热的够呛。 他不时卸下腰间水壶,还偷眼打量李衍。 可惜,李衍只是沉默赶路,偶尔看看周围风景。 一行人大早晨出发,脚步不停,一直走到中午。 此时的黑蛋,早已汗水淋漓,两眼发黑,脚掌生疼,脚脖子发软,每走一步都好似踩在上, 李衍同样一身是汗,却面色平静。 毕竟常年习武,脚力远超常人。 终于,沙里飞瞧了瞧天色,见日正当午,便开口道:“找个地方休息,避过毒日头再走。” 他们还要连续赶路两天。 大中午走路消耗更大,况且队伍里年迈者不少,还不如留些体力,晚上趁凉爽时多走一段路程。 至于什么住客栈,沙里飞根本没想。 就算他愿意,这帮穷鬼也舍不得掏钱。 休息的地方很好找,前方官道不远处,就有几棵大槐树,满地树荫,足够人躺。 听得沙里飞号令,众人连忙上前,找了个落脚之地,掏出硬邦邦的杂粮窝头,就着凉水下肚。 李衍同样背靠树坐下,吃着干粮。 他心智坚韧,这点路程,也只当做练脚力。 到时回来的时候,能在咸阳骡马市转转,看身上带的钱,能不能淘到一匹好马。 哒哒哒…… 就在他沉思时,远处响起一连串马蹄声。 李衍眯着眼睛,抬头一看,顿时提起警惕。 来者有二十多人,皆身骑快马,头戴斗笠,或挎长刀,或背短剑,一看就是江湖中人。 忽然,李衍面色微变,摁住了刀柄。 他从这些人身上,闻到了血腥气…… 今年开书太卷,大家即便养书,也帮忙点点追读啊,拜谢 (本章完) 第15章 响马与怪蛇 第15章 响马与怪蛇 江湖中人,隔着几里地就能闻到味。 这本是一句谚语,意思是同为江湖中人,那点弯弯绕绕和小招,瞒得过空子(普通人),却瞒不过同道。 但对李衍来说,这味道是真能闻到。 经过那晚,他的嗅觉更加灵敏。 这帮人于官道上疾驰,相距还有百米,但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却根本瞒不过李衍的鼻子。 那是人血的味道! 不仅如此,还带着一些尸臭。 好在,李衍还是能分辨出,这些味道是真实存在,和猖兵、土地庙那一类特殊的味道不一样。 他能看出,沙里飞这老江湖自然更警觉,当即起身,对着周围低声道:“不对劲,都小心点…” 说罢,便连忙起身,两脚站了个步法,丁不丁、八不八,双肘微曲,手掌距刀柄不过三寸。 这是刀客戒备的一种姿势。 碰到陌生的江湖通道,既不拔刀,以免引起误会,也能第一时间出刀,占据上风。 李衍的快刀,和沙里飞同出一门,自然认得。 不仅如此,他还看的出来,这老油条身子重心在后,显然怀了不对劲就立刻跑路的心思。 麦客请刀客统领,不仅为接活,也是个安全保障,毕竟关中民风彪悍,从不缺劫道的土匪。 但沙里飞,显然没那种担当。 周围的麦客们更是紧张,纷纷握紧了手中镰刀。 他们有的学过把式,剩下的虽然不会镰刀功,但常年使用农具,早已得心应手,着急了也会砍人。 再加上人数占优,还能壮着胆子站立,没有转身逃散。 马蹄声近,那伙人也止住了马,抬头打量。 斗笠下,是一张张满布风霜的脸,各个面色阴沉,眼神中或有玩味,或充满不屑。 李衍此刻也已确定,这帮人就是土匪。 他们无论何种打扮,用的什么兵器,都在脖子间系着一条松松垮垮的黑布巾。 这是土匪特征,若要干活,伸手一拉,便能遮住面孔。 但土匪也有土匪的规矩。 大白天的招摇过市,这帮人脑子有病么? 就在这时,只见沙里飞勉强上前一步,哈哈一笑,抱拳拱手道:“山有五岳,水有五湖,西北自有一把刀,诸位瞧着面生,不知从何而来啊?” 这是江湖暗语,旁人听得一头雾水,但李衍却明白。 山有五岳,水有五湖,指的是神州四面八方。 沙里飞看出这帮人面生,不像是关中道上的,又点出自己江湖中人的身份,使对方忌讳。 毕竟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沙里飞当然算不上龙,就连蛇也没资格。 但行走江湖就是这样,能不能唬住,先唬了再说。 一般来说,沙里飞问了之后,对面便会回答,说什么住的那座山,走的那条河,供的是哪柱香之类。 这就叫做盘道,互相摸清底细,以免发生误会。 谁知,对面却根本没有反应。 其中有几人,还把玩着刀子,眼中不怀好意。 就在这时,那领头的低喝一声,“走吧,都是些穷鬼泥腿子,莫误了时辰。” 听其口音,与关中这边完全不同。 齐鲁响马! 李衍心中一突,顿时猜出这些人身份。 绿林道上强人多,出名的有很多,比如关东绺子、关中刀匪、中原杆子、齐鲁响马、太湖水匪等。 都是吃票绑票,打家劫舍的兰家门。 一般来说,各有各有的山头和地盘,很少越界。 他们这大张旗鼓的跑来,必有古怪。 沙里飞也看了出来,两腿都在打颤。 好在,那领头的一声号令下,这帮响马也毫不停留,催马而行,伴着滚滚烟尘远去。 等了一小会儿,沙里飞突然上前,仓啷一声拔出刀,指着远处怒骂道:“不懂规矩的狗东西,要不是领着乡党们,今日非给你们点教训!” 李衍有些无语,翻了个白眼。 人都走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周围麦客们却是连忙上前,拉着劝说。 “沙大侠,您消消气…” “是啊,莫把人又召回来了…” 沙里飞仍旧一幅气冲冲的模样,收刀回鞘后,骂骂咧咧道:“一帮子响马,我沙里飞还真不放在眼里,要不是怕你们受伤…哼!” 一名老汉心有余悸,“今年有点不太平啊,要不咱们赶紧走?” “走什么走?!” 沙里飞瞪了一眼,“那帮人刚走,说不定要去前面火拼,上赶着找死啊,迟些走,避开他们。” 李衍闻言,暗自点头。 这家伙虽怂,但江湖经验却是没的说。 众麦客也纷纷点头同意,他们是出来挣钱,无论那些是什么人,都尽量不要招惹是非。 然而没过多久,李衍却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仓啷一声拔刀,满眼紧张盯着远处。 “又怎么了?” 沙里飞一惊,连忙上来询问。 李衍死死握着关山刀,沉声道:“有东西来了!” 他说的东西,当然不是人。 就在那帮响马走后没多久,他便闻到了另一股味道,阴冷冰凉,还带着浓郁的腥气。 比之前的“瞎老三”还要浓郁几倍。 李衍心中发怵,难道他通了灵根,路过之时,又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什么厉害玩意儿,敢日正当午出没… 沙里飞也吓了一跳,抽出双刀左右观察,但周围一片平坦,不见人影,不闻马声,忍不住怀疑道:“你小子发癔症了吧,这哪有人啊?” “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黑蛋指着左侧惊呼。 众人抬头观望,只见官道左侧麦田之中,麦浪哗啦啦摇曳,不断分开,好似有什么东西正急速而驰。 而且看情形,体型绝对不小。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一头海碗粗的巨蛇从麦田中缓缓抬起头来,嘶嘶吐着信子,浑身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更怪异的是,其脑袋上还有类似鸡冠的玩意儿。 “鸡冠蛇!” 不少麦客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民间有传闻,鸡冠蛇,头如雄鸡有冠,中人必死。 此蛇性阴邪,爱钻坟茔古墓,老人们的故事中就经常提到,有刨坟掘墓的土耗子碰到此物,遭了报应。 更关键的是,都说这玩意儿是有了道行的妖蛇。 李衍也是浑身发毛,他比别人感受的更清,这鸡冠蛇浑身散发冰冷腥味,比土地庙的香火味还强。 而且,那阴冷的目光似乎就盯着他。 李衍伸手,摸向了装着三才镇魔钱刀穗的红布包。 好在这东西有身体,凭借宝贝或许能斩杀。 就是不知宰了后,会不会也变成什么古怪玩意儿缠上他…… “都别乱动!” 就在这时,沙里飞一声低喝,死死盯着前方,颤声道:“我听人说过,这种有道行的蛇,都会量人。” “只要比他高,这玩意儿就会吓死。” “快,叠罗汉!” 众人也有不少听过这传闻。 甚至说书先生聊到的古籍中,也有相关记载:蛇有道行,好与人较长短。胜则啮人,不胜则自死,然必靣令人见,不暗比也。山行见者,以伞具上冲,蛇不胜而死。 虽不知真假,但只能听令行事。 他们也不是傻子,方才这鸡冠蛇的速度有多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根本逃不掉。 很快,麦客们就叠起了罗汉。 这种小时候的游戏,他们十分熟悉,强壮的站在下头,瘦一点的踩着手爬到其肩膀上。 所以比不上那些江湖艺人,但转眼间就已叠了三层。 让他们惊喜的是,那头鸡冠蛇只是在远处麦地盯着,似乎正在犹豫,并未向前。 “成了吧,我就说能行!” 沙里飞身强力壮,驮了两个人,满脸得意。 然而,他的脸很快就僵了。 只见那鸡冠蛇突然昂头,上身直立,越来越高,很快就超过了他们叠的罗汉。 “快快,再上人!” “谁…谁特娘的拉稀了!” 众人一阵慌乱,李衍也一个纵跃,踩着旁边大槐树,跳到了人墙最上方,持刀而立。 对这种未知的玩意儿,他也只能相信沙里飞的办法。 但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那条蛇,竟然在嘲讽。 就在这时,那头鸡冠蛇突然一扭脖子,似乎在倾听什么,随后钻入麦田,如同一阵风,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风吹麦浪,远方似有短笛呜呜声…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一个个吓得浑身发软。 其中一个老麦客忍不住骂道:“今年咋了,又是土匪又是怪蛇,莫非出门撞了太岁?” 李衍若有所思,看向远方。 他有种感觉,鸡冠蛇的目标,就是那些响马。 经过这连番惊吓,众人明显有些心慌意乱。 眼见人心不稳,沙里飞又是一番吹嘘和拍胸膛,将队伍收拢后,继续前行。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走一条偏僻的山路绕近道。 但这种情况下,沙里飞也心中发怵,带着众人只走官道大路,难免要多耗费一天时间。 幸运的是,一路上没有再发生什么怪事。 沙里飞是老江湖,路上自然向茶棚和行人打听那些响马去向,好在这些人过了官道岔路就没再出现。 就这样,数日过后,终于看到了咸阳城。 众人没有入城,而是在沙里飞的带领下,向着附近的一个村子而去。 沙里飞这才得意吹嘘道:“咱们今年去的这家,可是大方得很,工钱比其他几家都高,地也多。” “要不是我沙里飞,伱们哪有这机会…” 李衍则心不在焉,左右乱看。 沙里飞承诺过,将一众麦客安顿好后,便会领他去咸阳城拜访那位王道玄。 也不知对方有没有真把式,愿不愿领他入门… (本章完) 第16章 古水村 第16章 古水村 临近傍晚,终于到了地方。 只见一个村庄坐落于几座小山之间,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又有渭河支流弯曲而过,一看就是个风水上佳的村落。 夕阳下,金色麦浪翻涌,一派田园美景。 “这是古水村。” 沙里飞牵着马在前领路,介绍道:“村里山上有口古泉,因此得名,村里最大的地主是陆员外。” “这位陆员外了不得,听说曾是京城的大商户,挣了钱后归乡买田,瞧见没,眼前的这些田全是他的。” “关键是人大方,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若不是我面子广,你们就只能跟陇右的麦客去争了…” 麦客这一行,关中有,但更多的则来自陇右。 那里的人能吃苦,干活卖力,还不挑食,更受主家欢迎,堪称麦客中的卷王。 “沙大侠就是硬!” “我就说了,跟着沙大侠吃不了亏…” 众人一阵称赞,沙里飞更加得意。 ………… 那位陆员外的宅子,就在村东头。 正如沙里飞所说,是个十足的大户。 宅院整体呈回字形,砖木结构,四院三进,周围建有高墙,就连外面的底座青砖上,都有精美的砖雕。 门坊、牌楼、拴马桩,一应俱全。 夕阳下,雄浑古意盎然。 李家堡最大的地主李怀仁家,也不过两进小院,一众麦客们哪见过这奢华阵势,皆啧啧称奇。 “好家伙,这得多有钱啊…” “这次可真长了见识…” 还给这陆员外家干活的,显然不止一支队伍。 只见大院门外是一片空地,比打谷场还大,好像是水撒过,又用石碌碡压得平平整整。 周围种着一棵棵杨柳,看起来很是气派。 此刻空地上,已聚集了几伙人,背着铺盖,别着镰刀,蹲在地上或闲聊、或端着大烟杆子喷云吐雾。 沙里飞吩咐众人莫要乱跑,随后来到大门前。 那里站了个清瘦的老者,衣衫整洁,头戴小帽,白发苍苍,鼻梁上架着副黑木框眼镜,身后还跟着几名伙计。 沙里飞似乎认得此人,上去后便弯腰抱拳,满脸讨好,“陆管家,这些就是我的人。” “怎么晚来一天?” “路上出了点事儿。” “行了,待会儿老爷训完话再安排…” 二人在那里说话,李衍则东张西望。 他眼睛毒,加上懂不少江湖玩意儿,立刻看出许多事。 右边那伙人来自陇右,口音有些不同,首领明显也是来自陇右的刀客,年纪不小,大热天还穿着羊皮褂子。 虽白发苍苍,但双臂却肌肉虬结。 看那双手,应该还练过些鹰爪功。 那位陆管家身后的几名伙计,看似站没站相,但一个个膀大腰圆,目露精光,显然是看家护院的保镖。 按照江湖俗语,就是“挂”子行里的支点挂子。 这一类人,无论从事保镖,还是帮人护镖,都得拿出真功夫,且精通江湖规矩,没一个是善茬。 作仆人姿态,肯定是要养一辈子,并非临时雇佣。 这陆家,可比普通员外有钱的多啊…… “陆老爷到!” 就在他观望时,伴着一声仆役的唱和,从大宅子里走出了一帮人。 为首的,自然是那位陆员外。 只见此人身形高大,生得白白胖胖,面慈目善,黑色长须垂到胸口,再加上一身锦衣,显得十分气派。 身后除去保镖,还跟了两名女子。 一个身着白衣,容貌清雅秀丽,另一个则穿着红衣,面容有些妖娆,皮肤白皙,下巴上还有颗美人痣。 气质不同,年纪也不大,跟身旁的陆员外一比,和女儿差不多。 但谁都看得出来,这多半是小妾。 广场上,大多是土里刨食的庄稼汉,即便那些经常逛青楼的刀客,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顿时眼都直了。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转身低声训斥道:“都给我规矩点,别看更别想,谁敢出丑丢了差事,看我不弄死他!” 众麦客们闻言,纷纷低下了头。 沙里飞还算懂得轻重,在远处有一伙麦客,连领头的刀客都看直了眼,直流口水,哪顾得上管其他人。 李衍看到后,则觉得有些异样。 按理说,这大户人家为了避嫌,内宅后院的小妾们很少会到前院见客,更别说面对这么多人。 但这位陆员外似乎并不在意,似乎还有些得意。 面对众人,他抚须微微一笑,“诸位乡党,陆某我落叶归根,虽说置办了些家产,但也不是那为富不仁之人。” “夏收龙口抢粮,诸位乡党卖力些,陆家绝对不会让大家吃亏,白面馍馍,羊杂碎汤敞开了吃!” “另外,一亩地给两升麦酬劳。” “你能干多少,我就给多少!” 下方的麦客们听到,顿时瞪大了眼睛。 以往割一亩地,也就给一升麦子,两斤多。 很多时候,还会被克扣酬劳。 而这位陆员外,直接就给两升,还白面馍馍和羊杂碎汤敞开了吃。 虽是下水,但那也是荤腥啊! “陆员外仁善!” 麦客们顿时纷纷弯腰道谢。 “哈哈哈,有劳,有劳。” 陆员外微笑地拱了拱手,便带人转身进入大宅。 那位陆管家则上前一步,面色微沉道:“老爷宅心仁厚,但规矩也不能不讲。” “白面馍馍管够,但只能吃,不能拿…” “大宅内院不得私入,有事就请人禀报,谁敢私自踏过这道门,别怪老夫手狠…” “偷奸耍滑者、暗中私藏者,直接送官…” “每日寅时干活,打好的麦子归仓入库方可休息…” 这管家也很厉害,安排的井井有条。 众麦客纷纷点头称是。 虽说规矩严,但人家给的酬劳高啊。 往年可没这好运气… 一番安排后,麦客们便被带着前往村头。 在那里,有事先搭好的窝棚。 他们今后的一段时间都会在这里,披星戴月,每日除了干活就是吃饭睡觉,不得一丝空闲。 虽说苦,但夏收时节便是这样,否则哪能挣到钱。 而在窝棚旁边,十几口大锅已经支起。 雪白的羊骨头汤翻涌,切好的羊杂碎上下翻涌。 几层高的木质大蒸笼,蒸汽麦香飘荡。 麦客们从四面八方而来,赶了几天的路,都是以凉水和杂粮饼子充饥,闻到这味儿,顿时一个个口水直流。 争相排队,抱着海碗蹲在地上猛吃。 那陆管家安排的伙计则笑道:“诸位,敞开了吃,但有一点,别吃坏了肚子,明日干不了活。” 一名麦客老汉笑道:“这位小哥放心,咱们虽是庄稼人,但一顿饱和顿顿饱,还是分得清啊。” “哈哈哈…” 周围吃饭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他们心中畅快,遇到这主家,是真的没话说。 就连李衍也不例外。 他去过蓝田县里的庙会,但那里的羊杂碎汤,都是给穷苦人家吃,根本不讲究。 肥油沫子上,有时还飘着羊毛和苍蝇,他哪受得了。 而这陆家伙夫做饭,至少看起来干净,羊杂汤里还会给浇上油泼辣子和葱香菜。 就着白面馍馍,那叫一个美滴很! 少年人本就肚大,再加上李衍还在练武涨功夫,连着吃了五个大馍馍,喝了四碗羊杂汤后,才抹嘴放下碗,起身向着沙里飞走去。 因为之前的事,众人一路上闷头赶路,也顾不上多说什么,此刻安定下来,正好问问行程。 沙里飞正跟着几个刀客吹牛逼。 见他到来,似乎已猜到要问什么,却岔开话题,嬉皮笑脸道:“诸位同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李衍,他的父亲可是大名鼎鼎,你们肯定知道,关中病虎!” 李衍听到后,顿时心中不爽。 他这次出来,可不是为了闯荡江湖。 即便要响蔓儿,也不会借父亲的名头,更无须他沙里飞多嘴。 但事已至此,也只得微笑拱手道:“见过诸位前辈。” 那穿着羊皮褂子的陇右老刀客,正蹲在地上抽烟,闻言点了点头,苍声道:“虎爷的名头我也听过,为人仗义,只可惜…哎。”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小哥一看就不凡,将来定是关中道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江湖便是这样,好话人人会说。 只要不涉及利益争夺,大多会互相恭维。 但远处蹲在地上的一名年轻人,却嗤笑了一声,“啧啧,李虎的儿子,这么早就出来闯江湖,毛还没长齐吧?” “江湖风大浪大,可别闪了腰啊…” (本章完) 第17章 侧身换膀顶心肘 第17章 侧身换膀顶心肘 有人挑事! 李衍有些意外。 江湖上厮混,靠的是里子,讲究的是面子。 有时候,面子比命还重要。 因此除了有仇怨,没人会胡乱生事,甭管背后会不会捅刀,翻脸时有多么无情,至少说话一个比一个好听。 那种嘴贱的,通常也活不了几年。 他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很少出村,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他前辈。 莫非脑子有毛病,说这些风凉话。 开口的同样是个年轻人,约莫二十来岁,面相还算方正,唯独眉毛寡淡,瞧起来有一股凶气。 李衍面色不变,眼睛微眯,“我们认识?” 他长着一对凤眼龙睛,无需练眼力,就天生寒芒四射,自带一股森冷威严,平日里都要尽量收敛。 这眼睛一眯,气势不由自主升起,看得周围人皆是心中一凛,莫名不敢再小瞧。 “你这浑人,说话咋阴阳怪气!” 沙里飞见状,连忙起身回怼了一句,又对着李衍笑道:“这位也不是外人,孟海成,咸阳神拳会周会长的徒弟。” 李衍一听,顿时明白原因。 神拳会并非帮派,而是朝廷承认的组织。 前朝大兴年间,虽说与金帐汗国南北对峙,但那些个草原来的武士,个个都是狠人,体型壮硕,性情勇猛。 双方每次战争,大兴朝输多赢少。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大兴朝的几位武道宗师,在朝廷支持下,摒弃门户之见,成立了一个超级组织神拳会,各地大小门派纷纷加入。 江湖中人,受不了朝廷军法规矩,但在这神拳会中,却是如鱼得水,一次次潜入北方,暗杀放火刺探情报,立下汗马功劳。 后来大宣朝开国皇帝夺权,更是万分倚重,终于一统神州,将大草原整个吞并。 天下安定后,这神拳会就变了味道。 虽说没有狡兔死,走狗烹,但朝廷哪会放任这股庞大的力量不受控制,于是各种手段齐出,加强管制,神拳会也逐渐衰落。 如今,神拳会已是个半官方组织。 神拳会会长,宗师霍胤,更是皇族子弟的武教官。 他们算是朝廷与江湖的中间人,亦是大宣皇族伸向江湖的一只手,时常与衙门配合,平定各地匪乱,尤其是对付弥勒教等势力。 一些江湖中人看不惯,称他们为鹰犬。 但相对的,各地神拳会会长,也能得到不少好处,半黑半白,门徒众多,势力不小。 江湖之中,免不了一些纷争。 他父亲李虎号称病虎,有意争夺咸阳神拳会会长之职,给家里拼出个前程,可惜后来遇难。 沙里飞所说周会长,原名周蟠,擅用红拳与形意猴拳,是竞争者之一,正因他父亲遇难,此人才得以上位。 其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听说这两年不仅功夫日渐精深,还养了两条大马猴,教会其猴拳。 上门切磋者,只有击败猴子,方有资格与其较量。 关中道上有看不惯者,戏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说的就是这周蟠和他父亲的事。 以其性子,自然不会以大欺小,找他麻烦,但难免心中怄了一口气。 想到这儿,李衍已心中有数。 眼前这孟海成当麦客首领,说明混的一般。 分明是知道了他身份,想狠踩一脚,再向他那师傅周蟠邀功,因此出言嘲讽。 李衍自然不是肯吃亏的主,点头道:“明白了,你想踩我这后辈上位,图名求利,情有可原。”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脸色古怪。 他们都是老江湖,孟海成刚撅屁股,就知道这家伙想拉什么屎,心中皆是鄙夷。 但显然,这李虎的儿子也不是软柿子。 孟海成挑衅,还需找个由头,这小子却直接道破。 有时候,真话往往比谎言更伤人。 果然,那孟海成顿时脸憋的通红,却又无法反驳,只得怒斥道:“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再胡言乱语,今日就好好教你做人!” 谁知,李衍听罢也不生气,只是微微摇头道:“伱不要脸皮,毫无气度,想来功夫也练的一般,我不想跟你打。” 这一下,简直是暴击。 “牙尖嘴利,看打!” 孟海成再也憋不住,蹭的一下窜了过来。 他这一跃,名叫猴窜。 猴拳讲究五要,即形要像、意要真、步要轻、法要密、身要活,没有猴意不行。 猴子端坐于树上,受到惊扰便蹭然跃出,有时连山中猛兽没防备,都会被抓的满脸流血。 讲究的就是个出其不意,快准狠。 孟海成这一下,已有了味道,好似一条大马猴受惊,隔着五六米远,转眼就扑向了李衍。 众人眉头一皱,有些鄙夷。 这孟海成,与小辈交手都要偷袭,真是不要脸。 所以说事先喊了一句“看打”,但又用了猴窜,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还好,这家伙知道轻重,双手曲爪,没有抓将李衍喉咙,而是探向其右肩,说明没下死手。 但即便如此,也够阴损。 如果没料错,对方紧接着就会用缠丝缩拿,分筋错骨的手法,将李虎儿子手臂弄脱臼,再羞辱一番。 年轻人往往心高气傲,但过刚易折,初出江湖受这一番打击,缓不过来,人就废了。 诛心有时候,比杀人还狠。 当然,他们看破却不会说破。 毕竟那周蟠心胸狭隘,他们可不愿招惹,顶多事后说道说道,让人知道这师徒都是什么玩意儿。 李衍却是早有防备。 在孟海成猴窜而来的那一瞬,便浑身一激灵,汗毛倒竖,右脚尖一点,身子猛然向后两米,同时侧身换膀,左手微抬,右手交错向后一探。 这一下,立刻拉开了距离。 “咦…” 陇右的羊皮褂老刀客看到后,目露异色。 他在众人之中辈分最高,年纪最大。 虽说一辈子也没混出个什么模样,但毕竟走南闯北,经验丰富,还是练出了一双好眼力。 李衍这一下,已得红拳精妙。 红拳十六字诀,撑补为母,勾挂为能,化身为奇,刁打为法。 尤其这身法,讲究身是一条线,不是一个面,侧变肩要活,肩活步为先,便是化身。 左非左,右非右,退又进,进又退,突现了变化的一个“奇”字,便是“化身为奇”。 俗话说,侧身换膀练得精,就是神仙也不中。 李衍这侧身换膀,不仅躲过了孟海成偷袭,距离也掌控了极为精妙,加上左右换掌,撑为防,补为攻,无论进攻还是防御,都游刃有余。 不好,这小子有两下! 身处局中的孟海成,更是心中一激。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可惜,已经迟了。 他身在空中还未落地,新力未生,旧力已去,若是强探,根本够不着,还会被对方拿住空档。 孟海成行走江湖已有数年,当即收爪护住头胸,同时身子一拧,想要来个转身侧蹬踹。 不求伤敌,只求拉开距离,免得对方进招。 然而,李衍已做好架势,变招更快。 他后退侧身的同时,撑补为势,同时身子下压,重心已换到右腿,肌肉线条凸显,大脊微曲,宛如压缩的弹簧。 就在孟海成变招的瞬间,猛然弹出,就是一记顶心肘。 嘭! 一声闷响,孟海成直接飞了出去,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喘不上气。 却是李衍这一肘,直接破开其中门,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好!” 众人面色惊讶,沙里飞却是抢先叫好。 其他人面面相觑,直接有些不可思议。 方才李衍出手的那一瞬,筋骨爆响,已是明劲巅峰。 招式精妙倒也好说,李虎毕竟是成名的人物,李家也有传承,说不定能找到行家给喂招。 在这个世界,所谓明劲,便是武道之始,武者修炼身体,锻炼筋骨,使自己的力道明朗,一招一式皆有力量。 修炼有成的特征,便是大筋震颤,筋骨齐鸣。 人体大筋附着骨骼,彼此之间又有联动,大筋震颤可以带动一身骨骼肌肉,将力道合于一点击出。 这小小年纪,却已明劲巅峰,着实少见。 另一头的孟海成,却是难受至极。 他结结实实吃了一记顶心肘,气门闭塞,半天吸不上气,正揉着胸口缓解。 幸亏李衍只是明劲,若练出暗劲,还有意伤人,他这一下就会肺经受损,呕血不止。 即便养个几年,人也会废了。 另外,这孟海成之前也吃了不少羊杂碎和馍馍,此刻肚内翻江倒海,再也憋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霎时间,酸臭之味顶风十里,熏得周围麦客低笑后退。 虽说丢人,但胸中那一口气算是通了。 见旁人模样,孟海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也不敢再放什么狠话,跌跌撞撞爬起来,就往外跑。 他看得出来,李衍这小子年纪不大,却心狠手辣。 今天已经栽了,若不赶紧走,恐怕连场面都没机会找。 李衍淡淡一瞥,也没有理会。 如今毕竟不是乱世,动手切磋和杀人完全是两码事,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宣朝的律法,对江湖中人同样毫不留情。 而且经此一战,他也心中明悟。 自己卡在明劲巅峰,缺的还是经验,要想突破,恐怕少不了与人交手。 有替身神像,普通的伤根本不怕。 只要不死,来多少人都敢上。 “虎父无犬子啊…” 周围几名刀客,纷纷出言赞叹。 他们是老江湖,这锦上添的事从来不少做。 况且乳虎刚出山,就已显出威风,今后怕是不得了。 “诸位前辈见笑了。” 李衍应付了一番,就将沙里飞拉到了一旁僻静处,眼神变得阴鸷,“沙老叔,你给我下套,想玩什么?!” 他前世没少与人打交道,今生又被父亲传授各种江湖门道,哪能看不出来,这沙里飞给他挖了个坑。 明知咸阳是周蟠地盘,有其弟子在场,还故意道破他的身份,摆明了要设套。 “你这小子,乱说什么…” 沙里飞嬉皮笑脸,刚要反驳,脸色就忽然一僵。 李衍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出现了一把短刀,看似与他说话,却已从袖中探出,顶在他的心口。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望着李衍那寒芒闪烁的眼睛,他心中发慌,莫名觉得这小子是毫无顾忌,真敢动手。 此时哪还敢犹豫,低声说了句话,让李衍为之愣神。 “你就不想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本章完) 第18章 病虎往事 第18章 病虎往事 “你什么意思!” 李衍很少提父亲李虎之死,只因有点不光彩。 其外号关中病虎,更是情场浪子。 这一世的母亲,是个普通的农家妇,之前在爷爷的管束下,父亲还算安稳,除了练武,便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 直到他出生次年。 关中大旱,蝗虫成灾,瘟疫四起。 就在那一年,弥勒教也跟着兴风作乱。 母亲染病而死,家里又揭不开锅,父亲便拎起了刀子出门,吃江湖饭,挣江湖钱,逐渐闯出名声。 但这一下,就好似猛虎出笼,再也管不住。 不仅杀人如麻,还欠下一屁股风流债。 李衍小的时候,就见过好几个漂亮的阿姨,气势汹汹上门找人,哭鼻涕洒泪,还在门口打架,气的爷爷好几天吃不下饭。 死的那年冬天,也是在长安城的妓院。 按捕快和青楼大茶壶的说法,是得了马上风,仵作和爷爷亲自验尸,也是如此。 自此,爷爷就很少再提父亲,也越发苍老。 如果以前,李衍只当沙里飞说谎。 但自从知道诅咒的事,就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见李衍眼中杀意泛起,一双龙睛寒芒四射,沙里飞心中发怵,连忙陪笑道:“我听说…哎,我就只是听说啊…事情过去没几个月,那座青楼就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 “死人啊,好几个窑姐都死了!” “又与我父亲何干?” “我不也是爱打听么,死的那几个,我恰好知道,都和你父亲是老相好…” “继续说!” “本来死几个窑姐这种事,官面上没人在意,但当时却好像很紧张,周蟠更是主动配合,带着一众弟子跑到长安城,四处乱找。” “你也知道,周蟠那老猴子什么人,有便宜就占,有麻烦就躲,这么积极,肯定有鬼!” “况且伱父亲出事,最得意的就是他。” 沙里飞一边说,一边观察李衍的表情。 忽觉心中一轻,低头查看,这才发现李衍手中的短刀,已无声无息缩回了袖中,根本没察觉。 袖里刀! 沙里飞顿时想起这是啥玩意儿。 李虎在世时,曾有个江湖传说,他不仅会关中快刀,还根据袈裟功,袖里手,弄了一门袖里刀。 袖中藏刀,本形容对人和气,内心阴毒。 这袖里刀也是如此,无声无息就能要人性命。 李虎正是凭着这两把刀,才闯出不小威名,没想到也传给了自己儿子。 这小子,简直比他爹更适合袖里刀。 李衍虽收回了刀,但眼神依旧冰冷,“沙老叔,明人不说暗话,我爹的死若真有问题,就承你个人情。” “但一码归一码,你算计我所为何事?” “若不讲清楚,这事今天还没完!” 李衍在村里被称为难缠鬼,不是没有原因。 他两世为人,早看透了许多事,什么礼法、规矩、制度,都不放在眼里,更懒得玩什么遮遮掩掩。 沙里飞有什么打算? 今日把他牙拔了,也得撬出来! 望着李衍那双眼睛,沙里飞只觉头皮发麻,尴尬地摸了摸光头,开口道:“衍小哥莫生气,我你还不知道,那是出了名的讲义气…” 吹牛的话说一半,就咽了下去,无可奈何道:“其实也没啥,前阵子我不小心得罪了周蟠的一个弟子,又不得不来咸阳城。” “想着你家也有和他有过节,正好拉个帮手…” “哦,原来如此。” 李衍恍然大悟,微微点头道:“沙老叔,其实有话可以直说,你看这弄得,差点出事,莫怪啊。” 沙里飞连忙点头,“哪里哪里,咱们可是一伙的。还有,王道长那事,明天就办,只是咱们进城,得藏着点行迹。” “那是自然。” 李衍微笑应承,好像之前差点动刀子的事,根本没发生过,晃晃悠悠转身离去。 沙里飞这才松了口气,只觉后背全是冷汗,不禁心中暗骂道:奶奶的,这小子属狗脸,说翻就翻。 这事儿完了,今后还是离他远点儿为妙…… ………… 回到窝棚附近,李衍随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靠着大树,怀中抱刀,就准备睡觉。 此时已至夏日,夜晚不冷,因此他出门的时候并未拿铺盖,在这里凑合一晚,找到王道玄就离开。 沙里飞所说的事,他当然放在心上。 父亲之死,看来不只有那压胜术导致的霉运缠身,还另有隐情。 是否与周蟠有关,还不能确定。 但某种直觉告诉他,此事,与江湖术士有关! 无论将来怎么办,首先需要踏入此道。 就在这时,后方脚步声响起。 李衍睁眼一瞧,发现是黑蛋。 这小子拿着水囊,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李衍洒然笑道:“怎么了?我长根角?” 这小子,算是村里唯一跟自己关系好的,为人也仗义,因此当初开口相助时,他毫不犹豫出手。 黑蛋抓了抓脑袋,憨厚一笑,递上水囊,“衍哥,喝口水,你今天可是真厉害!” “不是我厉害,是他轻敌。” 李衍脸色变得严肃,将之前的对决认真讲述一番。 与孟海成对决,看似一招制敌,实则没那么简单。 首先,他知道对方擅长猴拳,又因年龄让对方轻敌,言语激之,方才创造出最有利条件。 对方毕竟年长,江湖经验丰富,若是小心缠斗,恐怕还得费些功夫才能撂倒。 两人毕竟关系近,李衍将其中关窍毫无保留传授,黑蛋将来碰到了,也能有个防备。 黑蛋听得目瞪口呆,“这么复杂?” 李衍笑了笑,“江湖人心复杂,武力只是撕破脸才用,暗地里的刀才更致命,不多长几个心眼,哪能行?” 当然,他还有些事没有说。 一招击败孟海成,并不单单是为了逞能。 从听到沙里飞挑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借着败敌之威,才能逼这老油条口吐实情。 而这一番感叹,也出自真心。 拼刀子只是明面上的,玄门的那些诡异玩意儿,若不了解和防备,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黑蛋呆愣了半晌,这才眼神黯然开口道:“怪不得我爹也会把式,却让我在地里刨食,这江湖,果然不是我能待的。” 说着,情绪明显变得激动,“衍哥,可我不甘心,也不想窝在村里,你教教我该怎么做。” 李衍沉思了一下,“先学门手艺吧,想出去闯,总得有个吃饭的能耐,要不然只能跟我一样拼刀子。” “学门手艺…” 黑蛋想了一下,认真点头道:“衍哥,我听你的,我有个大伯在长安城当皮匠,若是说想跟着学门手艺,我爹他应该不会拦我。” 说吧,眼中又升起一股希望,屁颠屁颠离开。 李衍哑然失笑,随后抱着刀闭上了眼睛。 他前世就是学了门修车手艺,才勉强有口饭。 今生,却只觉得手中刀子更好使…… ………… 不知不觉,夜深人静。 此时正值下弦月,四下黯淡无光。 麦田边窝棚里,呼噜声伴着虫鸣声响彻一片。 麦客们都是连续赶路好多天,明日天不亮就要干活,因此都早早睡下,养足精神。 远处的陆家大宅,同样一片寂静。 但在几个重要的区域,却皆有保镖巡视。 赵九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脸,感觉有些无聊。 正如李衍所料,他们都是赵家拳的弟子。 原本在晋州那边,是跟着票号大商人走镖,虽有风险却吃穿不愁,是一辈辈传下的营生。 然而,一次路上碰到了硬茬子,不仅丢镖,门里也损失了好几个顶梁柱,实力衰落,连生意也被抢了。 原本会落得个树倒猢狲散的结局,谁知遇人牵线,成为护院,跟着这位陆员外来到了关中。 比起那走南闯北的日子,如今安稳多了。 但却安稳的让人发痒,连个毛贼都不曾见过。 就在这时,赵九随意一瞥,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能感觉到,远处模模糊糊,似乎有个人影。 “谁?!” 赵九并不怕,一个冷笑窜了出去。 他们护院自有一套暗号,无论光线多么暗,都能分辨出是否自己人。 另外,若是江湖上荣家门的飞天大盗,都懂江湖规矩,先投石问路,再一番盘道,很少拼个你死我活。 那人不敢应声,多半是个外行毛贼。 他并未抽出腰间刀,而是拎着一根藤棍。 藤棍这玩意儿,韧性极佳,打人生疼,若真是什么饿极了,走墙串户的毛贼,揍一顿就罢了,没必要取人性命。 然而,当他到了拐角处后,却什么也没发现。 莫非眼了? 赵九正自奇怪,忽觉背后发凉。 猛然转身,顿时脸色煞白,浑身汗毛倒数。 只见那里模模糊糊一个人影,身材佝偻矮小,满脸的鸡皮褶皱,分明是个老太婆。 但这个老太婆,却脸色发青,双脚离地,飘在空中… “啊—!” 惊恐的叫声,打破了陆家大院的寂静… ………… 麦田边大树下,李衍猛然睁眼。 抽了抽鼻子,有些疑惑的看向远处。 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的特殊味道。 既不像猖兵那种冰冷血腥,也没有土地庙那种香火安宁,而是带着暖意和香甜,好似可口的点心。 点心? 李衍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冒上这种念头。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丹田内的替身神像,竟跃跃欲试,好似馋猫碰到了鱼…… (本章完) 第19章 神通异变 第19章 神通异变 李衍瞪大了眼睛,翻身而起。 就在方才睡梦中,他的嗅觉神通忽然提升,周围各种味道涌入,将他惊醒。 这种情况,并非第一次出现。 斩杀冷坛猖兵那夜,替身神像熄灭一把命火后,嗅觉神通就有过一次提升,不过没有这次明显。 周围土腥味,麦子清香味,远处麦客身上汗腥味,甚至土地下蝎子的毒腥,都能分辨清晰。 但更古怪的,则是那股香甜味! 替身神像因此而颤动,传来渴求的感觉。 他得到的这个宝贝替身神像,明显有残缺,许多信息只能模模糊糊感应,因此耗费不少时间,才弄清其作用。 平日里,躲在丹田中一动不动。 唯有在启动换伤时,才会发挥作用。 而这次,却主动有了感应。 莫非里面有什么天材地宝,能修补替身神像? 想到这儿,李衍心中激动,口唇都有些发干。 对付那冷坛猖兵,替身神像熄掉一把命火,虽说还有两条命,但终究是不全乎。 谁不希望能多一条命? 若真有东西能修补神像,今后还有何惧! 前来求道,却没想还有意外收获。 然而,就在他准备靠近宅院探查时,那味道突然消失。 与此同时,陆家宅院内亮起根根火把,黑夜中异常显然,并且人声鼎沸,一片杂乱。 出事了? 李衍眉头微皱,摁住了刀柄。 这动静,黑夜里异常明显,沙里飞也一个激灵醒转,胡乱拎着刀跑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有土匪砸窑?” 李衍摇头道:“不清楚。” 此时不少人也已惊醒。 那陇右的羊皮褂子老刀客名叫单老全,他眉头紧锁,“走,去瞧瞧,毕竟是主家,万一有事,也不能干看着。” 说罢,几名刀客让麦客们莫要乱跑,随后向着陆家大宅走。 李衍心中一动,紧随其后。 众人来到陆家宅院外,敲了半天门,陆管家才带着几个护院推门而出,面色不变开口道:“诸位有何事?” 此话一出,几位刀客皆是一愣。 这不明摆着废话么。 动静这么大,傻子才看不见。 陇右刀客单老全眼睛微眯,抱拳苍声道:“我等听到动静前来查看,府上没什么事吧?” 陆管家面色淡然,“没事,进了只野猫,弄出点动静,多谢诸位关心。” “明日早起还要收麦,诸位早点休息吧。” “那就好。” 陇右老刀客额首点头,转身就走。 陆家肯定有其他事,但混迹江湖多年,他早已学会装聋作哑,只要按时结工钱,也懒得理会闲事。 总归,不过是深宅大院里那些狗屁倒灶。 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多问。 但就在众人准备离开时,那陆管家又突然开口道:“沙老弟请留步,有件事想问你。” “啊,啥事?” 沙里飞一头雾水,转身停下。 其他人虽有些诧异,却也没理会。 这沙里飞虽说武功一般,但混江湖凭的可不只是刀子,还有脸皮、脑子和嘴巴。 他脸皮厚、脑子活、油嘴滑舌,见谁都能硬凑上去,胡说八道,甭管人喜不喜欢,先混个脸熟。 别小看这一点。 往往人们遇事时,又不熟悉那一行的道道,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印象,就是这熟脸。 询问一番,三扯两扯,即便揽不下生意,也能挣个跑腿牵线的辛苦钱。 就比如这趟麦客的活,就是沙里飞在路上与人攀谈,又牵线忙来忙去,和陆管家混了个脸熟。 其他人迅速离去,唯有李衍转身停下,继续等待。 他有预感,陆管家找沙里飞,肯定和之前的事有关,说不定能想办法跟着混入陆家。 不一定要拿,但至少能弄清楚,是什么东西引发了替身神像异动,今后也有个目标。 他等了好大一会儿,待到寅时,麦客们已经开始干活的时候,沙里飞才从陆家出来,满脸喜色。 “出了什么事?” 李衍直接上去,拉着他低声询问。 沙里飞犹豫了一下,“跟我走,路上说。” “去哪儿?” “咸阳城!” ………… “陆家要找个阴阳先生。” 远远离开古水村后,沙里飞才解释道:“陆家大太太快不行了,想请个有真本事的阴阳先生择穴,并且安排后面白事。” “而且要求隐秘,不得张扬,你可别乱说啊。” 李衍有些诧异,“白事,不得张扬?” 沙里飞嘿嘿一笑,“我倒是猜出一些。” “这位陆员外,虽祖籍是关中人,但却没什么族人,很小便逃难到京城,一生折腾,置办下了不小基业。因此落叶归根后,也和周围富户甚少往来。” “他那大太太是京城人,跟着来到关中,估计是被陆员外的风流给气的,一直卧病在床,基本不见外人。” “那陆员外好面子,肯定不想人说闲话。” 李衍皱眉道:“那也说不通,人都死了还有何顾忌,反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风光大葬,反倒没什么争议。” “你管那么多干啥!” 沙里飞挠了挠光头,“陆家自己的事,跟咱们无关,倒是我推荐了王道爷,挣个跑腿赏钱,也正好找个由头,帮伱引荐。” “找个由头?你不是很熟吗。” “这…这,熟人也分三六九等么…快走吧。” 沙里飞一声干笑,连忙催促他前行。 李衍微微摇头,也不在意。 他早就猜到,沙里飞并没那么大面子,要与那王道玄搭上线,还得自己用点儿手段。 他此刻想的是,陆家这奇怪举动,是否与那未知的宝物有关? 沙里飞有马,离开时又跟陆家借了一匹。 李衍虽不精通骑术,但也不拖后腿,待到天光大亮时,二人已来到咸阳城外。 这个世界也有秦,且年代更加古老。 咸阳便是先秦都城所在,位于渭河与泾河交汇处,人口众多,三教九流汇聚,水陆交通发达。 二人策马而来,远远便看到了渭河之上,大大小小船只往来,还有咸阳古城旁巍峨的清渭楼。 此时城门即将开启,城外早已聚集众多商贩和周围乡村百姓,队伍排了好长一列,挑担的、推车的…人声嘈杂,骡马嘶鸣。 而在渡口上,苦大力们已经开始卸货搬运。 他们从城南方向而来,要想进城,还要穿过渭河,但还未靠近渡口,沙里飞便停了下来,嘿嘿笑道:“衍小哥,进城寻人,还得麻烦你走一趟?” 李衍眉头一皱,“你不进城?” 沙里飞摸了摸大光头,无奈道:“昨日不是刚和孟海成起了冲突么,咱这威武的相貌,那是人群里拔尖,显眼的很,他们眼线众多,一进城就会发现。” “我倒不是怕,就是担心误了正事。” 李衍一声嗤笑,“你倒是会使唤人,行。” 之前就提过,进城要掩藏行迹,毕竟这里是周蟠地盘,但沙里飞临时变卦,让他一个人去,明显是怕了。 沙里飞脸皮贼厚,哪会在乎李衍的嘲讽,嬉皮笑脸道:“衍小哥你为人精明,比我强多了,但有些事,却得跟你提点一下。” 说着,指向河上的一艘大船。 “咸阳城是古渡口,三教九流汇聚,南来北往的江湖中人着实不少,有几个千万别招惹。” “那艘船是咸阳漕帮的,他们把持渡口,不管是和苦大力所在脚行,还是泰兴车行咸阳分舵,都关系密切,渭河上的船夫,也都是他们的人…” “此外,城内还有丐帮,他们的乞丐窝子在城北乱葬岗附近,有些邪性,城里的小乞丐都是眼线,他们的那些江湖招,衍小哥想必都清楚,提防着点就是…” “最关键的就是神拳会,周蟠那老猴子,虽说在江湖上名声不好,但在咸阳城却是一霸,不仅和官面上有联系,城里的两个混子帮派首领,也都是他徒弟。” “不过周蟠住在店街那块,而那位王道长,就住在东门城隍庙附近,小心点就不会碰到…” 沙里飞虽油滑不靠谱,但各种消息却十分灵通,很快就将咸阳城中大小势力讲述了一遍。 有些江湖门道,外人看不懂,但李衍家学渊源,听沙里飞一讲,心中已有了底。 他收拾一番,套了个白褂子,又将脸上抹点灰,简单易容后,便带着草帽走向渡口。 而沙里飞,则牵着两匹马,钻入附近树林等待。 李衍本觉得没什么,他前世便走南闯北,今生又有父亲传授各种江湖门道,加上一身本事,走遍天下都不怕。 然而,刚靠近渭河,他就面色一变。 各种各样的味道,如爆炸般涌入鼻腔。 甚至其中还有几股,是那种玄乎的特殊味道… (本章完) 第20章 咸阳古城 第20章 咸阳古城 怎么会这样! 等候渡船的客人不少,老汉身上的烟草味、妇人身上香粉味、汗腥味、鱼腥味、渡口朽木味…直冲鼻腔。 这种味道简直酸爽。 李衍差点被熏得栽个跟头。 他明白,嗅觉神通,又再一次突然提升。 自那晚与冷坛猖兵生死斗后,算上这次,短时间内已经爆发式提升了三次。 除了这些普通的,他还闻到许多特殊气味。 距离渡口数百米的地方,有股阴冷而黏腻的味道,似乎是什么阴邪之物所留,任水浪拍打,经久不散…… 河面漕帮大船上,船头有人烧香绑红布,还泼洒纸钱,倾倒牲畜血液,一股炽热之气围绕船头流转… 更恐怖的,是远处那座咸阳城。 好似一头猛兽,坐落于平原之上,散发着古朴而苍凉的味道,城中还有各种香火气。 任何一个,都比李家堡土地庙浓郁数十倍。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么… 李衍心中震撼。 他从去年觉醒嗅觉神通后,别说长安城,就连蓝田县都没有踏足,一直窝在李家堡。 如今来到咸阳城,顿时发现不同。 怪不得王寡妇她们要躲在李家堡这偏僻乡村,若是到了长安城,恐怕立刻会暴露,引来她们的仇家。 就在这时,李衍忽然眼前一黑。 阵阵眩晕感涌上,惊人的嗅觉也随之消失。 李衍一把按住旁边柳树,好一阵才缓过劲。 他脸色难看,心中一声暗骂。 显然,这种神通不是没有代价。 王寡妇没提,或许也是没想到,他这嗅觉神通会三番两次爆发式提升。 更坏的原因,是他的神通已经失控。 任何失控,都是大麻烦。 必须尽快解决! “船来喽——!” 船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好在,这时嗅觉神通已经关闭,虽说脑袋发晕,背后直冒虚汗,李衍还是向着渡船走去。 渡船并不大,约莫七八米长,没有席棚遮盖。 李衍付了船资后,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 河面清风吹拂,周围百姓的聊天声,不断传入耳中: “王阿娘,您不赶紧收麦,进城作甚?” “今年请了陇右的麦客,我得进城去上柱香,保佑这些天不要下雨,随后就赶回去…” “您家男劳力不少啊。” “别提了,老二和老三跑去了津门,说那边厂子挣钱多,过年都不会回来。我寻思着,家里地也不多,老大得了,老二老三总得有个奔头…” 他们说的是,李衍在村里也知晓。 这大宣朝立国百年,此刻已达到顶峰。 但盛世之下,已有暗流涌动。 大规模的土地兼并开始出现,各地流民渐多,前十年还弄出不少乱子。 但于此同时,朝廷也宣布开海,进行贸易,不少港口城市建起大规模的手工作坊,吸收了不少流民。 朝堂之上,听说也不安宁,形成派系,互相攻讦。 当然,李衍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此刻只想尽快解决自己的困境。 渡过渭河后,李衍脑子明显清爽许多,那神通嗅觉也重新恢复,只是变得很弱,和对付“瞎老三”之前差不多。 李衍也顾不上理会,压低草帽便进了城。 毕竟是先秦古都,典籍中形容,当时“离宫别馆,亭台楼阁,连绵复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 虽几经战火,屡次复建,城池缩小了不少,但也足够繁华,刚进入城中,满目喧嚣便扑面而来。 和长安城一百零八坊棋盘城不同,咸阳城的布局并不规范,李衍从南门而入,这里靠近渡口,直接就是纵横交错的商业老街。 沿街商铺林立,各种招牌旗幡飘荡,叫卖声络绎不绝,渡口的骡马车与行人交织,显得繁荣而混乱。 当然,也少不了乞丐。 或许是因为李衍挎刀的原因,并没人打扰,但其他面生的商旅,刚进城就被一帮乞儿围了上来。 他们破衣烂衫,有的还肢体不全,围着人就是一阵哀求,“老爷大发慈心,今年获利千金”,“太太施恩,抱子抱孙”… 李衍瞥了一眼,扭头就走。 江湖中的丐帮,分为东行与西行。 东行是软乞,以卖场献艺为主,种类繁多,有什么“唱响子”、“文武腔”、“拜神主”、“游五湖”等。 这类乞丐,大多是走南闯北,随波逐流。 而西行,则多是坐地丐,他们通常盘踞在某个城市,由丐子头率领,抽取每日乞讨所得。 东行走江湖的乞丐,每到一座城市,肯定要先去西行乞丐窝拜码头,获得允许才能卖艺,还要被抽水。 若是不懂规矩,不到晚上就成了一具死尸。 西行丐子头中,还有不少“假性丐”,世代传承,把控城中乞丐窝,白天破衣烂衫,晚上就换上锦衣,去勾栏瓦肆逍遥。 更可恶者,还弄些采生折割、拐卖人口的生意,和城里的人牙子关系密切。 他们擅长的,就是硬讨,别看那些乞儿可怜,实则心黑手辣,普通人根本惹不起。 果然,见那面生的商客不给钱,乞儿们就立刻变了脸色,敲着破碗,唱着莲落咒骂。 “不给钱,我不来,剩下的钱你买棺材!” “你不给,我不乞,看你这孙子急不急!” 商人大怒,追打乞儿,却没发现身上钱囊已被偷走… 当然,东行走江湖的乞丐也不少。 李衍穿过街道,一个瞎眼老丐正在街头说书。 双目浑浊,语调沧桑,颇有一番古韵。 “功名利禄朝朝,荣华富贵渺渺” “尘世滚滚如潮,几人成仙…” “得道!” ………… “请问,王道玄道长可在此地?” 一家小店外,李衍向着掌柜打听。 咸阳城隍庙附近,除了卖小吃早点的,基本都是什么纸扎铺、香烛铺、棺材铺、寿衣铺一类,相面问卦的馆子也不少。 比如李衍问的这家,就是间香烛铺子,里面从普通土香到手臂粗的长香,从普通红白蜡烛到华丽的龙凤烛,还有各种纸钱元宝,可谓是应有尽有。 李衍来到此地,只觉庙中香火之味浓郁,熏得他头晕脑胀,因此并未靠近,直接按照沙里飞给的地址寻找。 按沙里飞所言,王道玄也开了间馆子,测字问卦、风水择地、红白喜事、降妖捉怪,什么活都接。 然而,地址上的铺子却已换了主家。 李衍不得已,只能向人打听。 “王道玄?” 香烛铺子老板,乃是个斜眼的胖子,闻言先是疑惑,随后不知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客人说的是王老蔫吧!” 说罢,眼带笑意道:“他欠了一屁股债,已经把铺子卖给我,如今是在家里经营买卖。” 王…老蔫?! 李衍面色一僵,只觉怒气上涌。 沙里飞这货,实在不靠谱。 虽说之前提过那王道玄什么活都接,多半是个棒槌,但至少是个玄门中人,能打听出一些事。 但听这老板所言,恐怕比想象中还不堪。 欠了账,连铺子都保不住… 王道玄三字,估计也和沙里飞一样,是对外自吹自擂的艺名! 李衍本就神通失控,此刻更是邪火上涌。 那老板见状,心中已有计较,向前一步,额首笑道:“客人是要求字问卦,还是操办红白喜事,不妨说一声,这条街上的铺子我都熟,还能更便宜点…” “多谢,随后再说吧。” 话说得好听,但李衍却不会信。 这种人他见多了,同行之间都能互相拆墙,面对客人,那不更是心狠手辣? 况且这香烛铺子里的玩意儿,他一闻便知,都是些寻常玩意儿,连供奉的神像都没香火味,就是个外行。 果然,见李衍无意,老板的态度立刻冷淡下来。 李衍心中一动,脸上露出一丝怒气,抱拳道:“我与那王老蔫有笔帐要算,还请告知。” 老板斜眼一瞥,见他腰间挎刀,眼中露出一丝幸灾乐祸,抬手一指,“好说,客人看到那条巷子没,往里走三百米,右手问道馆便是!” ………… 店家所指,乃是条民宅老街巷。 李衍进入其中,放眼所及全是古朴的老宅子,虽然都是独门独院,但偏僻狭小,明显是普通百姓居所。 倒是这些宅子,有不少院墙,都是捡的旧时咸阳秦砖所建,加上地面斑驳的青石板,颇有一番古意。 前行三百米,很快找到了地方。 只见一座老宅大门上,挂着副牌匾。 普通枣木所制,只是上了些木漆,连饭店的都比不上,但“问道馆”三个字,却古朴苍劲,颇为不俗。 李衍怒气莫名消了一些。 随即,他便抽了抽鼻子。 小院之中,竟有不少特殊味道…… (本章完) 第21章 初见王道玄 第21章 初见王道玄 小院中的特殊气味,很是驳杂。 有类似土地庙那种香火味,有某种暖意好似磐石,亦有古怪的土腥味,甚至还有类似三才镇魔钱的阴冷味… 给人的感觉,简直像个杂货铺。 这些味道十分寡淡,显然即便是玄门中的玩意儿,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 但这已证明对方是个内行! 李衍转怒为喜,见院门大开,便抬脚进入。 小院不大,却收拾的很是干净,左侧栽了枣树,右侧有石槽鱼缸,几条小红鱼欢快地游来游去。 西北角挂着一枚八卦镜,中央则有个石墩。 整个院子,给人一种清爽安宁的感觉。 李衍只是一扫,心中便有了数。 枣木为木、鱼缸为水、八卦铜镜为金、中央石墩为土镇宅,分明是按五行布置的阳宅风水,只是还缺一个火。 李衍扭头打量,嘴角露出笑容。 那边位置是灶房,供奉灶神,不就是火么。 小院正屋,同样是房门大开,可以看到里面有香案供桌,还摆着一尊神像和诸多贡品。 那神像是个三眼道人,怀抱长剑,道袍之上画着日月星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显得有些里胡哨。 牌位上,则写着玄炁显威陈天君之位。 李衍不认识,却也能闻到,上面附着的香火味,和土地庙有些相似,相对寡淡,却更显威严。 屋内,一名中年道人在案几前正襟危坐。 道人自然是王道玄,打扮也是有趣,身着便服黑衣白短褂,后方绣着八卦,头戴方巾冠,脚踏方口黑布鞋,上面还绣着祥云。 这一身行头不便宜,虽已洗的发白,却还算整洁。 最吸引人的,是其相貌,清瘦矍铄,黑须垂胸,五官清正,眼神很是柔和,虽算不上仙风道骨,但让人一看便能生出好感。 道人手持狼毫笔,正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而在他对面,则坐着一名年轻人,看模样是个书生,满脸苦涩,眉宇间满是愁容。 李衍一看,便知道这是在测字。 这行当,在江湖中算是金门, 金门为明八门之首,主要有九种,包括算命、看相、测字、扶乩、圆光、走阴、星象、法师、端公。所以又有句顺口溜,叫“九金、十八皮、七十二套寡头”。 之所以称八门之首,一来是因为金门中人惯会察言观色,且能言善辩,各种门道多。学会了金门手段,就会对其他八门逐类旁通。 比如金门的手段,可以直接用到行医卖药的皮门上,称“金改皮,一早晨”。 再者,就是这行鱼龙混杂,装神弄鬼的骗子居多,但也说不定会碰上身怀异术的玄门中人,因此江湖中人碰到了,大多会客气一些。 就连兰家门的土匪,都有八不抢,其中之一就是金门。 见对方正在做生意,李衍便沉默不语站在门外。 王道玄明显已经看到,却也没有理会,而是搁下毛笔,拿起涂满字迹的纸张,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在年轻人忐忑的目光中,抚须道: “你给了个‘金’字,金者,世之宝,人之累,久炼则良。” “按你这八字命理推断,应当是年少无忧,但这几年却命途坎坷,家道中落…” “还有,你最近财运不济,且有小人作祟…” “对对对,道长说得对!” 年轻人连忙点头,满脸叹服。 李衍看到后,不禁心中暗笑。 他亲眼见了一些东西,对玄门生出兴趣,但对命理一事却存疑,即便有,也不觉得凡人能够窥视未来。 再者,也没闻到什么特殊气味。 这一套手段,他父亲大致说过,叫做“拴马桩”,大意是把客人先紧紧拴住,然后再引其入局。 眼前这年轻人身子文弱,手无老茧,但身上衣衫却有些破旧,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却家道中落的读书人。 况且,谁若一帆风顺,会闲着来算卦。 年轻人测了个“金”字,甚至不用拆字,就知道此人最近缺钱缺的很。 至于小人,谁特么身后没个小人! 李衍看破却也没说破。 一来是江湖规矩,点破别人的局,就是砸别人的饭碗,除非太过分,看不下去。 二来这手段根本不稀奇。 前世喊虚假口号卖货、挑动情绪割韭菜、以利诱惑谋本金…各种手段多的去了,哪一个不是拴马桩? 江湖不变,人心依旧,只是换了个模样。 如无意外,接下来就是收割之时。 果然,不用王道玄多说,那年轻人便愁眉苦脸叹道:“实不相瞒,我本是兴平县人士,家里有个绸缎庄,但碰到了骗子,被人坑的一无所有。” “家父被活生生气死,母亲哭瞎了眼,我读书也没读出个模样,这才发现,百无一用是书生。” “可怜我那妻儿,也跟着我受罪,又被同窗嗤笑,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该怎么办啊……” 李衍听得有些无语。 人在苦难时,大多会喋喋不休,找人倾诉。 但这年轻人,简直是将自己家底透了个底朝天,随便个刚入门的,就能把他耍的团团转。 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王道玄却也没着急,面不改色,抚须聆听。 在年轻人说完后,他又拿起纸看了半天,若有所思开口道:“却也不是没解。” 年轻人眼睛一亮,“请道长指点。” 王道玄指着纸张道:“且看伱这金字,人字顶头,端正有力,说明解决之道便落在‘人’上!” “贵人?” 年轻人若有所思,“道长的意思是,会有贵人相助?” 王道玄微微点头,“当然有贵人,但这贵人并非他人,而是你自己。” “我?怎么可能!” 年轻人明显有些发愣。 王道玄抚须道:“你此生有这一劫,但有道是金无完赤,人无完人,真金还需火来炼,只要抗住这劫火,便可时来运转,虽不说大富大贵,却也能安稳度日。” “还有这‘人’字头,亦代表小人作祟,压了你的福运,当避而远之,霉运自去。” 年轻人眼中升起了一丝希望,又犹豫了一下,小心问道:“道长,有个阴阳先生上门,让家母供奉一尊阴仙,说能改命护运…” “胡说八道!” 王道玄眉毛一竖,“夫子都曾言,亲君子而远小人,敬鬼神而远之,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你招惹那些人,与迎小人进门又有何异?” “你这真金若怕火炼,那与瓦砾又有何异?” “自断命数,那才是无药可救!” 年轻人顿时一脸羞愧,“道长言之有理,我错了。” 随后摸了摸怀中,面露难色,“不知卦金…” 王道玄伸出三根手指,淡然道:“你福运受阻,贫道我不敢多收,三枚铜子,剩下的,若抗的住火炼,再来我这里补上。” 年轻人顿时一脸感激,深深弯腰拱手: “多谢道长。” 说罢,便掏出三枚铜子,转身离去。 出门时,眼神已变得坚定。 李衍看得有些发愣,心中也升起敬意。 鬼神难改命,人心为之。 他已看出,年轻人的命运,或许此刻已经发生变化。 这,才是真正的指点迷津! 想到这儿,他直接阔步进门,先是一抱拳,随后笑道:“王道长,这下了栓马桩,响了连环朵,却放跑了羊,您这是砸自家的锅啊。” 他这春典,一是表明身份,二是聊方才的事。 王道玄听罢,哈哈一笑,起身摇头道:“贫道这一言可诀生死,亦可积阴德,不敢胡来。” “再说这瘦羊也没几两油,无需取之。” 李衍微微点头,“道长仁义。” 然而,王道玄似乎没听到他的恭维话,先是看了看他腰间的刀,随后又瞧了瞧窗外,摇头叹道:“昨日梦到恶鬼缠身,今日又见喜鹊衔,料到有人上门,但是福是祸,贫道却算不出。” “刀客上门,是谁要贫道小命吗?” “道长莫要误会。” 李衍连忙拱手,“实则有疑惑请教,若道长能解我之难,定有重金酬谢!” 此刻的他神通失控,哪还顾得上陆家那事。 王道玄暗中松了口气,抚须微笑道:“居士是要问卦,还是择风水?” 李衍沉声道:“敢问,冷坛猖兵是什么?” 王道玄听到后,差点揪断胡子,面色微变道: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本章完) 第22章 玄门冰山角 第22章 玄门冰山角 听闻冷坛猖兵,王道玄面色骤变。 李衍始终观察着他的表情,见状彻底放了心。 他直接提到这个,便是投石问路。 虽说王道玄给他第一印象不错,但毕竟太落魄,若连冷坛猖兵都没听过,那么有些事,也没必要向他说。 “实不相瞒,在下遇到了些麻烦…” 确认对方是个内行后,李衍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将冷坛猖兵的事说了出来。 当然,江湖险恶,逢人只说三分话,因此他也隐瞒了几件重要的事。 比如那王寡妇,只说是村里的神婆,后来神秘消失,并未透露底细,以防给人家添乱。 她们在躲避敌人,恩将仇报的事不能做。 还有牌匾压胜术。 事关家族仇怨,必须小心谨慎,毕竟黑手很可能与玄门中人有关。 替身神像,更是不会向任何人透露。 至于嗅觉神通的事,则全盘告知。 王道玄仔细聆听,先是疑惑,随后皱眉沉思,最后则盯着李衍,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开口道: “阁下的八字,想必硬的很!” 命硬? 有替身神像,命当然够硬。 李衍连忙弯腰拱手:“还望道长解惑。”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摇头道:“罢了,你既已觉醒神通,便是与玄门有缘,况且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仔细打听总能知晓,告诉你也无妨。” “说起猖兵,就不得不先提玄门兵马,无论玄门正教,还是地方法脉,亦或是一些邪道,起坛做法,都会养兵马。” “兵马种类繁多,有玄门正教的箓兵、城隍土地庙的社令兵马、还有各地法脉的五方五营阴兵、出马仙家的五路仙兵、民间淫祀的五通兵马…” “这些兵马无形无影,常人难以看到,法师可借之搜山破庙、驱妖捉邪,与人斗法,甚至害人性命…” “猖兵来源众多,一时难以说清,但特点都是性情凶猛,难以管教约束,但威力却不小。” “至于冷坛,就是一些法脉派系灭绝,没有弟子继承香火,从而变成冷坛破庙。” “猖兵供养者不少,但却有个麻烦,一旦中断香火,便会失控,附着于野兽或人身上,四处寻找血食。” 说着,若有所思道:“关中地面上,太玄正教会择固定时间搜山破庙,冷坛甚少,这猖兵,很可能来自秦岭。” “那冷坛猖兵,堪比凶猛厉鬼,你虽觉醒神通,又有人指点破解之道,但能活下来,命格绝对够硬!” 李衍若有所思道:“这种兵马,玄门中很多?” 王道玄点头道:“太玄正教拥有箓兵,数量无人知晓,但绝对不少,那可是堪称天兵天将的存在,否则怎能成为玄正教魁首,世代受朝廷供奉。” “更不用说各地法脉,有些传承古老,祖师兵马数以十万计,再加上那些不知名的民间小派,天下兵马数量,根本难以计数……” 李衍心中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一头冷坛猖兵,就差点要了他小命,若是成千上万,那场景,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他忍不住开口道:“玄门力量如此可怕,掌控天下不是轻而易举?” “哪有那么容易。” 王道玄嗤笑一声,摇头道:“兵马虽多,但也道行足够才能驱使,若想操控千万数兵马,需众多高功法师,同时举行大型科仪,有时甚至要数天才能准备好。” “况且大道自有平衡,兵马也不是无敌,比如伱躲在香火旺盛的城隍土地庙,小规模兵马根本进不去…” “玄门中法门众多,兵马只是其中之一……” “而凡名山大川,洞天福地,皆有先天罡气聚集,比如那五岳之首泰山,谁敢召兵马围攻?” “炸坛不说,还会兵马反噬,甚至惊动其中神灵…” 李衍失声道:“真有神?” 王道玄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却与民间话本传说中不同,其中之复杂,就连那些正教高功,也不一定能弄清,更何况贫道这半吊子?” 李衍眼中升起一丝好奇,“那…仙呢?” 王道玄叹了口气,“长生皆虚妄,仙道亦渺茫,虽有仙人传说,但大多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踪,贫道也不敢妄言。” 李衍又问道:“那修行后,能否飞天遁地,坠星逐月?或延寿数百载?” 王道玄有些无语,“就是那正教魁首也没这能耐,该死的时候,一样去见道祖。” 说着,感觉有些口渴,端起旁边冷茶就喝。 李衍沉默了一下,虽心中失望,但还是问道:“王道长,在下觉醒了神通,能否代为引荐,拜入太玄正教?” 噗! 王道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呛得咳嗽了半天,才摇头道:“阁下命硬,也不能尽想好事。” “凡修玄门者,皆需存神观想,年纪越大,心念越杂,越是难以入门,所以无论正教还是法脉,大多招收童子培养。” “一些民间法脉帮人做法事,碰到偶尔觉醒神通的童子,都会想办法收入门下,而玄门正教,更是有自己独有流程,不缺弟子。” 说着,苦笑一声,“年纪大觉醒者也不少,比如贫道。不愿认命,便硬入玄门,十年耗尽家财,从原本的王掌柜,变成王老蔫。” “千辛万苦入门后,虽自称道玄,但在同道心中,还是一个笑话,难登大雅之堂。” “你若想解决麻烦,也好办,贫道认识本地城隍庙祝,可帮你做一场科仪法事,封闭阳六根神通,至少能做个普通人,不被邪物所窥视。” “若真要跑去太玄正教也行,不过他们也会封你神通,做个烧香扫地的道人,每日静诵黄庭,亦是入道脱离红尘。” 李衍沉默了一下,抬头道:“在下,不想认命!” “不认命好啊。” 王道玄抚须道:“世人若都认命,哪有尘世流转,王朝更迭,人道亦走入死路。” “存神之法,贫道也有,虽不是玄门正教,但也是个千年法脉流传,若你能存神成功,便能自由操控神通,甚至学一些简单的术法。” 李衍心中感激,连忙道:“道长之法,要多少钱?” 他已看出,这王道玄虽落魄,却心存正念,待人真诚,想必不会用假法门骗钱。 “多少钱?” 王道玄感慨道:“贫道当时耗尽家财,四处求人,真法没得,却是屡次上当受骗,心灰意冷时碰到一位将死的游方道人,赐我真法,只求传承香火不断。” “这一根香火,我岂会收钱?且对你是福是祸,还尚未可知,若难以存神,又被邪祟盯上,岂不是害了你?” “这种钱,贫道可不敢收。” 说着,起身从后方书架上取出一本册子,“这是秘本,贫道抄录了数本,仔细核对,不会有差错,有什么不懂,尽可以相问,必如实相告。” 李衍仍是有些难以置信,“道长,不怕我是坏人,学了此术,为非作歹?” 王道玄哑然失笑,“你也是江湖中人,若只是学了些普通拳脚,一样能杀人,可你敢随便杀么?” “玄门之中,也有规矩,太玄正教的执法堂可不是说笑,大宣朝的王法,玄门中人一样得守。” 李衍心中松了口气,接过后只见上面写着《西玄洞冥真经》几个大字,翻开后便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凡存神之道,勿交非类,深室避事,栖精蹑空,心存目想,微妙守冲,静魂安形,则万害不伤,百鬼避窜,千妖不行… 他看的头晕,索性先收起,开口道:“在下此来,还有一件正事,道长可记得沙里飞?” “沙里飞?” 王道玄一头雾水,皱眉仔细回想。 那货果然是在吹牛! 李衍早有预料,形容道:“大光头,满脸横肉,络腮胡,喜欢吹牛,胡说八道…” “哦!” 王道玄恍然大悟道:“想起来了,前些年,贫道与那位沙居士有一面之缘,相谈甚欢。” “还记得那是个春天,他说请我吃酒,就在长安醉楼,还叫了不少姑娘,结果趁贫道醉酒,一个人偷偷跑了。” “贫道差点挨顿揍,幸亏那青楼有阴物作祟,帮人做法事驱邪,才顶了帐…” “怎么,沙居士是要来还钱吗?” (本章完) 第23章 重返古水村 第23章 重返古水村 “还钱?” 沙里飞摸了摸大光头,故作疑惑装傻,“道长记错了吧,您是玄门高人,我老沙怎么敢欠您钱?” 王道玄哑然,“那年春天,长安醉楼…” “噢~我想起来了。” 沙里飞开始睁着眼说瞎话,“您忘了,我只是请喝酒,那日是您醉了,非要叫最红的舞姬,我拦都拦不住…” “有这回事?” “当然有,而且我也不是撇下您,实则一位江湖同道遇难,救人十万火急,不敢耽搁。” “您也知道我,一向最讲义气…” “哈哈哈,罢了,就算贫道请你了。” “道长您看这…下次,下次我请您!” “你会吗?” “那必须啊,也不看看我沙里飞什么人…” 黄土官道上,三骑踏尘而行。 或许是李衍面生,加上易容的原因,也或许那孟海成地位低下,即便吃亏也不会引起神拳会注意。 总之,出城时非常顺利。 沙里飞就是个油滑的江湖混子,王道玄则心存赤诚,也不知这完全不搭的两人,为何总有说不完的话。 二人东拉西扯,一路闲聊。 旁边的李衍则沉默不语,满腹心事。 此时已近黄昏,因为他在王道玄那里多逗留了一段时间,细细询问,总算将玄门的情况弄了个大概。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 武者之修行,有明劲、暗劲、化劲、丹劲、罡劲、先天及宗师等境界,都在于自身修为,每进一步,招式杀伤力便会陡增。 而玄门之中修行,注重的是存神。 这第一步,便是观想出神明,借助其力量,达到调度神魂,控制神通的地步。 只要成功,他就能镇压近乎失控的神通。 而这,还只是玄门修行的开始。 人吃五谷杂粮,拥有七情六欲,再加上红尘诸多烦恼,即便观想出神明,也会随时面临溃散之危。 到那时,又要重新存神观想。 解决的方法,便是建庙设宫观。 通过一种科仪法事,在识海内为观想出的神明,建造一座宫阙楼阁,使其安稳。 这便是真正入了玄门,谓之道行一层楼。 观想的神明越强大,建的楼越高,道行也就越深。 所以玄门中人提起某个正教或法脉高功,都会称人家的道行,有几层楼那么高! 还有,武者和玄门,并不冲突,像太玄正教有些高功,同样精通道家武术,只不过人无二心,且精力有限没法兼顾,所以宗师高手并不多。 有的干脆舍弃,比如王道玄,就只是粗通拳脚,对付一两个混子行,碰到真正练家子,就只能挨打。 但无论武者还是玄门,都显示了一个关键: 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灵气! 再高的修为,该死的时候一样死。 这个世界,讲究的是罡气与煞炁,种类繁多。 比如各个名山大川,吸日月之精,凝聚有先天之罡,大多山清水秀,甚至一些有道行的动物,也在其山中修行。 存神术法或武道罡劲,为人后天之罡。 道观庙宇神像,香火愿力凝聚,谓之神罡。 厉害的兵器与法器,也会凝聚罡气。 另一种则是煞气,各种妖魔鬼怪都与此有关。 当然,罡气与煞气并无正邪之分。 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 比如他的三才镇魔钱刀穗,便是一种镇邪煞器。 各种术法和科仪,甚至风水,都是以此为根基。 而目前困扰李衍的,则是如何存神。 存神之法,同样种类繁多,只要能观想出心中之神即可,但却不是随意想象,而是你心中映照。 玄门无数年探索,已弄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 他们会择觉醒阳六根的童子,从小念诵道经,每日打坐冥想,将供奉的祖师或神仙深深刻入脑海,存神之时水到渠成。 王道玄所传道法也有。 传授的道法叫《西玄洞冥真经》,供奉的祖师便是那三眼持剑道人,名曰玄炁显威陈天君。 按照书上所说,这位祖师来自神秘的西玄洞天。 无数年来,玄门中人踏足千山万水,找出了神州大地所有的先天之罡灵山,流传下来,便是洞天福地。 但年代久远,有些能找到,有些则成了传说。 就比如这西玄洞天,有人说在金州,也有人说在关中,还有说在西岳华山,没人知道其具体位置,更别说找到至关重要的风水灵窍。 所以,王道玄猜测,这个传说多半是假。 很多法脉都会给自己祖师弄个响亮的名头,离奇的传说,既能弘扬法脉威名,存神时也能更顺畅。 李衍的难点,也在于此。 成年人本就心思复杂,他还拥有两世记忆,要毫无保留地相信某个神明真的存在,简直是不可能。 所以,他只剩一条路。 观想存神,映照出本心神明。 李衍此时已有了个打算,便是以丹田之中的那尊神像为观想目标,进行存神。 但这东西太过神秘,风险不得而知。 事关续命奇宝,他也不可能找谁商议。 好在,存神之时需多日净念。 李衍决定先跟着王道玄进入陆家,弄清楚是什么引发替身神像反应,随后便返回李家堡,进行存神。 ………… 回到古水村时,已日近黄昏。 周围田里的麦客们还在忙碌,他们一个个晒得黢黑,汗流浃背,但手中镰刀却依旧挥舞不停。 一车车的麦子被拉入打谷场。 他们要尽快晾晒入库,以免突然下雨。 龙口抢食,紧张程度堪比战场。 三人策马而过,麦客们甚至顾不上抬头。 麦田旁边空地上,搭起了一座简易帷帐,陆员外以及两个小妾,还有管家护院都在其中。 夏收抢粮,对哪家地主都是大事。 陆员外要亲自监工,一是防止麦客偷懒,二是适当时候,进行一番奖励,让今年有个好收成。 然而,他却心不在焉,不时看向官道。 “怎么还没来?” 听得他询问,旁边的陆管家额头冒出冷汗,连忙低头道:“老爷吩咐不可声张,所以我只能找这些人。听说咸阳城城隍庙里,有太玄正教的庙祝……” 陆员外脸色立刻变冷,“该怎么做,我自有决断,伱要教我做事?” “老爷说的是。” 陆管家这下更不敢多说,心中暗骂沙里飞。 他可是知道,这位看起来慈眉善目,为人大肚的陆员外,一旦生气,手段有多么狠辣无情。 就连旁边两小妾,也眼含恐惧,身子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远处马蹄声响起。 看到沙里飞三人归来,陆管家心中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吩咐人牵马喂料,随后凑近沙里飞,咬牙低声道:“怎么才来?” 浪费时间的是李衍,但沙里飞怎么敢多嘴,嘿嘿一笑胡扯道:“王道长贵人事忙,请人家的多的去了,今日还有长安豪绅来请,要不是我沙里飞的面子……” 一旁的王道玄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开口道:“无量寿福,贫道有事耽搁,还望居士莫怪。” 王道玄虽本事一般,但眼神清正,一见就令人心生好感。 陆管家也不例外,连忙道:“不敢不敢,道长辛苦了。” 随后,便将几人引向凉棚。 陆员外也早已起身,一番客套后,抬手道:“王道长远道而来,我已备下酒水,请。” “多谢陆居士。” 王道玄微微点头,随陆员外向前。 李衍和沙里飞,刚要跟着走,却被陆管家一把拦住,低声道:“你们跟着去干啥,随我去偏院用饭。” 不等沙里飞多说,前方王道玄便转身微笑道:“陆员外,沙居士要陪在下上山择地,而这位李小友已入玄门,算是在下师弟,能否…” 这是他们路上就定下的说辞。 他们都是江湖中人,心眼颇多,陆家这趟活,怎么瞧都另有隐情,多两个人,也能互相照应。 陆员外迟疑了一下,“也好。” 说罢,便带着众人进入陆家大宅。 这陆家大宅围墙颇高,外人除了隐现的树木楼阁,难窥其全貌,但进入其中,方知别有洞天。 以四座大院为中轴,周围又有书院、院、长工院、围院,彼此之间皆有巷道,各种砖雕木雕样精美。 就连沿途盆布局,都别有讲究。 沙里飞早就看了眼,满脸的羡慕,啧啧道:“不愧是陆员外,这宅子,若是荣家门的老贼来了,都得转晕。” 后方一名铁塔般的汉子听到,脸色顿时不好,冷笑道:“有我们在,荣家门的一个耗子都进不来!” 此人正是如今赵家拳的大弟子赵城,亦是众护院首领。 他们挂子行,吃得就是这碗饭,听到这种话,当然不高兴。 沙里飞嘿嘿一笑,“我乱说的,莫怪莫怪。” 说话间,众人已穿过层层大门,进入一间侧院,上面匾额写着“兰芳”二字,里面已有仆人忙来忙去,且酒菜飘香。 陆员外开口道:“诸位,这里是专供来客居住的兰芳院,我已备了酒席给诸位接风。” 桌子上,菜是八凉八热,八荤八素。 倒也不怎么精贵,凉菜有拌猪耳、拌豇豆、拌黄瓜、菠菜拌粉丝、酱牛肉等,热菜有炸带鱼、油焖大虾、红烧肉、清蒸鲈鱼等。 但这些东西,平日富贵人家办事时才会吃。 沙里飞早馋的流口水,但王道玄却面色淡然,抬手道:“不急,陆员外,贫道虽然来了,但这饭,却不一定敢吃。” “不妨先说说,府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恐怕,不是单纯择地,那么简单吧…” (本章完) 第24章 招魂 第24章 招魂 “这…” 陆员外迟疑了一下,面带不愉看向旁边。 守在旁边伺候的陆管家面色一苦,连忙喊冤,“老爷,这,我什么都没说啊…” 话音未落,他已暗道不好。 这简直是不打自招,承认陆家有问题。 他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但对陆员外却心怀恐惧,惊慌失措之下,才出了问题。 陆员外的脸色,自然更加难看。 但还没等他发火,王道玄便开口道:“居士无需责怪他人,管家并未多说,只是贫道看出了点问题。” 说着,带众人来到院外,指了指墙角,又指了指远处的一颗树木,开口道:“多日烈日,滴水未落,但墙角却生了青苔霉斑,枣木阴湿,还有死鸟落下…必有阴煞之气。” 众人一看,果然如此。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事,如今却觉得蹊跷。 李衍站在众人身后,心中暗笑。 王道玄虽说人好,但江湖手段同样溜。 这道人,自从下定决心入玄门后,走遍大江南北,拜访名师,虽说没成功,还上了不少当,但却也有收获。 玄门中的各种道道,他都略懂一些。 按理说,有了这能耐,混口饭吃没问题。 但这王道玄觉醒的神通,偏偏是舌神通,许多东西只有用嘴尝过,才能从味道中分辨出信息。 他总不能看到什么就舔一下吧? 僵尸厉鬼怎么舔? 若大姑娘中邪,也去人家身上舔? 好在后来让他找到个方法,用符纸或其他手段做掩护,沾染味道后再鉴别。 即便如此,他最常干的,也是风水地师。 毕竟地师中有门绝学,便是尝土。 当然,舌神通也不是毫无潜力,当道行提升到一定境界时,念动真言口诀,能比别人发挥更大威力。 王道玄显然没这能耐。 进行建观存神科仪时,又耗尽了他所有积蓄,还欠下不少,因此过的十分落魄。 他碰到李衍,也起了心眼。 李衍能嗅出特殊味道,他能从中分辨征兆。 二人配合,可谓是相得益彰。 他们路上没说话,便是在干这个。 李衍闻到了淡淡的阴煞之气,于是便将背着的手背向上,这是手心为阳,手背为阴。 而挑起小拇指,则指向院内异常区域。 王道玄时刻注意,进门时已心中有数,自然在陆家众人面前装了一回高人,狠狠插下了“拴马桩”。 “王道爷果然高明!” 沙里飞故作惊讶,连忙拍掌,当个捧场的。 三个臭皮匠,也顶了把诸葛亮。 果然,陆员外的脸色微变,深深看了眼王道玄,恭敬拱手道:“王道长高明,还请落座。” 众人回到屋内,纷纷坐下。 陆员外迟疑了一下,“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此事…” “居士尽管放心。” 王道玄已知他想说什么,微笑点头道:“贫道道行一般,但这口风却紧得很。” 陆员外这才叹了口气,“这事蹊跷得很。” “昨晚巡夜的护院赵九,听到点响动,前去查看,结果看到一个人影飘在空中,正是在下发妻。” “赵九惊呼,不少人出来也看到了,随后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消失。” 王道玄眉头一皱,“见鬼了,怎么会?” 李衍闻言,也觉得奇怪。 无论鬼物、兵马、仙家,都是无形之物,只有他们这些觉醒神通者,才能感知到。 普通人除非在即将死亡、阴煞缠身、阴魂入梦…这些特殊情况下,才有可能看到。 这么多人同时得见,却有些稀奇。 一旁的沙里飞哪顾得上这些,早已忍不住,嘴里胡吃海塞,大口灌着酒水,嘟囔道:“大夫人,已经仙去了?” “问题就在这。” 陆员外苦笑一声,“在下夫人身子不好,患病在床已有数年,只是这几月一直昏昏沉沉。” “出事后,我们便去看了。” “人,还活着!” 王道玄抚须皱眉,摇头道:“这是生魂离体,需要进行招魂安魂法事,但生魂同样无形,这么多人能看到,却是闻所未闻。” 坐在他旁边的李衍,动作同样不慢,筷子耍的飞起,大片的酱牛肉和鲈鱼肉,猛往嘴里塞。 看似蒙头干饭,实则眼中精芒一闪。 这种特殊现象,是否和他要找的东西有关… 陆员外咬了咬牙,“道长,该怎么解?”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活人生魂离体,原因众多,依贫道猜测,大夫人多半是久病卧床,阳气不固,生魂离散。” “先做法事招魂吧。” ………… 黑夜无风,陆家大宅内烛火通明。 和沙里飞所说不一样,陆员外虽娶了两名貌美小妾,却并未舍弃糟糠之妻,甚至异常尊重。 后院一座正宅雅苑,成了夫人住所。 虽然其卧病在床,和瘫痪的植物人差不多,但院中还是打理的异常整洁,仆役众多。 更关键的,这是主人内宅。 陆员外让了出来,自己和小妾搬到别院住。 此刻院子里,已建起法坛。 说是法坛,实则只是一面方桌,上面供奉着玄炁显威陈天君的神像和牌位,后方依次是一对红台烛,檀香炉,檀香碟,净水盅,法简,令牌,木鱼,桃木剑、黄裱纸等玩意儿。 甚至还有那个宝瓶游魂罐。 这是个小黑罐子,有红绳缠绕,黄布封顶,还贴着符箓,隐约有阴煞之气流转。 里面是王道玄好不容易收到的一个小阴兵,大能耐没有,只能传个信,找些东西。 好不容易接个大活,王道玄把家伙全带来了。 此刻,陆员外和宅内护院仆役全在。 王道玄掐了掐手指,沉声道: “夫人属虎,凡属牛、属虎、属蛇、属猴者,全部离开宅院,等到明日天亮后再回来…” “宅子里,所有镜子全都蒙上…” “平日里照顾夫人的贴身丫鬟留下…” “其余闲杂人等全部回避,躲在房中,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能贸然出门…” 一连串指令脱口而出,听得众人有些懵。 陆员外一声呵斥,“等什么,快照着办。” 仆役们顿时忙碌起来,几名赵家拳的护院面面相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唯有陆员外小心问道:“我也得回避?” 王道玄点了点头,“生魂最怕受惊,一个弄不好就会魂飞魄散,还是小心为妙。” “那好,有劳道长了。” 陆员外也不废话,直接转身离去。 此刻,院子里就只剩下李衍和王道玄,还有那名丫鬟按照吩咐,转身进房,从那骨瘦如柴、昏迷不醒的夫人身上剪一撮头发,扯一片贴身衣物。 趁此时机,李衍则低声道:“那陆员外身上,有股子尿膻味,用了名贵香粉遮掩,我都不敢靠近…” “我早发现了。” 王道玄并不意外,摇头道:“我前往各州游历时,曾碰到个村子,村中百姓常令次子自行阉割,进宫谋富贵,历代出了不少大宦官,回来便大肆建宅,家家效仿。” “但宫中险恶,也不是谁都能混出头,进不去宫的大有人在,村子里一些闲汉,都是这模样,大腹便便,面白无须,肌肤松弛…” “你的神通又回来了?” “时断时续。” 李衍脸色有些无奈。 他的神通,自从在咸阳城外爆发后,就一直不正常,有时微弱,有时突然变强,随后神魂疲倦。 方才爆发,便闻到了陆员外周围的味道。 怪不得此人将两个美貌小妾带在身边,也不顾及旁人目光,甚至有些得意,若是个太监,却也说得过去。 他来陆家是为了找那神秘宝贝。 是个太监,曾在京城… 莫非是皇宫里流出来的宝贝? 可惜,偏偏神通此时不灵光,真是倒霉。 王道玄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开口介绍道:“招魂之法,源于上古巫傩,《仪礼.丧礼》曰,复者,有司招魂复魄也,又有言,招魂含敛之礼,殡葬宅兆之期。” “按这夫人的身子,恐怕招魂回来,就要葬礼。” 他一边说,一边进行剪纸。 硕大的黄裱纸,随着他手中剪刀上下飞舞,一面纸质招魂幡逐渐成型,上面不仅有云纹,还有小人图案。 李衍忍不住赞道:“道长好手艺。” 王道玄摇头笑道:“你今后若有缘见到玄门纸扎匠,才知道什么叫神乎其技,贫道只是学了个皮毛…” 他口中不停,向李衍讲解玄门知识。 这也是二人默契,李衍给他做帮手,王道玄则领李衍入行,传授各种隐秘关窍。 就在二人说话间,那丫鬟已将头发和衣服取来。 王道玄先是将头发烧成灰,然后撒入清水坛中,观察走向,看了一会儿,又将衣服碎片塞入招魂幡棍子里,开口道:“待会儿子时,你持此招魂幡,站在东北角院落房顶上,摇幡呼魂兮归来。” “记住,不要怕,察觉身上发冷,就闭上眼睛一直喊,听到木鱼声响起,立刻往回跑。” “若背后有人喊伱,也千万别回头!” 那丫鬟早已吓得浑身发抖,但想起老爷承诺的重金赏赐,还是咬牙道:“道…道长放心,我记下了。” 说罢,小心拎着招魂幡离去。 李衍有些奇怪,“背后喊人,是妖邪厉鬼所为,活人生魂也会害人?” 王道玄低声道:“生魂受不了惊吓,就像那得了梦游症的人,要引导其回归。” “我是怕丫鬟吓散了生魂。” 李衍闻言,哑然失笑。 这王道玄考虑得着实周到… …… 没一会儿,子时降临,整个陆宅漆黑一片。 那丫鬟早已爬上屋顶,闭着眼睛摇动招魂幡,咬牙呼喊道:“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悠长的声音,让不少仆人吓得躲在被窝。 而在另一侧偏院内,陆员外和两个小妾同样躲在漆黑一片的厢房中。 此刻的他,面色多了一丝威严,转身看向两名小妾,冷声道:“都取出来吧。” 两名小妾连忙将手伸出下方,各自取出一枚枣。 陆员外接过,直接扔进嘴里,一边嚼看,一边听着窗外的呼喊声,眼神阴晴不定…… (本章完) 第25章 顶娃娃 第25章 顶娃娃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子时夜静,幽怨的呼喊声在黑暗中不断回荡。 这贴身丫鬟也是个有趣的。 起初,她还吓得浑身发抖,但喊着喊着就习惯了,不再害怕,又想起夫人未昏迷前对自己的好,不由得悲从心来。 呼喊声带着哭声,听得不少仆役脊背发凉。 王道玄此时也面色凝重,拿起几盏小油灯,依次点燃,从院子大门一直排列,最终在那昏迷的妇人头前放了一盏… 李衍则在旁查看,不敢多言。 他们两个已达成协议。 王道玄助他存神建楼阁,他则暂时与其搭伙,借助自己的神通,帮道人接一些大活,挣些银钱,摆脱困境。 一些玄门的道道,也会进行讲述。 玄门各种东西看似复杂,实则遵循一套流程。 上古之时,天灾不断,邪物肆虐。 面对这神秘未知的世界,人们开始探索规律。 他们观雷击树木,发现火的作用… 观四季轮回,星辰变化,总结出历法… 玄门也是如此,不过更加神秘,但归根结底,还是总结规律,应对那些常人难以察觉的事件。 大致分为三步:征兆、禁忌、禳解。 征兆,便是根据一些现象,和神通所察觉到的信息,进行推演测算,找到问题根源。 各种占卜法,便是因此而诞生。 禁忌,则是这个事件的特性,应对之法有二。 一是遵守禁忌原则,避免灾祸降临。 比如半夜不要吹口哨,有些人吹了没事,但有些觉醒了舌神通的人吹口哨,或普通人到了阴煞之地吹,就会引来阴邪之物。 还有不要手指神像,赶夜路听人呼喊莫回头,以及红白喜事中的各种规矩。 久而久之,口口相传,便成了所谓的禁忌。 只要不触犯禁忌,一般就能避灾。 而若真躲不过,就要做法禳解。 这三个是基本流程,一切玄门术法,都是从中逐渐演变而来,形成现在玄门百齐放的局面。 王道玄之前烧发灰,就是一种简易占卜。 测算出生魂方位,进行招魂。 而这下一步,就是在生魂归体后,做法事,念诵安魂经文,使得生魂不再出窍。 王道玄养了个小阴兵,本来应该能轻松找到,但就怕吓散了生魂,那和杀人差不多,只能选择这种温柔的办法。 李衍的任务,就是依靠嗅觉神通,感知到生魂动静,提醒王道玄,切莫错过安魂时机,导致法事失败。 阳六根神通中,各有千秋。 论直观,当属阴阳眼,视线所及都能看到,觉醒此神通的地师,登高便可望气,法师对付邪物,也更准确… 论神妙,当属意灵根,巫婆、神汉、米婆、过阴人,只需待在家中,便可沟通鬼神… 论搜寻,当属鼻灵根,厉害的吸一口气,就能闻到方圆数里内的异常动静,比狗鼻子还灵。 此时的李衍,心中有些不爽。 整个陆家大宅内,闲人皆已回避,他便借着做法驱邪之名,拎着个柳枝,在整个宅子内转了一遍。 可惜,始终闻不到那晚的香甜味。 到底是什么宝贝? 莫非藏在陆员外的宝库内? 就在他寻思时,远处却是有了动静。 那丫鬟站在房顶,摇着招魂幡,口中不断呼喊,整整半个时辰,喉咙都有些沙哑。 畏惧之心尽去,心中升起怀疑。 莫非老爷请了个骗子?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丫鬟忽觉背心发凉,好似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站在她身后。 这种感觉,是如此明显。 丫鬟顿时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心中恐慌,刚想尖叫,却想起之前王道玄的吩咐,干脆闭上眼睛,继续呼喊,声音都有些发颤。 深夜寂静,变化的语调,顿时引起院内二人注意。 李衍深深吸了口气,隐约能闻到一股味道。 有些冰冷,却不似猖兵那般带着血腥。 “来了!” 他对着王道玄点头,低声提醒。 王道玄当即端起坛上一碗水,口中念咒,同时脚步变幻,上前一步,左退一步,右踏两步… 李衍凝神观察,目不转睛。 这叫罡步,配合法咒和法坛,可施展术法。 各家传承皆有不同,也有高低之分,按王道玄的说法,道行高深的术士,可踏步罡踏斗,沟通先天星神,接引先天罡气,化为己用,施展术法。 听起来,如同神话一般。 而随着王道玄做法,李衍也察觉出不同。 法坛周围,升起一股特殊味道,带着一丝暖意,将整个法坛包围,如同整体。 罡气! 李衍顿时明白这是什么。 而王道玄此时,也已进入状态,端着手中水碗,先是念咒,随后含了一口,猛然喷出。 噗! 水雾翻涌,落在木鱼之上。 好似风生水起,法坛罡气也围绕木鱼旋转。 而王道玄也放下水碗,敲响木鱼。 咚!咚!咚! 木鱼声在黑夜中响起,莫名使人安宁。 李衍能闻到,罡气环绕法坛,化作一个整体,又随着木鱼声向外扩散。 那丫鬟听到,心中如蒙大赦,立刻停止呼喊,扛着招魂幡,哆哆嗦嗦从房顶上往下爬。 虽说事先已放好了梯子,但丫鬟心中慌乱,两眼眯着不敢乱看,身子也有些发软。 噗通! 爬到一半,脚下拌蒜,竟摔了下来。 好在这丫鬟机警,虽屁股摔得生疼,但手中招魂幡还是高高举着,没有压坏。 她起身后,也顾不上拍身上灰尘,哭丧着脸,满眼含泪,举着招魂幡就往后院跑。 幸好,身后没传来什么人声。 院子里一片黑暗,丫鬟借着朦胧月光,还有对地形的熟悉,很快就跑到了后院。 当看到王道玄事先点亮的油灯时,丫鬟才心中一松,只觉这截幽魂路总算走到了尽头。 而王道玄和李衍,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丫鬟举着的招魂幡上,赫然站了个人影! 中原一代庙会时,有“顶娃娃”的习俗。 健壮的男子站在下方,身上套着特制生铁框架,男童女童则站在上方,涂红抹粉,身着锦衣,打扮成各路神仙和历史人物,随着游神大军前行。 算是一种娱神民俗活动。 眼前这情况,和顶娃娃十分相似。 不同的是,那招魂幡上的老太婆浑身黑衣,阴气四溢,脸蛋惨白的吓人,双目漆黑无神,看起来就瘆人至极。 生魂竟能肉眼看到,着实不可思议。 丫鬟本松了口气,但看到两人的目光,顿时察觉有异,也不敢抬头观看,哆哆嗦嗦颤声道:“道、道…道长…” “别怕!” 虽不知原因,但王道玄却清楚,此时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生魂和胆小的兔子一样,本能会躲避,白天藏于地下砖缝,却又对肉身眷恋不去,只在特定时刻现身。 若受到惊吓,便会瞬间消失,跑到荒郊野外,再想寻找,便是难上加难。 若被吓得魂飞魄散,里面的大夫人也会一命呜呼。 王道玄不敢怠慢,特意放慢语调,压低声音,对着丫鬟叮嘱道:“没事,别怕,你慢慢走回屋里便是,别弄灭了旁边的引魂灯。” “嗯。” 丫鬟点了点头,举着招魂幡,战战兢兢向屋里走去。 而招魂幡上大太太的生魂,浑身阴气越发浓郁,沿途引魂灯摇曳不定,似乎随时都要熄灭,看的王道玄心惊胆战。 李衍见状,也憋着大气不敢喘。 要知道,闻到味道和亲眼目睹,完全是两码事。 好在,这短短的距离没出什么差错。 就在丫鬟走进屋内的瞬间,那大太太床头的油灯忽然爆起灯,其生魂也随之消失不见。 王道玄连忙看向李衍。 李衍一直在关注,他能闻到,之前生魂所散发的阴冷味道,已附着在大太太身上,并且越来越淡。 这是阴阳相和,中正平淡的迹象。 他没有说话,对着王道玄点了点头。 王道玄二话不说冲进房中,手中拿着长长的红绳,在那大夫人身上绕来绕去,手法变幻,很快打了个古怪的绳结。 而在此过程中,床前的引魂灯也疯狂闪烁。 终于,将生魂困住后,王道玄从腰间解下铃铛,摇了几下后,口中念诵起了咒文: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保命护身,智慧明静,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损倾,魂来归宫,魄来扶体…” 王道玄道行虽只有一层楼,但平日显然下了苦功,咒法一念,便立刻进入状态。 声音带着某种韵调,悠然而长远。 随着咒法吟诵,那盏引魂灯也渐渐安定下来。 李衍见状松了口气。 王道玄说过,这便是定魂成功的征兆。 这一趟活成了,王道玄也能摆脱目前困境,专心帮他存神建楼,正式踏入玄门修行。 呼~ 就在这时,一股阴风吹过。 李衍当即瞪大眼睛,左顾右盼。 那神秘的香味,又再次出现了! (本章完) 第26章 天灵地宝 第26章 天灵地宝 此刻,丹田中的替身神像已蠢蠢欲动。 李衍瞪大眼睛仔细搜索,很快就发现目标。 只见对面院墙之上,不知什么时候盘了一条黑蛇,有成人手臂粗,嘶嘶吐着信子,蛇眼还冒着绿光。 这东西一看就有古怪,常人肯定吓得不轻。 但李衍看到,却莫名觉得是一盘珍羞美味。 他不动声色,装作没察觉,但左手已摁住腰间关山刀刀锷,同时伸手摸向怀中三才镇魔钱。 那条蛇也游弋而下,悄无声息,好似夜风。 它的脑袋,一直盯着身后大太太所在房间,似乎有些着急,蜿蜒着身子爬来。 所过之处,引魂灯全部熄灭。 李衍心中生出一股明悟。 这条蛇,多半是有道行的玩意儿。 陆家大夫人生魂离体,很可能与其有关。 不管怎么样,先宰了再说。 “千万别动!”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手时,王道玄颤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轻声道:“这东西一受惊,就彻底毁了!” 话音刚落,那条黑蛇也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身形溃散,迅速消失,好似从未出现过。 那股香甜的味道,也再也闻不到。 李衍心中懊悔,却并未恼火。 他知道,王道玄不会专门坏他好事,开口提醒必有因果,于是询问道:“道长,那是什么?” 王道玄明显也有些震惊,咽了口唾沫道: “那是…天灵地宝!” 天灵地宝?! 李衍心中一震,想起了这个名字。 那王寡妇曾说过,前朝武将宗师杨易,为求战胜金帐汗国,请了憋宝人四处查探,找到一天地灵宝,祭炼出一对魔刀,威力奇大。 后来魔刀失控反噬,便被大兴朝廷融化,锻造出一百零八枚三才镇魔钱,就是他怀中之物。 怎么天灵地宝是这番模样? 似乎知他心中所想,王道玄低声道:“天灵地宝种类繁多,形成原因也各不相同,但无一不有了灵智,是天地间的福运。” “但要想取这天地福运,谈何容易。天灵地宝都有各种忌讳,不明其中关窍,就如那水中倒月,镜泡影,可见而不可得。” “其最大的特点有两个。” “一是神物自晦,它们已生出灵智,若不主动现身,就算本体放在你眼前,也认不出来。” “二是禀性刚烈,若方法不对,无论是毁了还是被抓到,都会立刻散去全身福运,珍珠变瓦砾,有些甚至会与你同归于尽。” 李衍眉头一皱,“这么难?” “所以才有了憋宝人这一玄门行当么。” 王道玄摇头道:“大道无穷,道法亦无尽,人精力有限,无论正教大法,还是旁门左道,都要从小打基础。” “这些个憋宝人,觉醒了阴阳眼的,从小就被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窖,练得如同夜猫子,眼光毒的很…” “而像你这觉醒鼻灵根的,经常会被扔到荒郊野地,乱葬坟岗,无人深林,然后用药暂时迷瞎眼睛,单靠嗅觉自己找回家门…” “还有,天灵地宝种类繁多,因此这憋宝人擅长方向也不同,有的探山,有的赶海,还有的专往那坟窟窿钻,且各有绝活。” 李衍听得有些头疼,“这难道还要去请个憋宝人?” 王道玄摇头道:“那些人大多脾气古怪,且行踪神秘,贫道我可没这个路子。” “不过,这憋宝人的手段我倒是知道一些。” “凡天灵地宝,受天地福运而生,也必然被某种东西做克,只需找到其本体,按照五行生化,八卦方位,再找到克制的物品,就能将其收走。” 李衍无语,“那蛇本体是什么?” 王道玄苦笑道:“贫道若有这识宝的本事,也不至于落魄至此。但我却知道一点…” “那东西肯定很不起眼!” ………… 次日天亮,躲在外的人陆续归来。 他们生肖与大夫人相克,不能靠近宅院,昨晚熬了一宿,一个个都好奇万分,回来就私下里打听。 大夫人的丫鬟自然不敢乱说。 但昨晚那些动静,很多人都听到了,私下里讨论,添油加醋,很快就变得荒诞离奇。 在他们口中,招魂之时还有鬼神来阻,那位王道长开坛做法,和鬼神斗了一夜,才将大夫人魂魄夺回。 总之,怎么玄乎怎么来。 于是在宅内众人眼中,王道玄就显得越发神秘。 而在此刻的后宅内,却是一片寂静。 王道玄手握寸关尺,给那位瘦骨嶙峋的大夫人把脉,时而抚须,眉头紧蹙。 这老道还学过医术,虽比不上那些玄门道医,但当个坐堂的大夫,还是绰绰有余。 正如他所料,大夫人虽说生魂回归,但依旧没有醒转,面容枯槁,出气多,进气少。 古语有言,世人皆有气数。 出气多,进气少,便是气数将尽的表现。 把完脉后,王道玄和陆员外来到屋外,摇头道:“正如贫道所料,大夫人的日子怕是不多了,油尽灯枯,非医药所能救治。” “好的一点是,生魂回归,走后也能入土为安。陆员外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陆员外叹了口气,“多谢道长。” “我等从京城归来,并无祖宅坟地,还请道长帮忙择一吉地,不求富贵绵长,但求平平安。” “那是自然。” 王道玄点了点头,带着李衍离开后宅。 临走时,李衍转身看了一眼,心有不甘。 从昨晚到天亮,他是片刻不停,将能找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根本没有合眼。 但正如王道玄所说,天灵地宝最善隐藏,有时候放到伱眼前也察觉不到,除非对方主动现身。 虽心有不甘,但他只能离开。 这里毕竟是陆家主院,且所有护院都已返回。 再想找到机会,恐怕只能得到大办丧事时。 但谁知道那大夫人,什么时候会咽气。 家中的爷爷身子越发不好,出来这几日,还托了邻居照顾,他可不能长时间逗留。 好在天灵地宝这东西,除非憋宝人出手,否则他找不到,别人同样没有希望。 找个时间,还能继续寻找。 胡思乱想间,二人已随着陆管家回到偏院。 经过这夜,陆管家面对王道玄也是越发恭敬,“道长想必累了吧,老爷吩咐,吃过饭就让您好好休息。” “不了。” 王道玄微微摇头,看向古水村后方土山,沉声道:“大夫人情况不好,贫道吃过饭就上山,找好地方,免得到时兵荒马乱。” 陆管家越发敬佩,“那就麻烦道长了。” 说罢,便命人上菜,躬身退下。 沙里飞昨晚,也是因生肖相克在外等候,见陆管家离开,再也忍不住,凑过来一边吃饭,一边询问。 李衍则沉思了一下,将自己准备先离开的事告知。 王道玄抚须道:“百善孝为先,此事不可耽搁,衍小哥放心,等我忙完这里的事,就去李家堡找你。” 吃过饭后,李衍便准备离开。 或许是想讨好王道玄,听到他走的消息,陆员外特意吩咐管家,送些盘缠,再从马房挑匹马相赠。 这可是大手笔,馋的沙里飞眼都红了。 三人来到马房,这里足足有十来匹,虽算不上宝马,但显然比马市上一些骗人的好多了。 李衍也是心情不错,左看右看,挑了一匹大黑马。 年岁不大,性格也温驯,主动凑在他手边吃萝卜。 “好马!” 沙里飞称赞了一句,扭头看向旁边墙角的马具,笑道:“我曾帮皮匠送过马鞍,略懂一些,帮你挑个好的。” 说罢,便钻到墙角一阵翻腾。 “咦,这是什么?” 就在他翻开马具时,发现地上掉了棍子。 乌漆嘛黑,瘢痕累累,上面还有模糊的龙纹。 陆管家也跟着来了,看到后顿时皱眉,“这东西怎么丢到了马房?” 见几人目光,他连忙解释道:“此地原本有十几座宅院,老爷归乡后便尽数买下,拆了重修。” “其中一间,是曾经的咸阳鼓王旧居…” 沙里飞乐了,“鼓王?难道长得像皮鼓?” 陆管家不屑道:“你这粗胚懂什么?!” “咱关中的鼓种类繁多,有十面锣鼓、渭旗锣鼓、蛟龙转鼓、老庙老鼓…数都数不多来,且各具传承。” “每年正月十五,长安便会举行鼓会,群鼓轰鸣,声势堪称一绝,能当鼓王者,是少之又少。” “这就是一位鼓王遗物,老夫年少时也曾学过一些,算是留个念想,原本放在家中,怎么到了这里?” “我看也没什么嘛,一个破棍子…” 沙里飞嘟囔了一句,便随手递给旁边的李衍。 李衍前世就对古物感兴趣,接过后便想看看。 然而刚到手中,他的脸色就陡然一变! (本章完) 第27章 归乡与存神 第27章 归乡与存神 这是根鼓槌,黑檀木制作。 入手微沉,且雕刻着蟠龙纹。 虽说也算精美,但在这个时代还真算不上什么。 然而,李衍的心中却已惊骇莫名。 在接触到鼓槌的一瞬间,丹田内替身神像突然爆起颤动,产生一种古怪吸力。 与此同时,鼓槌内也涌出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暖意十足,且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势,刚进入体内,便化作千股万股,好似灵蛇般,顺着经脉四处游弋。 但最终,全部汇入丹田,被神像吸收。 李衍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 天灵地宝! 没曾想本体竟是鼓槌,还藏在这马房中。 若非机缘巧合,恐怕他找个几年都找不到。 这天灵地宝能化形为蛇,还能谋人生魂,显然已生出灵智,竭力试图脱逃。 它的那些福运,不仅是罡气,还有一些未知的气息,灵动十足,可化身万千,四处乱窜,想要避开丹田。 还有其本体鼓槌,也开始微微抖动。 然而,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没过多久,福运就被替身神像彻底吸收。 在此过程中,竟没有一丝气息泄露,引旁人注意。 没人能知道,短短时间内,一个天灵地宝在李衍手中握了一会儿,就变成了普通凡物。 李衍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 他又发掘了替身神像的另一个功能。 天灵地宝,就连那些憋宝人都要费尽心思,用奇门遁甲,五行相生相克之道进行捕捉。 但他只要接触,就能将其福运吞噬。 三才镇魔钱的原始材料也是天灵地宝,但替身神像却没有反应,说明必须是原生的灵宝才有用。 吞掉此天灵地宝后,替身神像也有了变化。 其原本斑驳破败,此刻表面却开始变得光滑,同时也传来模糊的信息:神像的品质有所提高,能承受更多伤害。 虽说没有补上命火,但李衍依旧兴奋。 这代表着希望。 天灵地宝种类繁多,总有能续上命火的玩意儿。 “这位小哥。” 陆管家见他紧紧盯着鼓槌,忍不住笑道:“莫非你也喜好此道?是了,百乐之中,唯有锣鼓气势最盛。他人喜爱江南小调,老夫却独爱这威风锣鼓。” “听说今年几家都后继有人,鼓王争夺绝对精彩万分,若有兴趣,正月十五可去长安见识一番。” “那是自然。” 李衍面带笑容,将鼓槌还给了陆管家。 “就这副,做工还算不错。” 另一头,沙里飞也挑好了马鞍,给那大黑马换上。 “多谢沙老叔。” 李衍心情大好,瞧着沙里飞就像个福星。 无心插柳,得到天灵地宝,他此刻再无遗憾,出了大宅后翻身上马,拱手笑道:“王道长,就此别过,我在李家堡恭候大驾。” 王道玄抚须笑道:“那是自然,贫道随后就去。” 他心情也不错,跟李衍合作,能够弥补自身缺点,多接几趟大活,心念已久的法器就能到手,说不定还能翻修一下祖师坛。 沙里飞也是眼咕噜一转,心中有了打算。 他刚才也得了赏钱,比辛辛苦苦统领麦客合算多了,这二人发财,自己也不能干看着,总要沾些油水。 想到这儿,他立刻拍着胸膛道:“衍小哥放心走吧,道长的安全交给我,定伺候的妥妥帖帖。” 李衍眉毛一挑,“嚯,你能行么?” 沙里飞见状急了,“怎么不行,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沙里飞办事一向…” “行了行了。” 李衍摆手道:“注意安全就行,告辞!” 沙里飞本事不济,但却熟知江湖门道,加上王道玄也是走南闯北的,保命是没问题。 想到这儿,他缰绳一转,便策马而去。 望着远处渐渐消失的烟尘,王道玄也随即转身,看向身后的小山,“走吧,此地山势低缓,虽无风水龙脉,但找个吉穴却不成问题,今天就把事办了。” “好勒!” 沙里飞嘿嘿一笑,扛起家伙,跟着道人上了山。 众人离开后,陆管家也匆匆折返,回到后院。 厢房里,陆员外正呆呆望着大夫人。 “老爷,他们都走了。” “嗯,你们都下去吧,让我和夫人待一会儿。” 陆员外将下人都赶走,随后看了看周围,才缓缓跪在地上,老眼含泪,颤声道:“郡主,伱莫非不甘么?” “不甘也没办法啊,咱们好不容易逃得一命,为什么就想不开啊,朝堂之上都是豺狼,咱们斗不过的,隐姓埋名,过些安稳日子不好么…” “你那年救我一命,老奴我一生侍奉,不敢有半点怠慢,算是还了您的恩情。” “恩情还了,但老奴却愧对祖宗血脉,今后要为自己打算了,还望您见谅…” 嘀嘀咕咕一阵后,他才擦干眼泪,起身离开。 回到偏院后,两个小妾立刻上前服侍。 陆员外此时又恢复了那幅威严模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怎么样,这两日可有相好的?” 见两名小妾不说话,他便冷笑一声,“在老夫面前还装什么蒜?现在还能让你们选,怀个孩子给老夫继承香火,还能保你们一生吃穿不愁。” “扭扭捏捏,莫非想去棒槌会?” “那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听到棒槌会,面容娇媚的红衣小妾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连忙颤声道:“奴家,觉得那李小哥不错。” “呵呵,果然姑娘都爱俏。” 陆员外似乎并不生气,喝了口茶摇头道:“那是个江湖中人,且凤眼龙睛,命格不凡,将来可能有麻烦。” “就从那些麦客里面选个吧,老夫要的是安稳。” 说罢,便放下茶杯,转身离去。 在他走后,两名小妾都松了口气。 白衣小妾眼睛一转,问道:“翠兰姐,你怎么不提赵统领?那晚我可是看见了…” “嘘!” 红衣小妾吓了一跳,连忙让她噤声,又看了看窗外,这才苦笑摇头道:“这老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一套做一套,从不把咱们当人。” “要是知道此事,我肯定活不了,即便将来给他续了香火,恐怕为隐瞒此事,也不会放过咱们。” 白衣小妾眼中精芒一闪,“姐,眼下倒有个机会。” “就看你有没有胆子…” ………… 策马而行,赶路的速度自然不慢。 李衍是白天赶路,夜晚找地方露宿,终于在三日后的黄昏时,回到了李家堡。 “衍小哥,你怎么回来了?” “他们呢?” 李家堡的百姓也在忙碌。 他们这边的麦子,也即将开镰。 看到李衍提前回来,还以为出了啥事。 “诸位放心吧,他们接了大活,好着呢。” 李衍耐心解释,也不嫌烦。 这个时代通讯不发达,各地相对封闭,有时候嫁到邻村的姑娘要传个信,都得特意找人,几日后才能收到。 都是关中,但咸阳对李家堡就已是远方。 传递了消息后,李衍便策马返回家中。 远远地,就看到爷爷李圭坐在家门口,手中端着大烟杆子,夕阳下,白发凌乱,眼神浑浊。 李衍心中一酸,连忙下马,上前蹲下挤出个笑容,“爷爷,我回来了,不是说了么,就几天。” “啊,回来了,回来就好…” 李圭的声音很平淡,却压不住那一丝颤抖。 “还没吃饭吧。” 李衍脸上笑的很灿烂,“正好,这次出去学了道菜,我炒给您吃,再陪您喝上一盅。” “哼,你能学什么菜…” “您瞧好吧,将来不济也能当个厨子…” ………… 夜幕降临,李家堡一片寂静。 黑暗中,李衍盘膝坐在床上,先是调匀呼吸,随后摩擦双掌,使得掌心发热,再依次按摩头皮、太阳穴、耳廓、后颈、肩臂…… 存神是静功,这些都是修炼前的准备。 目的是让心神放松,但周身血液循环顺畅,感知更灵敏,以天地立身,日月星三光为维。 是故守一存真,方能通神,修炼到一定境界,有了道行,做法时才可“化坛存想”,使法坛有了“势”。 天地间,名山大川,风水龙脉,皆有“势”。 只有罡煞二气流转,方可形成“势”或“局”。 而要想触碰这些,存神便是第一步。 李衍双目微闭,调匀呼吸,静静感受自身,观想五脏、六腑、三焦、泥丸,最终聚焦于眉心… (本章完) 第28章 大罗法身 第28章 大罗法身 嚓!嚓!嚓! 天尚未亮,地里便有了动静。 只见李衍挥舞着镰刀,左手一搂,右手一带,大把的麦子便应声而倒,整齐摆在后方,等待着待会儿打捆。 过了一会儿,当天边露出鱼肚白时,一直闷头干活的李衍才缓缓起身,做了几个动作舒缓腰背,扭头看向四周。 远处麦田里,同样是一片忙碌。 李家堡的麦子,也到了收割之时。 这收麦的时间有讲究,所谓“九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一成丢”,不能等到麦子彻底成熟。 就连时辰也有讲究,多选在早晨和傍晚,因为此时茎秆较韧,不易折断,麦粒也不易脱落。 辛辛苦苦种一年,浪费一点都心疼。 自他回来后已有四五日,这些天每晚观想存神,虽尚未成功,却也有了不小的进展。 正好开镰,收麦修炼两不耽误。 一个壮劳力一天,能割大约一亩麦子。 而李衍本就是练家子,盘功扎实,也学过乡间流传的镰刀功,动手利索,一天足足能割一亩半。 家里几亩地,也就是几天的时间。 每天割麦、打谷、晾晒、入仓,经常是早出晚归,即便是练家子,也是一身疲惫,腰酸背痛。 然而,他却乐在其中。 神通经常失控,让他的情绪极度不稳定,但每次干活劳累后,心情放空,反倒更容易入定。 不知不觉,又是数日过去。 李家堡周围的麦田里,金黄的麦浪已经消失不见,只剩漫漫黄土和密密麻麻的麦杆断茬。 风一吹,便有尘沙飘起。 夕阳下,关中大地更显苍茫雄浑。 虽说麦浪美景不再,但百姓们却个个喜笑颜开。 文人骚客们总以为满目金黄代表丰收,但只有地里刨食的才知道,雹砸、雨淋、大风刮,每一道都是劫,唯有粒粒归仓,才算个丰收年。 而就在这一夜,李衍也终于有了突破。 夜深人静,他盘膝坐在床上。 此刻的他已心无外物,呼吸若有若无,意识全部集中在眉心,黑暗中,一个发光的人影静静悬浮。 这便是他观想出的神。 按照《西玄洞冥真经》上的功法,他每日观想五脏六腑,身躯各个器官,将冥冥中那一点点灵光,全部汇聚于眉心,再进行存神。 成功的标志,便是存神不灭。 即便醒来,只要心念一动,存神立刻显于识海。 当然,这法门也是循序渐进。 随着道行提升,观想的神也会逐渐清晰。 其他大教法脉的修士,都有自己的祖师或神仙蓝本,但李衍此时,却出现了异常情况。 他的观想范本,乃是丹田中神像。 此物常存于丹田,心心相印,只需注意力集中便可,不像其他玄门修士,动辄要收拢散乱的心神。 这也是他进度极快的原因。 而在他观想成功的这一刻,眉心发光的人影,竟然与替身神像有了感应,迅速坠落,笼罩于神像之上。 这突发情况,令李衍措手不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神像就又有了变化。 与存神之光结合,替身神像那原本模糊的面孔,竟开始不断扭曲,随后五官成型,变得和他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种种信息涌上心头。 李衍目露震惊,随后便是欣喜。 他之前对于神像的感应十分模糊,因此只能通过那些不全的信息,推测出神像作用。 而存神后,神像才算是彻底被他祭炼。 此宝名叫“大罗法身”。 除去换伤和替命,还可守神。 他观想出的神明,已与大罗法身融为一体。 好处有两点。 其一是守护存神,相当于楼观的作用,即便不进行法事科仪为存神盖楼,也不会随意消散。 其二,便是和肉身一样,可以换伤。 若中了针对神魂的咒法等,便可通过转移,让神像进行承担,而不损伤存神。 当然,楼观还是要建。 毕竟这大罗法身只能替伤,不可增强修为。 更重要的,是这大罗法身能继续升级。 只需吞噬天灵地宝,便可增强法身强度,而若得到足够的天灵地宝,进行一种仪式,就可重新点燃命火。 相当于多出一条命! 想不到,这大罗法身还需要神炼。 李衍面露笑容,心思一动,存神便再次回归眉心,即便心思杂乱,那人影光团也不会消散。 他忍着激动,按照《西玄洞冥真经》上所传授的法诀,调整呼吸,随后集中精神,神通顿生变化。 原本这嗅觉神通已经失控,大部分时候若有若无,偶尔会突然爆发,但爆发之后就是头晕脑胀,两眼发黑,好长时间才能缓过劲。 而现在,那惊人的嗅觉开始消失。 最后,与常人没什么两样。 李衍不心慌,左手大指掐第二指上节。 这是阳诀,代表太阳星君。 他掐着手诀,深吸一口气,鼻神通顿时开启,各种味道涌入鼻腔,并且随意念越来越强。 随后,左手大拇指掐第四指上节。 这是阴诀,代表太阴星君,神通又被关闭。 按照法本上的说法,神通乃是源自阳六根,并非单纯的肉身力量,使用时会消耗精神与神魂。 存神之后,掌控阴阳两诀,神通便可自由控制。 平日里关闭,就不会被那些阴邪之物盯上。 笼罩在头上的阴云,这一刻终于消散。 啪嗒! 就在李衍高兴之时,一块石头突然被扔进院内。 寂静的黑夜里,根本瞒不过李衍耳朵。 有人! 他双眉一竖,一个翻身下床,拎起墙上的关山刀子,便蹑手蹑脚出了门。 啪嗒! 又是一块石头落在地上。 李衍双目微凝,右手摁住了刀柄。 这是投石问路,江湖中人才懂的手段。 若有同道,喊一句春典,对方便会离去,免得不告而入,发生冲突,酿成血仇。 若没人回应,那就能肆意出入。 他本要开口将对方赶走,但心中一动,捏动手诀,深吸一口气,周围百米的味道,顿时分辨的一清二楚。 沙里飞?! 闻到来人气味,李衍顿时有些诧异。 他看向另一侧,察觉爷爷李圭还在熟睡,便猛然前冲,来到墙角处,左蹬右踩,借力腾空而起,随后一个利落的侧身空翻,越过院墙。 站在院墙外的,果然是沙里飞。 他明显有些狼狈,身上衣服破破烂烂,一身尘土,正躲在枣树阴影中,脑袋探来探去。 “出什么事了?” 李衍皱眉,压低声音询问。 沙里飞抓了抓光头,苦涩道:“出村说罢,王道长也来了,此刻就在后山破庙里。” “还有,能不能给拿点水和吃的?” “饿了一天了…” ………… 李家堡的后山,有座山神庙。 这种山神庙,神州各地皆有,进山的药农和猎户,或赶路的行人,在进山之前经常上一炷香,保佑平安,不被魑魅魍魉所惊扰。 李家堡那一代老兵还在时,香火还算旺盛,毕竟这些老兵个个都有手好箭术,经常上山打些野物。 而如今,上山的人越来越少,加之这荒山上也没什么好东西,山神庙也就断了香火,年久失修,连房梁都塌了一角。 此刻,庙内篝火正噼里啪啦燃烧。 沙里飞和王道玄两人,拿起饼子在火上烤热,便就着凉水狼吞虎咽,如饿死鬼投胎一般。 “土匪砸窑?” 李衍坐在一旁,有些诧异。 怪不得,就在他修炼的这段时间,黑蛋他们这些外出的麦客都已经回来,王道玄二人却不见踪影。 原以为是那大夫人撑得久,丧事还没办完。 却没想到是遇了土匪进村。 “嗯,可不是么!” 沙里飞一边吃,一边嘟囔道:“麦客们刚走,那晚夜里就有土匪砸窑,幸亏我和道长去定寿材,才没被围住。” 李衍眉头一皱,“陆家的护院可不少,土匪人很多?” 沙里飞将嘴里的饼子使劲咽下,骂骂咧咧道:“多了去了,黑压压的数不清,但至少有三四百。” “我还看到了一个人,就是咱们那天路上碰到的齐鲁响马首领,跟关中的几个大刀匪凑在一起。” “妈德,整个村子都被屠了,可真够狠!” “齐鲁响马?” 李衍听到后,顿时若有所思。 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本章完) 第29章 回光返照 第29章 回光返照 土匪砸窑并不奇怪。 “砸窑”是江湖暗语,指攻打有钱人的大院。 大宣朝刚过百年,土地兼并已日益严重,再加上宗族的力量,使得各地豪绅大户多如牛毛。 他们不怕泥腿子,也不畏惧朝廷王法,因为每地新官上任,这头一件事就是要笼络好他们。 像李家堡的李怀仁还是好的,至少讲规矩。 李衍曾听过,有的乡绅豪富蛮横,欺压百姓,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给你套个违反族规的罪名,就能随意打死。 当地的官员都不好说什么。 这些个地主豪绅,唯独怕的就是土匪。 因此,一个个筑起高墙大院,聘请护院防卫,还时常给当地的神拳会捐款,拉拢江湖力量保护自己。 但一般来说,土匪很少屠村。 并非他们好意,而是因为不想杀鸡取卵。 百姓如草,豪绅如羊。 有草就肯定会有羊。 他们干一票,就能快活一阵。 还有的地方,甚至有土匪和豪绅相互勾结,打着剿匪的名义,隔一阵子就搜刮一次。 但这次却有些不同寻常。 从京城而来,隐姓埋名的太监、从齐鲁地面来的响马、屠村… 怎么看,都不只是为了钱财。 想到这儿,李衍眉头一皱,又继续问道:“既然遇了土匪,你们去咸阳城报官便是,为何落到如此境地?” “唉,别说了…” 沙里飞哭丧着脸,“我和道长趁夜回到咸阳城,刚想报官,便发现有人已提前一步。” “是谁?” “是那陆员外的红衣小妾,还有护院头领赵城,披麻戴孝,哭哭啼啼,还说怀了陆员外的孩子,请官府做主…” “奸怂的,一看就是内贼勾外匪。” “我要拆穿他们,却被道长拉着转身就走。” “也不敢走大路,翻山越岭跑到李家堡。” 听得出,沙里飞心中仍有不满和困惑。 李衍冷笑道:“道长做的对,你要是敢露面,活着走出咸阳城都难。” 沙里飞一愣,“为啥?” 王道玄此时已经吃饱,这才打了个嗝,摇头叹道:“路上我不敢多说,那陆员外是个太监!” “太监?!” 沙里飞彻底惊了,随即便是额头冒汗。 他为人油滑,哪会察觉不到其中蹊跷。 屠村是为灭口,土匪哪会怕这个,传出去反倒能扬名,唯一的可能就是不想泄露消息,而能和太监扯上关系的,只有皇族… 内贼留下,说明这事还没完… “这…这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沙里飞顿觉头大。 李衍摇头道:“不好办,几家土匪联合行动,还有外省来的响马,说明此事牵扯众多,很可能,还有官府中人参与,卷进去就是个死。” “先躲着吧,等到风声过去再说。” “村里人多眼杂,就躲到山上,我会给伱们送吃食,风平浪静后再出去打探消息。” “罢了,也只好如此。” 沙里飞和王道玄彼此对视,皆是无可奈何。 “对了道长,还要求您一件事…” ………… 回到村中,已是鸡鸣时分。 李衍偷偷钻回房中,然后假装刚醒,起来后喂鸡打水,生火做饭,熬上一锅棒子粥后,便在院子里练起了拳。 先是十大盘功,然后又是打法和刀术。 好像昨晚的那些事,根本没发生过。 但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改变。 存神成功,代表着已踏入玄门,还有追查父亲的死因,以及迫害家族的黑手,事情着实不少。 但他还不能走,因为爷爷的情况已越来越差。 匾额上的诅咒祛除后,确实精神了一阵子,但也没撑多久,这些天更是嗜睡乏力,时常呆傻地坐在门外。 一坐便是一整天,甚至会忘了他的姓名。 正好昨晚王道玄来了,道人医术还行,至少比乡下土郎中强,李衍请他今日扮做游方医生,上门给看看。 “行医问药,济世救人…” 早饭刚过,打村头便来了人吆喝,正是王道玄。 此时的他仍穿着破烂道袍,但左手扛着小布幡,右手摇着串铃,立刻吸引了村里顽童注意,争抢围观。 在这封闭的小村子,来个生人都是大事。 至于这行头,也有讲究。 布幡是刚写的,扯了沙里飞一件烂衣裳。 手中串铃又叫虎撑,传闻药王路遇猛虎求医,只因其嘴里有骨刺,药王怕虎伤人,便用虎撑置于虎口,老虎痊愈后成为药王坐骑。 皮门中,有走街行医者,黑话也叫“推包的”。 虎撑便是其标志。 俗话说“金改皮,一早晨”。 王道玄以前行走江湖时,接不到活,就没少装游医,这玩意儿正好有。 早有准备的李衍立刻迎上,将王道玄请到家中。 “我好好的,能吃能喝,瞧什么病啊?” 老爷子明显有些抗拒,心不甘,情不愿。 李衍连忙说了几句好话,再加上王道玄言谈举止,让人如沐春风,老爷子也就黑着脸,没再多说什么。 一番问闻问切,王道玄微笑道:“老人家身体不错,就是年纪大了,精神不太好,弄点酸枣仁、茯神和甘草泡水,每天喝点就行。” “我就说没病么,瞎胡闹,浪费钱。” 李圭嘴上抱怨,但明显是松了口气。 说了几句,竟又迷迷糊糊打起了鼾。 然而,李衍却已瞧出不对,出了门后拉着王道玄来到僻静处,担忧道:“道长,到底什么情况?” 王道玄脸色也变得凝重,抚须摇头道:“老人家确实没什么病,只是气血已衰,年纪到了。” “但方才我把脉时,已暗中用了神通,发现老人神魂微弱,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衍沉默了一下,将诅咒的事大致诉说,疑惑道:“那厌胜术已被破了,为何还会这样?” 经过这些日子,他对王道玄已产生信任,故如实相告。 “那就不奇怪了。” 王道玄叹了口气,“压胜术这东西,有那凶狠的,几日之内便可取人性命,也有暗中影响,毁家灭户的。” “动手之人,应该是不想引人注意。” “此术不仅会败气运,让家族男丁稀薄,还会惹来是非,招惹邪魅,老人家虽察觉不到,但下意识中,却在与其对抗。” “或许你能安稳活到现在,都是老人家在护着。” “毕竟是普通人,就像弯弓搭箭,引而不发,要消耗精神气血支撑。压胜术被破后,或许有一阵子轻松,但神魂损耗过大,加之年迈,恐怕时间不多了…” 李衍虽有猜测,但还是心中一颤,“可有解救之法?” “难。” 王道玄摇头道:“这不是病,而是大限将至,趁着这时间,好好陪陪老人家吧。” “记住,若老人家忽然想吃冰的,那就要准备后事了。” “为什么?” “虚阳外浮,回光返照。” ………… 刚将王道玄送出门,就被一堆乡亲拦下。 村里百姓就医困难,有个普通的头疼脑热,一般都是自己弄些土方子对付过去,撑不住才去城里就医。 好不容易来个游方郎中,自然要请去看看。 李衍心情不好,也懒得理会。 回到房中后,见爷爷仍在酣睡,沉默了一会儿,转身来到后方马房,牵着陆员外送的那匹马,找到赶车的杜大牙。 “杜老叔,马帮我卖了,托你办件事。” “衍小哥你说。” “请个戏班子,在村里唱几天戏。” “记住,找个其他由头…” …… 两日后,村里来了个戏班子。 按那班主的说法,是年轻时流落江湖,快要饿死,在李家堡被人施舍了吃食,这才活下来。 如今算是来报恩,连演五日。 老百姓们自然不在乎这个,管你是谁办得好事,看就得了,毕竟平日里可看不上,就连周围村子的百姓,也跑了十几里路来看热闹。 李家堡每天夜里,都是烛火通明,人声鼎沸。 别的不说,爷爷李圭却是乐开了。 老爷子别的爱好没有,就爱看个戏。 前些年一听到哪里唱戏,便早早出门,带李衍坐着驴车去看戏,只是这些年身子不好,加之腿脚不便,也就只能闷在家里。 偶尔会念道,得空了要去长安看戏。 李衍请不来长安名角,但蓝田的野班子还行。 《封神榜》、《射九日》、《忠义传》…… 连着几日,粗犷的秦腔在整个村子回荡。 老爷子自然是过足了瘾,直到戏班子走了后,回到家中还是吼个不停: “将令一声震山川, 人披衣甲马上鞍, 大小儿郎齐呐喊, 催动人马到阵前…” 音调不准,却是苍凉豪迈,似乎想起了年轻时那些金戈铁马的日子,每次唱完,都会呆呆望着远方。 “衍娃啊,我怎么热得慌,想吃点冰的…” 李衍一听,眼泪便掉了下来,强忍着笑道:“爷爷,想吃点冰的还不简单,看我给您弄来。” 硝石制冰,并非什么稀奇事,江湖中便有这手段。 李衍弄了一些,还掺了饴。 老爷子吃得畅快,随后不舍的看向他: “娃啊,我走之后,你怕是要走你父亲的道,都是命,爷爷也拦不住,但有几句话,你要记着。” “爷爷您说。”李衍已是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老爷子看了看远方,苍声道: “娃,今后就你一个人了,记住…” “宁教人恨,莫教人怜!” “宁教人怕,莫教人欺!” (本章完) 第30章 重返咸阳 第30章 重返咸阳 哗! 漫天纸钱飞洒,随风飘荡。 送葬队伍缓缓前行,风声似乎都带着悲伤。 李衍家虽也属于李家堡本姓,但他这一脉人丁凋零,也没有什么亲近的长辈。 还好,有王道玄主持,沙里飞跑腿,左邻右舍和村里的百姓帮忙,老爷子的丧事办得极其讲究。 择地、定棺椁、布置灵堂、下葬… 一系列流程,即便见多识广的村长李怀仁,也暗竖大拇指,特意和王道玄扯了半天关系。 至于李衍,同样忍着悲痛忙里忙外。 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暂时忘掉悲伤。 至亲之人皆去,天地间只剩自己孤身一人独行。 这种凄凉,他前世已经历过一次,因此这世即便日子寡淡,也要窝在村里陪着爷爷。 头七那晚,他甚至开启神通守了一晚,希望能闻到爷爷熟悉的味道,可惜什么都没等到。 就这样,浑浑噩噩办完丧事,已又过了一月。 ………… 此时已是农历八月,天气开始转凉。 轰隆隆! 伴着秋日闷雷,小雨淅淅沥沥落下。 “这建神楼的科仪,耗费可不少…” 王道玄手持笔墨写写画画,“香烛、裱纸、笔墨朱砂…至少都要在玄门大教庙坛上供奉个五年,当然,咱们就得银钱去购买。” “这些一次性的法器还在其次,要想成功,好点的镇坛法器也得借,还得找到上好的风水灵窍。” “越是名山大川,洞天福地,先天罡气聚拢的势越强,成功机会也越大,贫道认识咸阳城隍庙祝,由他介绍,可在太白山洞天道场办法事,但该掏的钱也不能少了…” 说着,苦笑了一声,“我玄门正道中人,讲究的是积累阴德,但这一步一重天,是道道也少不了钱啊。” 李衍有大罗法身,已不怕存神消散。 王道玄不知这一点,自然是替他着急。 李衍见状摇头道:“道长无需担忧,我如今神通已经稳定,慢慢来吧,心急反倒会坏事。” 哗啦啦! 就在这时,院外推门声响起。 沙里飞顶着蓑衣斗笠,从风雨中而来。 “好事好事,总算过了…” 他的脸上满是喜悦,胡乱把蓑衣脱在门外,便阔步冲了进来,眉飞色舞道:“我打听到了,那陆员外的小妾和赵城,前些日子忽然将田地全都卖掉,听说还坑了好几家一笔定钱,人已消失无踪。” “想必这件事过去了!” “应该是过去了…” 王道玄微微沉思,也点头道:“走时坑钱,这是不留后路,那些人恐怕已经远离关中,只需小心点就没事。” 不怪他们如此谨慎。 混江湖的都知道,能够调动如此大的力量,几个关中的大刀匪都为其卖命,幕后黑手可谓是权势滔天。 捏死他们,和捏死蚂蚁没什么两样。 “事情过去了就好。” 沙里飞一脸兴奋,“待在这村里,可把老子闷坏了,有二位的本事,加上我沙里飞的人脉,何愁不发达。” “要不,咱们直接去长安?” 他三人,已计划合伙做些买卖,吃玄门这碗饭。 王道玄有李衍配合,一些活终于敢接。 而沙里飞脸皮厚嘴滑,又熟知各种江湖规矩,最适合到处打探消息,接点油水厚的活。 当然,玄门这碗饭也没那么好吃。 和江湖中一样,响了蔓儿才会有人找你。 “长安?” 王道玄哑然失笑道:“你可知那长安是什么地方?昔日大唐王朝,乃是天下玄门荟聚之地,奇人异士众多,叶家法师孤身入长安,闯下偌大威名,流传千古。” “即便如今京师北移,长安也仍旧是玄门重镇。” “玄门正教、各州法脉、左道邪派,厉害的人物不知有多少,当真是卧虎藏龙,咱们根本没资格。” “去咸阳吧。” 李衍忽然开口,眼神清冷望向窗外。 “王道长的家在咸阳,地面上熟。” “况且,我也有些事要弄清楚…” ………… 咸阳,城隍庙附近老街。 经营香烛和红白喜事的这些铺子,和其他生意不同,都是等客上门,不会有人到街上吆喝。 “卖棺材,卖棺材,买个大的送个小的…” 谁敢这么吆喝,当天铺子就得给人砸了。 不仅如此,就连说话也有讲究。 比如有人上门买棺材,得说您是帮谁张罗? 而且有人定了棺材,哪怕是放个几年,也得给人保管好,客人没通知,不能主动上门送。 还有一些禁忌,更是不能随便违反。 因此,这条街上的生意并不那么红火,尤其是这两日阴雨连绵,相熟的掌柜们便凑在一起下棋聊天。 “哎,听说没,王老蔫回来了。” “他不死了吗?” “没有,听人说外出定棺材,正好躲过一劫。” “这瓜怂,倒是有狗屎运。” “不止呢,听说还弄了两个人,这两日正四处打听,张罗着想接些买卖。” “呵呵,就凭他那两下子…” 街上的几个掌柜,言语之间皆是嘲讽。 他们经营相关买卖,也算半个内行,知道不少玄门行当,甚至跟一些术士也有所联系。 帮忙介绍买卖,也能抽一笔提成。 王道玄是玄门中人,他们当然知晓,但嘲笑起来说的话,却一个比一个难听。 并非有什么仇怨,而是人心。 嘲笑一个落魄的玄门中人,会让他们觉得心里舒爽,说话也硬气了那么几分。 门前,一人打着雨伞经过。 听到几人谈话,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并未理会。 来者,正是李衍。 回到咸阳城已有七八日,他们将王道玄的老宅简单收拾了一番,住下后就开始四处打探消息。 可惜,玄门的生意也没那么好做。 大人物有什么事,通常会直接找太玄正教,差一点的,也和那些名声鹊起的法脉弟子有所联系。 而不少乡村,也有巫婆神汉坐地。 那是他们的地盘,除非碰到解决不了的事,否则不会允许外人染指,弄不好就要来一场斗法。 玄门争斗,血腥程度毫不逊色于江湖。 唯一的不同,就是很少被普通百姓看到。 李衍也不着急,每天在各个茶馆酒楼之间厮混,一是打听谁家有事,二便是收集神拳会周蟠的信息。 长安城内,父亲死的那家青楼已付之一炬。 如今唯一的线索,就是当时行为可疑的周蟠。 但周蟠可没那么好对付。 这老猴子不仅功夫已练到了化劲,在咸阳城黑白两道通吃,手下还有大帮弟子,街面上的混子也都听其吩咐。 要想逼问出什么,必须找到合适时机。 沉思间,李衍已回到了问道馆。 “生意来了!” 还没进门,就见沙里飞急火火从街上跑来。 回到小院内,面对二人的目光,沙里飞满脸得意道:“怎么样,还是得我沙里飞出马!” “有个华阴来的戏团子,计划在咸阳城设棚立杆,里面有个人,正好与我相熟,他们有事要请玄门中人帮忙。” 李衍眼睛一亮,“皮影戏班子?” 华阴那边的班子,大多是老腔。 老腔和秦腔虽然都来自关中,却不是一回事。 秦腔源于西府,老腔来自东府。一个属于传统戏,而另一个属于皮影戏。 他在蓝田县见过一次,有趣的很。 “是啊。” 沙里飞眉飞色舞点头道:“这趟活,银子或许不多,但你们也知道,戏团子都是柳家门的人,事情办好了,这名声不就来了么?” 王道玄抚须道:“好事啊,他们要做什么?” 沙里飞嘿嘿笑道:“听说是想装脏,请神。” 王道玄听罢,顿时面色一变, “这活,不能接!” (本章完) 第31章 皮影春风班 第31章 皮影春风班 “啊这…为什么啊?” 见王道玄断然拒绝,沙里飞一脸疑惑。 就连李衍,也看向了道人。 他这段时间,跟着王道玄了解了很多玄门知识。 “装脏”本是传自佛门,每当佛像落成时,都要装上象征性的内脏,加上种种仪轨,使得佛像更有灵性。 装脏法门众多,每一派都有严格传承,且过程复杂。 比如装脏前清净法,佛像内部需清理后以薰香薰之,再以红水涂洒,最后以松脂乳香薰之。 比如中脉的选材,五色宝石的配合,甚至对进行装脏的僧侣,都有种种严格规定。 佛道在神州扎根后,建造佛像免不了聘请玄门懂行的工匠,这种法门也逐渐流传盛行。 因为此法若使用得当,更容易汇聚神罡。 却不知王道玄为何如此忌惮。 望着二人目光,王道玄抚须摇头道:“装脏请神,没什么大不了,每个戏班子几乎都会做,有的甚至传承百年,香火神罡旺盛,中元节给鬼神唱戏都毫无忌讳。” “但这刚来的皮影戏班子,却绝对有古怪。” “咸阳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戏班子也有十几个,他们想要立足,免不了要使点手段。” “请神?恐怕是想请其他东西吧…” “况且皮影戏班子还不一样。其他戏班子,乃是拜老郎神,皮影戏拜的是汉大方士少翁。” “相传汉时武帝思念亡妃李夫人,李少翁便制作李夫人皮影,涂上色彩,并在手脚处装上木杆。入夜,围方帏,张灯烛,武帝看后龙颜大悦,故少翁这位玄门高手,自此成为皮影行的祖师。” “所有戏剧,都源于娱神,尤其这皮影戏,大多是演许愿戏、还愿戏、求雨戏、祭祀戏、驱邪戏等,岁时节庆、堂会庙会、红白喜事时演出,规矩禁忌繁多,他若请了其他东西,恐怕麻烦更大。” “万一出事,肯定死人!” 一番解释,两人恍然大悟。 沙里飞抓了抓脑袋,骂道:“贼怂的,怪不得我一提,那老面团就主动凑了过来,估计是其他家不敢接。” 这家伙脸皮贼厚,即便说漏了嘴,也毫不在意,眼轱辘一转,嬉笑道:“道长您看,反正也是他们请神,咱们办成事就行,至于今后会怎样,也和咱们无关…” “不行。” 王道玄直接摇头,“贫道过不去这坎,若真出了人命,后悔也来不及了。” 李衍也开口道:“就按道长说的办吧。” 从见面开始,他就看出王道玄是个什么人。 道人心存赤诚,即便想挣钱,也要取之有道。 身为玄门中人,混到如此落魄,不是没有原因。 咚咚咚! 就在这时,院外敲门声响起。 三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白发黑衣老者站在院门外,望着他们以手叩门,油纸伞下是一张凄苦面容。 “敢问,是王道长吗?” “周班主?” 沙里飞先是疑惑,随后脸色就变得不好,“这‘老白面’嘴倒是快。周班主,恐怕我刚出门就被你盯上了吧?” “一路跟着,我都没发现,好身手啊…” “老白面”是沙里飞熟人,也是这戏班唢呐手。 沙里飞没想到,自己只是刚提了一嘴,事情还没落定,这班主就跟着上了门。 更让他觉得难堪的是,自己也算是老江湖,什么时候被盯上了都不知道,这不在李衍二人面前丢脸么? 王道玄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对着那周班主诚恳道:“这位居士,贫道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们这行行走江湖,靠的还是真本事,借鬼神之力必受其害啊…” “老朽知道。” 周班主叹了口气,脸色更加发苦,“还请道长听老朽把话说完。” “老夫周康年,班子叫春风班,在华阴也是百年的字号,挣了些家底,想着先来咸阳扬名,随后去往长安。” “此事也都怪老夫那逆子,不知江湖险恶,刚到咸阳,便被人设计赌博,欠了一大笔钱,回来后无颜见人,半夜偷偷上了吊。” “老夫平日娇惯,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咎由自取,但班子里的老老少少却是无辜,又被铁刀会逼上门来,不还清账,一个也不能走。” “老夫知道此事危险,愿一力承担因果,若真出了事,死我一个便是,只求能解如今劫难…” 一旁的李衍听到,眼中精芒闪烁。 周蟠那老猴子,门徒众多,良莠不齐。 其中有两个,本就是街面上的泼皮,学拳得了真传后,纠集咸阳城的混子和城狐社鼠,各自成立两个帮派,铁刀帮和白猿帮。 有神拳会撑腰,势力不断扩张,已成了咸阳城黑道魁首,各自占据东西二城,干的都是欺行霸市的买卖。 路子不正,来钱快。 神拳会成立后的宗旨,本有庇护乡邻一项,但这两个徒弟不断上供,周蟠的老猴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时惹了江湖同道,甚至会亲自出马摆平。 因此,这两个帮派也就日渐猖狂。 春风班初入咸阳,自然被这些人盯上。 另一边,见王道玄还在犹豫,那周班主顿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道:“道长,求您出手相助。” “我知道有一法子,能将厄运全聚于我身,只要班子里的老少能脱此劫难,老夫死也无憾!” 这周班主能跟在沙里飞身后不被发现,身手自然不错,已练成暗劲,虽年迈气血衰竭,但也算好手。 没想到,却被逼迫至此。 “老班主仁义。” 王道玄叹了口气,“伱的意思我明白,事逼人,身不由己,但你可得想好了,万一出事,可就不是魂飞魄散那么简单啊。” 周班主一喜,咬牙道:“还请道长出手。” “不急。” 王道玄没急着答应,平静道:“先去你们班子看看,周班主可在外等候,我们收拾一番就走。” “好好!” 周班主也是看惯人心,知道这王道玄是有意支开他,但别人肯答应,已是万分感激,哪还敢多言。 他刚出门,沙里飞便脸色一苦,低声道:“哎呦,道爷啊,鬼神忌讳还在远处,这恶人可就在眼跟前。” “你之前不同意,怎么现在又同意了?” 王道玄尴尬摇头,“这…贫道心软了。” 沙里飞正要继续劝,一旁的李衍却开口道:“既然要响蔓儿,哪还有怕事的道理,这活可以做!” 沙里飞一听,就知李衍恐怕想从这铁刀帮上找口子,对付周蟠,心中不由得哀叹。 一个倔,一个疯,自己真是倒了血霉。 有心想要离开,但想起自己这一辈子风风雨雨,还是一屁股饥荒,怎愿意重新回去当那麦客首领。 “罢了,干就干!” 想到这儿,他也是咬牙发了狠。 “不急。” 王道玄摆了摆手,沉声道:“我曾听闻皮影门中有一类邪道,乃是以人皮为具,人逼到绝处,佛魔尽在一念间。” “衍小哥,到时看着点,若他们已做了邪法,那咱们转身就走,直接报官!” “行。” 打定主意后,三人便收拾东西出了门。 那周班主自然是一脸惊喜,在前方引路… ………… 出了门,在周班主的带领下,他们一路穿街过巷,不知不觉来到了咸阳城西北角。 这里,已到了马王庙附近。 马王庙里供奉的是马王爷,玄门灵官大元帅之一,很多地方都有,且香火旺盛。 当然,这里也是办理马证和咸阳骡马市所在,下了雨,地面泥泞不堪,加上牲口的味道,着实难闻。 咸阳城的有钱人家,自然受不了这味儿。 所以这里居住的,大多是贫苦百姓。 春风班驻扎此地,可想而知多么落魄。 三人在周班主的带领下,转入一条老巷,两侧民居皆是破破烂烂,污水横流,古老的青石板上沾满烂泥。 没走多久,前方就出现一个大院。 看样子曾是车马店,不过已经破破烂烂。 外面零零散散站了十几个人,皆是满脸横肉,衣服也不正经穿,有的光着膀子露出刺青,有的小帽旁簪着。 个个怀揣利器,言语之间污秽不堪。 而李衍此时却停了下来,眼神有些玩味。 这帮混子的首领,竟是个熟人。 正是在他手下吃过亏的孟海成! (本章完) 第32章 冤家路窄 第32章 冤家路窄 “哎呦,怎么是这瓜怂!” 沙里飞显然也看到了,本能地缩脖子含胸,却见前方李衍腰杆笔挺,且左手扣住了刀柄,顿时脸色一苦,也直起了腰。 “诸位,我回来了。” 周班主哼了一声,就准备带人进院。 旁边一名坦胸露乳的胖子见状,顿时嬉笑道:“哟,周班主果然是信人,哥几个本想着,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进去呢…” “起开!” 话音未落,旁边就伸出一只手,见他扒拉的一个趔趄。 胖子正要骂,但看到是谁,顿时闭上了嘴。 动手的,正是孟海成。 他看着李衍,眼中满是喜悦,“好小子,不是冤家不聚头啊,狗日的,还想着去找你呢!” 李衍淡淡一瞥,“不服,还想过过手?” 听到二人说话,周班主顿时诧异。 他没想到,这王道长身后的年轻人,也和铁刀帮有过节。 “跟你过个屁的手!” 孟海成脸一红,骂道:“也不看看咸阳是什么地方,兄弟们,先把这小子给我弄趴下!” “海哥,好勒!” 一众混腥子顿时围了上来。 “哎哎哎…”沙里飞心中一慌,叫道:“孟海成,伱小子还要不要脸,想以多欺少,还讲不讲江湖规矩!” 孟海成不屑道:“规矩?你也配!” 唰!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人影直冲而来。 正是李衍突然暴起,并且左手前撑,右手下探。 “还来这招!” 孟海成看到,顿时火大。 上次李衍便是用的这架势,让他结结实实吃了一记顶心肘,撇下手里的麦客,狼狈而逃。 他知道,自己在麦客这行,是彻底混不下去了。 别说同行嗤笑受不了,就单单半路丢下麦客离开,无论什么原因,今后也没人再敢跟他。 至于李衍想的找周蟠出头,纯粹是多操心。 自己师傅什么人,孟海成再清楚不过,教训了李衍还好说,若知道他吃亏丢了人,肯定没好下场。 因此,他也不敢张扬,甚至怕此事传入周蟠耳中。 思来想去,反正刀客也混不出头,干脆一咬牙,跑到咸阳城,投靠自己师兄,当了个狗腿子。 眼见李衍袭来,孟海成毫不躲闪。 他身子一缩,同时腰身一拧,右手反向搭棚,活脱脱一只蹲在地上的大马猴。 看着可笑,却是周蟠传下的杀招。 若李衍继续使用顶心肘,他就能来一招老猿坠枝,一个翻脚,直取下路,将李衍踹成太监。 若对方变招侧踢,则能顺势来个灵猴缠丝,将敌人眼睛抓瞎,脸蛋撕得稀巴烂。 总之,下中上三路都有变招,个个凶狠凌厉。 这次有了防备,哪会吃上次那种亏。 然而,李衍探下腰间的手,却忽然握住刀柄,随后突然变招,猛然一抖。 锵! 刀如寒光,撕破雨幕。 关中快刀岂是等闲,孟海成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刀,只觉锋刃微寒,紧紧贴着脖子,已经割破了皮。 而在众人眼中,却是一幅可笑场景: 孟海成蹲在地上,像是李衍正挥刀杀猴。 再次受辱,孟海成怒道:“比试拳脚,你却动刀,不讲规矩!” 李衍眉毛一挑,“规矩…你也配?” “你…” 孟海成一听,顿时气得脑瓜子都嗡嗡的。 还没等他说话,便面色一变,跌跌撞撞后退。 却是李衍持刀而行,逼得他接连后退,进入院中,随后扭头平静道:“谁敢跨过此门,这颗脑袋就送他了。” 可惜,这番话并未吓退外面的铁刀帮众。 这些个家伙,虽说不像刀客,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但一个个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主。 前朝之时,大兴称他们为“喇虎”,金帐汗国则称“无籍之徒”,各种组织通常叫“无命社”,皆是亡命之徒。 就像如今津门那带,“锅伙”动辄抽签死斗,什么跳油锅、三刀六洞,扎眼珠子,皱一下眉毛都不算好汉。 关中人生、蹭、愣、倔,自然不遑多让。 当即就有一汉子上前,一只眼大一只眼小,摇晃着手中短刀,横脖子瞪眼道:“呦,动刀子啊。” 说罢,指着自己的脖子。 “来来来,把人放了,照这里来,弄死我算你是条汉子,兄弟们,都给我瞧好了!” “哈哈哈…” 一帮混子哈哈大笑,毫不畏惧。 刀客,他们可是见多了,自然有对付的法子。 这个办法就是耍赖! 大宣朝律法森严,无论江湖还是玄门中人,全都一视同仁,杀了人立刻会被通缉悬赏,尤其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至于他们,则毫不畏惧。 一来有铁刀帮撑腰,官面上都撒了银子。 二来他们可是有欠条,又只是蹲在门口,即便到了衙门,也不会吃亏。 碰到刀客,他们就一个想法,死了算我倒霉,今后你也别想好过,不光官府通缉,帮里也会出红。 但若弄不死我… 嘿嘿,今日就是扬名之时! 游走于黑白之间,岂能没有手段。 碰到这浑人,李衍也懒得废话,呵呵一声冷笑,手腕用力,刀锋顿时嵌入肉中。 孟海成的脖子,顿时血流如注,染红了小半截身子。 “别别别!” 孟海成此刻已吓得脸都白了,只觉头皮发紧,尖叫道:“都别上来,这家伙是个疯子,你们想要我命吗?!” 外面的铁刀帮众们闻言,不再上前,但看向孟海成的目光,已满是嘲讽。 这家伙是帮主师弟,死了也不好交代。 没想到平日里吆五喝六,关键时刻却是个怂包。 面对这帮浑人,李衍也懒得理会。 他们的处世原则,和江湖中人完全不同,看似蛮横,不过是耍无赖,仗着律法压江湖人,又借着拳头欺负寻常百姓而已。 若是在荒野无人之地,没有律法撑腰,早就一个不留,杀得干干净净。 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院内之人。 只见从那破烂的大宅子内,哗啦啦涌出一大堆人,男女老少皆有,大多是没什么功夫的普通人。 有满脸泪痕的丑丫头拎着扫帚,有年迈乐师哆哆嗦嗦提着短刀,甚至还有孩子拿着木棍。 当然,年轻人也不少,个个怒目而视。 李衍一看,就知道周班主为何空有一身功夫,面对这些混子,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皮影戏班子,一般来说要有演唱,提影、器乐。 有时演唱会兼职器乐,边拉边唱,加上专职提影的,两个人就能凑一个班子,到庙会上演出。 显然,这春风班是个大团子。 除去艺人,恐怕连他们的家眷孩子都带着。 这也是无可奈何,这些年土地兼并严重,神州之人安土重迁,若非没了地,哪个愿意拖家带口行走江湖。 “没事没事。” 这一连串变故,虽让周班主措手不及,但还是强自镇定,开口道:“这是我请来的王道长,你们先回去,别跟着凑乱子。” 说罢,又看向李衍,欲言又止。 他也是无奈,没想到找来的救星,同时也是灾星,一言不合就动刀子,还和铁刀会有梁子。 到时这愣头青爽快了,拍拍屁股就能走,大不了躲一阵子,但他们恐怕就要面对铁刀会的报复。 想到这儿,周班主已彻底没了应对之策。 而王道玄见状,眼神也稍微缓和,点头道:“周班主放心,一码归一码,你们的事,贫道接了。” 看到这种情况,他心中疑虑已少了大半。 这一大家子有老有少,怎么看都不像是剥人皮,玩邪路子的妖人。 即便如此,他还是看向了李衍。 李衍一手拎刀,一手捏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周围百米内的气味顿时涌入鼻腔,随后便用阴诀关闭。 里面箱子里的皮套味道,全是来自牲畜。 戏班子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阴邪之味。 他对着王道玄点了点头,便忽然抬脚,挑起地上一块石头,随手接着,扔过院墙。 这手飞蝗石的功夫,江湖上人人都会。 他家里曾放过一段时间羊,抬手就能击中羊角,让其归队,因此练的还算娴熟。 “哎呦,你个瓜怂!” 石头飞过院墙,后面顿时传来惨叫声。 却是有混子想从后面翻入院墙,随便挟持个戏班子中人,交换孟海成,结果被李衍发现。 李衍嘿嘿一笑,拎着刀柄拍了拍孟海成的脸,淡然道:“这事,你想今天了,还是过几日再了?” 孟海成咬了咬牙,“今日了怎么说?” “简单!” 李衍眉毛一挑,“我先宰了你,在将外面的杂种们杀个干净,然后被朝廷通缉,到其他地方躲躲。” 孟海成咽了口唾沫,“过几日了呢?” 李衍抬眼道:“那就按武行的规矩,等这边差事结束,我出手,你随便找人,擂台生死斗!” 碰到这种情况,孟海成也没得选,但还是放了句狠话,“行,到时你可千万别跑。” 李衍嗤笑,“李虎的儿子,在周猴子的地盘上跑了,你们乐意,小爷我还不乐意呢!” 说罢,一脚将孟海成踹出门。 孟海成毕竟是有功夫在身,出门一个趔趄,就站稳了身子,转身吼道:“小王八羔子,三日后,老子给你收尸!” “我们走!” 说罢,便转身带人离去。 待他们走后,李衍才扭头道:“沙老叔,去,放出风声,说李虎的儿子来了,这擂台,他们想不打都不行!” “懂了!” 沙里飞顿时了然,急匆匆冲了出去。 听他处理完,王道玄才点了点头,对着周班主说道:“明日应该会雨停,周班主尽快准备好东西。” “明晚,咱们就去乱葬岗!” (本章完) 第33章 乱葬岗丐子窝 第33章 乱葬岗丐子窝 “蠢货!” 啪! 伴着一记响亮耳光,孟海成摔倒在地。 血水混着断牙掉落,地面尘土更是灰扑扑沾了一身,加上颈部渗血的绷带,使他看起来异常狼狈。 然而,孟海成却连大气都不敢喘,连忙爬起跪在地上,额头满是冷汗。 这里是一间规模不小的铁匠铺。 外面的大院有一排破旧打铁炉,炉火通红,满地散落着铁渣和煤渣,一群汉子赤裸着上身,手中大小锤交替砸下。 叮!叮!当!当! 伴着刺耳的打铁声,火星四溅。 而在内院,一帮打扮各异,浑身刺青的汉子或站或蹲。昏暗烛火下,一个个面容狰狞。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汗味、烟草味和多日没洗衣物散发的酸臭味,相互交织,令人作呕。 这里正是铁刀帮驻地。 内院台阶正上方,太师椅上坐着一名汉子。 这汉子身形异常高大,胡子拉碴,皮肤黝黑,五官也是极其粗犷,看起来很是威猛。 但他却偏偏穿了件大红袍,还不正经穿,右臂和肩膀裸露在外,黝黑的皮肤上纹着一条黑虎。 其头戴小帽,耳边簪,显得不伦不类。 此人正是铁刀帮帮主郑黑背。 他原本是咸阳城铁匠,自幼生得神力,学习家传通背拳,又性格火爆,纠结一帮好事之徒,时常与人斗殴。 一次得罪人,被关入大牢收拾了几天后,他便开了窍,磕头拜入周蟠门下,随后成立了铁刀帮。 西城远没东城繁华,但他这铁刀帮欺行霸市,几乎垄断了城中铁匠行的生意,因此油水颇为丰厚。 此刻,郑黑背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核桃,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孟海成。 “知不知道,是哪里犯了蠢?” 孟海成暗中叫苦,“不该答应打生死擂。” 他也是老江湖,离开后才发现上了当。 自己这一方人数占优,当时就该直接反悔,一拥而上将李衍砍死,到时谁又知道这李虎的儿子在咸阳。 可惜,当时真是怕了。 又去想起李衍那双眼睛,至今后心仍在发凉。 “哼!” 上面的郑黑背不知他心中所想,冷声道:“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就把你玩的团团转,怪不得混到这地步。” “他算什么东西?乱刀砍死就罢了,到时随便叫个人顶罪,如今倒好,成了武行擂台斗,无论胜败,打的都是师傅的脸!” 孟海成这下更怕,咬牙道:“要不,我现在就带人去把他活剐了!” “晚了!” 郑黑背淡淡道:“如今这咸阳道上,都在谈论此事,你现在去把人宰了,还不是弄笑话吗?” 孟海成无言以对,心中更是叫苦。 早知道,当初就装作不认识那小子。 而上方的郑黑背,则沉思了一会儿,扭头看向旁边,语气变得柔和许多,“尤大师,听说那小子跟了个玄门道人,你可知他们要做什么?” “无非是请神罢了。” 说话的,乃是一名中年男子。 他的相貌口音和关中之人完全不同,带着江左那边的特征,身着黑袍,披头散发,留着八字长须。 更古怪的是其额头,用朱砂画着一个太极。 此人名叫尤老四,是个来自江左的术士,擅用魇咒之法,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到处躲避。 郑黑背知道后,便暗中将其收留。 这些年,他的几个对手横死,就是这尤老四搞的鬼,郑黑背对其极为倚重。 只见术士尤老四轻捋长须,嗤笑道:“那道人叫王道玄,本事一般,所做无非是想请阴神,庇护他们接一些狠活。” “请阴神,少不得要去乱葬岗,估计就在明晚。” “而乱葬岗,是那帮西行丐子的地头,帮主叫人说一声,做法的时候捣些乱,那帮人就难逃死劫。” “到时人都死了,还打个屁的擂!” “尤大师好主意!” 郑黑背沉思了一下,“二狗,伱去一趟,记住客气点,那帮乞丐有点邪乎。” “是,大哥!” 一名尖嘴猴腮的汉子越众而出。 “且慢。” 术士尤老四忽然开口道:“你就这么去,保管人都看不到,还会搭上一条小命,我告诉你怎么做……” “多谢大师指点。” 二狗仔细记下,抱拳离去。 …… 铁刀帮的驻地在咸阳东城。 尖嘴猴腮的汉子二狗出门后,便骑了一匹快马,穿过常平仓,路过马王庙,打西北门出了咸阳城。 相对于南边的古渡口,北门这边着实荒凉了许多。 秋雨中,高大的牌坊孤零零矗立旷野。 泥泞的官道上偶有百姓,皆是附近村子的人。 二狗头戴斗笠,策马飞奔。 临近傍晚时,来到了一座小山附近。 或者,也提不上是山。 关中平原四面环山,无论是南边的秦岭、终南山,还是东边的华山、骊山,亦或后方的梁山等山脉,都比眼前这小土丘不知高了多少。 但这里的知名度,却一点也不逊色。 无论战乱、饥荒、瘟疫,亦或是江湖中人厮杀,偌大的咸阳城中,每天都有不少无主尸体。 这些尸体,自然不能随意抛弃。 即便那刑场砍头的犯人,也会有人填埋。 而这个工作,则被交给了西行丐帮。 他们可不会好生安葬,大多是随便弄个草席子裹了,除非碰到善人捐赠,会用点些狗碰头的薄皮棺材。 也不管什么风水,在山上随意掩埋。 这个地方,就是咸阳乱葬岗。 不知多少年的积累,山上到处都是无主的孤坟,各种凌乱老树盘踞,乌鸦乱飞,还有成群的野狗游荡。 秋日雨幕中,昏昏暗暗,好似幽冥。 咸阳城的普通百姓,可没人敢来这个地方。 即便这铁刀帮的汉子二狗,见此场景也是心中发毛,忍不住啐了一口,暗骂道:一帮流脓的贼怂,偏偏住到这鬼地方…… 当然,他也只是敢心中腹诽。 咸阳城的丐帮,从来就不好惹。 自从多年前那场大旱瘟疫,弥勒教造反后,丐帮窝子就搬到了这山中,行踪十分诡异。 说是为躲避兵灾,但太平了也没搬回去。 也有人怀疑,他们和弥勒教暗中有了勾结,甚至咸阳的一名武骑尉,也暗中派人探查,随后率军搜索,试图立个功劳。 然而,始终一无所获。 渐渐的,人们也就习惯了乱葬岗上乞丐窝的存在。 但在江湖上,关于这些乞丐的传说却更多。 比如他们会迷人魂魄的异术,常和城中的人牙子勾结,拐卖妇女儿童…… 比如他们会耍蛇弄蝎,甚至能指挥这里的野狗… 有几个江湖刀客,就是得罪了丐帮,不明惨死。 总之,这帮乞丐邪性的很。 此时临近傍晚,夜色已黑,加上秋雨湿雾,光线很是暗淡。 二狗心中发毛,下马后提起一盏灯笼,小心翼翼前行,时刻左顾右盼,注意四周动静。 望着周围数不尽的无主孤坟,即便他是个三刀六洞都不眨眼的主,也只觉得头皮发紧,汗毛都竖了起来。 “汪!汪!汪!” 刚走上山道,野狗的咆哮声就响起。 黑暗湿雾中,出现一对对血红的眼睛。 锵! 汉子吓了一跳,连忙拔出腰间佩刀。 乱葬岗的野狗群,在咸阳城传说中也是恐怖存在。 这些家伙以死尸为食,凶气十足,甚至有人看到,它们曾攻击群狼,吃个人自然不在话下。 想起那尤大师的叮嘱,二狗即便心中恐惧,还是连忙将刀收起,抱拳高声道:“同饮一江水,共享万年青,在下陆二狗前来拜香,还望诸位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远处便响起训斥声。 伴着野兽奔跑声,那一双双红眼迅速消失。 二狗看得心中暗凛,这帮乞丐果然会驱野狗。 很快,雨雾中又出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也没提灯笼,驼背弯腰,沉声道:“贵客打哪儿来?” “秦王旧都城。” “可知江湖轻重?” “共计四斤二十三两五钱四分九厘八毫!” “何为四分、九厘、八毫?” “四海、九江、八河也。” “同道在哪儿发财啊?” “不敢,跟着郑大爷混饭吃。” “走吧。” 一番江湖暗语,大致已摸清底细,前面的人影终于打起灯笼,却是一位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老丐。 二狗松了口气,紧随其后。 一路上,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盯着自己,却也不敢多看,暗道这帮乞丐果然邪性。 终于,进入山中后,前方隐隐出现火光… (本章完) 第34章 请神的规矩 第34章 请神的规矩 火光出现,黑暗中带着暖意。 二狗先是松了口气,但看到眼前场景,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只觉后背冰凉,手脚发软。 前方是座山谷,面积并不大。 靠近山谷后方有座山神庙,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几名身强力壮的乞丐在外把守,个个浑身油腻,长满脓疮。 而在破庙周围,则是大大小小的帐篷。 处处篝火,架起一口口大锅。 至少数百名乞丐汇聚在此地。 年迈的白发苍苍、形容枯槁、两眼发白,蹲在那里如同一具尸体,没有半点生气… 年幼的不过七八岁,个个破衣烂衫,脸蛋漆黑,一些甚至还有残疾,围在大锅前奋力煽风… 这些西行乞丐做饭,也有自己方式。 他们将所有乞讨来的食物集中,无论是馒头包子,还是一些发霉的饼子,甚至酒楼的剩菜,全都倒进一锅大锅中进行熬煮。 很多东西都酸了,散发的味道可想而知。 即便如此,乞丐们还蹲在火边咽着口水。 让二狗发毛的,则是另一头。 在那边有块空地,身强力壮的乞丐全都集中在此,人人手中拿着打狗棒,围成一个大圈,不停敲击地面。 空地中央,一只野狗四处乱窜。 这种乱葬岗的野狗,吃死人肉,吃的两眼血红,体型不输于饿狼,脑袋上还有经年累月撞棺材磨出的大包,可谓是凶悍至极。 但如今,却惊慌失措,发出阵阵呜咽。 在打狗棒密集的敲击声中,它似乎迷失了心智,鬼打墙一般绕着圆圈,就是不往外跑。 而在其周围,则是一条条毒蛇,抬着脑袋张开獠牙,发出嘶嘶的声音,找空就给那野狗一下。 很快野狗就中毒倒地,僵硬颤抖。 而周围毒蛇则一拥而上,顺着其口腔七窍钻入… 二狗哪见过这诡异景象,立在原地,手脚冰凉,一动也不敢动。 “走了,等什么?” 前方带路的老丐看到,便是一声呵斥。 “是是。” 二狗连忙跟上,缩着脖子很是低调。 亦步亦趋,跟随老丐进入破庙。 “大爷,人来了。” 老丐躬身禀报,随后退到一旁。 二狗咽了口唾沫,偷偷抬眼打量。 只见原本矗立神像的石台上,山神爷的雕像早已被搬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肥头大耳的乞丐。 他体型硕大,袒胸露乳,肚子上的肥肉堆了一层又一层,光秃秃的脑袋油光锃亮。 侧躺在上面,身上同样长满了癞疮。 此人,正是咸阳西行的丐头。 他为人神秘,很多年前就已在咸阳扎根,也很少与城中帮派打交道,乞丐们都称其为山爷。 一股刺鼻的臭味涌来,二狗恶心的想吐,但哪敢露出半点异样,恭敬拱手道:“小的见过山爷!” “嗯。” 丐头山爷极其肥胖,眼睑鼓的和灯泡一样,即便努力睁眼,旁人看到,也好像只是开了条缝。 他打量着下方二狗,不咸不淡道:“铁刀帮,帮主是那老猴子的徒弟吧?” “我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来此作甚?” 二狗连忙拱手,也不废话,开口道:“帮主想请您出手对付几个人,都是外地来的,不懂规矩…” 将事情经过说了一番后,他又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谄媚笑道:“对您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这是孝敬您的。” 这些银票总共有三百两。 说实话,比从春风班主儿子那坑来的多。 但是到如今,已不是钱的问题。 郑黑背宁愿些银子,也要将这件事情平息。 丐头山爷瞥了一眼,似乎毫无兴趣,摆手道:“走吧,穷家门的留不住钱,更不是别人的打手。” “这…” 二狗急了,“山爷,都在咸阳混饭,低头不见抬头见,您顺手帮个忙,铁刀帮一定会记着您这人情。” 丐头沉思了一下,“人不人情的无所谓,银票也拿走,但你们要帮我找一个人。” 二狗有些疑惑,干笑道:“山爷说笑了,您的徒子徒孙遍及整个咸阳,论消息,恐怕比我们还灵光吧。” 丐头淡淡道:“穷家门的,又不是荣家门的老贼,祖上的规矩,就是不能进门,走千家,串万户,也只敢在别人门口转悠。” “况且有些地方,我们刚靠近就会被轰走。” 汉子顿时了然,“您要找什么人?” 丐头山爷缓缓起身,抓了抓油腻的大肚皮。 “几个月前,城外古水村被刀匪袭击,整个村子付之一炬,你可曾知道?” “小的知道。” 汉子笑道:“那件事是内贼勾外匪,可笑的是,那陆员外的小妾还大肆卖地,同时坑了几家,当真是手段了得。” “您要找她?” “实不相瞒,这肥羊我们也在找。” “不是她。” 丐头淡淡道:“是另外一个小妾,如果我没猜错,此刻还藏在这咸阳城中!” ………… 正如王道玄所说,次日雨歇,天空放晴。 一大早,三人便到了春风班大杂院。 今日的王道玄,换了一身整洁道袍,家伙事全都放在一个类似书生书箱的背篓中,由沙里飞扛着。 到了地方,春风班的人早已聚齐。 自从昨日铁刀帮的人离开后,就再没有上门,算是睡了个安稳觉,但谁都知道,这事还没完。 不管班主儿子是多么无辜,被人坑害,铁刀帮做的那些借条,可是滴水不漏,到哪儿都占理。 即便不来骚扰,告到衙门,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生气、无奈、愤怒都没用,现实就是如此。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见着官老爷都要躲着走,哪里比得上这些游走于黑白之间的家伙。 津门那边的锅伙,甚至敢吃仓讹库,从朝廷手里挣安家费! 因此,他们如今也只有一条路选: 唱鬼戏! 这种活可不少,有些地方经常出事,或祖宗祠堂不安稳,还有红白喜事出了岔子,又不到请玄门正教做法事镇邪的地步,就会请人唱鬼戏安抚,酬劳很是丰厚。 而这头一步,就是请来一尊镇得住场的阴神。 看着一脸决然的春风班众人,王道玄暗自叹了口气,面色却越发严肃,“诸位,可知道规矩?” “贫道再说一遍。” “午时出发,晚上到达乱葬岗,找着地方后,所有人净手,在贫道的做法过程中,默唱请神词……” “记住,上山后碰到什么动物,都不可呼其名,老虎为‘大虫’,熊是‘老爷子’,雕是‘座大爷’,刺猬是‘白二爷’,狐狸是‘三太爷’,鬼魅是‘清风爷’…” “贫道也不知会请到什么,因此都客气点,伱也说不定哪个有了道行,生了灵性,来给你捣乱…” “还有,法事过程中,一句话也不能说。” “贫道什么时候说‘来了’,你们便齐呼‘接住啦’,随后立刻下山,无论背后有什么动静,都不可回头…” 王道玄交代的很仔细,不敢有一丝疏漏。 说实话,这种请神的法子,很多戏班子都会,甚至每年都要来一次,而且有说法和兆头。 羊、狗、牛、和善的清风都是吉兆,碰到野猪最好,寓意诸事吉利。 若碰到兔子和飞禽,则代表一年东奔西跑。 当然,他们很多时候都是自己来,听到动物的叫声就跑,也不知请到了没有,有些甚至只是仪式。 而春风班却又不同。 想请来镇场的阴神,又不弄出人命,中间就不能有半丝差错,甚至那些不太明确的禁忌,都要遵守。 王道玄在那里讲解,沙里飞则凑到了李衍跟前,面带愁容低声道:“早晨去了茶楼,听到些消息。” “周蟠那老猴子已入化劲,自然不会出手,但他手底下有几个徒弟,皆练成了暗劲,都想打死你,讨老猴子欢心。” “我还打听到一件事,你父亲李虎在世时,和咸阳府衙的捕头关万彻相交莫逆,不如请他帮忙说和……” “关万彻?” 李衍听到后眉头一皱,随后嗤笑道:“父亲在时,从未说过此人,这么多年也从未登过门,想来即便认识,关系也一般。” “这擂台,只能靠我自己!” “靠你?” 沙里飞气得够呛,“你才多大,即便有潜力,也不过明劲巅峰,人家一抬手,劲力便可贯穿内脏,打得你吐血。” “怎么打,上去找死么?!” 李衍没有说话,而是盯着自己手掌,随后轻轻放在旁边一颗小树上,深吸了口气,猛然一摁。 哗啦啦! 满树枝叶,纷纷落下… (本章完) 第35章 神鼓云雷音 第35章 神鼓云雷音 动作不大,仿佛只是抖腕一送。 然而,效果却宛如老熊蹭树,海碗粗的树干都开始摇晃,树叶飘洒,甚至还有断掉的细枝落下。 “你…你练成暗劲了?!” 沙里飞有些结巴,满眼难以置信。 这个世界,明劲巅峰的特征,便是大筋震颤,筋骨齐鸣,一招一式,都可调动全身力量。 寻常人出手,不懂得如何发力,打出去的劲道至少会损失大半,而常年习武的练家子,同样的力道伤害更大。 人体有骨骼,以肌腱筋膜相连,如木质榫卯结构,看似简单,但精巧而稳固,唯有练出架子,懂得发力才行。 常人只需刻苦训练,基本都能达到,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到了暗劲阶段,重点就不再是骨,而是筋膜。 筋膜如同一张密集的大网,联通全身组织。 通过呼吸鼓荡,内外共振,使得肌腱做极其快速的收缩震荡,便可让劲力更上一层楼。 这便是暗劲的特征:气膜鼓荡,裹筋成圆! 练成暗劲,运动幅度不大,也能产生惊人杀伤力,有的高手轻轻拍人一下,对方回去后便会吐血而死。 好处可不止这一点。 暗劲千回百折,招式变化更加多端。而且相同的杀伤力,用的力道更小,举重若轻,作战的时间也更长。 要想练成暗劲,除了天赋,还要有师傅每天过手听劲,仔细揣摩其中变化,方可成功。 这小老虎一路上可没人教,莫非天赋如妖孽? 沙里飞难以置信,随即就是狂喜,心中一动低声道:“擂台之前,可千万别露,到时我先下个注…” 李衍微微点头,“也替我下一些。” 望着沙里飞那满是兴奋的老脸,李衍却很平静。 这次突破暗劲,纯属巧合。 他这些年来,每日练功,寒暑不断。 但在爷爷去世的那些天,却整日浑浑噩噩,魂不守舍,哪有时间练功? 若非大罗法身,连刚存的神都会消散。 前往咸阳的路上,他又开始练功。 刚开始或许是心急,状若疯魔,又伤了筋骨。 但这一次,却有些不同。 存神之后,让他对身体的感知越发灵敏,再加上有大罗法身守护,无需分心,便可同时存神与练功。 原本,他就已经达到明劲巅峰,只不过父亲已死,爷爷年迈,没人帮他过手听劲喂招,因此才卡到了这一境界。 同时存神,恰好帮他突破。 当然,他只是刚刚练成暗劲,不可能时刻用出,更不像那些暗劲高手,每招每式举重若轻,劲道变化多端。 但有大罗法身配合,大不了到时以伤换伤。 只要碰着一下,就能将对手打残! …… 这番动静,顿时惊动不少人。 王道玄看到,心中明显松了口气。 他与李衍合作,可不止是对方鼻神通的缘故。 有件事,他那日没有半分虚言。 就在李衍来的前一日,他梦到恶鬼缠身惊醒。 这在梦占之中,谓之鬼梦,不祥之兆。商人甲骨卜辞中便有一句:丁未卜,王贞,多鬼梦,无来艰? 要知道,占卜之法玄之又玄,尤其是涉及到更加虚无的命运,即便术数大师也不一定准确。 但玄门中人又不一样,存神之后,大多时候心神安定,若生征兆,必有蹊跷。 有点像武者的秋风未动蝉先觉。 王道玄起来后,心神不宁,便在祖师像前占卜,但连起几卦,都是败运逆转,大吉之兆。 而早晨起来,又见喜鹊衔上门。 这是象占,一种吉兆。 但他心思一动,又起了几卦,却是大凶。 王道玄所有所悟,或许是到了转机之时,祸福难料。 所以那日他本要出门,却待在家中等待。 待看到李衍凤眼龙睛之象,心中已有了计较,言语间一番试探,发现对方尚可交,便传授了法门。 果然,随后的事就起了变化。 先是好事,随后遭遇刀匪,正应了祸福难定之兆。 对于李衍擂台生死斗的决定,他虽觉得没问题,但毕竟对方年幼,心中难免忐忑。 见李衍如今突破,王道玄才松了口气。 春风班的周班主,同样也有些吃惊,望着李衍那青涩的面孔,犹豫了一下,咬牙转身回到屋中。 他踩着板凳,从衣柜上搬下一个老旧的小木箱,吹去表面尘土,双手颤抖地抚摸了几下,随后端着出了门。 “这位衍小哥…” 周班主开口道:“暗劲的练法,可有?” 李衍点头道:“父亲传过。” 暗劲想要裹筋成圆,就不能单纯的习武,毕竟练不到筋膜,更别说深入五脏六腑。 若想提升,靠得是另外的练法。 虎豹雷音、钓蟾功、哼哈二气、鹤鸣音、道门雷音、佛门狮子吼、大云雷音…都是如此。 虽说各家传承不同,但天下间的道理都是相同,以声音的震荡,带动筋膜鼓荡,沁入骨髓脏腑。 红拳同样有秘法相传,便是穿丝音。 拳谚云:一呼一吸,气如细丝,穿肠过肚,气串经络。正适合红拳轻如鸿毛,重如泰山,打人如捏火的特点。 正当他奇怪问这做什么时,周班主端起木箱,不舍地抚摸了一下,开口道:“想必衍小哥看得出来,老夫也练过几天拳脚,学得是家传劈挂。” “老夫功夫一般,但祖上却传下了好东西。” “祖上曾来自咸阳,学得是秦汉战鼓,不仅是当时鼓王,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可惜后来惹了仇家,不得已前往华阴避难。” “先祖得异人传授大云雷音,与战鼓之法结合,创出这一门神鼓云雷音,乃是上乘的练法,便赠予小哥。” 李衍闻言动容,“这…太珍贵了,班主…” 大云雷音,他听父亲说过,乃是佛门秘传。 佛言大云雷音,比普通的雷音更大。 以此为名,足以证明此法不凡,常人难得一见,周班主竟藏有此物,还要赠送,让他都有些错愕。 但话说一半,就被周班主摆手打断。 他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老夫资质一般,那不肖子也先我而去,这东西藏着也没了用。若随意售卖给歹人,又是愧对祖宗。” “小哥昨日可以退走,但选择打生死擂,何尝不是替我春风班挡了灾,而且以你资质,也不算辱没了这法门。” 说罢,就直接将木箱递了上来。 王道玄见状,沉思了一下,也帮腔道:“衍小哥就收下吧,周班主,之前商议的费用就此免去。” 这场法事可不便宜,以春风班如今的状况,倾家荡产才能凑齐,事后还要饿肚子。 如此做法,倒也两全其美。 周班主听到,眼中也露出笑意,叫着徒弟们继续听王道玄讲解法事禁忌。 而李衍,则坐在一旁打开了木箱。 一般来说,这种法门都是薄薄一册,有些甚至只是由师傅口口相传,但里面却有三本泛黄书册。 一本是《劈挂拳拳谱》、一本是《秦汉鼓韵》,而最后一本,才是《神鼓云雷音》。 李衍随意翻了几下,顿觉诧异。 这法门,不仅是呼吸,竟还需要特制铁鼓配合…… ………… 雨后的秋日,天空更显高远。 落日余晖,映照漫天残霞,预示明天又是个晴天。 官道上泥泞不堪,十几人艰难前行。 除去李衍他们,春风班还来了十几人,包括提影、乐班、唱者,甚至还有几个学徒。 至于那些家眷,则留在咸阳城中。 很快,他们便看到了乱葬岗。 队伍中有一男子,长得有些虚胖泛白,正是沙里飞的熟人,乐队唢呐手“老白面”。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远处乱葬岗,眼中满是担忧,“王道长,听说山里还是西行丐帮窝子,那帮人可不好打交道,会不会坏咱们的事?” “无妨。” 王道玄摇头道:“咱们要找的地方,是阴煞汇聚之地,不适合人住,乱葬岗这么大,又是半夜做法,惊动不了他们。” 说罢,便取出手中罗盘,左右看了一会儿,指向乱葬岗西面山坳,“白虎衔尸大凶,玄武垂头大吉,想不到乱葬岗有此古怪形势,从这边上!” 众人虽不懂堪舆之术,但却牢牢记着王道玄的吩咐,来到山下后,所有人就紧紧闭上了嘴巴,相互搭把手,顺着陡峭泥泞的山坡向上爬。 远处,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夜幕笼罩大地…… (本章完) 第36章 夜半拜鬼山 第36章 夜半拜鬼山 哇!哇! 黑夜中,群鸦乱飞。 密林交错,烛火灯笼闪烁。 不知是不是死人埋多了的原因,这乱葬岗上并不荒凉,反倒是绿树成荫,野草分外密集。 阴雾升腾,百米外就看不清人影。 光线昏暗,加上地面雨后湿滑,不时有人摔倒。 队伍中,不乏有胆小者。 他们边走边打量周围,总觉得那幽暗阴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注视着自己,让人头皮发麻。 但想起王道玄的吩咐,还是没人敢开口说话。 李衍,自然是走在最前方。 他左手摁着刀柄,右手拎着一根竹竿。 嗅觉神通的优势,此刻最为明显。 周围雾气浓重,昏暗漆黑,但各种各样的味道,却能通过鼻腔,轻易地进行分辨。 他能闻到腐败树叶、草丛中穿行的毒虫,能闻到数十米外树枝上盘踞的毒蛇,甚至地下几米处钻洞的老鼠,都逃不过他的鼻子。 这黑暗丛林,对他来说与白昼无异。 但更让李衍注意的,则是此地阴煞之气。 咸阳城他也来回转了几趟,那里人气旺盛,再加上千年雄城、众多香火旺盛的庙宇,很适合人居住。 只有几个水井和暗道,隐约有阴气残留。 而这乱葬岗上,阴煞之气却十分明显。 和曾经的冷坛猖兵不同,这是一种冰冷死寂而又腐朽的味道,弥漫在周围各个角落,渗入地下,又沿着根部附着于草木之上。 所以,这里草木异常旺盛,晴天亦有浓雾。 哗啦!哗啦! 随着竹竿挑动,各种毒虫毒蛇纷纷被惊走。 王道玄自然知道他本事,专心探查地形,同时打着灯笼,观察罗盘动向。 风水堪舆这一行,博大精深。 能断风水的,不一定能做风水局。 王道玄各种法门都有涉猎,但大多只是略懂或入门,唯有这风水和占卜是了大功夫研究。 没过多久,他便找好了地方,穿过一片密林,摆手示意众人停下。 这是一片古怪的区域。 靠近密林,却寸草不生,周围还有许多嶙峋怪石,根根矗立,宛如倒戟,好似山中一座天生的破庙。 李衍抽了抽鼻子,眼中也露出好奇之色。 他能闻到,阴煞之气在这里汇聚,好似河道中的暗流,盘旋环绕,隐约形成一股气势。 刚踏入空地,顿觉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李衍心中了然,这多半就是王道玄所说的“势”! 天地之间,罡气与煞气流转,形成“势”,更进一步,就能形成“局”。 “势”与“局”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如漩涡暗流,还要依赖外部环境,而“局”则会形成封闭环境。 两者只是称谓,并无高低之分。 名山大川的“势”,浩气磅礴,如天神举剑,矗立大地,远比犄角旮旯的“局”强大的多。 天下间的阵法、风水、甚至藏宝地,都与其有关。 这里,显然是个进行法事的好地方。 但王道玄却并不着急,而是上前几步,拿着罗盘转了一圈,又用铁锹挖开表面浮土,抓起一撮泥土放入口中。 呸! 尝了一口后,王道玄连忙吐出,随后起身拿了根树枝,在地面画了个圈,对众人点头示意。 沙里飞立刻上前,带着几人卸下背上包裹。 里面放着木板和木棍,都有榫卯结构,三下两下便拼成了一张方桌,随后铺上黄布、符纸、五供养,即香、、灯、水、果等,立刻成了一个临时的法坛。 最后,周班主才小心上前。 他身后同样背着个木箱子,且以红布遮盖,小心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尊彩塑的泥娃娃神像,身着红肚兜,手里拎着皮影棍,笑容憨态可掬。 这便是春风班祖传的神像。 李衍能闻到,上面只有一些残留的香火味,显然曾经也供奉过什么东西,只不过已经消散。 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无论神像还是土地城隍庙,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势”或“局”,只不过是神罡为主。 若缘分到了或魂魄不强、香火中断,“势”也会散去。 像冷坛猖兵那种凶狠的,还会作祟害人。 早晨的时候,王道玄已将这神像打开,仔细清扫,以松脂香熏之,又放入了象征内脏的珠子和槐木等物。 这便是“装脏”。 比不上那些庙宇神像,但若请了足够强大的东西,每日香火供奉不断,也能庇护春风班。 做完这一切,众人便安心等待。 不知不觉,便到了寅时。 王道玄一个示意,春风班的众人,立刻在周班主带领下焚烧纸钱元宝,并且手持三炷香,诚心叩拜,暗中念诵请神辞。 而王道玄,则手捧一袋子香灰,围绕着供桌,撒出三个正方形,一层套着一层。 三个香灰圈,便象征着城垣。 这便是建起梧桐木,引得凤凰来。 但能引来什么东西,王道玄此时也心里没底。 还是曾经的流程,他站在法坛前,一阵诵经念咒,步罡踏斗,随后口含清水,猛然一喷。 霎时间,风生水起,整个法坛起了“势”。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周围的阴煞之气也随之流动,围绕着法坛,形成一个更强的“势”。 当然,这一切普通人察觉不到。 但随着周围阴风乍起,温度再次下降,即便是周班主,心中也开始发怵,手持三炷香,不停叩拜祈祷。 至于李衍,则拎刀远远站立。 他另有任务,并且事关这次法事的成败。 呼~ 忽然间,周围的阴风开始变强。 一阵嘶嘶声,在夜雾中响起。 声音似有似无,却又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周班主一喜,抬头看向王道玄。 这便是有东西被吸引的标志,此时只要将地上的香灰圈子划开一道口,便意味着打开城垣,请神入住。 他们以前可从没这么顺利过。 然而,王道玄却不急,而是看向李衍。 李衍深深吸了口气。 他能闻到,一股冰冷的蛇腥味在远处盘旋。 看气味浓郁程度,也就比普通的阴魂强一些。 这东西可完全不够看啊… 李衍对着王道玄微微摇头。 王道玄心领神会,充耳不闻,带着众人继续请神。 果然,那股蛇腥味盘旋了一会儿,就迅速散去。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 哇!哇! 老鸦的鸣叫声,在黑雾中响起。 同样是似有似无,却入耳清晰。 不用李衍判断,周班主就是脸色一黑,分外难看。 老鸦,是最不吉利的玩意儿。 不仅是禽类,意味着班子要遭东奔西走之苦,叫声还容易引来邪祟,象征着死亡。 请这玩意儿,无异于请灾祸上门。 众人无奈,只得继续请神。 但王道玄的眼中,却出现一丝担忧。 这请神的次数,也有忌讳,只能请三次。 第三次不论什么东西出现,都得捏着鼻子认,否则今晚的法事就失败了。 不仅什么都请不到,下山时还会引来邪魅攻击。 想到这儿,王道玄心中起了疑惑。 他选的地方,可是乱葬岗阴煞汇聚之地,俗称“老阴棺”,必然有强大的东西在外游弋。 若形成“局”,甚至会引发阴物争斗。 怎么来的都是些小玩意儿,连个清风都没有。 按理说不应该啊… 不好,有人捣乱! 王道玄瞬间想通,也顾不上诸多忌讳,来到李衍身旁,压低声音道:“有人设局捣乱,想办法驱赶,否则引来什么邪门玩意儿,咱们都逃不掉!” 李衍点头,瞬间冲入黑暗。 嗅觉神通开启,黑暗的树林对他完全不是阻碍,拎着刀压低身子,宛如鬼魅般穿行。 很快,他便闻到了异常的味道。 那是野狗的腥味,还带着浓郁的尸臭,且数量众多。 李衍立刻转向,蹭蹭跳上一个小土坡,压低身子,躲在树后向外看。 只见前方土坡下,空地上密密麻麻站了许多野狗,体型硕大,黑夜中眼睛散发血芒,星星点点,异常瘆人。 而在野狗群后方,则站了几名乞丐。 他们破衣烂衫,一手拎着打狗棒,一手从破布口袋里扔出些黑乎乎的玩意儿。 带着一股尸臭,却异香扑鼻。 那群野狗到处争抢,却默不作声。 是死人肉! 李衍眼睛微眯,顿时分辨出这是什么。 虽不清楚这些西行的恶丐为何要捣乱,也不清楚用了什么秘法,但他却明白,对方肯定还有后招。 必须立刻阻止! 想到这儿,李衍左右打量,捡起一块石头,抡圆了胳膊,以飞蝗石的手法使劲扔出。 嗖! 破空声刚响,一名乞丐便头破血流,惨叫倒地。 这一下,却是惊动了野狗。 汪汪汪! 似乎闻到血腥气,群狗立刻暴动,口中流涎,如疯了一般,全部扑向那名乞丐…… (本章完) 第37章 密林斗恶丐 第37章 密林斗恶丐 惨叫声,犬吠声,顿时乱成一团。 乞丐打的灯笼也掉落在地,引燃了一些枯草,火光伴着浓烟四散,使得那些野狗更加疯狂。 而剩下的几名乞丐,则立刻四散。 “炸点了,当心暗青子!” “柳条子招呼,成了他的仙!” “莫惊了那清风!” 他们一边躲避野狗,一边对着暗语。 江湖春典这玩意儿,虽说各地各帮都有独特之处,但整个江湖都有一套通用说辞,听得多了也能分辨。 翻译过来,就是“被发现了,小心暗器”,“放蛇,杀了他”,“别惊动那只鬼”。 这些话,也就唬唬外行,李衍自然能听懂。 乞丐本就是玩蛇的行家,既然有秘法驱动野狗,放蛇偷袭他也很正常。 但“别惊动那只鬼”,却让李衍心中一沉。 这多半,就是乞丐们耍的后招。 请神请上难缠的玩意儿,后果难料。 想到这儿,他也不再掩藏身形,纵身一跃,从山坡上跳出,向着山下冲去。 汪!汪汪! 本就骚动的野狗群,顿时发现他。 这些东西早已凶性大发,有的去追逐那些乞丐,但更多的则张开獠牙利嘴,向着他飞扑而来。 不仅如此,那几名乞丐也卸下身上的布褡裢,解开扣子猛然一抛,顿时十几条黑蛇飞射而出,在地上飞速游弋,冲向李衍。 锵! 李衍面不改色,关山刀子猛然出鞘。 存神一念,三才镇魔钱刀穗顿时左右摇摆。 入了玄门这道坎,识海存神成功,虽还未建楼观,观想出的神明也只是模糊光团,但这法器却是已经能够使用。 神念引导,刀穗上的凶煞之气立刻蔓延。 整把刀宛如寒冰,散发阴冷之气。 按照王道玄所说,这三才镇魔钱与朝廷赐下的匾额结合,才形成一种压胜小局,隐秘恶毒而又能自行流转。 单取出三才镇魔钱,则会形成“势”。 此“势”虽为阴煞,却刚猛凶悍,最适合镇邪。 那些个野狗虽然只是肉体凡胎,但常年吃死人肉,难免沾染了阴煞之气,感应十分灵敏。 “呜呜~” 李衍拔刀的瞬间,这帮野狗就浑身炸毛,好似碰到了克星,扭头四散而逃。 同样逃跑的,还有那些黑色毒蛇。 这些玩意儿更加阴狠,直接原路返回,有的钻回布褡裢,有的则突然暴起,袭击乞丐。 显然,这毒蛇也已经失控。 几名乞丐大吃一惊,虽有些措手不及,但毕竟是玩蛇的行家,听着风声,右手成爪,在空中一下子捏住了毒蛇七寸,胡乱装入口袋。 但就在这短短的瞬间,李衍已经近身。 噗嗤! 一名乞丐还没来得及反应,脖子便被划了一刀,鲜血喷射,倒在地上,只能捂着脖子,发出“嗬嗬”的声音,很快没了动静。 他旁边的一名老丐,厮杀经验明显丰富许多,纵身后跃的同时,手中打狗棒呼啸劈下。 这招叫棒打狗头。 乞丐遇到恶犬,在对方扑上来的瞬间,后跃拉开距离,同时棍子竖劈,击中其要害。 用到对付人,可不一定只打头。 棍子为长兵,只需击中敌人手腕,便能敲碎骨骼,让对方丢掉兵器,紧接着上步,斜挑击中喉结。 若对方躲闪,则能趁机拉开距离。 这老丐打的好主意,但李衍的速度明显更快,击杀那名乞丐的同时,便侧身一滚,躲过棍棒。 老丐顺势收棍,身子一扭,便准备来一记横扫。 然而,李衍翻滚起身的同时,手中已抓了一团碎石泥沙,翻腕甩出。 老丐劈头盖脸被撒了一脸。 他心中一慌,刚想后退,便只觉脖子一凉,视线不断翻滚,却是人头被李衍直接斩落。 这是生死拼杀,李衍手中快刀是毫不留情。 “点子硬,风紧扯呼!” 剩下几名乞丐见李衍如此凶悍,扭头就跑。 天下的丐帮,从来就是人员众多,鱼龙混杂。 他们虽是乞丐窝中的练家子,但也就是欺负欺负普通人,遇到江湖同类,则会仗着人多势众、驱狗耍蛇的方式,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但碰到李衍这种狠人,驱狗耍蛇的法子也被破了,就只能狼狈逃命。 李衍一声冷哼,紧随其后。 他如今身处险境,做事更不能糊里糊涂。 这帮乞丐为何捣乱,必须弄清楚。 前方的几名乞丐四散而逃,虽然灯笼已经丢了,但他们熟知地形,尽往那树木浓密的地方钻。 李衍虽借助嗅觉神通,能闻到所有人的位置,但这帮家伙滑不溜秋,还有的竟直接钻进了坟窟窿里,消失不见。 乱葬岗下面还有暗道! 李衍暗道不妙,奔跑的同时顺势弯腰,捡起一枚石头,抖腕扔了出去。 “哎呦!” 一名乞丐后脑被砸中,脚下打滑,一头撞在树上,顿时脑袋嗡嗡,两眼发黑。 锵! 他刚要起身,就觉脖子一凉,已被关山刀子架住。 “谁派你们来的?为何袭击我们?” 李衍也不废话,冷声直接询问。 谁知,这名乞丐被刀子架住,眼中却没有半丝恐惧,嘿嘿一笑,露出满嘴烂牙,嘟着嘴吹起了口哨。 “找死!” 李衍眉毛倒竖,手腕一抖,直接割破对方喉咙。 夜半吹口哨,那可是大忌讳。 尤其是在这阴煞汇聚的乱葬岗。 王道玄曾跟他说过这道理。 上古先民之时,文字还未发明,仍是结绳记事,外出狩猎,靠的就是各种手势和口哨。 这些就是各种手诀和巫咒的起源。 同样类似的,还有白色和红色。 白色象征严寒,红色象征鲜血。 这些东西深深刻印在灵魂血脉中,一代代流传,即便到了今天,许多术法也和其有关。 比如一些法脉和民间巫觋,在使用招魂慑鬼一类术法时,还是借助口哨来进行配合。 这乞丐,明显是想拖他下水。 然而,已经迟了。 就在那乞丐喉咙被割破的同时,周围忽然阴风大作,冰冷的湿雾翻涌间,似乎有喊杀声传来。 与此同时,李衍闻到了一股冰冷的血腥味。 比之前的冷坛猖兵稍弱一些,也没有野兽身上的那股骚味,但却杀气十足,好似生锈的刀兵。 兵魂! 李衍眼皮一抖,连忙退后,同时收刀。 王道玄和他说过此阴物。 这片神州大地上,从不缺乏战争。 从上古部落大战、商周之争、到每一次改朝换代,在战争中死亡的人不计其数,阴煞之气汇聚,加上杀孽缠身、天魂不散,便会出现兵魂。 有些地方甚至会大量聚集,成为过境阴兵。 这些东西游荡于大地,也是招募兵马的来源。 兵魂特征,便是见不得刀兵之气,一旦察觉,在生前记忆的纠缠下,就会如野狗般扑来。 曾有一个镇子外出现过境阴兵,每日喊杀声不停,有那招摇撞骗的神棍胡乱出主意,让百姓挥舞菜刀,锋刃相击,想用这种方法将阴兵吓走。 结果不用说,整个镇子的人无一活命。 李衍虽有三才镇魔钱,但他可是与猖兵交过手,知道这玩意儿不能以常理视之。 能躲就躲,免得再灭掉一把命火。 呼~ 阴风越来越深,那股冰冷的血腥气也从坟堆子里冒出,飘飘荡荡,竟然钻入了那乞丐尸体内。 嘎拉! 伴着骨骼异常扭动,乞丐尸体直挺挺立了起来。 李衍屏息凝气,缓缓后退。 他原本想远离这玩意儿,但没想到,那具尸体竟歪歪斜斜,向着他走来,身上的冰冷血气越来越浓。 李衍随即停下,眼中凶光闪烁,按住了刀柄。 看来这玩意儿是甩不掉了。 但这兵魂也犯了错误,对于肉身的向往,让其附身于死人身上。 肉身为舟,同样也是囚笼。 若是单纯毁了肉身,对方会直接离开,继续寻找下一个肉身,但他有三才镇魔钱,只要瞅准机会,就能将其斩杀。 “且慢!” 就在他准备动手时,身后忽然传来响动… (本章完) 第38章 兵魂入城垣 第38章 兵魂入城垣 “你们怎么来了?” 听到声响,李衍头也不回低声道。 闻着味,就知道是王道玄和沙里飞。 却是他二人担心出事,让戏班的人继续念经,他俩则跑来查看情况。 “是什么?” “兵魂…” 李衍压低声音,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兵魂?”王道玄听罢,并不意外。 十几年前关中大旱,弥勒教趁机作乱,朝廷派了几路兵马前来镇压,双方你来我往,杀得血流成河。 乱葬岗上,埋的死亡将士不少。 他眼中阴晴不定,咬牙道:“狗吠声可祛邪,丐帮使得损招,让周围的阴魂全被惊跑了,只剩下这个。” “这是今晚唯一的机会,再不成功,不仅下山时会有麻烦,再想请神,也只能去其他地方。” “先让其入城垣,看看情况再说!” 李衍闻言也没反对,王道玄做事一向谨慎,他既然敢涉险,说明有后续的应对方法。 打定主意后,三人便一路后退。 王道玄和沙里飞先跑回去,进行准备。 李衍则留下,用自己的生人气味吸引对方。 黑夜中,破烂的尸体歪歪谢谢走路,不时被地下枯枝绊倒,看起来很是诡异。 此地距法坛不过上千米,但李衍眉头却越发紧蹙。 原因很简单。 他能闻到,随着那死尸行走,周围阴煞之气被其吸引,加上兵魂原本的煞气,其身上味道越发冰冷。 即便相隔数十米,也感觉浑身发冷。 李衍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若不及时赶到,这玩意儿怕是要尸变! 人有三魂七魄,魂魄为阴,身体为阳,三魂为阳,七魄为阴,阴阳相合,各安其位。 死后阴阳离绝,七魄先散,三魂后离。 魂离后先化中阴身,若发生意外,未入幽冥,便会化为阴魂,成为孤魂野鬼。 而七魄属阴在地,若死后不散,滞留体内,便会吸收地脉阴煞之气,尸身不腐作祟。 那乞丐还未散去七魄,便被兵魂占了身子,复苏还阳是不可能,只会化作僵尸。 想到这儿,李衍加快了脚步。 幸运的是,身后死尸的速度也有所提升。 终于,就在那死尸口中发出第一声嘶吼时,他们赶到了那块阴煞汇聚成势的“老阴棺”空地前。 这里有烧元宝纸钱的火堆。 借着这昏黄不定的光线,所有人都能看到,李衍身后跟的那具死尸,脸色铁青似冰,七窍留着黑血,还身体僵硬,踮着脚走路。 此情此景,着实诡异。 即便有王道玄叮嘱,春风班的众人还是吓得脸色惨白,好在也没人敢逃,仍跪在原地,手持三炷香,默念请神辞。 而那死尸,也终于有了变化。 “它”的注意力,已从李衍身上转移,抬头看向法坛,踮着脚向前走,却又原地打转,似乎找不到方向。 即便身为阴魂厉鬼,也各有喜好。 有的喜好血食,追逐生人气味,有的更喜香火。 喜食香火者,方可供为阴神。 有门! 王道玄眼睛一亮,当即脚踏罡步,离开法坛,空中一个转身,落地时右脚顺势一抻。 嗤! 地上出现一道痕迹,贯穿那香灰围成的三道城垣,好似开了一道城门,喜迎宾客。 呼~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 李衍能闻到,那具乞丐死尸身上,一股冰冷的血腥味翻涌而出,死尸也随之倒地。 这股味道打着旋前行,冲向法坛。 其他人虽然看不到,但也莫名感觉忽然背后寒毛倒竖,周围温度又下降了几分。 随即,他们便看到了一幅奇景: 只见阴风吹过,烧纸钱元宝的火盆里,纸灰伴着余火飞速旋转,好似龙卷风一般,沿着打开的缝隙穿过香灰城垣。 靠近法坛时,才骤然消散。 而李衍也能闻到,那股冰冷的血腥味,竟顺着法坛直接钻入神像体内,开始吸食坛上香火味。 他连忙摆手示意,王道玄更是手急眼快,取出事先做好的香灰白膏泥,直接将神像底部口子封堵。 嗡嗡嗡! 神像在方桌上颤动了几下,便恢复安静。 “来了!” 王道玄端起神像,一声高呼。 春风班的人也早已准备好,齐齐喊道:“接住啦!” 而那位周班主,则背起了盛放神像的木箱子,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个小巧的神龛。 王道玄将神像放入其中,关紧木箱,又以红布遮盖,随后便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赶快离开。 沙里飞也连忙上前,帮他把香炉、水坛、镇魂铃等法器收起,熄灭火盆,也不管那临时做好的方桌,转身离去。 这些个法器,都是常年供奉于祖师坛前,香火祭炼。 虽只是普通材料,远比不上李衍的三才镇魔钱,但也耗费了王道玄不少精力,自然不能随意丢弃。 下山的路更难走,众人跌跌撞撞,没一个敢回头。 尤其周班主,背着身后箱子更加吃力,却万分小心,生怕摔一跤,跌碎了神像。 还好他练过把式,下盘稳当,没出什么差错。 至于李衍,则走在队伍最后方。 王道玄交代过,若闻到什么东西来滋扰,千万不可回头,直接启动三才镇魔钱,将其惊走便是。 但奇怪的是,直到下了山,后方也没什么异样。 春风班的人全都松了口气,个个瘫倒在地。 这一夜,可把他们折腾的够呛。 沙里飞也抹了把额头冷汗,说笑道:“道长,你也太谨慎了,这不什么事都没有吗?” “伱懂什么!” 王道玄扭头看着山上,充满疑惑。 李衍也开口道:“道长放心,那些乞丐已放狗惊走了周围孤魂野鬼,即便跑来骚扰,咱们也能对付得了。” “怕的不是孤魂野鬼…” 王道玄微微摇头,低声道:“凡先天罡气与煞气汇聚的山水之中,很可能有山神河伯,这些个阴魂阴兵,都是由他们约束才不会乱跑,相当于他们手下兵马。” “咱们请神,和拐了人家属下差不多,自然要出手阻拦,尤其是这种兵魂。” “这乱葬岗年头也不小,没有山神统御也是稀罕…” 沙里飞挠头道:“反正阴神已请到了,想那么多作甚?咱们赶紧走吧,回到咸阳,正好来一碗热羊汤散散寒。” “也是,说的贫道都饿了。” “王道长,这一顿我来请!” “诸位请了阴神,还是赶紧回吧,记住,每日早起傍晚,香火不可断,每月初一十五,都需祭祀…” “道长放心,都记下了…” 众人打起精神赶路,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不知道的是,刚下山不久,密林间便燃起熊熊火把,众多乞丐簇拥着丐子头山爷到来。 看着地上的死尸,那肥胖的山爷伸手摸了一下,便立刻缩手,阴着脸开口道:“把这具尸体烧了,否则山上以后不安生。” “山爷,死了四五个好手。” “他们跑得倒是快…” 周围几名乞丐目露凶光,死死盯着山下。 丐子头山爷,此时却已冷静下来,摸了摸油腻的大肚皮,开口道:“还以为都是腥子(假把式),大意了。” “给铁刀帮传个信,他们给的情报不准,这几条人命,都得算到他们身上。不给老子找到人,这事没完!” “还有,叫人盯着那伙人,不要随意挑衅,找着机会,再给他们好看!” “是,山爷!” ………… 咸阳的羊汤馆子,着实不少。 要想在此立足,没两把刷子,几天就得关门。 过了马王庙的魏家老街,就有这么一间羊汤馆子,名叫吴氏老店,几代传承,风风雨雨开了够百年。 他家的大汤锅,是常年不歇。 每天关门时留着底火,次日又放入新鲜的羊蝎子熬煮,汤白味鲜,最为出名。 更为人称赞的是,这老店始终不忘本。 一些个老店,刚有点名气,就着急忙慌重新装修,整的高大上,挣那些个达官显贵的钱。 而吴氏老店,始终是大铺面,几口大锅蹲在铺外,滚沸的羊汤翻涌,一排排的长条桌椅从铺里摆到铺外。 关键是价格数十年不变,做得也干净。 因此,什么时候都有一群人蹲着喝羊汤。 王道玄三人,已连着喝了三碗,锅盔也吃了四五个,直到额头冒汗,这才放下碗,觉得回了魂。 此时已是清晨,街上行人渐多。 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和骡马车,沙里飞只觉昨晚经历宛如一梦,叹道:“烂怂的,我有点后悔了。” “道长,以后的活都是要这么玩命吗?” “那倒不用。” 王道玄笑道:“昨晚那情况,普通的术士都不敢接,咱们办成了,很快就会传遍。” “今后接点安稳的活,你只管跑腿就行。” “那就好,你确定?” “当然。” “我怎么听着有点虚…” 正在二人扯淡时,只见远处走来一名汉子。 这汉子五短的身材,黑衣褂子,头戴方帽,一对死鱼眼,看着就无精打采。 来到三人跟前,他吧唧了一下嘴: “哪个叫李衍?” 李衍放下碗,斜眼一瞥,“我就是。” 死鱼眼汉子盯着他,上下一打量,嗤笑道:“小屁崽子,刚入江湖就跟人玩命,这不开玩笑么。” “想打生死擂,规矩懂么?” (本章完) 第39章 张氏武馆 第39章 张氏武馆 “懂规矩吗?” 这死鱼眼汉子说话不阴不阳,别说李衍和沙里飞,就连王道玄,眼神也微微变冷。 “规矩…那是当然懂!” 沙里飞嘿嘿一笑,起身摸了摸大光头,“打擂的规矩暂且不说,跟人说话要自报家门,这可是江湖的规矩…” “是做人的规矩!” “你连做人的规矩都不懂,在这胡说什么!” 沙里飞这货,手上功夫一般,行走江湖全靠一张嘴,跟人吵架是从来没输过,哪会被人踩上门不还嘴。 谁知,这死鱼眼汉子听罢却并不生气,只是注意力转移到了沙里飞身上,不咸不淡道:“做人的规矩,倒是也懂一些,凡事都要讲究个三分。” “带三分笑,让三分理,饮三分酒,还没怎么着,就掀桌子跟人打生死擂,真以为自己拳头很硬?” “硬不硬,试试才知道!” “就怕还没试,就软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而且气氛,也莫名紧张起来。 沙里飞瞪大了眼睛, 死鱼眼汉子面色凝肃。 彼此互相打量,恰似将军阵前遇到了好对手。 李衍揉了揉眉头,开口道:“阁下到底要做什么?” 他莫名觉得,让这二人吵起来,今天一上午就什么都别干了。 跟人斗嘴被打断,死鱼眼汉子明显有些遗憾,但也开始自报家门,随意拱了拱手:“张氏武馆,张师童,也是咸阳神拳会巡客。” 李衍眼睛微眯,“你是周蟠派来的?” 打生死擂的规矩,他当然懂。 一是要送帖子,他开的口,这份帖子就得由他来送。 二是要请见证,无论衙门还是江湖前辈,都得有人到场,进行见证,签生死状,打死人也无需吃官司。 三就是擂台上的规矩。 他送的帖子,别人要接,不接就是认怂。 但别人接了便要定规矩,擂台之时,无论上圆场、梅桩,还是拳法或刀兵较量,都不由他决定。 他若不敢接,就只能认怂离开咸阳。 这叫一来一往,有去有回。 至于巡客,则是神拳会的一个职务。 各地神拳会,大多是由当地武馆组成,他们在江湖中算是挂子行,有的被官绅聘请为护院,有的开设镖局,算是和朝廷走的较近。 他们有时还会帮助朝廷处理江湖纷争,平息匪患,因此和各乡团练也有关系,经常派人前去传授刀枪棍棒。 而巡客,就是负责各地游走,打探情报之人。 原本计划今天要送帖子,怎么对方先来了人? “呵呵。” 死鱼眼汉子冷冷一笑,“神拳会可不是他姓周的一家独大,家父乃是副会长,姓周的还没资格指挥我们。” 李衍疑惑,“那与伱们有什么关系?” “原本没关系。”死鱼眼汉子张师童眼神变得凝重,“姓周的那两个徒弟,在咸阳城胡作非为,丢的是整个神拳会的脸。我们看不过去,却也无可奈何。” “你若直接宰了他们,还得暗中敬你一声好汉。” “但你用李虎儿子的名义打擂,这件事,就和我们武馆有关了。” “我父亲…想请你上门过过手!” ………… 张氏武馆,位于东北片药王庙一带。 这里是咸阳老城区,与前世不同,保存还算完整,甚至还有一截老秦都的破墙,进行加固后,将两条街巷隔开。 武馆面积不小,年代久远,同样用的老秦砖建成围墙,配合那已经褪色的匾额,更显沧桑厚重。 更吸引人的,则是门口一对石狮子。 李衍还未靠近,眼中就出现异色。 石狮子这种镇物,起源于汉。 当时西域安息、大月氏国主进贡狮子,后来又随着佛道传入,被赋予神性,镇宅石狮子也自此流传。 这一对石狮子形制古朴,许多地方已经磨平,但刚猛霸道之气仍扑面而来,乃是汉时风格,绝非凡物。 果然,打开嗅觉神通后,李衍立刻闻到一股味道,香火中带着威严之意,显然是罡气凝聚,已有了小“局”。 算是件镇宅宝物,比他家的匾额不知强多少。 有这玩意儿坐镇,估计什么邪门玩意儿都不敢进来。 张师童眼尖,见他神色不对,顿时嗤笑道:“这可是我们拳馆祖上传下的宝贝,父亲都得叫一声师爷。” “听说你还入了玄门?” “趁早提醒一下,玄门虽是江湖之首,但也有自己规矩。而且周蟠他家可是有更强的镇物,切莫耍什么招。” “否则来找你的,就是其他人了…” “我当然知道!” 李衍面色平静回道。 大宣朝强势,无论玄门还是江湖,都得遵其律法,明面上杀人,无论你是江湖刀客,还是术士,都会受到通缉。 当然,私底下又是另一回事。 还未靠近武馆,里面就传来整齐呼喊声,显然是有弟子正在练拳。 张师童来到门前,先是恭敬的对着两个石狮子行了个礼,道声“二位师爷好”,这才带他进门。 李衍闻言,心中一凛。 好么,这恐怕是内行给支的招。 恐怕年岁日久,这一对石狮子成了精,也会是张氏武馆的守护神,和一些名山大教用的方法相似。 进门后,便是两个硕大的演武场。 一面黄土铺地,兵器架子上放着刀枪棍棒。 一面竖着梅桩,还有石锁石球等物。 此时已入秋,几场秋雨过后,天气已经转寒,但演武场上的弟子们却全都穿着短褂,一个个肌肉虬结,拳风迅捷有力,头顶汗气升腾。 心意六合拳? 李衍一眼就瞧出了其拳法。 此拳以“心之发动为意,意之所向为拳”为拳理,脱枪为拳,拳打六合,故称心意六合拳。 在关中,红拳虽是主流,但心意六合拳流传甚广,有专门传授的武馆也不算稀奇。 武馆正堂面积也不小,正后方墙壁上供奉着张家老祖像,下方是两张太师椅。正堂两侧也各有一列椅子,墙壁上更是挂着几幅气势磅礴的山水画。 太师椅上坐着一名老者,个子不高,身着青布褂子,眉骨横连,头发有些发白,同样长了一对死鱼眼。 “见过张前辈。”李衍抱拳行礼。 他虽桀骜无忌,却并非不懂礼数。 这老头叫张元尚,既是咸阳神拳会副会长,也开设武馆,和几家镖局有关系,算是当地的武林前辈。 张老头正抽着水烟,看到他进来,只是眉眼轻轻一抬,堂中的几名弟子便立刻退出,还顺手关上门。 伴着咣咣咣的关门声,正堂内光线立刻变暗。 整个大堂,只剩张家父子和李衍。 张元尚用那对死鱼眼望向李衍,森冷幽光闪烁,苍声道:“李虎虽管不住裤裆,但也是个豪气干云,威风八面的汉子,怎么就生了个小白脸?” 这老头个子不高,气势却极其惊人。 冰冷目光射来,仿佛有刀子顶在眉心。 李衍面色不变,扭头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张师童,摇头道:“前辈厉害,果然是一家人。” 张家和周蟠不对付,请他来肯定不是要动手。 这老头无非是想来个下马威,试试他胆气而已。 但这嘴臭,跟他儿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瓜怂,倒还有点脾气。” 张老头也不生气,身子向后一靠,叹了口气开口道:“你若先来找我,何至于如此。” “这生死擂别打了,离开咸阳吧,至少能保住一条小命!” 李衍乐了,“我打擂,和前辈有关?” 张老头开口道:“你的生死和我无关,但你是李虎的儿子,在咸阳城打生死擂,就和我有关!” 说着,看向窗外,平静道:“这江湖,说简单也不简单,说复杂也不复杂。” “简单的是,谁的拳头大,腰杆子就硬!” “复杂的是,里外都是规矩,处处人情世故。” “十年前,我和几个老伙计看重你父亲,而且知道周蟠的德性,不想他当上这咸阳神拳会会长,便多方走动,进行谋划,费了不少功夫。” “眼看着事情就成了,你父亲却死在长安,还是在青楼,让那周蟠轻松上位,我们也跟着被人耻笑。” “其他几个老伙计都服了软,老夫可不服,但你顶着李虎儿子的名头,再在咸阳被人打死,那老猴子说话就硬气了,老夫也就没脸出门了。” “这个道理…你懂吗?” “懂!” 李衍点头平静道:“无非是怕我上秤,一旦分出斤两,有些话就不好说了。” “懂就好。” 张元尚微微点头,又端起水烟袋子点燃,“不管你想做什么,一旦说要打生死擂,就和孟海辰那下三滥没了关系,是赢是输,他都小命难保。” “周蟠已入化劲,且极要面子,别说动手,恐怕连面都不会露……” “他手下出名的弟子有八大金刚,都已是暗劲。铁刀和白猿两帮帮主,就位列其中,随便来一个,都能把你打死……” “但周蟠也不会让他们动手。因为你年纪太小,而且他们是外姓弟子,且成名许久,赢了也不算赢。” “如果老夫没猜错,动手的会是周白,那是周家这一代最出色弟子,年纪也就十七八,去年就已踏入暗劲,而且是个武疯子,四处与人切磋,经验丰富。”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只有周白打死了你,老猴子心中这口气,才能顺当了。” “怎么样…还有胆子上台吗?” 李衍眉毛一挑,淡淡道:“我觉得,那老猴子这口气,估计还得继续憋着!” “好,至少嘴够硬!” 张元尚拍了拍手,点头道: “师童,试试他的斤两。” “若只是嘴硬,就打断腿,扔出咸阳!” (本章完) 第40章 心意六合拳 第40章 心意六合拳 打断腿… 还特么扔出咸阳? 李衍一瞬间明白了,为何父亲会和这张老头有交情,还令对方心甘情愿替他谋划。 或许只有父亲那豪爽的性子,能忍受这嘴臭老头。 虽心中腹诽,但他此刻已懒得说话。 也没理会对面的张师童,李衍扭头走到一侧的椅子旁,先是解下腰间关山刀,随后缓缓解开扣子,取下左手腕上的袖里刀。 动作不紧不慢,带着某种仪式感。 “老虎的袖里刀也学会了?” 上方的张元尚看到那柄短刀,似乎激起了回忆,但很快就注意到李衍的神色,嘴角一弯,露出玩味的笑容,“有点意思…” 这方世界,武者习武可是要杀人。 大多时候都是身形放松,不会像二傻子一样横着走路惹人注意,陡然爆发,便是雷霆之击。 而李衍此时是比武,双方都没有偷袭的余地,因此他借助脱衣的几个动作,短短时间已调整了状态。 再转身,眼神已精芒闪烁,宛如寒冰。 而另一头的张师童,此时也没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更是不发一言,双手换掌,身子微曲,两腿前后半蹲,像极了一只大公鸡。 鸡腿? 李衍眉间一凝,也侧身换膀,摆好架势。 这鸡腿,对敌人可一点都不香。 心意六合拳讲究出势虎扑,起手鹰捉、鸡腿、龙身、熊腰、虎抱头,能传遍四方,可不是说笑话。 鸡腿是心意六合拳关窍,速度快慢,发力强弱,都与其有关,所谓“去意好似卷地风,消息全凭后腿蹬,步步不离鸡腿”。 最直观的,就是那斗鸡。 飞腾扑跃、进攻防御,任何时候都一蹴而就。 所以练心意六合拳的,又有句老话,叫“练拳不溜腿,到老冒失鬼”。 父亲李虎行走江湖,经验丰富。在世的时候,那些广为流传的拳法,都曾向他讲解。 那时他还年幼,若普通的少年估计早忘了,但他毕竟有个成熟的灵魂,所有关键都已背的滚瓜烂熟。 心意六合拳,同样门派众多,且各具特色。 比如沧州那边舒展大方,晋州小巧刁钻,中原的传承多狠辣霸道。 李衍一看张师童起手,就知其传承与晋州有关。 晋州那边,票号大商人众多,因此各种镖局汇聚,武行也极为兴盛。 张师童之前请他时,说“带三分笑,让三分理,饮三分酒”,李衍便有所猜测,因为这是挂子行镖师的口头禅。 镖师护镖,人情走不通才动手,但动起手来却极其隐秘刁滑,而且要适应各种环境,因此拳法也有类似特征。 看来,要小心对方的暗手… 就在李衍念头转过之时,张师童已然身动,前后腿交错,一个垫步,便已拉近距离。 李衍眉头微皱,侧身后退。 早听闻心意六合拳出手肩不动,真正交手,他才感觉到麻烦,竟看不出对方要做什么。 张师童已然发力,这点距离根本不算什么,右手一抖,直接向李衍双眼抹去。 掌风呼啸,竟让李衍双目刺痛,忍不住后仰。 而这只是虚招,张师童左手一扣,已好似钉锤一般,刺向他上腹部,若是击中,李衍恐怕会像孟海成一样,气都喘不上来。 但李衍敢比武,岂会是架子。 他右手顺势一拨,挡住张师童这一拳的同时,翻腕变爪,扣住了对方手腕。 这便是红拳的精髓,刁打! 红拳从来就不是挨打的功夫,身法灵活,无论进击后退,出招、防御,都是在为攻击做准备。 哪怕回手,也要刁人。 只要这一下扣实了,下一招便可让敌见红! 谁知,张师童这一下仍是虚招。 左手一抖,如泥鳅般从李衍手中滑脱,好似虎扑一般,身子再次加速,一个肩靠,撞在李衍胸口。 双方动作,快若光影,只在呼吸之间。 李衍只觉胸口一闷,好似被野牛撞上,直接倒飞出去。 后方便是那一排椅子。 眼看就要撞上,李衍右脚一撑,借力一个后空翻,举重若轻,稳稳站在椅子上。 双拳交错一撑,好似根本没受到攻击。 “呦,挺抗打啊…” 张师童嘿嘿一笑,直接上前就是一个鞭腿。 “兔崽子,别打坏我椅子!” 太师椅上的张老头顿时不满。 然而,张师童这一下,同样是虚招。 他扫椅子,为的是逼李衍跳下。 果然,李衍已经跳起,右腿一扫,踢向他脑袋。 小兔崽子上当了! 张师童心中一乐,右腿已顺势收起,一个朝天蹬。 比武时下盘要稳,很少有人玩腾空击打,皆因在空中难以发力,挨着一下就要倒霉。 但这一记朝天蹬刚踹出,他就察觉不妙。 只见空中的李衍身子一扭,左手一抄,已扣住了他的腿,同时一个剪刀腿,卡住了张师童的脖子。 随后,李衍一个翻身,借助全身的力量,张师童如被拔的萝卜一般,瞬间离地腾空,倒着飞了出去,直接撞在大堂横梁上。 这一招,却是借助了前世的攻击理念,结合了红拳的拿法和九滚十八跌。 张师童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落地时立刻摆出架势,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你这是哪门子的红拳?” “能打翻人的红拳!” 李衍一声冷哼,快步前冲。 方才那一下,他已察觉出不妙。 父亲李虎曾经的告诫,浮上心头: 心意六合拳出手肩不动,抬手往前冲,由心生意,由意化拳,最是难以捉摸。 更重要的是其攻击特点:如水翻浪! 一旦被其占据上风,便会面对滔滔不绝,水浪般的进攻,久防必失,难以回首。 因此,他直接选择了抢攻。 “来的好!” 张师童不惊反喜,鸡步一纵向前,抬手便是窝心拳。 但这一拳,只是虚晃。 在李衍右手一摆,将拳拨开的同时,张师童已双手一缩,掌心向内,猛然一撑。 心意六合拳,双把! 前击叫虎扑,斜上击人下巴,就叫老猿挂印、白猿献桃。 张师童选择攻向李衍下巴。 这一下挨实了,李衍直接就会昏倒。 但就在这时,李衍的脖子突然向后一仰,同时侧身换膀,左脚前滑,已拉近距离。 距离,是格斗的关键。 这小小的一步,已够李衍抬手一撑,使得张师童露出空门,同时肩膀一抖,右掌猛然击出。 张师童视线被挡,根本看不清下方掌击。 红拳三十六排手:叶底藏! 张师童原本还不在意。 他只需抽回手腕,防止被李衍刁住即可。 大不了挨一掌。 若是被刁住,无论红拳的鹞子班肩,还是挎剑腿,挨上一招,这场比武也就不说了。 谁知李衍这一掌摁上,张师童顿时面色大变。 根本来不及反应,一股强大的力道就再次将他击飞,砰的一声撞在柱子上,又滑了下来。 “暗劲?!” 这一下,上方的张元尚也站了起来。 他明显有些诧异,却并不担忧。 打人如挂画,看着凶猛,却是收了手。 若暗劲用了阴劲,直击心脏,那才是下死手。 果然,张师童立刻站了起来,脸色变得难看,“好小子,看来不能留手了!” 他也已经踏入暗劲,虽和李衍差不多,只是刚刚掌握,无法做到举重若轻,劲力百转千回。 但用和不用,就已经是两码事。 “停手吧!” 太师椅上的张元尚又坐了下来,摆手道:“又没啥死仇,留着力,上擂台拼命吧。” “小子,其他的事不用管,有我安排,他们不会在擂台动手脚,但能不能赢,就看你自己了!” 而张师童也拍了拍身上的灰,开口道:“那周白年纪不大,但比我要强一些,打不破他那猴拳的‘圆’,那就没得打了。” “多谢!” 李衍拱了拱手,拎起衣服就走。 他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 一来,张元尚已承诺安排擂台,不会出现意外。 二来,这老头也侧面提醒了他。 那周白,应该和张师童功夫差不多。 但一个已二十七八,另一个才十七岁,潜力大不相同。 这场生死擂,或许无需动用大罗法身。 看着他离开武馆,张师童已没了之前的毛躁,眉头一皱,瞪着死鱼眼开口道:“倒是有点李虎的威风,小小年纪能掌握暗劲,怪不得如此猖狂…” “但父亲,周白恐怕略胜一筹,你这是在赌啊!” “当然是在赌!” 张元尚端着水烟抽了几口,淡淡道: “这人生在世,谁不得赌几回。周蟠已和长安搭上了线,再不赌,今后连想赌的机会都没了…” “若赌输了呢?” “老夫已赌输过一回,顶多老脸不要,接着骂街。这回算伱的,若输了,就老老实实去沧州吧…” “这…这不公平!” “儿子跟老子讲公平,找打!” ………… “怎么样,怎么样?” 沙里飞和王道玄就在街口等待。 见李衍出来,连忙上前询问。 “安排妥了。” 李衍沉思了一下,“二位,虽然张老头做了保证,但铁刀帮那些玩意儿都是下三滥,乱葬岗乞丐的事,很可能是他们捣鬼,保不齐还会出阴招,这两日别乱跑。” “还有,我需要个东西。” “什么东西?” “秦汉战鼓!” (本章完) 第41章 秦汉战鼓,金宝赌坊 第41章 秦汉战鼓,金宝赌坊 早秋萧瑟,老街凉意渐浓。 寒风穿梭在青石街道上,推动那落下的枯叶翻飞,在地面摩擦,沙沙作响。 伴着吱吱呀呀的咕噜声,打老街尽头缓缓驶来一辆牛车,逆着晨光,好似披上了一层金边。 牛车上,稳稳地安放着三面大鼓。 这些鼓,个个都有一米多宽,黑漆斑驳,牛皮鼓面暗黄,古旧而厚重。 虽传承久远,却依旧透露着一股难掩的气势,仿佛随时都能发出震撼人心的鼓声。 还未靠近问道馆,李衍三人便迎了出来。 王道玄上前一步拱手笑道:“何居士,多谢了。” 赶车的是一名老汉,白的头发,满脸沟壑苍苍,戴着一顶狗皮帽,侧坐在车辕上抽着土烟。 看到王道玄,他也连忙跳下,先是一抖缰绳停住老牛,随后才抱拳笑道:“道长客气了,您救我一家老小性命,这些身外之物又算什么。” 从张氏武馆出来后,李衍说想找秦汉战鼓。 一面上好的鼓,从选料到制作,再进行晾晒上漆,耗时日久,时间根本来不及,只能找人借。 还好王道玄说认识一位老艺人,借到了鼓。 老者姓何,也是江湖中人。 并非所有的江湖中人都会武功,用刀子吃饭,更多的则是小偷小摸,坑蒙拐骗,或靠一门手艺行走四方。 这何老头弄了个鼓乐团,咸阳各地每当有商铺开业或大事时,就去演出助兴,挣点赏钱。 江湖之上,凡曲艺、戏曲、唱大鼓的这些行当,都属于柳家门,因此认识了王道玄。 收到消息,亲自前来送鼓。 李衍也是客气谢过,上前打量。 只见这三面战鼓年代不小,但依旧保存完整,虽有些许磨损,却不妨碍使用,保养一番后,又是八面威风。 他轻轻抚摸,是越看越喜欢。 秦汉战鼓,是流传于咸阳本地的鼓乐。传说是秦人军中掌旗告老还乡,将战鼓调传给村民,代代相传。 始皇扫六国,汉王征天下,皆以此振奋军心。 老艺人见他模样,眼中也露出一丝欣慰,“看得出来,小哥也是个爱鼓之人。送给你,也算适得其所。” 李衍连忙摆手,“只是借用,老爷子吃饭的家伙,我怎么敢要。” “留着也没用了。” 老汉微微摆手,不舍地抚摸着战鼓,叹道:“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总想着要当鼓王,名扬天下。半辈子蹉跎,也只能混口饭,更是没顾得上家里。” “本想传给我那小子,但他因我爱鼓而恨鼓,根本不想要,一心想去那津门闯荡。” “我老了,再跟他一程,讲讲江湖规矩,也算弥补过去的亏欠吧。” 王道玄眉头一皱,“何居士,您这身子…” 老汉摆了摆手,面色坦然道:“落叶归根也没那么重要,死到哪儿就算哪儿。” “再说了,始皇他老人家战鼓震神州,这天底下,日月所照之地,何处不是老汉的家。” “老人家豁达。” “哈哈哈,什么豁达,不过是看开了…” 老汉摆手一笑,转身就走。 几人拗不过,硬是塞了点银钱,说是赠送的盘缠,这才看着老汉佝偻的身影,吱吱呀呀的牛车,消失在老街日光中… ………… 咚! 小院内,鼓声响起。 李衍以手轻轻拍击,感受其震动。 打擂的日子定在后天,这么短时间内,想从招式或者经验上提升,难上加难。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尽快掌握神鼓云雷音,至少能做到暗劲收发由心,在关键时刻用出。 所谓云雷音,就是一种更响的雷音。 秦汉战鼓气势最盛,最适合修炼神鼓云雷音。 周班主祖上传下的册子里,修炼用的神鼓,都需特殊制作,从皮鼓到木鼓,最后铁鼓,都有方法。 现在没时间,只能先用普通战鼓。 想到这儿,李衍扎起马步,腹部收缩鼓动,胸膈上下移动,好似压缩一般,连着吸了几口气,猛然张口。 “吽——!” 吽(hong),为佛道六字真言,亦与雷声相同。 大云雷音,乃佛道秘法,修炼时便是以此音为准。 按照书上所言,有些佛门高手修炼此法,常于风云变化,雷鸣激荡时修炼,非资质出众者,难以掌握。 而一旦掌控,便是好处多多。 不仅能震动筋膜内脏,雷音配合真言,也能涤荡神魂,清除杂念,凝练拳意。 但此法也有缺陷,便是天时不受控制。 因此,那位周家先祖结合自己的行当,以鼓声配合,虽不及真雷之浩荡,但胜在循序渐进,能随时修炼。 就在李衍口中发出“吽”声时,手掌也随之拍下,震动鼓面,发出轰鸣声。 小院内,顿时咚得一声巨响,声势不凡。 “好!” 沙里飞当即大声鼓掌叫好。 “好个鸟。” 李衍哑然失笑,随即微微摇头,沉思道:“这法门,恐怕比我想象中还要难一些。” 按照秘籍上所言,这神鼓云雷音有三个难点。 一是敲击时机,鼓声与真言必须形成共振。 二是换气鼓荡,需以自身为擂鼓,爆发云雷音。 三就是度,雷音浩荡,掌握好度才不会伤及自身。 这头一步,恐怕就得费点劲。 咚!咚!咚! 李衍又敲击了几下,仔细感受鼓面的震动。 一旁的沙里飞觉得无趣,眼咕噜一转,开口道:“道长这儿吃的太素,我去弄点牛肉,这两天好好补补!” 说罢,就转身出了院门。 李衍早已全神贯注,皱眉忘我思索,根本没注意他说什么。 很快,院子里又断断续续响起鼓声。 ………… 另一头,沙里飞出了门,先是在老巷周围转了几圈,确定没人监视,或留下特殊记号,这才晃晃悠悠离去。 他对咸阳城非常熟悉,没走那人多的大街,而是在小巷中左拐右绕,专挑那僻静的地方前行。 没多久,就来到了西城牌坊街。 此地因一座前朝的大牌坊而得名,沿街两侧全是勾栏瓦肆,酒馆赌场,是咸阳城中最热闹,也是最混乱的地方。 这条街相对靠南,渡口的南北豪商过夜,总会来这里消散一晚,还有那有今天没明天的刀客,挣的钱也大半扔在了这里。 因此三教九流汇聚,龙蛇混杂。 此时还是大清晨,那些个青楼经过一夜折腾,大部分还关着门,靡靡脂粉味,顺着打开的窗户散出。 时不时,还有衣着单薄的女子窗前梳理秀发。 但沙里飞却看都不看一眼。 他快步来到一座两层的大楼前,抬头打量,只见楼门大开,两个身高力壮的汉子守在门口,大冷天的光着胳膊,手腕上还有牛皮铜钉护腕。 上方匾额赫然写着“金宝赌坊”四个大字。 有人好色,有人好赌。 这偌大的咸阳城,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吃公门饭的,总有一些沉迷此道。 整条街尚且冷清,赌坊里面却已人声鼎沸。 并非客人们来的早,而是彻夜都在赌! 哗啦! 沙里飞刚要进门,就见大布帘子晃动,一个中年人被推了出来,跌跌撞撞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他的半边脸都被磨得流血,却不管不顾,转身爬起,哀求道:“再借我点,再借我点…翻本了加倍归还!” “吕少爷。” 一名白衣男子走了出来,扫帚眉,细长眼,虽嘴上带笑但眼神却很冰冷,怎么看都让人不舒服。 他蹲下来拍了拍中年人的脸蛋,嗤笑道:“叫你一声少爷是抬举,听我的劝,别玩儿了,再说你也没东西可押了。” 中年人满眼充血,“我…我还有条命!” “伱的命,不值钱!” 白衣男子直接起身,使了个眼色,门口的两名汉子,就将那中年人连拖带拽,扔到了旁边巷子里。 这时,他又看到了远处站的沙里飞,脸一变,就换上了讨好的笑容,“呦,沙大侠稀客啊,今天来玩两手?” “滚蛋!” 沙里飞理都不理,直接往门里走。 他知道这白衣男子底细,是“家门”的老千。 他们与赌场,算是合作关系。 一是“把簧”,看人行事,找那些家资丰厚的少爷,言巧语,诱拐其入局。 二是“使醒”,出千让人输得倾家荡产。 这帮人甚至还有团伙,里面有以女色骗人的“燕子”,还有专门作假和偷盗的老荣,甚至有动手的醒挂子。 但凡你突然发家,就会被这帮人盯上。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他们手段众多,贪欲、美色、亲情友情、同情心…只要你有弱点,就有相应的局,即便是那积年老油条,一个不小心,也会上当。 春风班的少班主,就是中了这类人的套。 沙里飞自然懒得理会,将其一把推开进入赌坊。 身后白衣男子“哼”了一声,紧随其后。 赌场大厅内,乌烟瘴气。 一台台赌桌上方挂着灯笼,周围围满赌客,各个衣衫凌乱,两眼发红,脸色铁青,昏暗烛光下犹如饿鬼。 汗腥味,烟臭味,熏得沙里飞一个踉跄。 “贼怂的…” 沙里飞暗骂一声,随后梗着脑袋嚷嚷道:“后天生死擂,你们金宝赌房有坐庄的没?” 一声叫嚷,顿时吸引了不少人视线。 “叫什么叫?!” 二楼雅阁木门被一脚踹开。 几名黑衣汉子簇拥着一位男子从房中出来。 男子个头不高,看年纪也就三十来岁,但却生了白化病,脸色苍白暗红,眉毛胡须一片雪白,偏偏还毛发浓密。 看上去,像极了一头白猿… (本章完) 第42章 “猴妖”袁瞿 第42章 “猴妖”袁瞿 这混球怎么也在? 看到上面的人,沙里飞脸皮一抽,退后几步。 此人叫袁瞿,白猿帮帮主。 他自小生就异象,且母亲是个半掩门的,没少受欺负,于是在街面上厮混,学了各种阴毒手段。 小小年纪,就被人冠以“猴妖”的外号。 与那铁刀帮帮主不同,袁瞿学的都是些街面上打架的下三滥手法,即便拜师周蟠,且资质尚佳,但因入门晚,加上纵情酒色坏了根基,只是勉强达到暗劲。 虽功夫在八大金刚中排行最末,但名声却一点也不逊色,是出了名的满肚子坏水。 东城是白猿帮地盘,而这座赌坊的背后,传闻是长安城的一位公子,就连衙门的人都不敢来打秋风,白猿帮自然不会来。 沙里飞专挑了这里,没想回到还是碰到袁瞿,不由得心中暗叫倒霉。 与此同时,袁瞿听旁边汉子耳语了几句,顿时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和那小子有关?去,带他回去聊聊…” “你们干什么!” 沙里飞一听,顿时嚷嚷道:“周蟠的徒子徒孙,想要在打擂之前耍阴招么,诸位江湖同道,你们可都看见了!” “妈的,找死!” 袁瞿眼神立刻变得阴狠。 就在这时,房间里又走出一人,却是个身着员外服的老者,身形矮胖,白须笑脸,长得慈眉善目。 他抚须笑道:“些许小角色,袁帮主何须动气。” “而且这里可是金宝赌坊,人家不过嗓门大了些,又没坏规矩,袁帮主这喊打喊杀的,老夫不好交代啊…” 话说的客气,实则一点都不给面子。 沙里飞连忙点头,“没错没错,我天生嗓门大,怎么着,嗓门大也得挨打?” 老者抚须笑道:“赌坊里,哪个嗓门小了,客人们尽兴,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客人要赌擂台,正好老夫也有兴趣。” “阿福,亮牌子!”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冷面汉子从老者身后走出,手掌一托,便越过栏杆,一个前空翻稳稳落地。 身子不晃,气不喘,连脚下都没声音。 “好身手!” 赌坊中江湖人不少,顿时齐齐喝彩。 这汉子面色不变,对着四周抱拳,随后便来到大厅后方正台上,取下两块板子,笔走龙蛇,写下了“李衍”和“周白”两个名字,且写了赔率。 李衍胜:押一赔一。 周白胜:押一赔五成。 白猿帮帮主袁瞿,此时也已冷静下来,皮笑肉不笑道:“吴老板,你这玩得不大啊…” 他得到一些消息,这金宝赌坊的后台倒了霉,因此急火火前来商讨收购事宜,免得被人抢了肥肉。 谁知这掌柜的直接拒绝,还给他上眼药。 他虽心中恼火,但也不想就此翻脸,免得事情出现什么变化,不好收拾。 毕竟,这行为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 吴掌柜仍是一幅慈祥笑容,“凑个热闹,让客人们开心就行。怎么,袁帮主也想玩一把?” 袁瞿本要拒绝,但眼珠子一转,忽然笑道:“吴掌柜的想玩,袁某自当奉陪。” “我押两千两,吴掌柜的敢不敢接?” 吴掌柜脸上笑容不变,伸手一挥,下方顿时有人写下赌票,噔噔噔跑上楼,双手恭敬递上。 “袁帮主豪气!” “吴掌柜大方!” 一翻言语交锋,袁瞿见吴掌柜不动怒,便转移目标,盯上了下方的沙里飞,嗤笑道:“大个子,既然对那小子有信心,不知要押多少啊?” 沙里飞虽心中发怵,但却强撑着拍了拍胸膛,“衍小哥肯定赢,老沙我自然是要赌上全部身家!”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来到后方,一把拍柜台上。 记账的伙计原本吃了一惊,但小心打开后,脸色顿时变得古怪。 大多是些铜钱,散碎银子都没几个。 伙计无语,迅速清点后,喊道:“客人下注,总共十九两五钱……” 话未说完,就见沙里飞又从里面拿走一两银子,嘀咕道:“差点忘了,还得留点饭钱。” 伙计无奈,又说道:“十八两五钱!” “哈哈哈!” 一时间,整个赌坊哄然大笑。 连那袁瞿也忍俊不禁,嗤笑道:“伱个穷鬼,还来这儿充大方,要不,我借你个几百两玩玩?” “免了!” 沙里飞脸皮厚,根本不在乎众人嘲笑,收起赌票,也不废话,直接走出赌坊。 他行走江湖,岂会上这个当。 输掉身上的钱,大不了重新开始,但和这帮家伙借了钱,那可就是生不如死。 所谓九出十三归,还是讲规矩的。 有些混醒子是专门吃这饭碗,眼瞅着时间差不多,就整天上门咋呼,非得弄点销才走,还不会算入利息,美其名曰茶水费,跑腿费。 一些做小本买卖的,就是被这些人逼疯。 当然,这些都是对付普通百姓的招。 碰到江湖中人,他们就专门找那得了肺痨,活不了几天的人上门,死缠烂打。 江湖中人若气不过打死人,便正中他们圈套。 到时候,衙门里的滑吏也会加入,好似双鬼拍门,玩的你生不如死。 况且双方原本就有茬子,沙里飞当然会防备。 出了赌坊的门,他撒腿就跑,一溜烟没了影… 赌坊内,袁瞿见沙里飞不上当,也觉得无趣,扭头看向旁边的掌柜,低声道:“吴掌柜,您再考虑考虑。” “我给的价低,但也是真金白银。若真到了那一步,想空手套白狼的,可不止一个!” 说罢,微微一笑,转身就走。 在他身后,吴掌柜笑容不变,眼神幽暗… 而在赌场里,那家门的白衣老千却是眼珠子一转,大声吆喝道:“呦,生死擂,赌人命可好玩多了。” “周白那是周家下一辈的顶梁,押中了得利一半,若想玩个大的,便押李衍,一会儿的功夫就能翻倍!” “那找这好事啊,手快有,手慢无!” “什么,你钱不够,找我啊…” 江湖中人,越老越怕死者有,但更多的,则是裤腰带上别着脑袋,赌性极大,当即就开始筹钱押注。 在这里的,有车马行的车夫,有码头漕帮苦大力,有混迹城中的伢人,甚至还有遮掩行迹的土匪。 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 而这场比武的消息,也很快传遍咸阳城…… ………… 另一头,白猿帮帮主袁瞿刚出赌坊,便有一手下汉子上前,低头道:“帮主,沙里飞那小子油滑,人跑了。” “跑就跑了,他不重要。” 袁瞿摇了摇头,沉声道:“打听的怎么样了?” 汉子低声道:“问清楚了,那小子曾去过张氏武馆,出来后,张元尚就开始张罗。” “但他们是闭门过手,咱们的人没看到。” “这样啊…” 袁瞿若有所思,沉声道:“这事,恐怕不保险,去,请陈先生来,再找到周白,我去师傅那里一趟。” 一声令下,众人便兵分三路离开。 …… 袁瞿带人来到城西一座大宅院前,命手下在外等候,自己则恭恭敬敬请人通报。 “师傅他老人家在吗?” “在,袁师叔请进。” 进入大宅没多久,袁瞿便出了门。 而在其身后,则跟着一辆马车。 车上有硕大的铁笼,以红布遮盖,不停咣当作响,还有压抑的野兽嘶吼声… (本章完) 第43章 傀儡猴,震魂鼓 第43章 傀儡猴,震魂鼓 神州道观庙宇,选址都很有讲究。 建在那名山之巅、大川深处,人迹罕见的地方,通常意味着一心钻研大道,远离红尘…… 建在半山腰,意味着半步红尘,半步仙… 而建在山底,就是红尘修行,广结善缘… 若建在城市中,无疑是少不了香火,讲究个人气。 因此城中庙宇周围,通常商业发达,人气旺盛。 西城,娘娘庙附近老街。 这里街道两侧同样商铺林立,但与城隍庙那边香烛和红白喜事店铺汇聚不同,此地大多是各种匠人店铺。 皮匠、金匠、木匠、石匠等只是行当,以此衍生出的店铺种类更多,比如专做马具的,帮人做皮影的,制作家具的,还有帮艺人们制作各种乐器的。 白猿帮的几名汉子脚步匆匆。 和铁刀帮不同,袁瞿这人从小在青楼混,见惯了各种场面,讲究的就是个排场,因此手下着装也整齐统一,全是黑褂子,武士靴,还扣着巴掌粗的牛皮护腰。 各个五大三粗,走在一起更显凶悍。 沿途百姓看到,无不眼含惧色,纷纷躲避。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一处偏僻店铺前。 店铺外,挂着许多木偶,皆身着戏服,面画脸谱,生、旦、净、末、丑,各个活灵活现。 这是一间制作木偶傀儡的铺子。 木偶戏又称“小戏”,起源自汉,唐时兴盛,甚至唐皇亦作诗:刻木牵丝作老翁,鸡皮鹤发与真同。 之所以称“小”,是因表演时搭小戏台,下方帷布遮掩,艺人在下方,靠着巧手与唱功,方寸之间,便可演绎悲欢离合。 咸阳的傀儡戏同样出名。 只需两三人,便可到各个乡间庙会演出,因此从事这行的着实不少,亦有专门制作傀儡的店铺。 古旧店铺内,一中年人正在雕刻傀儡。 他身着白衣,黑发披肩,眼角狭长,神情清冷,手指纤长而有力,随着刻刀滑过,木屑散落。 不知为何,与老旧店铺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 即便听到脚步声,他也全神贯注,恍若无人。 白猿帮的几名汉子,连门都不敢进,就站在门外,齐齐弯腰,恭敬拱手道: “陈大师,我们帮主想请您出手。” 白衣男子头也不抬,依旧专心雕刻。 “我要的东西呢?” “陈先生放心,还差一个就全了,帮主说白天人多眼杂,到时晚上一起送到您府上…” ………… 两个时辰后,袁家大宅。 和铁刀帮的郑黑背不同,袁瞿发了家,就完全是另一幅做派,购大宅,建庭院,一幅豪绅派头。 许是从小穷惯了,如今是怎么奢侈怎么来。 “周少爷,请!” 大门外,一名汉子恭敬带路。 他后面跟着一名少年,身形挺拔,浓眉大眼,五官方正,身着锦袍长褂,手指上还带着一枚翡翠扳指。 双目炯炯有神,颇有一番虎气。 进入宅子,袁瞿便迎了上来,微笑道:“周白,你可真难请啊,莫非得了师傅真传,就看不起你袁叔了?” 来者,正是周家的英才周白。 “师叔说笑了。” 少年周白明显有些不耐烦,微微拱手,又看向周围,摇头道:“师叔,你这园子又漂亮了几分,大伯他可说过,伱若不沉迷这些身外之物,功夫肯定不止于此。” “哈哈哈…” 袁瞿听罢毫无怒意,反而笑道:“我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勇猛精进,将来听到你江湖扬名,便心满意足。” 周白不置可否,“袁叔叫我来何事?” “进去便知。” 袁瞿神秘一笑,带着周白进入大厅。 只见大厅内,一只大马猴蹲在椅子上,脖子拴着铁链,手里则抓着一只活鸡撕咬,吃得满嘴淌血。 看似人模人样,但眼中却凶光闪烁。 而在另一侧椅子上,则坐着一名白衣中年男子,黑发披肩,神情清冷,把玩着手中念珠正闭目养神。 看到他们到来,也只是淡淡一瞥。 袁瞿连忙介绍道:“周白,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陈法傀大师,九元教法脉高人。” “见过陈大师。” 周白心中一惊,恭敬见礼。 江湖诸门,以金门为首,玄门超然物外。 太玄正教为国教,打交道的多是高官勋贵,他们这些江湖中人,最多能接触到的,就是各地法脉。 九元教起源于骊山,也是个古老教派,相传他们是修建始皇陵的工匠后代,且得了当时方士传承,在整个关中都很有影响力。 而法脉的特点,就是真传弟子名字当中,有个“法”字。 这位陈法傀不用说,是真正的法脉术士! 让自己见术士做什么? 周白心中疑惑,随后看向那只大马猴,皱眉道:“袁叔,大伯的这拳兽,怎么在这里。” 猴拳种类繁多,红拳体系之中同样有一支,只不过嫌不雅,被称为“子拳”。 周蟠是此道高手,又学习通背猴拳,将两者融合,刻苦钻研,才踏入化劲。 他于终南山附近抓了两只大马猴,颇有灵性,观其形练拳时,竟教会了两只大马猴拳术。 周蟠颇为喜爱,称为拳兽。 自当上神拳会长后,他声名远播,常有人上门比武,周蟠不厌其烦,就定了个规矩,打得过大马猴,再跟他动手。 这也是其恶名的来源之一。 平日里,这两只大马猴一直待在周蟠旁边,如今出现在这里,免不了让周白疑惑。 “自然是我求师傅送来的。” 袁瞿微微一笑,“这不比武在即么,你虽得猴形,却少了一份灵动与凶悍,所以我了大代价,请陈大师用秘法助你领悟,师傅他老人家也已同意。” 周白听到,顿觉心中不爽,摇头道:“一个乡下小子而已,袁师叔莫非对我没信心?” 袁瞿笑道:“我对你当然有信心。” “但你也知道张元尚那老东西,一向和师傅不对付,若那小子不堪一击,怎会主动张罗?” “所以,你不仅要赢,还要赢得利索!” “若轻松打死那李虎之子,保不齐师傅一高兴,就会放你离开,去闯荡江湖扬名。” 周白听罢,顿时眼睛一亮,“真的?” “那还有假!” 袁瞿笑得很真诚。 那术士陈法傀一直冷眼旁观,见周白同意,便直接上前,分别取了周白和大马猴一簇毛发,用黄符包裹,交替塞入一人一猴口中。 周白看着这一切,不免心中发怵。 术士害人可是防不胜防,因此江湖中有传言,与这些人打交道时,无论是八字、指甲还是毛发,不可轻易交出。 若非是周蟠同意,他绝不会让对方近身。 察觉到周白的戒备,陈法傀毫不在意。 他随即取出一面画着八卦的拨浪鼓,一边摇晃,一边步罡踏斗,甩动脑袋,黑发乱舞,两眼渐渐翻白。 口中念念有词,但语速极快,根本听不清。 而随着拨浪鼓声响动,周白开始出现异状。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边布满了那大马猴的气息。 这股气息窜入体内,让他身子不自觉的一抖一抽,双膝渐渐弯曲,反手挠挠脑袋,开始挤眉弄眼,竟与那大马猴的动作一模一样。 随后,一人一猴在大堂内打起了猴拳。 招招凌厉,拳拳凶狠。 而周白眼神,也多了几分野兽的凶气。 咔嚓! 伸手一抓,粗壮的梁木都被撕出爪痕。 少年一声欢呼,如猴子般手脚着地乱窜,还不时对着袁瞿龇牙咧嘴,浑身透着股野性。 “好!” 袁瞿拍掌交好,眼中却满是嘲讽… ………… 不知不觉,便是夜幕降临。 咚!咚!咚! 城隍庙附近老巷,鼓声仍在响动。 时断时续,每一声都宛如雷鸣。 青石街道上,王道玄打着灯笼走过,抬脚进入问道馆,看着院中状若疯魔的李衍,不由得微微摇头。 沙里飞正蹲在台阶上,手里抱着坛老酒,旁边摊开的油纸包里,放满了水煮生和卤牛肉。 “道长,来一口?” 见王道玄进来,他举起坛子,低声询问。 王道玄摇头拒绝,“不了,亥时人定,饮酒气血亢奋,有违天时,贫道喝了,怕是待会儿无法修行。” “还修个屁啊…” 沙里飞嘟囔了一句,“这鼓敲的,哪能睡得着!” 王道玄也有些无奈,“刚和四邻打了招呼,人家都不在意,你又何必抱怨。” “我哪敢抱怨,只是担心。” 沙里飞连忙反驳,摇头道:“这敲了一整天,不吃不喝的,后天就上擂了,难道不怕出问题?” 王道玄看着院中旁若无人的李衍,若有所思道:“这是忘我之境,衍小哥早有吩咐,说明心中有数。” “咱们安心等待即可。” 这一夜,老街的百姓可算遭了殃。 但让他们奇怪的,之前觉得令人烦躁的鼓声,到了后半夜,竟然听得有些悦耳。 而这一晚,他们也睡得格外安详…… (本章完) 第44章 雷动,波澜起 第44章 雷动,波澜起 清晨,天尚未亮。 沙里飞早就返回厢房,和衣睡在床上,手中还抱着酒坛子,四仰八叉,呼噜打的震天响。 对面房间,王道玄盘膝而坐,闭目存神。 小院内,则是昏暗暝暝,一片寂静。 李衍依旧扎着马步,站在战鼓旁。 昨日不眠不休,彻夜练习,他终于掌控住了节奏,鼓声震动与口中真言余波,融合的恰到好处。 但这只是修炼的基础。 唯有以身为鼓,发云雷音,才算入门。 而这一步,他却迟迟无法踏出。 一整日的全神贯注,忘我参悟,已让李衍精神消耗到极限,脑袋昏昏沉沉,疲倦欲死。 双目半睁半闭,似乎已经睡着。 他的身体也已达到极限,加上后半夜寒意渗人,两条腿僵硬麻木,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要摔倒。 然而,李衍却没使用大罗法身。 这种情况,他已经历过很多遍。 无论盘功还是招式打法,最难的是跨过那道坎。 就好似长跑,一次次超越极限,方可一马平川。 若这时使用大罗法身,自然能消除身体上的不良状态,但却相当于半途而废,又要重新开始。 所以他现在,在等一个契机。 终于,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 晨曦打破黑暗,将天空分成青黑两色。 这缕光,令他昏沉的意识产生变化。 就是现在! 没有丝毫犹豫,借着这变化之机,李衍浑然忘我,双手猛然拍下,同时腹肌鼓动,借着胸隔之力,吐气开声: “吽——!” 轰! 鼓声与真言相合,好似雷鸣。 下方的战鼓轰鸣震动,直接裂开。 李衍只觉胸腔震颤,整个人好似擂鼓,从筋骨肌肉到内脏,都随之颤动,酥麻的感觉贯穿全身。 神鼓云雷音,终于练成! 然而,此时的他已是强弩之末,哪能承受这股直达内脏的力量,只觉胸口一闷,喉咙发甜,直挺挺倒在地上。 这鼓声,好似一道惊雷,方圆百米的人全被惊醒。 “哎呦!” 正在酣睡的沙里飞吓得一个机灵,手舞足蹈,抱着酒坛子,咣当一声从床上摔下。 王道玄也是脑袋一懵,存神差点失控。 “怎么啦!地龙翻身啦?” 沙里飞急火火地撞门而出。 王道玄也平复心神,来到小院查探。 见李衍昏迷摔倒在地,沙里飞连忙上前搀扶,而王道玄则弯下腰,试图号脉。 “我没事。” 但此时,李衍已幽幽醒转,摆了摆手,脸上露出笑容,“有吃的没,快饿死了…” 说话间,大罗法身已经运转。 些许内伤迅速消失,体内疲惫一扫而空。 ………… “呦,还有心思吃啊?” 张师童来到问道馆时,李衍还在吃饭,端了一海碗油泼面,就着凉拌牛肉,蹲在门槛上埋头苦吃。 这家伙似乎就不会正经说话,啧啧道:“也是,明日生死难料,说不定吃一顿就少一顿。” “待会儿庆丰楼,请你吃点好的。” “你留着自己吃吧!” 还没等李衍说话,旁边的沙里飞便讥讽道:“不会说话就少说,你是三年没漱口咋滴?” “呵呵,彼此彼此。” 张师童一声冷笑,缓缓撸起袖子。 看着这俩活宝,李衍只觉头疼,直接打断询问道:“地点定下了,在哪儿?” “申时,牌坊街十字路口。” 张师童还是分得清轻重,面色一正开口道:“那里距渡口码头近,都是青楼赌坊车马店,江湖中人众多。” “看来周家很有信心啊,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弄死伱,出了这口恶气。” 李衍不置可否,“擂台规矩呢?” 张师童沉声道:“三丈高的木擂台,不可使用刀兵,不可使用术法,只论拳脚,死了或掉下擂台,都算输。” “有多大?” “十米正方擂。” 李衍听罢冷笑道:“红拳以灵活见长,子猴拳更是其中佼佼者,弄这么小的擂台,周白想硬碰硬?” 张师童点头道:“我父亲也是这么猜测,周白去年便踏入暗劲,怎么都比你强一些。” “若双方你来我往,以身法躲闪,这场面不是周蟠想要的,恐怕那周白一上来,便会以力压人!” “父亲的意思,是先避其锋芒,他功力尚浅,不可能招招暗劲,待其疲惫,暴起出手,方有取胜之机。” “嗯,替我谢过张前辈。” 李衍面色不变,眼神亦很平静… ………… 张师童传递消息后,便匆匆离开。 这场比武,早已变了味,承载了更多东西。 李家与周家的恩怨、神拳会内对周蟠的不满、甚至背后还有长安那边的明争暗斗… 咸阳城中,有的是人想看周家吃瘪。 这些事,张师童不会说。 李衍两世为人,自然能看得出来,甚至这些情况,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日生死擂之约,可不是临时脑热。 父亲在世时,就常跟他提起,行走江湖响蔓很重要,可不只是图那点儿虚名。 这世界,没所谓的灵气,没有谁是在深山修炼多年,一朝出世,便能横扫天下。 扫地僧那种人物,也不存在。功夫练得再好,对敌经验不够,照样会被老油条坑死。 按王道玄所言,玄门中人同样如此。 资质再好,也需见天地,见众生,方能见自己。 打擂的好处还有一个。 在这江湖上,名声有时会招来麻烦,但某种意义上,同样是个护身符。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他能赢。 咚!咚!咚! 小院内,鼓声再一次响起。 但与昨日不同的是,李衍已然掌握神鼓云雷音。 鼓声与雷音相合,胸腔与战鼓共鸣,声声宏大,每响一次,那股震颤力都直达筋膜内脏,酥酥麻麻,好似雷击。 他控制着力道,循序渐进习练。 一来,怕剩下的鼓也被敲破。 二来此法凶猛,若掌控不好这度,筋膜反复内伤,只能用大罗法身修复。 宝贝再好,也经不住如此挥霍。 暗劲的增长,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只有用水滴石穿的功夫,加上身体日积月累变化,才能掌控由心,百转千回。 李衍要做的,就是在明日比武前尽可能提升技巧,能够在关键时刻用出。 “以力压我?” “压得住么!” 又是一轮修炼后,李衍想起周家的打算,心中冷笑,身子一侧,右掌斜刺里拍出。 三十六排手:霸王安闲。 轰隆隆… 盛水的石槽被他一掌拍中,横着移出了半米。 停下后,石槽内的水才轰然而起。 “哎呦,我的鱼!” 王道玄顿时一脸心疼。 但当他跑来查看,才惊讶地发现,石槽里的几尾红鱼欢快地游来游去,竟没受到任何影响…… 门外,老巷深处。 一名身材矮小的汉子蹲在墙角,偷听了半天鼓声后,终于显得不耐烦,匆匆离去…… ………… “敲鼓?” 裕和茶楼雅间内,袁瞿眉毛一挑。 “没错,一直在敲鼓。” 说话的,正是方才偷听的汉子,他一脸谄媚笑道:“小的哪敢骗袁帮主,据周围的邻居说,从昨日便一直敲到了今天,也不知那小子发的什么疯。” “行了行了,滚吧!” 旁边一名身形高大的汉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他皮肤黝黑,身着红袍,小帽簪,正是铁刀帮帮主郑黑背。 打发走探风的汉子后,郑黑背斜眼瞥了袁瞿一眼,沉声道:“姓袁的,你说这小子在搞什么鬼?” “听闻他跟着名术士,会不会想玩神打?” “呵呵,你怕了?” 袁瞿喝了口茶,不阴不阳说道。 他俩虽同出一门,但毕竟是咸阳城占据东西的帮派,平日里没少争斗,加上性格使然,彼此都看不顺眼。 听到袁瞿嘲讽,郑黑背当即恼怒道:“我怕什么,惹事的分明是孟海成那瓜怂,若早点跟我说,直接就将那小子宰了,哪有现在这些麻烦。” “要我说,明日也别打擂了,今晚我便请术士做法,将他咒死!” 话说的鲁莽,但郑黑背眼神却分外冷静,始终注视着袁瞿,似乎想要看出点什么。 袁瞿瞥了一眼,讥笑道:“试探我做什么,真以为你窝里藏的那江左术士没人知道?” “你弄得那几件事,哪能瞒得过行家,不过是别人看在师傅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还有乱葬岗丐帮,你招惹他们作甚,此事既已上了擂,做什么小动作,都是添乱……” “不用你教训我!” 郑黑背没好气直接呛声。 袁瞿见他这样,眼中也升起一股火气,“姓郑的,这时候你可千万别添乱,老子可不是在帮你。” 说着,起身来到窗前,背着手看向外面,喃喃道:“记住,若那老东西倒了,咱俩都别想好过!” “这咸阳城的水,深着呢……” 下方,正是牌坊老街十字路口。 此刻已近黄昏,一堆木匠正在忙碌,高耸的擂台已初现雏形,好事的闲人更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两个浑人在人堆里说笑: “老三,你说明日谁能赢?” “嘁,管他谁赢,打得热闹就行。” “对,最好把脑浆子都打出来…” (本章完) 第45章 江湖 第45章 江湖 当哩个当!哩个哩当! “哎!江湖风云起波澜,三教九流来登场。武士比拳脚,儒生论纲常,术士显神通,各逞其能不相让……” 当哩个当!哩个哩当! “您瞧这,红拳高手出招快,形意霸道八卦黑,三教九流龙蛇聚,江湖险恶要留神,快板声声传四方,唱出人间好风光…” 牌坊街口,人声鼎沸,快书艺人鸳鸯板打得飞起。 所谓龙蛇鼠蚁,各有其道。 一场生死擂,牵扯到对决双方生死,背后亦有各种利益纷争,但对普通百姓和江湖人,却是一场盛事。 神州百姓爱看热闹,自古使然。 就是那菜市场砍头,都有不少人围观,卖吃食的小贩四处乱窜,更何况比武打擂这种事。 那是比庙会看大戏还热闹! 寻常百姓倒还罢了,听说打擂的时间是在申时,吃过午饭就早早的跑来占位置,免得到时挤不进去。 但对普通江湖客,则是个好机会。 所谓“见面道辛苦,必是江湖人”,那些兴风作浪的弄潮儿只是少数,更多的,则是为一些散碎银两操劳奔波。 天还没亮,便有一伙人跑来“画锅”。 何谓“画锅”,就是江湖艺人们撂地卖艺时,弄些白沙在地上画个圈儿,一来是占地盘,二来是圈开场地,让观众后退,有个表演的空间。 但这伙人,明显不是来卖艺。 他们是咸阳本地长春会的人。 每逢庙会或各种盛大庆典,总少不了江湖艺人和摊贩,但凡事都有个规矩,若不提前说好,为争夺场子,非得打起来不可。 长春会,就是专门负责此事的组织。 他们通常由德高望重的江湖艺人组成,负责提前规划地盘,并且维持场面上的秩序。 当然,少不了要给本地的帮会上供,也会对小商小贩和撂地的艺人抽水,赚取中间差价。 刚过晌午,十字路口已挤得水泄不通。 这边有打快板的,玩儿的叫“短家伙”,那边有拉二胡的,行里人称“长家伙”,还有那拖家带口的凤阳鼓艺人…… 卖各种小吃食的自然不用说,皮门的人也来凑热闹。 摆了摊,用铁搓子磨假犀角的,叫“摆四平”。 光着膀子用铁条抽打自己,卖跌打损伤膏,叫“放边汉”。更狠一点,用小刀划破胳膊卖刀伤药的,叫“青子图”…… 远处,还有一帮子车马行脚夫。 和李家堡的杜大牙那种边缘人物不同,这些脚夫个个身强力壮,肌肉虬结,大冷天的裤腿搂起,露出骨骼粗壮的小腿,皆是练了戳脚的好汉… 总之,这场比武,让原本平静的咸阳城江湖起了波澜。 ………… “怎么还没来?” “还打不打呀?” “急什么?这不还没到申时么…” 眼看人越聚越多,不少闲汉明显有些烦躁。 整个牌坊街十字老街,已是人头攒动,还好那木擂台搭了够三丈高,无论哪个角落,抬头就能看到。 周围临街的酒馆茶楼,无疑位置最佳。 只要在二楼弄个雅间,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擂台,再沏上那么一两壶茶,邀三五好友前来,那叫一个有牌面。 当然,普通人想钱都订不上。 凡是能占据好位置的,都是咸阳城江湖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且彼此泾渭分明。 …… 东边酒楼上,坐的是神拳会周蟠一派的人马,除了几个拳馆的老前辈,八大金刚也全部到齐。 而周白,赫然也在其中。 他看着外面擂台,眼中跃跃欲试,开口道:“要不我先上去,总不能冷了场。” 毕竟是少年心性,虽经常与人切磋,但还是头一回在这么多人面前打擂,说不激动,那纯粹是假话。 “冷什么场!” 一名黑发白鬓八字胡的中年人冷声训斥,“以为是杂耍卖艺么?给我老实坐着,凝神静气养战意!” 说话的,是八大金刚之首周培德。 他年纪最大,为人古板,功夫在八人中也只是中等,但却是周蟠的堂弟,也是周白的父亲。 有了这层关系,才居于首位。 周白闻言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但眼中却满是不服。 袁瞿见到,顿时微笑道:“周白,你莫要着急,这可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那小子送拜帖,要先上擂,你后上,才显得身份尊贵。” “哦,原来如此。” 周白顿时了然。 旁边周培德看到,眉头顿时微皱。 说实话,他很是看不上郑黑背和袁瞿,这两个泼皮,没少在外打着周家的名义作恶。 可惜,大哥周蟠要稳定神拳会,还要往长安那边走动关系,处处少不了钱,也只能捏着鼻子认这俩人。 看来事情过后,要叮嘱周白少跟这人来往…… …… 西边酒楼上,坐的是张元尚和几名老者。 相对而言,这里就冷清了许多。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道:“张老,您这次亲自操办,可就是和那老猴子彻底翻了脸,不值当啊。” 张元尚面不改色,平静的装上水烟袋,点燃后抽了几口,“一个家,一个门派,老家伙们是压箱底,但真正重要的还是年轻人。” “家里孩子出息,即便穷门破户,也得被人高看一头,若是后辈不成器,高门大户也免不了跌落…” “周家这一代,也就出了个周白,剩下的要不是酒囊饭袋,要不是贪财好色之徒。” “别看那周家现在如日中天,但老猴子毕竟年纪大了,此生止步化劲,若是周白一败,一些人心中自然会有所计较……” 众人点头,深以为然。 江湖虽说讲究拳头硬,但终究是利益使然,尤其他们这神拳会,还在大宣朝的规矩内存活,不能跟土匪一样到处乱杀抢地盘。 即便是土匪,德不配位,也必生灾殃。 周蟠这十几年,有些事做的太过分。 咸阳城中,等着推墙的人可不少。 “有机会赢吗?” “两三成吧。” 张元尚抽了几口水烟,淡淡道:“老夫年纪大了,用这把老脸换个两三成的机会,也不亏!” “父亲,人来了!” 就在这时,站在窗口观望的张师童低声提醒。 众人向外看去,只见西北边的街口一阵骚动,随后在一些张氏武馆拳师的呵斥下,人群分开一道裂口。 街道上,一名少年阔步而来。 黑粗布武士服,还打着绑腿,一副乡下人的打扮,但因其身形挺拔,皮肤白皙,再加上一对龙睛凤瞳,即便穿着土气,在人群之中也很是显眼。 在其身后,则跟着一名道人和一个络腮胡子大光头,正是沙里飞与王道玄。 “这就是李虎的儿子?” 茶楼内,一名老者有些诧异,“李虎一身熊罴之相,怎生的孩子如此俊俏,倒是个唱旦的好苗子…” 其他人哑然失笑,微微摇头。 这位是咸阳城八卦掌的老前辈罗士海,同时也是隆盛戏班的班头,十足的戏痴。 若非一位前途似锦的女徒弟被周家的后辈污了身子,自杀上吊,结下仇怨,也不会参与江湖纷争,和他们站在一起。 不提众人心思各异,李衍来到十字大街中心,无视周围人群目光,注意力全放在了擂台上。 看到那擂台,他顿时眼睛微眯。 一旁的沙里飞则嗤笑道:“周家的人果然是这德性,就会耍小动作。” 却是那擂台建的有些古怪。 寻常擂台,即便没有用于上擂的梅桩,也有圆木架子层层叠叠,供人攀爬。 而周家这座擂台,四面八方全是木板,毫无着力之处,甚至阳光下散发莹润光彩,明显是涂了桐油。 这就是个下马威。 这么多人旁观,若他连擂台都上不去,估计不用对方现身,他就没脸再继续待下去。 “无妨,小把戏而已…” 李衍淡淡一扫,看向周围。 只见那擂台四周,还各有一段手臂粗的麻绳,用于拉扯固定擂台中心立柱,绑在打入地下的铁棍上,绷得笔直。 李衍二话不说,来到麻绳前。 围观的百姓和江湖众人看到,顿时瞪大了眼。 这麻绳虽说粗,但倾斜的角度却不小,而且还只到擂台的一半,莫非想顺着绳子爬上去? 虽说对练家子不难,但未免太不美观。 从气势上,就弱了几分。 谁知,李衍却并未用手,而是踩在麻绳上,左右脚交替,稳稳当当,一步步走了上去… “好!” 围观的百姓顿时纷纷拍掌叫好。 “这算什么?!” 人群中也有不少铁刀帮和白猿帮的混腥子,见状嘲笑道:“不就是戏彩门的走索么,这小子以前,莫不是个卖艺的?” “你懂什么?” 旁边一名老者闻言,顿时冷哼道:“走索走的是软绳,且有发力技巧,这少年分明是下盘功夫了得,硬往上走。” “不懂,就别在这乱说话。” 几名混醒子被说的恼羞成怒,一声叫骂就要上前围殴,“伱个老不死的…” 但话音未落,就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却是人群中还有不少年轻人,直接下了暗手,把这些人全部打晕,又狠狠在肋骨上踢了几脚。 这帮混子也是倒霉,碰到的正是戏彩门一位前辈。 下方一片喧哗,李衍却是面色不改,顺着绳子走到擂台半中央,脚下一顿,借着麻绳反弹之力,腾空而起,右手抓在擂台边缘。 随后,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当当落在擂台上。 下方再次响起叫好声。 李衍向着四周抱了抱拳,顺道斜眼打量擂台周围,测算面积,看有没有光滑或不整的区域。 唰! 对面的周白也早已忍不住,见李衍上了擂,直接从酒楼二楼的窗口跃下。 他一个前滚卸力后来到擂台边,面对那光滑的木壁,只是伸抓一扣,五指便直接嵌入其中,好似壁虎游墙,蹭蹭蹭就上了擂…… (本章完) 第46章 拳脚不相让 第46章 拳脚不相让 “好!” 下方人群,再次爆发震天叫好声。 周白亮出的这一手,从视觉上就比李衍好看。 驯猴逗狗,爬杆走索,这些手段在庙会上,百姓们也见那走江湖的艺人玩过。 但这飞檐走壁的功夫,他们可瞧着稀罕,尤其周白所过之处,那厚实的木板上留下一连串爪印,更是让他们啧啧称奇。 当然,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只有真正的练家子,才知道李衍方才那一手,展示出的下盘功夫有多么惊人。 这些自然只是插曲。 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在擂台上。 这看热闹,也有讲究。 比如那刑场的犯人,若一声不吭,被直接砍掉脑袋,顶多让人心中一寒,事后也觉得无趣。 若是在上刑场时大声叫骂,骂朝廷,骂昏官,骂狗皇帝,再唱上那么一段,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才叫个有味道。 而这打擂台,也得看双方战前叫骂。 就像现在的格斗比赛,总得把俩冤家凑到一起,互相顶个牛,烘托一下气氛。 因此百姓们都凝神静气,瞪大了眼睛,想看看二人如何叫骂,最好再来个戏文中的桥段,唱上那么几句。 然而,台上却让他们有些失望。 李衍和周白二人,皆彼此打量,冷眼不发一言。 事到如今,上了生死擂,也没什么好说的。 在周白看来,这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小子,仗着父亲有点名声,来找他周家碰瓷扬名。 而李衍则知道,周家这个结是不可能打开。 不提之前恩怨,父亲的死也和周蟠有关。 对方即便不是凶手,也是知情者。 二人互相打量,皆是在寻找对方破绽。 都是练家子,虽年纪不大,但从小苦修,对人体了如指掌,能通过一些特征,看出对方最近是否受过重伤。 武者的身子,贵如金。 不仅要练、要打、还要养,一旦出了岔子,很可能此生就此止步,除非另辟蹊径,练出独臂刀那类狠活。 生死擂,可不讲究什么礼让三分。 一旦发现对方受伤,就要照死里招呼。 见看不出什么蹊跷,周白也就懒得再等,微微一抱拳,冷声道:“听闻你擅长红拳?” “来,过过手,看你长了几个胆子,敢来咸阳挑衅我周家!” 此话一出,八大金刚中的周培德就脸色骤变,狠狠一拍桌子,“胡闹!” 此刻,谁都看出了周白的意思。 周家的猴拳,也是红拳中的子拳,只不过周蟠参悟通背猴拳,吸收两家长处,闯出一番威名。 作为母拳的红拳,自然也练得精深。 年轻人傲气,竟舍弃长处,要用红拳压制李衍。 这和之前的计划完全不同。 袁瞿眼中也闪过一丝怒火,但却强行压下,微笑道:“大师兄莫要上火,周白红拳上也没少下功夫,以他资质,胜过对方轻松至极。” “这可是生死擂,想出名想疯了!” 周培德仍旧恼火,怒声道:“回去后定要关他禁闭,还有你,帮派的事少让他掺和,离周白远点!” 他自持甚高,虽与袁瞿和郑黑背是名义上的师兄弟,却打心眼里瞧不上二人,只当他们是周家的手下。 如今发怒,自然是口不择言。 “是,大师兄教训的是。” 袁瞿连忙弯腰拱手,掩饰眼中阴毒之色。 而在上方,周白也已抢先动手。 十米的擂台并不大,他脚下发力,一个拧身便已靠近李衍,左掌抬手一晃,右手已直接插向李衍面部。 这招白虎洗脸,乃是脱胎于红拳六合枪。 手臂犹如枪,只见虚影,打的就是个猝不及防,直击对方双眼及眉心要害。 这便是红拳,自战场上归纳的功夫,招招见红。 不怕百招精,就怕一招鲜。 此招若练到深处,抬手便好似枪炸雷,敌人根本反应不及,两眼一便会丧命。 然而,李衍早有防备。 他毫不躲闪,左手一拦,架住周白手臂,随后换膀拧身,借着腰腹力量,右拳如锤子般从空中砸下,直击周白头顶百汇穴。 红拳开拳第一手:拦斩锤! 看似王八拳,却是守中用中,连消带打。 若是击中,一拳就能将对方砸得脑浆崩裂。 而对面的周白,从小就有不少师傅喂招,论经验强于李衍,只是轻轻一侧,便扭身换膀,同时抬臂,双拳十字手一架、一扣,便刁住了李衍右腕。 “不错!” 远处酒楼上的周培德,脸色顿缓。 红拳技法来自战场,这刁手异常重要。 战场厮杀时,双方短兵相接,高手只需用手轻轻一带,对方就会失去平衡,任其宰杀。 刁手同样是如此。 只要刁住,后续就有各种变招一击败敌。 果然,周白扣住李衍右腕的同时,便是一个侧身撩阴腿,狠毒至极。 李衍反应也是奇快,反腿一个侧蹬,直接将对方的小腿踹回。 但刚一接触,他就发现不妙。 周白的这一踢虚软无力,只是诱招。 在他抬腿反击之时,已是单腿独立,重心不稳。 果然,周白顺势一个侧身弯腰,直接搂住了他右腿膝窝,双手交错,猛然发力。 挎剑腿! 此招凶猛,直接可让敌人失去重心摔倒,紧接着后续,便可一击致命。 当时张师童,就是为防这招,才被他一记叶底藏打飞。 没有任何意外,李衍直接后仰摔倒。 而周白的后招则紧随而至,一个侧身鞭腿,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在李衍脑袋快要落地时,便能踢中太阳穴。 危机时刻,李衍远超常人的基本功得以体现。 他在空中硬生生一个扭腰,躲过周白边腿的同时,又是剪刀脚卡住了对方腰身。 这次是半途发力,根本不可能像在张氏武馆一样,将对方直接拔起甩飞。 但红拳之中针对倒地,有专门的“九滚十八跌”反击之法。 借着周白的腰身平衡,李衍左手撑地,便是一个横着的兔子蹬鹰,直接踹在其腿上。 周白拆招经验丰富,但或许是从小教的太严,应对能力不足,有些死板。 面对李衍这招没反应过来,直接被踹的失去平衡。 而李衍则左手撑地,双腿落下的同时,又弯曲发力,弓着身子直接扑了出去。 这一招叫力推泰山。 好似猛虎扑食,李衍直接抱住了周白腰身,蹬蹬几步,便将对方扑倒在地,并且侧身骑在其腰上。 双拳好似连环炮,噼里啪啦就砸了下去。 更不妙的是,因为擂台狭小,李衍这一下直接将周白推到了擂台边缘,胸口往上悬空,腰身不好发力。 面对这一轮炮拳,周白拼命护着脑袋,但即便这样也挨了几下,顿时眼冒金星,鼻血飞溅。 李衍出手也毫不留情。 这一连串炮拳,只要一次击中要害,就能将对方的脖子直接打断。 转眼之间落入下风,周白极力抵挡的同时,心中升起恐惧,但更多的则是愤怒。 他本想用红拳收拾对方,却没想到李衍比他还小,招式却如此老道毒辣,令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丢脸。 习武之人本就自带一股凶气。 周白修炼猴拳,更是有一股子野性。 愤怒加上疼痛,竟让他不管不顾,揪着李衍的衣服,一个翻身,使得两人齐齐滚落擂台。 不少围观的百姓,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刚才那一连串攻击,双方几乎没有回旋,就是硬碰硬,快若光影,看着他们眼缭乱。 没想到转眼,就是这局面。 三丈多高的擂台,若掉下来,不得摔个半死? 当然,围观的江湖中人却并不担心。 武者自小练习,翻身卸力都是基本功,别说三丈高,就是五丈高跌落,也能一个翻滚,安然无恙。 有些精通此道的高手,甚至敢从城墙上往下跳。 他们皱眉的是,擂台的规矩是掉下就输,难不成这场比武,会弄个不分胜负? 然而,事情却出乎他们意料。 只见周白掉落的同时,一个缩身,显出猴形,随后两爪一抠,竟硬生生贴身停在擂台侧面木墙上。 李衍的爪功不及对方,却也有应对方法。 他左手一抖,一拳打穿了木板,抓着裂缝止住身形,看向对面的周白,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怎么着,再上去打?” “上个屁!” 周白一声怒吼,身子一窜,如猿猴般直扑而来…… (本章完) 第47章 周家子猴拳 第47章 周家子猴拳 一番受辱,令周白怒气冲天。 然而,他反倒因此冷静下来。 咸阳城江湖并不大,周白早就知道,所以即便从小被人追捧,长辈们交口称赞,他也心心念念,想要外出闯荡。 没想到,半路钻出个李衍这家伙。 乡下小子,比自己还小两岁! 他算天才,这家伙算什么? 伴随屈辱而来的,就是一股怨恨。 虽说周白不想承认,但他清楚,自己已经开始嫉妒。 之前的大话已完全抛到脑后,周白此刻用出拿手的猴拳,只想把眼前的小子宰了,以泄心头之恨。 周白好似猿猴般窜来,半空伸爪,挠向李衍脑袋。 李衍抠着木板借力,抬腿便是一记朝天蹬。 而周白,似乎早料到如此,空中一个翻身,居高临下,右腿舒展抡圆,好似锤子一般凿下。 嘭! 两腿相击,便是一声闷响。 周白身法更强,在这笔直木墙上明显更占优势,借力一个转身,双爪便再次牢牢扣住木板。 而李衍身在半空,唯一的借力点,就是那截打穿的木板。 受此一击,手臂还能撑住,但手中木板却是咔嚓一声碎裂,向着下方坠落两米,又挥拳插入木板,这才止住身形。 “下去!” 刚一稳住,周白又再次从上方袭来。 这次没用腿,而是右拳虚握,风声鼓荡。 这家伙用了暗劲! 李衍心中一惊,连忙变招。 他知道,若是被打中,从擂台跌落还是小事,怕是会直接内脏受创,只能用大罗法身修复。 对方居高临下,李衍也只能暂避锋芒。 他一个拧身,脚下一蹬,同时双拳用力,竟在木墙上打出一连串坑洞,人也翻身转移,爬到另一侧木墙,想要重新跳上擂台。 然而,周白动作更快。 见李衍避开,他也顺势收招,两腿翻腾,双爪扣着木墙,好似猿猴在陡峭山崖穿行,竟提前一步,来到了另一侧木墙上。 啪!啪!啪! 他正要扑下,却见李衍忽然抬腿,将前方的木墙尽数踢碎,露出后方擂台框架,直接钻了进去。 “往哪儿躲?!” 周白一声冷哼,也要跟着钻入。 谁知,还没动身,便心中一惊,连忙后退。 咔嚓! 只见他所在的区域,木墙轰然炸裂。 却是李衍在里面顺着原木框架跳上,隔着木墙,暗劲勃发,便是一记隔山打牛。 这一击,气势惊人。 因为用了暗劲,且用是阳力,所以整片的木墙犹如埋雷炸响,被直接打碎,大片的木板哗啦啦掉落。 暗劲一用,不仅打击的力量暴涨,还有各种变化。 阳劲,爆发力惊人、阴劲,可直达脏腑,还有螺旋、缠丝等劲道,可谓是百转千回,变化多端。 但二人都只是刚踏入此境界,功力尚且不深,用个几次便会脱力,所以只能关键时刻使用。 若是暗劲练到深处,无论进攻还是防御,都携带暗劲,举重若轻,才不会有如此顾虑。 李衍这一下用暗劲偷袭,险些得逞。 周白虽及时躲避,却没了落脚之地,只得双手一拽,一个后空翻,回到擂台之上。 而另一侧,李衍也打碎木板,从另一侧木墙上窜出,翻身回到擂台。 这擂台下面,全是整齐排列的厚重原木,虽用暗劲能打碎,但完全没必要费这劲。 双方,又再次于擂台上对峙。 这一连串对攻,如暴风骤雨,又惊险万分。 别说那些个普通百姓,就连不少江湖中人,也是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的大气都不敢喘。 沙里飞和王道玄,更是心惊肉跳,额头冒汗。 见李衍摆脱危机,他们才松了口气。 “好!” 与此同时,周围的叫好声也轰然炸响。 从上擂台到现在,也才没过去多久,看台上两人展现出的招式打法,临场应变,皆让他们看得眼缭乱。 有些年轻人,更是眉头紧皱。 他们原本还有些不服气,毕竟都是年少苦修,谁能没点傲气,只是觉得自己生不逢时,或没人吹捧。 但如今他们却清楚,自己若是上去,无论面对擂台上的哪一个,恐怕此时早已落败。 而在擂台之上,气氛则更加凝重。 一番比斗,周白哪还敢有半点小觑,身子半蹲,含胸缩背,先是做了个反手望月的姿势,随后挠挠脖子,两爪前后交替,看向李衍。 周家子猴拳! 他盯着李衍,眼中凶光渐起,虚爪一握,竟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声。 李衍眼睛微眯,侧身换膀,提起了警惕。 猴拳的爪子,必须得硬。 周白显然下了苦功夫,根根手指犹如钢纤。 红拳讲究身法灵活,刁打合一,周家这猴拳融合了白猿仙通背拳,更讲究打中有破,破中有打。 一接手,就可听力变招。 加上对方熟悉红拳招式变化,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落败。 “哼,怕了?” 见李衍后退撤步,周白眼中凶光闪烁,一个猴窜便飞扑而出,双臂弯曲,做出凶猴扑人,抓挠之势。 然而身在半空,他又突然变招,身子一扭,右掌在地上一撑,如同滑铲,一脚踹向李衍下阴。 这一招,叫猿猴卧莲。 猴拳刁滑,动作灵敏,很多招式都是这样,看着滑稽,但动辄就往人下三路,或眼睛咽喉等部位招呼。 李衍反应更快,一个侧身躲过要害,随即右腿如鞭子般甩出,用出一记拦马槛子腿。 击技之道,力从地起。 周白这招式虽然凶猛,但也让其侧身横躺,不好发力,还暴露出了面门。 只要李衍一脚踢中,就能将其爆头。 然而,周白的反应同样快,一记猿猴卧莲没有踹中,当即双腿一扭,借着这股旋转之力猛然起身,同时一个侧滚翻绕到李衍弱侧。 此时的李衍的鞭腿还未收回。 周白伸手一掏,便是一记顽猴拽蛇,扣住了李衍右腿。 这招算是擒拿法,只需关节一扭,便能让人翻倒,露出下阴部位,随后一脚踢爆。 然而,周白却放弃了后招。 他眼中凶光毕露,暗劲勃发,钢钎般的爪子猛然发力,想要直接废掉李衍的右腿。 感受到腿部剧痛,李衍也是发了狠,身子一弯,同样暗劲涌动,一掌拍向周白额头。 腿受伤就罢了,大不了用大罗法身修补,只要他这一掌打中,当即就能将周白脑袋拍碎。 疯子! 周白心中一惊,连忙侧身。 但饶是如此,肩膀也中了一掌,横着飞了出去,半中间身子一扭,强行止住身形,狠狠盯着李衍。 他的左臂无力垂下,已经被打脱臼。 而且这一掌暗劲刚猛,令他肌肉筋膜也受了重创,肉眼可见的出现肿胀,乌青一片。 而另一头,李衍同样不好受。 他虽摆着架势,但右腿上却出现五个血洞,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绑腿。 下方围观者,看得心惊肉跳。 他们没想到,双方动作迅猛,几招之间便双双负伤。 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分出生死! “哼哼!” 周白一声冷笑,缓缓起身,右手握着左臂,咔嚓一扭,便将关节重新复位,随后抖了抖肩膀。 “小子,你腿废了,还怎么跟我打?” 周家的猴拳本就身法灵活,再加上李衍右腿负伤,他此刻已彻底占据优势。 话音刚落,周白整个人便飞窜而出。 他手脚着地,好似灵猴般飞速移动,转眼便来到李衍身前,看似要动手,但身子一扭,又绕到了李衍身后。 李衍连忙侧身换膀,准备攻击。 但这周白动作极其灵敏,含胸缩背,好似陀螺一般,在他身边绕来绕去,虚招假招变换,难以分辨。 李衍也终于想起了张师童的话。 当时他准备离开武馆时,张师童曾说过:若打不破周白的那个“圆”,便取胜无望。 所谓“圆”,便是猴拳的精髓:周身是个球,拧转不停留,浑身是个圆,没圆不成拳。 周白此刻,身法浑圆如意,动作迅捷凌厉,且招式真真假假,让他难以分辨。 嗤! 一个没防住,又中了周白一招。 虽然没用暗劲,但对方抓功惊人,直接在他后背上扯出五道血痕。 李衍反应极快,直接就是一记撩阴脚。 可惜,周白就地一滚,轻松躲过,起来后还和猴子一样吱吱乱叫,似乎十分兴奋。 其眼神灵动、凶残、且充满野性。 一举一动,一跳一跃,都和猴子没什么两样… (本章完) 第48章 雷音降猿意 第48章 雷音降猿意 “还算有点心。” 东边酒楼上,周培德松了口气。 他微微摇头道:“本来能轻松取胜,偏要逞强,早点拿出看家本事,哪会如此狼狈。” 另一名留着黑须的中年男子,则赞赏道:“周白这是已得猴形啊,经此一战,必然更上层楼,资质远胜我等。” 他叫王姚,八大金刚之一,很早就跟随了周蟠学艺,平日里主要在家中医馆行医看病。 算是八大金刚中名声最好者。 “王师弟谬赞了。” 周培德抚须点头,眼中满是欣慰。 而一旁的袁瞿,此刻已懒得说话,听着二人交谈,眼中露出一丝嘲讽… …… 西边酒楼上,气氛则有些压抑。 “看来张老,要赌输了。” 一位武馆老前辈微微摇头,有些不甘,“得了猴形,又有猴意,周家这小子资质果然不凡,老猴子后继有人了…” “都急什么!” 张元尚哼了一声,阴着脸,连抽几口水烟。 ………… 不提各方想法,上方战斗是越发激烈。 擂台上,李衍又中了一抓。 左侧肩膀三道抓痕,鲜血横流。 但他却没有理会,而是目不转睛盯着周白。 此时用大罗法身换伤,已没什么用,因为这是生死擂,即便恢复,若不击破对方的“圆”,终究还要受伤。 不得不承认,这周白果然凶悍。 其所用猴拳已得真意,灵动自如。 李衍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此时面对的,已不再是个人,而是一头纵横山林的凶猿。 不是个人? 望着对方那野性十足的眼睛,李衍忽然心中一动,后退躲避的同时,手掐阳诀,深深吸了口气。 果然,周白身上有蹊跷。 一股淡淡的腥臊味,始终萦绕其周围。 这种腥臊,与冷坛猖兵,或王寡妇供奉的仙家身上完全不同,毫无煞气冰冷之感,更像是活物的气息。 好么,这小子耍鬼! 虽不清楚原因,但李衍却能肯定,对方必然是用了一些术法加持,才能做到尽显猴意。 李衍心中恼火,却更加冷静。 按照张师童的说法,这场比武有衙门的人见证,还有城隍庙请来的人坐镇,防止有人使用术法。 现在看来,请来的人是完全不负责任。 甚至,有可能因周家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这气息极淡,即便他戳穿,使用术法之人也能随手散去,于事无补… 可惜,三才镇魔钱刀穗不在身上。 嗖! 就在他沉思之际,周白又飞窜而来,一个矮身,右抓掏向他肋下,同时口中嘶嘶作响。 这是红拳暗劲秘法穿丝音。 一呼一吸,气如细丝,穿肠过肚,鼓动筋膜。 周白毕竟功夫尚浅,连续使用暗劲,已显得有些吃力,到现在,已必须借助穿丝音辅助,才能顺利施展。 配合其猴形,好似野兽呼啸。 李衍同样如此,面对掏来的这一抓,他已退无可退,只得同样使用暗劲拨开。 同时,胸腔鼓动,念动神鼓云雷音真言。 “吽!” 一声闷响,胸腔共振,好似雷鸣。 擂台之下本就嘈杂,围观的百姓听到后也没觉得什么,毕竟一些练把式的打拳时,口中也经常哼哈作响。 而在近处的周白,却只觉耳边一声闷雷,脑中嗡嗡作响,两眼一黑,气息顿时紊乱。 他身上沾染了马猴气息,且是用秘法才做到,好似油水混合,界限分明。 大云雷音,本就是佛门真言,效仿天地雷霆阴阳之变,本就可震慑群邪,虽不是术法,但也令马猴气息凝滞。 这气一乱,暗劲自然是消散。 而李衍却是吐气开声,鼓足了劲。 只听得咔嚓一声,周白掏来的那一爪,直接被李衍拨开,且半截手向后骨折,劈开肉绽,骨茬子都刺了出来。 “啊——!” 周白虽说经常与人切磋,还有高手喂招,但别人都是忌惮周蟠,哪敢下死手,因此他从未受过什么重伤。 手腕的剧烈疼痛,令他难以忍受,满头冷汗,跌跌撞撞向后退。 神鼓云雷音可破之! 李衍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腥臊味已变得不稳。 虽不清楚原因,但他哪会错过如此时机,小腿发力,左右交错,直接夺步近身。 红拳同样以灵活见长。 李衍这一近身,周白根本来不及躲闪。 心慌意乱下,他左手一抖,手抓如钢耙,直接抓向李衍面部,想要将其逼退。 然而,此时的李衍与他周旋半天,早已熟悉了其猴拳套路,左手一拨,右勾拳直接击中其上腹部,同时左手一推,右手反拳,如锤子般砸下。 红拳快手:揭抹捅斩! 这几招,一下比一下快。 同时,李衍吐气开声,“吽”字真言不断,周白结结实实挨了几下,只觉得自己好似妖孽,正接受天雷劈打。 耳边雷声不断,脑中嗡嗡作响,噗的一声,口中连喷鲜血。 死亡的恐惧升腾而起。 周白知道,自己再不做点什么,今日就要命丧当场! 在李衍最后一拳劈下之时,他双肘猛然架起。 咔嚓! 两条手臂,骨裂声同时响起。 而周白此时也退到了擂台角落,在这一股巨力之下,直接喷着血倒飞出去。 扑通一声,从三丈高的擂台重重摔落,两腿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找死!” 东边酒楼上,一声暴喝响起。 一道身影撞破窗户,直接从楼上跳下。 正是周白之父周培德。 虽说他为人古板,对儿子极其严厉,说话也从来不好听,但却是爱之深,责之切。 这宝贝儿子,一直是他最大的骄傲。 眼见儿子重伤,生死不知,顿时丧失理智。 哗啦啦! 西侧酒楼上,同时也有几道身影跳出。 一名老者纵身上前,直接拦住周培德。 “滚!” 周培德一声暴呵,抬手便是一记窝心掌。 然而刚出手,眼前就不见了人影。 拦他之人,正是八卦掌老前辈罗士海。 八卦掌步如蹚泥,臂如拧绳,转如磨磨,最擅贴身游走。 罗士海身形一摆一扣,已绕到周培德身侧,同时双换掌,荡开对方手臂,肩膀猛然一沉。 噔噔噔! 周培德当即失去重心,连连后退。 罗士海这才轻抚长须,眼神森冷,淡淡道:“生死擂台,一旦分出胜负,恩怨皆了,不可报复插手。” “怎么着,你儿子命是命,我徒弟就要忍着?!” 这一声质问,愤怒毫不掩饰。 他的徒弟,一名很有前途的女青衣,被周家弟子侮辱上吊。 他试图报复,但擂台上不是周蟠对手,只能暂时了却此事,硬生生将愤怒压下。 如今得到机会,自然要找回场子。 与此同时,张远尚等人也围了上来,与周培德身旁的八大金刚对峙。 一时间,气氛格外紧张。 就在这时,八大金刚中的王姚上前几步,摸了摸周白的脉门,低喝道:“大师兄,还没咽气,先救人!” “快!快!” 周培德此时哪还顾得上其他,连忙带人上前,将周白抬到担架上迅速离开。 临走时,连狠话都顾不上放。 而八大金刚中的袁瞿等人,则冷冷扫视一圈,转身迅速离开。 在场江湖中人不少,见此情形,眼神各异。 他们都是老油条,咸阳城的情况了如指掌。 谁都清楚,随着这场擂台结束,神拳会的两方人马彻底决裂,咸阳道上自此,将不再平静! “衍小哥,你没事吧?” 王道玄和沙里飞自然顾不上理会这些人,匆匆来到擂台下,看着从上面趴下的李衍,连声询问。 不怪他们紧张,李衍的情况同样不好。 反败为胜前,结结实实挨了好几爪,身上全是伤痕,浑身都被鲜血浸透。 李衍张了张嘴,突然闭眼昏厥,直挺挺倒下。 沙里飞和王道玄心中一慌,连忙扶住。 然而,他们的胳膊却被李衍抓了一下,同时耳边传来个低沉的声音,“我没事,先回去!” 二人瞬间了然,找了个担架,抬着李衍便迅速离开。 “好!” 虽说两方都够惨,但咸阳城的百姓却是过足了眼瘾,在沙里飞和王道玄抬着李衍经过时,沿途叫好声不断。 而在人群中,也有不少人面色阴沉,眼神诡异…… ………… 娘娘庙附近老街,木偶铺。 咔嚓! 随着李衍破了周白身上术法,供桌上,一尊画着红色符箓的白瓷娃娃忽然碎裂。 正在雕刻木偶的陈法傀身子一僵,随后缓缓起身,从碎裂的瓷娃娃体内,取出一枚叠成三角的黄符。 黄符刚入手中,便迅速腐朽,化为飞灰… (本章完) 第49章 余波搅沉渣 第49章 余波搅沉渣 回到问道馆,李衍当即睁眼起身。 “你…没事吧?” 沙里飞明知李衍是装晕,但还是心中担忧。 无他,李衍这一身血葫芦的模样,实在瘆人。 “没事,都是些皮肉伤。” 李衍随意应付了一下,便嗤啦几声,扯碎身上衣裳,那些伤口已不再流血,看上去也不严重。 当然,这是换伤后的结果。 他挨的那几下,周白有的用了暗劲,使他筋膜扭曲断裂,就连内脏也受了创,若无大罗法身,恐怕要躺个小半年。 内伤消除,保留一些皮肉伤,也只是为了守护秘密,不让二人生疑。 王道玄松了口气,连忙取出刀创药给他包扎。 李衍任其施为,对着沙里飞沉声道:“沙老叔,你现在出门,先去赌坊取了银子,再散播我重伤的消息,然后随便买些药材。” “记住,装出担忧模样。” 沙里飞好奇道:“为啥?” 打擂时轻松取胜,和拼个两败俱伤,得到的名声可完全不同。 “很简单…” 想起之前擂台后,张元尚等人全部露面,与八大金刚对峙的场面,李衍摇头道:“我只想点个火,他们却想把我当棋下,估计双方早就准备翻脸,我只不过恰逢其会。” “周家那些人可不讲究,事后必定报复,如无意外,另一方也等着他们动手,好拿住把柄发动。” “但若我重伤的消息传出,周家便不会那么急躁,只会派人监视,免得咱们出城。” “而张元尚他们,也不可能等太久,只会另找其他机会,到时水一浑,咱们就安全了。” “哦,懂了!” 这么一说,沙里飞顿时了然,快步出了门,换上一幅忧心忡忡的面容,向着金宝赌坊而去… …… “道长,周白动了手脚…” 沙里飞刚离开,李衍便将自己的怀疑告知王道玄。 “猿猴的气息?” 王道玄听罢,抚须沉思道:“听你所言,像是一种傀儡术。” “上古之巫术,认为万物有灵,崇拜鬼神,常召鬼神上身,谓之‘下神’。后来传至方仙道,与不死禁术,共列方仙二术。” “随着玄门正宗崛起,封正神,伐淫祀,朝廷绞杀方仙道,一些秘法也流传至民间,各有衍生,例如金门中的圆光与扶乩术士,便是下神之术演变。” “傀儡术也是如此,不过是活人气息,配合阴煞之气施展,草人刍灵、纸人探幽、木人傀儡,种类繁多,不少法脉高手,都擅于此术。” “周家,应该是请到了一位法脉术士!” 李衍眉头微皱,“不是民间巫觋?” 王道玄微微摇头,“这种术法,都是各家秘传,民间巫觋虽常借鬼神之力行事,却不擅此道。” 李衍听罢,眼睛微眯,“看来还是失算了,我重伤的消息若传出,周家碍于张元尚他们,不会明面上动手,但很可能会请术士暗中行事。” “这倒是无需担忧。” 王道玄抚须叹道:“伱是小瞧了关中玄门啊。” “关中地面,自秦汉以来,玄门便极其昌盛,几代王朝国都,凡风水龙脉汇聚之地,皆埋有帝王将相,道观寺庙数不胜数。” “大势小局嵌套,神罡之旺盛,普通的邪祟根本不敢靠近,普通百姓终其一生,可能都见不到鬼魅邪祟。” “关中地面上,最大的危险,就是一些秦汉古老墓葬,当时方仙道盛行,一些人为求长生,墓中常设局弄邪法。” “兵荒马乱时,除去那些个土夫子,还有军队发丘,一个不小心,便弄得僵尸横行,鬼兵过境,因此玄门正宗在长安、终南山、华山,都设有法坛,供养规模庞大的兵马。” “每年神诞节俗时,要么做法事施食,超度安抚亡魂,要么兵马巡游,伐山破庙,搜捕邪祟。” “咸阳也是如此,城隍庙内供奉的,可是秦时大将蒙崇,生前乃兵家大宗师,死后亦是鬼中雄者,敕封城隍至今,神威难测,且兵马众多。” “要在咸阳城内用术法害人,顶多弄些诅咒意外,敢驱使兵马,和拿刀抹脖子没什么两样。” “就像那周家,也只是敢动些小手脚,被你暗劲真言一吓,傀儡术法便轻松被破。” “你睡觉之时,将三才镇魔钱悬挂于床尾,普通的傀儡害人之法,根本难以近身。” “那就好。” 李衍微微点头,“这段时间,咱们便守在家中,等着看戏。” 王道玄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有些担忧道:“身处咸阳,又有三才镇魔钱护身,玄门手段无需担忧,但那周蟠已入化劲,可不是你能对付得了啊。” 李衍看向窗外,面色平静道: “我又不傻,会跟他硬拼,只是要等一个机会,逼他说出当年的真相…” ………… 另一头,沙里飞出门后便发现了不对。 此时已近黄昏,老巷子里家家户户炊烟升腾,但问道馆对面的一户人家,却大门紧闭。 上面还冒出半个人脑袋,看到他后迅速缩回。 “贼怂的!” 沙里飞暗骂一声,加快了脚步。 他是混迹江湖的老油条,满嘴跑火车,脑袋一转便是个心眼,经李衍一说,便明白了现在处境。 无非就是装病演戏嘛。 崭敛锋芒,隔岸观火,别被人当炮仗点了。 心中有计较,他也就不再理会沿路的盯梢者,甚至装作慌里慌张的模样,专挑那大街人多处走。 不多时,便来到了金宝赌坊。 “哟,这不是沙大侠吗?” “今日可露脸了!” “早知道就跟着你押了…” 刚进赌场,一堆人就围了上来。 他们也并非热情,甚至多数人和沙里飞根本不认识,不过是凑热闹,搭个话,混个脸熟。 今后与人谈及此事,就能直接说沙里飞和他们是故交,那打擂的李衍见了面,还得叫声叔叔。 就像李衍前世认识的一些人,赶场子凑到有钱人身边,照个相,说句话,出去就能说跟谁是拜把子,以此骗钱。 沙里飞自然知道其中门道,面带忧色拱手道:“诸位,今日有要事,咱们改天再聊,还望见谅。” “那是那是,沙大侠先忙。” 众人见他模样,心中已有所猜测。 虽不会当着面说,但背后肯定要议论,李衍重伤的消息,估计今晚就会传遍整个咸阳城。 沙里飞也不再搭理这些人,拿着赌票便来到了后方木柜台前,刚要兑换,就见那赌场的小厮恭敬拱手道:“沙大侠还请移步,我们掌柜的想见您。” “哦?” 沙里飞闻言,心中顿时一咯噔。 他想过路上会碰到铁刀和白猿两帮的人找麻烦,却没想过这金宝赌坊吴掌柜先找他。 金宝赌坊的背后大有来头。 但他们毫无瓜葛,找他作甚? 沙里飞心中忐忑,跟着小厮进了二楼一间雅阁。 里面,正是一脸和善的吴掌柜,硕大的圆桌上还摆了一桌酒菜,鸡鸭鱼肉皆有,很是丰盛。 “哈哈哈…” 见沙里飞进门,吴掌柜当即起身,笑道:“我就猜着,沙大侠这会儿会来,特意备下酒菜等你。” 沙里飞有些疑惑,“吴掌柜,您这是…” “沙大侠无需担忧。” 吴掌柜摇头道:“那天你也看到了,我与那袁瞿有些过节,但形势逼迫,也不能出手跟他翻脸。” “今日你们擂台扬威,看见那姓袁的脸色,老夫就心中痛快,特意请沙大侠喝几杯…” 沙里飞哪会信这鬼话。 开赌场的一个比一个心黑,无事献殷勤,必然有鬼。 虽不清楚原因,但沙里飞还是摇头道:“这…多谢吴掌柜美意,不过我另有要事,拿了钱便要去药房一趟。” “哦?” 吴掌柜眉头一皱,“李公子伤的不轻?” 沙里飞满脸苦涩道:“怕是要养几个月。” 吴掌柜微微点头,叹道:“既如此,我就不再勉强,王城,多拿个一百两银子,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这哪使得。” 沙里飞满脸不好意思,但收钱时却毫不含糊。 临了,刚要告辞离开,又扭头看了看桌上的酒菜,挠头道:“这个,我还要给他们定菜,既然吴掌柜请了,不如我打包点回去,免得路上浪费时间?” 吴掌柜:“……” ………… 没一会儿,沙里飞便拎着大包小包出了赌场。 他前脚刚走,吴掌柜便连忙关上房门。 哗啦啦…… 伴着机括声,屋内书架缓缓移开。 却是这赌场房间之中有夹层和密道。 一名白衣女子缓缓走出,容貌清丽淡雅。 若沙里飞在,就会发现这女子,正是那陆员外身旁的那名白衣小妾! (本章完) 第50章 夜袭,风雨起 第50章 夜袭,风雨起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女子明显受了伤,脸色嘴唇有些发白。 吴掌柜叹了口气,微摇头道:“我派人每日查探,几个地方都没香主留下的暗记。” 女子咬了咬牙,“会不会…” “不可能!” 吴掌柜沉声道:“以香主的功夫和术法,只要不被太玄正教的高手围住,天下哪里去不得。” “况且还有鸡冠蛇神护法,山上的刀匪人再多,一晚的时间就能杀个干净。” “估计,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 “你说的也对。” 女子点了点头,但眼中却仍充满忧虑,“自教主晋升失败,教中便四分五裂,几个香主都起了异心,如此下去,恐怕要被朝廷各个击破。” 吴掌柜眼神坚定摇头道:“哼,且让他们再逍遥一阵,只要香主晋升成功,便能整合神教,清除叛逆!” “最近咸阳城怕是要生乱,还有褚山那个叛徒,派了一帮叫子四处乱窜,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你安心呆着,千万别出去。” 女子点头,随即询问道:“长安那边出了事,那袁瞿又在旁觊觎,这个香堂,是不是要保不住了?” “放心。” 吴掌柜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原本老夫还束手无策,但如今咸阳城江湖要乱了,正好浑水摸鱼!” ………… 夜色渐深,问道馆偏房内烛光明亮。 “来,走一个!” 沙里飞端起碗中酒,三两口便灌了下去,一抹嘴,啧啧道:“姓吴的可真有钱,舍得用这上年头的西凤老酒。” 王道玄也喝了一口,眯着眼睛道:“不错,酸而不涩,甜而不腻,苦而不粘,辣不刺喉,香不刺鼻,果然是‘五绝’。” 今日擂台取胜,李衍心情自然更好,咬下块鸡腿,又与二人干了碗酒,笑道:“放心,只要咸阳的事了了,咱们就能安心接活,今后吃香的,喝辣的,不在话下!” “就等你这句话!” 沙里飞哈哈一笑,又端起酒坛给自己满上,“我干了,伱们俩随意。” 说啥都是借口,就是馋这口酒,想多喝点。 “瞧你那点出息。” 李衍哑然失笑,随后看向王道玄,“道长,你存神日久,应该有机会建二层楼了吧,不知需要多少钱?” 王道玄一楞,连忙摇头道:“当务之急是先帮你做科仪建楼,免得存神消散,白费功夫。” 李衍当然不能说自己有大罗法身,没这顾虑,便正色道:“我还年轻,不急。而且咱们现在这情况,唯有道长你道行更进一步,才是最好选择。” “我许多东西还是外行,即便建了楼,想修炼术法也非一日之功,还是道长先。” 王道玄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也就不再推辞,沉声道:“这前两层楼科仪所需之物,都能用银子买到。” “但第三层楼开始,就少不得天灵地宝了,进行科仪时,不同的宝物,对神通的提升也不同。” “老道我擅长勘察风水,能找到地髓,更有利于辨识风水地势,若能找到云苔,咒法威力便可提升。” “这两种东西都不罕见,长安城玄门法脉中就有人售卖,只不过价格高昂,但若能请到个憋宝的相助,价钱便能减少一半,只是需要时间寻找。” “想那么多干啥?” 沙里飞大手一挥,“到时咱们干几趟大买卖,让你们两个同时建楼,岂不美哉。” “对了,建楼要多少钱,五百两够吗?” 王道玄哑然失笑,“建第一层楼,除了要购买的法器,还要租用太白山灵窍,往少了算,都得一千两。” “一…千两?” 沙里飞顿时陷入呆滞。 “是啊。” 王道玄叹道:“这些东西,对玄门正宗和法脉来说,不算什么,但一些民间小传承,从一开始就要进行准备,免得找到合适弟子,却传不了法。” “不少传承,便是因此中断…” 就在这时,李衍眉头微皱,示意二人噤声。 自存神之后,他的神通已经得到控制,平时以阴诀关闭,闻不到那些特殊气味,但嗅觉依然惊人。 他能闻到,院墙外多了几股臭味。 这个味道他有记忆,汗腥夹着饭菜的馊臭,还有一些毒虫的腥臭。 是那些来自乱葬岗的丐帮中人! 没想到,周家的报复还没来,这些家伙倒先找上了门。 李衍低声叮嘱两人几句,随后缓缓打开门,和沙里飞来到院外。 他捡起了坛边的几块碎砖,而沙里飞则掐着腰,深吸一口气,怒骂道:“哪里来的小贼,看招!” 话音刚落,李衍便将碎砖甩出院墙。 院墙外顿时响起几声闷哼。 正是几名来自咸阳乱葬岗的恶丐。 他们听到李衍受了重伤,便趁夜前来偷袭。 这些恶丐也是临时起意,并未告知丐子头山爷,皆因李衍那日杀死的,是他们拜把子兄弟。 当然,他们也分外小心。 其中两人擅长驱使毒蛇毒虫,拎着布口袋,里面装满了乱葬岗上的黑蛇和毒蝎。 没曾想刚靠近,就被李衍发现。 几人被砸的头破血流,却也被激起凶性,不管不顾扯开口袋,就要将毒蛇毒虫抛进院内。 虽然隔着墙,但李衍根据味道,还是猜出这些人想干什么,心中冷笑,立刻按住刀柄。 存神念头一起,三才镇魔钱刀穗顿时摇晃。 那日在乱葬岗,他就知道了这些东西的破绽,因为沾染了阴煞之气,同样怕各种震煞之物。 果然,袋子里的毒虫毒蝎立刻暴动。 一名恶丐刚解开口袋,毒蛇便飞窜而出,照着鼻子就咬了一口。 另一个也不好受,硕大的毒蝎窜出,直接在他手上来了一下,布口袋跌落,剩下的毒蝎也到处乱爬。 “啊——!” “快走!” 惨叫声响起,几名恶丐忍着疼,撒腿就跑。 在李衍示意下,沙里飞并未追出去,而是站在院中哈哈大笑,“些许宵小,还敢来找你沙爷爷的麻烦,活该!” 说罢,三人便准备返回房中。 他们知道,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丐帮虽说人多,但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真正动手的,只有那些个核心成员。 而且他们还有个最大的隐患,便是丐子窝本身。 那些普通乞丐中,有不少可怜人,甚至还有被他们拐来,采生折割的少年乞丐,每日被逼迫乞讨,动辄挨打,活得生不如死。 若是核心成员死得太多,那些饱受欺凌的乞丐们,恐怕立刻会反噬。 他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在这场风雨平息前,尽可能的保全自身。 然而,还没进屋,李衍便若有所思,扭回了头。 “怎么了,又有人来?” “没事,是有人比我想象中更急…” ………… 暗巷中,脚步声凌乱。 几名乞丐一边跌跌撞撞逃跑,一边从身上摸出黑乎乎的解毒药丸,往嘴里塞。 彼此还不断互相抱怨。 “你不是说那沙里飞只是个草包么?” “都这么说,我又没交过手…” “别吵了,先找个地方休息,免得毒气攻心…” 然而,几人刚出巷子,两侧便忽然窜出四五名汉子,手持长棍,压低身子猛然一扫。 砰砰砰! 几声脆响伴着骨裂声,恶丐们顿时惨叫着摔倒在地,抱着腿一阵哀嚎,“爷爷,不敢了。” “几位大爷停手,我们是丐帮的。” “丐帮的?”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名中年男子,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身着羊皮褂子,腰间还别着根长鞭。 看着几名乞丐,他吧唧了一下嘴,“丐帮的人,什么时候也成了周家的狗腿子?” “说!” 还不等几名乞丐狡辩,那些黑衣人便冲了上去,照着他们的脸上,噼里啪啦一阵耳光。 乞丐们顿时被打得满脸青紫,心知遇到了狠角色,只得将乱葬岗上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 羊皮褂子男人嗤笑道:“那小子装病,还以为是个胆小怕事的,结果也是个不安分的主。” “把他们带回去,明日给丐帮送帖子,告诉他们,若想活命,这段时间就离咸阳远点!” “是,把头。” 几名黑衣人立刻上前,将丐帮的人如死狗一般拖走。 黑暗中,响起羊皮褂子男人的声音: “去,告诉张老前辈,鱼没咬钩…” ………… 这世上,永远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就在李衍等人喝酒吃肉时,周家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大宅厢房内,烛火通明。 周白躺在床上,浑身缠满绷带和夹板,面色潮红,双目紧闭,四周散发着刺鼻的药味。 此时,周家八大金刚都在房中。 擅长医术的王姚皱眉把玩脉,随后,微微摇头道:“性命暂时是保住了,但脏腑受创,骨骼筋膜断裂,今后怕是再难习武…” 周培德听到,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他拳头捏得嘎巴响,忽然转身,一个蹦窜,直接掐着袁瞿的脖子,顶在墙上,冷声道: “姓袁的,打擂之前,你对周白做了什么!” 袁瞿被掐的满脸通红,刚要说话,便听得外面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弄他作甚,是我吩咐的。” 其他人一惊,连忙转身拱手: “拜见师尊!” (本章完) 第51章 朝堂与江湖 第51章 朝堂与江湖 门外,两名弟子打着灯笼。 此时已是深夜,院子里秋风呼啸,草木哗哗作响,一老者背着手站在灯笼后方。 他身着青袍,五官深邃,眉间三道悬针纹,嘴角下垂,再加上一对三角眼,看上去就令人不舒服。 其体型高大,双臂奇长,但却缩胸塌背,就像一只背着手大马猴,白发白须皆梳理得整整齐齐。 而在其身后,则跟着两条真正的大马猴,不停抓耳挠腮,还冲着众人龇牙咧嘴。 来者,正是咸阳神拳会会长周蟠! 被他冷眼一瞧,八大金刚所有人,甚至愤怒的周培德,都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周蟠也不言语,背着手走进屋后,面对重伤的周白,只是淡淡一瞥,便冷哼道:“都跟我来吧。” 周家的院子都是平房,并无高楼小筑,但却很是宽敞,六座大院彼此相连,皆设有演武场,不少弟子打着灯笼来回巡逻。 众人来到其中一座大院正堂,周蟠于上方坐下后,便自顾自剥起了旁边小橘子,平静道:“怎么着,平日里一个个威风的紧,事到临头,就开始内讧了?” 八大金刚皆站在堂下,额头不自觉冒出冷汗。 周培德咬了咬牙,拱手道:“兄长…” 话说半句,见周蟠那毫无表情的面孔,心中一个咯噔,连忙改口道:“师尊,并非我胡来,实则是这姓袁的包藏祸心,用术法捣鬼。” “现在想来,当时白儿明明已占据上风,却突然方寸大乱,必定是这术法出了问题!” 袁瞿则低着头,一声不吭。 “行了!” 周蟠眉头一皱,“此事是袁瞿提出,本是要让周白提前领悟猴意,免得生出波折,没料还是输了。” “袁瞿,周白日后的开销就由你管了。” “是,师尊。” 袁瞿松了口气,连忙拱手答应。 他知道,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师…师尊。” 周培德难以置信地看着周蟠。 周白可是周家下一代最有前途的弟子,如今生死不知,后路尽断,赔些银子就算了? 想起周蟠平日对周白的照顾和欣赏,而重伤后,只是瞧了一眼就不再搭理…… 这一刻,周培德忽然觉得心中发寒。 “哼!” 周蟠瞧了周培德一眼,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冷声道:“你以为那些人忍了十年,为什么敢现在发作?” “这件事的根子不在咸阳,而是在长安,在朝廷!” “前些日子,朝廷下旨,陕州布政使吕卿因贪腐被革职查办,打入天牢。这空下的位置,要么是卢参政,要么就是李参政…” 此话一出,八大金刚中的几人,立刻眼睛一亮。 整个陕州的军政大权,主要由三司处理,分别是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 其中,承宣布政使司权力最大。 周家这些年能崛起,就是攀上了左参政卢康,而布政使吕卿下狱后,很可能就是从左右参政中提拔。 八大金刚中,一名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有人想从师尊这里找破绽!” “明白就好。” 周蟠冷冷道:“打生死擂,就是那张老鬼的第一步试探,如果周白赢了,既能保全周家声誉,也能让那些骑墙的老家伙暂时观望。” “事关周家前途,所以老夫才同意此事,城隍庙派来的人也装聋作哑,培德,你心中可还有怨?” 周培德张了张嘴,深深弯腰拱手,“师尊深谋远虑,我不敢有怨。” 说是不敢,其实哪能没有。 周蟠这是直接牺牲了周白的前途。 周蟠瞥了一眼,也懒得理会,沉声开口道:“张老鬼步步紧逼,是要逼我出错。” “明日对外宣布,老夫身体不适,闭关修养不见外人,这口气就暂时忍了,且由他们猖狂。” “待大局一定,便挨个收拾!” “还有伱们,谁的屁股不干净,就赶紧给我擦了,别怪到时老夫我清理门户!” “是,师尊!” 众弟子齐齐拱手。 周蟠点了点头,看向窗外,平静开口道:“自从李虎那浑人死了后,老夫就明白了一件事。” “这江湖,从来不是比谁现在威风,而是看谁能笑到最后。” “哼!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真以为老夫还会在乎这个吗!” ………… 日头才刚刚升起,张师童便来到了问道馆。 “你来做甚?” 沙里飞正准备出门,看到后顿时没好气问道。 他也不是傻子,经李衍提醒,顿时知道了这父子俩看似讲义气,实则是把他们当免费的刀子使。 “呦,刚吃了啥玩意儿,脸这么臭?” “现成捞的,你不最好这口么?” 张师童瞪着死鱼眼,开口就点着了沙里飞的火。 正当沙里飞准备大吵一架时,张师童却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改日再和你吵,今天有重要的事,李衍呢?” “躺着呢,不见客!” “死了?” “放心,肯定比你命长!” 沙里飞刚骂了一句,却见张师童一个拧身,便从他身边绕了过去,大踏步往院子里走。 “给我停住!” 沙里飞直接伸手去抓其后领。 张师童看也不看,先是侧身避过,随后一个缠丝手,扣住了沙里飞的手腕,嬉笑道:“呦,沙大侠,昨晚落石飞丐的威风去哪儿了?” 沙里飞输阵不输嘴,“有本事你站在那,我扔给你看!” 吱呀~ 正在二人纠缠时,李衍推门走了出来,身上还缠着绷带,冷眼望着张师童。 张师童嘿嘿一笑,放开了沙里飞,摇头道:“不用装了,装也没用,周家暂时不会对你出手。” 此话一出,李衍顿时眉头微皱,沙里飞则急忙开口询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老猴子宣布闭关,不见外客。” 张师童说了一句,便笑道:“怎么着?不请我进去,咱们细细聊。” 李衍面无表情,做了个抬手的姿势。 张师童也不在意,嘿嘿一笑,进了门。 ………… “事情便是这样…” 进门坐下后,张师童便不再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了一番,摇头道:“其实没有你,我们也不得不出手。” “一旦那左参政卢康上位,周蟠必然前往长安,争夺陕州神拳会总会长一职,到时其权势滔天,我等便暗无天日,只能前往外省避难。” “父亲让我告诉你此事,是要你知道,躲是躲不过的,除非你愿意隐姓埋名,落草为寇。” 李衍听罢,眼神变得阴沉,“你们还有个办法。” “哦,什么?” 张师童听罢,眼睛顿时一亮。 李衍眼中杀机闪烁,沉声道:“直接从源头解决,找些高手,把那卢康给宰了!” 张师童顿时傻眼,半晌才缓过劲来,咽了口唾沫,“你…你这小子要造反啊?” 李衍嗤笑道:“再大的权势,也终究是一个脑袋,都没了活路,你们还准备伸出脖子让人砍?” “别别,事情还不到那一步。” 张师童看着李衍,莫名有些发怵,说话也正经了许多,“实不相瞒,右参政李嗣源大人,和我们关系匪浅,即便失败,到时也有转圜余地。” “你若胡来,那就是坏了规矩。” “坏了规矩,所有人都会要你的命!” “接下来的事也很简单,周家不是缩了么,但这么多年做下的恶事不少,还给卢家弄了不少银钱,只要找到足够证据,李大人那边就有办法上位。” “到时,倒霉的就会是周家。” 沙里飞气乐了,“周家在咸阳城,那是顶风臭十里,想找证据还不是一大把,告他们的状子,衙门都快放不下了吧?” “不够!” 张师童摇头道:“对民来说,砍头十来遍都够了。但对官,尤其是卢康这种官,根本不算什么。” 李衍若有所思道:“你们是要步步紧逼,让周家露出马脚?” 张师童点了点头,“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衙门里笑面相迎,江湖中就得动刀子流血。周家八大金刚,都有江湖同道盯着。” “这事…算了,你还是别掺和了,免得弄出什么大乱子。” “看在咱们两家世交的份上,提醒你一句,如果发现风声不对,就立刻隐姓埋名,离开陕州!” 似乎是生怕李衍乱来,张师童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问道馆。 “妈的,事情弄这么大,怎么办?” 知晓了前因后果,沙里飞明显有些发怵。 李衍沉思了一下,“既然周家这节骨眼上不敢妄动,咱们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尽快想办法提升实力。” “就算到时要跑,也得先弄足了盘缠!” “还有,八大金刚的情报给我找一份,或许他们才是突破口…” (本章完) 第52章 雷击枣木 第52章 雷击枣木 “到了,这里便是那匠人的店。” 娘娘庙老街口,王道玄指着前方说道:“咸阳出名的匠人都在此地,即便是在家中开作坊,也肯定会在这里弄个铺子。” 李衍扭头观望四周,若有所思。 这个世界,各种手工业极其发达,随着朝廷开海,远洋贸易昌盛,沿海各州的大型工坊,也如雨后春笋般冒起。 商人的地位正迅速提高,从他听到的一些消息来推测,朝堂上的很多风雨,正是因此而来。 正如张师童所说,周家为寻求稳妥,将力量全部收缩,八大金刚全部闭门不出,就连麾下的镖局也不再接活。 而监视他们的人,也在早晨突然撤走。 既如此,李衍也没了装病的必要,在王道玄的带领下,来找人帮他制作大云雷鼓。 关中地区鼓乐历史悠久,几乎各个地区都有自己独特的传承,再加上长安一年一度的鼓王大赛,使得各种民间乐团众多,制鼓艺人也为数不少。 当然,普通的铺子可做不出大云雷鼓。 还好王道玄认识一位玄门匠人。 三人一路前行,很快来到一间最大的店铺前,只见匾额上写着“闻声阁”三个大字,进入里面,四周墙壁和架子上,皆悬挂着大大小小,种类不同的鼓。 “万老哥在吗?” 看着迎来的小伙计,王道玄开口询问。 小伙计显然认识王道玄,恭敬施礼点头道:“掌柜的出去了,待会儿就回来,王道长还请稍等,我去给您沏壶茶。” 说罢,就转身进了里屋。 沙里飞见状低声道:“瞧瞧人家这态度,城隍庙那帮货才,可真比不上,个个狗眼看人低。” 王道玄因为之前的落魄,经常被城隍庙附近几家店铺掌柜嘲讽,沙里飞气不过,和他们吵了几架。 虽说帮皮影春风班请神成功,赚回了一些名声,但显然还没扩散,也没大买卖上门。 王道玄闻言哑然失笑,也不反驳。 他若畏惧人言,也不会蹉跎十几年求道。 很快,伙计就端了茶水出来,见到李衍正在查看墙上的鼓,连忙介绍道:“客人,咱家的鼓,可是咸阳首屈一指,十面锣鼓、秦汉战鼓、渭旗锣鼓、牛拉鼓、蛟龙转鼓…都能做,不少出名的团,都是在咱们这里定制…” 正说着,李衍忽然眉头一皱,扭头转身。 他闻到了一股味道,混合着多种牲畜的腥味,但却与香火味混合在一起,明显是某种神罡。 果然,打街上走来了一名老汉,身着黑袍,驼背弯腰,白发沧桑,但两手骨节却异常粗壮,青筋暴起,如铁犁耙一般。 在他身后,则跟着一名面容憨厚的汉子。 刚走到店外,老者耳朵便动了动,哈哈笑道:“是哪位同道今日登门啊,噢,原来是王道长…” 看似与王道玄说话,眼睛却看向了李衍。 王道玄微笑道:“万老哥好久不见,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 “不用介绍,老头子我当然认识。” 万掌柜看向李衍,点头道:“昨日李兄弟擂台扬威,老头子就在下面看着,真言破异术,妙的很!” 李衍先是诧异,但很快醒悟到,这位万掌柜,多半觉醒了耳神通,所以才能在那种喧嚣环境中听到。 “让前辈见笑了。”李衍连忙拱手。 万掌柜点头,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小哥身上带了什么宝贝,为何煞气如此之大?” 李衍来了兴趣,“前辈听到了什么?” 万掌柜叹道:“金戈铁马,生灵哀嚎,香火祈祝…” 李衍还是第一次接触拥有耳神通之人,再说人家已经听了出来,便不再遮掩,从怀中取出镇魔刀穗。 “三才镇魔钱,好东西!” 万掌柜眼睛一亮,却没上手接,而是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后摇头道:“驱邪结的手法来自关外,做的人要么受了伤,要么是胡乱应付,否则老夫根本听不到。” 李衍闻言连忙道:“前辈可有办法?” 这三才镇魔钱刀穗虽好,但有时用起来并不方便,最主要是无法完全隔绝气息。 按王道玄所说,好的法器,应该像天灵地宝那样,不用时如同凡物,开启后才会散发神威。 万掌柜没急着回答,而是看向王道玄,“王道长多年一心求道,老夫可是看在眼里,如今时来运转,恭喜啊。” “不知这次上门,有何贵干?” “帮李小哥做一面鼓。” “哦,可有图纸?” 都是内行,也无需遮掩,李衍直接取出大云雷鼓的图册,交给万掌柜。 万掌柜翻看一遍后,恍然大悟,微笑道:“原来是夕日战鼓王的传承,当时以武者暗劲击鼓,名动长安,如今重新现世,可喜可贺啊。” 李衍竖了个大拇指,“前辈果然高明。” “高明谈不上。” 万掌柜微笑摇头道:“此鼓之难点,在于材料,需上等的木料和皮革,方能承受暗劲而不毁,虽说不是科仪神鼓,但价格可一点也不低啊。” 沙里飞连忙问道:“要多少钱?” 万掌柜沉思了一下,“制鼓的皮革好说,要用到上等的兕(犀牛)皮,原本此物还算珍稀,但自从放开了海禁,那些个海商不知从哪儿弄了整整几大船,价格也合适,老夫便托人弄了一些。” “至于鼓身,枣木便可,但要想承受暗劲,必须要那些生长在宝山灵窍之中,上年头的老树,而且老夫还有个建议。” “小哥既然已入玄门,便知法器之重要,反正材料珍稀,不如直接做成法器,而且还能与三才镇魔钱配合,以秦汉古韵催动,定是一尊镇邪利器!” “前辈请说。” “只需上年头的雷击枣木为材,便可兼顾。” “老夫恰好认识一位憋宝人,他知道哪里有,但山中猛兽众多,缺高手相伴,小哥若有心,可陪他取来…” “噢~” 话未说完,沙里飞便大呼小叫道:“这位万前辈你不厚道啊,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白使唤人么?” 万掌柜顿时不满,“什么叫白使唤,得了那株雷击枣木,你们的材料钱,不也就省下了么。” 沙里飞却不信,“那株雷击枣木有多大?” 万掌柜沉默了一下,“不小。” 沙里飞摊手道:“这不就得了,大头还是您的,而且东西若好拿,您何必告诉我们?” 万掌柜似乎被问住了,盯着沙里飞看了一会儿,“罢了,那东西确实不好拿,你们若能取来,老夫免费给做鼓。” 沙里飞连忙拱手,“前辈大气!” 二人讨价还价,李衍和王道玄都不说话。 这便是之前说好的计划,以沙里飞这厚脸皮,死人身上都要摸一把油的性子,谈生意最不会吃亏。 半晌,谈好条件,三人便出了店门。 刚出了老街口,就听得对面一阵喧哗,只见一间酒楼外,有几人吵吵嚷嚷,正在厮打。 一方黑武士袍,牛皮腰带,正是白猿帮众。 而另一伙人则浑身汗腥,苦大力的打扮。 “钱呢,我们的工钱呢?” “谁他妈欠伱的,找你们把头要!” “把头说你们没给!” “嘿,这点儿活,往日可从没给过!” 双方一言不合,便打成了一团。 那些个白猿帮的人,各个膀大腰粗,脖子领口处描龙画凤,瞪眉竖眼,看起来很是凶悍。 但一交手,立刻被几名苦大力打的嗷嗷惨叫。 是练家子! 李衍一看便心中有了数。 无论白猿帮还是铁刀帮这种地方帮派,仅靠收保护费,抽过路油水是根本吃不饱。 他们一般都把持着地方上的灰产。赌场、放贷、青楼、人牙子、贩卖私盐…什么钱都要沾一手。 而他们找人干活时,则经常不给钱,苦大力的把头们自然不肯承担这损失,就转嫁到这些苦命人身上,让他们去要钱。 这些苦人哪敢,于是就不了了之。 如今这些苦大力,多半就是江湖中人假扮,就是要借着这些小事,把事情闹大。 “叫人!叫人!” “今天非要扒了他们的皮!” 大庭广众下丢脸,白猿帮的混腥子们气坏了。 很快,就从远处跑来十几名衣衫不整的汉子,拎着长棍短刀,口中骂骂咧咧。 而苦大力们则毫无惧色,直接冲了上去。 整个街道,顿时乱成一团。 李衍等人趁机迅速离开。 一路上,又看到了几处乱象,有人牙子被打的鼻青脸肿,有赌坊着了火,甚至闹出人命。 沙里飞看的啧啧道:“张老头这一招够狠,周家虽闭门不出,但跟着他们混的人总要吃饭,那些家伙浑身毛病,指不定会牵扯出什么。” 李衍沉思了一下,却微微摇头,“周家不傻,肯定有所应对,这几天,城里怕是要乱。” “不过也好,趁着周家无暇他顾,咱们先把事情办了,随后便藏到暗处,看看能逮到什么。” 心中有了打算,三人当即返回问道馆。 这次外出寻找雷击枣木,三人都会去,同时也要将重要的东西拿走,趁着这场乱子,从周家的视线中消失… (本章完) 第53章 憋宝人赵驴子 第53章 憋宝人赵驴子 咚!咚咚! 天尚未亮,院门忽然被敲响。 沙里飞早已换好了衣裳,快步来到门口,隔着门低声道:“是哪里的朋友?” “钻山入林,跟着万老板吃饭。” 门外,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沙里飞连忙开门,只见门外站了个年轻人,五官平凡,唯独长了条一字横眉,身穿羊皮袄,黑裤子打着绷带,看上去土里土气。 这就是憋宝人? 沙里飞心中犯嘀咕,可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小觑,满脸殷勤抬手道:“是赵兄弟吧,快请进。” 此时,李衍和王道玄也已走出门来,皆是一副即将远行的打扮,还都带着斗笠。 看到来人,李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从对方身上,竟闻不到任何味道! 这可就奇了怪。 据那“闻声阁”的王掌柜所言,这位憋宝人是家传的本事,名叫赵驴子,祖祖辈辈在大山中穿梭,专门帮玄门匠人寻找上好的木料。 虽说在憋宝人中,不算什么高手,但也是玄门中人,必有不凡之处。 莫非,带着什么宝物能隐藏气味? 这让李衍心中提起了警惕。 现在看来,他的鼻神通也并非万能,若有高手用此宝隐藏行刺,恐怕近身后他都无法发现。 “不了,祖训不得入宅门。” 年轻人直接拒绝了沙里飞的邀请,始终站在门外,没有踏进院门半步。 沙里飞有些奇怪,刚要说什么,却被王道玄上前一把拦住,微笑道:“既如此,就听赵兄弟安排。” 李衍和沙里飞立刻知道,这多半是人家门中禁忌。 有些玄门因为传承,总会有各种规矩,看似古怪,实则都有根脚,一旦破了就是麻烦。 “走吧。” 赵驴子也不废话,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 “你们先走,到地方汇合。” 李衍叮嘱了一声,便压低斗笠,进入暗巷。 沙里飞和王道玄也不多说,直接关上院门,背起行囊,跟着赵驴子顺着老街离开。 另一头,李衍钻入暗巷,便贴着墙根行走,速度飞快,脚下却无声无息,很快绕到了一间小院外。 他纵身一跃,扒着墙沿借力翻身而起,跳入院中后,直接冲入左侧厢房。 厢房内正有一名汉子熟睡,听到动静,一个激灵醒来,当即右手一撑床板,飞脚踢向李衍。 动作迅猛,隐有猴形。 李衍面无表情,侧身弯腰躲过的同时,关山刀子已仓啷一声出鞘,斜斜向上一撩。 噗嗤! 血光四溅,男子闷哼一声摔倒在地,右腿血流如注,刚想起身,脖子上便架了一把刀。 李衍平静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昨日清晨,对面院子里白猿帮的喽啰便已撤走,本以为周家忙着大事,无暇他顾,谁曾想半夜又有人来窥视。 这家伙动作轻灵,但哪瞒得过李衍鼻子。 李衍昨晚便跟着找到这里,为免打草惊蛇,直到快出发时,才摸进来解决麻烦。 倒在地上的汉子咬牙道:“你是哪里的强盗,我睡在家中,伱却上来行凶,就不怕朝廷追捕?” 李衍眉头一皱,“少废话,周家的子猴拳,我可是刚见识过,你腿上的伤还在流血,若救治及时,还能捡回小命。” 见汉子眼中有些犹豫,李衍当即换上一幅笑容,“这位兄弟,我跟你又没仇,不过都是江湖混饭,何必为他人搭上一条小命?” “图周家给你的一口薄皮棺材么?” “你不杀我?” “不值当。” 感受到腿上流血带来的虚弱感,汉子终于松了口,“是周三爷,周培德派我来的。” 李衍眉头一挑,“不是周蟠?” 汉子摇头道:“师爷说了,闭门不出,有什么事都忍着,等过了这阵再说。” 李衍点头道:“周培德是周白父亲,来找我寻仇也情有可原,他怎么不亲自上门?” 汉子犹豫了一下,但见到李衍眼中的不耐烦,终于咬牙道:“周三爷请了刀客,让我跟踪你,只要你离开咸阳城,便在城外将你解决。” “原来如此。” 李衍笑道:“如今城里正乱,我若无声无息死在城外,便不会牵扯到周家,却是打得好算盘。” 说罢,直接挥刀甩去血渍,收刀入鞘,推门大踏步离开,跳过院墙便没了踪影。 汉子松了口气,手忙脚乱给自己包扎… ………… 已入深秋,天气渐寒。 相较于拥有渡口的南门,咸阳北门冷清不少,但也有附近乡民往来,赶着牛车贩卖薪柴。 李衍压低斗笠出了城门,便沿着官道前行,走了不到几里地,便在路边树林旁看到了王道玄等人。 自从来到咸阳,他们便很穷。 古水村的活,唯有李衍得了匹马,还给卖了,而王道玄和沙里飞,连一块铜子都没捞到。 春风班请神的差事,又用神鼓云雷音给抵了,还好沙里飞押注赢了些钱,勉强够生活。 马是买不起的,幸亏咸阳城泰兴车马行,也是和张元尚站一头,因此没出押金租了几匹。 三人也不废话,策马而行,不到中午的时候,便来到了淳化县附近。 这时,一路闷葫芦般的赵驴子,终于开口,指着远处一座山脉道:“那株雷击木,就在前方山中。” “原来是爷台山啊。” 王道玄抚须笑道:“此山在玄门中也有些名气,自古便有诸多庙宇,关中百姓称神为‘爷’,所以爷台便是神台。唐人常于此取茶,俗呼神兔岭。” “还有,此地还有个传说少为人知,玄门传说中,商末闻太师丧命的绝龙岭,便在此地。” 沙里飞闻言眼睛一亮,“有宝贝?” 王道玄哑然失笑,“就算有,也早被人捷足先登了,关中这片,地上的玩意儿早被人看了个遍。” “至于地下的玩意儿,惹的起的,早被掏空,惹不起的,进去便是个死,也就秦岭还有些东西无人发现。” “这种事,赵小哥应该最清楚。” 说着,看向了一旁的赵驴子。 赵驴子明显不善言辞,见众人看向自己,便挠了挠头,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我家传是赶山一脉,跟那些坟串子没打过交道,但秦岭确实危险,我爹就是进了秦岭,再没出来。” “赵兄弟节哀。” 李衍对这憋宝行当很感兴趣,毕竟他的大罗法身,需要吸收天灵地宝修补,见赵驴子终于开了口,连忙套近乎。 这赵驴子是个脸皮薄的,被李衍一阵吹捧,加上沙里飞帮腔,便嘟嘟囔囔说了些憋宝人的事。 憋宝这行当,自古便有。 远古之时,那些部落祭祀们,便发现一些天灵地宝的妙用,视之为神赐之物,但还摸不着门道,想要取宝,往往沟通鬼神进行指引。 他们将这些隐秘,全都记于甲骨之上。 直到后来,秦汉方仙道盛极一时,那些个方士为寻找不死仙药,踏遍千山万水,奇幽之境,渐渐整理成册。 相传,失踪的传国玉玺,便是天灵地宝制作。 憋宝一脉,根据派别,分为赶山、探海、寻幽三派。 赶山人只往大山里钻,探海者擅于水下寻宝,而寻幽一脉,则专寻那老墓洞窟,古代遗迹,各有擅长。 而且还有一点,因为神州面积庞大,气候风物各不相同,所以憋宝人只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活动。 比如关中的憋宝人,若跑到关外白山黑水间,碰到一些看不明白的事,就会两眼一抹黑。 至于寻幽一脉,也和专职的土夫子不同,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古代坟墓地窟中诞生的天灵地宝,找到什么银钱古玩,只是顺带。 若碰到不祥之物,再值钱也不会带出来。 几人进了淳化县,便直奔一家车马店,计划把马先寄存在这里,此外还要提前约好人,往外运木头。 毕竟按赵驴子的说法,那雷击枣木不小,即便找到,凭他们几个也不可能运出来。 就在几人商讨之时,旁边一名伙计忍不住开口道:“客官们要去爷台山,恕小的多嘴,山上可不太平。” 李衍眉头一挑,“怎么个不太平?” 伙计瞅了一眼掌柜,见掌柜没阻止,便压低了声音,开口道:“你们听说过……赤发血脸子么?” (本章完) 第54章 赤发红脸子 第54章 赤发红脸子 “赤发血脸子?” 此话一出,沙里飞就乐了,“那不吓唬小孩的么?” 就连李衍听到,也是眉头微蹙。 神州每个地方乡野之间,总有一些怪谈,什么夜晚背后的黑影、茅厕里的手、窗户上的人脸、虎姑婆…… 赤发血脸子,就是其中之一。 传闻这东西身着大绿袍、一头红发、满脸是血,常于黄昏傍晚时出现,若有小孩这时候还在玩耍,就会被其勾走。 这东西常出现在老树旁,老人们信誓旦旦地说,附近某个村子的小鬼们去山上玩,就碰到了赤发血脸子。 其他小孩吓得夺路而逃,扭头观望,还能看到黄昏树下,那可怕的绿袍红脸影子,正冷冷盯着他们,回去后都会大病一场,有的还被吓跑了魂。 还有的老人说,当时一个小孩没跑回来,人也丢了,后来请了长安的大师做法,在那树下三尺,找到了小孩尸骨。 同时被发现的,还有棺材,但大师不让打开,直接放在烈日下烧成了灰。 总之,传的有鼻子有眼。 李衍知晓了玄门存在后,相信有僵尸,有魑魅魍魉,但怎么都觉得,这东西是老人故意编出来,吓唬小孩早点回去吃饭的故事。 现在又听到,顿时觉得有些荒谬。 谁知,王道玄面色却变得凝重,“什么时候的事?” 伙计连忙道:“就是这些年,也有请来的先生上山查看,但什么都没发现。对了,还有上山采药的人,也会经常在林子里遇到,后来就没人敢上山了…” 离了车马店,王道玄依旧一脸疑惑。 沙里飞见其模样,心里有些发怵,“道长,莫非这赤发红脸子,真的存在?” 王道玄微微摇头,“出去再说吧,这玩意儿,赵兄弟懂得应该比我多。” ………… 憋宝人赵驴子并未进城,而是在山下等待。 众人也不奇怪,其路上就说过原因。 憋宝这行,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天为被、地为炕、尊神敬灵。进山下水三炷香、入墓探窟需点灯,阳宅不可入。” 赵驴子,甚至跟他们解释了因由。 天一杠,地一杆,中间为人,那就是个“巫”字,表明憋宝人不忘根本,还和当时方仙道被朝廷剿灭追杀有关。 巫信奉万物有灵,自然要尊神敬灵,赶山和探海两脉,进山下水时,肯定要先上三柱香。 而钻古墓老洞的寻幽一脉,则要点一盏问路灯,既是照明,也是征兆,若里面的主人动了怒,就得立刻离开。 至于阳宅不可入,则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们常年在野外古墓,难免会招惹一些晦气,若随便进入别人家门,就会带来灾殃,若人家供奉着哪路俗神灵验,直接就会引发冲突。 其二,还是与当时方仙道有关,传闻当时憋宝一脉替秦皇舍身卖命,上山下海寻找不死仙药,谁知却和方仙道一起被清算,于是便有了这祖训。 “赤发红脸子?” 赵驴子挠了挠头,“这东西我倒听说过。” “我父亲曾说过,这是昔日方仙道的手段,在一些皇室大墓附近施展,找些阴煞之气汇聚之地,将磔死之人封于棺中,上面栽树。” “时间长了,就会形成鬼打墙,让人无法发现山中古墓,秦汉之时流行过一阵子,但因手段残忍,有伤天和被禁,但私底下,还会有豪族暗中请人施展。” “时间日久,棺木封印破坏,磔死之人冤魂,便会化作赤发红脸子,但已与老树融合,只能被困在原地。” “有赤发红脸子现身之地,附近必有大墓,寻幽一脉,便以此为线索,寻找秦汉大墓,关中一代秦汉王侯墓葬众多,所以这传说也流传下来。” 沙里飞眼睛一亮,“山中有王侯大墓?” 赵驴子摇头道:“即便有,我赶山一脉也绝不会下墓,况且以前来的时候,根本没发现赤发红脸子。” “至于这两年为何出现,我已猜出缘由。” “前些年,有一伙土匪为躲避朝廷追捕,偷偷潜藏在山上,应该是他们装神弄鬼,不想乡民上山,发现他们老巢,这帮人厉害,我打不过,所以才要帮手。” 李衍眉头一皱,“土匪,有名号么?” 赵驴子想了想,开口道:“我曾偷听到他们谈话,说首领叫闫老九。” “剥皮阎王?” 沙里飞一听,顿时头皮发麻,“你怎么不早说,那家伙在山上,咱们去了不是找死么,况且有宝贝,估计也被那家伙掘了!” 李衍听到,也是直摇头。 关中土匪不少,凡是能在绿林中闯出名号的,没一个好对付。 这闫老九原本是长安城里的屠户,练得一手好刀法,街面上很有名气,又娶了个如似玉的美娇娘,因此虽从事贱业,却也活的风光。 后来,他那娘子与一豪门公子私通,闫老九隐忍不发,直到某天夜里,趁公子护卫不在,便抓住二人,活剥了人皮,悬挂于闹市街头。 若只是如此,还不算什么。 但他逃出长安城,落草为寇后,每当下山打劫,抓到小夫妻俩,不问青红皂白,总会将人剥皮取乐,渐渐得了个“剥皮阎王”的匪号,可谓是恶名昭彰。 若只闫老九躲在山上,那可真不好办。 “他们发现不了!” 赵驴子憋红了脸,连忙说道:“那株雷击枣木已有了灵性,只在特定时间现身,只有我知道地点。” “土匪窝在东边老山崖,雷击枣木在西边豹子沟,只要咱们趁夜砍了树,丢入河中,便能出山,在下游打捞运回咸阳。” 说着,还取出一份羊皮地图给几人看。 李衍仔细查看了一番,点头道:“却也不是没有机会,豹子沟中还有什么危险,趁早说给我们听。” 赵驴子开口道:“雷击枣木可镇邪,寻常阴物不敢靠近,只是豹子沟中有几只豹甚是凶猛,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李衍沉思了一下,沉声道:“那就上山一探!” “还有,沙老叔,你回淳化县做点肉蒺藜。” ………… 蒺藜刺触可伤人,疾而且利,故名蒺藜。 《楚辞》之中,把蒺藜称为“恶木”,用以比喻小人。蒺藜果实的形象,也是江湖暗器“蒺藜子”的来源。 至于肉蒺藜,则是一种阴毒狩猎手段,将蒺藜子包裹于小肉块中,猪血浸泡掩饰味道,虎豹等猛兽无法撕咬,只能一口吞下,到了腹中,随着肠胃蠕动,便会划破腹腔。 此物制作不难,沙里飞很快就搞了一大袋,将羊皮袋子扎紧,与众人汇合,往山上而去。 爷台山的地势并不高耸,但面积却不小,放眼望去,峰峦叠嶂、山路迂回曲折。 他们进山时,已是下午,走了没多久,天色便暗淡下来,明月照黑山,远处隐有狼嚎虎啸声传来。 沙里飞听得一哆嗦,抱怨道:“咱们白天来多好,这大晚上的,什么也看不到。” 赵驴子闷声道:“那株雷击枣木吸收了大山罡气,已成小局,白天当然看不到,唯有夜半子时,才能借助月华发现。” 说罢,便起身上前,扒开一块岩壁下的枯草藤蔓,里面赫然是个小小的神龛。 里面供奉的石质神像年代古老,五官都已模糊,只能隐约看出是个身穿儒袍之人。 一个破破烂烂的陶盆充作香炉,虽有烧香燃蜡的痕迹,但明显已经很久没人前来祭拜。 李衍已捏动阳诀开启神通。 他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火味,带着某种厚重感,虽说稀薄,但却与整个山脉气息融为一体。 赵驴子闷声道:“以前上山的采药人和猎户,都会前来祭拜,那伙土匪捣鬼,香火也因此中断。” 他从背包中取出香烛,还有瓜果、馍馍作为贡品,焚香祭拜,一举一动皆带着某种韵味,两眼满是虔诚。 李衍见状,也和王道玄上前焚香。 沙里飞更是连磕几个响头,“山神爷,您可保佑我们,若此行顺利,离开后定去官府报信,把这伙土匪给您拔了!” 一番祭拜,几人才继续上山。 当然,赵驴子又叮嘱了一遍上山的忌讳,比如不能呼野兽真名,有些地方不能轻易进入,一切都听他安排。 李衍握紧了关山刀子,护在赵驴子身边。 憋宝人赵驴子,觉醒的是眼神通,却并非阴阳眼,而是能望气,夜里视物,如同白昼。 而李衍的鼻神通,周围数百米的异常气味,他都能发现。 二人配合,可谓是相得益彰。 没多久,众人就来到一条山道岔路口。 赵驴子指了指东边,“土匪窝子就在那边,再往前会有他们的暗哨,咱们避开就没事。” 沙里飞低声道:“那就快走吧,免得被发现。” “等等!” 然而,李衍却抽了抽鼻子,面色凝重看向东边。 “好浓的尸臭味!” 大家六一快乐,在这纷繁红尘中,我们都是孩子。烦恼一天,赔一天,开心一天,就赚一天,所以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忘心里搁。 (本章完) 第55章 惨案真相 第55章 惨案真相 “尸臭…是僵尸?” 听得李衍开口,王道玄立刻提起警惕。 僵尸这东西,可没那么好对付,尤其是在这深山,吸收月华及阴煞之气,时间长了刀枪不入,砍了脑袋也照样扑人,除非打散厉魄。 李衍摇头道:“不是,是死人。” “你们待着,我摸过去看一下。” 说罢,便压低了身子,钻入草木丛中消失不见。 “咕咕!” 没多久,远处便传来一声鸟叫。 这是他们事先约定的暗号。 叫两声,代表安全,三声则是危险隐蔽。 王道玄等人连忙跟上,在赵驴子带路下,很快找到了李衍。 只见李衍站在一颗老树下,弯腰打量着具尸体。 那具尸体已高度腐败,黑色的肌肉与泥浆混合,干枯缩水后,露出森白牙床,模样十分狰狞。 沙里飞看了看隐藏在树上的木架子,开口道:“是土匪的暗桩,怎么死了也没人收尸?” 说罢,就要动手翻看。 “别动!” 李衍面色凝重阻止,随后指了指周围。 只见尸体旁边,还有不少虫蚁的躯壳,甚至还有几只老鼠死在远处。 “好厉害的毒!” 沙里飞倒抽一口凉气,“怪不得没被野兽叼走。” 李衍起身,又对着空中嗅了几下,沉声道:“这个土匪寨子,估计早被人端了。” “走,去看看怎么回事。” 几人也不反对,趁夜摸向土匪寨子。 前往探查,可并非多管闲事。 闫老九这批土匪,能在官兵多次围剿下始终不倒,自然没那么好对付。 而如今,却无声无息死于此地。 弄清楚原因,万一是有什么邪门玩意儿作祟,他们待会儿前往豹子沟时,也能有所防备。 有赵驴子和李衍,漆黑的山林根本不是阻碍。 一路上,他们又见到了几具尸体。 有的如方才那具一样,身中剧毒。 而有的,则被野兽撕成碎片,说明没有中毒。 很快,土匪的山寨便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座建在山崖上的寨子,夯土为墙,弄了些木头桩子建碉楼,看上去异常粗糙。 整个宅子,弥漫着浓郁的尸臭味。 寨门大开,可以看到里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尸体,粗略一数,便有四五十具,皆手持刀柄卧倒在地。 “嘘!” 沙里飞忽然示意众人噤声,指着寨子右侧大屋,低声道:“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 深夜寂静,月光令整个寨子蒙上一层白霜,虽然屋内漆黑一片,但却有咕叽咕叽的声响传来。 像是有人在吧唧嘴。 忽然,声音停歇。 吱呀一声,木头房门缓缓打开,一个玩意儿爬了出来,满头乱发遮住面孔,靠两手艰难爬行。 而且,只有半截身子! 月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沙里飞额头当即冒出冷汗,直接跳到了王道玄身后,结结巴巴道:“这…这啥玩意儿?” “放心,是清风你就看不到了。” 李衍面色凝重摇了摇头,“是个人!” “人?” 一听是人,沙里飞立刻回了魂,气得够呛,骂骂咧咧上前道:“有毛病吧,大半夜的装…清风吓唬人!” 说着,便一把抓起了对方脑袋。 满头乱发下,一双眼睛只剩黑窟窿,面容枯槁,瘦的只剩骨头,看起来和鬼怪差不多。 然而,沙里飞却是一愣: “赵统领!” …… 寨子里唯一的活人,正是赵城。 这位赵家拳的大弟子,陆家护院统领,已被人挖去双眼,砍掉双腿,如恶鬼一般在寨子中独活。 王道玄和李衍皆面面相觑。 这赵统领不是做了内贼,和那红衣小妾勾搭成奸,临走又坑了一笔钱,携款逃走了么? 为何又出现在此地? …… “我和翠兰都是被逼的!” 赵统领知道了李衍几人身份,先是震惊他们逃过劫难,随后就沙哑着嗓子,愤怒地讲述原委。 “真正的内贼,是那白衣小妾!” “她叫玉莲,但肯定是假名,现在想起来,她的诸多手段,分明就是燕门的‘妖黑’!” 李衍一听,顿时若有所思。 暗八门之中,蜂、麻、燕、雀皆是骗子。 “蜂”指有组织的骗子集团,“麻”是单枪匹马的老骗子,“燕”是借女色行骗,“雀”则是专业的犯罪团伙。 蜂、麻、燕三门,大多只以钱财为目标,而“雀”门,则肆无忌惮,手段高超,既行骗谋财,也害命。 至于燕门“妖黑”,则是指年轻女性。 她们手段有两种: 一是利用四五岁小孩,假装迷路啼哭,遇到恻隐之心者带回家。女子便自称孩子的母亲上门打听孩子下落。领到孩子后千恩万谢,隔日备谢礼上门答谢,暗中留意可窃取之物和门路,当夜便有窃贼光临。 二是利用清秀女子,装作受公婆婆丈夫虐待而离家出走,装的楚楚可怜,赢得大户人家好感,留宿几日当仆人,熟悉后便里应外合劫掠。 有柳门老前辈,知道这种手段,又不好点破,便编撰出狐妖厉鬼通过画皮,装作女子混入家中作祟的传奇故事。 所谓画皮,正是美人外表恶鬼心。 当然,还有一种更绝的,便是仗着美貌先嫁入富豪家,随后招来大群燕门姐妹,日夜宣淫,用不了多久,富豪便一命呜呼,堂而皇之夺走家产。 沙里飞也好奇道:“‘妖黑’通常只取财物,怎么又和土匪勾结上了?” 赵城惨然道:“我与翠兰有私情,她说自己去迷晕老爷,让我们趁夜逃走,亏我们当时还感激她呢。” “土匪入宅后,便杀了所有人,又逼问陆员外一幅古画的下落,陆老爷害怕,便带他们去了宝库,可惜那画已被那玉莲盗走,不知所踪。” “我等后来去报官、骗钱,也是受了土匪挟持,服下毒药,又有人在旁监视,不敢妄动,目的就是引玉莲现身!” “后来没成功,闫老九就带着我们上山,砍掉我双腿,又剥了翠兰的皮,他就是个畜生啊!” 说着,不由得嚎啕大哭。 眼见这曾经意气风发的汉子,被逼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众人也是心有戚戚然。 李衍定了定心神,看向周围,“这里又发生了什么?” 赵城喃喃道:“我也不清楚。” “我被他们弄瞎眼睛,整日取乐,早已生不如死。” “那天夜里,土匪忽然炸营,有人尖叫‘鸡冠蛇’,随后便是一阵混乱,不到半个时辰,所有人便已死绝。” “我听到有个男子靠近,询问我出了什么事,便一五一十将经过讲述,他说我背叛主家,该有此报,说要我也尝尝这种滋味,随后便走了。” “我靠着抓吃死人肉的老鼠,才苟活至今。拼一口气,就是希望有人能将古水村的真相说出!” “动手的,有关中好几股土匪,还有齐鲁来的响马,我偷听到,他们是奉了京城一位叫‘罗爷’的命令聚集!” 说罢,悲声哈哈一笑,“师傅,徒儿让伱失望了!” 嘭! 话音刚落,便拼尽力气,一头撞在石头上,脑浆迸裂,彻底咽气。 众人微微摇头,也没阻止。 此人活得犹如厉鬼,恐怕心愿一了,就再也没了活下去的心思。 “鸡冠蛇?” 沙里飞忽然开口,“是不是咱们路上碰到的那条?” 赵驴子显然也被这离奇惨案震惊到了,摇头道:“鸡冠蛇多藏于古墓之中,我听父亲说,憋宝人中的寻幽一脉,有人传承方仙道邪术,可驱使鸡冠蛇。” 沙里飞抖了抖身子,骂道:“妈的,听得可真邪门,什么古画能引出这么多事,肯定价值不菲!” “再好也是灾祸之源。” 王道玄摇头道:“我们走吧,此事发生许久,那人估计早已走了,此地不宜久留。” 李衍点了点头,随后又捏动阳诀,忍着满地尸臭,深深吸了口气,指向土匪寨子大厅: “沙老叔,大厅右侧树下有好东西!” 沙里飞可是知道李衍本事,顿时眼睛一亮,卸下背上铁镐,便冲了过去。 叮! 一通乱挖后,金属碰撞声响起。 土下竟埋着一口小箱子,只有半尺来长。 沙里飞原本还有些失望,但当劈开铁锁,掀起箱子后,顿时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发了…” 箱子里,全是整齐的小黄鱼! (本章完) 第56章 天之雷,地之金 第56章 天之雷,地之金 “发了,嘿嘿…” 沙里飞满头大汗扛着箱子,脸上满是傻笑。 李衍无奈扭头道:“沙老叔,咱们把箱子埋好,回去时再拿就行,何必废这劲?” 箱子不大,但里面全是成色上好的金条,重量不轻,即便沙里飞扛着,也有些吃力。 “那哪儿成!” 沙里飞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老沙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万一有个闪失,丢了咋办?” “今后就抱着它睡了,谁都别拦我!” “行行行…” 李衍和王道玄相视一笑。 谁都没想到,今晚上山会有如此收获。 即便是四人平分,他们建楼观的钱也够了。 天降横财,是拦也拦不住。 当然,收取雷击枣木还是主要任务。 知道土匪寨子已毁,众人也就轻松许多,在山道上一路前行,向着西山豹子沟而去。 一路上,并非没有野兽觊觎。 三才镇魔钱的威力,这时候就得以体现,李衍只是稍微催动,隐藏在暗林中的狼群,便受惊退去。 他偷眼打量赵驴子,发现对方并不惊讶。 李衍心知,赶山一脉的憋宝人常年行走山林,肯定有躲避猛兽的术法。 就比如这家伙身上毫无气味,也不知怎么做到,若没有他们同行,估计野狼都发现不了其行踪。 半个时辰后,众人终于到达豹子沟。 “不行,扛不动了。” 沙里飞早已累的满头大汗,抱着箱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嘘!” 赵驴子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伏下身子,挥手示意众人跟上。 几人随他爬上一道山梁,透过草丛向远处打量,一副诡异的景象,顿时出现在眼前。 豹子沟并不大,只是人烟罕至,树林浓密,野草长了半人高,若从外面看,根本无路可走。 而此时在月光下,树林中央隐有一道游光,模模糊糊,并不明亮,但因闪烁不定,看起来好似一道雷光。 李衍已见识过一次,知道天灵地宝必有异象,只不过不在常人面前显现,且没有取宝之法,强行夺取,便会散去福运。 当然,他的大罗法身不在此列。 只需接触,便可掠夺福运。 但这玩意儿要制作法器,显然不能乱来。 几人在赵驴子示意下,又小心退回,李衍才询问道:“赵兄弟,此宝该怎么取?” 每一种天灵地宝,都有针对克制法。 更麻烦的是,天灵地宝种类繁多,可能同样的宝参,就因生长区域和五行演化,克制之物也不同。 知识、经验、术法,缺一不可。 这才是憋宝人传承至今的根本。 “很简单。” 赵驴子天性不善言辞,原本还对众人心存警惕,但一路上李衍说话好听,又愿意将找到的金子分他一份,早让这年轻人彻底信服。 因此,他也毫不隐瞒,讲解其中关窍。 “雷击枣木,五行当属木,需得金来克,但常人若只看到这一点,那就与宝无缘,即便找到,也和普通雷击木没什么两样。” 王道玄看了眼天空,眼中精芒一闪,“还有天之雷!” “没错!” 赵驴子点了点头,“此物之所以成为天灵地宝,便离不开这‘天灵’二字。” “天之雷,主正天序,运四时,发生万物,保制劫运,馘(guo)天魔,荡瘟疫,擒天妖一切难治之祟。” “有没有这一道天雷之罡,便是天差地别!” “所以,此宝所属为天之木,需地之金来克制,方能完整地将宝取出。” 李衍赞道:“真是长见识了,这地之金,又是什么?” 赵驴子瞅了瞅雷击枣木方向,低声道:“一般来说,地之金有两种。一是同样的天灵地宝,需地下矿脉生出的金银铜三宝,分别叫春琼泉、束少年、雷声急,皆可化为精灵,很是珍贵难寻。” “另一种,便是根据阴阳之道,毒蛇出没之处,必有解药,天灵地宝附近,也必有所克之物。” “若我只有我一人,恐怕得耗费大半个月才能找到,但有二位相助,却是手到擒来。” “王道长,您既擅长风水,便帮我看看,此地若以九宫划分,兑金之位在何方?” “李兄弟,你有鼻神通,那东西应该藏得不深,就靠你了。” “沙大侠,这豹子沟中藏有豹,很是凶狠,有人靠近雷击木便会袭击,你必须拦住,别让其碍事。” 说罢,看了看天空,“我们时间不多,子时一过,雷击木便会再次潜藏,万一失败,惊了宝贝,恐怕大半年都不会再出来。” “其他时间取宝,都会令其散去福运。” “事不宜迟,动手吧!” 定下计划,众人便不再犹豫,立刻行动。 王道玄取出罗盘,爬到附近高地,借着月光查看地形,口中念念有词,还在几个区域做下标记,挖土浅尝。 这看风水地势,心中要有大局和小局,好在王道玄做事谨慎,白天便已记下了爷台山地势格局。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王道玄便指向西南侧: “就在那边!” 众人连忙抬头观望。 那是树林附近,与崖壁相接壤的区域,周围草木稀疏,光秃秃一片,却是与四周有所不同。 更妙的是,那里距雷击枣木还有段距离,估计动静再大,也不会惊了宝贝。 李衍也不废话,蹑手蹑脚,小跑过去。 他已开启鼻神通,但却并未闻到什么异常气味。 李衍心中一动,捏着阳诀,存神一念,集中全部精神,深深吸了口气。 霎时间,更多区域的味道涌入鼻腔。 这便是神通得到控制的好处。 平日里关闭,如养精蓄锐,用得时候便可临时爆发,也不会伤及神魂。 很快,他便闻到一股异味。 这股味道很古怪,在地下两米处,既有金属味,还带着某种腐烂发霉的味道。 虽不清楚是什么,但附近唯一的金属就是这个,李衍当即抡起铁锹,和赶来的赵驴子一顿猛挖。 他俩都是练家子,力气不小,没一会儿就刨出了两米深坑,只见下面黑乎乎一片,好似发霉的蜘蛛网。 “慢点儿,我来!” 赵驴子一声低呼,示意李衍退后。 而他自己,则从腰间卸下一对鹿皮手套,小心拨开浮土,直到这玩意儿全部显露,才找到边角,两手轻轻揉搓,弄成了一条黑绳子。 “这东西是什么?” 李衍好奇询问。 此物深埋地下,聚集了一些地脉阴煞之气,但却十分稀薄,也炼不成什么镇邪的法器。 “这是铁衣。” 赵驴子解释道:“和东西发霉有些相似,不过却是由铁矿形成,下方必有矿脉,只有特殊情况下才能看到。” “某些钻地的虫子,最喜欢吃这玩意儿,一旦接触人气,就酥麻软烂,无法搓成绳子…” “哦,原来如此。” 李衍心有所悟,这东西多半是一种食铁霉菌,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能形成,故而常人不识。 恐怕,也只有这些憋宝人才不会走眼。 将铁衣搓成绳子后,赵驴子便开口道:“我去套宝,伱们身上有生人味儿,切莫靠近,等我暗号!” 说罢,便蹑手蹑脚钻入林中。 李衍这时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对方身上没有味儿,想必是用了某种方法,专门为憋宝,这样才不会惊动天灵地宝。 就在这时,他眉头一皱,猛然望向山林东南侧,一把夺过沙里飞腰间的羊皮口袋。 解开后,将浸透猪血的肉丸子全部抛洒而出。 霎时间周围满是血腥味。 “来了?” 沙里飞连忙询问。 李衍点头,缓缓抽刀,“有两只,体型不小,咱们把它引开,莫要干扰赵兄弟!” 呼~ 说话间,密林中腥风已经传来。 两对铜铃大的眼睛出现在密林黑暗处,散发着淡淡绿芒,一左一右,从两侧缓缓靠近。 出了密林,月光下赫然是两头豹。 豹又叫金钱豹,性情极其凶猛。 虽战斗力比不上老虎,感觉更加灵巧敏捷,发起疯来,就是碰到老虎也敢上去干。 所以说,形容人胆大是吃了豹子胆。 而这两头豹,不仅体型更大,而且还很精明,对那肉蒺藜闻了几下,便不再理会,盯着众人露出狰狞獠牙。 而且其中一只的脸上,赫然有刀砍过的痕迹。 “小心点,这两只怕是快生出灵性了!” 王道玄面色凝重,连忙低声提醒。 有了灵性,下一步就是有道行。 受过伤,且不吃肉蒺藜,说明之前吃过亏。 “一定是那帮土匪搞的。” 沙里飞暗骂了一句,同样拎刀护在王道玄身前。 他身手一般,多年来都未曾练成暗劲,但毕竟是常年走江湖,玩起刀子来也有那么一两手。 见豹越来越近,李衍眉头微皱,存神一念,三才镇魔钱刀穗顿时左右摇晃。 能惊走最好,他可没心思跟野兽厮杀。 然而,感受到三才镇魔钱的气息,两头豹反倒是发了疯,一个纵跃,猛然扑了上来… (本章完) 第57章 尚义村 第57章 尚义村 相比恶狼,豹速度岂止快了一筹。 而且,这两头豹颇有默契,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还变换方位,令人摸不透它们进攻线路。 飕! 李衍只觉眼前一。 两道腥风,已一前一后扑来。 好家伙! 李衍也是一个激灵,毛孔炸开。 这豹的动作之快,让他根本看不清颈腹部弱点。 贸然出刀,即便命中,这猛兽近身后一个抓挠,也能将他开膛破肚。 但也不能避开,因为身后就是王道玄。 李衍感受着腥风动向,身子向后一弯,脊柱好似大龙,又猛然绷紧,空中右脚发力,便是一记魁星倒踢斗。 魁星乃是主管文运的神,其神像经常单脚踩在大鳖头上,寓意独占鳌头。 红拳十大盘中,便有模仿神像的魁星踢斗。 而李衍这魁星倒踢斗,则是整个人调转过来,好似踢足球中的倒挂金钩,但发力却是由下向上。 与此同时,浑身暗劲勃发。 嘭! 只听得一声巨响,李衍感觉右腿一震,像是踹中了橡皮轮胎,那豹胸口也中了一脚,直接飞出去七八米远,哗啦啦撞在山石上。 而这一下,李衍也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另一头豹也已扑来。 “去你爷爷的!” 李衍刚要翻身躲避,却听得旁边一声怒吼。 原来是沙里飞发了彪。 因为三才镇魔钱的原因,使得这两头灵性十足的豹,只将李衍当作大敌,同时攻击,却放过了身边的沙里飞。 这便是野兽的局限。 即便有了灵性,潜意识中也是山林习惯。 碰到它们的猎物数量再多,被其可怕气势震慑,也会四散而逃,能让他们各个击破。 但人却不一样。 那只豹只顾着扑李衍,却将空门漏给了沙里飞。 沙里飞一个贴身靠,同时反手持刀压在肘上,直接从侧面撞向豹。 他人高马大,浑身疙瘩肉,直接就将豹撞飞出去。 与此同时,豹肚子上也被捅出一个血窟窿。 “吼!” 那豹凶性十足,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翻身而起,也不管肚子上血流如注,獠牙狰狞,对着几人嘶吼。 哗啦啦…… 撞在山坡上那一头,也伴着泥土碎石滚落下来,同样挣扎着翻身而起,但已满嘴淌血,摇摇摆摆,根本站不稳。 却是李衍这一下用了暗劲,虽没皮外伤,却让豹胸骨断裂,内脏也开始出血。 两头豹终于意识到危险,虽然受伤,却仗着强大的生命力,忍着剧痛直接窜入树林,转眼就没了踪影。 “不用追,正事要紧!” 李衍没有理会,连忙看向树林中央。 对于野兽来说,荒野之中受到如此重的伤,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如果没记错,之前还听到过虎啸声。 他担忧的是,这一番动静会惊动了宝贝。 就在这时,山林上灵光突然消失。 “接着福了!” 赵驴子欢喜的声音同时传来。 三人一乐,屁颠屁颠就冲进了树林。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赵驴子。 这年轻人虽面带笑容,却一脸苍白,坐在地上,周围还插满了木棍和红绳,显然憋宝没那么简单。 而他们的注意力,则被那雷击枣木吸引。 这株枣树约有一层楼高,只能算普普通通,但其上方一片焦黑,明显因遭受雷火被烧掉了许多。 整个树冠全部消失,光秃秃一片,还有节开裂,但生机却未消散,周围又抽出不少枝桠,满是绿意。 那截铁衣搓成的绳子,正绑在上面。 “你们先别靠近。” 见沙里飞想要越过地下的木棍红绳,赵驴子连忙阻止,随后要来长锯,费了半天劲才将其锯下。 轰隆! 伴着一声巨响,枣木轰然坍塌。 赵驴子这才抹了把额头的汗,憨笑道:“如此一来,里面的那道天雷罡气算是保住了,就算到长安也能卖上好价钱。可惜,只扛了一道天雷。” 王道玄好奇道:“这又有何讲究?” 赵驴子愕然:“道长不知道?” 王道玄哑然失笑,“贫道是个穷鬼,手中法器也不过普通桃木制作,哪见过这种上档次的宝贝?” “道长说笑了。” 赵驴子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法器炼制,以枫子为天,以枣心为地,枫者,众木之精。枣者,群木之使。又称天地二木。” “桃木辟邪之力更佳,但质地松软,很难扛得住天雷而存活,所以上等法器材料,大多都是雷劈枣木。” “普通的雷劈枣木也不少,但唯有扛得住天雷,完整保留了那一道罡气,才有机会成为天灵地宝。” “但有点像精灵的修炼,成为天灵地宝后,到了一定时间就会迎来第二道天雷落下。若扛得住,又将那雷罡吸收,制成的法器便威力更大。” “我只听我爹说过,太玄正教的都天神雷印、太玄荡魔剑,便是扛住了六道天雷的枣木制作,但这东西少之又少,非有大福缘者难以得到。” 说着,看向地面的雷击枣木,摇头道:“我父亲当年发现了这株雷击木,见其不凡,想着多等几年,看其能否能承受第二道天雷。” “可惜,等了这么多年都没机会,万掌柜那边又接了大活,指定要此物,所以才提前收取。” “咱们动手吧,这树根也是好东西,虽无天雷之罡,但也能雕个镇宅的摆件,卖掉的钱与诸位平分。” “赵兄弟豪气!” 一听有钱,沙里飞立刻来了精神。 众人抡起锄头,费了好半天劲,才将树根整个取出,又砍了些滚木,一边拖拽一边垫。 出了豹子沟,便扑通一声扔下小河。 这下子省劲了许多,用绳牵着往出拉。 待出了爷台山,天边已露出一丝鱼肚白。 沙里飞跑回淳化县,叫了提前打好招呼的苦力,赶着牛车前来,装上雷击木,赵驴子又用红布盖上,红绳捆绑,这一切才算完事儿。 待回到咸阳城,已是傍晚时分。 收到消息的万掌柜,已亲自带着几名弟子赶来。 他们并未进城,而是去往咸阳城附近的村子。 至于赵驴子,则拱手告辞。 他秉承祖训,不会进别人宅门,家就安在附近的山神庙里,平日守庙看香火,更多的时间则在荒郊野外。 李衍记下地址,约好改日找他喝酒后,便跟着万掌柜一行人离开。 他们去的村子叫尚义村,是万掌柜的老家,原本是古代的匠户村,直到现在,家家户户也都以木匠活为生。 “嚯,好东西啊!” 雷击木刚进村,便引来不少人围观。 万掌柜也是笑的合不拢嘴,对着周围抱拳道:“诸位,这次时间紧,村里的几个好手都要来帮忙,冬至前若能完成,老夫绝对让大家伙过个肥年!” “好!” 万掌柜在村中显然地位不低,村民们齐声允诺。 因为要做木匠活,村里人的院子都不小,万掌柜家的尤其大,不少匠人都在里面忙活,锯末翻飞,凿声不断。 而在院角,已有不少大鼓框架陈列。 沙里飞是个嘴快的,连忙问道:“万前辈,你这场面够排场,接了什么大活啊?” “也不瞒诸位。” 万掌柜将三人请入房中,微笑道:“斗姆院太白府要在冬至举行大醮,需要一整套礼乐鼓器,老夫若能办好此事,今后弟子们的生计算是不愁了。” “恭喜恭喜!” 三人连忙拱手道喜。 怪不得万掌柜如此重视,原来是太玄正教的活。 太玄正教虽是国教,但规模庞大,并非一家独大,里面也是有各种派系,主要供奉不同的神灵。 他们的派系,是按照“院”来划分。 比如斗姆院,就是以供奉诸天星神为主。 再往下是“府”,太白府就是斗姆院麾下,位于太白山上,与终南山相连,是三十六小洞天之一,地位不凡。 “哪里哪里,运气而已。” 万掌柜客套了一下,脸色随即就变得严肃,“诸位,咸阳城是彻底乱了,伱们便在此安顿下来,最近可千万别进城。” 李衍眉头一皱,“出了什么事?” 万掌柜叹了口气,摇头道:“八大金刚中的郑显怀死了,一家妻儿老小,无一幸免。” “眼下双方已动了刀子,什么规矩都不讲了…” (本章完) 第58章 算天难算人 第58章 算天难算人 “这么绝,谁做的?” 沙里飞听到,有些不可思议。 就连李衍也是眉头一皱。 灭人满门,那可是江湖大忌! 双方不过是利益之争,虽说已经撕破脸,但还守着江湖规矩,更不会挑战官府底线。 别看现在闹的凶,将来说不定还会握手言和。 所以,他当时故意说要刺杀左参政,装出一副二愣子的模样,就是不想和张家父子掺和的太深。 什么两家世交,出卖的时候可不会再说这些。 怎么刚离开一天,就弄出这乱子。 张家父子可没这么蠢啊? “问题就在这儿!” 万掌柜啧啧摇头道:“没人知道是谁干的,还是附近街坊早晨发现不对劲报了官,这才发现。” “一家老小,包括几个在旁服侍的亲传弟子,全都被人抹了脖子,而且用的是关山刀子!” 李衍眉头一皱,“刀客?” “谁知道呢?” 万掌柜嗤笑一声,“谁都知道刀客是拿钱卖命,若不想泄露身份,直接栽赃也可以,反正关山刀子又不难弄。” “就在今日,周家的人还跑到张氏武馆闹事,要求交出凶手,张家的人自然不会承认,如今双方正在扯皮。” “更关键是郑显怀的身份,官府本想装聋作哑,但这下,也不得不被扯了进来。” 李衍点头,也想起了这郑显达的身份。 周家的八大金刚,身份各有不同。 郑黑背和袁瞿,掌控着城中两大混子帮派,专门替周家敛财,干些上不得台面的脏活。 王姚经营医馆,除了给周家一系还有两个帮派的人治伤,还经常免费诊治,博取名声。 周培德,主要负责周家武馆运行。 而剩下的四大金刚,两个在当地最大的镖局当总镖头,剩下两个则在神拳会当教头,负责到各乡教拳。 这些人黑白两道通吃,构成了周家利益网。 郑显怀便是神拳会教头之一。 怎么算,都是个半官方的身份。 咸阳衙门不追究都不行。 沙里飞无语道:“张家父子脑子抽了才会对他下手。” 万掌柜也点头道:“谁说不是呢?但事已至此,就连周蟠都已经有些压不住,白天已有人当街血斗。” “朝廷为平息事端,也默认了是刀客行凶,眼下正派出衙役四处搜捕,李小哥也是怀疑对象之一。” “就在早晨,衙役们还去了问道馆一通乱找,说你是畏罪潜逃,计划通缉,只不过后来被捕头关万彻拦下,不了了之。” 沙里飞一听,顿时急了,“这不明摆着屎盆子没处扣,乱栽赃么!” 万掌柜摇头道:“没办法,衙门一张口,管你有没有,总之先别进城。” “诸位就在这里安心待着。等风头一过,老夫亲自给你们作证,消了此事。” “那就多谢万老哥了。” “江湖同道,应该的。” 万掌柜客气了一句,又命人端来饭菜,安排他们住处,最后便忙着去分解那株雷击木。 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幸亏咱们走的早。” 沙里飞心有余悸道:“若晚走一天,大清早被衙役们堵住弄进牢里,周家再一使坏,秋后问斩是跑不掉了!” 李衍和王道玄也点头称是。 他们混江湖的,那些个衙役什么德行,都清楚得很,为了交差,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现在这情况,凶手是谁已不重要。 能不能有个交待,平息事端,才更重要。 到时张家父子为洗脱嫌疑,说不定会装聋作哑。 他们也就会不明不白死在牢里。 “先藏几日吧。” 李衍若有所思道:“我怀疑有人做这事,很可能是为了趁乱挑拨离间,从中渔利。” “说不定,还会继续出手…” 虽说出了此事,但三人却并不担忧。 世道便是如此,谁能没几个对头,况且他们早有计划隔岸观火,便索性在这尚义村休整一段时间。 加之昨日一整晚没睡,胡乱吃了饭后,三人便早早地吹灯休息。 当然,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 三人皆是和衣而睡,交替守夜… ………… 烛火昏暗,女子抽泣声不断。 周白躺在床上,虽然已经苏醒,但却满脸苍白,两眼呆滞地望着房梁,宛如死人。 他的心,确实已死。 自小便背负天才之名,周围皆是吹捧,心高气傲,想着一场擂台大胜后,便去行走江湖,扬名天下。 中原嵩山脚下,习武之风浓郁,高手如云… 晋州的镖局大镖头们,都有一手绝活… 胶州、湘西、江南…明暗八门中,奇人辈出。 从小就听着这些故事,让他心生向往。 然而现在,都成了一场空。 他成了站着尿尿都做不到的废人! 一名胖妇人坐在床边抹泪,正是她生母贾氏。 而周培德则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听得妇人哭泣,不由得心生烦躁,呵斥道:“哭什么哭,有用吗?” 他不说话倒罢了,这一训斥,胖妇人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蹦了起来,尖叫道:“伱个老东西,儿子被人打成这样不吭声,倒来拿我撒气!” 一边说,一边扑上来抓挠。 周家贾氏,那可是出了名的泼辣刁钻,在咸阳城中,从来就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 周培德正憋了口气,一个不小心又被贾氏抓破了脸,顿时恼羞成怒,啪啪就是两记耳光。 贾氏被扇的摔倒在地,垂足顿胸,嚎啕大哭。 周白也被二人吵得回了神,满脸胀红,额头青筋直冒,颤抖的双手死死抓着被子,盯着周培德咬牙道: “父亲,替…替我报仇!” “白儿放心,定取那小子人头给你!” 周培德眼中邪火升腾,转身离去。 出了院子,周培德没走几步,便被巡逻的弟子拦住,小心拱手道:“三爷,您要去哪?” 周培德冷声道:“我去哪儿,还要向你说!” 那弟子脸色尴尬,连忙赔不是,“三爷莫怪,这不是郑师叔刚出了事么,师爷说有人想渔翁得利,让晚上警醒着点,谁都不能出门。” “我有要事,滚开!” 周培德一把将弟子推开,没走几步,又转身威胁道:“你就当没看见我,若敢乱说话,自己知道后果!” “是,三爷。” 巡逻的弟子脸色一苦,不敢再说话。 周培德哼了一声,转身便从侧门离开周家大宅,一个人消失在夜色中。 他脚步飞快,没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座宅院。 宅院内烛火通明,赫然是袁瞿家。 门外早有弟子守候,一声通传,袁瞿快步走来,亲自把周培德迎进了院子。 周培德面色阴沉,也不废话,进了大堂后,直接坐在主位上,冷声道:“怎么样,查到了没?” 袁瞿脸色有些犹豫,“倒是查到了些线索,但事情却不太好办……” “有什么直说,吞吞吐吐作甚!” 周培德狠狠一拍桌子,训斥道。 说实话,他根本看不上袁瞿,更何况对方还间接导致周白受伤,没直接动手就算好的。 但没办法,他在周家掌控的是武馆。 自从派出的那名弟子被发现后,就彻底失去了李衍一行人的行踪,两眼一抹黑,只好找上袁瞿。 “是。” 袁瞿抹了把额头的汗,连忙拱手道:“消息还是从泰兴车行那里得知。” “周师兄也知道,泰兴车行一直和咱们不对付,还和张老头他们勾勾搭搭,于是我就派了个人混进去。” “暗桩今日刚打听到,这三人租了马前往淳化县,不知去做什么,如今已经返回,躲在咸阳城外的尚义村。” “那还不去抓人!” 周培德一声怒斥。 袁瞿苦笑道:“师兄且息怒,这尚义村可不一般,那‘闻声阁’的万掌柜,不仅是玄门匠人,和太玄正教有牵扯,还是咸阳匠作行会长老。” “如今已经够乱了,匠作行会看似不起眼,但高手不少,若把他们也牵扯进来,恐怕师父饶不了咱们。” 周培德一听,也皱起了眉头。 这将作行会,在江湖中属于五行八作中的“八作”,城中木匠,石匠、泥瓦匠都归其管理。 这些人看似只做生意,和气生财,但他却知道一些隐秘,里面有不少玄门中人,很难招惹。 进村要人,若人家拦住说没这回事,他们也没办法。 况且擂台后寻仇,这事本身就不占理。 想到这儿,周培德不由得眉头紧皱,冷冷盯着袁瞿,“我知道你鬼主意多,既然说了,肯定有办法。” “这…” 袁瞿看了看周围,又将手下弟子轰出去,这才拱手道:“办法倒是有,若是成功了,不仅能报仇,将作行会也没理由继续插手,就看师兄敢不敢。” 周培德惨声一笑,眼中满含悲愤:“事到如今,老夫还有什么不敢做。” 袁瞿低声道:“我认识一位法脉高人,只要他出手,就能将李衍那小子引出村,然后派刀客围攻,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就是这位高人的价钱不低。” 周培德冷眼一瞥,“要多少钱,老夫这些年也攒了一些,还有件镇宅的宝贝,若办成了,也能送给他。” “他不要钱。” 袁瞿压低了声音:“人家…要童男童女!” (本章完) 第59章 重炼镇魔钱 第59章 重炼镇魔钱 “童男童女?!” 周培德闻言,身子顿时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袁瞿,“他不是法脉弟子么,要这些作甚,还在咸阳城,不想活了!” “我的周师兄啊…” 袁瞿微微摇头道:“规矩也只是规矩,若这世上人人都守规矩,哪会有那么多人飞黄腾达?” “左参政卢大人若守规矩,能爬上高位?” “师傅若守规矩,会收我做弟子?” “我若守规矩,师傅交代下的那些个脏活,能办的了?周家又岂会有如今声势?” “规矩是给傻子定的,古往今来,王侯将相,哪个又是靠守规矩上的位?” “哼哼,若按规矩来,周白的仇就不该报!” 见周培德还有些犹豫,袁瞿冷笑道:“师兄,你真以为我做的这些事,师傅不知道?” “陈大师在咸阳开店,该干什么干什么,也没见执法堂的人来找麻烦,人家都不怕,你怕什么?” 周培德眼中阴晴不定,半晌,终于沉声道:“牙行那边也归你管,找几个没那么难吧…” “难!” 袁瞿摇头道:“若有那么简单,人家又何须咱们,生辰八字必须吻合,我能找的,都已找遍了。” “师兄不是有各村神拳会报名少年的名册么,上面有生辰八字,那位陈大师还缺三个,若能帮人家凑够,替周白报仇,简直轻而易举。” “而且陈大师也说了,周白的伤,并非无药可医…” “什么?!” 周培德猛然起身,难以置信道:“王师弟请了好几个医道高手,都说没办法,他不是骗咱们吧?” 袁瞿摇头道:“话我已带到了,信不信,师兄自己做主,等人家办成事,恐怕会立刻离开。” “师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 周培德深深吸了口气,起身便走。 “明日,我便把名册送来…” …… 看着周培德离去的身影,袁瞿松了口气。 吱呀~ 正堂册门缓缓打开,一个高大身影走了出来,身披红袍,头戴簪,正是铁刀帮帮主郑黑背。 他一声冷笑,大马金刀坐到椅子上,骂道:“这老东西,一向看不起咱们,求人办事都这幅模样,伱管他作甚?” “你懂什么!” 袁瞿转身坐下,喝了口茶,淡淡道:“咸阳城这局势,打来打去,最危险的就是咱们。” “张老头他们,死揪着咱们不放,按师傅那性子,连周白都能弃之不顾,到时肯定会用咱们的命,甩干净自己。” “多稀罕。” 郑黑背嗤笑道:“从第一天拜他为师,不就料到了会有今日么,反正见机不妙,我就准备撤。” “撤?” 袁瞿眼中闪过一丝邪火,看了看周围,沉声道:“这份家当,是老子千辛万苦打下来的,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哼,那老鬼想的美,把周家也扯下水,看他到时还能否置身之外!” 郑黑背也没反驳,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道:“那批刀客怎么办,万一……” “没有万一!” 袁瞿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姓郑的也不老实,一直在偷偷布置,想着师傅卖掉咱们后取而代之,却没想到,那批刀客都他妈是我养的!” “穷鬼一个,拿什么跟老子玩!” “记住,咱俩现在可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不想流落江湖被人追杀,就好好合作。” “哼!那老东西有句话说的没错。” “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 嗤——!嗤——! 天尚未亮,沙里飞就被院里噪音吵醒。 刨木声、凿子声、扯锯声…响彻一片。 “吃饭啦,吃饭啦!” “老叔,今个作甚了,这么香?” “浆水面、盖碗肉、菜豆腐…” 沙里飞本来瞌睡的要死,用被子裹住了头,但听到吃的,不由得口水狂流,一个翻身起床,衣衫凌乱就往外冲。 院子里,果然是一片忙碌。 木匠们早已干得浑身是汗,秋晨寒肃,但个个头上都冒着白烟,收拾残活,准备吃饭。 等沙里飞跑到前院,顿时鼻子都气歪了。 只见院子里支了六口大锅,火焰翻涌,两口煮着浆水面,两口蒸着盖碗肉,两口煮着菜豆腐,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而王道玄和李衍,正蹲在台阶上,手端浆水面,就着盖碗肉和菜豆腐吃的满头是汗。 “好啊,你们两个!” 沙里飞气的嘴都哆嗦,“有好吃的也不叫我!” 李衍端起海碗,筷子搅的叮当响,吃下最后一口面,才打了个饱嗝,嗤笑道:“睡得跟死猪一样,叫都叫不醒,还怨起我们来了……” “哈哈哈!” 木匠们顿时哄堂大笑。 沙里飞也顾不上吵嘴,上去一样来了一碗,蹲在台阶上,吃得眼瞪脖子粗。 万掌柜也来了,眉眼带笑,端着大烟杆子,“李兄弟,吃好了没?走,跟我去看看鼓。” 李衍眼睛一亮,连忙跟上,“已经做好了,这么快?” “哈哈,哪可能啊…” 万掌柜边走边笑着摇头道:“一面鼓,从选料、裁板、拉板、晾晒,一直到蒙皮,上钉,普通的都得十来道工序,咱‘闻声阁’的手艺,更是达到二十几道。” “怎么着,都得一个多月。” “不过你运气好,前些日子弄回来的兕皮,老夫早已带人制作好,这就省了不少时间……” 说着,已带他来到后院。 与前院不同,这里是万掌柜居住的地方,同样摆了不少工具,但皆是上等木料制作,包浆油光水亮。 李衍甚至闻到了一些香火气,显然都非凡品。 而在架子上,那带回来的雷击枣木已被裁切烤制,变成一面面弯曲的板子,整齐摆放进行晾晒。 枣木原本就质地细密坚韧,再加上雷击后产生的纹路,看上去就有一种别样美感。 李衍捏动阳诀一闻,某种刚猛的炽热味道,顿时涌入鼻腔,让他的脑子都为之一清。 正是雷击枣木蕴含的那道天雷罡气。 这还没炼成法器呢,就有如此威力,怪不得是制器上品良材。 李衍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 万掌柜则在一旁说道:“还有件事要跟小哥说,老夫将战鼓尺寸缩小了一半。” “并非老夫小气,而是此鼓一旦制成,再经过开光,变成了真正的法器,若弄成秦汉战鼓尺寸,恐怕你每天敲不了几下,便会神魂震荡受伤。” “老夫知你处境,术法非一日之功,但这暗劲却需时刻练习,否则便是逆水行舟,所以这个尺寸刚刚好。” “这雷击枣木本就是天灵地宝,只需晾晒几日便可,然后蒙皮上钉,不出七日,便能让你用上宝贝。” “就依前辈之言。” 李衍知道对方好意,连忙点头。 “还有。” 万掌柜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盒,小心打开,里面赫然是一节皮绳,看上去普普通通,但李衍却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郁的香火味,并且带着某种清冷肃杀之味。 万掌柜低声道:“尺寸缩减,剩下的雷击木,总归是老夫得了,也不能让你吃亏。” “老夫弄回的那批兕皮中,有只已有了道行,供奉在斗母院太白府,制成皮绳,用于制作鼓穗。” “老夫私藏了一些,将你那刀穗给我。” 李衍眼睛一亮,连忙取出三才镇魔钱刀穗。 只见万掌柜轻松将其拆开,又来到内堂,对着祖师像点燃三炷香,随后进行编织。 他双手快如光影,每次打个结后,总要捏动法决,口中念念不停,对着绳结一指,随后才进行下一步。 李衍能闻到,每个结,都有股冰冷煞气混着香火味注入。 结煞! 他眼睛顿时一亮。 王道玄跟他说过,刀无刚不快,符无煞不灵,画符之时,符头符胆只是基础,真正要让符灵验,离不开“结煞”与“入讳”。 “结煞”,便是将罡气煞气注入符纸。 “入讳”,则是写下神灵名讳。 只有完成这两步,符箓才有用。 万掌柜竟能将结煞融入炼器,传承显然不凡。 不过也是,若非王道玄提醒,谁能想到这位一脸和气的老掌柜,竟然还是咸阳匠作行会的长老,道行有两层楼高。 终于,在三炷香烧完前,万掌柜制作好了刀穗。 新的刀穗更加质朴,不仅将三才镇魔钱全部隐藏,甚至连气味都已收敛,若不催动,和凡物没什么两样。 李衍接过后,顿时满脸惊喜。 从此以后,再不怕三才镇魔钱引起他人窥视。 编完刀穗,万掌柜明显有些疲惫,抽了几口烟,微笑道:“这刀穗还可悬挂于战鼓之上,若击鼓驱邪,威力便可倍增,但就怕你存神不够,无法催动。” “多谢前辈。” 李衍深深弯腰拱手。 万掌柜摆了摆手,“不用,赵驴子跟我说了,若没有你们相助,这雷击木怕是取不出来,老夫的计划也会落空。” “咱们旁门术士比不上玄门正宗,自然要互相扶持。” “前辈仁义!” 李衍再次抱拳感谢。 万掌柜这次,可是帮了大忙,加上土匪寨子里得的黄金,只要咸阳事了,便可前往太白山建楼观。 法器炼成,他心情大好。 又待了一天,临近中午时,李衍着实无聊,想着反正也没事,便拎了些酒菜,准备上山找赵驴子喝酒。 然而还没出门,就见一汉子惊慌失措冲进了院子,扑通一声,跪在当场,哀嚎道: “万老伯,柱子被人拐走了,求您出手救人啊!” 说着,便砰砰磕头,额头满是鲜血…… (本章完) 第60章 快马救人 第60章 快马救人 “不急,起来说怎么回事。” 万掌柜面色凝重,命人将汉子扶起。 李衍见过此人,是村里干活的工匠,眼见出了事,也不好离开,便站在旁边围观。 只见那汉子被人扶起后,依旧是两腿发软,脸色苍白,也顾不上额头流下的鲜血,颤声道: “柱子领着几个娃儿在村头割草,听跑回来的孩子说,有个货郎从官道上走来,四处撒,骗孩子说自己的名字。” “孩子们吃了后,便昏迷不醒,还是路过的乡党将他们叫醒,但醒来后,柱子已被人拐走了。” “万老伯,我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若是丢了,该怎么跟祖宗交代呀?” 说着,竟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的木匠听了,顿时火冒三丈。 “贼怂的,竟敢到村里拐人!” “走,人应该没走远,我们去搜!” “找到了,非扒了他的皮!” 众人一脸愤怒,就要外出寻找。 “都慌什么?!” 其中一名老木匠怒斥道:“万叔还没发话呢,就算是咸阳城的人牙子,万叔一句话,也能让他们乖乖把人送回来!” 众人被点醒,这才想起万掌柜的身份。 万掌柜点了点头,“二顺,栓子,你们带些礼物,拿着我的拜帖,分别去城里牙行和西行丐子窝,让他们找人。” “说话客气点,按江湖规矩来。” “是,师爷!” 当即便有两名木匠出列,准备离开。 “这么做,怕是找不回人。” 忽然,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众人扭头一望,正是沙里飞。 沙里飞嘿嘿一笑,挠了挠大光头,拱手道:“万掌柜仁义,咱有话也不能憋着,说的不对,还请您见谅。” 万掌柜点头,“说。” 沙里飞看了看众人,“咱老沙行走江湖,不少邪门歪道也都见识过。” “这拍子拐小孩的哪都有,但向来是挑那机灵伶俐的,年纪小的,才好卖上价钱。” “而这货郎,却是先问名字,显然有备而来。” “况且咸阳道上厮混,哪能不晓得尚义村名头,所以多半是寻仇,找人牙子和乞丐根本没用!” “沙兄弟言之有理!” 万掌柜眉头一皱,猛然起身,转了一圈,忽然看到旁边的李衍,顿时心中一喜,连忙拱手道:“差点忘了李小哥神通,此事还要麻烦你。” 李衍拱手道:“好说,我要匹快马,还有那孩子随身之物!” “快,牵马!” “栓子,你去拿东西。” 很快便有人牵来一匹枣红马,并且递上了一柄小木剑。 他也不废话,拎着刀子和小木剑纵身上马。 “驾!” 缰绳一抖,枣红马顿时跑出院子。 马蹄声伴着尘烟,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 几个呼吸之间,李衍便到了村头,捏动阳诀一闻,立刻调转码头,顺着官道飞奔。 那孩子留下的味道很淡,说不定已被装进了袋子里。 但这,还瞒不过他的鼻神通。 顺着那股淡淡的味道,李衍策马狂奔,没过多久,便看到了远处的咸阳城。 他咬了咬牙,反倒是加快了速度。 如今的咸阳城对他很危险,但有些事该做必须做。 万掌柜以诚相待,他的刀子也从不怕杀人! 然而,到了通往咸阳城的岔路口后,那股味道却扭头一转,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李衍直接调转马头,眉间却闪过一丝疑惑。 这个方向,是通往孟固村。 那个地方挺出名,并非有什么山川美景,而是当年参与了弥勒教暴动,整个村子被朝廷大军踏平。 像这种村子,关中还有几个。 十余年的时光,并未抚平伤痕,甚至还有各种鬼村怨魂的荒诞故事传出,也没有百姓敢搬入村子。 莫非,那里已被人贩子占据? 李衍心中好奇,催马加速前行。 而到了中途,那股味道竟再次调转,偏离大道,深入荒草丛中。 李衍直接调转马头,冲入草丛,没多久便碰到了一条小河。 小河并不深,他策马而过,那股味道竟彻底消失。 李衍眉头一皱,催动阳诀,深深一吸。 “妈的,狡猾的畜生!” 他骂了一句,再次调转马头飞奔。 却是那人贩子在河中走了一截,又从另一个方向返回岸上,继续向着那荒村而去。 若是寻常的跟踪手段,恐怕就被这小招瞒过,但对于玄门中人的神通,却是毫无作用。 果然,又前行数百米,翻过一道黄土坡道后,前方道路上出现两道身影。 一名妇女赶着驴车,车后堆满草垛。 还有名货郎背着木头箱子,上面有不少隔段,插着风筝、葫芦、泥人等玩意儿,琳琅满目。 货郎手中还拎着拨浪鼓,与妇人低声私语。 听到马蹄声,二人当即扭头,满眼警惕。 李衍心中一动,抱拳高呼道:“二位还请留步,在下想问个道。” 说话间,暗夹马腹,速度不减。 “好说,先生想去哪儿?” 货郎停下转身,是个面容和善的小伙。 虽满脸谄媚,但右手却摸向了腰间,忽然身子一扭,右臂一甩,便有一根半尺铁箭呼啸而出,直冲李衍眉心。 甩手箭! 此时双方距离已近,不到十米。 这货郎的暗器劲道不小,若是常人,恐怕会中招。 然而李衍开启神通,早已嗅到铁器味道,在其甩箭的瞬间,便一个侧身,从马背上翻倒。 看似失足落马,但空中一个猫儿打挺翻身,已稳稳落在地上,矮着身子,刀子一横,跟在马后冲了出去。 而在那货郎眼中,却是李衍突然消失,随后枣红大马便向着他狂奔而来。 惊马势若千钧,货郎只得闪身躲避。 但马儿刚过,眼前便有刀光呼啸而来。 糟! 货郎心中一惊,连忙后退。 然而,那刀光却如跗骨之蛆,距他脖子越来越近。 “看招!” 就在货郎惊骇欲绝时,那驴车上的妇女却猛然跳起,手中流星锥旋转,左腿一压,前方锋利锥刺便向,朝着李衍呼啸而来。 李衍闪身一躲,同时关山刀子一架,那流星锥便改变方向,嗖嗖嗖缠绕在刀刃之上。 “过来吧!” 李衍鼓足劲道,顺势向后一扯。 那妇人还在半空,顿时失去平衡,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跌得灰头土脸,手中流星锥也脱手而出。 而另一头,货郎躲过了追命刀,一个懒驴打滚,起身之后手里已多了几只甩手箭,双手挥舞,半尺铁箭顿时嗖嗖而来。 寻常人躲暗器,难点无疑是身子跟不上眼睛。 厉害的高手可听风辩位,甚至心手合一,身随意动,用兵器格挡,或干脆接住,再扔回去。 而李衍,凭借强大的嗅觉,周围百米内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他,自然更加轻松,眼睛不看都能躲过。 叮叮叮! 手中关山刀子左支右挡,顿时将几枚甩手箭全部荡飞,同时脚下速度不减,向着货郎冲去。 见李衍犹如恶鬼纠缠,货郎头皮发麻,心知碰到了硬茬子,双手从后腰掏出两把匕首,尖叫道:“点子硬,并肩子上!” 说罢,便向前一滚,双腿弯曲,纵身前扑,匕首向着李衍腹部刺去。 而那妇人,则从草垛中抽出一杆白蜡长枪,双臂一抖,枪朵朵,向着李衍头部照去。 地躺刀、梨枪! 李衍当即就辨认出他们路数。 这二人虽未炼出暗劲,但配合默契,手段阴毒,显然不是普通的人贩子,多半是跑单帮,“吃葛念的”。 说白了,就是暗八门、兰、荣、葛中的“葛门”。 无论江湖杀手、打手、独行盗、采大盗,甚至他们刀客,只要是凭借功夫干非法勾当的,都是葛门。 这二人显然也知道李衍难缠,出手毫不留情。 那货郎在地上左翻右滚,身法诡谲灵巧,狗咬粽、倒背镰、腾空反剪,一招快过一招,匕首配合着腿法,好似地面掀起旋风,尘土飞扬。 而那妇人,功夫明显稍逊一筹,但手中梨枪上下翻滚,枪炸裂,九成虚,一成实,主要是干扰,但每次出枪扎实,必然与货郎配合形成杀招。 李衍坐挡右躲,看似步步后退,但一双眸子却越发冰冷,好似猛兽压抑气势。 终于,这二人配合出现一丝破绽。 妇人的长枪快了一步。 李衍当即一个侧身换肩,抬刀上撩的同时,向后一跳。 锵! 刀光闪过,妇人的白蜡长枪顿时被砍断。 而与此同时,货郎也一个测滚,匕首相交上挑,来了个撩马刺。 李衍这一退,刚好避过,紧接着左腿发力,暗劲勃发,右腿一个前踹。 “去伱妈的!” 咔啦! 货郎的脑袋,直接被踹的反回后背,声都不吭,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啪! 那妇人看到,顿时脸色惨白,刚要求饶,便被李衍一个巴掌扇的滚倒在地,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李衍上前扒开草垛。 里面,三个小孩皆满脸潮红,昏睡不醒… (本章完) 第61章 邪道的线索 第61章 邪道的线索 “快点快点!” “这不隔壁村的虎娃么!” “中了迷药,去熬甘草水!” 当李衍赶着驴车回到村中,大批村民立刻围了上来,有熟知江湖门道者,顿时看出这些孩子中了迷药。 蒙汗药在江湖中并不算稀奇,神仙醉、押不芦、曼佗罗皆可炼制,八月采,七月配火麻子,阴干等分为沫即可。 解救的方法更简单,便是生甘草熬汤。 一碗下去,三个孩子便纷纷醒转,看到旁边围着一堆大人,皆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失踪孩子的父亲,抱着儿子喜极而泣。 周围有安慰,有怒骂,场面一时乱七八糟。 万掌柜阴沉着脸,让人安抚好乡亲后,便带着几名弟子转身去了马房。 抓回来的女人贩子,便关在那里。 至于那货郎尸体,早被李衍扔进了树林中。 李衍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也紧随其后。 马房内,那妇人已被五大绑。 江湖中人,往往都有一两手脱身的绝活,比如掰脱关节锁骨,舌底头发下藏刀片,皮肤里插针。 因此即便经过一番搜索,匠门弟子们还是不放心,绳子绑的很紧,还打了死结,深深勒入肉中。 这妇女三十岁左右,脸色蜡黄,三角眼透露着凶狠,半边脸被李衍扇了一巴掌,已然青紫,肿的跟馒头一样。 似乎知道小命难保,她一言不发,看到众人进来,眼神也依旧冷漠阴狠。 万掌柜也不急着询问,而是坐在弟子搬来的椅子上,沉默抽了几口烟,才开口道:“吃葛念的,抱童子(拐小孩),接财神(绑票勒索),都不是你们本行,是奉了谁的命令?” 见女子不说,他一声冷哼,“牙口硬,也没用,咸阳城道上,老夫还熟,却没见过你们,打长安来的吧?” “接头的是蔡三姑,还是屠二爷…” “哦,是屠二啊,这小子真没规矩。”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女子眼色。 不用其说话,竟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李衍和沙里飞看到,不由得暗挑大拇指。 那女子见根脚被人瞧出,心中也有些慌乱,干脆闭上了眼睛,咬牙道:“别问了,我不知道雇主,就算你去找屠二爷,他也不敢说,破了规矩,死的人更多。” “嗯。” 万掌柜点了点头,沉声道:“老夫也没打算破伱们规矩,只是让你清楚,你们掺和了什么事。” 说着,扭头看向旁边弟子,“问出来了没?” “问出来了!” 弟子恭敬弯腰,双手递上一张纸条。 万掌柜接过后皱眉一看,微微摇头,又递给旁边的王道玄,苍声道:“王道友,老夫术数不精,还需你看看,是否有不妥?” 王道玄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凝重,接过纸条看了几眼,沉声道:“正月见丁、五月见亥、八月见寅,皆是天德贵人,有人想借命冲关!” 万掌柜叹道:“方才便察觉不对,若是只掳我尚义村孩童,老夫定然以为是寻仇,但几个村子都不放过,还问了名字,这就有些蹊跷。” “看来有人不甘心啊,只找天德贵人,多半道行也一般……” 见李衍和沙里飞不明所以,王道玄沉声道:“这是邪道的借命冲关法,取命格不凡之童男童女性命,淫祀献祭,以求冲关提升道行。” “大宣朝有令,凡行此法者,杀无赦!” 李衍若有所思,“碰到此事该怎么办?” “自然是上报太玄正教执法堂。” 万掌柜缓缓起身,“来人,把这人带着,跟我去咸阳城隍庙。” 说着,冷眼看向那妇女,“你不需要说什么,到了城隍庙,有的是手段让你说,包括长安的屠二,同样也跑不掉!” “我说!我说!” 那妇女终于慌了,尖叫道:“屠二让我送人到孟固村,绑在宗祠破庙内,自有人会去接收,都是屠二惹的事,跟我无关…” 看起来,她明显是吓坏了。 他们这些人,出来混,早就把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死了大不了碗大一个疤,还能落得个义气之名。 但得罪了玄门,谁知道会不会被练成什么玩意儿,死后都不得安生,更别说投胎转世。 啪! 万掌柜眼神示意,手下弟子上前就是一记耳光,随后便扯下破布塞入其口中,如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随后,万掌柜微微摇头,看向李衍三人,拱手道:“这次还亏了李小兄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咸阳城如今乱象频生,此事你们就别管了,我送到城隍庙,无论幕后之人是谁,都逃不掉。” “几位便安心待在庄子里,吃喝自有人照顾。” “万前辈您忙。” 涉及玄门和邪道,三人也就没再多问。 这种事,万掌柜显然更有经验。 ………… 万掌柜带人离开后,大院内再次忙碌起来。 李衍瞧着没事,就想继续去找赵驴子。 王道玄得了万掌柜允许,早已钻进其书房,看其收藏的玄门杂书,而沙里飞对上山没兴趣,于是便只有李衍一人前往。 后山并不远,因此李衍也就没有骑马,拎着酒菜盒子从村后离开,没多久便看到了一座小山。 此山不高,但植被茂密,裸露出的地方都是碎石黄土,因此陡峭难行。 经过中午一阵忙乱,上山时已是下午,夕阳斜照,一间老旧的山神庙,矗立在半山山坳内。 莫名有些阴森老旧。 李衍还未靠近,便听到庙内人语声。 “赵兄弟,这可是趟大活,你不考虑一下?” “祖宗有训,下洞的活不会接。” “真是榆木脑袋,那可是…” 话说一半,那人便听到了李衍脚步声,立刻停止交谈,猛然转身,阴沉道:“谁?!” 耳朵倒挺灵…… 李衍故意装作没听到,高声道:“赵兄弟在吗,我来找你喝酒了!” “是李兄弟啊!” 赵驴子本来也是一脸警惕,但听到李衍的声音,顿时面露喜色,随后转身道:“莫前辈,这活我是不会接的,您回吧,朋友上门,我要招待。” “唉,罢了!” 与此同时,李衍也看到了说话之人。 那是名身材矮小的中年人,一袭粗布黑衣,头戴小黑帽,腰后还别着一根铁棍,五官皱皱巴巴缩在一起,门牙突出,像极了一只大耗子。 而且李衍还从其身上,闻到了腐朽的泥土味。 这人眼神阴沉,冷冷看了李衍一眼,似乎不想与他说话,转身快步离开,绕过山梁便消失无踪。 “李兄弟,你那边闲下了?” 赵驴子本身也是个年轻人,虽常年居住荒野,不擅言辞,但与李衍一番冒险后,已打心眼里认同了这个朋友。 见李衍来访,自然高兴。 “哈哈哈,便是再忙,喝酒的功夫也有!” 李衍爽朗一笑,不动声色,伸手指了指后方。 方才那老鼠脸男子着实阴险,看似离开,实则还趴在山梁后偷听。 赵驴子顿时了然,笑道:“李兄弟快请进吧,今日不醉不归…不,今晚就住在这儿。” “也行。” 李衍哈哈一笑,跟着走入山神庙。 这座山神庙有点类似土窑,半截露在外,半截挖入山壁内,从外面看已有些年头,但里面却打扫的干干净净,两侧既有灶房柴房,也有睡的土炕。 一尊神像矗立正堂,是位药农打扮的老者。 感受到上面的香火气息,李衍神色肃穆,先是恭敬上了三炷香,随后才与赵驴子闲谈。 二人东拉西扯,也不说正事,等了一会儿,李衍才笑道:“走了,那是个什么人,瞧着路数不对啊…” 赵驴子也不隐瞒,摇头道:“那是寻幽一脉的憋宝人,与我父亲认识,平日里就在关中附近寻找大墓,手底下有几名弟子,行事个个不择手段。” 李衍眉头一皱,“他来找你麻烦?” “那倒不是。” 赵驴子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咸阳城中,突然有人放出天灵地宝的消息,他来找我共同前往憋宝。” “哦?” 李衍来了兴趣,“是什么宝贝?” 赵驴子摇头道:“说宝贝也成,说是不祥之物也对,那玩意儿的名字叫山太岁。” “位置倒是不远,就在咸阳城外乱葬岗…” (本章完) 第62章 月夜施诡术 第62章 月夜施诡术 “乱葬岗?” 李衍一听愣了,“那可是西行乞丐的地盘,阴煞之气汇聚,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天灵地宝会长在那种鬼地方?” 赵驴子挠了挠头,“李兄弟有所不知,天灵地宝只是统一称呼,意为天生地养之灵物,但并非都是好东西。” “有些可炼法器,有些续命医人,有些自成局势,摆在家中,便可调理风水…凡有益者,皆为天地间的福运。” “所以我们取到宝后,都要喊一声‘接到福了’!” “反之,则称不祥之物,不仅取之有害,一些还会幻化为精怪妖魔,得请玄门大教来镇封。” “有件事你可能听过,唐时关中大旱,渭河有龙骨宝礁现身,世人以为乃龙王之骨,焚香祭拜,结果当晚飞沙走石,周围村庄死人无数,那便是不祥之物。” “后太玄正教未央子摆坛设醮,立狱收邪,落天雷将其击毁,传到民间,就成了未央仙人斩龙神。” “原来如此…”李衍恍然大悟。 他还听过这出戏,本以为只是民间故事,没想到还有原型。 想到这儿,他又问道:“那山太岁,又是什么?” 赵驴子毫无隐瞒,回道:“太岁之名,本源于岁星,有君王之象,而非下民之所敢用,故有避太岁一说。” “而地下之太岁,则有祸福两相,有的被称为肉芝,服之可延年益寿,有的则吸收地脉阴煞之气,化为不祥之物,百姓偶尔挖到,轻者重病,重则当场丧命,被称为太岁头上动土…” “而‘山太岁’,便是生长于一山地脉窍穴中枢,或吸收先天罡气,或汇聚先天煞气,年深日久,甚至会演化神罡,占据山神之位,贸然触犯,极其凶险。” 话说至此,李衍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沉声道:“我等曾前往乱葬岗请阴神,据王道长所说,那里本应有山神统摄阴兵,却毫无动静,会不会就是此物?” 赵驴子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此物。” “从咸阳城中传出的消息,乱葬岗本有山神,也是一处风水俱佳之地,但后来埋的死尸太多,大量阴煞之气汇聚,污了山神神罡,加上香火断绝,就不再显灵。” “按泄露的情报所说,那西行的丐子头山爷,本是外来江湖术士,抢了丐子头之位,又在乱葬岗上等待数年,就是为了谋夺此宝。” “克制之物,就是丐子头世代相传的破布褡裢,再过几天,九月初九重阳日,九九归真,一元肇始,那山太岁便会吐尽体内阴煞之气,试图重返神位。” “到那时只要算准时间,便可取宝,此物最大功效,便是疗伤,无论多重的伤,都会恢复如初。” “竟有如此神奇?” 李衍脸上满是诧异,实则没了兴趣。 这山太岁的功效,肯定比不上大罗法身,虽说吸取福运后,能修补大罗法身,但眼下这情况,众多高手前往争夺,恐怕还轮不到他。 “来来来,喝酒!”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拉着赵驴子喝酒。 山神庙内饮酒吃肉不敬,二人便在庙外山坡上燃起篝火,赵驴子又烤了两只打来的野兔。 此时已是明月初升,篝火旁,二人推杯换盏,聊着各种见闻趣事。 赵驴子知道李衍对憋宝感兴趣,于是除了自己传承,剩下的一些典故、忌讳,还有那些古老的故事,毫无保留进行讲述。 李衍也聊了不少江湖秘事。 不知不觉,便已是深夜,明月高悬。 漆黑的山上,篝火伴着笑声闪烁不定…… ………… 咸阳城外,一处山坡,同样火光闪烁。 周围放了两列火盆,夜晚山风吹过,油脂的刺鼻味道,随着摇曳的火光四散。 火盆中央空地,一座临时法坛矗立。 与王道玄曾设的法坛不同,上面不仅摆了香烛、水、瓜果等五供养,还有插着令旗的八卦桶、一方法印、一柄桃木剑,周围还贴满了符纸。 更古怪的是,法坛前方竟然摆着一排木偶,个个栩栩如生,画着脸谱,生旦净末丑皆有。 陈法傀一袭白色道衣,款式古怪,类似丧服,额头上还绑着白色头巾,只不过衣服背后绣了个大大的八卦。 远处,袁瞿带着几名属下,还有头戴兜帽披风的周培德,都静静站立观望。 袁瞿看着脸色阴沉的周培德,忽然低声道:“事情都办妥了没?” 周培德冷声道:“放心,我未透露名字,找的长安葛行,是屠老二麾下干活最利落的两人,估计这会儿人已送到了孟固村。” 袁瞿闻言嗤笑道:“这么谨慎,周师兄你怕了?” 周培德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也不是傻子,事实上,回到府中想了没多久,便猜出袁瞿这家伙不怀好意,要将他拉下水。 周蟠不在乎他,也不在乎周白。 但他俩背后就是整个周家。 袁瞿肯定想拿些把柄,若出了事,能威胁周蟠不出卖自己。 但即便周培德已经想清,仍坚持动手。 因为,他也知道了乱葬岗天灵地宝的消息。 陈法傀会前往取宝,他带人相助,事后也能分得一份。 这是周白唯一的希望! 周家算什么? 周白出事被抛弃,那么多老一辈,又有哪一个肯出来,替他们父子说句公道话! 见周培德脸色,袁瞿斜嘴一笑,不再多说。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陈法傀忽然睁眼,看了看天上明月,随手拎起桃木剑,一边掐诀,一边念咒,同时脚下步罡踏斗。 噗! 他端起法坛上的八卦水碗,喷水成雾。 这叫“噀水”。 水利万物近似道,“噀水”之法,即可除尘、荡秽、解氛,又是法坛开启的关键步骤。 霎时间,风生水起,法坛罡气集聚成势。 当然,这一切袁瞿他们看不到,只是察觉,周围忽然起了风,吹到法坛那里,忽然变成旋风,吹得周围火盆摇曳不定。 而这,还只是开始。 此刻的陈法傀,好似变了一人,身形挺拔,目光深邃,手中桃木剑挽了几个剑,另一手拿起法令,对着天空一指,随后脚下罡步再次变化,好像在躲避什么…… 做完这一套流程,他才啪的一声,将法印扣在桌上,随后拿起一枚令旗抛出,掐诀念道:“九元归真三幽神君敕令诸营兵马——急急如律令!” 说罢,桃木剑向前一指。 呼~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 只见坛上供奉的一尊旦木偶娃娃,竟吱吱呀呀,缓缓扭着脑袋,好似有无形之丝牵引,手脚僵硬站了起来。 这一幕,让袁瞿等人看得毛骨悚然。 陈法傀淡淡一瞥,“动身吧,按照事先吩咐,将木偶带到尚义村外,待木偶回来,就立刻离开。” 袁瞿点头,立刻看向旁边,“朱铁胆,看你了!” 他所说之人,乃是一名身形体壮,满脸横肉的汉子,号称白猿帮中第一胆大之人,曾拿人肝下酒而面不改色。 然而,此时这汉子也是脸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见袁瞿目光阴森,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去接木偶。 哗啦啦…… 谁知,那木偶竟如蜘蛛一般,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了后背。 “啊!啊!” 朱铁胆顿时吓得浑身发毛,四处抓挠。 陈法傀眉头一皱,“放心,别乱动就是。” 袁瞿也冷声呵斥道:“朱铁胆,若敢坏事,今晚就把伱丢坟里活埋!” 在两人呵斥下,朱铁胆只得哭丧着脸,加快脚步,纵身跳上旁边的黑马,一抖缰绳,向着尚义村而去。 一路上,他只觉背后越发冰冷,似乎有人在自己耳边不断吹气,吓得浑身都在哆嗦。 好在他胆子确实够大,适应后便不再去想,口里念道着:“烧肉丸、羊杂碎、驴肉火烧…” 一路风驰电掣,不知不觉已来到尚义村外。 朱铁胆只觉背后忽然一轻,咽了口唾沫,小心扭头,看向后背。 背上的木偶娃娃,已然消失无踪…… (本章完) 第63章 夜半勾魂 第63章 夜半勾魂 “我滴妈耶…” 朱铁胆松了口气,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他曾听过不少乡间怪谈,也见过巫婆神汉做法,但像今晚这种诡异的事,还是第一次经历。 恐惧之余,又升起一丝兴奋。 怪不得帮主平日里对那陈大师如此巴结,还让他们以礼相待,若有半点怠慢,便是三刀六洞之刑。 有这么厉害的人撑腰,还怕个鸟。 若自己也跟着巴结,会不会传个仙法? 到时瞧着哪家小姑娘不错,便上去迷晕了掳回家中,瞧着哪家有钱,便弄个法子搬运回来。 那日子,岂不快乐似神仙? 不怪这小子胡思乱想。 玄门在江湖中地位最高,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接触,更何况他这种下三滥的混子。 他哪里清楚玄门中的各种规矩禁忌,更不会想到,城隍庙里那一脸慈祥的老道士,才是咸阳城最可怕的人。 朱铁胆在村外胡思乱想。 而另一头,周培德紧随其后,也做好了准备。 他带着几名弟子,身穿黑衣,手持长枪利刃,守在通往咸阳城的官道上。 就等李衍被引出,上去将其乱刀砍死。 周培德踏入暗劲早已多年,虽资质不足,无法掌控化劲,但筋膜鼓荡,举手投足皆是暗劲,且变化多端。 这便是踏入暗劲后功力的差别。 别人使用暗劲攻击,他能使用同样的力道化解防御,功力不深者,一口气跟不上来,劲道无法连续,就会直接被打死。 换句话说,仅他一人就能对付李衍。 再加上几个帮手,几乎万无一失。 周培德持剑立在路口,眼中杀意不断凝聚,就等着李衍追来,将其虐杀至死! ………… 月光凄迷,尚义村内一片漆黑。 因为赶着工期,所有人都是从早忙到晚,因此刚熄了灯,便一个个呼呼大睡,鼾声不断。 “汪!汪!” 村里有狗似乎察觉到什么,竖起耳朵,猛然起身,但只是叫了几声,便再次趴下身子。 街道拐角,小小的木偶如蜘蛛般在黑暗中爬行,配合其旦角装束,看上去分外诡异。 浑身阴气,似乎都被束缚在木偶之体内,因此村里的狗只是察觉到异动,却没继续示警。 咸阳城外法坛上,陈法傀盘坐在法坛前,双目紧闭,两手掐着印诀,口中念念不停。 木偶似乎受到指挥,在街道暗巷中飞速穿梭,很快便来到了万家大宅之外。 嗡! 还未靠近,门口的石柱便微微颤动。 这是拴马桩,关中大一点的家户,门口几乎都有。 而万家的拴马桩又有所不同,上方雕着一个小小的石狮子,是秦汉古物,下方还埋有镇物,普通的邪祟根本无法靠近。 这还只是拴马桩。 围墙几个砖雕上,刻着“光前裕后”、“德建名立”,字迹古朴斑驳,同样是来自唐时古物。 还有门、户、中霤、井、灶、厕,各个地方都贴着凤翔木板神像画,这是自古周便开始的家宅六神祭祀。 这里是匠门大宅,岂会那么简单。 那些个古物,都经过香火祭祀。 家宅六神香火不断,已凝聚神罡。 更别说后院的匠门祖师堂。 李衍刚到万家大宅,便察觉出其中不凡,因此才放心离开,去找赵驴子喝酒。 另一头,法坛前的陈法傀,显然也早有预料,突然睁眼,拎起案桌上的桃木剑,贴起一张符纸。 他右手掐诀,向着前方一指。 呼~ 黄色符纸,立刻熊熊燃烧。 而那木偶傀儡,也似乎被一股蒙蒙雾气包裹,避开正门,来到侧方院墙,好似蜘蛛一般爬了上去,并未惊动大院的各种布置。 院墙上,木偶僵硬的面孔缓缓露出… ………… 黑暗中,王道玄正在熟睡。 另一张床上,沙里飞呼噜打的震天响,搅得他无法存神,就连睡觉也不得安生。 但没办法,因为最近忙碌,几乎每个房间里都睡满了人,很多匠门弟子甚至挤着大通铺。 他们作为客人,有独立房间已是优待,哪好意思再提其他要求。 两晚皆是如此,再加上白天看书耗神,令王道玄迷迷糊糊,一直处于半醒半睡状态。 王道玄不由得心中后悔。 早知如此,就跟着李衍上山,至少能得个清静。 咚咚! 忽然,他听到敲门声。 随后便传来呼唤声,“王道长,王道长…” 声音模模糊,有点像是李衍。 这便是唤魂术。 鬼魅呼人,并非未卜先知,而是根据人心灵破绽。 就像当时李衍担心爷爷,听到的就是爷爷的呼救声,如今王道玄半梦半醒中想起李衍。 听到的,自然是李衍的声音。 “哦,回来了?” 王道玄迷迷糊糊起身回应。 但刚说了一句,他便浑身激灵,暗道糟糕。 还没来得及反应,王道玄便只觉身子一轻,两眼一黑,扑通一声,从床上摔了下来。 “嗯,道长…你怎么了?” 沙里飞被惊醒,连忙下床搀扶,却见王道玄已是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双拳紧握,没了知觉。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伴着惊呼声响起,漆黑的院子里一盏盏烛光亮起… ………… 村子外,朱铁胆正无聊的拔着路边野草,忽觉身子一沉,脊背后又再次变得冰凉。 他浑身一僵,额头冒出冷汗。 但好在适应后,此时他已胆大了不少,想起陈法傀的吩咐,也不敢扭头查看,直接纵身上马。 缰绳一抖,策马飞奔离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看到了路上站着的周培德,双手抱拳道:“三爷,事办成了,我先走一步。” 周培德看到对方背后趴着的木偶,眼角一抽,连忙闪开让道,待奔马远去后,又望向远处,眼中满是期待。 马上的朱铁胆也是个憨货,看到周培德眼中的忌惮,以为是敬佩自己今晚英姿,不由得心生豪气,策马加速飞奔,来到了城外山坡上。 见众人都在等自己,朱铁胆更是得意。 他想起戏文中那些孤身闯营的好汉,于是纵身下马,走了个四方步,单膝跪地抱拳,还来个戏腔: “大哥,幸不辱命也!” 说罢,两眼一翻,噗通摔倒在地,屎尿齐流。 而那人偶,也如蜘蛛般爬上法坛。 陈法傀淡淡瞥了一眼,“无妨,借了他股人气命火破阵,回去后会大病一场,不要见风,不要见光,好生养着,或许能缓过来。” 袁瞿才不在乎这朱铁胆死活,恭敬拱手问道:“陈大师,李衍那小子死了?” 陈法傀微微摇头,“人不在,拘了他身旁道人的生魂,不怕他不找上门。” 说罢,拿起桌上的一枚葫芦,将葫芦嘴塞入木偶口中,掐诀一引,又连忙塞上葫芦嘴,贴上黄符。 做完这些,他才转身询问道:“那边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袁瞿连忙拱手,“回大师,找来的人动作利索,今晚应该就能凑齐,我已派人前去收货。” 陈法傀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忽然眉头一皱。 呼~ 只见一阵阴风吹过,法坛烛火立刻摇曳不定。 陈法傀莫名心悸,连忙从法坛上拿起两个半月形状的木质器具,握在手中,抬于额头,对着神像叩拜。 这是杯筊,一面凸起为阴,一面平坦为阳。 哗啦! 哗啦! 哗啦! 连掷三次,皆两面为阴。 “不好,祖师示警!” 陈法傀当即面色大变,胡乱收拾起法坛上的法器,吹掉蜡烛,扯下黄符。 做完这些,他又急急忙忙从木桌下拎出一个口袋,转身怒斥道:“把火熄了,全部站到我身边!” 袁瞿和几名手下不明所以,但哪敢多问,连忙站到法坛周围。 而陈法傀,则将袋子里的白灰食盐等不知名玩意儿,在地下泼洒,绕着众人画了个巨大的圆圈。 做完这些,他便厉声道:“都闭上嘴巴,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许说话,敢出半点声,老子立刻宰了他!” 呼~ 话音刚落,远处便狂风大作,天空似乎都变得阴暗。 袁瞿等人惊恐的发现,周围忽然变得异常寒冷,地面上一层白霜开始蔓延。 随后,白霜上出现密密麻麻脚印…… (本章完) 第64章 自作孽不可活 第64章 自作孽不可活 地面忽显白霜,脚印不断。 袁瞿等人,只觉心中一股股寒意升腾。 周围光线越发昏暗,就连天上月光似乎都已消失,温度也急剧下降,冷得好似冰窖,令他们脑子都有些麻木。 恍惚中,他们似乎看到了些什么。 那是密密麻麻黑影,上方还有各种旗帜,好似一支来自幽冥的军队,并且耳中也似乎听到诵经和祈福声。 这诡异景象,已超出他们理解。 还好,他们谨记着陈法傀的吩咐,连大气都不敢喘。 周围那白灰撒出的圈,也确实起了作用,无论周围白霜还是脚印,都似乎忽略了这里,从旁边走过。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恢复正常。 白霜、脚印、怪声,全都消失无踪。 方才一切,似乎只是场噩梦。 “那…那是什么?” 袁瞿只觉喉咙有些发干。 话音刚落,他就觉浑身冰凉,扭头一看,发现陈法傀正冷冷盯着他,眼中杀意闪烁。 袁瞿咽了口唾沫,“陈大师,你…” “那是城隍庙的社令阴兵!” 陈法傀不知想到什么,眼中杀意散去,淡淡道:“城隍庙的那老东西是特意找我,看来已发现了什么。” “我从未在城中施术,必是你的人露了底。” “不可能!” 袁瞿连忙反驳,随即咬了咬牙,拱手道:“陈大师请放心,若真有人出卖咱们,定将所有知情者除掉!” “呵呵…” 陈法傀乐了,自顾自收拾东西,头也不抬道:“还以为自己是白猿帮主?” “咸阳城中,恐怕已有人搜捕咱们,别说是你,就连伱那师傅,这次也有大麻烦。” “不信可以自己回去看看,我在这儿等你一刻,时辰一到,便会离开。”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似乎根本不在乎即将到来的危险。 袁瞿咬了咬牙,眼中阴晴不定,抱拳道:“陈大师还请稍等,我去去就回,走!” 说罢,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带着几名属下直奔咸阳城。 陈法傀则不紧不慢,收拾好法器,又将周围的火踢向中央,连同法坛一起熊熊燃烧。 做完这些,他才盘膝而坐,望着夜色中的东南方。 咳咳! 忽然,他捂着嘴咳嗽了几声,随后摊开手掌,上面赫然是猩红的鲜血。 黑暗中,响起痛苦的呢喃声: “苍天何薄于我,我不服,我不服…” ………… “就是这儿,打开!” 咸阳城墙外土丘旁,袁瞿扒开浮土,露出两个带着铁链的铁环,对着手下示意打开。 几名手下虽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问。 袁瞿对下属很大方,尤其他们这亲信,不仅吃喝不愁,开销全包,就连家人也都安排了活计。 但白猿帮的规矩又极其森严,关键一点,就是袁瞿的命令不能质疑,因此丧命的不止一个,他们哪敢多嘴。 “嗨!” 几名汉子拉着铁环共同发力。 下方赫然是个厚木门板,随着铁锁绷直,周围泥土砂石散开,露出个黑乎乎的洞口。 几名汉子看到,顿时面面相觑。 “这是弥勒教造反时挖的暗道。” 袁瞿平静解释道:“我就是发现此暗道,才买的那座宅子,咱们从暗道回去,即便出了事,也能离开。” “帮主英明!” “嗯,快点走!” 几名汉子点头,依次进入地道。 入口处类似竖井,土墙上搭着木架。 他们下去后,点燃火把,才发现这暗道着实不小,有两米宽,就连最高的混子,也能站直了腰。 就在这时,跟在后方的袁瞿眼中凶光一闪。 两枚匕首忽然出现在手中。 他身子一矮,使出游身步,双手匕首交错。 噗!噗!噗! 几名手下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抹了脖子,捂着喷血的颈部倒在地上,两腿乱蹬,嘴里涌出血沫子。 袁瞿冷冷看了一眼,也不管众人怨恨的目光,拎起火把,向着地道深处飞快跑去。 这可是他精心设计的退路。 无论有没有事,这些人都不能活着。 暗道中光线昏暗,且空气污浊,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憋闷感,但袁瞿却根本顾不上这些,脚步越来越快。 他知道陈法傀的意思。 在山坡处等他,并非讲义气,而是之后去乱葬岗取宝,少不了帮手。 若回去的晚了,此人肯定会消失无踪。 他的宅子,距离北城城墙不远,没多久,袁瞿便来到了一间暗室,透过事先留好的缝隙向外看。 外面是他家正堂,缝隙就在供桌下方。 这便是袁瞿的精明之处。 常人留暗道,大多在自己的厢房书房。 谁能想到,他竟留在了正堂。 透过缝隙一看,袁瞿心中顿时一凉。 只见正堂内烛火通明,家里的丫鬟仆人全都跪在地上,留在宅里的帮众,也都鼻青脸肿,被五大绑。 旁边椅子上,能看到一对牛皮靴。 周围脚步凌乱,不时有衙役往来。 “回捕头,厢房没搜到什么!” “回捕头,城门口已经设伏,只要袁瞿归来,立刻能将其捉拿!” “周家那边呢?” “胡大人已带人去了……” 是捕头关万彻! 袁瞿二话不说,蹑手蹑脚退回暗道,随即扭头就跑,同时心中暗恨自己大意。 之前绑了那么多小孩都没事,毕竟咸阳城每天都有人被拐,推到人贩子身上即可,没想到最后几个漏了陷。 一定是周培德那老东西,雇的人出了事! 妈的蠢货一个,早知道就不搭理他了。 袁瞿心中懊悔万分。 他这些年有周蟠撑腰,顺风顺水,再加上周围帮众奉承,总以为自己妙计无双,却没想过,许多事只是别人不敢得罪周蟠,装糊涂吃亏。 当然,袁瞿自己可不会这么认为。 他快步离开暗道,出了洞口,便纵身上马。 原本要走,眼中却露出一丝犹豫。 跟着陈法傀,肯定是要东躲西藏,况且一生积攒的家当都没来得及带走,算是什么都没了。 但孤身逃走,同样风险大。 想起这些年得罪的江湖中人,袁瞿心中不由得心生畏惧,这才发现,茫茫天下,离了咸阳城,离了周蟠和白猿帮,他什么都不是! 一声哀叹,袁瞿策马冲入夜色。 没多久,他便来到了那座山坡,看到上面盘膝而坐的陈法傀,袁瞿心中才松了口气,上前跪在地上,“陈大师料事如神,小人今后就跟着大师了。” 陈法傀平静点头,眼中毫无悲喜。 他知道,袁瞿一定会回来。 因为这种人,除了依附他人,别无他路。 “走吧,我早已料到今日。” “但想捉住我,凭那老东西还做不到…” ………… “三爷,人怎么还没来?” 黑夜官道上,有弟子忍不住询问。 他们等了半天,连个李衍的毛都没见到,别说这些弟子,就连周培德自己都犯嘀咕。 周培德沉声道:“去,问问怎么回事!” “是,三爷!” 那名弟子得令,立刻翻身上马,冲入夜色,但不到两柱香的时间,便匆匆返回,有些纳闷道:“回三爷,人都走了,不知去了何处。” “走了?” 周培德顿时邪火冲脑。 他已被仇恨蒙蔽心窍,许多事也来不及细想,顿时抱怨道:“袁瞿这混蛋,果然做事不靠谱。” “先回吧,明日找他问个清楚!” 说罢,便带着众人返回咸阳城。 咸阳城夜晚城门不开,但他周家在城里地位不凡,和往常一样,只需打个招呼,便有人从城墙上放下了吊篮。 但刚上城墙,周培德便发现不对。 远处一排守军和衙役,全都拉开了弓弩,锋利的箭矢将他们瞄准,同时周围火把升起。 “周培德,你事犯了!” ………… 卯时,天色微亮。 山神庙外,篝火早已熄灭。 李衍抱着酒坛子,枕在木头上睡觉。 另一旁,赵驴子也睡得呼噜声响。 二人昨晚彻夜长谈,再加上几坛子酒下肚,即便练家子也扛不住,直接倒地而睡。 忽然,李衍抽了抽鼻子,另一旁的赵驴子也耳朵微动,同时站起身来,望向山道处。 只见沙里飞在一名村民带领下,满脸焦急,从山道上奔来,看到李衍,立刻高呼道: “衍小哥,快回去,道爷被人暗算了!” (本章完) 第65章 隆昌戏园 第65章 隆昌戏园 “是半夜出的事!” 房间内,沙里飞苦着脸,“我听到声响,醒来后发现道长掉下了炕,怎么叫都不醒,还以为害了急病,连忙带人去找村里郎中。” “郎中也摸不着头脑,还是万家一位老木匠察觉不对,连忙派人跑回城里请万前辈,这才知道是遭了暗算…” 听着沙里飞诉说,李衍面色冰冷。 对面床上,王道玄牙关紧咬,双拳紧握,浑身绷紧,而在其周围,则以十二地支位,环绕点着十二盏油灯。 只见万掌柜面色肃穆,左手端着半碗清水,右手拿着三根筷子,口中念念有词。 随后,他拿起一根筷子,在王道玄额头点了三下,又沾点清水,往碗中央插。 啪嗒! 筷子没有立住,掉落在地。 万掌柜眼睛微眯,继续使用此法。 李衍知道,这法子叫“墓量”,土话叫立筷子,是一种广泛流传的民间巫术。 王道玄跟他说过此法,算是一种占卜术。 啪嗒!啪嗒! 随着剩下两根筷子跌落,万掌柜终于叹了口气,摇头道:“毫无反应,是生魂被人拘了。” 说着,看向床上的王道玄,“幸亏王道长精明,见机不妙,在神魂离体前用了关锁灵台之法,才没被其他东西占了身子。” 李衍沉声道:“前辈可知是谁动的手?” “这个我倒是清楚。” 万掌柜冷哼道:“动手的叫陈法傀,是骊山九元教的一位法脉弟子,不知何时潜藏到了咸阳城中,还和白猿帮勾勾搭搭,欲用邪法冲关者便是他!” “老夫昨日赶到城隍庙,庙祝青阳子道长很是震怒,但为找到幕后主使,便没有大张旗鼓,而是与我等在孟固村埋伏。” “半夜果然有人前往,抓到后询问,才知道是白猿帮的混子,随后顺藤摸瓜,才知道是周家的周培德和袁瞿合伙,给陈法傀办事。” “当晚,白猿帮就被衙门派兵围剿,青阳子道长亲自起坛,设坛召兵夜游,但并未找到其踪迹。” “周培德已被押入大牢,据他招供,陈法傀做法,就是为了引李兄弟出村,进行围杀。” 沙里飞怒道:“这周家,行事果然下作!” “周家完了。” 万掌柜摇头道:“邪法借运冲关,这是触犯了玄门禁忌,九元教法脉要派人清理门户,太玄正教执法堂也会出手,陈法傀必死无疑。” “还有周家,碰到这种事,他们后面的那位左参政卢大人,只会立刻撇清关系,周猴子虽未参与此事,但没有靠山,迟早树倒猢狲散…” “周家的事随后再找他们!” 李衍沉声道:“当务之急,是要救王道长,前辈可有办法?” 万掌柜摇头道:“拘禁生魂,要使用游魂罐一类法器,首先找到此物,若那陈法傀毁了游魂罐,王道长也会魂飞魄散。” 沙里飞一听,顿时心慌,“游魂罐在陈法傀手里,那小子也不知躲在哪里,连城隍庙都找不到,怎么办啊。” “不急,还有个办法。” 万掌柜说道:“咸阳城中,奇人不少,隆盛戏班有位武丑,叫吴老四,虽在班子里不起眼,但实际上也是玄门术士,开了意根,精通过阴之术。” “他年轻时曾出过事,心灰意懒,不再帮人过阴,遮掩身份藏于戏班,但他曾欠老夫个人情。” “我这就修书一封,请他出手,虽召不回王道长的生魂,但也能大致确定方位,再凭借李小兄弟神通,应该能找到人。” “记住,对付九元教弟子,切莫晚上出手。” “还有一点,我会用秘法护住王道友肉身,但七日之内,生魂必须找回,否则一切晚矣……” ………… 隆盛戏班,是咸阳城首屈一指的戏班子。 和那些个走乡串村,临时搭棚的野班子不同,隆盛戏班至今已有百年历史,在咸阳城文庙附近的隆盛园常年演出。 关中人爱听戏,戏班也经常是一票难求。 咣咣咣! 今日还没开场,戏园门口就有小厮鸣锣。 有好事者看了看门口的牌子,见空白一片,便好奇问道:“我说,今日唱的是哪出戏啊?” “就是么,怎么连个名字都没有?” 咸阳城有的是富贵闲人,门口早堵了一堆。 小厮高声回道:“今日罗班主高兴,连演三日《醉打妖猴》,而且还不收钱,让大家伙免费看!”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不满。 一个白胖的公子哥摇头道:“算了吧,谁不知道这《醉打妖猴》是罗班主自己编的戏。以前演出,还被白猿帮堵过门,弄得不好看。” “怎么着,看周家倒霉了又准备演?” “让罗班主消消气,咱们想看的是《盗仙草》、《深宫怨》,吕姑娘可是刚出了名,要想成名角,可是少不了咱们捧场啊……” “就是,我们不想看打猴子!” 小厮拱手陪笑道:“诸位还请见谅,你们也不是不知道罗班主的脾气,若是不高兴了,关了戏园都说不定。” 此话一出,众人直道晦气。 要说咸阳城最大的戏痴,就是这位罗班主罗士海。 此人祖上曾是朝中重臣,归乡后又成了一方豪绅,咸阳城有几条街都是人家的,再加上众多良田,子孙后辈躺着,都不完。 而罗士海本人,年轻时文采出众,考了个秀才功名,但却无心官场,反倒是喜好拳脚,还成了咸阳八卦门的掌门。 可以说,生来就是享福的命,什么都不缺。 唯独有一点,就是爱戏成痴。 别人喜欢听戏,大不了每天泡在戏院。 他倒好,直接把戏班子买了当班主。 至于这《醉打妖猴》的来由,很多人也清楚。 罗班主培养了个得意的大青衣,想着要去长安扬名,跟那些个戏园子一争高下,谁知却因周家子弟而上吊自杀。 当时此事闹得挺轰动。 罗班主这不理江湖之事的人,也差点要跟人玩命,只不过在人调解下,才和周蟠擂台比武了结此事。 罗班主虽说资质出众,还当了八卦门掌门,但跟周蟠这拿命博前程的相比,还差了一些。 落败后心中不愤,编了这出《醉打妖猴》。 整场戏除了骂,就是打,纯粹是泄愤。 他们可不乐意看。 但见小厮态度坚决,众人也无可奈何,纷纷散去。 他们这些富贵子弟,有的是消遣,不在乎这免费的票,但穷人可稀罕,一听隆盛戏园免票,当即从四面八方而来。 人群中,李衍和沙里飞也挤在里面。 李衍自然不是来听戏,来到小厮身旁,拱手沉声道:“敢问,贵班的武丑吴老四前辈可在?” “哦?” 小厮看到李衍腰间的关山刀子,又看了看李衍的面孔,忽然想起什么,面色一整,两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原来是李兄弟,不知上门是传片(拜见)还是溜码头(随便转转)?” 原来这小厮也是柳门的江湖人。 李衍沉声道:“这位兄弟莫紧张,我是得了位前辈的帖子,来请吴前辈帮个忙。” 说着,将手中拜帖递上。 吴老四? 班子里的武丑,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平日里沉默寡言,怎么会和李衍这刀客扯上关系? “李兄弟稍等。” 虽说心中奇怪,但小厮还是拿着拜帖转身跑了进去,没一会儿又快步出来,开口道:“李兄弟先进去吧,戏快开了,吴老四说结束后会找你。” “也好,有劳了。” 李衍点了点头,和沙里飞进入戏园子。 身后小厮看着他们进去,眉头一皱,低声道:“不行,这小子浑身麻烦,得告诉班主,别让弄出啥篓子。” 说罢,便急匆匆转身离去…… (本章完) 第66章 吴老四 第66章 吴老四 铛铛铛! 锣鼓三通,大戏开演。 班主罗士海不愧是戏痴,即便是这变着法,阴阳怪气骂人的戏,也弄得有头有尾,有模有样。 故事讲的是,咸阳城中有一缺德货,横行霸道,结果生了个傻儿子,偷偷调戏老子小妾,被这缺德货一怒之下捏死。 傻儿子的怨魂晃晃悠悠,到了一猴子身上,随后化作猴妖,到处兴风作浪,危害一方。 一位义士好汉听得此事,喝醉了酒上山,把一群猴子打得呲哇乱叫,又将猴妖斩杀。 故事简单,甚至有些粗俗。 表演者也都不是名角,甚至还有刚入门的徒弟。 然而,拿出的绝活却不少。 表演傻儿子的少年,眉间鼻子画着白,穿个红肚兜,一边嘴里唱着淫词浪曲,一边表演“顶灯”绝活。 头顶一盏油灯,任身子前滚后翻,左摇右摆,油灯始终稳如泰山,且火苗不灭。 傻儿子的母亲被气死,踩着凳子,悬白绫上吊,蹬倒椅子后,整个人高高吊于台前,名叫“上大吊”… 还有扮演猴妖的人,口中三对獠牙上下翻飞,变换不定,面目狰狞,正是“耍牙”绝活… “好!好!” “再来一个!” 各种手段,引得百姓连声叫好。 这就是江湖艺人的报复手段。 他们即便奈你不得,也能想出各种段子编排你。 明着不让,那就暗地里讽刺。 就像这出戏,从没一句说周家,但处处不离周家,怎么难听怎么来,骂的是狗血淋头。 老百姓可不管这个,反正你周家名声也不好,再加上各种绝活,看的是津津有味,回去也得到处宣扬。 怪不得白猿帮要堵门。 这比指着鼻子骂还难受! 百姓们都被主角吸引,而李衍则全程关注着一位演老猴子的武丑,时而眉头紧皱。 这人正是吴老四,相貌平平,台上也不出彩。 更关键的是,对方身上竟闻不到半丝异味! 万掌柜,不是说此人精通过阴吗? 王道玄曾跟他讲过“过阴”这行当,普通的人做不了,必须是有传承,而且通的是“意根”,才能神魂离体,踏入那幽冥之地。 这类人,经常身上阴气不散,靠近后都觉得渗人。 怎么瞧着有点不像? 正当李衍疑惑时,方才那小厮端着茶水和瓜子,恭敬放在他们桌上,抱拳低声道:“李兄弟,待您事了后,我们班主想见您一面。” 说着,抬头示意。 李衍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 只见戏堂子二楼,一名老者正端坐在椅子上喝茶,面容矍铄,衣着低调,但举止却带着股富贵气。 正是咸阳八卦门掌门罗士海。 李衍连忙抱拳示意。 他隐约猜出对方找他做什么,无非是趁着周家倒霉,群起而攻之,把这咸阳祸害给除了。 李衍虽说乐意,但眼下救王道玄更重要。 他的时间,可没那么充裕… ……… 咚! 随着鼓声一响,大戏终于结尾。 此时戏院内的百姓已入了戏,看着那妖猴被义士按倒在地,挥拳乱打,又长枪刺胸,个个都觉得解气,纷纷起身鼓掌叫好。 “好!” “宰了周猴子!” 周家作恶不少,白猿铁刀二帮横行咸阳,显然人群中有不少受害者,咬牙切齿,满眼泪痕。 二楼上,罗士海满意地点了点头。 雁过留声,人死留名。 周家不仅要搬倒,让其恶名流传百年,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而李衍和沙里飞,早已在方才那小厮的带领下,从侧门绕过后台,又到了戏园子后方的一座大杂院。 这里是艺人们平日居住之地。 罗士海有钱,对手下这帮人也舍得,因此园子修得很是宽敞。 院子里,有少年正练着童子功。 一些房间内,还有人咿咿呀呀吊着嗓子。 小厮领着二人来到靠近柴房,一偏僻角落房间,微笑道:“吴师傅喜好清静,手也巧,平日里常帮班子修理一些道具,因此一个人住在这里。” 说着,上前敲门,“吴师傅,人来了。” 能被李衍亲自上门拜见,拿的帖子还是咸阳城匠作行会长老落款,小厮再傻也知道,这位平日里默不吭声的老汉,绝对不一般,因此说话也客气了不少。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 开门者,是一位面容消瘦,五官平凡的老者,但也身具异象,额头宽大,长了两个鼓包。 上至天中之部发际之间,下至华盖之部,平横一长幅,过额角之边城,即成卵形式。 《相书》上说,这叫巨鳌伏犀骨,乃大富大贵之象,其人有大志,其性刚决而坚忍,即便当不了柱国大臣,也是一方要员。 落到如此田地,其中必有因果。 “进来吧。” 老者看到二人,微微叹了口气,随即便转身进入房中。 李衍与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紧随其后。 那小厮虽心中好奇,但想起罗士海的吩咐,和道上规矩,还是恭敬将门关上,给几人说话空间。 他刚关上门转身,迎面便来了一名女子,身着青衣,容貌俏丽中带着英气,眼神充满灵动。 女子好奇道:“柱子,那两个是刀客吧,其中一个前些日子还打过生死擂,找吴伯干什么?” “哎呦,吕姑奶奶。” 小厮吓了一下跳,连忙拽着女子远离,“江湖上的事,伱少掺和,罗班主也知道,你就别打听了。” “行行行…” 女子满嘴答应,但眼中却越发好奇… …… 房间内,李衍三人相顾无言。 “吴前辈,此事不好办?” 李衍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他已说了经过,但这位吴前辈听罢,只是唉声叹气,脸色阴晴不定,半天不开口。 “何止是不好办…” 吴老四终于叹了口气,“当初落难咸阳,幸亏万掌柜搭救,没想到如今却要用命来还。” 沙里飞担忧王道玄安危,正心中着急,见吴老四这做派,顿时不满,“我说这位前辈,你有什么条件,明说便是,我们赶着救人,可没时间…” 话未说完,李衍便一把将他摁住,扭头沉声道:“前辈有什么为难之处,可明说,如果是怕露了行藏,惹来仇家,在下愿意出刀子帮你了事。” “刀子?” 吴老四苦笑道:“刀子可没什么用。” 说罢,缓缓起身,拎起旁边小锄头,钻到床底下一阵乱挖,随后刨出个木盒子,端了出来。 木盒是件古物,上好的秦汉漆器,虽年代日久,但还保存的相当完整。 吴老师双手颤抖,将表面尘灰擦拭干净,随后从脖子上卸下钥匙,将盒子缓缓打开。 刚一打开,李衍就脸色微变。 他能闻到一股森冷阴气,类似阴魂,却威严十足。 只见里面,既有红绳密密麻麻缠绕,也有黄色符箓叠成三角形,放在四角和中央,代表五方。 而在盒子中央,则放着一枚小巧的木令牌,呈长方形,由阴沉木制作,漆黑莹润,上面还画着复杂的血色符纹。 即便只是看着,李衍二人便汗毛倒竖。 “这……这是啥玩意儿?”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询问道。 吴老四叹道:“既是玄门中人,老夫也就不再隐瞒,此物便是‘勾牒’。” “勾牒?!” 沙里飞吃了一惊,“真有这玩意儿,开玩笑吧!” 李衍也是眉头紧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民间老人传说,凡阳寿已尽,却惦留阳间不走者,便会有阴差拿着拘票,将其抓入幽冥! 这个拘票,便叫勾牒! (本章完) 第67章 勾牒 第67章 勾牒 “勾牒?”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看向吴老四的目光满是敬畏,“听说这东西是阴差的,您老还打劫了阴差?佩服佩服!” 吴老四闻言一愣,连忙摆手,“唉,话可不敢乱说,老夫道行不过两层楼,没那能耐,更没那胆子。” 说罢,便连忙将盒子关上。 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招来灾祸。 李衍眉头一皱,“这东西…与前辈的麻烦有关?” “不是麻烦…” 吴老四叹了口气,脸色变的苍白: “是债,欠幽冥的债!” 沙里飞更加好奇,“阴司还放高利贷?” 吴老四闻言又是一愣,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沙里飞,似乎奇怪这光头大胡子的脑回路。 “你别插嘴!”李衍拽了一下沙里飞,随后点头道:“前辈请继续说。” 吴老四摇头道:“这勾牒,与传承有关。” “我们修行过阴之术者,大多供奉先天阴神,我这一脉祖上得到勾牒,世代相传,拜的是北阴酆都大帝,偶有人会得到阴司之命,替鬼差捉拿要犯。” 李衍皱眉,“阴司…是什么样子?” “不晓得。”吴老四苦着脸道:“幽冥之事,岂是凡人能够知晓,我每次过阴之后,除了要办的事,其他的都记不住。” 沙里飞也忍不住插嘴道:“阴差还要人帮忙?” 吴老四点了点头,“据我师傅说,神州各地,凡有人居住地,皆供奉神祇,有神罡汇聚。” “更别说那些先天之罡聚集的洞天福地,有些地方,连阴差也进不去。” “持有勾牒,会获得一些好处,比如无需豢养兵马,便可号令幽冥鬼军,但同样也要承担义务,抓捕阴犯。” “这些阴犯,有的已死,亡魂却不肯离开,化作厉鬼作祟,有的则是修行中人,用了逆天之法还阳,或躲在洞天福地中当个活死人。” “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他们,发出勾牒,便可将他们打入幽冥,因此持勾牒者,太玄正教也要以礼相待。” 沙里飞奇道:“好处这么多,您老为何躲在这里?” 吴老四苦笑道:“因为办砸了差事。” “一次阴司梦中传令,让我捉拿一逃出幽冥还阳者,没想到却是我世交好友,我便徇私,用了个法子让他假死,但鬼神难欺,事情最终还是败露。” “不仅如此,我还识人不明,那世交好友怨念不散,化作厉鬼,害了我全家,虽被打入幽冥,但我也触犯了禁忌。” “为求自保,便封了神通灵窍,躲在此地。” “一旦重新过阴,必死无疑!” “原来如此。” 李衍的心沉了下来,“既如此,就不劳烦前辈了。” 出手就要丧命,这吴老四躲在戏园子多年,显然不会为了他人丢掉自己性命,他也不好强人所难。 “小兄弟想错了。” 吴老四摇头道:“老夫既告诉你们这些,便是要出手。” 说着,他解下了衣衫,缓缓露出后背。 李衍和沙里飞,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其背上,出现密密麻麻的青紫印记,好似刺青一般,深深印入皮肤,隐约化作一幅图案: 中央是方才勾牒,周围锁链环绕! 吴老四穿上衣服叹了口气,“人心易骗,鬼神难欺,有些事终究是躲不过,这一天迟早要来,老夫的日子已然不多。” “这次我会出手,但却有两个条件。” 李衍点头沉声道:“前辈请说。” 吴老四从怀中取出一块鱼戏莲玉佩,两眼微红,颤声道:“老夫本是丰阳县人士,也算薄有家资,当初出事后心中害怕,仓皇逃离,连死去的妻女也是胡乱埋葬,连个墓碑都没立。这些年心中愧疚,日夜难安。” “我死后,还望小哥带我遗体回乡,落叶归根,给我那妻女,也好好补一场丧事。” 说罢,又按住了那方漆盒,“还有这勾牒,老夫这一脉的祖庙,便在秦岭之中,人丁凋零,香火不旺,还请小哥将勾牒归还于酆都大帝供桌上。” “小兄弟若答应,老夫也就能安心去了。” 李衍沉默了一下,正色拱手道:“必不负所托!” 吴老四点头道:“过阴之法,今晚便可进行,但若生魂被困于游魂罐,老夫就带不回来,只能帮你确定方位。” “有了地方就好说!”沙里飞顿时一脸欢喜。 万掌柜已说了,只要确定地点,就能前往城隍庙搬救兵,陈法傀术法再强也没用,执法堂的人巴不得抓人立功。 吴老四起身道:“既如此,就准备吧。” “咸阳城庙宇众多,香火旺盛,还有城隍庙社令阴兵驻扎,容易干扰,我们要前往城外施展。” “此外,我还需要一口棺材,一只雄鸡,一枚铃铛,五色土、黄酒、纸钱元宝三斤…” 李衍和沙里飞一一记下,还好都是些普通物件,不需要什么法器。 做完这些,众人便出了门。 临走时,吴老四还将屋子收拾了一番,将东西归纳整齐,甚至还上了锁。 待他们到了大院,那小厮已等在院中,微笑拱手道:“几位,罗班主已备了酒菜。” 吴老四摇头道:“柱子,带我去见班主吧。” “是,吴伯您请随我来。” 小厮不敢怠慢,连忙在前领路。 通过走廊,几人来到另一座院子。 这个院子建得更加气派,后方有小楼,院内有假山池塘,一座小戏台赫然建在池塘中央。 显然,这里是用来招待贵宾之地。 可以想象,明月当空,池塘薄雾,戏台之上演绎悲欢离合,台下宾客对酒当歌,是怎样一种享受。 “哈哈哈…” 刚进园子,罗士海的笑声便已传来。 只见他阔步走来,微笑抱拳道:“老夫可真是眼拙,吴老弟这奇人藏于戏班,却未察觉,过往有慢待之处,还望海涵。” 江湖中有些事,并不是秘密。 柱子这些年轻人不懂,但他却知道,那将作行会的万掌柜,乃是真正的玄门中人。 周家倒霉,也与其有关。 李衍持其拜帖而来,不用说,这戏班子里默默无闻的吴老四,也是一位玄门中人。 吴老四沉默了一下,直接拱手拜倒。 “唉,吴老弟,伱这是做甚?”罗士海一慌,连忙上前搀扶。 然而,吴老四却坚持跪地,沉声道:“这些年老夫我藏于戏班,本事一般,也只能打打下手,全靠罗班主仁善赏口饭吃,没把我赶走。” “老夫无以为报,只能一拜谢恩。” 说着,缓缓起身,面色变得严肃,“隆昌戏班这些年能够红火,那尊百年的祖师像功不可没,镇压气运,使得班子里人才涌现。” “但年代日久,祖师像里也孕育了宝贝,恐怕已引得妖人窥视,前些日子,便有人偷偷闯入,被我惊走。” “我走之后,班主还是要小心防备才是。” “什么?!” 罗士海又喜又惊,“吴老弟可曾看清是谁?” 他生于世代富贵之家,对天灵地宝这东西也知道,没想到自己这戏园子里,也出现了一个。 吴老四低声道:“是一名江左术士,平日便寄身于铁刀帮中,替郑黑背害过几个人,班主务必当心。” 说罢,便拱了拱手,和李衍告辞离去。 罗士海愣在原地,饭也没了心思吃,眼中阴晴不定,随即咬牙道:“柱子,带我去泰兴车行,老夫今晚也要出手!” “欺人太甚,敢图谋我宝贝!” …………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咸阳城外,渭河河岸树林中。 一株老槐树下,李衍和沙里飞不停挥舞铲子,泥土堆在两侧,渐渐挖出一个深坑…… (本章完) 第68章 过阴,灭堂口 第68章 过阴,灭堂口 月黑风高,铲土声不断。 李衍和沙里飞卖力挖土,吴老四则在旁边打坐。 他的打坐方式,有些古怪。 整个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双腿弯曲,脚心相对,有点像还阳卧,但却双手掌心相错,掐了个奇怪的印诀。 没一会儿,他忽然睁眼,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神情已截然不同,双目也变得炯炯有神。 “好了!” 看了眼地上深坑,吴老四沉声道:“离地三尺有神明,地下三尺可通阴,这个距离已经足够,抬棺!” 李衍和沙里飞闻言,连忙扔掉铲子。 他们先是抛洒五色土,随后倒下一瓶黄酒,最后才将旁边的一口薄皮棺材抬起,缓缓放入坑中。 啥叫薄皮棺材? 这棺材也有讲究,通常七尺三,所以又有“世间棺材七尺三,足以埋尽天下汉”的说法。 但这只是民间,皇家勋贵又有不同。 当然,民间也有区分,富贵有钱人家,会用上好的檀木楠木等材料,经久不腐。 而穷人,不仅用不起好料,棺材板厚度也不足三寸,就叫薄皮棺材。 又因这种棺材埋入地下,时常被野狗刨出,用脑袋撞碎棺材板,吃死人肉,所以又叫“狗碰头”。 吴老四并非下葬,因此狗碰头就足以。 棺材放好后,吴老四又拿起几把纸钱,一边念诵经文,大意是孤魂野鬼莫惊扰,一边掐诀。 李衍能闻到,几股地阴煞气被其引上来,围绕着棺材,呈南斗六星状。 做完这些,他才脱下鞋,一反一正放入棺材,随后缓缓躺入棺材,将“勾牒”握在手中。 “记住!” 吴老四神色凝重道:“鸡鸣天亮时,若铃铛响起,便立刻破土开棺,若铃铛没响,你们就直接将棺材烧了,切不可开棺!” “烧了?!” 沙里飞吃了一惊,“那前辈您……” 吴老四摇头道:“别管我,你们不想死烧了便是,因为若铃铛没响…” “出来的肯定不是我!” 说罢,就缓缓合上了眼睛。 李衍和沙里飞相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他们是第一次见真正的过阴之术,又不懂其中的门道,只得听令行事。 二人将棺盖缓缓合上,并未上棺材钉。 而且棺材上还有个坑洞,李衍先是将系着铜铃铛麻绳塞入洞口,见里面吴老四将麻绳揪紧,这才和沙里飞铲土埋棺。 随后,按照吴老四事先定好的方位,按照南斗六星方位,点了六盏油灯,又将铜铃铛系于树上,这才算了事。 咯咯! 旁边树上,还绑着只大公鸡,正扒土寻找虫子。 沙里飞摇头道:“这法子看着怪邪门,也不知能不能行?” “听前辈的话就是。” 李衍沉声道:“沙老叔记住,若待会儿阴风起,便撒出纸钱,免得前辈肉身被觊觎。”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若那些玩意儿不给面子呢?” 李衍缓缓将三才镇魔钱刀穗系上,平静道: “文的不行,就来武的。” …… 另一头,咸阳城中也是不安宁。 “梆——梆梆!” “子时已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的老汉从旧街缓缓走过。 经过一条暗巷时,老头忽然感觉发冷,便紧了紧衣衫,加快脚步离开。 常年打更,让他练出了一对好耳朵,深夜寂静,能听到附近暗巷里有不少人的呼吸声。 当然,老头可不会多管闲事。 这里距常平仓不远,那里有衙门的守军。 有什么事,也轮不到他上。 而巷子对面那个大铁匠铺,也是城里铁刀帮的驻地,这帮人平日里横行霸道,他也没少挨欺负,更是懒得多管。 风风雨雨几十年,有些事他已看得太多。 年少时的王家,高门大户,家里好手如云,甚至还和宫里沾了那么一些亲戚,堪称咸阳王。 可惜一道圣旨下来,整个家族就烟消云散。 中年时的高家,出了几个丹劲高手,在整个关中道上都名声显赫,就是外省来的大帮派,也得先拜码头。 但因为得罪了某个神秘势力,一夜之间被灭门。 跟这些比起来,什么铁刀帮就是个屁。 这江湖,永远有比你拳头大的人… ………… 老头刚走,暗巷里便缓缓走出两人。 一人身穿羊皮褂子,正是那晚守在问道馆巷子外,收拾了前来偷袭乞丐的男子。 而另一人,则是罗士海。 男人恭敬拱手道:“罗前辈,您在家里待着便是,周家最后这颗牙,咱们轻松就能给他拔了。” 罗士海哼了一声,“铁刀帮藏了个江左术士,要图谋我宝贝,切不可放过此人!” “那是,前辈放心。” 羊皮褂子男人点头,转身后面色变得阴沉: “动手!” 一声令下,大帮黑衣人顿时蜂拥而出。 他们头戴黑巾,手中全拿着木质短棍。 短棍长约一臂加一肘,一头稍粗,一头稍细。 这武器叫“鞭杆”,也叫“驮骡鞭”,流行于陕甘宁和晋州地区,年代古老,很多武者都练过,最出名的便是心意六合鞭杆。 但全员使用,却是车马行的标志。 来者,正是泰兴车马行。 他们刚出暗巷,便加快脚步冲向铁匠铺子周围院墙。 作为铁刀帮驻地,这个铁匠铺子自然不一般,乃是将附近的铺子全部打通,周围院墙垒到两人多高,如同小型堡垒。 然而,却拦不住这些车马行打手。 他们以三人为一组,两人交叉搭手,另一个人踩着便腾空而起,随后换手一拉,剩下两人也都纷纷上墙。 动作利索,呼吸之间就纷纷越过高墙。 哗啦啦! 瓦罐子破裂的声音响起。 却是铁刀帮的混子们,在院墙下放了不少陶罐子,用于夜间示警。 “什么人?!” 当即有帮众被惊醒,纷纷拎着短刀出门。 原本平日里,这些混腥子不会如此集中,尤其是晚上,逛窑子、赌博、喝酒……每个人都有去处。 但最近不太平,白猿帮都被官府剿了,因此帮主下令,所有人都待在驻地,不得招惹是非。 看到一批黑衣人跳下,铁刀帮的人原本还吓了一跳,但发觉来人不超三十,顿时生出胆气。 “哪里来的杂种!” “兄弟们,给他们放点血!” 铁刀帮众们大呼小叫,与来人战成一团。 但刚一接手,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帮黑衣人个个沉默不语,手中鞭杆劲道奇大,戳、劈、挑、扣、动作干净利落,轻松将他们的手腕全部打骨折,刀子也随之掉落。 这就是鞭杆,虽说不是铁器,但却短小精悍,泼辣迅猛,变化多端。 鞭杆飞舞,伴着砰砰敲击声,惨叫声络绎不绝。 是真正的江湖帮派! 铁刀帮众顿时心中一惊。 他们原本都是地面上的泼皮懒汉,虽也练些拳脚,但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只能欺负一下寻常百姓。 以前仗着官府的规矩,也能耍无赖,逼迫那些落魄的江湖客服软。 碰到这些真正的狠人,只有挨打的份。 没一会儿,地上就躺了一堆人。 泰兴车行也是贼狠,虽没往百汇、太阳穴等要命的地方招呼,但却将这些混子的手脚全部打断。 今后即便好了,也难免落下残疾。 更麻烦的是,这么多人的医药费,还要派人照顾,直接就能将铁刀帮拖垮。 但若是不管不顾,整个帮派也就烟消云散。 将留守的帮众打残后,泰兴车马行的这帮黑衣人,仍旧不罢休,在整个铁匠铺内四处搜索。 “快找郑黑背!” “还有那个术士!” “四处看看,看看有没暗道!” 黑衣人们挨个房间搜索,但经过一间厢房时,所有人似乎都刻意忽略了此处,看也不看纵身跑过。 厢房内,木窗上贴着两张黄符,一张小小的供桌法坛上,黑色的游魂罐已被打开,屋里一股阴风卷着香灰旋转。 法坛后方,一名男子披肩散发,额头以朱砂画着太极图,正是郑黑背窝藏的江左术士尤老四。 他两手掐诀,口中念咒,额头满是冷汗。 而在院外,几声呼喊也随之响起。 “回禀把头,没找到人!” “罗前辈您看…” “罢了,估计躲在老猴子那里,走吧。” “撤!” 一声令下,车马行的人顿时散去,只留下满地痛苦哀嚎的铁刀帮混腥子。 术士尤老四这才松了口气,撤去法坛,浑身发抖。 他只会咒法害人,不通拳脚。 若被人抓住,少不了一顿胖揍。 这罗士海,怎么知道了自己图谋? 周家失势,这铁刀帮也是不能待了! 尤老四眼中阴晴不定,不知想到什么,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趁着大院内帮众都已受伤,偷偷往帮主郑黑背房中摸去…… ………… 就在铁刀帮遭劫的同时,城外河边树林也有了动静。 哗啦啦! 子时刚到,阴风忽起,群鸟惊飞。 李衍捏动阳诀,顿时闻到远处有腐朽的冰冷味,带着一股黏腻之感,从地上升腾而起。 “沙老叔,快!” 他一声提醒,沙里飞连忙抓起一把纸钱,洒向空中。 “过路的朋友,山水有道,井水不犯河水啊……” (本章完) 第69章 妖道藏身地 第69章 妖道藏身地 冷月凄迷,漫天纸钱飘飞。 这叫撒买路钱。 神州之人丧葬习俗,出殡时,每当经过十字路口,便要由家中德高望重者抛洒纸钱。 一是为亡者引路,所谓“亡者西行,纸钱铺路”。 二则是引开周围孤魂野鬼,使其莫要纠缠。 吴老四用了过阴之术,此时神魂已经离体,肉身好似房门大开,会吸引那些孤魂野鬼和不干净的东西。 传闻中,孤魂野鬼未入幽冥,但却没那么自在,一边受生前记忆执念纠缠,一边要忍受可怕的孤寂与寒冷。 而到了白天,阳光一照,便会魂飞魄散。 用个简单点的形容,就像到了某个星球,白天好似熔岩地狱,夜晚吐气凝冰,能把人灵魂都冻结。 可想而知,一个温暖的肉身,对这些东西的吸引力有多大? 沙里飞混迹江湖,倒霉悲催的时候,也曾跑到大户人家,帮忙张罗红白喜事,因此这一套很是熟悉。 “诸位诸位,莫扰莫扰!” 他一边说着讨好的话,一边用力抛撒纸钱。 哗啦啦! 纸钱飞舞,在吹来的阴风中飞速盘旋,上下翻飞,随后又归于平静。 李衍抽了抽鼻子,“已经走了!” 而阴风散去,原本摇曳不定的油灯也恢复平静。 沙里飞看到,顿时松了口气。 纸钱算个什么? 吴老四说需要三斤,他足足买了八斤,只要能把事办成,多撒几把也不是问题。 当然,这是文的来。 若是撒纸钱还哄不走,就得李衍动刀子了。 随后,又来了几只孤魂野鬼。 当然还未靠近,就已被李衍发现示警。 就在这时,远处河岸旁又传来一股味道。 冰冷且腥臊。 李衍猛然起身,提着关山刀子便挡在沙里飞前方,同时将三才镇魔钱刀穗挂在上面。 沙里飞疑惑道:“是什么?” 说着,探头看了一眼。 只见河岸月光下,一条碗粗的大蛇缓缓游弋上岸,盘成蛇阵,嘶嘶吐着信子。 “别看它眼睛!” 李衍低声交代,握紧关山刀子。 原本平静的刀穗,顿时轻轻摇摆,冰冷煞气四溢。 似乎感受到三才镇魔钱的威胁,那条蛇不再前行,而是吐着信子犹豫不定。 然而,李衍却丝毫不敢大意。 他曾听王道玄说过,孤魂野鬼是天地间最可怜的东西,实力不济,就算想附身个赶夜路的普通百姓,都得机缘巧合,费老鼻子劲。 有时人们只要啐着唾沫,骂几句,就能把这些玩意儿吓走。 一把买路钱,足以让这些东西离开。 更幸运的是,因为有咸阳城社令兵马的存在,厉害一点的玩意儿不敢靠近,再加上城隍庙每年都会施食、放河灯超度,附近河中淹死的水鬼也很少作祟。 这类神魂离体,肉身暂空的法门,除去厉鬼,最怕的就是那些有道行的玩意儿。 一旦被附身,举止行为就跟动物一样。 这些玩意儿道行不高时,常占人肉身进行修炼,有时甚至拿尸体练习,钻入坟地棺材,盘踞于尸体之上。 有时人们打开棺材,看到尸体上盘蛇卧狐,便是这些小东西在修炼。 终于,那条蛇察觉到危险,身子一扭便钻入河中。 李衍也没追击,毕竟护法更重要。 就这样,安稳度过了子时。 李衍松了口气,看向南斗六灯。 子时一过,附身的难度就会大大增加。 这次过阴,应该能够成功。 就是不知那邪修,到底躲在何方? ………… 另一边,咸阳城内,铁刀帮驻地。 火把通明,到处都是哀嚎惨叫声。 郑黑背面色阴沉,看着手下忙来忙去。 周培德下狱,白猿帮被围剿,袁瞿逃离,周家如今面临大劫,他便留在周府,和众人商议对策。 没曾想,帮里又遭到了攻击。 “帮主,是泰兴车行的人!” 一名手脚尽断的手下咬牙道:“我认识那车把头,平日里蔫儿了吧唧,见了我连屁都不敢放,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郑黑背身后,一名青衫中年人怒斥道:“早跟你们说,有的人别招惹,尤其是江湖同道。” “泰兴车行的人,你们也要抽油水,那在长安都是狠角色,人家只是不想跟你们计较,真以为自己长了角!” 说话者,名叫刘金成,是八大金刚之一,同时也是咸阳昌顺镖局的镖头,奉命跟着前来查看。 他走南闯北,有见识也知好歹,曾三番两次警告郑黑背和袁瞿,但二人都懒得搭理。 眼下周家这般情况,他不禁心中冒起邪火。 郑黑背本来就是个犟脾气,知道这帮师兄弟看不起自己,如今听其讽刺,顿时冷哼道: “刘师兄,我的手下,还轮不到伱教训!” “哈哈哈…不可救药!” 刘金成气乐了,扭头便走。 郑黑背也是一时气话,说完后便心中后悔,见刘金成离开,眼中更是阴晴不定。 拐小孩的事,他没直接参与,但也曾侧面相帮。 只不过袁瞿逃走,周培德不知内情,衙门才没来拿人,但有些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更关键的是周蟠! 连子侄后辈都能牺牲,更何况他这干脏活的。 还有今晚对他的态度,异常和蔼… 想到这儿,郑黑背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恐惧,但脸上却是另一幅表情,怒气冲冲,慷慨沉声道: “兄弟们放心,你们的医药费,我会管到底!” “来人,全部送到安仁堂医馆。” “兄弟们安心养病便是,这个仇肯定会报!” “帮主仁义!” 铁刀帮众们顿时感激涕零。 郑黑背点了点头,吩咐手下妥善安排后,便转身进入了房间,推开书架,打开地板暗格。 当打开里面的小箱子时,他顿时如遭雷击。 箱子里,原本满满当当摆满了金条,那是他这些年攒下的家当,一旦出事,大不了招兵买马,上山落草。 而如今,却是空空如也。 “尤老四!” 郑黑背哪还猜不出是谁干的。 虽说怒火中烧,但他知道此地已不宜久留,钻入房中暗道,从铁刀帮附近的一家小院出来,换了身衣衫,消失在黑暗中… 一个时辰后,副帮主见蜡烛都烧干了,郑黑背还没出来,心中顿觉奇怪,连忙进门查看。 很快,房间里传来一声怒骂: “贼怂的,帮主跑了!” ………… 不知不觉,到了寅时。 秋季已夜长日渐短,天边的鱼肚白尚未出现,拴在树上的大公鸡已来回踱步,随后伸长脖子,发出响亮鸡鸣声。 沙里飞和李衍连忙看向树上铜铃铛。 吴老四说过,鸡鸣之时他便会醒来,如果没拉铃铛,那便是施法失败,要立刻连人带棺焚毁。 然而,铃铛始终没有动静。 就在二人担忧时,从土中伸出的麻绳忽然绷紧,拽着树上的铃铛左右摇晃,叮当作响。 “快动手!” 李衍和沙里飞连忙挥动铲子,将表面浮土挖开,随后将那棺盖合力掀起。 棺盖刚打开,李衍便面色一变。 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阴气,纯粹而冰冷。 甚至无需神通,肉眼就能看到,整个棺材内部四壁,都附上了一层白霜,寒气四溢。 吴老四身上也布满了一层白霜,皮肤更是冻的铁青惨白,在二人呼唤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和迷茫,似乎刚从梦中苏醒。 当然,看到二人后,他便很快缓了过来。 在李衍和沙里飞的搀扶下,吴老四艰难起身,随后指向西南方,声音异常沙哑。 “人就在那边,百里外一座老墓中!” “还有不少孩子,若想救人,要快!” 话音刚落,他就好似预感到了什么,挣扎着起身,推开李衍和沙里飞,朝着南边恭敬跪倒在地,颤声道: “后辈吴老四知错,甘愿领罪…” 话未说完,便身子一歪,气绝而亡。 “前辈!” 李衍悲痛之余,又有些震惊。 王道玄曾跟他说过,神通也并非万能,有些厉害的东西,唯有道行高了,才能感知到。 而方才,他什么都没闻到! “衍小哥,快看!” 沙里飞按照吴老四之前吩咐,轻轻掀起了其上衣。 后背之上,那各种血瘀痕迹形成的勾牒和锁链图案,已经消失无踪! 眼前场景,不由得让二人心中发毛。 李衍咬了咬牙,“就按事先计划行事。” “你去城隍庙报信,再将前辈好生收敛。我先去盯着,以防妖人走脱!” 说罢,便与沙里飞合力将吴老四抬入棺中,随后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冲入茫茫黑夜… (本章完) 第70章 城隍庙求援 第70章 城隍庙求援 “郑黑背跑了?” “可不是嘛…昨晚泰兴车行的人先动了,出手便是雷霆之击!” “听说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铁刀帮那些能打的,就残了七八十个,下手狠辣,手脚尽断…” “郑黑背估计是吓怕了,当晚就逃得不知所踪,听说还将帮里的钱全部卷走,眼下不少刀客正在寻找,准备黑吃黑,咬一块肥肉…” “对了,这小子还真不是东西,临走时还坑了他师兄一把。” “怎么坑的?” “他把那些伤残的手下,全部送到了王姚的医馆,说是足量给钱,结果人却跑了,现在医馆里到处都是伤者,还不能往外扔。” “哈哈,可真够缺德的…” 江湖道上,各种风声流传最快。 昨晚发生的事,还没等到天亮,就已传遍咸阳城。 江湖中人自然不提,谁都知道周家末日将近。 咸阳城百姓却是津津乐道,拍手称快者有,讥讽嘲笑者更多,骂的狠了还要啐一口,是当真解气。 “借过借过!” 沙里飞推开城门拥挤的人群走过。 换做往常,以他的性子,怎么也要停下来吹两句,说说自己在这件事中,发挥的关键作用。 但现在,他却心急火燎,根本顾不上其他。 咸阳城大门卯时才开,他既无翻墙过户、飞檐走壁的功夫,也没有足够的面子让守卫放下吊篮,只得老老实实等待。 距李衍离开,已过了一个时辰。 他可不想耽搁时间,弄出什么岔子。 当然,沙里飞也没注意到的是,铁刀帮帮主郑黑背,也乔装打扮,装成一名北地货商出了城门…… ………… “我找青阳子道长。” 咸阳城隍庙外,沙里飞恭敬递上帖子。 这座城隍庙年代古老,自秦汉时便已建起,历经战火,几次毁灭又重建,如今已成占地二十亩,各色建筑近百间的大庙。 庙内供奉的,是秦时大将蒙崇。 这类俗神庙观,离不开民间香火,因此大门常开,方便百姓进入烧香,每年五月十五,还有盛大庙会。 然而,沙里飞不是进烧香,自然要递拜帖,否则连那位青阳子道长的面都见不上。 “居士请稍等。” 道童看到拜帖上万掌柜的名字,自然不会拒绝,说了一句,便快步跑入后殿。 沙里飞心中焦急,在外等待,无意中瞥到城隍庙上对联,写的是:神目如电察秋毫,人心似镜知善恶,横批明察秋毫。 他以往对这些地方是敬而远之,毕竟游走江湖,哪个没干过几件亏心事。 如今再看,沙里飞不由得心中暗叹:城隍爷,但愿您神目如电,明察秋毫,若弄死妖人,救回道长,老沙一定时常来给您上香… 正当胡思乱想间,那道童已经出来,施了个礼,抬手道:“居士请随我来。” 沙里飞跟着道童,一路通过应门和大牌坊,又从配殿回廊来到后殿。 只见大殿上,供奉着一尊武将,身着金甲,白脸红须,右手持剑,左手端着大印,双目圆瞪,威风凛凛。 神像前供桌呈梯田状,密密麻麻放满了各种黑陶罐,全都贴着黄符,周围油灯盏盏,香火缭绕。 供桌侧方,蒲团上盘坐着一名老道,白发长须,天庭饱满,面容慈祥,正是咸阳庙祝青阳子。 他头戴九梁巾,身着通天服,太玄正教以黑为尊,因此是外黑内白,还绣着左青龙、右白虎、后背玄武,前胸朱雀,且系着龙虎二带。 这一身威严华丽,唯有进行科仪时才会穿戴。 沙里飞虽说不懂,但态度却很是恭敬。 王道玄跟他说过,各地城隍庙,都属于朝廷礼部玄祭司管理,这个衙门负责考核天下玄门修士,颁发道牒,权势不小。 能担任一地城隍庙祝者,自然不凡。 这位青阳子,道行虽只有三层楼高,但却德高望重,徒子徒孙众多,切不可得罪。 “哦,找到了?” 听得沙里飞诉说经过,青阳子抚须道:“没想到咸阳竟藏了一位活阴差,却也是那陈法傀命中难逃一劫,你且去吧,待到巳时再来城隍庙,自有人陪你前去。” “啊?” 沙里飞一听急了,连忙抱拳道:“道长,人命关天啊,我小兄弟在那儿守着,况且王道长生魂还在妖人手中,万一……” “莫要惊慌。” 青阳子微微摇头,“那陈法傀待在墓中,只因兵马和傀儡白天难以施展,而古墓阴气甚重不受影响,但凡有人进入,便会被察觉。” “同样,贫道驱使社令兵马拿人,也得要晚上,若是急了,打草惊蛇,反倒难以救人。” “巳时前来,误不了事的。” 这老道位高权重,却态度和蔼,沙里飞也不好争辩,只得苦着脸离开了城隍庙。 想起李衍的吩咐,他连忙折返,讨了一张殃榜,又跑到附近棺材铺,要了个上好的棺材,带着人跑去城外,将吴老四收敛,暂时停放在义庄。 做完这一切,便到了巳时(09时至11时)。 沙里飞急匆匆返回城隍庙,大殿内除去青阳子,已多了两名道人。 一个身着玄色道袍,后背绣着太极图,身背七星宝剑,五官清正,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子煞气。 而另一人,则身着白色道袍,头绑白色八卦带,肤色焦黑,络腮长须,身形高大,看上去威猛,但眼中却带着一丝悲伤。 青阳子对着沙里飞开口道:“这位是执法堂罗明子道长,这位是九元教赵法城法师,便由他们陪你去。” “啊,见过二位。” 沙里飞恭敬抱拳,心中却是一个咯噔。 他可是记得,那陈法傀就是来自九元教,怎么还让他们去拿人,徇私枉法坏了事怎么办? 九元教赵法城微微点头,又对着青阳子恭敬拱手道:“多谢青阳子前辈。” “无妨。” 青阳子摇头道:“伱们九元一脉世代守护始皇陵,于社稷有功,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好啊,果然有鬼! 沙里飞气得够呛,却不敢多说什么。 他能看出,那罗明子气势不凡,应该是个暗劲好手,再加上术法,可不是他能对付得了。 万一冲动坏了事,那可就麻烦了。 告别青阳子,三人当即从大殿出来,进了城隍庙后门,早有道童牵来三匹快马。 三人也不废话,当即策马离了咸阳城… ………… 轰隆隆! 秋日阴沉,空中响起几声闷雷。 密林中,李衍面色凝重盯着对面土山。 他出发的早,又骑着快马,来到吴老四所说的地方,却遇到了麻烦。 这里确实有古墓,远离村镇,位于荒山郊野之中,起于平地之上,远远望去,好似一头巨鳌俯视关中平原。 他虽不懂风水堪舆之术,但也瞧得出是一块宝地。 但问题是,上面的古墓不止一座! 仅肉眼观望,便发现了三个,不过年代古老,连墓门都已被人打开,显然是遭了土耗子毒手。 而且也不知那陈法傀用了什么术法,竟能遮掩气息,他施展神通,只能闻到几个墓中有少许阴气,根本找不到对方行踪。 他也不敢贸然上山,免得被对方发现。 想到这儿,李衍不由得心中焦急。 碰到这种情况,他的手段还是少了些。 就在这时,远处隐有马蹄声响起。 援兵来了? 李衍心中一喜,连忙来到树林旁查看。 只见远处土路上,两骑飞奔而来,一人穿着羊皮褂子,头戴狗皮帽,一人则身着粗布黑衣。 二人虽经过了伪装,但李衍却看得清楚。 分明就是袁瞿和郑黑背! (本章完) 第71章 攻山之策 第71章 攻山之策 真是苍蝇专找臭茅坑! 李衍虽不知铁刀帮已被罗士海等人剿灭,但对于这两个家伙前来,那是一点也不奇怪。 功夫再好,人也是下三滥! 随着马蹄声近,李衍看得也更清楚。 二人马背上,皆驮着大布口袋,无论从形状还是里面的味道,都能确定是新拐来的孩子。 同时,风中也传来二人言语。 “郑师弟,你也莫怨我,这事完全是周培德那傻缺给办砸了,才连累我等。” “游走江湖有什么好,我们仇敌众多,再加上朝廷通缉,怕是活不了几天,还不如投靠大师,至少有个靠山…” “哼,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 “以那老东西的性子,迟早也会出卖我们,老子早有脱身的想法,可恨的是,攒的家当全给那姓尤的给偷了。” “妈的,多年辛苦,倒落得个两手空空…” “哈哈哈,钱财这东西,有去就有回。” “陈大师说了,只要他成功,咱们就立刻前往沿海,那里繁华远胜关中,听说不少绿林道上被通缉的好汉,全都上船去了海外,个个赚的盆满钵满…” 说话间,二人已策马而过。 李衍藏在密林中,并未现身。 一来,这二人虽在八大金刚中功夫不算顶尖,但也炼成暗劲多年,运转自如,凭他一人根本不是对手。 二来,也想通过他们确定陈法傀藏身墓穴。 到了山下,这二人便将马藏在山坳中,扛着麻袋上了山,身影在枯木密林中逐渐变小。 山上视野更好,李衍藏在山下密林,若贸然现身追踪,立刻就会被二人发现。 好在李衍另有他法。 他手捏阳诀,神通发挥到极限,深深吸口气,隐约能辨别出二人气味轨迹。 当然,他如今神通有限,超出距离便无法嗅到,但记住这个味道,至少两日内不会消散…… ………… 远处官道上,同样有三骑飞奔。 正是沙里飞等人。 “停!” 快到地点时,那执法堂的道人罗明子忽然抬手,看了看远处,淡然道:“陈法傀能避过兵马搜捕,肯定擅于躲藏,说不定早有防备,咱们还是下马潜行为妙。” “罗道友言之有理。” 九元教的赵法城点头道:“我那陈师兄不通俗事,但对于术法却颇有天资,肯定做了防备。” 说罢,就翻身下马,将马匹藏在林中。 沙里飞听二人交谈,总算稍微放心。 他原本以为,城隍庙那边得到消息,便会立刻起坛做法,将陈法傀捉住,没想到社令兵马白天没法出动。 不仅如此,还只派来两人。 虽说妖道只有一个,但也太不当回事了。 一路上,他难免心中忐忑。 好在这两人,似乎也不是那么没谱… 隐藏好马,三人再次前行,却并未走大路,而是沿着路边树林,遮掩身形前行。 走到一半,那赵法城忽然挥手示意二人停下,随后手捏阳诀,趴在地上用耳朵聆听。 沙里飞如今已不是小白,立刻猜出此人觉醒的是耳神通。 果然,赵法城再次起身,已扭头看向沙里飞,“前方密林中藏了一人,应该就是沙兄弟那位同伴…” ………… 唰! 李衍眉头微皱,握刀转身。 他正用神通探查远处,却闻到身后树林外来了三人。 虽说其中一个是沙里飞,但三人却直奔此地而来,显然已发现他藏身之地,不得不防。 果然,三人很快进入林中。 看到对方身上道袍,李衍当即现身,“见过二位前辈。” 沙里飞连忙上前,介绍道:“衍小哥,这位是太玄正教执法堂的罗明子道长,这位是九元教赵法城法师,怎么样,找着人没有?” 一边说,一边还眨了下眼睛。 李衍心中泛嘀咕,去抓陈法傀,怎么把他的同门也派来了? 虽说疑惑,但见沙里飞示意,已知道此事不好多问,于是便点头道:“就在此地,但山上墓穴不少,还不能确定方位。” “那陈法傀还有两个帮手,袁瞿和郑黑背…” 说着,将自己方才所见讲述了一番。 “郑黑背也在?” 沙里飞骂道:“这家伙原来跑到了这里,衍小哥还不知道吧,铁刀帮已被灭了…” 互相交换情报后,李衍便拱手询问道:“二位前辈,你们打算何时动手?” 罗明子沉思了一下,“本来夜晚最好,城隍庙那边,青阳子师伯会起坛,派兵马前来相助。” “但对方又冒险掳了孩童,怕是已凑够淫祀人数,救人要紧,咱们立刻上山。” 然而,一旁的赵法城却连忙阻止,“不妥!” 李衍眉头一皱,看向了他,沙里飞也没了笑脸。 看二人脸色,赵法城摇头叹道:“二位居士莫要心疑,我此次奉宗门之命前来,并非要徇私,无论陈师兄有没有铸成大错,都会清理门户。” “只不过这里有问题,不可贸然出手。” 说着,看向一旁的罗明子,“罗道友,你可看出了此山地势?” “哦?” 罗明子眉头一皱,来到树林旁观望,看了一会儿才点头道:“确实有问题,是太阴星地,听闻九元一脉擅阴宅风水,果然不凡。” 李衍若有所思道:“听二位前辈所言,这太阴星地险恶,那为何有这么多墓穴?” “非也,太阴星地,乃是福地。” 赵法城摇头道:“堪舆有九星,太阴星便是其中之一,五行属金,八卦属兑,太阴者,以象言也,阳得其全,阴得其半,故太阴多缺。” “葬穴为阴宅,补齐阴阳,便是大吉之地,这种手段,以往流传于魏晋,山上应该都是魏晋古墓。” “如果我没猜错,陈师兄就是要选择此地,淫祀邪祭,借命冲关,恐怕已准备许久,山上必有布置。” “看似寻常,但外人上山,便会被察觉。” 说着,眼中露出一丝伤感,“陈师兄以前也是心存侠义,四处替百姓驱邪之人。他得了肺岩(肺癌),本以为已看淡,却没想到又走上歧途。” 李衍对那邪道过往不感兴趣,沉声追问道:“上山会惊了点子,无论我们朋友的游魂罐,还是那些孩子,都是对方用来威胁的筹码…需有个万全之策!” 若只是寻常土匪山寨,趁夜潜入救人便是。 但涉及到玄门,胡乱硬闯肯定不行。 赵法城没有说话,而是看向罗明子,拱手道:“罗道友经验丰富,还是请您主持。” 罗明子也不推辞,看着远处山脉,沉思了一下,“赵道友,伱可有办法吸引陈法傀注意力?” 赵法城点头道:“师出同门,我一旦在山下设坛,陈师兄就会察觉,随后可与其对峙。” “如此便好。” 罗明子盯着远处,轻捋长须,“到时我收敛气息,从侧面上山救人,捣毁法坛,抢走游魂罐。” “到时师伯兵马一到,便可将其剿灭!” ………… 老墓之中,烛火幽幽。 正如赵法城所说,这里是座魏晋古墓。 虽非皇室陵寝,但也足够宽敞,通过甬道后,分别有前室后室和两个耳室。 周围好几个盗洞,里面值钱的明器已被搬空。 前室内,十二个被迷昏的孩童满脸赤红倒在地上,袁瞿和郑黑背则闲来无事,举着火把,观看周围壁画。 “啧啧,这些个大族可真奢侈。” “有什么用,都只会内斗,北地一乱,全部往南边跑,祖坟风水再好,也没个球用…” 就在这时,陈法傀从后室走来,平静道:“风水只是小势,福泽三代已是极限,人道大势之下,小势当然没用。” 说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二位,时辰不早了,把衣服脱了吧。” 袁瞿和郑黑背闻言,互相看了一眼,便开始宽衣解带,很快便是一身赤条条… (本章完) 第72章 隐身术 第72章 隐身术 烛火昏暗,摇曳不定。 袁瞿和郑黑背二人光溜溜躺在棺材板上,陈法傀则用笔墨沾着朱砂墨,在二人身上笔走龙蛇。 一道道怪异符箓出现。 每次画出一张符,陈法傀必定要结煞入讳。 古墓内,本就阴气森森,再加上每次符箓写完,都能感觉到一股寒意萦绕,让二人心中忐忑不安。 郑黑背终于忍不住问道:“陈大师,你这法子,没问题吧…” “二位且宽心。” 陈法傀摇头道:“你们也看的出来,我不通拳脚,若想前往乱葬岗夺宝,少不了二位相助,怎会乱来。” “此法源于乩童,但二位未通阳六根,便只能施展此法,借阴神之力,犹如神打,不惧疼痛。” “到时为我左右护法,天下哪里去不得?” “大师说的对。” 郑黑背这才放下心来。 他早已看出,这陈法傀手脚无力,只是练了些健身的导引法,若被人近身,一板砖就能拍死。 就像那尤老四,只敢躲在他身后害人。 想到这儿,郑黑背心中又升起邪火,闷声道:“陈大师,还有尤老四那狗才,你可千万要帮我找到。” “放心。” 陈法傀应付了一句,随后收起笔墨,“好了,二位等符干了再穿衣服,记住,此法最怕童子尿,莫沾黑狗血。” 袁瞿笑道:“大师说笑了,以我俩身手,若能被人泼一身尿,还不如一头撞死算。” 此刻的二人,浑身皆是血色符箓,就连脸上也有,微微一笑,便是面目狰狞。 陈法傀看了看了甬道外,见夕阳余光照入,眼中也闪过一丝激动,“时辰不早了,动手吧。” 三人当即布置起了法坛。 中央是一面方桌,各种法坛法器俱全,而在其周围,则以地支方位插了十二面旗子。 那些昏迷的孩童躺在旗下,额头点起一盏油灯。 而收纳王道玄生魂的那个游魂罐,则被随意放在墓室的另一头,和那些陶罐碎片混在一起… ……………… 不知不觉,天色渐黑。 树林中,罗明子左手掐诀,右手拿着一根蓍草,在掐诀的手指上左缠右绕,同时脚踩罡步,同时念道:“诺皋,独开曾孙王甲,六甲青龙、六乙逢星、六丙明堂、六丁阴中…” 在他身后,李衍有样学样,跟着照做。 很快,他便惊喜地察觉到,自己这一身气息,竟然开始收敛入蓍草内。 罗明子见状,转身满意点头道:“不错,此法源于抱朴登山术,学了此法跟我上山,便不会被那些个阴魂发现。” “多谢前辈赐法。” 李衍连忙拱手道谢。 他要上山带路,没想到这罗明子如此大方,竟传授了他个简单的隐身法,耗费一下午时间,便能练成。 当然,所谓的隐身,并非彻底消失。 而是能不被那些阴魂察觉,还能收敛气息,避过术士的神通探查。 “无妨,只是小术而已。” 罗明子微微摇头,“隐法与遁法种类繁多,此法并不高明,瞒不过厉害的邪祟和术士,但今日却够用了。” 李衍看了看手中蓍草,“前辈,这东西好炼制么?” 蓍草上香火味甚浓,施展隐身法离不开此物,可惜这玩意儿是一次性。 罗明子回道:“若有百年的祖师法坛,炼制起来并不难,伱若想买,可前往城隍庙,十两银子一根。” “十两?” 旁边的沙里飞不可思议盯着那根蓍草,心道这太玄正教果然心黑,一根草都敢卖十两,怪不得宫观修得奢华。 李衍也暗自咋舌,却也决定多买几根。 这东西,关键时刻可是能保命! 罗明子自是不知二人所想,扭头看向对面小山,沉声道:“天色已黑,我们动身吧,切不可过了子时,让其完成淫祀。” 说罢,便走向树林另一侧。 李衍紧随其后,二人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见他们离开,赵法城也对着沙里飞点头道:“这位居士,随我布置法坛,若有人来破坏,且不可让其近身。” “好!” 沙里飞拎起长刀,满脸凶狠。 游荡江湖多年,他当然知道很多人看不起自己,也懒得计较,遇事能躲就躲。 起初和李衍、王道玄结伙,也只是想借光挣些钱,但几番生死,早已把二人当成兄弟。 这一次,是说什么都要把人救出。 二人出了树林,赵法城当即罗盘,在山下转了几圈,便找到一块岩石,将黄布铺上,点燃烛火,布置成一个简易法坛。 和王道玄一样,他同样背了个木箱子,各种法器香烛都放在其中,以便随时设坛做法。 沙里飞跟着王道玄,早已习惯其中流程,虽非玄门中人,但打个下手,却足够合格。 点燃烛火,步罡踏斗,口喷噀水。 一套流程下来,法坛立刻自成小势。 赵法城叹了口气,拎起手中雷击枣木剑,插起一张黄符点燃,手掐法诀,向着夜空一刺。 呼~ 霎时间,周围狂风呼啸。 远处,李衍和罗明子同时回头观望。 普通人看不到,但他们这些玄门中人,都能察觉到,一股罡气冲天而起。 罗明子冷声道:“三道令罡升起,青阳子师伯便会发兵来援,那陈法傀若不想死,必然全力阻止,我们走!” 李衍点头,当即掐诀,同时缠绕蓍草,踏着罡步念动法咒。 这个隐身术,前摇有点长,但只要施法成功,再死死掐紧法诀,便可藏身。 当然,一旦与人战斗,便会被打断。 至于罗明子,当然用的是更高明术法。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手掌大的竹符,同样是握在手中掐诀,不过念的是“临兵斗者,皆陈列前行”。 李衍看到后,瞳孔顿时一缩。 罗明子的气息,不仅彻底消失,以他的神通根本察觉不到,而且周围还升起淡淡阴雾,使其身影也模模糊糊,如在雾中。 这才是上乘的隐身术! 李衍心中暗凛。 太玄正教的执法堂,果然不一般。 按这罗明子所说,他道行不过二重楼,且通的是身根,并不擅长科仪和开坛做法。 但其各种小术精通,再加上通了身根,肉身的感应和控制力远超常人,功夫也已练到暗劲巅峰。 算是玄门中的战斗法师。 无论斩妖还是杀人,都不在话下。 罗明子也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又看李衍对同伴不离不弃,很是欣赏,见状点头道:“这是辟山鬼法,又用了入山六甲祝,法器是‘上玄竹使符’,也只是普通。” “各家法脉皆有类似术法,你将来若能建二层楼观,便可使用此法。” 说罢,便点头示意李衍带路。 李衍也不废话,当即掐诀从侧山而上。 他记得袁瞿二人消失的地方,侧山虽说陡峭,但对他来说却毫无困难,一手掐诀,一手持刀飞速前行。 罗明子,自然是紧随其后…… ………… 幽暗坟墓中,烛火摇曳不定。 法坛前,陈法傀已换了身衣裳,长发披肩,穿了类似巫师的羽毛兽皮衣,赤裸着胸膛,上面同样画了许多符咒,却与法脉传承完全不同。 所有咒语,皆是以类似甲骨文的语言书写。 其名殄(tiǎn)文,又名鬼书。 他原本双目微闭,口中呢喃不停。 在那一道令罡升腾而起时,陈法傀双目猛然睁开,眼中有些复杂,自嘲笑道:“是九元教令罡,师傅,你迫不及待要清理门户么…” 祭坛外,袁瞿和郑黑背一身戎服,脸上布满血符,一人手持大刀,一人手持双匕,各列左右两侧。 听到陈法傀的话,袁瞿心中一惊,“有人来了?” “无妨,我早有布置!” 陈法傀平静起身,先从法坛上一个木盒内抓起两把白灰,对着宝烛抛洒。 轰!轰! 两股火球忽现,又迅速消失。 这同样是一种开坛之法,只不过威力更强。 随后,陈法傀又拎起桃木剑,步罡踏斗,几张黄符点燃后,墓穴内顿时升起阴风,烛火颜色也渐渐变得惨绿。 这一番景象,看得郑袁二人心中发毛。 只见陈法傀又拿起长方形法令,对着桌上猛拍三下。 啪!啪!啪! “九元归真三幽神君敕令诸营兵马——急急如律令!” 嘎啦!嘎啦! 法坛前方,供奉的生旦净末丑几个木偶,全都扭动着身子站了起来,随后如蜘蛛般,哗啦啦飞速爬出墓穴。 山上,不知什么时候已起了薄雾。 木偶们冲入薄雾,当即消失无踪… 祝各位书友端午安康 (本章完) 第73章 幽林藏木傀 第73章 幽林藏木傀 “陈大师术法高明!” 郑袁二人连忙拍马屁。 他们不懂术法,但不代表不会说话。 然而,陈法傀的脸上却毫无笑意,眼神阴沉急声道:“高兴什么,此法只是拦人上山,山下才是威胁!” “来者必是我同门,他已发出一道令罡,一炷香后便会发出第二道,待三道令罡一出,城隍庙社令兵马便会到来,咱们都要死!” 郑黑背心中畏惧,“啊?那咱们还不快逃!” “逃?” 陈法傀咬牙道:“要成大事,必有劫难降临,过了今晚,就要再等三年,我等不起!” “袁瞿,你下山一趟。” “无需硬拼,只需干扰他施法便是!” 袁瞿脸色一白,刚要推卸,却见陈法傀已挥舞桃木剑,挑起一张符纸,点燃对着他猛然一指,同时念道:“唵吽吽,天附地附,地附人附,飞魂过海,摄附生魂,疾!” 话音刚落,袁瞿便浑身一僵。 他能感觉到,一股阴气带着冰冷的杀意,从地下升腾而起,直接灌入他体内,整个人如坠冰窖,脑袋一片空白。 但很快,这些阴气便从体内涌出,汇聚在身表面的那些血色符箓上,又再次恢复意识。 “你…你没事吧?” 旁边的郑黑背咽了口唾沫。 袁瞿看向双手,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随后狠狠一握,嘎巴爆响,狞笑道:“没事,我…我好得很!” 他能感觉到,体内凭空升起一股力量,身体表面好似穿了层冰冷铁甲,心中不仅畏惧全消,还有无穷杀意涌上。 隐约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一直喊着: “杀!杀!杀!” 唰! 没有任何犹豫,袁瞿反握双匕,一下蹦出四五米远,随后两脚发力,窜出墓穴。 郑黑背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 这是周家子猴拳中的猿窜,乃是双腿暗劲勃发,一瞬间爆发强大力量,靠近敌人进行袭杀。 某种程度上,也算绝招。 但此招消耗颇大,主要是一口气得回上来,否则就会被对手抓住破绽,所以只在关键时刻使用。 像这样用来赶路,着实奢侈。 而且袁瞿使用猿窜之间,根本没有回气! 这便是玄门的力量么… 想到这儿,郑黑背不由得信心大增。 而一旁的陈法傀,面色依旧阴沉,手中不停掐指计算时间,眼中露出一丝焦急… …………… 密林中,李衍和罗明子正在赶路。 这里的山坡异常陡峭,而且土石松动,好在长着茂密松柏,可以轻松借力攀爬。 “果然有布置。” 见周围淡淡薄雾升起,罗明子似乎并不意外,淡淡道:“这是九元教的阴鬼锁山法,旁门奇术,调动地脉阴煞之气,引来孤魂野鬼,形成鬼打墙。” “阴气浓郁,鬼物也能看到,但伱有隐身术,那些东西看不到咱们,不要注视他们,便不会被发现!” “是,前辈!” 李衍正色点头。 他知道对方是有意点拨,这种好意自然不会拒绝。 更何况,他已开启鼻神通,能敏锐地嗅到周围冰冷阴气,并且远处地下,还有一些腐朽哀怨的味道升起。 果然,没走多远,便看到异象。 只见一颗松树下,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那是个穿着粗布黑衣的男子,身子矮小,脸色惨白如纸,低头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土耗子! 一见这玩意儿穿着,李衍顿时有所猜测。 果然,远处地面出现个盗洞,周围长满荒草,显然年代久远。 多半,是个被同伴暗害的倒霉鬼。 李衍不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儿,况且早有心理准备,连忙扭头不去观望,继续前行。 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了更多阴魂。 这些东西依旧是生前衣着,且保留死时模样。 有的衣着朴素,身子支离破碎,应该是上山采药的药农,被野兽伏击咬死… 有的身着古代工匠服,脑袋与脖子分离… 至于衣着华丽的墓主人,则几乎没有,毕竟魏晋世代,距现在实在太过遥远,很少有阴魂能撑到此时。 正如罗明子所言,这些孤魂野鬼出现后,地下岩石中、枯枝败叶内,那些腐朽阴暗的煞气立刻有了统属,环绕着树林山道一圈圈旋转。 常人碰到这种情况,便会被煞气侵扰神魂,出现各种幻觉,从而迷路,甚至撞客,谓之“鬼打墙”。 而李衍有神通,这种小把戏自然拦不住。 他掐紧隐身诀,带着罗明子继续前行。 哗啦啦! 快要接近目的地时,前方忽然传来剧烈响动,好似有什么东西,正急速通过树林。 罗明子一把将李衍拉到树后。 只见一道人影飞奔而来,速度惊人,好似疯了一般,沿途有树枝也不躲闪,直冲而过,连身上衣衫都被荆棘挂破。 只是一转眼,那人便消失不见。 “袁瞿?” 看到那人,李衍顿时眉头紧蹙。 是袁瞿本人没错,但其浑身被阴煞之气纠缠,好似鬼上身,实力也提升不少。 “是乩童之法。” 罗明子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只是请了些阴鬼邪物上身,小道而已,赵道友他们能应付得了。” 虽说心中担忧,但李衍也知道什么更紧要。 破了法坛,救出王道玄生魂,一切自然可解。 谁知他刚一转身,后方便传来呼喊声: “衍小哥,等等我…” 声音若隐若现,模模糊糊,正是沙里飞。 沙里飞怎么跟上来了? “别吭声!” 他刚要转身,旁边罗明子便急声提醒道:“是傀儡唤魂术,你的隐身术不精,被发现了,回应便中招!” 李衍身子一僵,缓缓转身。 他已能闻到一股冰冷的寒意,转身后,赫然看到后方十米外树枝上,趴着一只木傀儡。 身着旦服,不过手臂长,好似蜘蛛一样,倒吊着看向他,面孔僵硬,嘴巴一张一合,耳边不停传来呼唤声。 果然是唤魂术! 李衍在对付冷坛猖兵时,曾经历过一次,自然不慌。 此法阴物擅长,专门针对人心。 他之前看到袁瞿离开,担心沙里飞,听到的自然是沙里飞的声音。 正如罗明子所说,他的隐身术只是基础,再加上只学了一下午,糊弄那些孤魂野鬼行,却瞒不过这种玩意儿。 而傀儡的视线,全集中在他身上,对于旁边的罗明子视若无睹,显然没发现。 唰!唰!唰! 就在这时,周围枝叶声不停响起。 生、旦、净、末、丑,五只傀儡全部现身,将他包围。 “前辈,我来引路,你莫要现身!” 李衍沉声说了一句,左手手诀一松,直接放弃隐身术,不再遮掩身形,转身就跑。 罗明子眉头微皱,紧随其后。 他知道李衍的打算,反正隐身术已没了作用,便以自身为诱饵,吸引陈法傀注意力,为他突袭创造时机。 虽说会陷入危险,却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唰! 李衍不再掩饰身形,速度陡然提升。 然而,危险也随之降临。 唰!唰!唰! 两侧树干上,五只傀儡如蜘蛛般跳跃攀爬,速度飞快,再次形成包围圈。 与此同时,山上的孤魂野鬼也盯上了他。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一道道身影若隐若现。 锵! 李衍拔刀出鞘,催动镇魔强刀穗。 刀穗摇晃,那冰冷杀机顿时四溢。 此宝威力不凡,众多孤魂野鬼如受惊的兔子般消失。 罗明子看到后,顿时眼睛一亮。 他没想到,这连第一层楼观还没建起的外道小术士,竟有如此法器。 当然,那些木傀儡并未惊走。 咻! 老生打扮的木傀儡呼啸而来。 其白发白须,面孔慈祥,但手中龙头拐杖却如同尖锥,速度惊人,直接刺向李衍脑袋…… (本章完) 第74章 乩童逞凶威 第74章 乩童逞凶威 还会这活! 李衍神通始终开启,自然注意到威胁。 没想到傀儡除了唤魂邪术,还能物力攻击。 他不知道,这正是傀儡术可怕。 阴魂阴兵等无形之物,主要攻击人神魂,只要针对性防御,或者躲入香火旺盛的神庙,就能避开。 碰到这种情况,阴魂邪祟只能寻找肉身。 就像他当初对付冷坛猖兵,躲在家中时,那玩意儿能直接上门,而躲在土地庙,对方就只能附身恶狼前来攻击。 傀儡术,正是为弥补这一缺憾。 陈法傀欲行邪祭,知道调集兵马的权利,必然会被师门收走,能驱使的,只有自己豢养的几只下坛兵。 结合傀儡术,便可弥补不少缺点。 虽不清楚其中关窍,但面对这种物理攻击,李衍却毫不畏惧。 他身子一侧,急停躲过攻击的同时,一个懒龙翻身,关山刀子向上一撩。 哗啦啦! 那老生木傀儡,顿时被一劈两半。 散落的构件掉落在地,其中隐藏的阴魂,也被三才镇魔钱煞气绞杀,化作阴雾四散。 还没落地,李衍便顺势抱头一滚。 呼~ 炽热的火柱从上空翻涌而出。 却是那只“净”傀儡攻击。 净行俗称脸,大脸是忠臣良将,二脸是粗豪莽撞的人物,武脸则是以武打为主的角色。 这只“净”傀儡,一幅武将打扮,背后插着五面令旗,猛然张嘴,竟能喷出一股火油燃烧。 当然,这玩意儿并非术法,而是在傀儡腹中藏了皮囊,口中有打火石,阴魂操控机关,便能放出。 皮囊挤空,火油喷完,自然无法释放。 但这“净”傀儡却没停止攻击,趴在树干之上,两手挥舞,身后五面小令旗如暗器般甩出。 砰砰砰! 李衍翻身躲过,五面令旗全插在地上。 似乎是因为老生傀儡被一刀秒杀,其余傀儡没有近身,“净”傀儡发射暗器攻击,“丑”傀儡继续唤魂,嘻嘻哈哈的怪笑声,各种熟人的求救声,不断在李衍耳边响起。 李衍眼神冰冷,毫不理会,转身继续跑。 他的任务,可不只是吸引这些攻击,还要迅速找出陈法傀所隐藏的墓穴。 嗖! 他速度飞快,经过两根大树时,忽然一个铁板桥,仰着身子滑跪而过,同时甩出刀子。 却是那“旦”傀儡最为阴险,在“净”“丑”二傀儡追击时,迅速绕道前方,自流云水袖中抽出一根纤细钢丝,绕着大树拦截。 钢丝极细,黑夜几乎看不到。 若有人狂奔而过,说不定脖子都会被削掉。 然而,李衍却早已察觉,轻松躲过。 起身后,他看也不看,抽起钉在树上的关山刀子,继续奔。 哗啦啦! 躲在树干后的“旦”傀儡,随着关山刀子被抽出,同样散落一地,阴魂消散。 后方的罗明子看到,暗自点头。 李衍这一串躲避和攻击,在这个年龄是相当难得,一般的江湖老油条都比不上,假以时日,必然成材。 可惜太玄正教自有规矩,尤其执法堂,只招收孩童从小培养,不过当个外围行走,还是没问题… 终于,冲过半山小路后,李衍再次闻到了袁瞿和郑黑背的味道,虽然寡淡,却清晰指出了方向。 就在前方密林沟壑中! 墓道已被打开,周围还有散落的砖块。 似乎是急着阻止李衍,剩下的三个傀儡也不再隐藏,跳下树干,呼啸而来,手中皆有利器。 李衍嘴角露出狞笑,关山刀子一横。 进步撩刀, 反手退步斜砍, 最后一个鹞子翻身,双手持刀猛然一劈! 这三刀,一刀快过一刀,杀意凛冽。 哗啦啦…… 三个木傀儡,全部被劈碎。 那陈法傀的傀儡术法或许诡异,但近距离操控傀儡跟刀客战斗,和找死没什么两样。 然而,斩碎傀儡后,李衍却毫无喜悦,反倒面色一变,侧身一滚。 轰! 泥土飞溅,一道身影飞射而来。 正是铁刀帮帮主郑黑背。 此时的他,已完全变了个模样。 其原本就体型高壮,好似黑熊,此刻更是浑身肌肉虬结,青筋臌胀,双目血红,加上满脸血符,像极了一头活夜叉。 却是陈法傀察觉不妙,派出郑黑背阻拦。 此刻的郑黑背,同样感受到袁瞿之前兴奋,浑身好似有无穷力道,杀意灌脑,直接用猿窜冲出。 他用出猿窜,速度稍逊袁瞿,却更加威猛。 乱石泥土飞溅,李衍只觉一股恶风呼啸掠过,而他侧身翻滚,刚刚好躲过。 然而,他毕竟是第一次与乩童战斗。 刚起身横刀防御,那边的郑黑背就是一个急停,右脚深深插入泥土,再次暗劲勃发,施展猿窜飞出。 这两下,几乎没有半丝停顿。 李衍面色大变,却已经迟了。 只见郑黑背呼啸而来,同时松肩裹肘,双臂贯通,身上噼啪爆响,右拳击出。 却是这郑黑背阴魂纠缠,杀意灌脑,虽学了周家子猴拳,但下意识用出了从小练习的通背拳。 通背拳响,谓之冷脆劲。 李衍只来得及用刀背护肘一挡,就觉一股巨力袭来,好似被铁锤冲撞,整个人飞出七八米远,狠狠撞在树上,又跌倒在地。 这一下,已是手臂骨折,胸闷眼黑。 “哈哈哈…” 对面,郑黑背癫狂一笑,但正要继续攻击,却浑身一僵,不敢再动弹。 只见后方树林中,罗明子持剑缓缓走出。 他眼若寒冰,缓缓拔出七星剑。 罗明子也有些无奈,李衍遇袭,他总不能眼睁睁看这少年刀客身死,只得提前现身。 而且他两层楼的道行,还做不到一边使用隐身术,一边运用暗劲攻击,否则何至如此。 罗明子的现身,不仅令郑黑背感受到杀机,不敢妄动,就连里面的陈法傀也有些惊慌,在法坛前挥舞桃木剑,坛上的几个游魂罐纷纷破裂。 同时喝道:“助我阻敌,今日放尔等自由!” 霎时间,阴风乍起,一股股黑烟呼啸而出,在墓穴中一个盘旋,冲出洞外,钻入郑黑背体内。 这是他收服的几个强大阴魂,已快成厉鬼,原本打算炼成兵马傀儡,如今只能提前使用。 “吼!” 几股阴魂注入,郑黑背彻底丧失理智,两眼翻白,鼻孔喷着寒雾,口中发出不似人的吼叫。 而在树下,李衍心念一动,几处骨折和内脏损伤立刻恢复。 望着远处郑黑背身上传来的恐怖阴气,他知道,自己这时候上去,也只是拖累,所以并未妄动。 忽然,前方地面一个坑洞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些小孩的味道,正从里面飘散而出,甚至还有香烛燃烧味,虽然淡薄,却异常清晰。 是直通墓内的盗洞! 李衍二话不说,翻身钻入洞中。 远处,罗明子觉醒了身神通,虽说没有阴阳眼,但视力却极其惊人,立刻看到李衍动作。 他面不改色,伸剑指向郑黑背。 二人虽未说话,但配合却极为默契。 如果说方才是李衍做诱饵,那么现在就是他吸引火力,只要李衍钻入洞中,破坏法坛,就能救出所有人。 “吼!” 郑黑背终于受不了这压抑气氛,直冲而来…… ………… 山下,法坛旁夜风呼啸。 沙里飞将剩下的火纸一起丢入盆中。 这种纸是用稻草秸秆、芦苇、杂草、竹子等植物秸秆制成,质地粗糙发黄,有的地方也叫土纸和草纸,主要用于包装和祭祀燃烧。 呼~ 霎时间,夜风呼啸,卷起一道龙卷火柱。 沙里飞龇牙咧嘴,连忙后退。 他看了赵法城一眼,心中暗道,这大黑脸不愧是法脉修士,二层楼的道行,法坛声势可比王道玄强多了。 与此同时,赵法城也再次剑挑黄符,点燃后手掐法诀,步罡踏斗,向着天空斜斜一刺。 沙里飞见状,嘴角露出喜色。 他虽看不到什么气,却也知道,这是在召唤兵马。 眼下已传两道令,只需再坚持一炷香,三令发出,城隍庙社令兵马大军一到,那陈法傀就是三头六臂,也得跪。 轰! 但就在这时,山上一道人影飞奔而来,脚下泥土四溅,杀气腾腾,正是化身乩童的袁瞿! (本章完) 第75章 连番恶斗急 第75章 连番恶斗急 “贼怂的,这倒霉鬼怎么来了!” 沙里飞一声惊呼,拎着刀就往法坛后躲。 赵法城见状,顿时急了,“你这汉子瞧着威猛,怎么如此胆小,让你护法,躲什么躲?” 沙里飞探头探脑,心中发虚,“那人厉害,我打不过,几招怕是就会被打死。” 赵法城同样不擅拳脚,原本看沙里飞气势威猛,一路大呼小叫要亲手宰了妖人,没想到却是个草包。 法坛召兵又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就要重新开始,于是他只得无奈劝道:“怕什么,给你找些帮手!” 说罢,一手掐诀,另一手挥舞法剑,挑起几张黄符,点燃后对着法坛一扫,“九元归真三幽神君敕令诸营兵马——急急如律令!” 啪啪啪! 法坛前方,一排游魂罐顿时开启。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一股股黑烟翻涌而出。 凡兵马之道,皆有上中下三坛。 上坛又称箓兵,亦是天兵天将,唯有那些玄门正宗和年代悠久的古老法脉可驱使,威力强大,但召唤时同样费劲,上奏、开醮、众多高功主持,一样都缺不了。 中坛多为祖师兵,乃宗门大教无数年来积攒而成,平日里香火饲养,定期训练,威力不小且听从指挥,弟子们经过授箓后,便有了指挥操控权利,但却要申请上奏。 下坛,则是道士法师自己收拢的兵马,可轻松指挥,缺点是来源参差不齐,且道行不够,便会引起反噬。 赵法城同样养了一些,但与陈法傀不同,他的兵马并未掺杂傀儡术,只能攻击神魂。 但这些阴兵同样不弱,化作阴雾黑烟,肉眼都能看到。 沙里飞见状,顿时信心大增,挥舞着刀再次冲了出去,“姓袁的,吃伱沙爷爷一刀!” 他脚步飞快,心里也想得美。 习武之人,即便是炼成化劲的周蟠,也终究是血肉之躯,难以金刚不坏。 趁着袁瞿被阴兵纠缠,他只需顺手一刀,就能将其砍掉脑袋,因此紧随那几道黑雾身后。 而对面,袁瞿也没躲避。 乩童之法,乃是以凡人之躯,借助鬼神之力加持,圆光见物、断祸福吉凶、寻物护法,功能众多。 因此自古以来,不少法师身边都带着乩童。 但此法同样有弊端,袁瞿被那阴煞之气侵扰,杀意贯脑,早就没了清醒时的冷静,见黑烟飞来,一声大吼,不闪不避,双臂护头继续前冲。 噗噗噗! 几声脆响,黑烟顿时被撞散。 虽说这些阴魂并未消亡,又在周围汇聚,但显然根本无力阻止袁瞿。 赵法城看到后,顿时面色一变,“乩童傀儡!” 但袁瞿,同样不好受。 乩童之法,也需要常年练习。 有的时候需要保持自我意识,有的时候则彻底将身子交给鬼神,时间长了才能进退自由。 而袁瞿原本就被阴煞侵染,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如今被几道阴兵冲撞,脑子一黑,彻底失去理智。 他两眼翻白,布满血丝,满脸青筋直冒,面目狰狞,如野兽般嘶吼着奔跑。 前方阴兵被撞散,沙里飞正好迎面撞上,见其模样,也吓得魂飞魄散,心中一慌,竟抱头一下蹲到了地上。 若是往日,这种行为无疑于找死。 但袁瞿却脑子混乱,依旧前冲。 嘭! 却是他被沙里飞绊倒,张牙舞爪飞了出去,正好扑向后方法坛,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来了个狗吃屎。 “来得好!” 赵法城见状,直接抓起法坛上供奉的一把大米,口中迅速念咒,随后吹了口气,一把洒出。 噗噗噗噗! 一连串爆响,好似竹片连续折断。 白色的米粒落在袁瞿身上,迅速焦黑、爆裂。 此法来源于五谷驱邪术。 五谷为天地之精,自上古之时起,便用于供奉神明,因此与之相关的驱邪术法也不少。 比如民间用五谷净房打殃、南方以红豆驱邪、糯米治僵尸,还有专门以此占卜驱邪的米婆。 赵法城这罐米,时常供奉于祖师坛前,沾染香火之气,威力自然更加不凡。 袁瞿身上附着阴魂,感同身受,好似散落的火炭落在背上,顿时疼得吱哇乱叫。 赵法城的攻击还未停歇,左手掐诀,右手又抓起一把松明粉,对着烛火猛然一甩。 轰! 火焰翻滚而出,瞬间将袁瞿包裹。 他疼痛难忍,疯狂在地上打滚,试图扑灭火焰。 这便是法师和习武者的关系。 以袁瞿的身手,若靠近赵法城,定能轻松将其斩杀,但单靠肉身,难免被阴兵冲击,迷了心窍。 陈法傀以乩童之法借阴魂加持,使袁瞿力量大增,且不惧阴兵冲击,但同样令其神魂迷乱,拳脚功夫发挥不出三成。 昏头昏脑失去平衡,被赵法城抓住机会攻击。 而后面的沙里飞,自然不会错过时机。 他绊倒袁瞿,自己也翻滚在地,见状又拎起长刀,三步并作两步,双手挥刀劈下。 “去你爷爷的!” 噗! 刀光闪烁,一条胳膊飞出。 袁瞿本能翻身,躲过致命一击,却被砍掉胳膊。 “啊——!” 袁瞿疼痛难忍,但本能借势一个老猿攀枝,身子翻起,空中一个漂亮的侧踹。 这一脚,因为疼痛和阴魂干扰,换气不畅,并未用出暗劲,但乩童附身的脚力却足够迅猛。 沙里飞被踹中胸膛,倒飞出去,差点砸翻祭坛。 “啊!” 沙里飞也是被激起了凶性,忍着疼痛起身,就要拎刀继续上。 “且慢!” 赵法城连忙将他拦住,沉声道:“他用了乩童法,不惧疼痛,上去是找死。” 果然,对面袁瞿将身上火焰扑灭后,已再次站起,只用单手握着匕首,两眼翻白,满脸青筋扭曲狰狞,如同恶鬼。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怎么办?” 赵法城沉声道:“破此法,需要童子尿!” 沙里飞无语,“衍小哥不在,说这些有什么…” 话未说完,便用奇怪的目光看向赵法城。 赵法城脸一黑,“童子尿必须刚满月孩童,我有黑狗咒血,效果也还行,但要时间准备。” “你先拖着他!” 说罢,就一脚将沙里飞踹了出去。 “我把你个大黑脸!” 沙里飞气得够呛,但眼见袁瞿已扑了上来,便一个懒驴打滚,躲过后,起身就跑。 袁瞿此时,脑子也是不清楚,对砍掉自己手臂的沙里飞满怀怨恨,紧追不舍。 沙里飞手上功夫不硬,但逃命的本事却不差,疾冲、侧滚、蛇皮走位,险之又险避过一次次攻击。 而另一边,赵法城已从后方箱子中取出一个皮囊,将黑狗血倒入碗中,点燃黄符,掐诀念咒扔进碗中,又用手指一搅。 “瓜怂的,好了没有!” 沙里飞已被追的慌不择路,朝着法坛跑来。 “低头!” 赵法城一声怒喝,纵身跳过法坛,同时撒出黑狗血。 沙里飞又是一个滚地,后方追来的袁瞿,当即被黑狗血浇了个劈头盖脸。 “啊!啊!” 这次伤害更甚,袁瞿浑身冒着白烟,疯狂抓挠着脸,皮肤上的血色符箓也变得模糊混乱。 “还不死!” 一旁的沙里飞翻身而起,压低身子前冲,同时手腕一翻,关山刀子反握,从袁瞿身边一抹而过。 噗嗤! 其脖子上,立刻出现个豁口,鲜血喷溅。 而沙里飞则顺势折身,大脚一踹。 袁瞿当即飞出,一脑袋撞在坛前巨石上,脑浆迸裂,气绝身亡。 沙里飞松了口气,瘫倒在地。 而赵法城,则迅速布置,再次施法,并且脸色有些阴沉,“护法,等我最后一道令!” 沙里飞连忙拎刀爬起,看了看天色,满眼担忧: “不好,子时要到了…” ………… 山上密林中,战斗也到达尾声。 呼~呼~ 此刻的郑黑背,已成了血葫芦。 全身上下,皆是剑痕,流血不止,尤其两只手臂,更是布满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而他同时被几道阴魂附体,早已没了人性,两眼翻白,满脸青筋扭曲,将身体潜能彻底激发。 但即便如此,也不是罗明子对手。 若非本能护住要害,早已身陨。 然而,罗明子同样脸色不好。 他没想到,这两货竟如此愚蠢。 武者的身子贵如金,尤其是暗劲好手,用了乩童法后,虽战力增加,但今后若调养不当,便是早亡之象。 而这人,竟能听陈法傀鬼话,同时让几个阴魂附身,速度之迅猛,犹如鬼怪,令他来不及施法破邪。 虽然只是半袋烟的功夫,但也浪费了时间。 想到这儿,罗明子左手掏出一张黄符叠成的三角形,暗扣在后背,存神一念,连续掐了几个手诀。 罡气变化,立刻让阴魂附体的郑黑背警觉。 “吼!” 一声嘶吼,好似老猿般扑来。 罗明子不退反进,右手七星剑一个云抹虚招,随后身子一转,顺势向下一撩。 郑黑背的左脚,竟直接被砍断,失去平衡前扑。 而罗明子左手的法诀也已掐好,顺势侧步,在其后背狠狠一拍。 嘭! 一声巨响,郑黑背身上几道阴魂彻底被拍散。 而且罗明子还用了暗劲,这一掌气势威猛,伴着骨骼碎裂声,竟直接拍断了郑黑背脊柱。 扑通一声巨响,郑黑背庞大的身躯倒在地上,已彻底没了气息。 罗明子看也不看,直接往墓穴里冲。 但刚走到一半,他就面色一变。 只见陈法傀披头散发,站在法坛后,手持匕首,在自己额头划出三对血痕,好似三对血眼。 鲜血流淌,满脸狰狞,口中念念有词道:“坛存幽冥,大罗无碍,西方白天魔讳赤三明…” (本章完) 第76章 勾牒异变 第76章 勾牒异变 “好胆!” 罗明子见状顿时大怒,就要甩出手中宝剑。 然而,陈法傀却丝毫不惧,一把拿起桌上烛火。 罗明子身子一顿,停了下来。 却是陈法傀察觉拦不住他,便在祭坛上摆了几个火药包,为求引爆迅速,甚至在引线处堆了火药。 火药这东西,在大宣朝并不稀罕。 虽朝廷严厉禁止民间私用,但不少江湖帮派,绿林山寨都有配置,根本管不住。 尤其是开海之后,远洋贸易,与他国海上血腥争斗,火炮轰鸣,根本少不了此物,因此不少商会也会私下囤积。 到现在,禁令已名存实亡。 江湖中人争斗,甚少使用,只因用了此物,便是大案,甚至会有都尉司直接查办,无论是非,只要用了便是死罪。 只要陈法傀随手一丢,整个墓穴都会炸毁,无论那些孩童,还是王道玄的游魂罐,都保不住。 就在此时,罗明子眼中幽光一闪。 他目力非凡,看到墓室后侧上方盗洞内,一只手伸了出来,轻轻下压,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却是李衍也已潜入,用了隐身术收敛气息,但同样察觉火药,才没下来攻击。 罗明子见状面色不变,沉声劝道:“道友,听赵法城道友说,你也曾是守护一方之人,为何要做此事?” “守护一方?” 陈法傀似乎是被触动了心事,惨声笑道:“是,我也曾是这么想的,积累阴德,恪守本心,参悟玄机,将来替师门扬名。” “但,我得到了什么?” “凭什么,那些个作奸犯科之人能活蹦乱跳,安稳终老,而我壮志未酬,却要身患绝症?” “什么狗屁阴德,天道不公,我守他作甚!” 罗明子见其有些癫狂,便眼睛微眯,劝说道:“你尚未铸下大错,即便身死,也可安然轮回,但入了魔道,就再难回头了。” “轮回?” 陈法傀笑道:“成仙、长生、轮回…自古以来人人这么说,但又有哪个见过,都是哄骗愚民罢了。” 罗明子一声冷笑,“那是你见识浅薄,玄门历代修士,惊才绝艳者众多,以为他们都是傻子?” “实不相瞒,我还真知道一些…” “哦?” 陈法傀被吸引了注意力,手不自觉松了一些。 后方的李衍哪会错过时机,纵身飞跃而出,同时右手一甩,飞蝗石呼啸而出。 啪! 陈法傀手中蜡烛,顿时被打飞。 他不通拳脚,反应力哪比得上武者。 而对面的罗明子,出手更是毫不留情,伸手一甩,七星剑便好似匹练,噗嗤一声,刺穿陈法傀心口。 与此同时,李衍也已落地,关山刀子反手一甩,陈法傀的脑袋顿时飞起,滴溜溜滚落在地。 噗通,尸体倒下,他也松了口气。 罗明子见状纵身而来,将周围火盆蜡烛迅速拿开,远离祭坛中央的炸药包。 地上还躺着十二个孩童,万一哪个突然苏醒,惊慌中打翻了火盆,那他们也得跟着陪葬。 李衍也迅速收刀回鞘帮忙。 但就在这时,他后背汗毛倒竖,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好似身后凭空出现一头野兽。 锵! 李衍连忙抽刀转身。 却见地上陈法傀的脑袋,正死死盯着他。 对方已死,但一股怨气却直冲而来。 “好胆!” 罗明子也已发现,从腰间卸下一枚镇魂铃,左手摇晃,右手掐诀,同时沉声道:“紧守心神,我替伱除咒。” 却是陈法傀死前,凭借最后一丝意念,引爆自身存神楼观,对李衍进行诅咒。 镇魂铃叮当作响,罡气随着铃声扩散。 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 李衍只觉眼前发黑,头痛欲裂,脑中似乎有陈法傀怨毒的嘶吼声回荡,同时眼前也出现幻觉: 陈法傀割破自己额头的六道口子,竟然缓缓睁开,变成六颗眼睛,看向不同方向,诡异至极。 就在这时,腹部传来一股剧烈灼痛感。 虽说疼痛难忍,却让李衍脑子恢复清醒。 再看陈法傀额头,哪还有六颗眼睛? 他忍着痛从腰间取出一物,正是吴老四的勾牒! 当时吴老四死后,此物便恢复正常,气息全无,好似普通令牌。 沙里飞胆小,不敢处理此物,李衍便将其收起,用红布包裹,放在腰间。 没想到,这时候又突生异变。 李衍握着勾牒,满头冷汗,感觉手中好像拿着块烧红的烙铁,甚至传来烤肉的焦臭味,却甩也甩不掉。 这股疼痛,好似利刃钻心,整条手臂都已麻木。 丹田中的大罗法身,竟开始自行修复。 手上的伤立刻消失,但转眼又被勾牒烫伤。 短短时间内,几次翻复。 终于,那股灼痛感消失。 勾牒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李衍也是两眼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抬起手掌一看,上面赫然有个勾牒烙出的伤疤。 一片焦黑,宛如刺青。 旁边的罗明子也消除了陈法傀临死诅咒,先是在其额头贴了张黄符,这才收起镇魂铃。 他也同样看到了李衍手上的伤疤,顿时一愣: “勾牒?活阴差?” “怎么可能!” 呼! 就在这时,外面狂风大作。 社令兵马到来,狂风呼啸,阴雾笼罩,将整个山头包裹,那些躲藏在薄雾中的孤魂野鬼,好似被无形绳索拖拽,直接升上空中,消失不见… 这番景象,着实壮观。 李衍开启了嗅觉神通,感受更深。 怪不得城隍庙能镇压一地安稳,这社令兵马简直犹如军队,虽单个比不上曾经的冷坛猖兵,但数量众多,什么阴魂厉鬼看到,都要望风而逃。 李衍看了看地上的陈法傀尸体,忽然感叹道:“这些兵马,总是来最后收拾残局么?” “今晚情况特殊,换做以往可没这么费劲。” 罗明子摇了摇头,面色凝重看向李衍,沉声道:“别管这些,你麻烦大了。” “不是过阴人,却成了活阴差…” “这种事,我还从没听说过!” ………… 晨光透过窗棱照入,形成道道光柱。 王道玄两只眼皮不断抖动,随后缓缓睁开,看到了围着自己的一圈人影。 李衍、万掌柜、沙里飞,还有一名不认识的道人。 好似从长久的噩梦中苏醒,他一时竟有些迷茫。 “道长,你感觉怎样?” 沙里飞心急,连忙开口询问。 这一声,好似某种钥匙,令王道玄混乱的记忆迅速恢复,联想当时情况,已猜出发生了什么。 “多谢诸位搭救。” 他挤出个笑容,声音沙哑。 罗明子则快步上前,扒开王道玄眼皮,看了下眼白,点头道:“没事了,神识受损,修息两天便可恢复。” “那就好,多谢罗道长。” 万掌柜松了口气,摆手道:“咱们还是先离开吧,王道长你先休息,一切等好了再说。” 王道玄点了点头,似乎说这几句话已耗尽心神,眼睛一闭,便沉沉睡了过去。 出了门后,万掌柜连忙拱手,“此次多亏罗道长相助,在下备了薄酒…” 找到游魂罐后,为防意外,李衍请罗明子前来尚义村,出手帮王道玄回魂。 太玄正教弟子果然不一般,天亮前便轻松搞定。 “万前辈客气了。” 罗明子摇头道:“残局还未收拾,而且还另有要事,贫道和李小兄弟说几句话就走。” 说罢,拉着李衍来到僻静处。 众人也很识趣,纷纷避开。 罗明子对着李衍沉声道:“此时已经天亮,看看手上的印记是否还在?” 李衍连忙抬手,只见左手掌心处,勾牒的图案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明显,好似漆黑刺青。 “前辈,这到底怎么回事?” 见此情况,李衍也不由得心慌。 因为不仅是手上,就连丹田之内大罗法身的手上,也出现了同样的勾牒烙印! (本章完) 第77章 云雷神鼓 第77章 云雷神鼓 这种情况,还从没发生过。 大罗法身可是他最大的秘密,除了吸收天灵地宝进行修补,还是第一次有东西作用于其上。 并且,是来自神秘的阴司冥府! 这种感觉,就像被鬼神窥探到了隐秘。 李衍心中哪能不慌。 罗明子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阴司诸神虽是先天正神,且各地皆有供奉,但我太玄正教并未涉足,而且教令之一便是不得干涉阴司之事,顶多施破狱法超度阴魂。” “我唯一知道的,便是有勾牒烙印者,便是被阴司选中,成为活阴差,成为幽冥人间行走。” “但你又不是过阴人,许多阴魂藏于地下深处缝隙中,过不了阴,拘不了人,还怎么完成阴司之命?” “唉,我见你资质尚可,本想着回去上奏,让你加入执法堂,做个外围行走,这下不行了。” 李衍想起吴老四死前惨状,心有余悸道:“若完不成任务,是不是就会死?” 罗明子摇头道:“贫道也不清楚,毕竟涉及阴司,活阴差行事也大多隐秘,不为外人所知。” “这样吧,我回去后问问师尊,看他是否知情,而伱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这勾牒来由。” 李衍眉头一皱,“晚辈不太明白。” 罗明子叹道:“阴司晦明难测,有人供奉北阴酆都大帝,麾下有五方鬼帝,有人供奉十大地狱主,轮流担任泰山府君,在我教典籍中,皆是先天正神,弄清楚勾牒是来自哪里,才好进行决断。” “还有,最好找个活阴差前辈询问。” 李衍正色点头,“多谢前辈,晚辈记下了。” 罗明子继续说道:“还有,你可知道乱葬岗山太岁一事?” 李衍回道:“知道一些。” 罗明子冷声道:“山神乃是正神,既然知道了消息,太玄正教又岂会任由那些人胡来,贫道急着回去,便是为此事。” “不日,几位师兄弟都会归来,由青阳子师伯主持,举行醮坛祭祀,助山神归位,以禳灾消弭乱葬岗阴气,到时朝廷也会出手,驱散西行丐子窝和那些江湖中人。” “你切莫因贪心参与此事,还有,若想涨一番见识,到时可前往山下观礼。” “多谢前辈。” 李衍连忙拱手道谢。 这种等级的科仪,必然有众多玄门高手参与,外人能够见识,对今后修行路都有帮助。 罗明子点了点头,叹道:“不用谢。” “玄门修行难,道行只是其一,更重要是守正。贫道自从进入执法堂,见过了太多道友误入歧途。沉迷眼前蝇头小利,蒙昧本心,身陨道消。” “我观你眉间隐含煞气,这条路,可千万走稳了!” 说罢,便拱手飘然而去。 李衍则恭敬拱手道别。 他之前对太玄正教有些想法,觉得这些人高高在上,而且身为国教,多半少不了利欲熏心之辈。 但现在看来,至少接触到的罗明子,就是个令人钦佩的有道之士。 想到这儿,李衍又看向手中勾牒印记,有些发愁。 活阴差,听起来很猛,就连太玄正教也得以礼相待,但从吴老四的表现来看,着实不是什么好差事。 对了,吴老四拜的就是北阴酆都大帝。 难道是这位抓了他的壮丁? 就在李衍沉思时,万掌柜又走了过来,微笑道:“李小兄弟,人已救回,还愁什么呢?” “你的战鼓已经做好,不如前来看看。” “哦,好了?” 李衍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 来到后院,一面战鼓已放在木架上。 正如万掌柜所言,这面战鼓进行了缩减。 原本的秦汉战鼓尺寸,有成人双臂长,分出征、交战、凯旋三部,还有鼓、铙、锣、锁呐、马铃、刀、枪、门旗等配合,演奏时百鼓齐鸣,气势雄壮。 而这面鼓不过脸盆宽,显得有些小巧。 然而,李衍却不敢小觑。 只见鼓身之上,雷击枣木经过桐油擦拭,已变成琉璃琥珀色,并且有一道道树杈状的雷击纹路,好似万雷落下。 鼓皮是上好的兕皮,颜色较暗,细密铜钉镶嵌,组成一道道云纹,结合下方雷纹,构成云中落雷图。 李衍已开启嗅觉神通。 他能闻到,鼓身上传来的炽热雷火罡气,比之老宅曾经的百战匾额,气势不知强了多少。 “好鼓!” 李衍心中欢喜,不由得出声叫好。 万掌柜抚须一笑,眉宇间满是自豪,“若小兄弟要炼制其他法器,咱没那能耐,但说炼鼓,咱闻声阁在整个关中,也不曾服过谁。” 他说的也是实话,否则也不会接下太玄正教的活。 见李衍跃跃欲试,想要上去敲击,万掌柜连忙拦下,“李小兄弟莫急,这鼓还没开光呢,随我搬入堂中。” 说着,让李衍将鼓端入祖师堂,放于供桌前。 万掌柜先是换了身行头,身着黑衣,腰系红带,随后面色肃穆,依次摆放贡品,又用红布将鼓蒙上。 做完这些,他又左手摇铃,口中念念不停。 李衍并未进屋,而是站在院外静静观望。 他知道,一切法器,从巨大的神佛像营造,到草人草人纸马敕令,甚至隐身用的蓍草,最后一步都是开光。 好似画龙点睛,唯有开了光,才能形成局势。 玄门匠人擅于此道,万掌柜没有避着他,何尝不是一种点拨。 只见万掌柜念咒摇铃,围绕法坛转了九圈后,又点燃四十九根香,对着神像一拜,又来到院中,对着家宅六神方向一拜,最后对天地叩拜,才返回堂中。 “恭请祖师临坛!” 一声低喝后,万掌柜将香插上,随后掀开蒙在鼓上的红布,拿起红笔,沾着朱砂鸡冠血,空中画符,结煞入讳,同时念诵道:“天地有八音,土曰埙,匏曰笙,皮曰鼓,竹曰管,丝曰弦,石曰磬,金曰钟,木曰柷。” “天地开泰,吉日良辰,吾奉祖师敕令…” “开你鼓身,满腹藏乾坤!” “开你鼓钉,星斗定寰宇!” “开你鼓皮,雷声震天地!” 随着念诵,万掌柜持笔,在鼓身各处点下印记。 李衍开了嗅觉神通,感受更深。 堂内祖师坛已成局势,以神罡为中心,周围香火环绕,配合家宅六神,形成一种阵势。 而那战鼓,便在一次次朱砂落笔后,罡气收敛凝结,逐渐成势,又慢慢回落。 开光结束,战鼓已如同凡物。 但李衍却知道,这云雷鼓,如今才算是真正成为法器,只要存神催动,便可发雷音震慑妖邪。 “哈哈哈!” 看到李衍迫不及待的目光,万掌柜抚须一笑,“李兄弟,试试鼓!” 李衍也不客套,直接将鼓搬出,放在院中架子上,扎紧马步,胸腹颤动,口中发出“吽”声的同时,拍击鼓面。 咚! 云雷战鼓不大,却发出轰鸣之音。 整个大院都清晰可闻。 院子里的木匠们,都是制鼓的行家,一听便知道出了好鼓,哪还坐得住,纷纷放下手中活计,跑向后院围观。 而李衍的眼中,则露出一丝惊喜。 他能感觉到,随着鼓声震颤,胸腔筋膜与之发生共振,好似雷击一般,浑身酥麻。 论效果,远超之前的大鼓。 但这,还不是真正的神鼓云雷音。 李衍有些犹豫,看向万掌柜。 万掌柜抚须笑道:“放心来,若是破了,老夫这招牌送给你砸!” “前辈说笑了。” 李衍深深吸了口气,再次拍向鼓面。 但这一次,他却用上了暗劲的阴劲。 轰! 一声巨响,周围人龇牙咧嘴捂住了耳朵。 李衍则浑身震颤,犹如电击一般,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劲来,嘴角不自觉露出喜色。 这才是真正的神鼓云雷音! 鼓声震颤,不仅可以快速刺激筋膜,裹劲成圆,将一身劲道集中,增长功力,还能修炼暗劲。 刚柔、阴阳、震颤、缠丝… 暗劲劲道百转千折,若能连续不断使用,且将各种劲道完美配合招式,就算达到了暗劲巅峰。 有了这云雷鼓相助,一切都不是问题! 万掌柜微微点头,显然也十分满意,又高声吩咐道:“来人,把鼓架子抬出门外。” 众人连忙上前,将鼓架和云雷鼓抬出大院。 万掌柜这才面色肃穆,解释道:“这云雷神鼓可是法器,存神敲击,便可震慑驱邪,院内有祖师坛,为免不敬,且罡气冲突,只能抬出院外。” 李衍点头,存神配合暗劲,一掌拍出。 嗡! 这一次,鼓面震动,声音和之前差不多,但雷罡之气却随着鼓声迅速扩散。 哗啦啦! 远处树枝上,乱鸟惊飞,村里的狗都呜咽着夹紧了尾巴。 而其他人,只觉脑中一阵雷鸣,好半天才回过神。 李衍更是眼中狂喜。 此物连活人生魂都能震慑,弱一点的孤魂野鬼,怕是听到后便望风而逃,离得近了,便会魂飞魄散。 可惜,威力大,消耗也不小。 只是用了一次,他便感觉稍许疲惫。 万掌柜又凑过来,指着鼓身上一个小巧的铜兽口,低声道:“这里悬挂镇魔钱刀穗,威力更大,但以你道行,恐怕难以催动。而且作为底牌,最好别当众展露。” “是,多谢前辈。” 李衍脸上喜色难以掩饰,再次拱手致谢。 就在这时,一骑从村口土路上飞奔而来。 马上是个身着武士袍的年轻人,来到院前,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便拱手道:“张氏武馆刘三,见过李少侠!” 张氏武馆,不是正和周家斗的欢么,来找自己做什么? 李衍有些疑惑,“阁下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刘三沉声道:“师尊请您过去一趟。” “周蟠,要金盆洗手隐退!” “金盆洗手?” 李衍眼神变得阴沉,“恩怨不消,他想的倒美!” (本章完) 第78章 金盆洗手 第78章 金盆洗手 “金盆洗手,可没那么简单!” 茶馆内,穿着羊皮褂子的老者,端起大烟杆子抽了几口,喷云吐雾中摇头晃脑道:“这金盆洗手,原是指给汉长安王宫送粮的船民,在渭河渡口上岸后举行的仪式,代表给官家的活干完了。” “金盆也不是真金,而是铜盆,到后来,扩散到各行各业,都学了这规矩。” 说话的是老驴头,一辈子的车把式,走南闯北见识颇多,老了便常年混迹于咸阳茶馆。 周围早围了一圈闲人,有不少对江湖规矩一窍不通,见状笑道:“老驴头,你金盆洗手多年了吧?” “唉~” 老驴头连忙摆手,“老头子我只是年纪大了干不动,平日还要教训小崽子们,可不是金盆洗手。彻底退出这行当,才叫金盆洗手。” “这金盆洗手,说来也简单,就是当众宣布不再吃这碗饭,通常还要邀请同行观礼。而同行少了个竞争对手,自然高兴,甚至会送上一份薄礼,以表祝贺。” “有资格金盆洗手的,都是本地行业大佬。咱球都不是的瓜怂,玩这出不是笑话么?” “哈哈哈,说的也是。” 围观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其中一名公子哥有些好奇,“江湖里的金盆洗手,恐怕又是另一回事吧?” “那是自然。” 老驴头叹了口气,“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便有恩怨。你若是个绿林豪强,杀人无数,那些个因果岂是说消就能消?” “就算苦主答应,官府也不答应!” “开武馆的同样如此,金盆洗手行,但有些账可得消了,只要有人不认,那就不算数。” “怎么个不认?” “江湖中人,话说不通,就动拳头呗,总之什么恩怨都得清了,这才算金盆洗手。” “过了这关,再有人寻仇,便是坏了规矩,但你若参与江湖之事,同样是破了誓言。” 周围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怪不得闹得沸沸腾腾。” “周猴子想金盆洗手,恐怕过不去。” “怎么过不去,难道有人能打得过他?” “人家不会找人助拳么…” 众人议论纷纷,唯有那名公子哥摇头道:“这规矩真可笑,有仇报仇便是,难不成一个誓言就能挡住?” 老驴头抽了几口烟,意味深长道:“江湖规矩能传下来,自然有其道理。” “江湖易老,任谁,都有扛不住的时候啊…” ………… “姓周的不退也不行了。” 张氏武馆内,弟子端茶离开后,张师童便眉开眼笑低声道:“时运不济,周猴子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只能自认倒霉。” 李衍喝了口茶,“长安那边有了结果?” 事发突然,也只可能是根子上出了问题。 “没错。” 张师童笑道:“李大人鸿运当头啊,好像是李家的船队立了大功,皇上亲自下旨提拔,将来还很有可能入朝。” “那位左参政卢康卢大人,是彻底没了希望,而且之前还用了手段,为求自保,只得请辞告老还乡。” “这人啊,百般谋划,终究不敌天命!” 李衍对这些当官的蝇营狗苟没兴趣,沉声道:“周蟠要金盆洗手,伱们什么态度?” 张师童摇头道:“李大人之前同样吃了不少亏,但为彰显大度,并未追究,甚至上奏朝廷,给卢大人家里请了个牌坊。咱们这边,自然也不能太过分。” “漕帮和泰行车马行重利,只要周家老实退出咸阳,让他们接手一些地盘,便不会吭声…” “武行的几位前辈,主要是怕周家得势后受到欺压,眼下云开雾散,也懒得招惹恩怨…” “唯有罗士海前辈,坚持要周家交出当年凶手。” 李衍瞥了一眼,“你们张家呢?” 张师童嘿嘿笑道:“我父亲已被推举为下一任咸阳神拳会会长,哪能落井下石,自然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啧啧。” 沙里飞看到他那得意的模样,心中就来气,忍不住讥讽道:“你们得了好处,自然大方,周家害的别人家破人亡时,可没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些苦主呢,没人上门找茬?” 张师童也不气恼,沉默了一下,摇头道:“你也是江湖中人,岂会说出这种话?” “周蟠金盆洗手,要稳住的,只是咸阳各大势力,那些苦主上门,他正好出手了结恩怨,何惧之有?” “这江湖,终归还是拳头大才有资格说话…” 沙里飞被噎住,嘀咕着骂了几句,不再吭声。 而李衍则平静道:“既然你们已经有了决定,那么找我来做甚?” 张师童开口道:“你不是打残了周白么,就连其父周培德也已下狱,我父亲的意思,是趁着这机会说开,免得今后有麻烦。” “我父亲想让你进神拳会,历练几年后,开武馆或弄个镖局,给李家挣一份基业,也算全了老一辈情谊。” 李衍闻言有些诧异,但沉默了一下,还是摇头道:“多谢张前辈好意,但我恐怕不能从命。” 张师童愣住了,“为啥?” 李衍喝了口茶,面色平静道: “我拳头不大,但也是苦主之一!” ………… 九月初六,宜会亲订盟,忌安葬。 “快点,把灯笼挂上!” “鱼怎么还没送来?” “船头说这两日渭河有些古怪,鱼少的可怜,他们去了其他河道打捞,肯定能赶上。” “记得看一下,别让他们用死鱼糊弄。” “王姚师叔呢?” “说医馆人多,走不开。” “放屁,也不看今天什么日子,他分明是…” “唉,罢了,跟师傅说一声吧。” 周家武馆大院外,弟子们一片忙碌。 谁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所有人忙来忙去,眼神中却都带着一丝迷茫。 树倒猢狲散,周家同样如此。 这些天,几乎大半的武馆弟子告辞离去,剩下的这些虽说忠心耿耿,但难免感到心慌,不知未来该怎么办。 犹记得上次周家如此热闹,还是中秋时节,八大金刚齐聚,城中大小武馆镖局,甚至衙门里的官吏,都要送礼上门。 那时候,戏班子是从长安请的。 明月朗照,高朋满座,一片欢腾。 谁能想到短短时间,就成了这样。 八大金刚之中,郑显怀满门皆死,周培德下狱,定了个秋后问斩,袁瞿和郑黑背逃跑,听说勾结妖人已经身死,家产全部充公。 医馆的王姚、镖局的刘金成,都推说有事来不了,分明是要和周蟠撇清关系,毕竟他们今后还要在咸阳城混。 今日,八大金刚竟只有两人到场,还都是周家人。 大厦倾覆,快的他们都反应不过来。 不少人心中已打起了小九九,周蟠金盆洗手后,多半就会带着周家人离开咸阳城,回到老家定居。 他们这些人,以前仗着周家权势横行霸道,没少得罪人,看来今日过后,这咸阳城也不能待了。 周家门外,更是聚集了不少闲人看热闹。 他们指指点点,眉宇之间满是幸灾乐祸。 武馆的弟子们看到,心中皆是恼火。 以周家的权势,往日里这些人连靠近都不敢,现在却敢做出这副鬼模样。 然而,却无人上前理论。 过了今日,周家一倒,他们也成了无根的浮萍,与人发生冲突后,也再没人会替他们出头。 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 很快,良辰已到,鞭炮声响,观礼嘉宾如约而至。 有弟子在门口高声唱门: “清泉武馆刘馆主到!” “昌盛镖局李镖头到!” “泰兴车马行秦把头到!” “漕帮韩帮主到!” “张氏武馆张太爷到!” “衙门关捕头到!” 门口看热闹的也不意外。 周蟠金盆洗手,来者皆是咸阳道上有名的人物。 当然,交情不深,没什么恩怨的,也都会碍于面子,送上一份薄礼,这就叫人不到礼到。 他们要看的,是今天有没有人闹事! (本章完) 第79章 当堂对峙 第79章 当堂对峙 “那小子还敢上门?” “哼,得意忘形,欺人太甚!” 周家大门内,有几名弟子低头耳语。 他们视线,都集中在张家的队伍中。 那里除了张家父子以及门下弟子,还有两个扎眼的家伙:一人黑布戎袍,眼神锐利,一人身形高大,光头络腮胡,正是李衍和沙里飞。 周家的弟子,都有些气不过。 其他势力还好说,都在咸阳城道上混,多多少少与曾经的周家有些瓜葛恩怨,今日要说个明白。 但你李衍算什么? 来了咸阳,打残周白扬名,甚至周培德还因此铤而走险,入了大狱,秋后问斩。 里里外外,就没吃过亏。 今日还要上门,这不蹬鼻子上脸吗? 当然,如今这局势,他们也没人敢多言。 愤怒过后,便是无奈与悲凉涌上心头。 李衍灵觉敏锐,自然察觉到一道道不善目光。 他也懒得理会,而是瞥向后方。 那里站了位中年人,一袭黑衣,头戴四方帽,身形高大,双鬓斑白,五官方正威严,身后还跟着两名衙役。 正是咸阳捕头关万彻。 旁边沙里飞见状,满眼不屑低声道:“看他作甚,见风使舵的小人而已,没必要搭理。” 沙里飞说的没错,关中道上不少人都知晓,这关万彻与他父亲李虎曾是生死之交,论关系,比这张老爷子近多了。 然而,父亲死的时候并未现身,多年来也不曾前往李家堡看望他爷孙,李衍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据张师童所言,关万彻调入咸阳当捕头时,不少人都以为他是来找周蟠麻烦,结果毫无动静。 唯一一次出手,还是之前郑显怀一家灭门案,有衙役想要拿他做替死鬼,结果被关万彻拦下。 什么人情冷暖,李衍并不在乎。 江湖上,人未走,茶已凉的事多了去了。 他奇怪的是,关万彻来此地做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关万彻直接走了上来,面无表情,打量了他几眼,淡然道:“你对我有怨?” 李衍平静道:“陌路之人,何来仇怨?” “那就行。” 关万彻点头冷笑道:“我与你父亲是八拜之交,但他却辜负了我妹子,人都跑到了太白山奉道,让我母亲整日以泪洗面,伱见过这种兄弟吗?” 李衍脸色一僵,尬笑道:“这个…上一辈的事,我不太清楚。” 说到这儿,他又想起当初的事。 父亲大过年的没有回家,本就让爷爷气不顺,结果又来了两个美貌女子,在门口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把爷爷气得够呛。 其中一个,就好像姓关。 而且听她们所言,父亲的风流债还不止这些… 念及此事,李衍有些无奈。 再看周围,不仅沙里飞瞪大了眼睛,就连旁边的张家父子和手下弟子,也都一个个竖起了耳朵,满脸的八卦。 “去去去。” 李衍一把将沙里飞推开,正色道:“老一辈的事,我不便多说,但有什么恩怨,尽管接着便是。” “接?” 关万彻冷笑道:“我妹子老实,吃了亏也往肚子里咽,但有些女人可不好惹,你接得住么你!” 说着,脸色稍缓,叹了口气,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总归是故人之子,你既入江湖,便好自为之,莫要学你父亲。” 随后直接转身,阔步进入周家大宅。 一旁的张元尚也抚须点头道:“看来这关捕头也并非无义之人,只不过心中有气。” “走吧,今日送送老猴子。” 说着,便带众人阔步进入大宅。 李衍故意落后几步,不动声色,从肩膀衣缝中取出一张纸条,看到上面的字迹,眼中顿时凶光一闪。 ………… 周家这座大院着实宽敞,里里外外好几个套院,每个院子皆有演武场,众多兵器陈列,听说往日仅弟子就有数百。 这还只是武馆弟子,不算八大金刚麾下外围。 可想而知,周家曾经的风光无限。 而如今,弟子跑的只剩下不到一百,许多院子空空荡荡,地面凌乱也没人收拾。 很快,周家正堂便坐满了人。 这座正堂同样不小,比张家武馆的大了三倍还有余,有头有脸的分坐两侧,弟子身后站立。 就这,大堂内还空了不少区域。 主持金盆洗手仪式的,乃是周蟠弟子,八大金刚之一周远山,同样是周家子弟。但与周培德不同,身形高大,一副木讷老实的模样。 他对着四方拱手道:“今日良辰吉日,是我师尊金盆洗手之时,诸位前来观礼,周家蓬荜生辉。” “少来这些虚的。” 一名身着青衣的汉子面色有些不虞,他喝了口茶,冷声道:“这么多江湖同道前来,周蟠不说在门口迎接,还让大家伙等,架子未免太大了些吧!” 说话的,是漕帮帮主韩昆。 漕帮可是真正的庞然大物,雄踞北方众多码头,凡河流所到之处,皆有漕帮弟子行走,堂口众多。 北方的漕帮、南方的排教、海上的四海帮,天下间凡是吃水上饭的,基本都跟他们有关。 咸阳漕帮,只是其中小小的一个分舵。 但即便如此,这韩帮主地位也着实不凡,而且本身也是和周蟠同等级的化劲高手。 正因漕帮和泰兴车马行的加入,才让周蟠心生忌惮,有了让收缩力量,保存实力的想法。 周远山见韩昆发火,顿时额头冒汗,刚想解释,后方就传来了几声苍老的咳嗽。 “韩帮主,老夫并非架子大。” 只见一老者从正堂侧门缓缓走入,正是周蟠。 但此时的他,已是满脸疲惫,须发枯白,好似短短时间内,就苍老了许多。 “让诸位见笑了。” 见众人惊异目光,周蟠自嘲笑道:“方才料理了些家事,徒弟不肯上门倒也罢了,就连我周家自己人,也闹着要分家,呵呵,当真可笑。” 在场之人,不少都是当家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而当了家,才知道柴米油盐只是小事,人心不齐,那才是让人糟心。 想起周蟠曾经的不可一世,众人不由得心有戚戚然,江湖难,谁知道哪天就会轮到他们。 周蟠似乎也没了心气,拱手抱拳,苍声道:“老夫这一生争强好胜,朋友少,敌人多。到如今才发现,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昔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见众人沉默不语,他哑然一笑,摇头道:“如今累了,想要归乡当个农家翁,诸位有什么恩怨,今日便一起了了吧。” “是死是活,恩怨皆消!” 说罢,看向旁边,点头示意。 那边已准备了个铜盆,下方木架是上好的檀木,铜盆也是高档货,金光闪闪,雕刻五蝠,盛了半盆清水。 周远山拿起三根香,点燃后对着正堂祖师画像三拜,便插入香炉。 漕帮、泰兴车马行、以张氏武馆为首的各家武馆,事先都有了打算,自然不会为难。 当家的点头示意,立刻有弟子拿着红布条上前,绑在铜盆下方的架子上,代表没有意见。 而当三柱香点完后,还没人提出异议,便能开始金盆洗手,彻底退出江湖。 “有些事,确实该说道说道!” 罗士海将茶杯重重放下,冷声道:“老猴子,别在这儿装可怜,当初耀武扬威的时候,你可不会想这些!” 周蟠似乎早有预料,弯腰抱拳道:“罗老哥,以往是我对不住你,来人,把他押上来!”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弟子拖着一人走上正堂。 那是容貌英俊的中年男子,明明生得一表人才,但却眼泡浮肿,一幅酒色过渡的模样,满脸惊恐,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大伯饶命,大伯饶命!” 周蟠叹了口气,“家大了,许多事就身不由己,当初老夫母亲尚且在世,一声令下,我也只能得罪罗老弟。” “周洛海他还犯了些案子,老夫已经报官,关捕头今日前来,就会将其拿走,多半是个秋后问斩。” “罗老弟,可否满意?” “哈!” 罗士海岂会满意,嘲讽道:“你这老东西,倒是会大义灭亲,早干什么去了?” 话虽如此,但他也没了挑事的理由,恨恨看了周蟠一眼,让弟子上去绑上红带。 周蟠面色平静,又对周围抱拳道: “诸位,可还有人要了结恩怨?” 他虽说满盘皆输,但既然要金盆洗手,岂会没有准备,事先已和各方暗中联络,做了不少让步。 唯一难缠的罗士海,也有对策。 只待金盆洗手结束,便立刻离开咸阳。 但就在他心中得意时,李衍缓缓站了起来。 “哦?” 周蟠眼神变得阴沉,“小子,他人还好说,你打残了我周家子弟,有怨的可是我们!” “了结恩怨,可不是这么玩的…” 李衍面无表情,来到堂中,毫不客气询问道:“我只想问,我父亲当年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周蟠摇头道:“你父亲死得不名誉,若有机会,老夫宁愿堂堂正正击败他。” “好个堂堂正正!” 李衍眼中杀机闪烁:“安庆堂、陆公原,姓周的你别说你忘了!” 此话一出,周蟠立刻变了脸色…… (本章完) 第80章 恶客临门 第80章 恶客临门 “你在说什么,老夫不明白。” 周蟠脸色迅速恢复正常,淡然询问。 然而,在座之人皆是江湖老油条,岂会看不出蹊跷。 泰兴车马行阵营内,一名少年低声向同伴询问:“师兄,安庆堂是什么帮派?” “不是帮派。”那位师兄带着一丝笑意,低声道:“是长安城曾经最大的相公堂,陆公原就是其堂主。” “哦~” 少年恍然大悟,看向周蟠,脸色变得古怪。 所谓相公堂,便是男妓堂。 喜好男风、有断袖之癖者自古皆有,但以京城和闽州最盛,号称“京师相公”和“闽中契兄弟”。 例如京师,出了名的就有“春回堂”、“经义堂”等相公堂子。里面的相公,不仅要学习琴棋书画,还要精通四书五经,所以容貌还是其次,脑子不精明,说话不雅也不行。 拐人的西行丐帮、各地人牙子,一旦弄到容貌出众、谈吐不俗的少男,便会送往相公堂,售卖价格比那些名妓胚子还高。 但那是贵族豪门的怪癖,普通人,尤其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江湖中人,则不怎么瞧得上。 听说周蟠和相公堂扯上关系,众人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对。 好像这周猴子,确实一生无子… 不过此事是人家癖好,他们顶多喝酒闲聊时笑话几句,又怎会和李虎的死扯上关系? 堂上,见周蟠不认,李衍眼睛一眯,压住冰冷杀意,沉声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此事能瞒得住?” “当时我父亲接了个差事,替人寻找被拐走的小少爷,诸多线索直指安庆堂,始终一无所获。” “是你勾结陆公原,派人暗中通风报信,让我父亲前往青楼寻找线人,结果被害。” “事后,伱又着急忙慌从咸阳赶往长安,配合衙门查抄安庆堂,追杀陆公原,没多久,就连那座青楼也无故失火,里面窑姐全部惨死。” “以为杀人灭口,此事就死无对证了么!” 此话一出,堂上众人皆惊。 张元尚老爷子脸色变得阴沉,狠狠一拍桌子,“周猴子,原来还有这事,可怜我那李老弟名声受损,十年不得安息。” “妈的,这事你不说清楚,今天没完!” 就连漕帮的那位韩帮主,也摇头道:“周蟠,若真是如此,手段也太卑劣了些,这么多人命,你还想安稳退隐江湖,没这种好事。” 其他人,也是义愤填膺。 李衍则立在堂上,眼中杀机已难以掩饰。 这些情报,都是方才关万彻暗中塞给他,虽不知对方为何不自己挑明,但看周蟠脸色,十有八九是真。 想起这些年爷爷心中苦闷,他只觉邪火冲心,恨不得立刻上前,把这周蟠狗头剁掉。 面对众人质问,周蟠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摇头道:“老夫只能说,当时是接了长安府都尉司命令,配合抓捕陆公原,此事过了许久,再说出来,想必都尉司也不会追究。” 说着,看了看众人,“陆公原的相公堂,还有那座青楼,都是弥勒教在长安的香堂,暗中行谋反之事。” “什么?” 堂上众人皆是一脸震惊。 这种事根本无法撒谎。 十几年前关中大旱,弥勒教趁机行风作乱,蛊惑乡民谋反,不仅杀官差,还强迫其他百姓和江湖中人参与,若不同意,便会放火屠村。 江湖中人,天然对朝廷心怀警惕。 但弥勒教凭邪说蛊惑人心,因他们而死的人更多。 周蟠叹了口气,看向李衍,摇头道:“此事关乎朝廷机密,老夫不敢多说,只能说你父亲倒霉,撞到了贼窝中!” “少打马虎眼!” 李衍冷笑道:“弥勒教的事另说,若非你故意引诱,我父亲又岂会中了埋伏?” 周蟠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面色微沉摇头道:“事情便是这样,是你父亲自己送死,难不成还要我拦着他?” “即便告到衙门,也与老夫无关!” 言语间已认了此事,却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见李衍眼中杀意不减,周蟠扬起了脖子,眼神阴鸷,“你若不满,今日便可找老夫讨回公道。” “放屁!” 张老爷子怒了,缓缓起身道:“周猴子,耍赖欺负年轻人是吧,来,这公道老夫替他讨!” 嘭! 就在这时,堂外一声巨响。 只见几名弟子倒飞而来,滚在地上,嘴角流血,一边爬着后退,一边高呼道:“师傅,有人闯门!” 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乱了堂上气氛。 众人扭头观望,只见周家武馆的弟子们,好似被猛兽撞击,一个个从门口飞出,跌落院中,惨叫不止。 随后,院门处缓缓走来两人。 一名年轻人,约莫二十来岁,身穿普通的粗布黑衣,大半边脸全是烧焦的疤痕,身形矮壮,手中拎着个“骨朵”。 骨朵这兵器,类似锤子,乃是长柄前方套着小铁球,唐时为刑杖,后为仪仗,俗称金瓜,又名胍肫(guā zhun)。 根据形状,又分蒜瓣骨朵和蒺藜骨朵。 戏剧中武将那些双锤,都是纸糊布包,实际在战场中,除了那些个天生神力之人和宗师,很少有人能用得了,毕竟太费力气,即便抡得动,也不能久战。 所以真正的战锤,前方锤子并不大。 而骨朵这玩意儿更小,劲道威猛,且便于隐藏,所以江湖中使用者颇多。 普通人一击下去,青石都能开裂。 在他身后,则跟了名中年人,青衣大氅,右手握虎撑,左手拎“行医救世”长幡,一幅皮门医者模样。 其面相普通,双鬓斑白,行走之间神色淡然悠闲,似在园游走,明显是来压阵。 张老爷子见状,瞳孔一缩,缓缓坐下冷笑道:“周猴子,看来你的苦主不止一个啊。” 周蟠脸色也变得难看,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我府上作甚?” 那年轻人手中骨朵翻了个,用沙哑的声音嘲笑道:“呦,不是金盆洗手么?” “怎么,摆平了江湖帮派,咱们这些泥腿子,就不能上门讨个说法?” 周蟠面带疑惑,“老夫不记得与你有仇。” “你当然不记得。” 年轻人笑得如同厉鬼,扭头看了看堂上众人,“你们这些个江湖中人,以武逞凶,欺软怕硬,得罪了江湖同道叫恩怨,老百姓死了就无所谓是吧?” 周蟠三角眼微眯,“要讨说法,总要说个明白吧。” 年轻人哈哈一笑,好似夜枭,“十年前,长安郊外坝子村,你那几个弟子,打着寻找乱匪名义,闯入我家搜索。” “他们见我阿姐漂亮,便动了贼心侮辱,我父母阻拦,便被他们活生生打死,又一把火烧了,说是贼巢,想不到还活下来我这么一只鬼吧?”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了然,皆是摇头。 周猴子御下不严,又纵容包庇,在咸阳城中干得坏事不少,弄出这种事,一点也不意外。 周蟠沉默了一下,“此事我着实不知,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他们便是,找老夫作甚?” 年轻人嘿嘿笑道:“放心,他们已经死了,被我活生生扒了人皮,一家老小都没放过。啧啧,满门含怨人皮,还卖了个好价钱。” “这不,上门找你陪他们一程!” 众人一听,皆面面相觑。 复仇灭门,手段如此血腥,这已不是普通的江湖规矩能够解决了,官府都要插手。 果然,关万彻站了起来,伸手一挥,衙役们立刻从背后卸下弩弓,厉喝道:“停手,随我们走一趟,否则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年轻人满脸伤疤狰狞,眼神癫狂,“你们这些个鹰犬,果然,这世间皆妖魔,天都是黑的,当诛!”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顿变。 这话,分明是有造反之意啊… 而此时的李衍,则满脸凝重,盯着后方老者。 他从对方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是之前见过的那条鸡冠蛇! (本章完) 第81章 新式火器 第81章 新式火器 是毁了土匪山寨那人! 李衍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古水村惨案,如今已显出大致轮廓。 陆员外一家,乃是从京城逃亡而来,背后身份绝不简单,更关键是他携带的一幅宝画。 此物绝对不凡,因此京城有人下令,组织关中和齐鲁两地绿林豪强,共同前来抢劫,还弄出屠村假象遮掩。 而且图谋此物者,不止一家。 陆员外小妾乃是燕门妖黑,里应外合,却又趁乱偷走宝画,而这老者更是紧随其后,驱妖蛇屠杀土匪寨子。 若非他机缘巧合得知,还真摸不着头脑。 这么多人命,那副宝画定有大秘密! 当然,这些对李衍都不重要。 关键是那中年人,绝对是个玄门高手! 若放出鸡冠蛇,在场无人能逃。 想到这儿,李衍一边不动声色向着沙里飞那边靠近,一边捏动阳诀,想要闻清楚对方还有什么布置。 忽然,那中年人若有所觉,看了过来。 这家伙能察觉到神通?! 李衍心中一惊,不敢再妄动。 他已经能确定,这是他目前所见最强悍术士,即便罗明子前来,恐怕也不够看。 而另一头,那疤脸年轻人也有了动作。 衙役们以弓弩威胁,似乎彻底激怒了他,一声低吼,便拎着骨朵直冲而来。 “放!” 关万彻毫不犹豫下令。 他已经确定,这二人来路绝对不正! 而且对方也亲口说了,将几个人剥皮灭门,放到哪个地方,都是足以提交刑部的大案。 咻!咻!咻! 三道弩矢呼啸而出。 弩这东西,与弓各有长短。 好的神弓手当然更强,放到哪个势力和衙门都是宝贝,但天赋与常年训练缺一不可,而弩则要求较低,且命中率高,杀伤力强。 对付一般江湖中人,弩更适合,所以成为大宣朝衙役捕快常规配置。 如此近距离射击,一般人都躲不过。 然而,那疤脸年轻人却丝毫不惧,他右手骨朵抬起,左挡右支,砰砰两声,直接将两枚箭矢荡开。 这种眼力与反应,已非寻常武者。 更绝的是,其左手也没闲着,一个反扣,类似擒拿缠丝手,竟直接抓住最后一根弩矢,身子顺势腾空而起,翻转,甩臂,手中箭矢便呼啸而出,射向周蟠。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啪! 周蟠什么人,直接抬手抓住射向眉心弩矢,用力一握,咔嚓一声,直接将其捏折扔到一边,眼中也泛起凶光。 随后双腿发力,直接窜出大堂。 同样是猿窜之法,周蟠用出来更加不凡。 密林高处,深山悬崖之上,常见猿猴嬉戏跳跃,所谓桂树千猿跃,窥天一线通,可见其敏锐不凡。 周蟠这一跃,双腿暗劲勃发,强大的力道,让其整个人原地弹射而出,直接跃出大堂。 猿猴跳跃,为攀爬树枝,常身子前倾,手臂探出。 周蟠同样如此,几乎是瞬间,已越过台阶,与冲来的疤脸年轻人相遇,右爪挠向其面庞。 这一下时机把握,已炉火纯青。 对方虽有武器,但对他没用。 若反应慢,就会直接抓瞎其双眼,或一掌拍碎头颅。 若是抵挡,那他就能顺势抓住其手臂或武器,用出分筋错骨擒拿之法,直接拿住对方。 周蟠倾向第二种选择。 无他,皆因对面站着的那名游医。 他虽没有神通,但武者灵觉不凡,同样能感受到那中年人威胁,正好拿住年轻人,作为要挟。 双方动作都迅捷如雷,只在呼吸之间。 堂上众人也已发现,这年轻人身手不凡,出手之间,暗劲运转自如,差不多暗劲巅峰。 但面对周蟠却不够看。 这老猴子已是化劲高手,劲力精神合一,与敌交手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内含乾坤,好似流水,遇圆则圆,遇方则方,关键就在于一个“化”字。 暗劲高手再强的力道,也能轻易化解。 然而,面对周蟠这一爪,那年轻人却丝毫不惧,直接身子一矮,低头含胸,将后背暴露给周蟠。 这又是什么古怪路数? 背部也是要害,周蟠一掌就能拍碎脊柱大龙。 功夫没这么用的,不纯粹找死么? 堂上众人诧异,周蟠却是面色大变。 他距离近,看得更清,年轻人背上鼓鼓囊囊,好似驼背,却方正有型,分明是藏了什么机关。 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可惜周蟠此时还在空中,无法变向,只得双手交叉,护住要害。 然而,一切都迟了。 那年轻人左手已暗中勾着袖中套环,使劲一拽。 轰! 一声巨响,硝烟弥漫,同时乱针飞出。 年轻人确实在背后藏了机关,下方镶嵌铁板,上方既有弹簧飞针,亦有少许火药,炸出大量浓烟。 “有毒,后退!” 李衍闻到不对,连忙提醒众人后退。 堂上众人也没见过如此凶残路数,皆脸色骤变,纷纷后退,而最近的那几名衙役反应不急,吸入毒烟,当即满脸赤红,捂着脖子拼命咳嗽,鼻血横流。 最倒霉的,无疑是周蟠。 他武馆出身,虽说闯荡江湖,但也都按着老一辈规矩行事,当上神拳会长后,更是养尊处优,很少再与人动手。 这种亡命徒的手段,也还是第一次见。 即便化劲高手,也依旧是血肉之躯。 如此近距离,绝大多数飞针,几乎全刺入他体内。 而且这些毒针上,不知抹了什么毒药,虽不致命,但却刺痛神经,如万千烧红钢钎插入体内。 “啊——!” 即便周蟠,也忍不住一声惨叫。 这声惨叫,泄了周身力道,更是吸入大量毒烟。 而那年轻人,也被震的口中溢血,但眼中却凶光更甚,两腿暗劲勃发,嗖得一声直冲而出,同时右手骨朵探出,用了个剑法中的追星赶月式。 没人注意到,他还按着骨朵杖上的一个机关。 嘭! 这一击,刚好击在周蟠胸口。 周蟠本就中毒泄了劲,年轻人这一击则带着暗劲,只听得骨裂声响起,周蟠胸骨已被击碎。 然而,这还没结束。 年轻人手中骨朵蒜瓣锤,受力后下陷,露出个黑乎乎的洞口,随后嘭的一声巨响,销烟弥漫。 周蟠身子一僵,不再动弹。 他不可置信看向胸口,赫然出现个拳头大的血洞。 “杀人者,长安火鬼!” 年轻人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这种酷烈凶狠的手段,让堂上众人惊疑不定,虽然毒烟已经散去,却无一人敢追击,眼睁睁看着年轻人和那游医离去。 噗通! 周蟠直挺挺倒下,脸色乌青,没了气息。 张师童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看向旁边张元尚,“父亲,你可曾听说过这种路数?” 张老爷子白眉紧蹙,“不曾见过。” 而李衍,则面色凝重,从地上捡起了一个沾满血迹的铁球,眼皮微颤,嘀咕道:“特娘的,这玩意儿也出来了…” ………… “好家伙,你是没见啊!” 沙里飞唾沫横飞,绘声绘色描述道:“火药、毒针、毒烟,全是杀人技,靠着这些,一个暗劲武者,硬生生将周猴子打成了马蜂窝…” “周猴子算盘打得精,只想着买通各大势力,又耍赖糊弄衍小哥,却不曾想到会死于其他苦主之手。” 王道玄坐在炕上,虽说已经醒来,但面色仍旧有些苍白,闻言摇头叹道:“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啊…” 沙里飞不屑道:“就他手下那帮人,迟早出事。” 说着,扭头看向一旁,“衍小哥,你在看什么?” 李衍盯着手中铁丸,面色凝重,摇头道:“没什么,我还是小瞧了江湖险恶,看来今后要当心点。” 火器! 他早该想到的。 自朝廷开海之后,各地商队便在海上纵横,火炮使用频繁,有火枪火器自然不稀奇。 当然,一来火药禁止民间流通,二来这个世界武道昌盛,普通火器对江湖高手来说,和厉害暗器没什么区别。 但情况似乎有了变化。 那疤脸年轻人背上机关,只是寻常黑火药,但骨朵中所用火药,威力更大,味道也特殊。 与兵器武道结合,防不胜防,就连周蟠也没抗住。 看在场之人神色,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说明这种新式火药,是最近才出现。 而且此事发生后,长安都尉司派了一大帮人前来,甚至紧急关闭城门大索,就连城隍庙的青阳子,也被要求用术法寻找。 可惜,那两人已踪迹全无。 种种情况来看,朝廷也知道这种新式火药,甚至很可能就是从内部流出,才如此警惕。 若真如他猜想,世道恐怕要变了。 能够打死化劲高手的火器,若朝廷大规模装备,对于江湖的控制,将更加强力。 而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东西已经流出,迟早也会被他人知晓,许多东西也会改变。 别的不说,就像之前救人。 陈法傀用了炸药包,而且还有精妙的傀儡机关术,若其有这种新式火药,塞入傀儡之中操控,恐怕最后死的就是他们! 还有真正出手害他父亲的真凶,弥勒教! 想想就头疼。 见李衍眉头紧皱,沙里飞连忙转移话题,哈哈笑道:“反正周蟠也死球了,咱们也能睡个安心觉,今日就回咸阳!” (本章完) 第82章 梦中异象 第82章 梦中异象 尚义村大宅内,工匠们日夜赶工,着实吵闹,王道玄喜欢清净,再加上神魂受伤需要静养,自然问道馆更合适。 李衍三人与万掌柜道别后,便直接回了咸阳。 “王道长,您回来了?” “李小哥,您还敲鼓的话,咱就报官了!” 老巷的居民,还是那么“热情”。 邻居阿婆颤颤巍巍取个铜钥匙,“造孽啊,那帮差人破了道长家大门,锁都坏了,老身怕招贼,便给锁上了。” “多谢刘阿婆。” 王道玄接过钥匙,打开大门。 正如阿婆所言,问道馆被衙役们一通乱翻,弄得乱七八糟,一些手脚不干净的,还把问道馆仅有的几个梅瓶给拿走了。 更关键,是祖师坛都被掀翻了。 沙里飞见王道玄脸色难看,连忙笑道:“道爷莫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咱们现在可是有钱了,给道爷你翻修问道馆也不在话下!” 他说的倒也没错。 三人这段时间麻烦事不少,但也发了笔横财。 土匪寨子里,找到一些金条,盘算下来,足够李衍和王道玄建楼观,还能剩下一些。 前往荒山老墓救人,袁瞿和郑黑背身无分文,但陈法傀却攒了不少银票,全被沙里飞给找了出来,约莫七百两,足够他们这段时间开销。 还有袁瞿和郑黑背的马。 罗明子他们看不上,就全归了三人。 总之,现在算不上富豪,却也吃喝不愁。 他们将问道馆大致收拾一番后,便已是夜幕降临,沙里飞也是个有钱就骚包的主,当即跑到庆丰楼,定了些上好的酒菜,让人送到问道馆,算是庆祝摆脱劫难。 几人边吃边喝,同时商量下一步计划。 “再过两个月,便是冬至大醮。” 王道玄微笑道:“到时太白山上各个道观庙宇,都有庙会,香客纷至沓来,甚至有外州的上香团。” “为防意外,太白山几个地脉灵窍都会关闭,一直到明年开春才会重开。” “咱们要建楼观,必须冬至前完成。” “也行。” 李衍略微沉思,“我答应了吴前辈,送他灵柩归乡,并且重新安葬他妻女,完事后便前往太白山。” “还有,过两日太玄正教要在乱葬岗举行科仪,助山神归位,罗明子前辈答应让咱们旁观。” “哦?” 王道玄眼睛一亮,“确实是个好机会,太玄正教的科仪天下首屈一指,贫道我也想涨涨见识。” 定下计划后,三人便各自回屋睡下。 似乎是心中重担卸下,他们很快便进入梦乡。 王道玄神魂受伤,沙里飞心大,二人都睡得死沉。 唯有李衍,睡着没多久,眼皮便一直颤动,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恍恍惚惚中,他猛然起身,却发现自己仍在问道馆,但周围薄雾笼罩,看什么都模模糊糊。 “道长,老沙!” 李衍察觉不妙,一声呼喊,但却无人应答。 他连忙手掐阳诀,但神通却并未出现。 这是…中了术法? 李衍心中警惕,小心推门而出,但紧接着便面色大变,寒意升起。 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一人,身着白袍,好似丧服,浑身被锁链缠绕,血迹斑斑。 对方低着头,凌乱黑发遮住了面孔,随后缓缓抬起那惨白的左手,指向院外… 呼! 李衍一个激灵起身,左右观望。 依旧是问道馆,对面厢房内,沙里飞的呼噜声,隔着小院都清晰可闻。 “原来是个噩梦…” 李衍手掐阳诀,没闻到什么异样,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躺下睡觉。 这一次,没再做噩梦。 然而,他却不知道,左手掌心上的勾牒印记,正缓缓散发幽蓝色荧光,黑暗中异常明显…… ………… 夜色寂静,咸阳西城一条破旧街道内。 黑暗中,伴着嘈杂脚步声,两队人影出现在巷头巷尾。 他们个个黑衣黑帽,手持长刀、长棍,还有几人合力抬着着铁钩子网。 这种铁钩子网,乃是细锁链编制而成,连接处皆有锋利铁钩,名叫“鬼见愁”,专为对付江湖中人使用。 他们,全是咸阳城衙门里的捕快。 一名中年人缓缓走出,双鬓斑白,五官方正威严,正是咸阳捕头关万彻。 他望着远处大宅,转身拱手道: “几位大人,暗桩说就在这里!” 衙役后方,又走出三人。 他们身着黑衣锦袍,胸前背后以银线绣着睚眦、狴犴两头凶兽,头戴官帽,就连皮质护腰护腕也很有讲究,敲打出精美纹。 这身行头,一看便是都尉司。 都尉司有点像锦衣卫,只听皇帝一人之令,从刺探情报、镇压叛乱、到监视百官,什么都做,加之身手高超,擅长合击之术,在江湖上可谓是凶名赫赫。 为首之人,是名独眼中年人,右眼带着黑眼罩,左脸一道剑痕上下贯穿,显得异常狰狞。 “动手!” 他一声令下,身后两名都尉司的人便拎着弓箭冲出,到了附近高墙旁,暗劲勃发,噌的一下高高跃起,稍微脚踩借力,便无声无息落在墙上。 同时,他们已弯弓搭箭,弓弦嘎吱作响,瞄准了院子。 关万彻见状,也不惊讶。 这两个是都尉司小旗,皆是暗劲好手。 他摆了摆手,衙役们便从两侧暗巷冲出,守住所有必经之路,随后一脚踹开大门,冲了进去。 然而如此动静,里面却无人出来。 关万彻心中暗道不妙。 果然,很快有衙役跑了出来,抱拳道:“大人,人已跑了!” 关万彻脸色铁青,陪着都尉司的人进入院中,在各个房间搜索,果然空无一人。 “常大人,是在下失职。” 关万彻连忙抱拳请罪。 “无妨。” 那都尉司的独眼男子并不意外,平静道:“他们能从长安府衙偷盗,绝非一般人,你短短时间能摸着尾巴,已经不错…” 话未说完,眼神就忽然一凝。 随后,这独眼汉子走到墙角,拿起一个石罐。 关万彻也凑了过来,低声道:“大人,是药房用来磨药的罐子,寻找工匠询问,或许能找到线索。” 独眼男子没有说话,而是从罐子内扣出一点黑色粉末,放在鼻下闻了闻,眼神一凝,又轻轻弹飞。 他看了看周围,平静道:“关捕头,以你才干,待在这咸阳城确实有点委屈了,不知是否愿意加入都尉司。” 关万彻眼中一喜,连忙抱拳: “愿为大人效劳!” ………… 东城,牌坊街金宝赌坊。 后街暗巷中,矮胖的吴掌柜探头探脑,一脸焦急。 就在这时,两道人影沿着墙角阴暗处飞速走来,正是白天大闹周家的二人。 吴掌柜一喜,连忙转身开门。 二人闪身进入后,吴掌柜又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跟着,这才将门紧紧关上。 后院的伙计,已全部被他打发走,几人顺着暗道进入赌坊夹角暗室内,二人才卸下头上斗笠。 那白衣小妾早已等待多时,见状大喜,和吴掌柜一起恭敬弯腰,做了个莲绽放的手势。 “拜见香主!” 游医模样的中年男子将手摸向颈部,轻轻一搓,一揭,一张做工精巧的人皮面具便出现在手中。 面具下,是一张俊朗面孔,剑眉星目,颇有贵气,但眼睛内,却有一根明显的血丝贯入瞳孔,肤色也一片赤红,异于常人。 这两种面相,在相书上一个叫“赤脉贯睛”,一个叫“破败天罗”,都是命不久矣的象征。 而这男子,显然活得很好。 “二位不必多礼。” 男子声音似乎带着某种磁性,柔声道:“都是教中兄弟,我只不过先走几步,没有上下之分。” “多谢香主。” 白衣小妾和吴掌柜恭敬起身。 吴掌柜心有余悸道:“昨日听说香主和火鬼兄弟大闹周家,加上都尉司鹰犬也闻着味跟来,老朽担忧的一晚没睡。” “无妨。” 男子笑了笑,“我与那帮鹰犬纠缠许久,他们的路数一清二楚,早已做出离开假象,免得连累吴兄弟。” “火鬼兄弟大仇得报,就算被抓住,也值了。” “香主,都是我任性。”一旁的疤脸年轻人满脸愧疚,但望向男子的眼神,却越发崇敬。 男子也不在意,继续询问道:“咸阳城如今什么情况?” 吴掌柜连忙拱手道:“褚山那个叛徒,派了众多叫子,一直在城中找王姑娘,还有白猿帮帮主袁瞿,对老朽这赌坊也是虎视眈眈。” “为求自保,老朽便放出了消息,褚山谋划的那山太岁,已被各路江湖中人得知,听闻太玄正教也要前往,他的老巢怕是不保,再加上周家已灭,香堂暂时安稳。” 男子眼神微冷,“放心,走之前定除了这叛徒!” 随后,他又望向二人,声音不自觉变得急切: “那副画呢?” (本章完) 第83章 余波未散 第83章 余波未散 “香主,画在这里。” 听到男子询问,白衣小妾连忙从床下取出一个圆筒形的卷轴盒子,双手恭敬递上。 男子接过,小心打开,取出一幅画卷。 缓缓展开后,一幅山水古卷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画上群山连绵,横亘天际,若巨龙蜿蜒,气势磅礴,山间云雾缭绕,隐现峰峦叠嶂。 即便是俗人,也能看出此画不凡。 吴掌柜忍不住赞道:“好画功,香主,这东西到底有何蹊跷?” 那白衣小妾也有些纳闷,“属下曾拷问那陆太监,但他也不知原因,只知那福安公主最爱此画。” 男子仔细端详着画卷,开口道:“此画画工不凡,但作画之人却并不出名,叫焦法源。” 吴掌柜一愣,“法脉中人?” 男子点了点头,“嗯,他乃是大兴年间,赣州三山教一位术士,精通风水堪舆之道,亦是当时一位王爷供奉。” “当时大兴与金帐狼国对峙,后大宣夺权崛起,大兴将亡,焦法源奉了这位王爷之命,将国库部分银钱和兵器藏于秦岭山脉之中,以待日后复国。” “后来,此图辗转落入平阳王手中,私自隐藏。他参与皇储之争,被定谋反之罪,福安公主便带着此图兜兜转转,跑到了关中。” “可惜,她多年来参悟不透,还漏了风声,引来京城目光,我无意中得知此事,才暗中布置截胡。” “原来如此。” 吴掌柜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香主,有了这批东西,神教是不是就能重新起事?” “难!” 香主叹了口气,接过火鬼手中的骨朵,打开后盖,倒出一些黑色颗粒状粉末,“我之所以在长安耽搁了些日子,便是潜入府衙,盗取此物配方。” “火药?”白衣小妾有些疑惑。 香主摇了摇头,“威力远超普通火药,乃一位炼丹师无意中弄出,李家便是得了此物,不敢私藏,献给朝廷,才得了这封疆大吏之职。” “可惜,只拿到一罐成品,并未得到配方。” “大宣朝气势正隆,得了此物如虎添翼,恐怕不久后,整个江湖都要压制,再纠结乡民善信起事,也只是白白送命。” 吴掌柜听罢,眼神微暗,“那该如何是好?” 香主平静道:“大道自有平衡,若这天下只是拳头大就说了算,何来皇朝更迭?” “如今的大宣朝,百姓视法为尊,不敢有半丝逾越,小人以法为器,图一己之私利,长久以往,必生祸端!” “十几年前,教主急于起事,导致神教四分五裂,如今人才凋零,各怀鬼胎,实力也大不如前。我们要做的,只是积累力量,静待时机。” “我夜观天象,两年后,中原必有大灾,待去秦岭取出宝库后,便前往中原潜伏,到时便可趁机壮大神教。” “香主英明!” ………… 嘭! 一声巨响,惊醒酣睡的沙里飞。 “咋了,地龙翻身了?” 他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跑出门,却见院子里面,李衍正演练十大盘功,那方石槽被他丢在一旁。 沙里飞抬头看了眼天色,顿时抱怨道:“这大早晨的发什么神经,扰人清梦,练功练功,比你爹还疯…” 李衍白了一眼,“吃的就是刀口饭,不练功难道光练嘴皮子?” 沙里飞脸皮厚,哪在乎这点嘲讽,摇头晃脑道:“嗨,你别小看嘴皮子,用得好了,可抵百万兵!” 李衍缓缓收工,若有所思道:“沙老叔你多年来不曾突破,一是疏于习练,二是师爷去得早,没人帮伱搭手过劲。如今我已踏入暗劲,帮你搭手,说不定能突破。” “这…有机会?”沙里飞明显有些心动。 李衍正色道:“说不定就是窗户纸,一捅就破。” “好,来过过手!” 过手这玩意儿,就是放慢速度,互相拆招,在拳脚相交的时候,仔细体会暗劲之变化。 嘭!嘭! 没一会儿,沙里飞连续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不玩了!不玩了!” 沙里飞顿时揉着屁股大呼小叫。 就在这时,王道玄也推门走了出来,展了个懒腰,看气色已和常人相差无几。 “道长,你怎么样了?”沙里飞连忙询问。 王道玄有些不好意思,“想吃碗水盆羊肉。” 李衍乐了,“胃气盈盛,看来道长是彻底好了。” 沙里飞连忙拽上二人,“那还等什么,走走走…” …… 依旧是魏家老街,吴氏老店。 这里羊肉做得一绝,却并非什么高档酒楼,一排排的长凳旁蹲满了人,三教九流汇聚,什么人都有。 三人一边吃,一边听着旁边人闲聊。 “听说没,昨晚又干仗了。” “是黑老三他们吧,哼,平日里不干人事,周家倒了,有些东西自然要找他们讨回来!” “周家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清楚,但肯定是大事,没看到都尉司的人都来了么,听说所有在场的都被禁止向外透漏消息。” “张老爷子要接任神拳会长了吧?” “那是,听说本来弄得排场不小,长安那边也会有官员前来庆贺,但老爷子低调,说简单操办就行。” “看看人家,周蟠真是差远了,怪不得落个如此下场…” “这还不是最惨的,听说周蟠死后,周家就乱了,为争抢财产大打出手,周培德下狱问斩,周白和他那刁蛮母亲没人撑腰,被直接扔出了周家大门。” “啧啧,上个月还见他耀武扬威呢…” 听得众人谈话,李衍三人也不奇怪,继续埋头吃喝。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源头有变,随后波澜自起。 长安官场变动,传达到咸阳,周家与张家分出结果,下面跟着混饭吃的人,命运也会发生改变。 哗啦啦… 就在此时,街上跑过一大帮乞丐,个个惊慌失措,有的跌倒在地,要饭的破碗都碎了。 “别跑,都站住!” 几名如狼似虎的衙役紧随而至,挥舞手中水火棍,将乞丐们打得哭爹喊娘。 有人看不过去,高呼道:“差爷,出了啥事啊,这么大火气,何必为难这些苦命人?” “贼怂的,哪蹦出个你啊!” 满脸横肉的衙役扭头骂了一句,但见不少人义愤填膺,也没再继续骂,而是梗着脖子呵斥道:“你以为他们什么好东西?” “今早端了他们城里的窝子,发现不少被拐妇孺,都给糟践坏了,眼下那边正骂呢,还不赶紧去看看有没你家人?” “同知大人震怒,武骑尉樊大人已奉命前往乱葬岗,今日就会将那丐子窝给端了!” 话说的正义凛然,但众人显然不买账。 西行丐帮是个什么德行,这些走江湖的岂会不知道? 还有这些衙役,平日里没少收丐帮的孝敬,很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是一些人牙子的靠山。 现在却来他们面前装好人。 而且这些挨打的乞丐,大部分都是苦命人,被西行丐帮控制,收缴每日乞讨所得,连饭都吃不饱。 话虽如此,却也没人再多管闲事。 他们知道,衙门突然动手,肯定另有隐情。 在衙役轰着乞丐们离开后,沙里飞啧啧摇头道:“西行丐帮完了,看来是太玄正教出手,要在祭祀前扫清障碍。” 王道玄点头道:“敕封山神可是大事,乱葬岗那边若任由他们胡来,迟早弄出妖孽,有了山神镇守,那边今后就能清净许多。” 说着,起身道:“咱们走吧,去看看那位吴道友,为救贫道搭上了一条命,想起此事,贫道就坐立不安…” (本章完) 第84章 冷坛游师 第84章 冷坛游师 所谓义庄,乃是源于宋时风俗。 各地宗族之中,有的富,有的穷,富者便拿钱筹办义庄,里面不仅有祠堂、公田,甚至还有私塾先生教族里的贫苦孩子认字。 任何一个地方,有钱人筹办义庄,都是人人称赞的善举。 当然,维持这样规模义庄运行,费用也不少,随着家族衰落,很多义庄最后,只剩下一个作用,便是停放尸体。 尤其是咸阳这种大城,临近古渡口,南来北往商人众多,还有外地来讨生活的,难免有客死他乡者。 神州之人讲究落叶归根,这些人死后,往往被停放在义庄,等着同乡发善心,或族人到来运回家乡。 咸阳城义庄,便在城外西边。 这里古时曾是皇家狩猎场,因此地势宽阔,还有大片的山丘密林,以及一座药王庙。 通往义庄的道路,两侧皆是山林。 山林内也停着不少棺材,通常用砖石垒砌,弄个离地三寸的台子,又砌个圆形的遮罩,棺材就放在其中。 有的年代久远,砖石坍塌,长满青苔… 有的甚至没弄石台,只是用木架子垫起,早已腐朽坍塌,就连棺木都已破裂变黑… 见李衍二人张望,王道玄解释道:“这叫浮厝,按丧葬之礼,棺椁未入土时不可落地。有时子孙来不及破土,或客死他乡,就要先浮厝处理。” 沙里飞啧啧道:“看来这些都是无人搭理,生前犯穷,死后也无法入土为安,真是的…” “也不止是穷。” 王道玄摇头道:“有不少富贵人家也这样。” 李衍皱眉,“为啥?” 王道玄哑然失笑,“想找个满意的风水宝地,葬下先人福荫子孙呗,但上好的宝地难寻,所以不少富贵人家的棺椁,放了十几年都没安葬。” “造孽啊!”沙里飞骂道:“这些个不孝子,为了富贵,让长辈风吹日晒,没法入土为安,也不怕遭报应!” 王道玄也有些无奈,“此事朝廷屡禁不止,皆因朝堂贵胄如此,富贵人家效仿,就连平民百姓也跟风。” 听得他讲述,二人纷纷询问。 “道长,风水真有用么?” “自然是有用,葬于灵脉宝穴,罡气笼罩,后辈子孙也得福运,但每一代血脉稀薄,效果也就差一些,即便上好的宝穴,也不过能福泽三代。” “然百年时光,足以造就一个家族繁华,因此不少风水地师走遍大江南北,只要找到一处好穴,便可卖出个好价钱。” “但这些,终究是小势!” “你看那些个皇族世家,哪一个不是耗费大量人力钱财,寻找上好宝穴,但红尘人道大势下,皆为过眼云烟。” “还有那周家,周猴子母亲死后,也曾费重金,从赣州找了江相派高手,找到一处吉穴,当时风光大葬,距现在也不过两三年。” “德不配位,再好的风水也没用…” 三人边聊边走,很快靠近了义庄。 毕竟是咸阳义庄,占地面积着实不小,但因年代久远,因此显得有些破旧,甚至一些土墙都坍塌了半截。 李衍也是学了乖,只要靠近这些地方,必定先掐着阳诀,运转嗅觉神通,看有没有异样。 霎时间,各种味道涌入鼻腔。 李衍脸色难看,差点被呛的翻个跟头。 不同年代腐尸所散发的味道,着实令他难以忍受。 王道玄见状,笑道:“咸阳义庄常年有人看守,城隍庙也会定期派人前来操办法事,清理污秽阴煞之气,不会有什么邪物作祟。” “但一些偏远区域的义庄,那是经常出现怪事,看守者也必须是玄门中人,才能压得住…” 说话间,几人已进入义庄。 因为李衍特意吩咐,沙里飞银钱也给的足,所以吴老四的灵柩也被照料的很好,单独存放,并没受到风吹日晒。 王道玄路上买了些贡品,三人挨个上香后,又和看守义庄的老头定了迁棺时间,这才离开。 刚出门,李衍就发现不对。 他猛然扭头,只见左侧密林深处,一个浑身血衣,被锁链穿透的人缓缓抬手,指向一个区域。 和那晚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他一个激灵,伸手握刀,同时掐住阳诀。 然而,什么异常的味道也没闻到。 一眨眼,那道人影又消失不见。 “怎么了?” 沙里飞见状,连忙询问。 李衍脸色难看,“我好像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随后,将昨晚梦境和今日所见讲述了一番。 “肯定眼了!”沙里飞摇头道:“我和道长什么都没看到,再说你也没闻到什么。” “不对。” 王道玄则眉头一皱,“你说的这情况,我看过典籍中曾有记载。” “应该是冷坛游师!” ………… “呐,就在这里。” 回到问道馆,王道玄翻了半天,才从一本残缺的古册中,找到一页,指给李衍看。 只见上面写着:大兴之际,金帐狼国南侵。余梦中见先师,白昼亦复如此,惶恐不已。后得游方道士指引,方知冷坛游师之说,入终南山,于洞窟寻得冷坛,供奉陈天君,承西玄之脉… 王道玄耐心解释道:“这本是我西玄一脉记载,可惜不全,后来我又向青阳子前辈请教,方知冷坛游师之说。” “伱也见过冷坛猖兵,冷坛游师有点类似,一些术法高深之人死时,因为没弟子延续法脉香火,便做法化为游神,只为寻找继承法脉之人。” “这东西也叫仙缘,唐末世道混乱,魔涨道消,不少法脉因此断绝,因此冷坛游师活动也最为频繁,一些传入民间,便有了仙人梦中传道的故事…” 李衍眉头微皱,“可有危害?” 王道玄若有所思道:“听青阳子前辈所说,碰到这种情况,只需按指示前往冷坛即可,若不愿继承,就代表这个法脉福缘彻底断绝,对方也不会再纠缠。” “而且这东西,往往要看缘分,你之前可否遇到了什么怪事?” “岂止是怪啊…” 李衍叹了口气,抬起掌心的勾牒印记,将当时洞中情况和罗明子的告诫讲述了一番。 “如此正好。” 王道玄沉声道:“罗明子不是说要先弄清来由么,或许跟着冷坛游师,就能找到根源!” …… 随后的几日,那冷坛游师又经常出现。 李衍不胜其烦,但也摸清了规律。 对方偶尔会于梦中现身,只需存神便可避免,但大白天出现,无论在什么地方,都统统指向南方。 而那里,正是秦岭所在! 好在正如王道玄所说,对方除了偶尔出现指路,便再没其他动作,李衍慢慢习惯后,也不再担忧。 当然,计划也多了一项。 送吴老四归乡后,便先进入秦岭。 毕竟是个机缘,若更合适他,那么建楼观的时候,就有了更好的选择。 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九月九。 重阳日,九九归真,一元肇始,大吉。 自上古之时,这一天,民间就有登高祈福、拜神祭祖及饮宴祈寿等习俗,某些地方还会举行丰收祭天仪式。 今日是和罗明子约好的时间,前往乱葬岗观礼敕封山神,因此他们都早早起床准备。 天未亮,便有人敲门作响。 李衍开门一看,正是邻居刘阿婆。 她挎着竹篮,里面放着十几枚柿子,滋粑糕,还有一小瓶酒,摆放整齐,煞是好看。 “李小哥,重阳日,你们怕是什么都没准备吧。”刘阿婆笑着将篮子递过来,“自家做的,尝尝。” “阿婆您太客气了。” 李衍还没说话,沙里飞就一把抢了过来,抓起个滋粑就往嘴里塞,还嘟囔道:“好吃,阿婆您手艺不错。” “吃,吃你个倒霉鬼!” 刘阿婆立刻变了脸色。 沙里飞则嘿嘿一笑,连忙从屋里拎了只荷叶打包的烧鸡,“阿婆您消气,祝您安康。” 刘阿婆接过烧鸡,脸色稍缓,又看了看他们,“穿这么整齐,是要登高吗?” 说着,便匆匆返回家,拿了三根茱萸枝,绿叶翠绿,红珠似火,递给李衍道:“都是大男人,什么都不懂,登高怎能不插茱萸,家里,没个女人还真不行。” “那是那是。” 沙里飞应付了一句,“刘阿婆,我们赶时间,就先走了!” 说罢,就带着李衍和王道玄匆匆关门离开。 “哎哎!” 刘阿婆拦不住,气得直跺脚,“坏心眼的大光头!” 李衍三人策马离了咸阳城门,沙里飞才笑道:“方才那种礼,是娘家给姑爷才会送,刘阿婆怕是想招你为婿。” 李衍懵逼,看着笑而不语的王道玄,又想起刘阿婆女儿那模样,额头冒出冷汗,拱手道:“多谢沙老叔救我。” “知道就好!” 沙里飞哈哈一笑,将刘阿婆送的茱萸枝分出,各自插在领口,策马向着乱葬岗而去…… (本章完) 第85章 乱葬岗下 第85章 乱葬岗下 “站住!” 距乱葬岗还有十里,三人便被拦下。 却是一队士兵在路口设了卡,远处平原草地间,还有骑兵牵着獒犬在巡逻。 沙里飞连忙下马,嬉笑着抱拳道:“这位兵爷,咱们是受了城隍庙执法堂罗道长邀请,前往观礼,还望行个方便。” “城隍庙…” 拦路的士兵满脸狐疑,“可有通行手令?” 沙里飞一懵,看向后方,李衍则摇了摇头。 罗明子只是口头邀请,回来后便忙得一塌糊涂,李衍前往城隍庙想询问冷坛游师一事,也没找到人,哪来的什么手令。 “没有?” 那为首的士兵顿时变了脸色,呵斥道:“武骑尉樊大人有令,今日乱葬岗戒严,以防有江湖宵小潜入作祟。” “你们几个一看就不像好人,识相点便速速离去!” 今日重阳日,他本向上官央求,回家看望老父,却被这临时调令打乱计划,心中本就不爽,说话自然也难听。 沙里飞依旧是笑脸相迎,偷偷取出一串铜钱,低声道:“这位兵爷行个方便,你若不信,派人问一下…” “闭上你的狗嘴!” 为首的士兵立刻变了脸色,端起手中长枪,“都给我下马,拦住他们,定是江湖匪类!” 话音刚落,远处一队骑兵便策马而来,远远地弯弓搭箭,锋锐箭矢瞄准三人。 李衍看到,顿时眉头一皱。 这些士兵都是来自咸阳地方卫所,归长安都指挥使司管辖,即便平日训练严苛,也比不上百战老兵。 就像眼前这小旗,看模样尚未踏入暗劲,即便有周围同僚相助,也拦不住他。 但与军队动手,事后想不逃亡都不行。 更麻烦的是,这些士兵已经上了头,若被他们拿住,少不了要吃一顿鞭子,碰到心眼坏的,连身上钱财都会被收走。 李衍刚要说话,忽然心中一动,看向后方。 “住手!” 马蹄声响起,一队骑士呼啸而来。 来者共有七人,皆身着黑色锦服,前胸后背以银线绣出睚眦与狴犴,各个气息深沉,骑术精湛。 都尉司? 李衍眼睛微眯,认出了这身衣衫。 都尉司和锦衣卫差不多,行事狠辣,肆无忌惮,在江湖上名声着实不好,春典中谓之“鹰犬、黑犬”。 更让他吃惊的,领头之人,赫然是关万彻。 他不咸阳捕头么,啥时候加入了都尉司? 李衍忽然想起,当时关万彻已查到周蟠坑害父亲证据,却并口不言,交给他去捅出。 行为古怪,这家伙绝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就在李衍思索间,关万彻已策马而来,先是取下腰牌一亮,这才冷声道:“出了什么事?” 为首的士兵连忙抱拳,“总旗大人,这几人鬼鬼祟祟,我们正要将其拿下!” 沙里飞见到关万彻,顿时松了口气,嬉皮笑脸抱拳道:“关大人升官了,恭喜啊,我们是受了城隍庙罗道长相邀,前去观礼。” “观礼?” 关万彻一声冷哼,本要说什么,却硬生生忍住,沉声道:“这几人确实与城隍庙有关,我带他们去见人,若有谎言,亲自拿下给伱。” “是,大人!” 那士兵虽说不甘,但也只能命人拉开拒马。 道路让开后,关万彻也没理会几人,带着几名属下当先策马离开。 李衍三人面面相觑,一抖缰绳,紧随其后。 十里的距离,着实算不上什么。 策马骑行没多久,便到了乱葬岗山下。 这里原本是一大片空地,周围有散落密林。 而如今,周围密林皆已清空,中央搭起一座三层法坛,呈正方形,红木为柱,上有旌、节、幡整齐排列,画着八卦、太极、北斗七星,甚至还有一幅幅巨大黄符垂下。 看上去里胡哨,但李衍和王道玄却都屏住了呼吸。 王道玄是内行,心中不断与所学相印证。 李衍是外行,但神通却让他感受到不同。 那坛场所在之处,浓郁香火味盘旋,下勾地脉,上接苍穹,好似凭空出现一座宫观,肃穆压抑气息扑面而来。 仅是站在这里,他便觉得呼吸有些不畅。 三人之中,最轻松的反倒是沙里飞。 所谓无知者无畏,他只感觉到这里空气分外清新,加上正值重阳日,摆弄着手中茱萸枝,竟真的有种郊游的感觉。 李衍深深吸了口气,“这便是坛场?” “嗯。” 王道玄沉声道:“贫道用的那法坛,顶多是起了小‘势’,而太玄正教这坛场已然成‘局’,诸多百年法器供奉,仅这坛城,就是其他法脉几代积累。” “而这,只是咸阳一地城隍庙啊…” 王道玄感慨摇头,眼中满是羡慕。 李衍面色平静,并不意外。 太玄正教道统,自汉时流传至今,虽在一次次红尘王朝更迭中,也历经过不少劫难,但香火始终不曾中断。 历朝皇族皆封其国教,岂是等闲。 坛场周围,按八卦方位设有一座座帐篷,不少道人走来走去,有的焚香,有的清扫,还有一些在坛旁敲磬诵经,显得十分忙碌。 这些都是刚入门的道童,显然在做准备工作。 就在二人说话时,左侧帐篷内已走出一名道人,玄衣八方冠,身背长剑,正是罗明子。 他急匆匆走来,见面便苦笑道:“这些天忙昏了头,没料到朝廷兵马封锁了要道,让几位受委屈了。” “正事要紧,还要多谢前辈让我等观礼。”李衍连忙拱手客套。 罗明子旁边,还跟着一名都尉司的人,见状抱拳沉声道:“道长,既是误会,我这就回去禀告。” 却是关万彻派来核实的人员。 见其转身要走,李衍心中一动,拉过沙里飞耳语几句,让他跟了上去。 李衍在土匪山寨中,得知了古水村惨案经过,且答应赵统领临终遗愿,自然不会食言。 不过回来后便是各种蛮烦,因此没机会报官。 关万彻几次出手相助,又刚进入都尉司,正好用这个消息还其人情。 罗明子见状也没理会,抬手笑道:“咱们走吧,我已和青阳子师伯说了你的事,他很感兴趣,或许有办法。” 李衍眼睛一亮,“多谢前辈。” 说罢,便跟着罗明子向一座大帐走去。 ………… “唉,这位官爷走慢点嘛…” 沙里飞紧随着那名都尉司校尉。 “有什么事?” 校尉转身询问,眼神阴郁。 他们都尉司职责之一,便是监察江湖。 所谓官匪不同路,沙里飞虽不是土匪,但显然这校尉对他们这些江湖中人没什么好感。 沙里飞也不在意,嬉笑道:“这位官爷何必那么大火气,咱可是有个天大的功劳,要送给关大人。” 都尉司校尉眼睛微眯,冷哼道:“那跟着吧。” 说罢,转身便走。 沙里飞跟着他一路快走,没多久便来到一处小土丘下。 只见土丘上有几人策马而立,挥手间,巨大的鹰隼呼啸而起,争抢他们抛出的肉块,随后振翅而飞。 关万彻便在其中。 沙里飞看得一阵眼热。 他听说过这东西,大宣朝自立朝起,便搜罗天下奇人异士,有擅于驯鹰者,将这门手艺传给了都尉司。 借助朝廷庞大人力物力,都尉司将驯鹰的手段发扬光大,既有可扑杀猛兽的金雕,也有速度极快、擅于侦查的游隼,包括猎犬,同样种类繁多。 所以,都尉司又被江湖中人称为“鹰犬”。 但话虽如此,这猛禽对男人的吸引力可不是盖的。 沙里飞脑瓜子一转,便想用消息换一只鹰,但想起李衍吩咐,还有都尉司的凶名,还是将这个念头打消。 “你有何事?” 关万彻淡淡瞥了一眼。 他和李虎曾是兄弟,自然知晓对方这个不成器的师弟,从来就不怎么瞧得上眼,更没有交情。 沙里飞嬉笑道:“大人,还是借一步说话为好。” 关万彻一听,又看到旁边那独眼男子,脸色立刻变得不好,“关某行事坦荡,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说!” 都尉司什么地方,他刚加入,岂会落人话柄。 沙里飞本是好意,却莫名其妙挨了句训斥,心中也有气,心道你这瓜怂,也不怕功劳被别人抢了。 既如此,事后别后悔便是! 反正传达到消息,就是还了人情。 想到这儿,他也不隐瞒,将古水村的事、土匪山寨的事,还有鸡冠蛇和那神秘术士,全都说了一遍。 此话一出,在场都尉司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独眼男子缓缓策马转身,阴沉道:“可有虚言?” “句句是真!” 沙里飞抱拳道:“这种事,咱哪敢胡说,本不想招惹是非,全为还关大人人情前来。” 事实上,他当众说完便有些后悔,毕竟关万彻已经高升,说不定将来还要用到,因此来了这句找补。 独眼男子点头道:“赏!”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手下从腰间摘下一个袋子,嗖得一声扔到沙里飞脚下,袋子口裂开,里面全是雪白银。 沙里飞眉毛一挑,“人情道义,千金不卖!” 独眼男子目露赞赏,点头道:“不错,是条好汉,奉劝你们一句,此事回去便当做不知,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沙里飞抱了抱拳,转身便走。 走到一半,他便摸着胸口,满脸哭丧,暗道:心疼死爷爷了,瓜怂的,装个好汉太贵,以后不装了… 在他走后,独眼男子眼神又恢复平静: “万彻,你怎么看?” 关万彻抱拳道:“这些人,怕是弥勒余孽!” 独眼男子点了点头,沉声道:“和我想的一样,驱使鸡冠蛇那人叫独孤乾,有个诨号叫墓蛇,是弥勒六十四香主之一,多年前逃过围剿,如今看来已道行大进。” “弥勒余孽历代围剿,总会死灰复燃,如春风野草杀之不尽,神州各地皆有其踪迹,算不上什么威胁。” 说着,叹了口气,“此事真正的麻烦,在京城!” (本章完) 第86章 设坛封神 第86章 设坛封神 “京城?” 关万彻眼中幽芒一闪,却低头抱拳,“卑职鲁钝,不明白常大人之意。” 独眼男子名叫常煊,乃都尉司长安卫所百户。 大宣朝都尉司规模庞大,除了京城总部,在各个州府,都设有卫所,每个卫所设三名千户,每个千户手下有十名百户。 百户麾下两名总旗,一个总旗管五名小旗,一个小旗则指挥十个手下。 关万彻上来便是总旗,可见常煊对他的看重。 面对关万彻的询问,常煊淡淡一瞥,“是听不懂,还是装糊涂?” 关万彻眼皮一抽,额头顿时渗出冷汗。 谁知常煊却并不生气,反倒点头叹道:“装糊涂好啊,若你是个愣头青,本官还不敢把你放在身边。” “别人都看咱们都尉司威风,但个中滋味,你今后便会明白,朝堂凶险,进一步难上加难,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昔日平阳王谋反,满门抄斩,那福安公主不过一闺中女流,陆太监也是个蠢货,能平安逃离京城,若没人相助,说出去都是笑话!” “京城一道命令,竟能调动两州土匪,跑来关中抢东西屠村灭口,还瞒过了咱们眼线,是谁在布局?” “李大人献上新式火药配方,皇上严令保密,弥勒教却能得到消息,还潜入府衙盗取…” “长安卫所,千疮百孔啊!” 关万彻听得对方分析,只觉满身寒意,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大人,那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常煊笑了,独眼中满是阴冷,“我就说呢,这么大的案子,一个个躲得比谁都快,全都甩给本官。” “若没这个消息,本官怕是会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当了替罪羊,但既然知道了,就有的是手段。” “富贵便在眼前,后退就是绝路。” “诸位,可敢陪本官赌一把!” “愿听大人吩咐!” ………… “师伯,这位便是李居士。” “见过青阳子前辈。” 大帐内,罗明子为双方进行介绍。 王道玄本就和青阳子相熟,经常上门请教。 青阳子见其向道之心坚韧,虽与太玄正教无缘,却也十分欣赏,悉心指点。 而李衍,则是头一次见这位咸阳庙祝。 只见其天庭饱满,面容慈祥,长须白眉,李衍心中忍不住暗赞,好一个仙风道骨模样。 “哦,居士好面相。” 青阳子看着李衍,抚须微笑点头。 李衍一愣,“前辈说笑了。” 青阳子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开口道:“那勾牒印记,可否给贫道看看?” 李衍连忙上前,伸出左掌。 他从王道玄口中得知,这位青阳子是高道之士,若非其帮忙说情,王道玄还没机会前往太白山建楼观。 青阳子仔细看了几眼,抚须点头道:“没错,正是阴司勾牒,道友好福缘啊。” 李衍哑然,摇头道:“前辈说笑了,我并非过阴人,得了这差事,一旦完不成,便小命难保,何来福缘。” “缘分到了,福祸只在一念间。” 青阳子抚须笑道:“过阴人擅于沟通阴魂,因此得勾牒机缘者多,一旦有了此物,过阴之时,危险便会减少许多,还能作法召阴司兵马,威力不凡。” “玄门中人参真悟道,每日早晚课焚香诵经,不敢有丝毫懈怠,但能通神者却少之又少,招养兵马更是耗时耗力。” “这不是福缘,是什么?” “至于道路,过阴人并非唯一,晋时有人得勾牒梦入洞天,遍览桃源盛景,唐时有宰相得勾牒斩妖龙,宋时有名臣得勾牒审阴阳,居士迟早也会找到自己的道。” 李衍若有所思道:“晚辈最近还遇到一件事…” 说着,将冷坛游师之事讲述了一遍。 青阳子听罢,沉思了一下,笑道:“无妨,既是游师,又与勾牒有关,顺其自然便是。” “我太玄正教有令,不得干预阴司幽冥之事,对此了解不深,顺着指引,或许就能开启机缘。” “多谢前辈指点。” 连青阳子都这么说,李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计划。 一番交谈后,青阳子便率人离了帐篷。 他刚离开,罗明子便带了几名道人进入帐中,手里还端着几盘瓜果糕点,点头道:“几位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一下,今日可没斋饭。” 沙里飞有些懵逼,“这…这是贡品吧?” “哈哈哈!” 一名脸蛋圆圆的年轻道人,直接拈起一块冷糕扔进嘴里,嘟囔道:“放心吃吧,师祖可没那么小气,大不了我设坛上奏,喊弟子肚子饿。” 罗明子也笑道:“没事,有些东西心诚即可,无需拘泥于规矩,但一些山野小庙,宗祠阴神,可没那么大方,可别乱吃人家贡品。” 既然人家都放话了,李衍三人自然不会客气。 太玄正教的贡品,做得十分精致,尤其是一种五色果子,乃是唐时流传至今的手艺,能做出来者少之又少。 这是一种半透明状的面食,有五种颜色,包裹五种不同馅料,象征五行。 滋味且不说,但这手艺就难得一见。 沙里飞狼吞虎咽塞了几个,见执法堂道人们好相处,顿时笑道:“几位道长,待事情结束了,我老沙请客,咱们去庆丰楼。” “今日重九,不喝菊酒吃螃蟹怎么行!” 太玄正教不忌酒肉荤腥,除了“牛肉、乌鱼、鸿雁、狗肉”,什么都能吃。 毕竟是玄门执法堂,他们以后也接关于玄门的活,因此沙里飞想趁机打好关系。 “改天再说吧。” 罗明子摇头道:“敕封山神的科仪法事,从巳时开始,一直到过了午时,才会结束。” “科仪结束,这乱葬岗山神便会归位,到时建庙香火供奉,这满山孤魂野鬼也能安稳,接下来还好连续做法事超度阴魂,怕是要忙许久。” 王道玄正色拱手,“此举功德无量。” 罗明子平静道:“平衡阴阳,护佑一方,本就是我太玄正教职责,道友过誉了。” 说着,面色变得凝重,“但我们此举,却是让一些江湖匪类丢了机缘,其中不乏奇人异士。” “虽说武骑尉樊大人已派兵赶走了西行乞丐,又派人在外设卡,但这些人必想方设法潜入山中夺宝。” “都尉司的常百户带了一百人,再加上我执法堂三十位师兄弟,任务便是在科仪进行时,将这些人统统赶走。” “为免发生误会,几位就待在此地别跑。” “对了,伱们要送亡人归乡?” “没错,是那位过阴人前辈遗愿…” 几人吃着东西闲聊,不时有道人来回替班。 不知不觉,便已临近巳时(09时至11时)。 咻! 远处,几道响箭忽然冲天而起。 一名圆脸道人立刻起身,捏动阳诀,耳朵一动一动,“有人闯山,都尉司正在追杀!” 罗明子眉头微蹙,“看来还是不死心,我们走!” 说罢,便带着一众师兄弟迅速离开。 帐篷内,李衍三人面面相觑。 “要不要去搭把手?” “算了,那么多高手,有人能闯进来才怪…” 三人商议了一下,也离开帐篷,向着法坛走去。 此时已到巳时,科仪正式开启。 道童们焚香诵经,还有一队鼓乐手,击鼓敲磬,吹笙敲木鱼,场面热闹中带着一丝肃穆。 以青阳子为首的几名老道,已换了庄重法袍,手端笏板,好似上殿朝贡一般,缓缓登上法坛。 坛场之上,高悬青铜照妖镜。 坛场外围,十二名执法堂弟子持剑而立,罗明子离开后,他们便要为坛场护法。 王道玄在旁边低声介绍道:“我对太玄正教科仪不太了解,但也大约知道,他们有三十真坛,六十真靖。” “‘坛’是法事科仪之所,‘靖’则是修行之地,无论哪种,都可自成局势,其他法脉同样如此。” “看这模样,应该是敕真通妙坛,专用于敕封地祇…” 李衍在旁听罢,心中也略有所悟。 这个世界没有灵气,却有罡与煞,这二者都有点像利用罡煞的阵法,不过一个是作法,一个是修行。 若顺利建楼观,再得传承,说不定也会有相应法门… 就在李衍思索时,忽然抽了抽鼻子,满脸狐疑看向周围。 他好像…闻到了火药的味道! (本章完) 第87章 上架感言 第87章 上架感言 哇呀呀呀! 俺老张又要上架了! 这次新书,可有那么点不同。 要问有什么不一样? 列位客官,听我给你吹! 话说自三皇五帝……串词了,重来! 先卖个惨吧。 三十五岁,有些作者已经财富自由,早早退休,有些也已闯出了名堂,但这一年,老张我才开始入行… 四十一岁,上有老下有小,人生压力最大的时刻,虽挣了些钱,能养家糊口,没让当初说我是疯子的人看笑话… 但说实话,也没写出什么名堂。 而且更大的问题,出现了。 即便我在许多同龄人中属于另类,总在追寻新事物,新思维,但因年龄而产生的代沟,不可避免。 有很多火书,我已逐渐看不懂。 有很多流行的爽点,我更是一头雾水。 也有很多老读者,逐渐不再看书。 我知道,时代变了… 这是一种恐惧感,如果我再跟着所谓潮流走,就像极了一个老逼登,舔着脸皮凑到年轻人身旁想要尬聊,结果弄得大家都尴尬。 所以,我要做出改变。 旧时江湖说书艺人,撂地画锅,平地抠饼,必须要有一手绝活,才能混口饭吃,不被饿死。 那么,我要写什么呢? 故事! 当然是回归故事! 上本书成绩一般,还不够大精品,于是结束时,我便开始回忆,挖掘自己心里最深处的印象。 我的故事,来源于什么? 是小时候夏日炎炎,竹凉席上的那本《岳飞传》… 是傍晚村口大树乘凉时,老人口中的乡野怪谈… 是收音机里,几位老先生的评书… 更是年少时,小说里江湖的光怪陆离… 于是,选定了国术与民俗的结合。 为了准备新书,我购买的各种参考书,放满了一书架。 我曾前往泰山脚下,向一位有趣的正一道长请教… 我曾在按摩店,向一位家里开出马堂口的大姐请教… 我曾前往沧州,追寻老江湖的典故… 我曾在大运河博物馆,找到了漕帮手稿… 做这一切,只为新书有点不一样的东西。 诚惶诚恐,又满怀期待。 说实话,开书前我的目标,是能有一千首订,认认真真些个几百万字大长篇,不追求初期什么爆点,爽点,只求一个完整的故事。 对得起大家伙,也对得起自己。 现在,新书收藏五万,追读五千,或许有首订精品的希望,已经大大出乎意料。 感谢大家的支持。 闲言少叙,咱们上干货。 本书明天上架。 时间在中午十二点,或许因vip章节更新问题,会迟个几分钟。 上架五更,四千字章节,两万字。 上架后还是每天十点更新。 会尽量日万三更。 啪! 诸位,咱们江湖走起。 ———— 人在江湖,朋友多,所以必须献祭一波! 《仙笼》,作者:布谷聊。修真受箓,服食登仙。万订仙侠好书,两百五十万字,已肥可宰,现稳定日更六千中。 《紫霄道主》,作者:妖僧无缺。二百万字已肥,可以开宰! 《灵章》,作者:寻春续昼。简介:岳含章神游一界,聚敛孤魂野魄,推演重重妙法,登临超凡之巅!热血高武玄幻! 《巫师!》,作者:田隶。穿越异界,成为一名没落的贵族领主,在熟练度面板的帮助下,从祖传的骑士呼吸法开始肝经验,一步步追寻巫师的足迹,展开一段光怪陆离的神秘之旅。 《华娱:从找前女友们化缘开始》,作者:扶贫慈善先锋。每当提及甄杰诚这个名字,北影的男生们总是恨的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感叹一句,“唉,又是羡慕杰诚的一天。” 《原来我才是那年兽》作者:吃不堡。【民俗】【全新设定】年兽祸乱于世,为抵抗年兽,鞭炮匠、戏彩师、官将首、神游寻境……等等繁多职业应运而生,它们被称之为‘守岁人’ 《无敌从我看见boss血条开始》,作者:我也很绝望。推荐语:当boss亮出血条的时候,这个游戏性质已经改变了! 《决战天道之巅》,作者:龙鳞凤龟。金盆洗手,闵柔、骆冰、黄蓉三美同框;襄阳城外,萧峰、郭靖、洪七公共赴国难;水月洞天,九叔、马小玲、石坚同开天眼;无限穿越,赵昊要看萧峰牧马放羊,看梁山造反成功,看刘备再造大汉…… 《文明熄灭之后》,作者:凤凰喘气。灾厄过后,世界重启,悬于天际的浮空之城,保留着文明的火种,运用着残存的科技和十二登神长阶的神秘,在这个重启之后的世界中生存探索,追寻那至高的顶点,和曾经的隐秘。 (本章完) 第88章 声东击西 第88章 声东击西 没错,确实是火药! 李衍一个激灵,后颈汗毛倒竖。 陈法傀用火药包威胁、周蟠亡于新式火器,自从经历了这两件事,李衍便对火药分外注意。 功夫要苦练,术法要勤修,但火药武器却是人人能用,一个不小心,便会身陨道消。 好在他鼻子足够灵敏。 很快,李衍便发现目标。 坛场附近,除了太玄正教的人,还有一些厮养卒。 所谓厮养卒,说白了就是后勤杂兵,他们不擅战斗,包揽喂马、砍柴、做饭、挖沟等杂活。 建坛场要平整周围土地,还需砍掉一些树木,城隍庙人手不够,因此从衙门请了这些人干。 科仪开始,有的厮养卒面带恭敬,肃穆而立,有的甚至直接跪下,烧香叩拜,蹭个机会给家人祈福。 唯有一人,推着木板车缓缓靠近。 那人体型粗壮,满脸胡茬,看上去憨头憨脑,木轮车上,也都是些渣土干草。 但李衍却隐约闻到,火药味正是从土中传出。 捏动阳诀细闻,果然更加清晰。 那汉子也是警觉,发现李衍看向他,立刻加快速度,眼神也变得阴沉凶狠。 “有人捣乱!” 李衍一声低喝,纵身直冲而出。 同时,他已弯腰捡起地上几块石头,以飞蝗石手法打出。 方才他已经听到,太玄正教敕封山神乃是一件善举,况且刚得了人家指点,自然要出手相助。 但那可是火药! 为免意外,他只得打出飞蝗石。 嗖嗖嗖! 三枚石头朝着那汉子脑门飞去。 那汉子也是身手不凡,扭身一侧,脑袋左晃右闪,便轻松躲过飞蝗石。 同时,他也不再伪装,手中火石在木板车上一磕,便有火星迸射,引燃一些干草。 上面还淋有火油,火势瞬间扩大。 “去你爷爷的!” 他双臂发力,一声大喝,燃火的木车便滚向祭坛。 与此同时,几名执法堂道人也已拔剑冲出。 “小心,是火药!” 李衍连忙出声提醒。 然而,那些道人虽目露震惊,却脚步不停。 他们镇守坛场,不会因危险而退却。 其中有两人,脚下暗劲勃发,身子便飞射而出,大袖翻飞,空中一个转身,同时踢中木板车。 哗啦啦! 木板车顿时倒飞而出。 但车上的土石碎渣也随之散落,掉下几个炸药包。 炸药包上,火绳已燃到尽头。 轰! 一声巨响,销烟弥漫。 同时,空中咻咻声不断。 李衍面色一变,直接翻身趴在地上。 却是那炸药包内还塞了不少暗器,爆炸一起,暗器便如天女散四溅。 距离最近的执法堂道人们首当其冲。 他们功夫了得,手中长剑挥舞挡下一些,但暗器太过密集,当即便有人中招,一声闷哼。 “哎呦,你个贼怂!” 同时,沙里飞也是一声惨叫。 他们离得远,李衍一声提醒后,沙里飞当即抓住王道玄扑倒在地,但屁股上还是中了一记飞镖。 那几名执法堂的道人,也纷纷拔出身上暗器。 对他们来说,没打中要害,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有人取出暗器后,轻轻一闻,当场变了脸色。 “有毒!” 与此同时,那汉子转身就跑。 炸药包中还不知掺杂了什么,烟雾四起,并且带着刺鼻的味道,正好形成遮掩。 那汉子的身影,立刻消失于雾中。 李衍听到有毒,二话不说,直接翻身紧追。 锵! 他拔刀一横,几步狂奔后,忽然双腿暗劲勃发,蹭的一声跃起,挥刀劈下。 这一招,却是从周家身上学到。 红拳同样以身法灵活见长,他这一窜,在暗劲强大力道下,直接越出六米,同时施展关中快刀,如夺命追魂般劈下。 拥有嗅觉神通,夜战也和白昼差不多。 些许烟雾,对他来说如同无物。 那汉子身法不快,眼见后方利刃劈来,连忙扭身,双手交插护住脑袋。 叮! 一声脆响,李衍眉头微皱。 他的功力终究不行,双腿使用暗劲,一口气腾空,手上的劲道就差了许多。 但关中快刀,本就不靠力气取胜。 即便化劲也是血肉之躯,砍上一刀照样流血。 然而,对方手腕上竟多了铁器。 关山刀子已将其双手袖子割破,露出一连串铜环。 李衍眼睛微眯,“铁线拳?” 爆炸声响,远处已有马蹄声响起。 执法堂的道人们猝不及防,中了毒镖,但都尉司还有近百人马外围防守。 那汉子看着持刀而立的李衍,心知不击退此人,便再无机会逃走,于是一声冷哼,挥拳击来。 铁线拳属洪拳体系,南方盛行,讲究硬桥硬马,以十二桥手为经纬,阴阳并用,以气透劲,威力不凡。 这汉子身形强壮,手上九连铜环,同样是暗劲好手,虽未达到巅峰,却比李衍深厚许多。 呼!呼!呼! 其拳路刚猛,连环进手,一招一式,皆有风声呼啸,再加上铁线拳独有的七情吐纳声,威力着实惊人。 李衍只觉好似遇到兵家悍将,双拳如锤,连绵不绝,逼得他连连后退。 对方进招之间并不快,甚至有些破绽。 然而,李衍只是闪躲,并未着急出刀。 他父亲曾提到过,别看铁线拳威猛,却是守强于攻,擅长反弱为强。 这些招式全是桥手,所谓“有桥桥上过,无桥问有桥”,那些破绽全是陷阱,实则对方是疾而不乱,徐而不弛。 况且这汉子还用了铁线拳,这玩意儿用得好,抖手之间,便能应用铁环缝隙,锁住兵器。 只要他出招,便会被对方抓着机会,来一记狠的。 他只需拖住对方即可,拼那命干啥。、 “狡猾的小鬼!” 眼见李衍不上当,汉子啐了一口,扭头就跑。 “呦,拳这么硬,跑什么?” 李衍嗤笑一声,再次进步出刀。 他身法凌厉,关中快刀又以速度见长,呼吸之间,刀刃已递向对方后脑窝。 但这汉子似乎早有准备,身子同时一扭,双拳上抬,便是一击虎潜踪,铁环叮当,直接锁住了李衍的刀。 却是他见李衍闪躲,便佯装逃跑诱敌。 这下锁住兵器,便可进招杀人。 然而,他却低估了李衍。 李衍功力或许稍差,但心眼却更多。 这一刀砍出,早料到对方要干什么,直接松手放刀,侧身换膀,一记侧踹。 嘭! 这一脚暗劲勃发,那汉子被直接踹飞。 他倒在地上,一声闷哼,嘴角已渗出鲜血。 这便是武者争斗,生死成败只在一线之间。 李衍功力稍弱,但心思灵敏,招式狠辣,再加上对方急于逃跑,因此落入下风。 嗖! 就在这时,荡飞的关山刀子才翻转落下。 李衍看也不看,顺手接住,收刀回鞘。 他这一脚暗劲刚猛,对方脏腑受创,根本逃不远,况且已没了机会。 果然,远处马蹄声响起。 嗖!嗖! 两只狼牙利箭呼啸而来。 噗噗两声,血四溅,竟直接钉入那汉子双腿。 李衍眉头微皱,却没说什么。 来的是都尉司,这便是他们风格,为防敌人逃跑,先废了双腿再说,至于对方会不会留下残疾,全不在考虑当中。 那汉子也是硬气,虽忍不住惨叫一声,但随后便咬紧牙关,闭上眼睛,一幅等死模样。 忽律律! 战马嘶鸣,几人下马阔步而来。 为首者,正是都尉司百户常煊,他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平静道:“拖下去拷问,拉远点,别扰了各位道长。” “且慢!” 就在这时,一道人快步跑来,却是方才执法堂的人,他面色阴沉道:“暗器上有毒,非常猛烈。” 话音未落,便蹲下在那汉子身上摸索。 “别费事了,我没解药。” 汉子疼得满头冒汗,嘴唇发白,却嘿嘿冷笑,“你们有能耐,便解了毒,没能耐,就跟老子好好说话!” 执法堂的道人眼神锐利,“无知无畏,不就是尸蛊毒么,科仪结束后,自有人能解。” 汉子哈哈一笑,“就怕伱们等不到!” 就在这时,关万彻忽然冷声道:“不愧是弥勒教狂徒,就是不知道你嘴硬,还是都尉司手段硬。” “弥勒教?” 汉子明显一愣,连忙摇头道:“你们莫要栽赃,我不过受人之托,和弥勒教无关。” 关万彻和常煊立刻交换了个眼色。 常煊平静道:“是不是弥勒教,已经无所谓,动用火药,已是死罪,话说利索点,能让你死个痛快。” 汉子深深吸了口气,笑道:“少吓唬老子,落到你们手上,是杀是刮,老子求一声饶,是你养的。” “不过,别人却托我带句话,他老人家无意与太玄正教为敌,但山里的东西,却非取不可。” “要么,你们停止科仪救人,解药自会奉上。” “要么,就死几个陪老子!” 与此同时,罗明子也已回来,见此情形沉声道:“不止一伙人行动,都是干扰视线,已有人趁着爆炸,防线空档,潜入了山中。” 关万彻点头道:“看来是个积年老贼!” 听几人说话,李衍已弄清全貌。 对方手段确实不凡,一开始就没想着硬冲,而是派人用爆炸扰乱视线,用蛊毒伤人威胁。 敕封山神的科仪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 太玄正教若停下敕封山神救人,那么他们取宝便不受影响,若是不停,也要损耗大部分围剿的力量,给他们脱逃创造机会。 还有,听关万彻意思,弥勒教也来了人? 一旁的罗明子沉声道:“科仪不会停止,如果我没猜错,一次妥协后,你们只会得寸进尺,提更多要求。” 汉子见谈不拢,也不再说话。 常煊冷声道:“你可知,这可是抄家灭族重罪!” 汉子嘿嘿一笑,“了无牵挂,无所谓。” 常煊道:“江湖无非混口饭,值得么?” 汉子面色平静,“救命之恩,就用命来抵!” 说罢,就闭上了眼睛。 常煊点了点头,“可惜了。” 噗! 一人上前,直接刺穿其心窝。 对方已有死志,再逼问也只是浪费时间。 众人回到坛场旁,果然,敕封科仪还未停止,青阳子和几名老道仍在坛上,面色肃穆,一板一眼进行着法事。 而旁边,受伤的人已全部搬回帐篷内。 他们一个个面色发灰,双目紧闭,呼吸微弱,短短时间内,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尸臭味。 其中,也包括沙里飞。 所有人周围都点着一盏莲灯,胸口贴着符箓,并且帐篷内还燃着一种异香。 李衍能闻到,这香火味正不断压制众人身上尸臭。 “这是尸蛊毒。” 罗明子沉声道:“只有常年和尸体打交道的邪门术士,才有此手段,并且根据死尸所葬地穴情况,解法也千变万化。” “唯有青阳子师伯能施法强行驱毒,但一次只能一人,我们以术法压制,应该能撑到明日…” “诸位道长放心。” 常煊忽然开口道:“既然他们已入山,那咱们便来个瓮中捉鳖,抓到人,自然会有解药。” 李衍看了眼昏迷的沙里飞,沉声道:“我也去。” 事情紧急,罗明子也不客套,“也好,同样擅长鼻神通的师弟中了毒,有李小友相助,定能抓到这帮人。” 就在这时,一名都尉司小旗匆匆走入,抱拳道:“回禀大人,抓到了三个活口!” 众人出了帐篷,只见三人被扔在地上,皆腿部中箭,血流不止,满眼恐惧。 这三人,可没之前汉子硬气,不用逼问,便战战兢兢开口道:“大人饶命,我等只是受了胁迫。” “我是被莫老歪下了毒…” “他是谁?” “一个盗墓的老贼。” “我是被丐子头山爷逼迫…” 原来这些人同样是诱饵。 他们被下了毒,同时从四面八方引走都尉司。 据他们所说,动手的主要是两伙人,一个是关中有名的盗墓贼,另一个则是逃走的西行丐子头山爷。 双方原本还发生了冲突,后来见乱葬岗防守严密,便临时凑在一起,共同入山取宝,各凭机缘。 放毒的,正是那盗墓老贼莫老歪。 听到是这二人,常煊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而李衍则忽然想起去找赵驴子时,碰到的那个黑衣老者,沉声道:“那人还是寻幽一脉憋宝人,我有位好友,隐居在尚义村山神庙内,他也是憋宝人,或许能解毒。” “寻幽一脉,怪不得…” 罗明子对着旁边点了点头,当即便有一名道童策马离去。 而众人安排一番后,也向着乱葬岗而去… (本章完) 第89章 草莽与朝廷 第89章 草莽与朝廷 正午的乱葬岗,又是另一番景象。 满山阴晦被驱逐,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照入,撒下道道光柱,竟有种清幽雅致之感。 当然,前提是忽略路旁密密麻麻的荒坟枯骨。 上山者,共有三十多人。 都尉司留下一些人马在山下策应,由常煊亲自带队,除了他这个百户和关万彻,还带了五名小旗,皆是暗劲好手。 其麾下十几人,也都是明劲巅峰。 这些都尉司的精锐,显然对山林作战很是熟悉,不仅放了鹰隼在天空翱翔,还牵着两条獒犬。 至于咸阳执法堂,因为多人中毒,再加上要留人守护坛场,所以只有罗明子带了五人。 虽说人不多,但十几名暗劲好手,足以应对大部分情况。 “汪汪!” 獒犬凶猛,很快追踪到位置。 天上雄鹰盘旋,也指示出潜入者方向。 就在这时,其中一名道人耳朵颤动,开口提醒道:“小心,前面有埋伏。” 滴~ 话音未落,密林中便传来怪异的笛声。 都尉司的獒犬也突然停下,朝着周围疯狂吼叫。 只见土沟下,密林间,一道道黑影从四面八方围来,全是乱葬岗上吃死人肉的野狗,个个眼冒凶光,獠牙狰狞。 李衍自然早已闻到腥味,却连话都懒得说。 这么多高手,根本用不着他。 果然,罗明子面色不变,迅速从腰间卸下令牌。 这东西,正是他上次登山时,用过的“上玄竹使符”,手诀一掐,念诵六甲秘祝,“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但与上次不同,咒法语调有所变化。 李衍在旁观看,心生羡慕。 他和王道玄讨论过,已知晓这叫“抱朴登山术”,并非太玄正教独有,而是在玄门广为流传。 王道玄的西玄一脉也有,但施展此法有两个条件,一是建两层楼观,二是要炼制贵重的“上玄竹使符”。 他俩都没资格修炼。 这法门虽说条件苛刻,但却极为方便,只需根据六甲秘祝的咒语变化,便可隐身避鬼神,禁山中猛兽。 果然,随着罗明子念咒,罡煞之气流动,一股如猛虎般的气势在身上汇聚而成。 呜呜~ 那些野狗顿时受惊,趴倒在地,有的甚至吓出了尿。 当然,三才镇魔钱也能做到,却没这范围大。 与此同时,方才那开口提醒的道人,也从背后卸下大弓,闭着眼睛,耳朵颤动,弯弓搭箭,对准了右侧方天空。 咻! 弓弦震动,利箭飞射而出,没入密林。 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响起,笛声随之停歇。 周围野狗,顿时四散而逃。 “去看看!” 都尉司与太玄正教,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合作,常煊并不惊讶,平静开口下令。 当即,便有两名校尉冲入密林。 没多久,他们便折身返回拱手道:“回大人,是丐帮的人,已中箭而亡。” 常煊听罢沉声道:“丐帮熟知地形,擅玩蛇驱狗,憋宝的术法诡异,我们小心点,莫栽了跟头。” 野狗拦路只是小插曲,队伍中擅长追踪之术的不少,众人很快便找到了一座老坟堆。 后方大树下,赫然有条地洞,黑不隆冬,阴气森森。 “下!” “且慢!” 常煊刚要命令手下探路,却被罗明子一把拦住,面色凝重摇头道:“里面有陷阱,别急。” 说着,看向旁边一位道人。 这道人发须灰白,显然年纪不小,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录,左手掐诀结煞,右手夹着猛然一甩。 黄符无风自燃,射入洞窟后,虽火焰立刻熄灭,但却罡气四溢,好似巨石落入池水。 呼! 一阵阴风顿时从洞中喷出。 几条毒蛇惊慌窜出,且隐约有哀怨的哭泣声。 锵! 三名都尉司校尉拔剑,剑光闪烁,靠近众人的毒蛇全被砍成数截。 罗明子看了看天空,摇头道:“这些人倒是好算计,重九正五,一元肇始,乱葬岗孤魂野鬼全躲入地下,反倒成了他们护身屏障。” 李衍眉头一皱,“地下并无阳光,阴煞之气浓郁,可否招兵马进行搜索?” 这算是最省劲的方法,无论地下洞窟多么复杂,法坛兵马一出,不消片刻,就能将所有人抓住。 罗明子摇头道:“他们同样算准了这一点,眼下正敕封山神,而且这个山神本体又是天灵地宝,未得神位前一旦受惊,浑身福运便会散去。” 说着,扭头看向常煊,“常百户,下面已成鬼窟,虽说都是些孤魂野鬼,但你们最好别进去。” “洞窟狭小,人多反倒施展不开,你们找一下其他洞口,堵住别让人跑了就行。” 常煊犹豫了一下,“也好,我等便在外接应,诸位道长小心。” 罗明子点了点头,和李衍等人依次进入洞中,很快便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大人,看来弥勒教没来。” 他们刚走,关万彻便忽然开口。 常煊眼中满是遗憾,摇头道:“能当疗伤圣品的天灵地宝,若非太玄正教下令,本官都有些心动。” “没想到弥勒教的人,竟然忍住…” 话音未落,远处密林中便有个冷漠的声音响起,“诸位大人是在找我吗?” “谁?!” 都尉司众人纷纷拔出兵器。 然而,顺着声音方向望去,却空无一人。 众人眼中升起一丝疑惑,牵着的两头敖犬并未示警,天上雄鹰也未发现敌踪,对方到底藏在哪里? 常煊刚要下令搜查,却心中一动,若有所思道:“敌人用了妖术,想诱咱们分散,莫要上当!” “结阵,莲华!” 他经验丰富,瞬间判断出对方目的。 一声令下,都尉司众人立刻弯弓搭箭,背对背瞄准四面八方,箭矢锋锐,好似一个刺猬。 对方仍未现身,常煊却露出一丝微笑。 他怕的就是对方不贪,只要觊觎那天灵地宝,就一点也不用着急,可以慢慢周旋。 “咦?” 远处密林中,响起诧异的声音,随后一道人影从树干后缓缓走出,身着道袍,白须白眉。 “大人,就是他!” 关万彻立刻辨认出,这老者便是那日闯周家之人。 常煊眼光毒辣,一下就看出来者戴了人皮面具,冷声道:“阁下既然来了,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老者微微摇头,但刚要说话,常煊就脸色一变,“放!” 咻咻咻! 霎时间,一道道利箭呼啸而出。 来者正是弥勒教香主独孤乾,他身手同样不凡,身子一闪,便藏身于树干后。 箭如雨落,钉在树干和地下,尾羽震颤,显然力道十足。 独孤乾却不在意,从脖子间取出挂着的骨笛,左手掐诀,放在口中轻轻吹响。 嘀~ 怪异的笛声,顿时在密林中响起。 唰! 都尉司众人背后丛林中,顿时草木摇晃,一股腥风扑面而来,令人头晕目眩。 然而,都尉司众人却毫不慌张,三人卸下腰间皮口袋抛向空中,另有三人则弯弓搭箭。 嘭嘭嘭! 皮口袋瞬间炸裂,刺鼻的黄色粉末散落各处。 “雄黄?” 树干后的独孤乾面色一变,当即停止吹笛。 然而,已经迟了。 唰! 密林中,一条碗粗的大蛇呼啸而出,似乎被雄黄刺激的癫狂,头上鸡冠血红,张开獠牙大嘴,扑向众人。 面对这传闻中的鸡冠蛇,都尉司众人毫不慌张,在关万彻带领下,拎起地上早已备好的铁网一把撒出。 铁网上布满铁钩,正是衙门专门用来抓捕江湖高手的“鬼见愁”。 那鸡冠蛇有些癫狂,直接被铺头盖脸罩住。 其蛇鳞坚韧,与铁钩摩擦,竟迸发出一道道火,只不过“鬼见愁”铁网巨大,越挣扎越紧。 即便有所准备,众人也看得心惊。 这玩意儿刀枪不入,气力强悍,剧毒无比,一旦冲入阵中,必然死伤无数。 怪不得能将满山土匪弄死。 关万彻二话不说,卸下腰间皮囊,将里面的黑狗血喷洒而出。 黑狗血中还掺杂了雄黄,泼到鸡冠蛇身上,顿时嗤嗤冒着白烟,鳞片也随之软化,被那铁钩尽数刺入。 鸡冠蛇吃痛,却也清醒过来,不敢再动,一双阴冷眼睛盯着众人,喉间毒雾翻涌。 锵! 始终背着手的常煊,终于拔出腰间长剑,手指轻轻一弹,顿时剑鸣声响。 他冷冷看了鸡冠蛇一眼,“这是朝廷赐下的宝剑,有镇邪之功,你可以试试,是本官快,还是伱快?” 鸡冠蛇颇通人性,闻言立刻闭上了嘴。 常煊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远处密林,微笑道:“墓蛇独孤乾,既然知道你来了,本官又岂会毫无准备?” 他说的轻巧,心中却暗自庆幸。 之前沙里飞传信后,他便察觉不对,立刻让手下快马前往周边村子进行准备,刚好在上山时将东西凑齐。 朝廷的力量,岂是民间能够相比。 尤其是他们都尉司,对于弥勒教的情报收集从未停歇,“墓蛇”独孤乾的信息也有。 鸡冠蛇虽罕见,但他们早已得知克制之法。 想到这儿,常煊嘴角露出笑容,“事已如此,不如…出来聊聊?” 独孤乾面色阴沉,缓缓走出,沉声道:“大人好算计,好身手,本座大意了,没想到区区一个都尉司百户,竟也是化劲高手。” 常煊叹了口气,“朝廷和江湖不同,看的可不只是身手,相比动手,本官更喜欢动脑子。” “我知独孤香主术法高深,凭咱们也拦不住你。但你也看到了,今日本官有所准备,你也别想讨得好,不如退去?” 独孤乾眼中阴晴不定,“都说龙蛇起于草莽,看来朝廷中才是藏龙卧虎,本座今日认栽,这就离去,快放了本座灵蛇!” “唉~” 常煊眉头一皱,手指轻摆,“一码归一码,本官好不容易抓到的东西,岂会轻易交出。” “还有,让你那什么火鬼兄弟,别用火器瞄着本官,这么远的距离,那玩意儿顶多打伤我,但你的宝贝蛇儿也小命不保。” 独孤乾眼皮微抽,立刻抬手。 远处,一道身影从树上跳下,迅速消失。 独孤乾看着常煊,他着实没想到,在这咸阳城中,竟碰到了如此难缠的角色,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说罢,你想要什么?” 常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要一个名字。” “都尉司中,是谁向你泄的密…” ………… 洞窟之中,阴暗潮湿。 里面有些狭小,地上不仅有积水,泥泞难行,上方也有密集树根垂下,蜘蛛毒虫在里面穿行。 一名执法堂道人摸了下洞壁,摇头道:“怪不得养了那么多野狗,竟是用来挖洞,看模样有些年头了。” 罗明子则盯着地上杂乱脚印,冷声道:“多年前,那丐子头山爷便接管了西行丐帮,想来就是谋划此事,若非有人走漏风声,谁能想到乱葬岗内竟孕育出山太岁。” 李衍若有所思,“泄密之人,恐怕也不怀好意。” 罗明子点头,“放心,有人暗中追查。” 说话间,又握着法印施展抱朴登山术。 哗啦啦…… 隐藏在暗中的毒蛇毒虫,全部惊慌逃窜,远处阴沉黑雾也没入地下,迅速消失。 显然,无论毒蛇还是阴魂,都拦不住众人。 李衍看到后,暗自摇头。 跟这些高手在一起,他显得有些无用。 嗅觉神通确实不凡,但这些执法堂的人,除了罗明子,那个年老的也是道行二层楼,剩下的年轻人同样建了楼观,神通远比他强悍。 有个擅用耳通,能听到数百米内动静。 有个擅用眼通,可辨阴阳,暗中视物。 剩下的三人都是身通,擅长战斗。 几人配合,根本没他发挥的余地。 估计一会儿就能抓着人。 不过,李衍这一趟也没白来。 无论都尉司的手段,还是执法堂的术法配合,都让他大开眼界,暗中记下学习。 他另一个强处,便是擅于举一反三。 武功招式如此,术法也不例外。 就像周家的猿窜,只是看过一次后,他便融入自己红拳和刀法中,想出各种暗劲配合手段。 这或许也是前世馈赠,能跳出框架看问题。 几人速度飞快,不知不觉已深入地下。 里面洞窟岔道众多,还有不少死路,但地下脚印却没法抹去,加上众人神通,根本没被迷惑。 终于,泥土洞穴消失,地面变成岩石。 众人抬头观望,只见眼前已出现一座石窟,周围有人工开凿痕迹,左侧还有条通道,被乱石堵死。 而在更前方,则再次出现几条分叉通道。 他们通过的土穴,正好从石壁另一侧开口而出。 石壁上,还有个人工雕凿而出的神龛,里面的神像已长满斑驳青苔,被腐蚀的模糊不清。 李衍有些诧异,“是座古墓?” 那些神龛一看就年代久远,并非丐帮手笔。 “不是。” 罗明子看了看周围,摇头道:“神州历史古老,自上古部落时期,便有人四处探索,加上当时蛮荒神异众多,故《山海经》中逢山便有神。” “这个习俗传承至今不曾断绝,每有神异之处,百姓便会焚香祭拜,此地古代便有人祭祀山神,山太岁得香火之力孕神罡,只不过后来出了问题,通道崩塌。” 李衍刚要说话,忽然左掌心一痛,随即眼前一,模模糊糊中,看到一幅景象: 黑乎乎的洞穴中,一名老者身着树皮衣,胡须长满青苔,满脸诡异苍白,嘴巴一张一合,眼中满是哀求… (本章完) 第90章 山中灵穴 第90章 山中灵穴 “什么人!” 李衍一个激灵,眼前幻象顿时消失。 罗明子伸手一挥,旁边道人立刻侧耳倾听,那擅于眼神通者,也四处观望,随后微微摇头。 “出了什么事?” 罗明子这才开口询问。 李衍仍有些惊疑不定,连忙将事情说出。 他有三才镇魔钱护身,寻常迷魂术根本没用,而且在这种地方出事,可不能有半点隐瞒。 “这…是通了意根?” 他刚说完,旁边老道便目露诧异。 一名年轻道人也惊讶道:“怎么可能,建三重楼才有可能觉醒第二灵根,可这小居士还没建楼吧。” 罗明子则看向李衍左掌,若有所思道:“或许是勾牒作用,你这并非意根,而是通神!” “通神?” 李衍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罗明子点头道:“没错,通神。” “世间地祇,精魅、妖物…一切所属,皆有本体,并无民间所言化形之说,毕竟肉身为舟,能变化形体,便已超脱尘世规则。” “所以,他们与人沟通,多是以神念化人,有通意根者,偶尔能梦到异类人形,与之交谈,还有人被妖媚所惑,以为遇到美人风流,实则元阳被吸,醒来后发现睡在坟中…” “这或许便是勾牒作用,你将来建楼观后,可试着将其掌握,沟通鬼神,可是种了不得的能力。” 旁边那年轻道人羡慕道:“是啊,就比如憋宝,憋宝人要耗费多年学习,你若能与鬼神达成交易,说不定会告诉伱其中隐秘。” “勾牒竟有此能力,我怎么没这机缘…” “胡说八道什么!” 罗明子训斥道:“教令不得干扰阴司之事,既入太玄正教,便永远不会获得勾牒,同样,持勾牒者,也无法请箓兵天将。各有所长,莫生贪心。” 说着,又看向李衍,“如我猜测没错,是这乱葬岗山神见你有勾牒,便向你求助,可试着再沟通一下。” 李衍无语,“晚辈哪会啊…” 那年轻道人叫谷尘子,闻言眼睛一转,建议道:“肯定是你无意中做了什么,再仔细想想。” 李衍若有所思,回忆方才动作,“我也没做什么,就是跟着你们进来,又看了一眼那神龛…” 就在他看向神龛的刹那,眼前又是一。 方才景象再次出现在眼前: 老者坐在坑洞内,面对着他,嘴巴一张一合… 李衍这次稳住心神,看得仔细。 那老者确实不是人类,树皮外衣上,还有枝叶生长,胡须也长满苔藓,皮肤也很诡异,像是泡发的肉,白嫩灰暗。 尤其是其下半身,竟好似大树,一根根肉条好似树根般,插入周围地面。 好家伙,这就是山神? 李衍心中惊异,很快就发现异常。 老者脑袋上戴的帽子有些突兀,怎么看,都像是个破布口袋堆在头上,油腻腥臊。 原来是这东西! 李衍想起之前得到的情报。 凡天灵地宝,必有克制之物。 这山太岁的克制物,便是丐帮祖传布褡裢,那山爷正是有此物,才待在乱葬岗等着取宝。 思绪一乱,眼前幻象也随之消失,李衍沉声道:“咱们要快,他们已经得手了…” 说着,将看到的景象描述一番。 “这是征兆。” 旁边那老年道人若有所思道:“神藏于洞,谓之隐,对应神藏穴,山神是要告诉我们本体所在。” 年轻道人谷尘子愕然道:“神藏穴是人体穴位,和天灵地宝有什么关系?” 老年道人瞥了一眼,训斥道:“叫你平日不读书,还看不出么,《循经考穴编》曰:神藏合紫宫旁开二寸,紫宫又称紫微垣,其势在北!” 说着,从怀中掏出罗盘,看了几眼后,指向右侧岔路洞口,“在那边!” 李衍嗅了一下味道,“气味是往左蔓延,有点不对,好像是故意弄的,差点上当。” 话未说完,眼前便又现异象。 那锁链穿身,丧服血衣的游师再次出现,指向南方。 李衍无奈,嘀咕道:“一个个来行不行…” 见罗明子看来,他摇头道:“冷坛游师又出现了。” 罗明子若有所思道:“应该是勾牒刺激,你将来寻找冷坛时,或许可用此法令其现身指路。” “我们走吧,当心点。” 说罢,便带着几人向着右侧洞口而去。 对方已控制住山神,为防意外,他们皆加快脚步。 果然,又前行百米后,擅长耳通的那名道人耳朵微颤,低声道:“前方有弓弩埋伏,十来个人。” 众人提起警惕,小心前行。 很快,前方出现一个拐角,正好遮挡视线。 罗明子一个示意,那擅长眼通的道人立刻上前,从腰间摸出两个黑丸,点燃后反手一甩,顿时顺着夹角弹向右侧。 噗噗噗! 那黑丸并非炸药,而是剧烈燃烧,释放出大量刺鼻浓烟,同时刺目白光闪烁不定。 李衍连忙闭眼,暗自咋舌。 王道玄曾跟他说过,秦汉之时方仙道盛行,试图以外丹之法谋长生,虽经过历代验证,完全走不通,但也弄出许多古怪法门。 比如那用于守墓的“赤发红脸子”。 比如炼丹中无意发现的物质。 这类似闪光弹的玩意儿,应该掺杂有大量白磷,执法堂竟能将其用于实战,着实有趣。 洞窟黑暗,那些埋伏的人眼睛立刻被闪瞎,加上浓烟刺鼻,心慌意乱下,纷纷拉弓放箭。 砰砰砰! 箭矢如雨,不断撞击石壁。 有些力道惊人,竟插入石缝中,尾羽嗡嗡震颤。 然而,再快的弓箭,也有个间歇期。 第一轮箭雨刚过,罗明子和两个道人便持剑冲出。 他们皆擅长身通,感知力虽不如口眼耳鼻神通,但对于身体掌控力却极为惊人,且皆是暗劲好手。 唰唰唰! 三人纵身而起,借着墙壁反弹跳跃,左右穿插,身形快如奔雷,隐与闪光与浓烟中,呼吸之间便冲入敌阵。 他们配合也十分默契。 剑光闪烁,左劈右砍,一手道门剑法既飘逸又毒辣,惨叫声、利刃破开血肉声连续回荡。 “点子硬,快…” 噗嗤! 最后一人刚想逃跑,就被罗明子一剑穿喉。 只是几个呼吸,伏击者就被全部斩杀。 李衍等人这才跟着进入。 正如之前抓到的人所言,潜入乱葬岗的两帮人已经联手,伏击者既有相貌凶狠的江湖客,也有衣衫褴褛的恶丐。 他们中亦有暗劲好手,但面对执法堂手段,毫无还手之力。 李衍看着罗明子,心中动了念头。 太玄正教数千年积累,执法堂好东西着实不少,隐身诀所用蓍草、这用于致盲的黑丸,别看东西小,用得好了都是致胜关键。 看来走之前,要想办法淘弄一些。 不提他小心思,众人再次前行。 越往里,洞窟气氛越诡异。 周围寒气四溢,阴雾笼罩,地面弥漫着一层白霜,看不到人影,上面出现密密麻麻脚印。 即便有三才镇魔钱,李衍也能闻到,周围一团又一团的腐朽阴煞味,似乎有无数目光正盯着他们。 李衍甚至总感觉有东西在脑后吹凉气。 罗明子说的没错,因为重九正午,乱葬岗上所有孤魂野鬼全都藏入了地下。 若都尉司的人跟来,万一不小心被冲撞附身,以其武力,反倒是个大麻烦。 此地阴魂众多,即便他们也不想招惹,纷纷用了隐身法,从寒冷洞窟中穿过。 好在,阴魂聚集的这段洞窟并不长,他们很快又碰到一个岔道,对面两个洞口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两侧石壁上,皆有古老石香炉和祭台。 “又是迷宫?” 那活泼的年轻道人眉头一皱。 年迈道人则沉声道,“两个都是真的!” 说着,指向两座洞窟中央。 李衍抬头望去,只见那里巨石凸起,呈现圆形,分外光滑,却似乎是天然形成。 更妙的是,隐约有股地脉罡煞流转。 “这是乱葬岗地脉灵窍。” 年迈道人解释道:“此地,也可视作紫宫中枢,神藏合紫宫旁开二寸,说明两个窍穴都是真的。” 李衍捏动法诀一闻,也点头道:“两边都有味道。” 罗明子若有所思道:“憋宝人的手段,咱们不懂,但神藏穴有二,多半是要两边同时动手,才能制住山神。” “分兵,谷尘子,谷垣子,你们和罗丰子师兄往左,剩下的人随我往右。” 李衍也看了出来,罗丰子便是那年迈道人,经验丰富,且两边都有擅于身通的战斗者,和擅于探查之人。 虽说陌生之地分兵是大忌,但眼下显然没得选。 如此分配,最为合理。 没有丝毫犹豫,几人顿时分兵钻入洞窟。 果然,没走多远,眼前豁然开朗,竟出现个天然形成的石室,面积不大,且燃着火把,情况一目了然。 占据此洞者,正是西行丐帮之人。 经过朝廷围剿,他们人手损失惨重,普通弟子全都逃走,只剩那些恶丐跟随丐子头山爷。 再加上之前损失,洞内如今只有不到四名恶丐,个个身强力壮,手持利刃,死死盯着他们。 而在洞窟底部,那丐子头山爷正盘坐在地。 他所在地面,与周围完全不同,赫然是一大块蠕动的肉块,表面已经石化,只在蠕动之时,露出纹理间白肉,且四周布满青苔。 山爷那肥硕庞大的身躯坐在上面,屁股下,正是那丐帮祖传,油腻发黑的布褡裢。 嘀~ 洞窟内还有不少毒蛇,见他们现身,几名恶丐立刻吹响口中蛇哨,同时摸出腰间飞刀甩出。 这一次,却是李衍等人没有防备。 此地有些古怪,竟能隔绝气息味道,直到进入石室,才看到毒蛇和恶丐。 就和之前见到的一样,凡天灵地宝所在之处,必然有先天形成的“局势”,隔绝气息隐藏。 话虽如此,但众人反应却不慢。 罗明子和另一名道人快步向前,将李衍二人挡在身后。 他们皆擅长身通,剑法高明。 李衍看不出其功夫根脚,但太玄正教所用皆道家剑法,行剑讲究一剑多用,变在动中,如龙之行,首尾相应,刚柔相济。 二人左抹、右撩,隐约画出几个圆圈,刚好将那些飞刀全部荡开。 而李衍身旁道人,则拿起腰间“上玄竹使符”,捏动法诀,念诵六甲秘祝,“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面对这种情况,抱朴登山术无疑很合适。 然而,对面四名恶丐也憋足了劲,不断手舞足蹈,吹动蛇笛,还从怀中撒下黑色粉末。 双方陷入僵持,蛇群来回游走,越发暴躁。 李衍当即拔出关山刀子,存神一念,三才镇魔刀穗微微颤动,散发冰冷杀机。 这一下,却是彻底打破平衡。 蛇群顿时折返,向着那些恶丐冲去。 “啊!” 有两人当即被咬中,惨叫着撕扯身上毒蛇。 就在这时,那丐子头山爷猛然睁眼,双手捏出个莲手印,胸腹鼓荡,大喝一声:“滚!” 这一声吼叫,如同雷鸣,在洞窟中回荡。 不仅群蛇四散逃跑,就连李衍等人也只觉脑中轰鸣,头晕目眩,差点站不稳。 “弥勒大梵音!” 罗明子身子一晃,又迅速站稳,眼中满是警惕,“原来你是弥勒教的人。” 那丐子头山爷缓缓起身,浑身肥肉震颤,细小的眼中寒芒闪烁,看着被毒蛇咬死的手下,冷声道:“都特娘的一帮废物!” 说话间,他已不紧不慢,拎起旁边狼牙棒。 狼牙棒这武器,大多是木柄镶铁钉,但其手中所持,却是纯铁打造,乌漆抹黑,布满发黑血痕。 一看这玩意儿,就重量惊人。 但在那肉山一样的山爷手中,却和小孩拎着棍子一般。 李衍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这西行丐子头,竟是隐藏的弥勒教徒,多年来不曾泄露身份,却也能忍。 这丐子头也懒得废话,直接抡圆了手中狼牙棒,从下向上一撩。 嘭! 前方一块巨石顿时被击碎,乱石呼啸,向着他们飞射而来。 石块力道惊人,以剑阻挡,不仅挡不住,兵器也会损毁,因此罗明子和身旁道人选择用拳脚荡开。 他二人皆是暗劲巅峰,举手投足间力道惊人,只听得砰砰声响,飞来乱石被击碎。 当然,也有顾及不到之处。 一块拳头大的石块,直接从二人身侧穿过。 那正在施展抱朴登山术的道人躲闪不及,被砸中脑袋,哼也没哼,晕了过去。 李衍嗅觉惊人,身子一闪躲过石块,同时捡起地上的飞刀,手臂一抖,甩了出去。 这一下用了暗劲,力道惊人。 丐子头山爷体型庞大,根本躲不过。 噗嗤! 飞刀直接插在其肚子上。 但令众人惊愕的事发生了。 对方浑身肥肉震荡,飞刀只没入半截,便无法再深入。 而且,只渗出少许血丝。 那肉山般的丐子头阴冷一笑,似乎毫无痛觉… (本章完) 第91章 凶猛肉弥勒 第91章 凶猛肉弥勒 “这什么邪功?” 李衍目露震惊,忍不住开口询问。 没错,对方可不是单纯肥胖那么简单。 他甩出的飞刀用了暗劲,不说摧山劈石,但破开血肉之躯,绰绰有余。 对方肥肉震颤,应该是化去了飞刀劲力。 化劲高手也能轻松做到,却不是这么玩儿! 这种手段,简直是闻所未闻。 “是方仙道传下的术…” 罗明子眼中满是警惕,沉声道:“他会弥勒大梵音,肯定是六十四香主之一,普通术法没用,攻他下盘!” 他经验丰富,一下就看出山爷弱点。 执法当中不乏术法高手,对付这种敌人,可设坛斗法,发兵马擒拿,但都在山下受了伤。 这次跟来的,都是以术法为辅,擅近战之人。 他们的那些法术,弥勒大梵音可破,对方又肉身古怪,攻上盘没用,被抓住空档就是死。 唯一的机会,就是攻其下盘。 没有丝毫犹豫,罗明子和剩下道人当即持剑跃出。 那山爷身前的石块,已被全部打飞,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立在原地,不屑地望着几人。 两名道人的攻击,转瞬即至。 一人纵身而起,挥手挽出剑,向着山爷双眼直刺而去,剑光闪烁,令人眼缭乱。 此招叫仙人指路,但多了一丝变化,看似虚招,实则奇正相合,笼罩双眼、咽喉等诸多要害,随敌人反应而变化。 正所谓乱渐欲迷人眼,仙人指路,唯有其中一条真! 然而,他这凌厉剑法不过是幌子。 就在丐子头双眼被剑笼罩时,罗明子已紧随而至,身形恰好被前方道人阻挡。 这便是他们的合击之术,取自奇门遁甲。 即便对方目力非凡,也会因此出现视野盲区,罗明子这是以同伴为遮挡,使自己遁去身形。 这一套剑法就叫遁甲剑阵。 两人可用,三人威力更大,若人数足够多,甚至可借助法器,聚拢周围罡煞之气,形成“势”与“局”。 借着这巧妙的一遁,罗明子已压低身形,悄无声息从丐子头侧方绕过,同时反手一剑,划向对方脚筋。 丐子头山爷体型庞大,尤其那肚子,彻底遮挡视线,就算他此刻低头观望,也看不到罗明子身形。 然而,他的上身却异常灵活。 面对攻向上盘的仙人之路,他脑袋一扭,身子一侧,竟直接用硕大的左手抓住宝剑,毫不顾忌那锋锐剑刃。 同时,他右手已甩起狼牙棒,顺势向后一撩,伴着恐怖呼啸声,砸向罗明子。 罗明子面色顿时一变。 厮杀之时,人的本能反应都是躲避伤害,却因此而陷入更大危机,许多招式的原理便是这样,攻左打右,迫使对手因躲避而露出破绽空档。 但他没想到,对方直接便是以伤换伤。 他这一剑,固然能砍断对方脚筋,但那呼啸而来的狼牙棒,也能将他脑袋砸成烂西瓜。 罗明子无奈,只得脚下发力,临时变向,一个鹞子翻身,险之又险躲过狼牙棒。 而攻向上盘的那名道人,却没那么幸运。 他手中宝剑被丐子头抓住,本能向后一抽,想要借助宝剑的锋利,将对方手掌整个削掉。 然而,丐子头这一抓,却用上了暗劲,而且力道远超常人,直接就将剑刃捏的变了型。 上方那道人,只觉宝剑好似刺入岩石,任凭他如何发力,都无法抽出半寸。 随后,便是一股巨大拉扯力道。 若是再抓着宝剑,恐怕会被这巨人直接甩到墙上。 他面色一变,连忙撒手弃剑。 然而,已经迟了。 丐子头这一拽,终究是让他在空中失去平衡,而对方狼牙棒逼退罗明子后,竟顺势向上一撩,再次向他砸来。 但就在这时,丐子头身形一顿,直接放弃攻击,脑袋一扭,躲过射向眼睛的飞刀。 却是李衍瞅准时机,甩出飞刀,围魏救赵。 就是这下,令那道人躲过一劫,空中身子侧翻,暗劲爆发,直接踹在丐子头肚皮上,借力迅速后退。 再看那丐子头,挨了这重重一脚,却只是后退一步,肚子上肥肉如水波般荡漾,迅速卸去力道。 挨了这暗劲一脚,他竟跟没事人一样。 因为之前攻防,现在已变成罗明子在后,李衍和那道人在前,形成夹击之势。 然而,丐子头山爷却毫不慌张,伸出鲜血淋漓左手,啪的一拍肚皮,肥肉晃荡,李衍之前扎在上面的飞刀也被震出。 伤口内挤满油腻的黄色脂肪,已不再流血。 罗明子见状,眼神变得阴沉,“小心点儿,这家伙已入化劲!” 怪不得… 李衍恍然大悟。 这家伙本就是化劲,再加上一身古怪肥膘,堪比人肉堡垒,攻防俱佳。 若非速度慢了些,恐怕仅这一个回合,就会有人殒命。 逼退三人后,丐子头山爷并未追击,而是站在原地,手中狼牙棒晃来晃去,斜着眼打量几人,似乎在等着他们进攻。 就在这时,李衍眼中一,再次看到幻象: 之前看到的那老者,已是满眼绝望,头上破布搭脸又大了一圈,好像要将他整个脑袋包裹。 幻象一闪而逝,李衍却面色微变,沉声道:“小心,他在拖时间,快要取宝成功了!” 罗明子一听,再次攻上前。 不过这次,他的目标并非山爷,而是要将对方身后地下的布褡裢挑飞。 “滚远点!” 丐子头山爷脸上也没了笑意,肥肉狰狞,两只小眼冒着凶光,狼牙棒左右一轮,将罗明子逼退。 三人一看,就知李衍判断没错。 这家伙纯粹在拖时间,一旦取宝成功,就彻底没了顾忌,放手厮杀下,说不定他们也要身陷险境。 李衍身边道人,捡起旁边昏迷同伴的宝剑,再次冲了上去,和罗明子相互配合。 李衍也抽空骚扰,为罗明子争取时间。 然而,这丐子头山爷也是发了狠,浑身肥肉震颤,狼牙棒抡得飞起,彻底放弃防守,将众人一次次逼退…… ………… 另一座洞窟内,却已刀兵停歇。 地上鲜血流淌,十几名黑衣人已气绝身亡,他们身形矮小,双手骨骼宽大好似犁耙,都是老贼头的徒弟。 而谷尘子等人,情况也不好。 他们脸上,全弥漫着一层红色苔藓,盘坐在地上,浑身无力,狠狠盯着对面。 对面洞窟靠墙处,同样有一块山太岁露出的地面,不过却是插着一根根红棍,又以红绳缠绕,绑着铜钱。 这分明是某种困宝之术。 寻幽一脉的憋宝人莫老歪也倒在地下,脸上布满同样的红色苔藓,但却显得神色悠然。 他摇头叹道:“几位何必苦苦相逼。” “老头子不愿得罪你们太玄正教,但常年下墓,体内阴毒积累过甚,若无此宝,根本活不过今年。” “放心,这‘地血衣’同样是天灵地宝制作而成,要不了人命,再等半柱香,就会自行消散。” 谷尘子等人气得够呛。 这老东西着实阴险,用弟子性命阻拦,又暗中下了天灵地宝制作的奇毒,无色无味,等他们发现时已全部中招。 年纪最大的罗丰子沉声道:“你是自寻死路,等我们的人破了那边布置,你以为自己能逃得掉?” “哈哈哈…” 莫老歪闻言哑然失笑,摇头道:“伱们以为凭老夫这身本事,随便来个什么阿猫阿狗,都会合作?” “那丐子头本名褚山,是弥勒教六十四香主之一!” “山魈?” 罗丰子显然听过这名字,面色微变,“你胡说,传闻褚山浑身黑毛,佝偻似猴,早已死了,那丐子头满身肥肉,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不怪你们。” 莫老歪摇头道:“老夫也差点看走眼,若非他用出弥勒大梵音破我术法,也不会想到是同一人。” “弥勒教当时如日中天,六十四香主以六十四卦象,分布神州各地发展,汇聚佛道巫各派秘术,若非朝廷内应挑动,怎会齐聚关中起事,被你们一网打尽?” 罗丰子眼睛微眯,“你知道此事?” 莫老歪冷笑道:“天下岂有不透风的墙,可怜关中多少百姓,到死都不知道这是个局。” 罗丰子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莫老歪吧唧着嘴,也不再谈论此事,继续开口道:“秦汉之时,方仙道钻研长生之术,弄出许多诡异法门。” “其中一个,是要吃死人肉和腐肉,汇聚阴毒之气,弄出一身肥肉,且可用武道暗劲操控,谓之肉弥勒。” “那褚山也不知经历了什么,竟修炼此术,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每逢初一十五,便会浑身腐毒爆发,长满脓疮,痛苦难忍。” “若非如此,怎会舍弃一切,躲在这乱葬岗?” “他已入化劲,加上这肉弥勒邪术,你们的同伴,恐怕此刻早死了。” “放屁!” 谷尘子满脸愤怒,破口大骂。 莫老歪笑道:“你们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老夫不动手,不代表褚山会放过你们。” “但也别太担忧,老夫早料到你们会来,这‘地血衣’就是为你们准备。” “到时,还要借这诸位离开这乱葬岗!” “哈哈哈…” 罗丰子忽然睁眼,冷声道:“人心贪婪,天灵地宝在前,你以为褚山会放过你?” 莫老歪得意道:“若是之前,还会担心,老夫甚至准备好了对付褚山的法子,但进入此地,却不再担忧。” “这山太岁,比老夫想象中大多了…” ………… 另一个洞窟内,李衍眼神越发阴沉。 那山太岁所化山神,之前又求救过一次,但现在已彻底没了动静,就连地面肉块也不再蠕动。 说明憋宝已临近成功。 而褚山功力强横,再加上一身古怪肥膘,只攻不防,虽浑身已出现密密麻麻伤口,却屡次将他们避退。 另一侧,罗明子也终于发现褚山另一个破绽,对方满身是伤,但散发出的却是腐肉气味,甚至血液也变成了黑绿色。 他心中一动,右手持剑骚扰,左手却在身后迅速捏动法诀,飞速变换。 这一招,他在对付郑黑背时也使用过。 此掌是道门掌心雷。 雷法是道门最强力量,种类繁多,汇聚阴阳机变,镇压天下邪祟,威力无匹。 当然,那种能引动天雷的雷法,往往需要举行醮坛,连续几日法事,还要占据天时地利,才有可能成功。 他这掌心雷只是入门手段,借助罡与煞气冲撞,形成阴阳机变,最大的能力,便是震散对方气机。 郑黑背中他一记掌心雷,浑身阴魂消散。 这丐子头的肥肉,明显是某种邪术,若能将其震散,便能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幸运的是,褚山乃是觉醒身通,并未感受到罗明子背后气机变化。 再次攻上后,罗明子忽然甩手,竟将手中七星宝剑飞出,直奔地上的破布褡裢。 “好胆!” 褚山吓了一跳,忙用狼牙棒去阻挡。 铛! 一声脆响,宝剑被荡飞。 然而,却是中了罗明子之计。 褚山阻挡之时,已露出胸前破绽,罗明子顺势抢攻,一掌拍在其胸口。 这一掌,不仅拥有掌心雷,罗明子还用了暗劲。 正如他所料,褚山胸口的肥肉不再乱颤,只听得咔嚓一声,竟击碎对方胸骨。 褚山吃痛之下,后退两步,但左手也同时挥出。 “快!” 罗明子一声怒吼,便直接被暴怒的褚山拍飞,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而李衍和那道人,也同时攻来。 褚山知道,那执法堂的道人威胁更大,因此忍着剧痛,狼牙棒挥向对方。 而李衍则趁势一滚,翻倒右侧。 那里,有之前被褚山捏弯的宝剑,李衍一把拎起,脚踩趟泥步,瞅准方才匕首破开的伤口,直接捅了进去。 “吼!” 这一下,深入内脏,令褚山痛苦万分,狼牙棒顺势一捣,将李衍重重砸落在地。 噗! 李衍口喷献血,嘴角却露出冷笑,狠狠一脚,踹向那没入肚皮的剑柄。 霎时间,褚山肚皮上出现一道硕大口子。 铛啷啷! 扭曲的宝剑也被李衍踢飞,还勾出了半截肠子。 那执法堂道人也是杀红了眼,见罗明子和李衍纷纷受伤,哪会错过时机。 他侧身一滚,直接拎起弯曲宝剑。 原本宝剑锋利,会割断肠子,但他手腕抖动,用了太极缠丝劲,同时迅速后退,竟将褚山肠子哗啦啦拖出一大截。 即便如此,褚山也没死。 他彻底发狂,心知性命难保,竟拎着狼牙棒向那道人追去,要在死前拍死此人。 “快动手!” 那道人也是精明,一声怒吼,竟拉着褚山肠子,跑出洞窟。 一是要彻底弄死褚山。 二是为李衍争取时间。 转眼间,洞内只剩昏迷的罗明子和李衍。 李衍也不再遮掩,身上伤口迅速恢复,随后抓向地上布褡裢。 但随即,他便面色一变。 布褡裢内,一股股力量飞速涌入,原本胸口出现巨大裂缝的大罗法身,竟开始迅速恢复。 而且,这股力量似乎源源不断,没有尽头。 大罗法身上面的伤痕,转眼便消失无踪。 灵宝福运! 这脏了吧唧的布褡裢,竟如此不凡? 呼~ 李衍眼前一,再次出现幻象: 那山神老头重新出现,抱拳作揖,望向他的眼神,充满恐惧与哀求…… (本章完) 第92章 重新上路 第92章 重新上路 “急什么,我不正在救你么!” 李衍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 他刚经历一场生死,虽说有大罗法身恢复,但精神上的疲惫紧张却不曾消散,这老头催来催去,着实心烦。 尤其是这丐帮传家的布褡裢,竟好似长在地上,藕断丝连,拽也拽不掉。 李衍发狠,暗劲勃发,想要扯断布褡裢。 然而,越是发力,其中涌来的天地福运便越多。 与此同时,大罗法身左肩之上,原本熄灭的火苗,竟再一次被点燃,灵动跳跃,散发出幽蓝光芒… 这?! 李衍面露惊喜,有些难以置信。 自李家堡杀狼后,熄灭的第三把命火,终于重新点燃! 从大罗法身中得到的信息来看,吸收吞噬天灵地宝,作用各有不同。 如他在古水村得到的鼓槌,是增强法身强度。 李衍看着手中布褡裢。 难道这脏不拉叽的玩意儿,是能修补命火? 不对! 李衍很快便发现蹊跷。 随着他命火点燃,那老山神的气色是越发衰败,而望向他的眼神,也带上了某种绝望。 原来如此… 李衍欢喜之余有些尴尬,连忙放开布褡裢。 原来此物只是媒介。 他真正吞噬的,是老山神的福运! 重新点燃命火,已是好运。 若是贪心再吸收下去,不仅效果没多少,还会弄死这庇护一方的福神,那就罪过大了。 果然,他松手后,那老头的神色也放松许多,眼中带上了一丝感激。 李衍仔细观察,终于发现原因。 老山神传来的幻象中,布褡裢与其脑袋相连的区域,还有一根根尖刺和红绳,按八卦排列,好似将布褡裢和其脑袋缝到了一起。 原来还有布置! 应该是在另一个洞窟… 就在这时,洞外的战斗也有了结果。 那道人也是精明,根本不与濒死发狂的褚山纠缠,而是依仗速度,扯着其肠子到处乱跑。 这肉山般的弥勒香主,也终于支撑不住,轰隆一声,巨大身躯扑倒在地,彻底气绝。 那道人终于松了口气,丢掉肠子返回洞中。 刚好李衍察觉原因,连忙高声道:“快,道长,还要破了另一个洞的禁制!” 那道人也不废话多问,直接离开。 另一个洞窟内,莫老歪脸色异常难看。 两座洞窟相隔并不远,褚山临死前那绝望疯狂的嘶嚎声,似乎仍在回荡。 失败了…怎么可能? 随后,门口出现的人影彻底让他绝望。 罗丰子也是一脸惊喜,连忙提醒道:“师弟小心,洞中有这妖人布下的蛊毒!” 那道人瞬间了然,也不进洞,伸手一甩,宝剑便呼啸而出。 莫老歪还来不及求饶,便被一剑刺中脑袋,直挺挺摔倒在地,同时,也把身旁红棍红绳彻底压翻。 另一头,李衍也有所察觉,同时拽起布褡裢。 而这东西,也好似彻底失去灵韵,在他手中迅速变得焦黑,破破烂烂。 李衍直接将其扔到一旁,脑中再次出现幻象: 那老山神脑袋上,布褡裢已经消失,露出一顶冠冕,由树根扭曲而成,同样长满苔藓。 这老头神色明显好转,对着他微微拱手。 就在这时,山下法坛上,科仪也到了关键时刻。 青阳子点燃黄表上奏,正好到了午时,他挥舞法剑,步罡踏斗,又拿起法令在坛桌上连拍三下。 霎时间,周围平地起风。 法坛上燃烧的香火,好似被旋风卷动,向着乱葬岗飘去。 与此同时,他又拎起一面八卦铜镜,对着天上太阳一照,又调整方向,侧对着乱葬岗,似乎要将光线进行折射。 而在李衍幻象中,也同时出现变化: 空中忽有一道光芒落下,老山神抬头观望,眼中满是欢喜,随后周身苔藓缓缓剥落,又看向李衍,嘴巴一张一合。 虽没有声音,但李衍却能看清嘴型。 对方只是重复两个字:快逃! 李衍面色微变,想起了一件事。 罗明子曾说过,这老山神要想重新归位,首先就要散去百年来吸收的阴煞之气,汇聚地脉罡气,形成神罡。 乱葬岗多年积累煞气,岂是等闲,李衍二话不说,背起昏迷的罗明子就往外跑。 与此同时,另一座洞窟的罗丰子等人也已出来。 那“地血衣”蛊毒时间一到,已自行消失,他们之所以耗费些时间,是要从莫老歪身上搜寻解药。 听得李衍提醒,众人皆面色骤变。 最开始被褚山打伤的道人,或许是脑袋撞在墙上内出血,等他们查看时,已然气绝。 来不及悲伤,谷尘子背起尸体便往外跑。 即便如此,异象也已出现: 自山太岁那岩石状的褶皱缝隙中,阴煞之气喷涌而出,好似滚滚寒雾,沿途所过之处,皆冰霜覆盖。 乱葬岗上多年来的孤魂野鬼,也明显察觉到什么,纷纷钻入地下和洞穴缝隙之中。 众人脚步飞快,阴煞之气在后紧追不舍。 与此同时,整个洞窟也在颤动,土石哗哗落下。 李衍看到后并不意外。 这山太岁的福运,修补大罗法身后,又燃起命火,那山神依旧能抗住,可见山太岁本体有多么庞大。 他们看到的,只是其顶部一角… …… “什么情况?” 洞窟外,都尉司的人也察觉到异样。 关万彻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抱拳道:“大人,情况可能有变,要不属下带人进去查看?” 嗖!嗖!嗖! 不等常煊说话,李衍等人便飞快窜出,同时急声提醒道:“快避开洞口!” 都尉司的人虽不明所以,但也纷纷散开。 轰! 冰冷阴雾,裹着泥土尘烟喷涌而出。 地面瞬间凝结寒霜,周围也忽然变得阴冷。 看着这景象,关万彻等人心有余悸。 他们见多识广,知道这阴煞之气厉害,若被扑中,可不是冷得一哆嗦那么简单,至少大病一场。 李衍则抽了抽鼻子,面色微变,猛然起身看向周围,“小心,有鸡冠蛇的气味!” “无妨,人已走了。” 常煊摇头叹道:“那人是弥勒教香主独孤乾,术法身手高超,我等抓不住对方,只能将其逼退。” “哦?” 李衍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却面色不变,点头道:“走了就好,大人厉害…” ………… “好了,尸蛊已彻底消失。” 路旁大树下,赵驴子扒开沙里飞眼皮,看到下眼白处已没了黑线,又闻了闻其身上味道,这才点头道:“尸毒虽解,但难免有些残留。” “回去找些生糯米,每晚睡觉时铺在身下,每日正午晒半个时辰太阳,再有七八日,便能彻底清除。” 他接到李衍求援,当即从山神庙赶来。 憋宝一脉的手段,果然另有玄机,他看到罗明子等人布置,当即要求将所有人搬到正午太阳下,又三棱针点刺足三里放血。 等到黑臭脓血流干,众人已然清醒。 正好李衍等人回来,配合解药服下,替所有人解了尸蛊毒。 “那就好,那就好。” 沙里飞脸色还是有些发灰,哭丧着脸道:“老子今日出门一定没看黄历,道长,今后出门记得起一卦!” “行行!” 王道玄抚须微笑,明显也松了口气。 他为人和善,对任何人都以诚相待,但却不是傻子,否则这么多年江湖就白混了。 三人之中,李衍看似行事狠辣,但做事却有底线,且一诺千金,最值得信任。 他与沙里飞虽有的聊,但却暗自提防。 今日实在没想到,沙里飞在关键时刻,会用身体护住他,而且完全是本能反应。 这一刻,沙里飞彻底赢得二人信任。 赵驴子眼见三人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羡慕,憨笑道:“行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要走了。” 李衍沉思了一下,开口道:“赵兄弟,一个人隐居荒山,总归有些无聊,我们送一位前辈落叶归根,会前往秦岭,不如同去,见识一番秦岭风光?” 他说这话,已是邀请之意。 赵驴子听罢,憨笑一声,抓了抓脑袋,“不了,父亲走时要我立下誓言,此生不入秦岭,不出关中。” “咱没那么大心思,这片土地足以养活我,再攒些钱,娶个婆姨,给赵家续上香火才是正事。” 李衍一声暗叹,抱拳道:“也好,到时记得通知,赵兄弟的喜酒可不能错过,即便天涯海角也会赶来。” 他对这老实憨厚的憋宝人很有好感,但人各有志,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游荡江湖,只能作罢。 “对了,这里有瓶菊酒,拿着路上喝。” 说着,从身后背囊中取出一瓶酒。 这是刘阿婆当时送的,反正这娘家酒他不敢喝,正好送给赵驴子路上解渴。 “好,一言为定!” 赵驴子满脸高兴接过菊酒,冲着众人抱拳离开。 没一会儿,人便已走远,但粗狂豪放的信天游歌声却悠悠飘来:“哎嘿哎嘿哟,羊啦肚子手巾哟,三道道蓝,见面不易哎呦,拉话话的难……” 王道玄感叹了一句,“人知足,便为乐啊。” “老沙我可不知足,哎呦!” 却是沙里飞翻身上马,一不小心又撞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嚷嚷道:“不管了,今日差点小命不保,道长,菊酒,满膏蟹,你得给管够!” “那是发物,伱这伤还没好,找死啊?” “这…反正你得请吃顿好的!” “行行,你说了算!” ………… 重九一过,天气越发寒凉。 “请问,罗明子道长在吗?” 天尚未亮,城隍庙外,李衍一袭黑衣拱手询问。 “是李居士吗?” 道童点头道:“师伯已经吩咐过,差我在这儿等你呢,请随我来吧。” 说着,便转身在前引路。 李衍还是第一次进入城隍庙,却没跟随道童进主殿,而是来到后殿旁的偏院内。 院门打开,罗明子一脸惨白坐在藤椅上,看到李衍到来,便要起身相迎。 “道长慢点。” 李衍连忙上前搀扶,有些不好意思道:“若非急着走,也不好意思来打扰道长静养。” “无妨。” 罗明子缓缓起身,微笑道:“今日宜迁棺上路,错过时间,至少又得十几日,是不能耽搁。” 说着,带李衍进入房中。 桌子上,已放了一个小木箱,类似书生赶考背的书箱,甚至上方还有个竹帘子,可遮风挡雨。 “这是你要的东西,昨日快马从长安送来…”罗明子一边说,一边将木箱小抽屉依次打开。 “隐身法用的蓍草,备了二十根…” “雷火丸,备了十枚…” “避煞符、驱邪符、镇尸符…各五张,还有这是驱晦香,点燃后可清除晦气…” 零零碎碎,塞满了一箱子。 “这…太多了。” 李衍有些吃惊,“要多少钱?” 他当时见执法堂雷火丸犀利,便想着在走之前购买一些,罗明子一口答应,没想到弄了这么多。 罗明子哑然失笑,叹道:“执法堂也是有裁定的,斩杀弥勒教香主,可是大功一件。你把功劳让给了谷鹤子师弟,他那幼子可直接入玄门。” “师兄弟们都很感激,凑了这些东西,哪会问你要钱?你尚未建楼,符箓无法使用的话,可交给王道友。” “多谢!” 话说到这儿,李衍也不再客套,询问道:“道长,你的伤势无碍吧?” 罗明子微笑道:“需静养几月,还有,我功德已攒够,今后会调往长安任职。” “今年关中丰收,加上那位李大人刚当上布政使,十五灯会定然热闹的很。算算时间,你回来时刚好过年,可来长安城隍庙找我,到时再一醉方休。” 说罢,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太白山斗姆院内,有一位玉鳞子师弟,与我关系莫逆,到了太白山若有不便,可直接找他相助。” “多谢道长!” “嗯,一路顺风,我在长安等你。” 李衍恭敬接过,背上箱子抱拳告辞。 出了城隍庙,他便直接策马,穿过一条条街道,来到了南城城门。 此时城门正要开启,王道玄和沙里飞早已备好行囊,策马等待。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辆马车,车上放着吴老四的棺材。 驾车的孟老汉是从泰兴车马行找的,把式不错,周围还跟了四个汉子,皆是从杠房找的杠夫。 这便是运棺回乡的整个队伍。 轰隆隆! 随着城门开启,王道玄一把纸钱高高抛起,念诵道:“亡人上路,落叶归根,阴人莫扰,阳人莫惊。” 说着,抱拳环顾四周,“诸位,还请担待。” 等待出门的人不少,虽然王道玄话说的客气,但周围百姓皆是一脸晦气,远远躲开。 “快点走!” 守城的一名年轻军士,也是满脸嫌弃,但刚开口训斥,就被旁边老兵一把拽开。 老兵满脸讨好,拱手道:“李少侠,您先走,这小子不懂事,您别计较。” 李衍不明所以,但还是拱手道:“多谢。” 说罢,便当先一步,带着队伍缓缓离开。 看着他们走远,老兵才训斥道:“你这小子,怎么没点眼力见,那可是李衍啊。” “李衍?” 小兵倒抽一口凉气,“一拳打死周白,还搬倒了周家的李衍?” “哪有那么夸张,都是百姓讹传。”老兵摇头叹道:“不过人家和张家、城隍庙甚至都尉司都有关系,可不是你我能够招惹啊。” 小兵听罢满脸羡慕,“听说他入城时,还是偷着进,短短时间便扬名江湖,我怎么没这运气…” “扬名江湖?” 老兵乐了,摇头道:“没见识的东西,咸阳城只是小地方,即便那死去的周猴子,也不敢说自己有多牛。” “这江湖,大着哩…” 五章已发,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时间,十点更新 (本章完) 第93章 山雨江湖路 第93章 山雨江湖路 轰隆隆! 天色阴沉,雷声轰鸣。 没一会儿,小雨便淅淅沥沥落下,缠绵如丝,打在路旁树叶之上,沙沙声不断。 如今正是霜降时节,万物毕成,阳下入地,阴气始凝,天气渐寒,乃是一年中昼夜温差最大的时候。 雨一下,寒气就打脚底直往上窜。 “这倒霉催的…” 沙里飞站在屋檐下,打了个哆嗦便转身进门,竖着大拇指道:“还是道爷高,算到今日要下雨,提前带咱们躲避,可惜没个正经落脚地。” 这里是半坡上一座老宅。 老宅荒僻,据说是多年前一位豪商所建,计划让整个家族在此立足,没曾想刚建成就被土匪砸窑,就此荒废。 虽说大部分房屋都已坍塌,周围荒草萋萋,但留下的两间大正堂,却足够众人遮风挡雨。 屋内,王道玄烧了把干艾草,在各个角落挥舞,尤其是那些腐朽阴暗的犄角旮旯,用于祛除晦气。 车把式老汉给马儿喂饲料,四名杠夫劈柴垒灶,至于李衍,则嫌别人做饭难吃且不干净,因此亲自动手。 几日下来,众人已配合默契,井井有条。 沙里飞觉得无聊,便找话抱怨道:“那客栈老板也真不讲究,好歹是江湖同道,连门都不让咱们进。” “要不现在,早就吃上热乎的了…” 他们从咸阳出发后,一路前行倒也顺当。 几日过去,已来到秦岭脚下。 王道玄查看天色,发现有连日阴雨,若继续赶路,恐怕会淋湿棺椁,便带众人找了个地方休息。 此地距进山道路并不远,数百米外便有一座客栈,可惜人家不让进,只是指点了此地避雨。 杠夫领头的叫岳疤瘌,只因小时候贪玩从山坡上滚下,人没死,脑袋上却布满伤疤。 长大后剃了光头,满头疤痕加上一脸横肉,难免被人起个疤瘌的诨号,久而久之,已没人叫他本名。 别看长得凶,人却老实有担当,加上这满脸凶相,没几年就成了咸阳城有名的杠夫。 听得沙里飞抱怨,岳疤瘌抓了抓脑袋,憨笑道:“沙大侠,咱们可是送阴人归乡,人家客栈是接待阳人,去了不给人添乱么。” “我们这行有个规矩,不乱串门,免得给人带去晦气,以往都是露宿荒野破庙,习惯了。” 车把式老孟头来自泰行车马行,算是个江湖老油条,眼珠子一转,就吧唧着嘴道:“行路便是这样,哪个不是风吹日晒,老汉我唯一可惜的,便是那口喝的。” 沙里飞一听乐了,“好你个老孟头,拐弯抹角讨酒喝是吧,这乡野老店,能有什么好酒。” “唉~” 老孟头眨了眨眼,“这你就不懂了吧。” “山下那间凤来客栈,可是长安店家里有名的字号,他们自凤翔那边起山,酿的柳林老秦酒可是一绝。” “醇香秀雅,甘润挺爽,诸味协调,尾净悠长…啧啧,论功夫,老头子我没混出头,但走南闯北,哪里的酒最好,那是一清二楚!” 沙里飞被他说的直咽口水,“你可别骗我。” 正在切菜的李衍也心中一动,“沙老叔,既是字号,江湖上的消息估计不少。” “反正今日走不了,伱去买些酒给大伙御寒,顺道打探一下消息,看秦岭道上太不太平。” “好勒!” 沙里飞一乐,披上斗笠蓑衣,便冲入雨。 论干活,他爱偷懒,但跑腿打探消息,那可是长项。 王道玄刚好除完晦,又点燃三炷香,插在棺材旁的小香炉内,这才微笑道:“放心,咱们走的这条路,乃是秦楚古道,刚好穿过终南山。” “终南山上道观庙宇如林,还有不少玄门高手隐修,常年有来自长安的香客团,基本没什么危险。” “不过如今是霜降,豺乃祭兽,山上的野兽要过冬,怕是会下山骚扰…” 话说一半,看到李衍愣愣望着门外,王道玄顿时眉头一皱,低声道:“又出现了?” 李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在他视野里,门外细雨中,那冷坛游师再次出现,依旧浑身血污,长发低垂,左手指着秦岭山脉。 虽青阳子说没事,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无他,这游师的模样也太过凄惨。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 “凤凰于飞传佳信,宾朋满座话情浓…” 沙里飞望着客栈门上对联,嘀咕道:“贼怂的,江湖客栈,还文绉绉的,定是哪个小娘们开的!” 这座凤来客栈,面积着实不小。 高大木门贴着对联,两侧还有串葫芦灯笼垂下,与泥土墙相连,将整座客栈,连同周围野地,全都圈了起来。 沙里飞还没进门,便听得里面骡马嘶鸣。 进了院门,只见宽敞的院子两侧,都有牲口棚遮雨,两名伙计正忙来忙去,给骡马喂草料。 其中一名圆脸伙计看到沙里飞,连忙跑过来,连连作揖,苦笑道:“哎呦,这位客官,送阴人的队伍确实不让进,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看把你个瓜怂吓的。” 沙里飞瞪了一眼,“我来买点酒水,总让进吧?” “那是当然。” 伙计连忙弯腰抬手,“客官里面请。” 开店的迎来送往,什么人没见过,不讲理的,横着走路的,多了去了,沙里飞这架势,根本唬不住他。 沙里飞也懒得纠缠,一路小跑,跳过泥泞水坑,掀开布帘子进入客栈内。 江湖之中,客栈也分三六九等。 顶级的,往往开在那繁华大城,里里外外十几座院子,往来宾客都是贵胄豪商。 上档次的也差不多,只不过略小一些,常与城里有名的青楼酒肆毗邻,或开在书院等人多之处附近。 至于这些路上的,大多相对简陋。 这座凤来客栈,分前堂与后院。 前堂有两层,中间宽敞,摆满方桌以供来客饮酒吃饭,两侧皆有木栏砖梯,通向二楼房间。 至于后院,既有十几人一排的大通铺,也有单间独院,就看你身上银子足不足。 许是秋雨原因,客栈里头人不少。 “小二,来壶老秦酒,再弄点吃的。” 沙里飞叫了一声,便找了个无人角落坐下,从怀中掏出本《沙门红娘传》,装作翻阅,实则注意周围动静。 他是老江湖,很快就看清客栈来人底细。 靠近左边那群人,衣衫整洁,说话文雅,全都吃素,还有护卫站在身后,一看就是来自长安的上香团。 所谓上香团,便是结伴前往名山大川上香,一者表达心诚,再者,就是顺道游览一番风光。 他们通常薄有家资,合起伙来聘请一些护卫,毕竟路上有些地方不太平… 右边那些,则明显是车马店送货的把式们,喝的是浑酒,吃的是腌菜,兴致上头,甚至唱着划起了拳: “哎呦,烧酒本是五谷水,先软胳膊后软腿啊,酒坏君子水坏路呀,神仙出不了酒的够哇…” 他们嚷得大声,令旁边长安上香团几人面色不虞,但在护卫低声耳语后,也只能忍着不发作。 沙里飞心中暗笑。 别看这些车把式粗俗,但却从来不是好惹的,背后有车行撑腰,说不定还和路上山匪相熟。 若是起了争执,蒙上脸揍一顿还是好的。 万一有那心眼不正者,偷偷杀人越货,完事把尸体扔到林子里喂野兽,也不是没人干过。 受了通缉,大不了跑到他州继续干活。 这些长安上香团,还真是惹不起。 至于店内剩下的人,则大多是跑单帮的江湖艺人,有满身肌肉,耍把式卖艺的,也有背着柳琴三弦的鼓书艺人,满面风霜,面容凄苦,一壶浊酒哀世艰… 客栈便是这样。 普通百姓都忙着地里那点事,所以路上的,大多不是拉车送货,就是吃江湖饭的。 沙里飞看了一会儿,没什么碍眼的人物,刚好小二端来酒水小菜,便低声询问道:“小二,我问你,最近这路上太平么?” 说着,还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 “客官您算问对人了。” 小二将酒水小菜放下,再端起盘子,桌上铜子已消失不见,嘿嘿笑道:“这里可是靠近终南山,别说土匪,就是山里的野兽,都吃斋念佛,不会伤人。” “客官是要往商州那边去么?” 沙里飞点了点头,“去丰阳。” 小二看了看周围,低声道:“过了终南山地界,您可要小心点,昨日听回来的车把式说,那边有野兽伤人。” “还有,牛背梁那边,山上可是不少绿林好汉,最近似乎手头紧,还和定远镖局干了一场,听说闹得挺大。” “虽说您是送阴人的队伍,但也保不齐会动手。” “哦…” 沙里飞眉头微皱,“谢了。” 牛背梁的名头,他可是听过,地势复杂,山高林密,又是通往商州的必经之路,盘踞的土匪着实不少。 官府几次围剿,都没弄干净。 看来,要回去与李衍商量一番。 想到这儿,沙里飞当即高声道:“小二,把这些给包了,再给我打十斤酒。” “好勒!” 店小二满脸高兴,连忙去端酒坛子。 这些柳林老秦酒,那些个穷鬼可喝不起,多清一点是一点,说不定掌柜的一高兴,就能再赏他点。 沙里飞人高马大,抱起十斤的酒坛子,跟玩一样,但他刚准备离开,便从门外又进来一人。 来者是名中年男子,身着青衫,系着牛皮的腰带和护腕,腰间还配着一柄长剑,嘴角无笑,眉间含煞。 关键是脚下鞋子,虽沾满泥浆,却是黑色的靴筒,厚实的白底子。 这是厚底皂靴,乃是官靴,唯有官吏或官家子弟方可穿着。 他看了眼周围,眉头微蹙,沉声道:“小二,上好的独院可还有?” 店小二陪笑道:“这位大人,院子已包出去了。” 中年人随手抛出一串钱,“是谁?” 店小二连忙接住,憨笑道:“你这不为难我么,小的哪敢说…” 话虽如此,眼睛却飘到了一边。 那里,正是长安来的上香团。 中年人二话不说,直接来到上香团旁,拱手抱拳道:“诸位,叨扰,我家老爷受不得吵闹,想要个独院子,能否让出来,在下愿三倍赔付店资。” 上香团的几人,本就被车把式们吵得心烦,正准备离开,听得这话,顿时不乐意了。 “阁下有些霸道了?” “就是,莫非以为我们出不起钱?” 上香团中还有个公子哥,看到对方官靴,眼神微变,连忙拦住众人,微笑拱手道:“这位大人,家父张贤奇,在新任布政使李大人手下当差,不知您…” 这是试探,也是过手。 若对方来头不小,便直接让出,也能攀个交情。 若对方只是普通小衙门的人,自会知难而退。 而且话说的客气,也不会得罪人。 听到“新任布政使李大人”,中年人立刻变了脸色,沉声道:“罢了,不劳烦各位。” 年轻香客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又瞥了眼那些车把式,只觉和这帮粗坯在一家客栈,实在是污了自己身份。 另一边,那中年人已直接转身,对着店小二询问道:“附近可有清静一点,避雨的地方。” 店小二咽了口唾沫,眼睛又一飘。 “你个贼怂,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 沙里飞直接骂了一句,随后开口道:“江湖赶路,总有不便,那边还有个房子,我们让出一间也没事。” “不过是送阴人的队伍,你若不怕就来,” 说罢,披上斗笠蓑衣,直接出了门。 离开客栈院门,沙里飞立刻看到路旁树下停了两辆马车,车轿宽大雅致,布门帘紧闭,旁边还有六名骑士,皆身着青衫官靴。 他不想惹事,抱着酒坛子便走。 而那中年男子也紧跟着出来,跑到第一辆马车前,恭敬拱手道:“老爷,没有独院,被一伙长安香客占了…” 听他说完,轿子里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奉平,你被骗了,虽说朝廷三令五申禁止,但官宦子弟出门,往往会讨个条子,路上进入驿站休息。” “这种说大话的人,你在长安还见的不多么?” “不过你也做得对,咱们无需惹事。” 叫奉平的中年人点了点头,“老爷,附近有间避雨的荒宅,不过还有一支送亡人的队伍。” 车架内,声音再次传出,“送亡人归乡而已,老夫又何尝不是落叶归根,没什么忌讳,走吧。” “是,老爷!” 中年人摆了摆手,队伍立刻进入雨幕之中。 就在这时,客栈二楼的木窗户露出条缝,一名满脸胡茬的汉子摸了摸下巴,盯着车队缓缓离开,沉声道: “海翅子(大官儿),火点(有钱人),行(七)个尖挂子(好手),是正主没错。” 说着,扭头看向屋里。 “三哥,点子有点硬啊…” (本章完) 第94章 秦岭古道 第94章 秦岭古道 “点子硬又如何?” 温和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随后,一人缓缓走到窗前。 他年纪不大,一袭青衫儒袍,皮肤白净,笑脸盈盈,看上去,仿佛外出郊游的士子。 望着这貌似无害的年轻人,络腮胡眼中却闪过一丝恐惧,低头讨好道:“那是,三哥你智计无双,对付这些人,必然是手到擒来。” 年轻人瞥了他一眼,摇头叹道:“我也不想受累,但没办法啊,眼看着冬日将至,寨子里的伙计要分红柜避冬。” “山上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若是不凑足了银两,恐怕来年,寨子就要垮。” 说罢,看向窗外,“牛背梁山上,馋这家伙的可不止一家,但能不能成事,又是另一说。” “先想办法摸清底细吧。” “是,三哥!” “嗯?” “是,公子…” ……………… 阴雨连绵,秋日渐短。 等到沙里飞从客栈返回时,天色已显阴暗,破败正堂大房内,火光隐隐,空气中已飘散出香味。 沙里飞抽了抽鼻子,眼睛一亮,立刻加快速度,还没进门便高声道:“好啊,开饭了也不等我!” “急什么?” 李衍坐在砖石上,擦拭着手中关山刀子,“虽说秋日山鸡肥,但终究有些发柴,多炖一会儿更烂糊。” 上路后要说最不愁的,便是肉食。 寻常人赶路,都是行色匆匆,即便偶尔碰到路旁的野物,也不一定能逮住。 但这些,对李衍却不是问题。 他嗅觉惊人,有什么玩意儿靠近,根本瞒不过,又在咸阳城弄了些飞刀,往往走着走着,忽然一刀甩出,便有收获。 闻着大锅里飘散的香味,众人皆是口水横流,但却没人敢去掀开锅盖。 这位李少侠,对吃食很是挑剔,火候不够,提前掀开锅盖,便会发火骂人。 沙里飞自然也得忍着,将酒坛子和小菜放下后,凑到李衍身边,将打听到的消息讲述了一番。 李衍眉头一皱,“土匪们要避冬?” 沙里飞点头道:“多半是!” 一名杠房的年轻人有些好奇,“为啥要避冬?” 车把式老孟头已经忍不住,跑到酒坛旁给自己倒了一碗,美美喝了两口后,眯着眼睛道:“混江湖的,这你都不知道?” “山上的冬天,可没那么好过。尤其是这秦岭,到时大雪封山,缺衣少食,路也断了,土匪们什么也抢不到,继续窝在山上,不脑袋有病么?” “所以啊,每年这时候,他们都会大抢一把,分了银子四散下山。有的回去看望老娘,有的躲到窑姐老相好那里,有的则村里设赌当…” “总之,各忙各的。” “到了来年春天,土匪头子便会码人,按时不到者,三刀六洞,若是跟人冲突死了,便合伙跑来报仇。” “忙完这些,再继续拦路剪径。” 那年轻人愕然,“回看老娘?” 沙里飞在旁嗤笑道:“土匪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自然有老娘,有的还养着一大家子呢。” “有时候,伱发现村里哪家不正经子弟,忽然说去外面做生意,只在过年回来,还能带笔钱,多半有问题!” “这样啊…” 年轻杠夫恍然大悟。 随后,众人目光都看向李衍。 杠夫们本以为,队伍里拍板的,会是江湖经验丰富的沙里飞,亦或是老成稳重的王道玄。 但这些日子下来,李衍将所有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已让他们彻底信服。 李衍沉思了一下,“到终南山再说罢,牛背梁匪祸的事,肯定已经传开,看他们如何应付…” 就在这时,忽然眉头一皱,望向门外,“有人来了,还不少,大家伙当心点。” 沙里飞连忙拎刀起身,在门口看了一眼,摇头道:“是这帮官老爷,还真来了!” 说着,将客栈所见讲述了一番。 李衍没有说话,看向王道玄。 王道玄则摇头道:“都是赶路人,与人方便也没什么,咱们腾出一间便是。” 这便是三人小组的分工。 李衍负责撂狠话,王道玄做和事佬,沙里飞左右逢源,该硬就硬,该软就软,碰到什么事都有回旋余地。 果然,他们话刚说完,那名叫奉平的中年人,便在门口拱手道:“诸位,风大雨大,可否行个方便,让出一间屋子?” “行,咱们好说话。” 已做好决定,沙里飞自然要充一回好人,和杠夫们去将那边屋子的东西搬回,临了还问了一句,“这边有热乎饭,你们要不要来点?” “多谢,不了。” 中年人奉平面色冷肃抱拳。 沙里飞本就是客套一下,真开口要还不想给,耸了耸肩,便转身回到屋中。 看着他们离开,奉平才开始指挥其他人烧火,自己则掀开轿帘,小心扶下一名老者。 老者身形高大,却有些肥胖,白眉长须,眼神平和,莫名有一股子威严气势。 “夫人,小姐,我们到地方了。”奉平又掀开第二座轿子,从里面出来个容貌端庄的白衣女子,搀扶着一位老妇人。 几人进入偏堂,看着沾满厚厚尘灰的屋子,老者叹了口气,“行路难,总有诸多不便。奉平,给夫人和小姐把椅子端来。” “还有,拿一些糕点送给隔壁,以全礼数。” “是,老爷。” 中年男子先是从轿子上搬下两张小椅子,又从里面提了个漆盒,来到李衍他们屋内,拱手道:“多谢诸位,我家老爷让我送些点心给大家尝尝。” “四芳斋的糕点?” 沙里飞眼睛一亮,直接接了过来,“这多不好意思,替我们向那位老爷道声谢。” “不必客气。” 中年人奉平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啧啧,看人家这礼数,定是大户人家!” 沙里飞一边称赞,一边将漆盒打开。 黑底红纹漆盒,原本就是自汉流传下的手艺,古朴典雅,打开之后,里面五颜六色的点心整齐码放,更是让人赏心悦目。 “四芳斋的糕点啊…”沙里飞怀念道:“这玩意儿可不便宜,要十两银子一盒,上次吃,还是给个长安豪商帮忙白事,混了一口。” 李衍前世吃的好玩意儿不计其数,这玩意儿虽说漂亮,但也看不上,让众人分了,又上前掀开锅盖。 霎时间,热气升腾,香味扑鼻而来。 就是普通的大锅菜,鸡肉剁了,和带着的腌菜一起炒,添水熬煮,又随便放了点盐巴。 然而,他如今嗅觉惊人,普通食材也能处理的恰到好处,火候掌控精妙,激发出食材本味,因此也算是美味。 众人早已迫不及待,各自上前盛了一大碗,将干粮馍馍掰碎了泡热汤里,一口酒,一口饭,蹲在地上唏哩呼噜吃得满头是汗。 吃过饭后,众人便早早睡下。 虽因雨天暂留此地,但众人皆是老手,知道随后的路程艰辛,要抓紧一切时间休息。 唯有王道玄和李衍坐在篝火旁。 二人商议上下半夜,轮流打坐存神,闲着的则护法兼守夜。 李衍值守下半夜,因此等众人睡着后,便盘膝而坐,先是观想五脏六腑、随后将冥冥中那一点点灵光,全部汇聚于眉心,入定存神。 很快,眉心白光扩大,出现道人影。 经过数月修炼,存神轮廓越来越清晰,已能隐约分辨出形象,外表类似大罗法身,一袭道袍,端坐于莲台之上。 而眉眼五官,则与他一模一样。 这便是李衍观想出的神明。 刚存神,便有大罗法身守护,半点灵光都不会浪费,再加上没有与人斗法,神识没有损伤,所以李衍修炼进度惊人。 待到前往太白山时,他的道行已足够支撑建楼。 此事在他人看来,简直是奇迹。 要知道,普通人没有建楼观之前,即便每晚勤修不断,那一点灵光也总会流散,如同泳池,一边进水一边漏水。 仅这一点,便浪费许多时间。 李衍没此顾虑,更绝的是,一旦神识受伤,也能通过大罗法身换伤,不会因某次斗法便道行跌落,没有诸多顾忌。 然而,他此刻却毫无欢喜之意。 丹田之中,大罗法身左手掌心之上,“勾牒”印记越发明显,似乎已变成天然纹理。 这可是来自阴司的玩意儿! 那个神秘地方,就连太玄正教也有些忌讳。 成为活阴差后,他的秘密会不会被发现… 越靠近秦岭,李衍心中越忐忑。 不知不觉,每日存神观想结束。 李衍醒来后,已过子时,屋内几人睡得鼾声连天,篝火熊熊,却仍驱不散深秋雨夜凄寒。 看着王道玄入定,李衍又添了一些木材,坐在篝火前守夜。 当然,他也没闲着,而从背囊中取出两本书。 一本《劈挂拳拳谱》、一本《秦汉鼓韵》。 这两样,都是春风班周班主赠送。 云雷神鼓毕竟是法器,他随身携带,就挂在马背上,这些日子每日固定时刻拍打,锻炼暗劲,功力明显有所增长。 但要想将其作为法器使用,胡乱拍击肯定不行,存神配合《秦汉鼓韵》,威力才会更大。 还有,便是这劈挂拳谱。 这段时间几场恶斗,已让他发现自己问题。 功力上的差距暂且不说,拳法上的弱点,却已显现。 红拳身法灵活,擅长贴身刁打,因为父亲的熏陶,加上他前世见闻,在刁打上着实下了功夫。 所谓刁打,连刁带打,勾挂缠粘。 事实也证明如此,在与周白的战斗中,只要近身,他就毫不畏惧,甚至往往能以弱胜强。 击技之道,十分讲究距离。 按照他父亲的规划,远距离有关山快刀,近距离有红拳刁打,使得他战力迅速建立,并且闯出一番名堂。 然而,现在却有点不够用。 并非红拳不好,而是每个人性格体型不同,有了母拳,在吸收各种拳法,发挥自己潜力,将来才能走得更远。 比如在与那铁线拳汉子战斗中,他就毫无办法,只能凭借小聪明,和对方的心里破绽下手。 而且这几个月,李衍发现自己又长高了一截。 拳法,自然也要相应变化。 周蟠手臂奇长,选择通背猴拳。 而他的选择,则是这劈挂拳。 劈挂多用掌,故又称劈挂掌,擅长中远距离克敌。 讲究放长击远,远则长击,近则抽打,可收可放,可长可短,最擅对空间距离进行控制,足以弥补他缺点。 配合红拳中的炮拳,威力更甚。 选择这条路,还有个原因。 他之前锻炼暗劲所炼,乃是红拳穿丝劲,但如今修炼的是神鼓云雷音,霸道威猛,雷罡震慑四方,拳法也必须与之配合,将来才能凝聚拳意。 夜雨篝火旁,李衍翻看拳谱,时而陷入沉思。 当然,这只是初步了解。 所谓改拳如登天,他虽不是完全改拳,但形成自己特点,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少不了向名家请教。 长安高手汇聚,秦岭之行结束后,正好前往,找位精通劈挂的老师傅学拳…… …………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 正如王道玄所料,清晨秋雨还未停歇,稀稀拉拉下个不停。 运送棺椁回乡,中间有个忌讳,就是棺椁不能碰地,这种天气赶路,即便用油毡包裹,棺材也难免淋湿。 万一打滑翻车,那可就倒了霉。 众人又是劈柴烧水熬粥,一碗热腾腾的米粥,配合昨日剩菜下肚,即便身处荒宅,也感觉浑身热意上涌。 快到晌午时,秋雨终于停歇。 李衍和王道玄出门查看天色,刚好隔壁的人也出了院子。 只见那老者抚须看向远方,见青山环绕,白雾翻涌,心情不由得大好,开口笑道:“奉平,你可知咱们走的是什么路?” “秦楚古道。” “有何来历?” “这…属下不知。” 老者望着远方叹道:“这秦岭划分南北,乃是三大龙脉中龙,先秦修建,自咸阳起,终于秦岭南山,所以才有了终南山之称。后人继续修建,终使其贯通秦楚两地。” “原来如此。”那中年侍卫恍然大悟。 老者又摇头道:“从古至今,先民筚路蓝缕,终横跨天堑,沟通四方。” “有子午道,自长安通往汉中、安康及巴蜀…” “有骆谷道,南下经周至西骆谷,前往汉中…” “亦有褒斜道,传闻乃禹皇开凿,还有陈仓、蓝武、义谷、锡谷道…” “这个属下听过,暗度陈仓。” “没错,古之先民尚能如此,老夫我只是一时失意,又有何惧,待回到丰阳,卧薪尝胆,培养后辈族人,静待时机,三十年后,又何尝不是另一番光景?” 听这老者谈吐不俗,王道玄忍不住心生好感,“这位老居士好见识,我等也要前往丰阳,不知尊姓大名?” 老者沉思了一下,“既是同路,送亡人归乡,也无需隐瞒,老夫卢康。” 李衍和沙里飞一听,面色都变得有些古怪… (本章完) 第95章 终南山下药王庙 第95章 终南山下药王庙 左参政卢康! 准确点,要加上一个“前”字。 这家伙便是周蟠的后台。 李衍甚至和张师童建议,让他们出手宰了这老头。 此人可谓是关中巨贪,像周蟠那种弄钱的黑手,对方可不止一个,差点被其道貌岸然的模样骗过。 见几人神色古怪,卢康以为他们被自己身份所惊,微微摇头道:“诸位无需在意,老夫如今卸官归乡,再非什么左参政。” “哦,打扰了。” 李衍三人看了一眼,直接转身回屋。 卢康见三人反应,明显有些诧异。 中年侍卫奉平在旁低声道:“老爷,这些都是江湖粗人,不懂礼数,无需理会。” 卢康则看了看天空,点头道:“看样子,这场雨要提前停了,咱们这就出发,到了终南山官驿休息,正好带着夫人小姐上山进香。” “是,老爷。” 侍卫奉平恭敬拱手,随后进行安排,没一会儿便带着队伍离开了荒宅。 “噗嗤!” 他们走后,沙里飞终于忍不住嗤笑道:“这老东西,人模狗样的,下台了还在装,恶心!” 王道玄也哑然失笑,摇头道:“我观其面相,天庭饱满,地库敦厚,眼神清淡有神,乃富贵宽仁之象,没想到却是大奸似忠。”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们要对付周蟠,卢康情报自然收集了一些。 这位左参政寒门出身,宦海半生,是出了名的心黑贪婪,短短时间,就让卢家成了商洛有名的大族。 关键对方还滑不留手,参与了不少事,都能轻松而退,甩干身上污泥,否则怎会让实力雄厚的李家发愁。 若非时运不济,恐怕已成陕州布政使。 沙里飞眼珠子一转,嬉笑道:“这老东西,为官多年,攒下不少家财,又得罪了新任布政使,堪称大肥羊。” “把他宰了,既能得钱,又能得个替天行道的名声,绿林道上的豪强恐怕会蜂拥而来。” “到时咱们可得离远点,免得溅一身血!” 李衍也笑道:“言之有理,正好有这卢大人吸引目标,咱们也能安稳通过牛背梁,早点前往丰阳。” “咱们等两个时辰再走。” 有了计划,众人自然更不着急。 等到进入巳时,天空彻底放晴,这才驱车上路。 下坡后拐过几条弯道,道路便开始艰难。 这秦楚古道年代久远,有些地方地面青石早已碎裂,与泥土交错,雨后坑坑洼洼,而且一路皆是上坡,马儿时常打滑。 这时候,几名杠夫便显出了能耐。 他们肩扛挑担麻绳,分列马车两侧,互相配合,一边推车,一边脚步变化,看似你左我右,但沉重棺椁却始终平稳。 即便是经过坑洼之处,也稳稳当当。 “好功夫!” 李衍看到,忍不住一声喝彩。 王道玄笑道:“那是,俗话说丧事有十,八杠二材。” “杠夫这行当,以京城那边最强,听说他们练习抬皇杠,要七十二人合力抬同等重量独龙木,上面放碗水,要练到无论沟沟坎坎,水都不能洒!” “那地方叫吉祥所。” 杠夫头子岳疤瘌憨笑道:“人家的手艺,可比咱强多了,还分目、旗、幌、跟、夫数职,不仅功夫了得,还有不少玄门中人。” 说着,神神秘秘低声道:“我听过一个传闻,十多年前北方大旱,黄河断流,又恰逢地龙翻身,震出一具石龙棺,天显异象,还死了不少人。” “就是吉祥所的人,配合太玄正教,一路做法,将石龙棺抬入王屋山镇压,才让其安定下来…” 王道玄也满脸好奇,“贫道倒也隐约听过,不过知情者寥寥,还皆闭口不谈,岳居士莫非晓得内情。” 岳疤瘌苦笑一声道:“咱只是个普通人,虽懂一些行里禁忌,但真碰到事了,也只能干瞪眼,哪会知道这种隐秘。” “我们这行祖师,拜的是穷神爷,毕竟是下九流,若非没办法,谁愿意干这个,勉强混口饭吃就行。” 王道玄见状,连忙转移话题,看向远处高山,笑道:“反正闲着,贫道也说个故事解闷。” “药王他老人家,常年在终南山隐居。一日夜里,忽有一老者上门求助,自称长安昆明池中一老龙。因近来天干物燥,数月无雨,便有一胡僧在池边做法求雨,引得百姓焚香跪拜。” “然而,这胡僧实则图谋不轨,欲借民怨杀龙取脑炼药。药王说,救你不难,但昆明池底龙宫中,藏有神仙药方三千首,借来一观,便替你解了此厄。” “老龙为难,说此方来自上天,天帝严令不得妄传。但药王坚持,老龙为求活命,只得答应。后须臾之间,昆明池水暴涨,胡僧气急攻心而死。” “此方便是《千金方》,后来活人无数。” 沙里飞嚷道:“我听过,药王伏龙嘛。” 李衍则若有所思,“这故事小时候也听过,但如今看来,却有点古怪。” “世间之人,皆是叶公好龙,昆明池中若有龙,恐怕天下玄门都要炸锅。还有那胡僧手段,怎么看都像是在憋宝,不过是借了求雨的名头。” “也有可能。” 王道玄笑道:“昔日长安光耀四极,玄门高人汇聚,甚至还有西域和南洋的术士前来,或许其中另有隐情,但已不是我们能知晓。” “贫道说这事,却是另有原因。咱们经过终南山,虽不能上山进香,拜访高人,但山下却有一座药王庙,香火旺盛,到时能去上三炷香。” 李衍点头道:“药王功德无量,自然要去拜一番。” 车把式老孟头也已跳下车辕,亲自牵马,凭经验避过那些湿滑险坡,闻言沉默了一下,“老头子我那外孙,也不知犯了啥病,生下来便呆傻至今,我也去上柱香。” 上山便是这样,有了目标,走起路来也更有劲。 刚过申时,众人已到了终南山脚下。 只见山势连绵,云遮雾绕,林静幽深,几条山道弯弯曲曲进入山中,又被密林白雾遮挡。 到达此地,人明显多了不少。 一来,上香团众多,来自关中的只是一部分,还有许多是不远万里从他州而来。 路途遥远,人困马乏,但这里却只是起点,进入山中还少不了一番折腾,因此选择先在山下休息,养足了精神再进山朝拜。 二者,凡秦岭古道,都是沟通南北的要道,沿途皆设有关隘、驿站、铺、店等配套设施。 像此地,便设有一座终南驿,周围还有几间客栈茶肆,甚至还有专卖香烛的铺子,人自然不少。 而李衍的感受,则更深。 他望着终南山脉,眼中满是震撼。 他前世也来过,但有了神通,却是另一番景象。 王道玄曾跟他说过,凡名山大川,洞天福地,下接地脉,上勾日月星,使得先天罡气汇聚,形成“局势”。 终南山并未列入洞天福地,皆因其并非一座单独的山,而是秦岭中段一段山脉,主峰之一的太白山,乃“玄德洞天”,翠华山乃“西城太玄极真洞天”。 也就是说,他还未到达核心区域。 但即便如此,他也能闻到一种清正罡猛之气,带着些许清醒,却又巍峨浩大,宛如巨人矗立天地间,压迫感扑面而来。 王道玄见状,哑然失笑道:“多习惯一下便好了,秦岭为大龙脉,类似区域不少。” “伱是鼻神通,才感受颇深,贫道就没这种福缘,还是曾今借助法坛,才体会到个中滋味。” “玄门修行,并非只为术法神通,仅见这苍茫天地,便不负人间一游…” “道长说的没错。” 李衍回过神来,一声感叹,对那洞天福地更加期盼。 他们这送亡人的队伍,显然到哪儿都不受欢迎,别说客栈,便是那茶肆店家,也不愿他们靠近。 众人也很理解,将马车远远停在路旁树林中,约定分批看守,前往药王庙祭拜,随后继续赶路。 反正看这情况,一路上除了破庙荒宅,他们只能露宿郊野,只要不下雨,白天夜晚都能赶路。 “衍小哥,快看!” 沙里飞忽然指向右侧。 那里是朝廷驿站所在区域。 驿站可谓是朝廷最重要设施之一,有大有小。 大型驿站,通常包括驿舍、邮公馆、驿丞宅、武官厅、马神庙、马棚、库房、监房、驿卒舍,外围修建城墙,再加上周围居住的百姓,堪称一座小城。 终南驿因地方受限,只算个小型驿,但也五脏俱全,隔着院墙,便能听到旁边马棚战马嘶鸣声。 而在驿站门口,驿丞满脸恭敬,送一行人离开,正是卢康一家和手下侍卫。 李衍微愣,随即摇头道:“失算了,早知他们要上山,还等那两个时辰作甚。” 事已至此,他们也不再多想,跟着王道玄离开。 “他们是要进山。” 王道玄看到卢康等人选择的路,摇头道:“上山一趟,至少要两日,看来这位卢大人是一点也不急啊。” “走吧,这里便是通往药王庙的路。” 正如他所说,药王庙距离并不远,顺着山道绕过一个弯便是,建于山坳之中,面积不小,环境清幽。 此时香客已然不少,来来往往,皆神色肃穆。 有位年轻人,应该是为亲人上香,焚香叩拜,眼中含泪,嘴里更是喃喃不停,“药王爷,家母久病卧床,日渐消瘦,求您保佑她早日好转…” 像他一样的上香者,还有不少。 似乎是被这种气氛影响,车把式老孟头眼角也有些发红,恭敬上香磕头,满脸虔诚。 见此情形,李衍也心生感慨。 说实话,他不知道上香有多少用,能于俗世汇聚神罡者,皆是地祇,能护佑一方,不受邪祟侵扰,已是福神。 生老病死,皆天地规律,要说上柱香就能让病人痊愈,恐怕连真正的神仙都忙不过来,天道也会失序。 或许能做的,只是抚慰人心。 无论怎么说,药王功德无量,活人无数,即便是缅怀,诚心叩拜也是应该。 想到这儿,李衍接过三炷香,点燃后,恭敬地插在香炉之上,再看药王神像,白眉慈祥,手持拐杖葫芦,俯视凡尘,似乎带着一丝怜悯。 好手艺… 像这种神像,都是玄门工匠铸造,又请人装脏开光,供奉于庙宇祭拜,久而久之,吸收香火之力,才会汇聚神罡。 雕像做得不好,香火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衍心中暗赞一声,便准备叩拜。 他已从神像上闻到浓郁的香火味,这么多人供奉,自然早已凝聚神罡。 但就在这时,左手勾牒印记忽然发烫。 李衍眼前一,再次出现幻觉: 周围光线变得昏暗,原本的木质供桌香案迅速腐朽,化作尘烟消散,露出一方古老破旧石台。 石台之上,端坐着一名老者,和药王的装束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其面孔。 黄毛黑斑,獠牙阔嘴,白额吊睛。 额头上,还有个大写的“王”! (本章完) 第96章 虎道人 第96章 虎道人 虎妖?! 李衍瞳孔微缩,惊骇中升起一丝杀意。 在这终南圣地山下,药王古庙之中,竟有妖物窃居神位,偷飨百姓香火。 简直倒反天罡! 嗡~ 似被他杀意激发,三才镇魔钱忽然启动,随风摇摆,一道道冰冷杀机溢散。 神庙之中,本就被神罡所环绕。 在这种地方使用法器,若是祭拜神明,提前说清,便不会产生冲突,甚至会得到加持。 就像之前在李家堡土地庙一样。 但若肆意妄为,肯定会受到排斥,更别说他这杀意,针对目标还是神像。 霎时间,李衍眼前幻象消失。 不仅如此,他耳边还似乎传来一声虎啸,神魂震荡,如同脑袋被人砸了一锤子,眼前发黑,晕晕乎乎站不稳。 “快走!” 耳边传来个焦急的声音。 李衍听得分明,正是王道玄。 他强忍着不适,在其搀扶下,跌跌撞撞,迅速离开药王庙。 一路上,香客们纷纷侧目。 王道玄也顾不上搭理,搀着李衍离开山道,来到一僻静无人之地,这才松了口气,惊讶道:“你莫非撞邪了,怎么敢对药王出手?” 李衍此时也已缓过劲来,仔细感受,存神并未受创,只是被虎啸声震慑,用不着大罗法身恢复。 “确实撞邪了。” 李衍脸色难看,将所见讲述了一番。 “这…不可能!” 王道玄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道:“并非贫道不信你,而是此事太过离奇。” “阴物附身神像并不罕见,贫道便碰到过一件。” “但这只是百姓不懂,胡乱请个神佛雕像回家祭拜,且异常虔诚,却不知神像必须经过开光、装脏,才有机会形成正神神罡,庇护家宅,胡乱祭拜反倒会引来阴晦之物。” “这里可是终南山,药王庙历经千年,一次次重建,皆有玄门高手主持,怎会出现这种事?” 李衍沉声道:“我亲眼所见,不会错。” 王道玄自然知道他能通神,心中一动,开口道:“你不是曾在乱葬岗得山神求助么。” “庙神只是出手警示,并未伤人,或许…其中另有蹊跷。” “算了,由他去吧。” 李衍想了一下,摇头道:“我连人的事都没搞定,哪有空管鬼神之事……” 话音未落,眼前便再次出现幻象。 依旧是那石质祭坛,猛虎身着道袍,吊睛白额,气势凶悍。 李衍先是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 他此刻已离开药王庙香火范围,即便对方有恶意,他们也有时间防备。 再仔细一看,确实发现些异样。 这老虎颇显老态,甚至还长出了类似人的白须,虎眼威猛,但眼神却清正平和。 在其手中,还握了个铜环。 这家伙到底是何来头,莫非真无敌意… 就在李衍疑惑之时,只见那虎道人缓缓抬爪,眼前幻象似云雾消散,又再次汇聚,变了另一番模样。 那是座山沟,林木茂密,草丛中躺了一名道人,右腹带伤,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幻象消失后,李衍有些无语,将所见告诉了王道玄。 “这是请伱救人啊。” 王道玄哑然失笑,“虽不知因果,但应该是个福神,再说救人一命,也算积累阴德。” 李衍摇头,“问题是不知在什么地方。” 王道玄沉思道:“应该没有多远,而且如果没猜错的话,便是这药王庙道人。” “你且歇着,贫道去打听一番。” 说罢,便急匆匆往庙观而去。 李衍微微摇头,也不意外。 王道玄性子便是这,待人真诚,且是个热心肠,底线更高,有所为有所不为,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成为朋友。 他两世为人,冥冥中看透许多事。 沙里飞爱贪便宜,他性子寡淡中带着戾气,若只有他俩,恐怕这时候正跟人拼杀,或已被官府通缉。 很快,王道玄便从庙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两名道童,皆是满脸急切。 “是庙祝。” 王道玄开口道:“听他们说,庙祝上山采药,已两日未归。” 其中一名道童急声道:“这两日求医的病人多,师傅说到白雾峡采药,有林师兄跟着,我们还以为…” 李衍摆了摆手,“别耽搁时间,路上细说。” 既然已决定救人,那就要有个结果,幻象中那道人情况不好,去的迟了,说不定人就没了。 路上,两名道童脚步匆匆,顺道说了情况。 原来这座药王庙,还是个玄门道医传承,虽说人少,但也有千年香火,始终不曾中断。 庙祝道号辰元,除了看庙修行,便是采药为附近乡民治病,且很多时候不收诊金,医术也高超。 药王庙香火,也因这一脉而旺盛。 前段时间庙会,药材消耗颇大,本来采药这种事,是由道童做,但辰元说有两味药难找,这才亲自上山。 以往辰元上山,也会几日才归来,况且这次还跟了一位俗家弟子,没想到还真出了事。 李衍和王道玄相视一看,皆心中了然。 怪不得庙中神明会显灵求助,这庙祝可是关系到香火,至于为什么占据药王神位,估计找到人便能知晓。 正如王道玄所猜测,出事的地点并不远,但却十分偏僻,早已远离山道。 众人又是爬山,又是顺着陡峭斜坡行走,连续穿过两道山粱,才来到一个悬崖旁边。 悬崖并不高,却异常陡峭,且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下方景象。 “你们等我信号。” 李衍吩咐了一句,便接过道童手中粗麻绳,绑在粗壮松树下,顺着崖壁慢慢下坠。 他虽说不会飞檐走壁,但毕竟是习武之人,眼力身手远超常人,顺着崖壁斜坡落脚之处,很快到达崖底。 此地,正与幻象中一模一样。 草丛之中倒着名道人,看模样还活着。 然而,李衍却没有妄动。 那道人身旁,还站着一头野兽。 大长脸、黑鼻头、白毛尖角、两眼乌黑,抬头盯着他,一动不动,看起来有些呆傻。 羚牛! 李衍当然认识这玩意儿。 问题是,这头羚牛身上,竟隐有罡煞之气。 是个生了灵性的家伙! 早听王道玄说过,名山大川,洞天福地,常有生出灵性的生物出没,借助先天罡煞局势修炼。 没想到让他给碰到了。 这羚牛虽有灵性,但依旧憨傻,歪着脖子看了看他,似乎毫无防备,随后从嘴里丢下一样东西,这才摇头晃脑,进入林中消失不见。 李衍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发现那羚牛口中丢下的,是半截草木根,还有一些则被嚼成糊糊,敷在道人伤口上。 “果然有些灵性…” 李衍啧啧称奇,摸了下道人脉搏,便将其缓缓背起,来到悬崖边,用麻绳打了结。 在众人合力下,道人很快被抬了上去。 “师傅!” 两名道童皆是面色慌张。 “别叫了,先把人抬回去。” 李衍吩咐了一声,又取出羚牛丢下的草根,“可认得这是何物?” “是土三七。” 道童回道:“又叫血山草,功能散瘀止血,宁心安神,解毒,师傅便是来寻此药…” ………… “还真有灵兽救人?” 厢房内,沙里飞一声惊呼。 此时已然夜幕降临,将庙祝救回后,时间已经不早,道童们为表感激,便请他在庙内住下。 当然,棺材和马车都留在庙外空地上。 王道玄抚须笑道:“天生万灵,有灵性者并非都会作祟,这庙祝心存仁善,治病救人,冥冥之中,鬼神灵兽都在庇佑啊…” 沙里飞挠了挠脑袋,“现在当好人还来得及吗?” 正在几人说笑间,道童敲门而入,恭敬拱手道:“几位,师傅醒来了,请几位前去。” 三人也没多问,在道童带领下,来到后院厢房内。 烛火幽幽,床上道人已经苏醒,虽口唇惨白,眼中却有了精神,见三人进门,便强撑着要起床。 “道友先歇着。”王道玄连忙将其按住。 “多谢几位相救。” 辰元面露感激,“贫道此次以为必死,不知你们是如何找到了我?” 李衍淡然一笑,“自然是有人求助,虎道人…” 话音刚落,辰元就面色微变,沉默了一下,“巳空、巳玄,你们先出去,我与客人说些话。” 两名道童连忙退出,还关上了门。 辰元这才开口道:“几位道友,可有人是活阴差?” 李衍有些诧异,“你如何得知?” 辰元叹道:“祖师已十年未曾露面,上一次,也是位活阴差路过,为抓捕一妖魅,才现身协助。” “祖师?” 李衍和王道玄都有些诧异。 辰元点头道:“诸位也知道药王身边猛虎之事吧,我这一脉祖师,便是虎道人。” “先师曾跟随药王隐居杏林寺,留下虎守杏林传说,后与药王在终南山隐居修道,道行渐长,且得药王亲授医术道法,陪伴左右,直到药王羽化。” “哦,怪不得…” 李衍忽然想起,那虎道人手里握着个铁环,可不就是皮门医者的象征“虎撑”么! 沙里飞奇道:“既有这层缘故,哪又为何抢了药王香火?” “此事另有缘故。” 辰元摇头道:“据门中典籍记载,祖师日夜思念,曾在一位高道陪伴下,前往各地药王殿祭拜。” “然而,即便香火最旺的庙观,也只是得其形,而并非药王本尊。” 李衍眉头一皱,“这是何意?” 旁边的王道玄开口道:“此事有些复杂,不太好说,简单举个例子,你存想出神明,即便真有此人,那么存想出的神明,还是本尊么?” 话说的绕口,但李衍瞬间便了然。 庙观中的神,很多就相当于存神,不过是众生心中愿力,加上香火之力凝结而成,所以又有神罡之说。 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人造的罡气。 想到这儿,李衍越发糊涂,“不对啊,如果真是如此,那些传闻登天得神位的先贤,怎会留下道统?” “这是各宗门最大隐秘。” 床上的辰元忽然开口道:“此事我也了解不多,但有些确实能给予弟子回应,甚至正教箓兵,也是借助其力量,才会召来。” “但更深的隐秘,就非我等能够接触。” “总之,祖师归来后,便在终南山隐居,招揽弟子,传授药王所学,百姓感激,修建虎道人庙供奉。” “后来祖师仙去,一道真灵寄托于神像之上,做了阴神地祇,继续庇护一方,传授医道。” “唐末天下动荡,道消魔长,邪祟遍地,兵祸连天,祖师的虎道人庙,也在战火中焚毁,弟子全部死去。” “祖师一抹真灵化为游师,继续寻找传人,继承香火,但因兵祸一次次中断,致使祖师真灵损耗严重,已很少再出现。” “待到大宣朝兴起,天下太平,百姓重建庙宇,已没人记得虎道人,只是知道这里有药王一脉,便建造了药王庙。” “我老师公回来,发现不妥,要重建庙宇,却被祖师入梦阻止,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情况。” “我想,祖师一直撑着,或许是在等药王回应吧…” 听得此事,众人皆沉默不语。 唐时距今已有千年,悠悠岁月,是如何熬了下来… 沙里飞见气氛不对,连忙岔开话题,“辰元道长,我们看你这伤势,可是刀伤啊,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是贫道误信了奸人。” 辰元苦笑道:“两年前,庙里来了个年轻人,叫林惠,自称仰慕贫道医术,想要拜入门下学艺。” “贫道见他聪慧,便暂且收留,做个俗家弟子,毕竟我这一脉的宗旨,便是弘扬医术,治病救人。谁知,他一心想着学玄门术法,但没通阳六根,怎入的了玄门?” “他倒也没什么怨言,除了平日练习拳脚,便是和贫道学医,虽未正式拜入我这一脉,但贫道想着,他即便今后离开,世间也多了名医生,也可多救一人。” “谁知其苦心积虑,是要谋我法脉宝物。” 沙里飞眼睛一亮,“什么宝贝?” 辰元摇头道:“却也没什么稀奇,乃是祖师仙去后所留遗骸头骨,打造的一面令牌,名叫神虎令。” “诸位,可知抱朴登山术?” (本章完) 第97章 诺皋! 第97章 诺皋! “那是自然。”李衍点头回应。 抱朴登山术,可是他学会的第一个术法。 术士觉醒神通,又存神成功,即便不会设置法坛,也能简单催动一些法器,或使用某些术法。 就像他的三才镇魔钱和云雷神鼓。 这“抱朴登山术”,乃是对付陈法傀时,执法堂道人罗明子所传,可根据六甲秘祝的咒语变化,躲避邪物,或震慑野兽,很是实用。 按陈法傀所言,此法乃葛仙翁所留,传于天下玄门弟子,用于进山时避灾,并不稀奇,因此能外传。 但事后询问王道玄,才知没那么简单。 确实,此法对太玄正教不算什么,但毕竟是真法,很多法脉门派,都要经过严格考核,才会传授。 就连王道玄自己,都还没学全。 也因如此,李衍对罗明子很是尊重。 施展此法唯一的麻烦,是要有法器配合。 即便都会“抱朴登山术”,因为道行高低和法器的品质,展现出的效果也完全不同。 像李衍用的蓍草,就远远比不上太玄正教弟子们用的“上玄竹使符”。 王道玄也来了兴趣,“听道友之意,莫非这神虎令,可配合抱朴登山术?” 辰元点了点头,“祖师遗蜕所炼,岂是等闲,威力远超太玄正教的‘上玄竹使符’,且蕴含虎威,持之入山,百兽不敢滋扰。” “除此之外,我这一脉还有药王传下的另一门术法,与抱朴登山术同源,因载于《千金翼方》,谓之千金护身咒,可伤人神魂,轻者昏昏沉沉,重者陷入幻象…” 李衍眼角一抽,“这术法,我今日刚领教过。” “道友莫怪。” 辰元苦笑道:“祖师一抹真灵支撑千年,清醒时少,大多时候沉眠,和普通庙神没什么两样,受到威胁会本能反击。” “我药王一脉,术法大多为治病救人,不擅攻击,唯有此术来源于先秦,擅长退敌,配合神虎令威力更甚。” 李衍眼睛微眯,“道长说这个,恐怕另有他意吧?” 辰元点头叹道:“药王传法,本是让弟子进山采药时,躲避邪祟猛兽山匪,因此外面流传的千金方,并未记录这些法门。” “那林惠并非玄门术士,伤人夺令,必是受人蛊惑,想售卖此物,若落于歹人之手,怕是后患无穷。” “贫道不擅争斗,弟子也术法不精,想以这‘千金护身咒’为酬劳,请李居士夺回神虎令。” “若是夺回,神虎令也赠送与你。” 李衍有些诧异,“神虎令是贵门至宝,道长也舍得?” 辰元摇头苦笑道:“我这一脉,又不是与人争胜负,原本留着神虎令,只是怀念祖师,终南山安全,也很少用到此物。” “既已被人得知,留下便是祸害,这次是贫道,下次说不定就是弟子,香火不断,悬壶不停,才更重要。” “而且,贫道也不想此物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 李衍眼睛微眯,“道长不怕我也是歹人?” 辰元微笑道:“我相信师祖眼光。” 话说到这儿,李衍自然也不会含糊,抱拳道:“道长放心养伤,这活李某接了。” 说罢,三人便告辞出了门。 ………… “这话不好干啊。” 回到厢房内,沙里飞便挠着脑袋摇头道:“差不多两日了,还下着雨,人说不定早跑了。若是往长安而去,你也不会千里追踪啊。” “而且咱们还有事,不能耽搁,若是秦岭山道下了雪,那可就陷路上了…” 王道玄也有些发愁,“可惜我道行不够,这终南山又有先天罡气笼罩,否则回到原地开坛做法,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李衍沉思了一下,“无论如何,先试试吧。” 说罢,他便找到道童,来到那林惠所居之处,记下气味,外出搜索。 可惜正如王道玄所说,一场秋雨,早将味道冲淡,捏动阳诀使用神通,又被这满山先天罡气遮掩。 李衍无奈,只得返回庙中。 他心中一动,又来到庙观正堂内,恭敬点燃三炷香,沉声道:“前辈,我帮贵门拿凶,您若有知,可否相告。” 可惜,等了半天都没回应。 李衍微微一叹,心中有所猜测。 这位虎道人真灵坚守千年,只因一丝执念想重见药王,若非救人,根本不会显灵,又岂会为了个身外之物上心。 事已至此,他们也没了办法。 杠夫和车把式都在等着,人家们办完事,还要立刻返回,赶在冬至前和家人团聚,岂能陪他们查案。 再说亡人在路上,也不能久留。 李衍无奈,只得将此事告知辰元,答应会时刻留意道上消息,一有机会,便将神虎令夺回。 次日天刚蒙蒙亮,众人便准备起身离开。 就在这时,道童急匆匆跑出庙门,双手递上个木盒,恭敬道:“几位居士,师傅让我将此物转交。” “师傅说,能不能取回东西,都是缘法,李居士无需太放在心上。救命大恩不能不报,可惜他身无长物,便以此术相赠。” 李衍心知盒子里放着什么,点头道:“多谢,还请转告道长安心养伤,有机会我们会来看望。” 说罢,抱拳告辞,翻身上马。 “上路!” 一声令下,队伍继续出发。 离开终南山时,远处天空已显鱼肚白。 李衍忍不住回首观望。 模模糊糊中,山下似乎有头老虎,口衔铜环,呆呆望着天空… ………… 吱吱呀呀,马车艰难前行。 秦岭隔绝南北,气候多变,之前还云深雾绕,离开终南山一天后,天空便忽然放晴。 秋日最后一丝燥热,炙烤着山川,有些道路已经干透,但背阴处却更加泥泞,被车辙压出一道道深坑。 “这路可真破!” 沙里飞帮着杠夫们推车过坑后,便翻身上马,嘴里忍不住抱怨。 王道玄摇头道:“这秦楚古道,咸阳至终南那一段,乃是秦时建造,咱们走的一段,乃是汉时开凿,路途遥远,朝廷哪有钱维护。” “这里还算好的,若是西边那几条通往巴蜀的古道,栈道年久失修,腐朽坍塌,就会被困在路上,更难走…” 他们闲聊,也只为打发路途时光。 李衍则坐在马背上,看着手中布卷陷入沉思。 此物,正是辰元赠送的“千金护身咒”。 布卷之上,既有步罡踏斗图谱,也有手诀咒语,看上去极其复杂,令人眼缭乱。 若在以前,李衍肯定是看不懂。但他已入玄门,加上王道玄经常指点,对这些东西已有所了解。 更重要,是其和“抱朴登山术”很像。 尤其是两者咒语。 抱朴登山术是:诺皋,独开曾孙王甲,六甲青龙、六乙逢星、六丙明堂、六丁阴中… 千金护身咒是: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使汝失心,以东为西,以南为北… 李衍若有所思道:“道长,‘诺皋’到底是什么?” “此事,贫道还真知道一些。”王道玄也来了兴趣,放慢马速与他并排,接过布卷仔细查看。 良久,他回忆道:“那是我游荡楚地时,无意在一户人家书房看到的古籍,乃秦简《日书·梦》篇之中,用于祛除噩梦的咒语…” “诺皋!敢告尔宛奇:某有噩梦,走归宛奇之所…宛奇,便是十二傩兽中的伯奇。” “可惜,只有咒语且竹简不全。后来询问一玄门前辈,他说有人研究过,‘诺皋’应该是一位上古时期太阴真神神名。” “但具体是什么,年代久远已无人知晓,好在此术依旧能用,且各种神明多如牛毛,也逐渐没人细究。” “按辰元道友所言,抱朴登山术与千金护身咒,同源而出,皆来自先秦,说不定与曾经秦宫方仙道有关。” “哦,原来如此。” 李衍略有遗憾,将布卷小心收起。 这千金护身咒,同样需法器配合。 当然,并非必须使用神虎令,只需生出灵性的山中猛兽骸骨,都能炼制。 若有机会,还是要请人做一个。 “啊—!” 就在这时,前方隐约传来惨叫声。 “小心!” 李衍面色一变,挥手示意众人停下,随后捏动阳诀一闻,沉声道:“前方有猛兽袭人,你们待在原地,沙老叔守护,等我信号!” 说罢,一抖缰绳,策马而出。 转过两道弯,惨叫声和野兽嘶吼声越发明显,并且血腥味和野兽腥臊味扑面而来。 李衍面色不变,压低了身子,夹紧马腹,双手在腰间一摸,便各自取出两把飞刀。 乱葬岗一战,让他看到了飞刀的好处。 他原本就练习过,离开咸阳这一路,没少拿路边野兽练手,加上神通辨位,虽比不上擅于此道的高手,但也勉强够用。 咻!咻! 刚转过弯道,李衍便抖动胳膊,左右手一甩,飞刀应声而出。 只见拐过弯道山坳处,有一队赶路的商客,在路旁空地扎了营地,约莫有七八人。 而在他们周围,则有十几条恶狼环绕,有的龇牙威胁,有的突然偷袭,一次次进行冲击骚扰。 这便是狼群的战术。 营地之中,有两人身手还不错,拎着朴刀将众人护在身后,左挥右砍,身前已倒下几具狼尸。 然而,就像曾经的李衍,双拳难敌四手。 他们只是勉强自保,已有两人被恶狼拖出防御,在地上撕咬,血肉模糊,早已没了气息。 噗!噗! 李衍的飞刀,直接刺入两头恶狼身躯。 当然,这纯粹是凭借味道盲射,更别说野狼本就灵活,根本没扎中要害。 不仅如此,狼群还被激怒。 秦岭的恶狼,原本就体型硕大,性情凶猛,为首的头狼更是气势凶残,一声低吼,便有数条恶狼扑来。 忽律律! 李衍身下黑马受惊,顿时甩着脑袋后退。 这只是普通马,性格温顺,相对也胆小许多。 然而,面对冲来的恶狼,李衍却毫不惊慌,他甩出飞刀,也只是为了打断狼群攻击。 对付这些东西,三才镇魔钱反倒很好使。 李衍早已手握刀柄,存神催动。 忽律律! 冰冷杀机四溢,身下战马竟吓得瘫倒在地。 那些冲来的恶狼,也一个个猛然停下,呜咽着掉头就跑。 这些野兽,对杀机感应更加灵敏。 三才镇魔前所散发的气势,令它们心惊胆战。 “吼——!” 一声狼嚎,却是那头狼在咆哮。 或许这家伙胆大,或许曾见过类似的事,总之并未惧怕,嘶吼着试图催动狼群,继续围攻。 然而这一下,狼群包围圈也出现破绽。 商队挡在前面的一名汉子,见状直接前冲,怒目圆瞪,一声嘶吼,抡着朴刀呼啸劈下。 噗! 这一刀势大力沉。 头狼没防备,脑袋竟直接被砍掉。 霎时间,鲜血四溅,狼头咕噜噜滚落。 这下,其他野狼再无约束,迅速四散而逃,窜入山林之中消失不见。 李衍见状,本已拔出一半的长刀也再次回鞘,摸索着瘫倒的战马脖子进行安抚。 好在这马儿有点憨,又吃了两根胡萝卜,很快就站了起来,打着响鼻舔李衍掌心。 那出手的汉子看到狼群离去,这才松了口气,来到李衍身前抱拳道:“多谢这位少侠相助…” ………… 抽泣声不断,商队的人们开始收拾残局。 沙里飞等人也已赶来,帮着收敛尸体,王道玄又摇动镇魂铃,念了一篇超度亡魂的经文。 这个时代,不同于李衍前世。 行路难,相逢便是缘,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该出手时也要出手,况且还能打听路上的消息。 别小看这个,可能别人一句无心之言,就能帮伱躲过一次灾劫,或者发一笔小财。 这个队伍,并非专职商队,而是商州柞(zhà)水附近村民,拉了几大车捞皮纸,前往长安售卖。 王道玄看了看车上的货,惊讶道:“柞水捞皮纸品质上乘,整个陕州都排的上号,自有商队购买,你们何须自己动手?” 捞皮纸,也就是烧得土纸、火纸,各地叫法不同。 “还不是那帮土匪!” 使朴刀的汉子狠狠啐了一口,满脸愤恨。 (本章完) 第98章 山贼阻路 第98章 山贼阻路 “哦?” 李衍眼睛微眯,“出了什么事?” 使朴刀的汉子骂道:“我们村子几乎家家做纸,原本有固定商家收货,每旬结账,可商队被土匪给抢了,连东家都丢了性命。” “贼怂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人家命都没了,咱们哪好意思要钱,可这眼看着就到年关,其他商队也不敢来,只能自己送。” “唉,可怜刘老二他们,一家老小该怎么活啊…” 沙里飞拍了拍他们的胸膛,安慰道:“放心吧,从这里到长安还算太平,我们一路行来,没什么危险。” “多谢。” 汉子抱拳道谢,又犹豫了一下,为难道:“实不相瞒,我等是十里铺的人,几位要过牛背梁,肯定路过十里铺。” “家里老小都等着吃喝,我等要继续赶路前往长安,计划留下一人驾车,送刘老二他们尸体回乡。” “路上怕再遇野兽,可否让他跟随诸位?” 李衍沉思了一下,点头道:“可以。” 牛背梁附近匪患严重,他们本就要停下休整,顺道打听消息,想办法离开,让人跟着也没什么。 “多谢”汉子一脸感激。 “无妨,顺手之劳。” 李衍面色平静,心中却生出疑惑。 土匪再凶狠,也很少对附近村子动手,一来没什么油水,二来难免有相熟之人。 有些土匪寨子,甚至最大的人手来源,就是附近村子,有那活不下去的,就膀子一甩,拎刀上山落草。 而如今,匪患闹得这么严重,既不怕引来官府围剿,也不惜得罪山下村民…… 牛背梁上,肯定出了事! ………… 十里铺,神州各地几乎都有。 这个名字的由来,通常有两种。 一是大城周围的村镇,通常还有五里铺、七里铺等,到了这种村镇,就意味着距离大城不远。 还有一种,便是与驿站有关。牛背梁附近有座营盘驿,曾是曹魏屯兵防范汉中之所,后来改为驿站。 因为秦岭古道野兽肆虐,车队也就不再耽搁,日落后继续赶路,到达十里铺时已是深夜。 听报信的说死了人,漆黑的村里很快亮起火把,不少人赶来,随后便是妇女撕心裂肺哀嚎声。 旁人劝也劝不动,看着那残缺尸体,不少人更是心有戚戚然。 李衍等人也说不上话,只能在旁边干等着。 就在这时,一名老者拄着拐杖上前,对着他们抱拳道:“老朽十里铺村正郭福安,多谢几位相助,我已经听了,若非你们,怕是死的人更多。” “老朽差人备了些热饭,几位…” “不行!” 郭村正话音未落,便有几名汉子高声阻止,“村正,俗话说冷棺莫入村,热孝莫登门,他们可是送阴人的队伍,最近村里本就事多,万一染了晦气…” “闭嘴!” 郭村正一声怒斥,随后满脸尴尬道:“诸位莫怪,乡下人也没个礼数…” “不用了。” 李衍摇头道:“附近可有休息的地方,我等不进村便是,无需劳烦。” 这村正明显松了口气,指着东南方道:“那边有个白龙庙,本是祭祀河龙王,后来河水改道,也就荒废了下来,诸位若不嫌弃,可往那里暂住。” “多谢。” 李衍点了点头,也不废话,直接带着队伍离开。 离开村子没多远,沙里飞便冷笑道:“这村正也是会耍心眼子,那几个吵闹的,分明就是他的人,不想让进村就罢了,还玩这出!” 杠夫头子岳疤瘌苦笑道:“沙大侠,运送亡人,到了神州哪个村子,都不让进的。” “要不是咱们救了他们的人,那老村正抹不开脸,说不定会远远派人将咱们轰走。” 沙里飞显然也知道这习俗,懒得再说。 …… 郭村正虽说狡黠,却也没撒谎。 队伍走了不到三里地,便看到了那座白龙庙。 这座庙临近河沟,旁边河水已经干涸,长满一人高荒草,月光下昏昏暗暗,夜风吹拂,沙沙作响,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白龙庙也不大,就是村里合力修的小庙,仅有一间瓦房,砖砌的院子围起。 虽说已经荒废,连木门都塌了,但房子倒还坚固。 “先等等。” 李衍摆手叫住众人,捏着阳诀抽了抽鼻子,随后握着关山刀子,阔步进入漆黑庙中。 很快,一股冰冷杀机四散。 众人皆是一个哆嗦,好在他们晓得李衍这手段。 待李衍走出破庙后,沙里飞连忙上前询问,“怎么着,里面不干净?” 李衍随手将一根腐朽的麻绳扔在地上,摇头道:“没什么,应该是有个吊死鬼。” “啊?!” 沙里飞顿觉头皮发麻,“村正那老东西莫非想害咱们?” 王道玄哑然失笑,“别多想,尸体应该早处理了,村民或许不懂,没处理干净,衍小哥,就这些么?” 李衍点头道:“就这些。” 王道玄也不废话,从怀中取出一些盐和朱砂,洒在麻绳之上,又贴了张符箓,捏动法诀点燃。 呼~ 麻绳潮湿腐朽,但被符箓点燃后,却燃烧的异常旺盛,噼里啪啦散发出一阵恶臭。 见周围人好奇,王道玄也不藏私,解释道:“在破庙上吊,要么是怨气深重,要么是懂得一些邪术。” “即便尸体被处理,怨气阴魂附着于麻绳之上,迟早也会出事。如果贫道没猜错,其会先入梦附身,让人祭拜老庙龙王,附着神像之上吸收香火。” “不少地方的邪神,都是这么形成,既然碰到了,就顺手消除后患。” “原来如此。” 车把式老孟头松了口气,叹道:“幸亏有道长和李少侠,咱们碰到这种事,怕是会糊里糊涂撞了客。” 只是一件小事,众人也没放在心上。 旅途劳累,又是深更半夜,李衍也没心思做饭,和众人燃起篝火,简单清扫一番后,便啃了些干粮,早早休息。 寂静黑夜,破庙火光隐隐… 远处山坡树林下,几人缓缓探出头来,盯着山下破庙,虽说没有千里眼,但这暗中的火光很是明显。 “黑婆怎么说?” “是送阴人的队伍。” “大哥,他们那马值俩钱,人手也不多,要不咱们直接干一票?” “瓜怂,抢送阴队伍,你也不嫌晦气。” “晦气个啥,趁散伙前能弄点是点,谁知道明年寨子还在不在…” 一席话,令众人沉默。 “好!” 阴沉的声音响起: “马无夜草不肥,可以试试!” ………… “大侠饶命!” 火把熊熊,白龙庙前跪了一排人。 “你们这帮烂怂!”沙里飞眼泡肿胀,气得够呛,拎着长刀骂道:“老子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抢个劫而已,也不挑个时候,就那么着急么…” 土匪们缩头缩脑,不时偷眼打量。 这个大光头,相貌凶狠,又咋咋呼呼,但他们当土匪的,什么歪瓜咧嘴没见过,岂会害怕。 真正令他们畏惧的,是坐在那里玩刀的小白脸。 他们不过是趁夜偷袭,但这小白脸更像是黑暗中的鬼魅,动作迅捷,出手狠辣,许多人都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砍伤手脚。 到了后来,想点火把照明都不行。 没办法,碰到这种硬茬子,也只能跪地求饶。 他们当然不知道,对于李衍来说,只要进入黑夜,天时、地利便占据两项,哪会怕什么偷袭。 之所以留手,自然是想打探消息。 见这帮土匪全都望向自己,李衍淡淡一瞥,“沙老叔,喊十个数,谁先交代活命,剩下的全宰了!” “我说!” “我说!” “滚开,我先说…” 还没等喊数,土匪们就争先恐后向前,甚至还互相厮打起来。 李衍:“……” 沙里飞噗嗤一笑,挥刀指道:“伱们这帮蠢材倒也实在,真是一点义气也不讲啊,就你吧,先说!” “是!是!” 被点到的土匪欣喜若狂,张了张嘴却有些尴尬,小心赔笑道:“大侠,您要我们说什么?” 李衍沉声道:“牛背梁上的土匪,最近为何如此猖獗?可是山上出了什么事?” “对对,大侠说的没错,是出了事。” 根本不用逼问,那土匪就倒起了苦水,“大侠您或许不知道,这牛背梁山大的很,又占着秦楚古道,从来不缺油水,山上的大小寨子至少有十几个。” “原本大家也算相安无事,按地方划山头,肥羊到了谁的地界就归谁,而且也不会做得太火,以免引来官府围剿。” “但就在前几天,实力最强的老龙寨突然放话,让所有寨子归顺于他,如果不答应,就滚出牛背梁。” “按理说合并寨子,共插一炷香也没什么,但总得讲究个规矩,更何况这老龙寨不知发了什么疯,行事变得蛮横霸道…” “有位寨主不信邪,亲自带了几名好手摸进老龙寨,他可是暗劲巅峰的狠人啊,直接就被弄死了,唯有一个活着跑回来,结果人给吓疯了,一直说有鬼…” “出了这种事,大家伙也只能认栽,有的决定投靠老龙寨,但更多的决定离开,所以纷纷下山,想要趁着入冬前多干几票…” 听得此人唠叨,李衍若有所思。 王道玄则抚须道:“看这情况,不仅有高手,还有术士,暗劲巅峰都折了,以这本事,吃什么饭不行?为何要打土匪的主意?” “那肯定是另有所求嘛!” 沙里飞眼睛一亮,“我听闻一些厉害的土耗子团伙,在深山找到大墓,根本不加掩饰,往往要纠结大量人手挖掘,莫非这山上有宝贝?” “哪有什么古墓啊。” 跪在地上的土匪摇头道:“实不相瞒,有的寨子除了抢肥羊,也试图在这秦岭寻宝,手下会分金定穴的土耗子也不少,牛背梁上根本没有什么古墓。” 他这一说,李衍也来了兴趣,“哦,秦岭之中都有什么宝贝?” “那可是多了!” 这土匪似乎也来了劲,唾沫横飞道:“秦岭里埋藏的宝物,那是数不胜数。” “相传始皇一统八荒六合,收天下之兵,铸十二金人,神鬼莫测,后来秦乱时,就藏于这秦岭之中…” “还有上古华胥国,传闻那里是仙人居所…” “最可怕的是十绝凶坟,还有方仙道给始皇修建的秦王不死宫,埋藏着长生的秘密…” “还有秦岭白蟒神,曾有人看到,它身子绕了整个山峰一圈,喷一口气,霞光弥漫,吸一口气,天清地明,传闻得其蟒宝,便可立地成仙…” “行了行了!” 李衍越听越无语。 沙里飞也乐了,“你这憨货,真会胡说八道,你咋不说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也在秦岭。” 王道玄哑然失笑道:“十二金人早被董卓给融了,再说了,关中一些大墓,地址从未隐藏,但进去的土耗子却没一个能出来,即便有这些地方,也没人敢进。” “你所说这些,不过是百姓讹传罢了。” “是是,小人没什么见识,您别怪。” 那土匪连忙点头称是,但眼中却满是不信。 “算了,不说这些。” 李衍沉声问道:“现在牛背梁可否过得去?” “过不去了。” 这土匪连忙摇头,“如果是昨日,以大侠您的身手,偷偷从夜里过,还有机会。” “但现在,路是彻底不通了。” 李衍眉头一皱,“又出了什么事?” 土匪陪笑道:“就在今日,一个消息传来,原先的陕州左参政卢康要告老还乡,这老倌儿以自身为饵,吸引视线,实则暗中聘请了长安几个镖局,押送一批红货回家。” “因这批红货价值惊人,所以那些镖师都不敢声张,而是乔装打扮,走的暗镖。” “眼下,山上的寨子都已联合,想要吞了这笔红货再散伙,无论古道山道都有人守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过。” “商队就不提了,什么挑货郎、戏班子、甚至两只镖局都被挡在道上,大侠您带这么大一口棺材…” “想不引起怀疑,都不行!” 沙里飞骂道:“好家伙,堵官道,杀大官,你们的贼胆也太大了些吧。” 土匪尴尬一笑,“反正也要散伙,不如捞笔狠的。” 李衍沉声道:“那些人被堵在什么地方?” “七里铺,长风客栈!” 推朋友一本书,是一位真正学霸博士,成绩爆火,曾创造许多网络名梗,有趣又好看。 (本章完) 第99章 长风客栈 第99章 长风客栈 “啪!” 长风客栈内,汉子拍桌而起,对着四面八方抱拳,慷慨激昂道:“诸位同道,这牛背梁群匪猖狂,是彻底没了江湖规矩。” “要我说,咱们人也不少,还不如联起手来杀个痛快,说不定还能得到朝廷赏钱!” 客栈大堂内三教九流汇聚,每个桌子都坐满了人,甚至还有蹲在墙角的,但却没人回应。 众人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 汉子见状,顿时脸红脖子粗,骂道:“一个个都是胳膊能跑马的汉子,怎如此胆小!” “哎呦,话说的可真难听。” 一名背着凤阳鼓的妇女不阴不阳道:“我是妇道人家,别人不好意思说,我可不怕你。” “谁不知道你们定远镖局吃了大亏,不仅货被截了,人手也损失不少,想报仇自己去,别拿着大家伙当傻子!” “就是!” “土匪没规矩,你也不咋地道!” 事情说破,周围人也毫不客气讽刺。 汉子气得两眼发黑,“都是一帮乌合之众!” 他这话,反倒激起了更多嘲笑。 “呦,这帽子给扣得,不愧是长安来的大爷!” “啧啧,比不上伱们呦,我们只是混口辛苦饭,有事就等等呗,何必玩命…” 一时间,客栈内吵吵闹闹。 东侧偏僻角落内,带着斗笠的李衍微微摇头,随后看向一边,微笑道:“周班主,您也去商州?” 得知路上队伍都给堵在七里铺,李衍他们天一亮动身,来到此地,看是否有办法过山。 然而,正如之前所见。 这里汇聚的江湖中人不少,一半是普通人,也有一些好手,但龙蛇混杂,且人心不齐,想联起手来过山,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惊喜,便是碰到了熟人。 正是咸阳皮影戏春风班。 这周班主的气色,比当时明显好一些,苦笑摇头道:“托李少侠和王道长的福,周家倒了,没人再逼债,我们接了些活,也闯出些名气。” “这不,有人给联系,说商州那边有个大活,酬劳丰厚,我们想着年前挣上一笔,就立刻上路去商州。” “谁曾想竟碰到这倒霉事,那可是大家族的宗祠建成典礼,万一误了时辰,可怎么办啊…” 沙里飞在旁低声道:“您也是老江湖,比我们来的早,有没有瞧出这帮人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 周班主笑道:“人在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瞧这大部分人的意思,是想等山贼们办完事散伙,再继续上路。” “等一等,顶多亏钱,但命却只有一条…” 哗啦啦!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跌跌撞撞冲进客栈,正是车把式老孟头。 他脸上带伤,满脸焦急高呼道:“李少侠,快,有人要抢棺!” 李衍面色微变,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客栈。 送亡人的队伍,因为店家不允许,便停在数百米外大树下。 此刻,那里已是吵吵闹闹。 几名身高马大的汉子,正拳打脚踢揍着杠夫们,而有一人则一把推开阻拦的王道玄,手中拎着铁钎就要开棺。 “狗日的,不要命了!” 李衍一声怒喝,脚下暗劲勃发。 经过这些日子修炼,他功力渐长,暗劲使用越发纯熟,已能够连续使用。 嗖!嗖! 两腿连续发力,没跑几步便纵身一跃,好似八步赶蝉,转眼间便来到大树下。 “你谁啊…” 一名汉子刚扭头发火,便只觉劲风袭面,却是李衍一记迎风劈掌,直接拍在其鼻梁上。 啪! 鲜血四溅,那汉子哼都没哼,直接晕倒在地。 “是练家子!” “果然有问题,拿住他!” 剩下的几人纷纷四散,拔刀出鞘,将李衍围住。 而那正准备开关的汉子,也扔掉手中铁钎,仓啷一声拔出腰间关山刀子,斜撇一眼,冷笑道:“刀客,啥时候也替人走起了暗镖?” 李衍一听,便想明白怎么回事。 按照土匪所说,卢康是用自身吸引视线,然后请镖局的人乔装打扮,护送暗镖回商州。 看来这消息已经传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么多红货不仅引来土匪,就连一些凭刀子混江湖的都想分杯羹。 借棺材掩护,是镖局常用手法。 这帮人也是刀客,显然把自己当成了护镖者。 即便弄清楚原因,李衍也没什么好话,冷声道:“不长眼的东西,里面是我一位前辈,不是你们想要的东西!” 说话间,客栈内已涌出一堆人看热闹。 周班主怒斥道:“你们这帮人好没眼力,这位可是咸阳城李衍李少侠,他会骗你们?” “李衍,搬倒周家那个?” “听说还是病虎的儿子…” 江湖上的消息,通常走的很快。 人群中有不少关中道上的,咸阳城发生的事,闹得轰轰烈烈,他们自然有所耳闻。 那汉子一听,反倒是乐了,“李虎的儿子,老子装模作样,儿子也猖狂,毛都没长齐也出来混江湖。” “来,叔教你做人。” “做你爷爷!” 事已至此,李衍也不再废话。 他父亲在关中道上闯出字号,得罪过的人可不止一个,这帮刀客肯定也吃过亏。 “断他手脚!” 话音未落,旁边已有人挥刀冲来。 这帮人之中,唯有那准备开棺的汉子踏入暗劲,剩下几人功力一般,但配合却很默契。 都是关中快刀,分取李衍上中下三路。 转眼间,刀光便将李衍笼罩。 然而,李衍的刀更快。 锵! 他手中关山刀子出鞘,侧身进步,转身后撤,同时提、撩、抹、挡,且暗劲勃发,力道惊人。 铛铛铛! 众人只觉其周身刀光闪烁。 几声脆响,围攻之人手中的刀,便全被荡飞。 然而,李衍的动作还未停歇。 那些刀客还没反应过来,便觉眼前一片雪亮,紧接着惨叫连连,后退摔倒。 这时候,几只断手才掉落在地。 好狠的小子! 周围看热闹的只觉头皮发麻。 这些刀客,一辈子功夫都在手上,用刀的手被断,今后怕是再难吃这碗饭,下场凄惨得很。 这还是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若在什么偏僻角落,恐怕一个都活不下来。 “找死!” 棺材旁的汉子顿时暴怒。 刀客皆是刀头舔血,有今天没明天,从不怕与人拼命,兄弟被砍断手脚,若不宰了对方,今后就没法混了。 更何况,他已看出李衍只是刚踏入暗劲。 跟他比也在伯仲之间,岂会害怕。 锵! 那汉子直接拔刀,身子左窜右闪,好似躺泥一般,三两步便来到李衍身前,手腕压低,刀子抬起,斜向上一捅。 八卦滚手刀! 李衍一下便看清了对方路数。 八卦滚手刀来自八卦门,融各种刀法为一体,强调腕上功力,即为滚手。走、转、翻、旋时,刀身合一,步随身换,人随刀走,连环多变。 所谓八卦手黑,是因其擅长贴身游走,避正击斜,加之变化多端,很有欺骗性,且专攻眼、喉、后脑等要害部位。 八卦滚手刀同样如此。 汉子这从下向上斜刺一捅,目的并非伤敌,而是逼人兵刃抵挡,打开空门,随后再用缠丝劲架着兵器游走,类似刁打。 一招便可抹喉致命! 李衍眼神冰冷,却依旧挥刀格挡。 果然,对方手腕一翻,李衍的关山刀子就好像被一股力道裹挟,不由自主向前。 而就在这时,那汉子猛然转身,卸去力道,贴身游走,同时长刀翻身一甩,抹向李衍喉咙。 “死!” 汉子一声低喝,心中得意。 终究是毛头小子,经验不足,刀子再快,若砍不中人且空门大开,还不是死路一条。 然而,话音未落,他便觉胸中一痛。 却是李衍早有防备,关山刀子猛然撤回,刚好挡住这招,同时左手一抖,在其心口摁了一下。 噗嗤! 刀光一闪,血流如注。 汉子咽了口唾沫,低头看着心口处喷血的裂缝,瞳孔扩散,喃喃道:“袖里刀…” 说罢,便直挺挺倒地,很快没了呼吸。 “杀人了…” 周围不少人顿时窃窃私语。 大宣朝王法森严,即便江湖中人有了矛盾,也很少大庭广众下杀人,否则就是一堆麻烦事。 当然,你若暗地里厮杀,朝廷也懒得搭理。 这一条线,便是朝廷、江湖与民间。 江湖若乱了套,百姓也会觉的王法不过如此,跟着肆意违反,但江湖中人又杀不绝,所以底线和规矩就很重要。 沙里飞自然也早已跟来,不过他自知身手一般,因此只是拎着刀子压阵,准备找机会捅冷刀。 眼见李衍当众杀了人,他眼咕噜一转,立刻大喝道:“好啊,这帮山匪竟混了下来,当众抢劫!” 说话间,已眼冒凶光。 噗!噗!噗! 那些断手倒地的刀客,还来不及求饶,就全被抹了脖子。 聪明!够狠! 围观之人顿时心中暗赞。 他们可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沙里飞用意。 在这种关头,拦路抢劫,不是山匪是什么? 反正已死无对证,官府也不会为了几个掀人棺材的缺德货多事。 李衍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兵刃拼杀,比拳脚更狠,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哪敢有半点留手。 至于是非,活下来的才有机会说。 他擦去刀上血渍,收刀回鞘,也不理满地尸体,径直向王道玄等人走去,查看他们伤势。 还好,都是些皮肉伤,并无大碍。 王道玄苦笑道:“看来贫道也得弄点护身的法子了。” 他虽心善,但也知江湖凶险。 方才万一有人拿他做人质,李衍他们便会陷入被动。 “阁下是咸阳城李少侠?” 正在李衍查看众人伤势时,人群中忽然走出一名中年人,五官方正,浓眉大眼,看上去是个落魄艺人模样,还背着三弦,但眼中却神光隐现。 他抱拳微笑道:“我来自长安,张师弟没少提李少侠。” “哦。” 李衍顿时了然,“借一步说话。” 待来到人少僻静处,李衍才开口询问道:“你是长安神拳会的,接了暗镖?” “却是瞒不过少侠法眼。” 中年男子苦笑摇头道:“在下武茂,长安六合镖局镖师,得叫张老爷子师叔。” 李衍有些疑惑,“卢康的镖,你们掺这浑水作甚?” 武行、镖局,本就是一家,凭借开馆授徒的那些钱,哪够支撑开销,就比如张氏武馆,就同时经营着镖局和医馆。 “镖行规矩,不能不接。” 武茂也有些无奈,“我们镖局,这次只来了我一人,算是应付一下,免得别人说闲话,没想到还是遇了这麻烦。” 李衍也不客套,点头询问道:“你们计划怎么走?” 武茂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还有几家镖局,拿的是大头,不得不平事。” “过了营盘驿百里有个千卫所,朝廷驻扎了一千军队,毕竟是前任左参政,总不能看着被土匪杀死吧,不然会损了朝廷脸面。” “那些镖局已派出高手,从悬崖爬上,绕过牛背梁,向卫所报信求援,此刻,估计已有了消息。” 李衍眼睛微眯,“若卫所不出兵呢?” 武茂顿时了然,耸了耸肩。 “那就等着呗,大人们的事,咱可不敢掺和…” ………… 卫所军营外,猛虎旗猎猎飞舞。 两名汉子等在军营外百米处,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士兵,不敢往前一步。 没多久,一名士兵策马从营中出来,冷眼看着两人,沉声道:“千户大人说了,卢大人遇难,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但擅自调兵乃是大事,正快马向商州那边请示。” 一名汉子恭敬抱拳道:“不知需要多久?” 士兵淡淡道:“谁知道呢,或许是今日,或许是三两天后。” “这…” 汉子一急,但刚想说话,就被旁边同伴拦住,转身就走。 离开军营后,他才叹道: “传消息吧,再说也没用。” “师兄,我不明白。” “或许…咱们都被当了棋子。” 很快,一只鸽子便腾空而起,向终南驿方向而去。 江湖中的飞鸽传书,当然比不上朝廷鹰隼,但也速度极快,没一会儿便来到了终南驿。 哗啦啦! 白鸽振翅,落在后院厢房窗前。 一只苍老的手,将白鸽握住,正是卢康。 他卸下鸽子腿上竹筒,取出纸条看完后,立刻陷入沉默,眼中先是不甘与无奈,最后化作坦然。 良久,一声叹息。 “老爷,怎么样?” 屋内,还有位衣衫华丽的老妇人,正是卢康发妻,见状心中不安,连忙询问。 卢康摇头道:“都说李家宽仁,但老夫却知道这些豪族脾性,一个小计,便已试探出来。” “李家还是恨意未消啊,若不解决此事,我卢家将永无宁日!” (本章完) 第100章 以身设局 第100章 以身设局 “啊?!” 老妇人目露惊骇,“李嗣源要坐视不理,难道…那些消息便是李家放出?” “不是。” 卢康此时面色恢复如常,平静道:“夫人还不知老夫么,行事滴水不漏,方能走到如今,若要转移身家,根本不会有任何动静。” “暗镖的消息,是老夫暗中放出风声,只为确定李家态度。” 老妇人满脸震惊,“老爷,你为何…” 卢康挥手打断了她的话,看向窗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之前老夫用计,差点令李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一路上,前几番试探,李嗣源都按兵不动,老夫差点以为此事能够揭过,但他终究还是漏了陷。” “咱们只是第一重掩饰,暗镖是第二重掩饰,只为挑动群匪贪欲,即便牛背梁山匪没动心思,老夫也会想办法弄出险境假象,向卫所求援。” “都指挥使唐央早已投靠李嗣源,恐怕一路上都在留意老夫动向,李嗣源为彰显大度,没有清算老夫,但一个贪官携带银两归乡,被山匪所杀,他看来是乐见其中啊…” 老妇人有些难以理解,“老爷,既然他没有动手,咱们安稳归乡便是,悉心培养后代,卢家未必会衰落。” “糊涂!” 卢康摇头道:“李嗣源如今已封疆大吏,掌管陕州军政大权,杀人何须用刀?” “他甚至都无需说话,拍马屁者为求赏识,便会主动为难我卢家,老夫敢断定,卢家至少两代之内,连个秀才功名都得不到。” “没有官身庇护,再多的身家,很快就会散去。” 老妇人也是见惯了官场黑暗,知道那些个地方官,为求上进会如何不择手段,顿时有些心慌,“那…那该如何是好?” 卢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窗外,“夫人,你看这官驿如何?” 老妇人如实道:“已然破败。” 卢康点头道:“自今岁起,朝堂之上一直在为一件事争吵不休,便是开放官驿,供商人住宿,所收取银两,用于维护修整各地官驿。” “那些个豪商,出行奢华成风,岂会看上这破败官驿,其背后目的,乃是要抬高商人地位。” “如今朝堂争斗,一方代表地方士族,坚持以农为本,一方是沿海豪绅,认为商可兴国,不应抑商。” “老夫所依靠的王大人,属地方派,李家也是,但他们却中途改换门庭,押上全部身家出海,虽因此深陷险境,但也得天时之利,最终占据上风。” “事实上,即便老夫得位,恐怕也坐不稳…” 老妇人顿时了然,“老爷的意思,地方派会落入下风?” 卢康叹道:“有些事你不懂,朝廷缺钱啊,陛下志在四海,又岂会被祖宗规矩礼法所束缚。” “大势已改,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老妇人听得惊骇欲绝,颤声道:“老爷,朝堂上的事,我个妇道人家不懂,咱们卢家该怎么办?” 卢康平静道:“老夫自然早有计划。” “五年前,老夫还在任时,曾出手帮一位风水大师渡过劫难,为还恩情,他将一隐秘好穴透漏,老夫核实后,又暗中派人将他斩杀。” “那处宝穴极其不凡且隐秘,老夫死后,伱暗中将我埋入宝穴,若经营得当,可护卢家两代富贵…” “我随后会泄露风声,死在土匪手中,那些红货也会被抢,到时卫所自会出手。人死了,钱没了,李家消了气,便不会再为难你们…” “老夫这些年,已暗中在齐鲁布局,弄了些产业。夫人回去后,待事态平息,便立刻动身迁移家族…” “孝文年长,但随着老夫一路升迁,周围阿谀奉承者甚多,性情顽劣,色厉内荏,不堪大用。” “老夫在时还能镇着他,但老夫走后,必惹祸端,再好的风水也会败坏福运,夫人到时切不可心软!” “孝武聪慧过人,性格隐忍,是我卢家希望,老夫已托好友故交,到时你可直接将他送入泰山书院。雨儿性情温润,知书达礼,夫人可择海商佳婿嫁之,为孝武助力…” “济南府文气沛然,又占据海港地利,上通津门,下连江浙,必是我卢家兴起之地!” 听着卢康交代后事,老妇人只觉肝胆欲裂,垂泪颤声道:“老爷,何需如此,何需如此啊…” 卢康坦然一笑,“昔时,秦奋六世余烈,方一统神州,家族兴盛,又岂是一代之功。老夫这些年宦海浮沉,早已心力憔悴,回去后也时日无多,还不如以身入局,为卢家谋个未来。” 说着,将老妇人手握住,微笑道:“老夫出身卑微,幸得夫人垂怜,你没嫌我家贫,我便不负你一生,所以你安排的那些小妾,一个都没收。” “可惜,临老了还是要夫人劳心,老夫先走一步,卢家今后便交给夫人了。” “老爷…” 老妇人已是泣不成声。 卢康沉声道:“还有,昨日相遇的那书生,虽极力隐瞒,谈吐学识也不凡,但眼中却一股匪气,定是土匪探子。” “老夫会以其为棋,夫人务必当心。” 说着,看向窗外蓝天白云,笑道:“老夫出身不济,一生都在与人斗,可惜天命不在我。” “此次以身为棋,最后落子…” “二十年后,夫人记得烧纸告之结果!” ………… 天色渐晚,空地上篝火熊熊。 李衍摆弄着罗明子赠送的小木箱,将里面东西一一取出,蓍草与王道玄平分,雷火丸则装在身上… 王道玄面带担忧,“要不,咱们先远离七里铺,避上一阵,等事情过后再说?” “避不开的。” 沙里飞刚好从客栈那边走来,摇头低声道:“刚得到消息,十里铺那边有只暗镖队伍被劫了,他们伪装成乡民,还是没逃过,几名好手全部被砍了脑袋。” “土匪们怕是早下了牛背梁,他们人多势众,见咱们拉着棺材,肯定要出手,还不如这里人多安全。” 就在这时,武茂也匆匆走来,坐在篝火旁,有些无奈道:“李兄弟猜得没错,卫所那边没有出兵…” 沙里飞乐了,“看来姓卢的必死,咱们得离远点。” 李衍没说话,而是看向武茂。 武茂尴尬一笑,“李兄弟放心,若山匪真找来,我会不小心丢镖,反正这事,也怨不着我们。” 李衍这才点了点头,“沙老叔,去把周班主他们叫来,咱们结阵自保,等事情结束。” 沙里飞点了点头,立刻跑回客栈。 没一会,春风班的人也全部离开客栈,他们这次出远门,妇孺在家守候,来的都会些拳脚,周班主也是暗劲好手,皆拿着棍棒兵器,一幅要拼命的样子。 这一下,队伍顿时壮大到了二十多人。 而其他的江湖客与行商,也纷纷找相熟之人聚拢。 他们当然也得到了消息,但眼下最麻烦的,是这里肯定也混进了土匪内应,只能找相熟之人结伴。 李衍他们围在篝火旁,皆沉默不语。 镖师武茂见气氛压抑,眼珠子一转,卸下背后三弦琴,铛~铛~铛~随手拨弄了几下。 声音立刻引来众人目光。 他眉毛一挑,笑道:“李少侠,你们别绷着脸么,江湖便是这,风一程,雨一程,打打闹闹又一程,挨过这两日就完事了。” “愁眉苦脸也是过,醉酒当歌亦是活,该拼刀子就拼刀子,该乐呵就乐呵,何必为难自己?” “说的也是。” 李衍眼角稍缓,微笑道:“武老哥还会这个?” 镖师武茂眼睛一眨,“榆林的,学过一些日子,要不哪会这打扮,不一戳就露馅了么?” 说着,左手按弦,右手轻弹。 铛得勒铛~得儿铛! 伴着三弦诙谐琴声,他挤眉弄眼唱了起来: “一更里~那小尼姑~稳坐禅堂啊, 怀抱上~小木鱼儿~拜佛敬香啊, 在庙中~身受苦~口念弥陀啊, 守泥台~点孤灯~好不凄凉啊…” 客栈周围,篝火点点,三弦声伴着陕北快书声飘向四方… …… 远处客栈二楼,一名矮挫汉子听得隐约来的歌声,啐了一口,“呸,瓜怂的还挺乐呵…” 油灯下,他正写写画画,上面全是怀疑走暗镖的对象,李衍和武茂赫然都在其中。 再次看了一眼后,他收起纸张,噗得一声吹灭蜡烛,随后顺着客栈窗户,纵身一跃,便跳到侧面大树上。 好似灵猫一般,他双脚一登粗壮树干,便借力翻滚落地,动作迅捷且悄无声息。 这里偏僻黑暗,根本没人发现,他穿过杂草丛,又顺着干涸河道向山上爬去,速度飞快,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 ………… 夜色渐深,终南驿。 “杀人啦!” 凄厉呼喊声,惊醒整个驿站。 “什么人?!” 侍卫奉平和同伴推门而出,刚好看到一个人影翻墙而过,脸色大变,却并未追击,而是冲向卢康房间,顿时呆立当场。 驿丞也已惊醒,带着人打着灯笼匆匆而来,待看到房内景象,顿时眼一黑,差点摔倒。 房间内,卢夫人和女儿哭得死去活来。 而卢康则瘫坐在椅子上,心口插着一枚匕首,脑袋半斜着看向窗外,早已没了气息,眼神无悲亦无喜… “是那个书生!” 奉平一声怒吼,想起卢康的知遇之恩,转身就要冲出,但一看哭晕过去的卢夫人,只得一咬牙,“成司、王大,你们去追,剩下的随我保护夫人!” “是!” 两名侍卫顿时冲入夜色。 奉平右手发颤,上前合住卢康眼睛。 他咬牙切齿,心中不断自责,暗道老爷精明了一辈子,怎么临了却被那书生迷惑,三言两语便引为知己,还要秉烛夜谈。 自己该在旁边守着的… ………… “哈哈哈!” 古道夜色中,两匹快马如风。 马背上,赫然是客栈中的两个土匪探子。 “三哥,不,公子英明!” “哼,什么老狐狸,还不是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有了这份名单,暗镖一个都跑不掉!” “公子,那个…咱们可是杀了左参政啊,万一…” “没什么万一,姓卢的派人向卫所求援,可惜没人派兵,他心中苦闷,才醉酒向我吐露此事,要不我哪会提前动手?没看出来么…” “要他命的,可不是咱们啊…哈哈哈!” “快!放信鸽,告诉大哥今晚就动手!” 哗啦啦! 信鸽振翅飞入夜色。 一般来说,信鸽是白天活动,夜晚归巢栖息,凡是能夜飞传信的鸽子,都是经过特殊训练。 精通此法者,无一不是个中高手。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驿站后院马棚中,同样有一只信鸽,趁着夜色,向营盘驿卫所飞去…… ………… 夜深人静,篝火噼啪作响。 此时已是丑时,长风客栈周围,很多人紧张了一晚,都已熬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当然,这种情况下没人敢大意,几乎每个队伍都留了守夜之人,甚至还在远处黑暗中布设了警戒陷阱。 都是江湖手段,唯一的作用,便是示警。 李衍上半夜已小睡了一会儿,此刻正精神抖擞,坐在火堆旁,关山刀子置于膝盖之上,闭目假寐。 忽然,他抽了抽鼻子,猛然站起,运用暗劲,一掌拍在云雷神鼓之上。 咚! 鼓声好似暗夜惊雷,惊醒所有人。 “土匪下山了,不想死的都拼命吧!” 李衍一声怒喝,随后示意队伍警戒。 锵!锵!锵! 不少队伍中的人一个激灵惊醒,慌忙拔刀,惊慌失措看向周围,“土匪在哪儿,土匪在哪儿?” 然而,四周山野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远处队伍中,有车行的汉子紧张了一会儿,见没动静,顿时骂道:“没人啊,妈的,谁在那儿乱说…” 咻! 话音未落,暗中便飞来一箭,直接从眼眶入脑。 汉子哼也不哼,直挺挺倒地。 “土匪来了,当心暗青子!” 这一下,算是彻底炸了锅。 就像一个信号,凌乱箭矢从四面八方黑暗中射来,好似他们已被军队围困。 好在,很多队伍早有准备,有的拿起木板,有的顶着铁锅,抵挡黑暗中射来的箭矢。 李衍他们队伍,准备更加充分。 周班主带春风班拆了戏班装箱盖子,护住四面八方。 但眼下局势,他们只能被动挨打。 李衍眼睛微眯,低声道:“沙老叔,你们护住队伍,放暗箭的没几个,我去宰了他们!” 说罢便立刻后退,隐入黑暗中。 很快,对面便响起几声惨叫… (本章完) 第101章 黑夜斗法 第101章 黑夜斗法 噗嗤! 黑暗中,鲜血四溅。 一名放箭的土匪,捂住脖子跌倒在地,两腿乱蹬,喉中嗬嗬作响,很快没了动静。 而在他身边,三名放暗箭的土匪已然死去。 李衍看也不看,拎着刀压低身子,脚下悄无声息,速度却又极快,向着另一片区域飞奔而去。 在那些客商和江湖中人看来,周围一片漆黑,土匪们隐于黑暗之中,到处都是箭矢,已陷入十面埋伏境地。 但李衍施展神通,场面一目了然。 土匪们来的其实并不多,只有不到二百人,五十多人分成十个小队,每五人一组,隐藏在各个区域。 客栈的队伍们比较分散,且都燃着篝火,目标明显,而敌人藏于暗处,才造成这般景象。 要说起来,被挡在路上的江湖中人并不少。 土匪们硬来是吃不下,只能用这种计策。 而短短时间内,李衍已宰掉三只小队。 并非他多事,而是任由土匪攻击,迟早大部分队伍都会崩溃,一旦逃散,埋伏在那边的土匪,就会如狼群一般撕咬上来,到时谁都好不了。 但有一点也令他奇怪。 根据情报,山上的土匪至少有七八百人,已经联合在一起,声势浩大,而且后路也已被截断,若非如此,他们怎会困于此地? 而现在,却只来了不到两百… 其中发生了什么,李衍已顾不上多想。 如今还是要尽快破局才是。 很快,他又摸到了另一支队伍身后。 嗖!嗖! 飞刀呼啸而出,两名土匪顿时捂着脖子倒下。 “小心暗青子!” 剩下的三名土匪慌忙躲闪。 然而,面对同样身处黑暗中的李衍,他们已毫无优势,只听得耳边风声、惨叫声、利刃砍中血肉声响起,便两眼一黑,没了生机。 连续四支队伍被绞杀,暗箭顿时变得稀拉,顶着木板的江湖客们也反应过来,高呼道:“他们人不多,大家伙稳住,别上当乱跑!” 而土匪那边,自然早有察觉。 “寨主,在那边!” 土匪队伍中响起个沙哑声音,随后便是几道火箭呼啸而来。 李衍身子一闪,及时躲过。 噗噗噗! 火箭扎入地面,顿时引燃荒草。 而李衍早已遁入黑暗,向着另一支队伍摸去。 但刚走一半,他便纵身一跃,躲入旁边树干后。 噗噗噗! 又是三只火箭插入地下。 对方有术士! 李衍立刻有所猜测。 眼通、耳通、鼻通。 无论哪一种,都能察觉他的位置。 并非他大意,而是离了咸阳城和终南山,才晓得术士有多么稀缺,一路上除了他和王道玄,竟没看到一个。 这才是玄门真实情况。 玄门中人不少,但放到人群里就稀缺得很。 大多数玄门中人,要么隐于山中清修,要么在大城讨生活,就连实力最弱的巫婆神汉,在附近十里八乡也是能人。 有些地方,甚至从未有术士现身,就像在李家堡,他若非亲身经历,恐怕还不知道有玄门这回事。 即便是江湖上,玄门也非所有人能接触。 这帮山匪之中竟有术士? 若有术士相助, 又为何会被老龙寨的手段吓到要跑? 李衍心中不解,但反应却不慢,口中含着的哨子立刻吹响,同时快速奔跑,以免被对方锁定。 啾!啾啾! 长短不一的口哨声,响彻夜空。 这是他们独有信号,只有王道玄和沙里飞知晓。 发出信号后,李衍便收起口哨,同时取出一根蓍草,缠绕左手,捏动法诀,脚踏罡步,低声念道:“诺皋,独开曾孙王甲,六甲青龙、六乙逢星、六丙明堂、六丁阴中…” 随着抱朴登山术施展,周身气息迅速收敛。 此术,李衍早已练习纯熟。 虽然罗明子说是登山术,所谓的隐身,也只是在阴雾面前隐去身形,但李衍却发现了更多妙用。 比如收敛气息,对方术士便无法探查。 而他,却依旧能闻到对方气味。 客栈各个队伍已有了警惕,土匪计策被破,李衍也懒得再找剩下放冷箭的人,而是小心隐藏。 他要等个机会,先干掉对方术士。 他知道,这个机会肯定会出现… …… “土匪中有术士!” 另一边,听到黑暗中的哨声,王道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沉声道:“沙老弟,帮我设坛护法!” “好勒!” 沙里飞闻言立刻收刀,迅速帮王道玄布置简易法坛,同时不动声色将其护在身后。 几次战斗后,三人早已配合默契。 沙里飞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镖师武茂在旁边瞪大了眼睛,他听说过李衍既是刀客,也入了玄门,身边还跟了个道人。 但看这情况,竟是要临时斗法? 好么,他还是第一次见。 术士不是只会背后咒人么… 王道玄也顾不上理会他,对着旁边沉声开口道:“周班主,怕是要麻烦一下你们了。” “应该的。” 周班主顿时了然,恭敬地从木箱内端起一个神龛,上面还蒙着红布,正是之前乱葬岗请到的兵魂。 王道玄将其放于法坛上,先是点燃三炷香,绕着神龛转了三圈,这才插好香,将红布小心掀起。 霎时间,阴冷肃杀之气溢散,周围烛火飘荡。 王道玄忍不住赞道:“周班主做得不错。” 他知道,春风班将这位供奉的很好。 如无意外,会庇护很久,且不会作祟。 “老爷似乎很喜欢听戏…” 周班主脸上一乐,连忙点头。 关中人,一般尊称神明为老爷。 这位虽是兵魂化阴神,凶杀之气重,却似乎很喜欢听戏,安稳的很,正因如此,他们才稳住阵脚,唱了两场鬼戏打响名声。 “戏曲本就源自傩戏娱神…” 王道玄随时应付了一句,神色就变得凝重,手中桃木剑一顿,随即步罡踏斗,口喷噀水,启动法坛。 “敕令!” 王道玄拿起法令,对着空中一指,随后迅速侧身,在法坛上连拍三下,随后桃木剑一挑,坛上黑罐黄符破裂。 霎时间,周围阴风四起。 无论杠夫们还是春风班的老少,都咽了口唾沫,不敢说话,他们隐约知道,这是在操控兵马。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王道玄没法脉撑腰,且道行低下,只收了一个可怜的小阴兵。 唯一能做的,便是望风打探消息。 正因如此,才请春风班的兵魂相助。 王道玄手中桃木剑微颤,口中迅速念咒,快得让人都听不清说了什么,随后对着夜空猛然一指。 呼~ 阴风四起,众人只觉身子一寒,随后这股寒意便迅速消失。 树林中,李衍紧紧掐着手诀,不泄露一丝气机。 土匪中的那名术士,道行应该也不高,连他这最基本的隐身术都无法察觉。 此刻他已靠近土匪主力,不到百米。 忽然,他看向夜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王道玄阴兵的气味,他当然认得。 只要找到那土匪术士动向,待会儿土匪进攻时,他便能趁乱将其斩杀,免除后患。 很多术士,确实不擅武艺,一旦被高手近身,大多时候都是死路一条。 但真正踏入玄门后,他才清楚,术士若有人守护,设坛施法,杀伤力有多么可怕。 “哼,竟敢施法窥视!” 土匪人群中,响起个阴冷的声音。 随后,李衍就面色微变。 他闻到了三股阴冷肃杀的味道。 众多土匪当中,守护着一人,披头散发,额头有以朱砂画着太极图,正是曾经铁刀帮供奉的江左术士尤老四。 他藏身于铁刀帮,一方面是借助郑黑背的力量敛财,一方面是暗中图谋隆昌戏班即将成型的天灵地宝。 那天灵地宝,正是神像本身。 神像本就是不凡木材制成,隆昌戏班百年供奉,再加上位于阳宅风水灵窍处,秉咸阳城千年古韵,闻戏班人间喜怒哀乐,已成宝贝。 若非他偶然听戏,还发现不了这玩意儿。 到后来,神像更是隐去灵韵,无人知晓。 若得到此物,他以邪法炼制,便能得到一尊强大的护身阴将。为此,他不惜在咸阳城等待数年。 可惜,这消息还是被活阴差告知罗士海。 罗士海恼羞成怒,亲自去铁刀帮抓人。 尤老四虽借秘法躲过一劫,却也知道宝贝再难获取,加上没了铁刀帮掩饰,怕执法堂找到,因此连夜跑出咸阳城。 他通的是耳神通,正因如此,那晚才提前察觉袭击,方才李衍位置,也是他指点。 王道玄派出的阴兵,自然瞒不过他。 尤老四同样布置了法坛,但法坛之上,却放着草人、血盆、尸米、骨粉,甚至小孩头骨等玩意儿,一看就不是正法。 尤老四察觉到夜空中的阴兵,眼中满是不屑,阴恻恻一笑,拿起草人,对着天空拜了三拜,又顺手拿起一张黄符,直接贴在草人身上。 霎时间,草人变得冰冷,有了阴兵气息。 尤老四将草人放在法坛上。 草人身边,赫然放了三根小箭,箭矢上画满血色符箓。 他拿起一根符箭,捏着法诀,握在手中,念诵道:“天黑黑,地黑黑,神君命我来勾魂,左呼六甲,右呼六丁,前皇神,后越章,天锁魂,地锁魄,急急如律令!” 说罢,一下将箭插入草人。 李衍望着天空愣了一下。 上方盘旋的阴兵,竟瞬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王道玄法坛上的游魂罐,也咔嚓一声碎裂… (本章完) 第102章 忽现神虎令 第102章 忽现神虎令 不好,是拘魂术! 王道玄暗叫一声不妙,却已迟了。 他只觉胸中发闷,与阴兵断了联系。 王道玄脸色难看,知道对方用了某种术法,已把自己的阴兵拘魂镇压。 那只小阴兵虽说实力较弱,只能打探消息,但也是他第一个收服的阴兵,悉心培养,自然有感情。 没想到只是查个消息,就没了。 虽说心中难受,但王道玄心知此时已到紧要关头,他直接咬破中指,对着春风班神像额头一点,随后恭敬一拜。 “天兵地兵、日兵月兵、水兵火兵,六丁六甲随吾行,法旗招展请神兵,煞到宁行,风生雾起,神兵急急如律令!” 说罢,挥舞法旗,同时一口噀水喷出。 “敕!” 噗得一声,水雾翻涌,笼罩神像。 霎时间,周围阴风呼啸,地面火盆内燃烧的火纸,打着旋呼啸而起,又迅速消散。 不得不说,这阴神兵魂出动,声势更加不凡。 但与此同时,王道玄额头也冒出冷汗,手中桃木剑仿佛重若千钧,不停颤抖。 头一轮吃了亏,他已大致摸清对手底细。 对方道行应该和他一样,都是一重楼,但却擅用邪法咒术,威力不凡。 他所修行西玄一脉乃是正统法脉,讲究的是断吉凶,禳灾祸,镇邪祟,斗法害人并不擅长。 或者说得到的传承不完整。 既如此,王道玄便立刻改变策略,临时调兵,借助兵魂的力量,掀起阴雾,扰乱土匪视线。 黑夜墓地附近,常阴气森森,雾气蒙蒙。 这是因为阴魂自身吸收了阴煞之气,加之周围潮湿阴暗,很容易就能起雾,阴魂游荡于其中,便可惑人心神附身。 所以很多人撞客,往往是发现周围起雾,随后听到雾中有人呼唤,心神迷乱,从而被附身。 此法,便是因此而形成。 这算是高级一些的法坛术法,以王道玄的道行,施展起来很是勉强,再加上要驱动兵魂,自然难上加难。 但王道玄清楚,自己必须为李衍创造机会。 果然,随着兵魂裹着阴风吹过,那百名土匪埋伏的地方,很快有白雾升起,朦朦胧胧,将他们视线彻底遮挡。 秋雨刚过,空气湿润,此法效果更加明显。 “出什么事了?” “怪了,怎么凭空起雾!” 埋伏的土匪们,顿时惊慌失措。 “先生,怎么回事?” 土匪人群中,一人沉声询问。 他人高马大,光头无眉,面相凶狠,体型极其壮硕,身着锁子甲,虽显破旧,却也是正儿八经军中铠甲。 而双手,皆拎着钉刺蒺藜锤。 此人叫白严虎,乃是陕州绿林道上出了名的悍匪,原本是军中校尉,只因生性凶残,杀良冒功,被革职查办,判了个边疆充军。 但这厮也是悍勇,竟半路使手段,杀了押解自己的官差,又潜回家中,取了私藏的铠甲上山落草。 毕竟是军中出来,懂得一些战法,加上学了江湖手段,几次官府围剿,都被其轻松躲过,更是效仿北疆绺子,建白虎寨,立四梁八柱,算是牛背梁上最大土匪。 今晚伏击计划,便是他亲手布置。 在他身旁,赫然是正手忙脚乱的尤老四,闻言连忙抓起混了松明的骨粉,口中念咒,对着香烛猛然一甩。 轰!轰! 两团火焰散开,炽热之气升腾,周围雾气消散一些,但很快又将众人笼罩。 尤老四额头冒出冷汗,干笑道:“这,对方不知从哪儿弄的兵魂,还受了香火,不好对付。” “不过大当家的放心,对方还没能力操控阴神兵魂,只能兴雾,害不了人。” “而且用了此法,他肯定脱力,只需找到后杀了便是…” 尤老四一连串解释,皆因心中发慌。 他可是见识过白严虎的手段,杀人剥皮,剜骨挖心,活脱脱一个山中恶鬼,郑黑背给其提鞋都不配。 白严虎身旁,则传来个不屑的声音,“大哥,我就说这些江湖术士信不过,关键时刻就不灵光,有个鸟用。” 说话的,是个矮壮汉子,面黑如炭,狮鼻宽嘴,腰间配着关山刀子。 此人叫吕黑子,原本也是关中刀客,后来喝醉酒当街杀小贩,被官府通缉,上山落了草。 他是白虎寨四梁八柱中的“扶宝柱”。 这个职位,相当于白严虎的贴身侍卫长,心腹之人。 白严虎在老龙寨吃了术士的亏,便从其他寨子掳来尤老四,要将其抬上“托天梁”,也就是军师和阴阳先生的位子。 未立寸功,忽得高位,自然引得寨中老人们不满。 “唉~” 白严虎摆手道:“都是自家兄弟,别说这种话,若非尤先生,岂能发现那躲在暗处之人。” 话虽如此,但尤老四却越发心慌,咬了咬牙,连忙道:“小术而已,寨主看我破他法门!”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白色令牌,呈虎头造型,雕工精美,后方还阴刻了密密麻麻符箓。 旁边一名细眼年轻人看到,连忙低头,掩饰眼中怨恨。 尤老四也没注意,只是握着令牌,捏动法诀,脚踏罡步,同时念诵道:“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使汝失心,以东为西,以南为北…” 李衍借助浓雾掩护,刚好来到土匪附近,听到这咒语,心中顿时一愣。 这不是千金护身咒么?! 还没等他细想,浓雾中便升起一股神罡。 好似猛虎下山,群兽蛰伏,那阴神兵魂被震荡,伴着阴风迅速后撤,尽数落入神像之中。 王道玄却是倒了霉,同样心神受创,猛地喷出一口血,却咬紧牙关,迅速取出红绳,在神像上左绕右缠。 这驱动兵马被破,可不是单纯退回,尤其这兵魂凶猛,稍不留神便会反噬炸坛,到时周围人都要倒霉。 做完这些,王道玄才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道爷!” 沙里飞一惊,连忙将其扶住。 …… 另一边,埋伏的土匪附近,白雾也尽数消散。 “哈哈哈!” 白严虎放声一笑,“尤先生干得好!” 此刻,他的暗箭策略已然失败,也懒得再遮掩,眼中冒起一股凶光,高呼道:“崽子们,火青子招呼,赶羊喽!” “杀!杀!” 土匪们早已憋得够呛。 他们这大当家,什么都好,唯独有个臭毛病,就是喜欢把自己代入名将,干什么都要用计。 上山落草的,都是无法无天的主,军队那一套,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束手束脚,哪有直接冲杀来的爽快。 既要杀人,便离不开放火。 所谓火青子,便是火箭。 土匪们纷纷燃起火把,纷纷弯弓搭箭,在火把上点燃箭头后,便斜对着夜空射出。 咻咻咻! 一时间,火箭穿空似落雨。 最大的目标,自然是那长风客栈。 长风客栈虽也是江湖字号,但开在这偏僻地方的,哪会用上好材料,只求遮风挡雨即可。 因此,客栈是黄土为坯,焦木为梁,屋顶连瓦片都舍不得使,全是铺的干草防雨。 这一下风借火势,顿时将客栈引燃。 黑夜中,好似一个大火炬。 露宿在周围的队伍看到,都不意外。 这便是江湖经验,客栈里虽说能遮风挡雨,住的舒服,但一旦土匪火攻,是完全防不住,因此他们才在周围露宿。 有些贪图安逸的,就倒了霉。 火势刚起时,着急忙慌往外跑,立刻中箭,吓得躲回客栈… 有些脑子灵光,合力抬起方桌,当做盾牌向外冲,而有些则被烧成了火人,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一时间,火光熊熊,人呼马嘶。 “兄弟们,招子(眼睛)放亮,别让火点(有钱的目标)跑了!” 白严虎一声高呼,便拎着蒺藜锤前冲。 终究是土匪,这一跑,顿时乱哄哄一片。 路旁树干后,李衍捏着法诀不动。 他方才原本已经靠近,但王道玄术法被破,白雾消散,只得再次躲到树后。 没办法,他的抱朴登山术,乃是隔绝气息,不被术士和阴魂发现,还算不上真正的隐身术。 传闻葛仙师施展此术,才会真正隐身,外人只能看到一根蓍草飘荡,大摇大摆从人面前经过,都不会被发现。 李衍自然没这道行。 好在土匪们打起火把后,明暗对比,也看不清周围景象,更别提发现树后的他。 “快快!帮我收拾法坛!” 尤老四见状也是大急,连忙呵令周围人。 作为“托天梁”,还是拳脚不行的术士,白严虎自然调配了几名土匪,作为他的护法。 但即便众人手脚快,也已落在后面。 就是现在! 李衍眼中杀机升腾,立刻飞奔而出。 他这一动作,抱朴登山术也随之终止,立刻被尤老四发现,惊恐道:“快,拦住他!” 然而,李衍这一冲却是早有准备。 他双腿暗劲勃发,身子压低,关山刀子一横,脚下泥土飞溅,好似利箭般直冲而出。 不到百米的距离,两个呼吸便已赶到。 那些护法的土匪们点着火把,虽看不清李衍身形,却也能感觉到有人快速靠近。 锵锵锵! 他们纷纷拔刀,拦在尤老四身前。 噗! 有人刚抬刀,便见火光下一道黑影冲来,刀光闪烁,最前方土匪的脖子已砍开半截,鲜血喷射。 “杀!” 旁边两人连忙挥刀劈下。 然而,李衍已右手抬刀一架,挡住兵刃的同时,侧身换膀,左肘抬起,向着前方猛然一靠。 嘭! 一记顶心肘,后方的土匪顿时胸骨尽碎,飞出三米远,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没了气息。 仅这一下,土匪们的阵势立刻被破。 李衍这才顺势转身,一脚侧踹,踢开左边土匪,同时扭身刀子向后一捅,直接插入右侧土匪腹部。 噗嗤! 顺势一挂,对方顿时被开膛破肚。 这几招,功夫差距还在其次,但出手之狠辣,已令周围土匪胆寒,不敢上前。 而尤老四也是慌了神,拿起手中白色虎头令牌,手忙脚乱施展起了千金护身咒。 他虽不擅拳脚,但术法却练的纯熟。 一旦咒法成功,就能令李衍神魂受创。 李衍自然早有防备,存神一念,就要发动三才镇魔钱刀穗,不求伤敌,只求能打断对方术法。 但就在这时,一名年轻人忽然窜出,将尤老四扑到在地,同时在其脸上狠狠咬下一块肉。 “噢!” 尤老四痛的一声惨叫。 “林惠,你干什么!” 旁边土匪也是大怒,一刀扎入其后背。 年轻人,正是辰元道长的逆徒林惠,他偷袭辰元,又抢了神虎令后,便立刻逃跑。 蛊惑他的人,正是尤老四。 然而,尤老四说能帮他入玄门,全是谎言,得到神虎令和千金护身咒后,便立刻给林惠喂了蛊毒,控制成为身边的乩童。 当乩童,从来就不是什么容易事。 尤老四所用,又全是邪法,什么乱七八糟玩意儿,都往他身上附,往往昏迷醒来,便满身是伤。 林惠性格隐忍,否则也不会在药王庙待两年才显出本相,他活得生不如死,却假意逢迎尤老四,如今终于抓到机会动手。 林惠? 原来就是这货! 李衍心中虽诧异,身形却毫不停歇,暗劲勃发,关山刀子左劈右砍,血四溅。 土匪们已经出动,那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可没时间周旋,硬是凭借暗劲以力压人。 阻挡他的土匪,只觉巨力袭来,连兵刃都握不住,便被劈退,有的手腕骨折,有的肩膀血流如注。 虽然没死,却也失去战力。 而李衍,已经靠近尤老四,他一脚将上面的林惠踹开,手起刀落,直接抹掉尤老四脖子,又将其手上令牌抢走。 骨质令牌,前雕虎头,后刻符箓。 正是药王庙丢失的神虎令。 抢夺令牌时,李衍察觉尤老四胸口藏着东西,伸手一摸索,取出本发黄古籍,上面写着《七箭秘咒》四个大字。 来不及翻看,李衍直接将其塞入怀中。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倒在地上的林惠沙哑道:“救,救我…” 李衍闻言立刻转身,噗嗤一刀,插入其心窝,沉声道:“这一刀,替辰元道长还你!” 说罢,转身冲入黑暗中。 对面火光熊熊,喊杀声乱作一团… (本章完) 第103章 谁是赢家? 第103章 谁是赢家? 火光、刀光、喊杀声、惨叫声… 长风客栈周围,已彻底变成混乱战场。 事到如今,被挡在此地的商客和江湖中人,也只能选择拼命。 他们与熟人为伍,或背对山崖,或藏于树林,挥舞刀枪棍棒,抵挡土匪冲击。 说实话,双方战力不相上下。 商客和这些江湖人中,大多是略通拳脚,比普通人稍强一线,着急了就是乱劈乱砍。 而白虎寨土匪也好不到哪儿去,常年习武,身强力壮、明劲通透者,已能当个小队长。 踏入暗劲,便能成为四梁八柱。 至于剩下的,则是凭悍勇之气拼杀。 然而,土匪毕竟更有默契,且在白严虎调教下,懂得一些配合。 有人上前冲杀,便有人在后放冷箭。 一时间,客栈各个队伍只能被动防守。 “闪开!” 大树下,镖师武茂一把推开岳疤瘌,随后利箭呼啸而来,正好从岳疤瘌身旁射入树干。 有土匪见状,以为有机可乘,端起长枪便朝着武茂扎去。 武茂出自心意六合门,虽未踏入暗劲,但常年走镖,可谓是经验丰富,哪会中招。 他一个侧身,长枪顿时从腋下插过,随后胳臂一夹,吐气开声,直接将长枪夺下。 那偷袭的土匪,则被带的一个趔趄,还没反应过来,旁边沙里飞已一刀砍断他脖子。 长枪在手,武茂战力陡增。 他练的是六合大枪法。 此枪法广为流传,来历却极其不凡,传闻乃是六家枪法精粹所融合,有楚霸王、赵常胜、罗家枪、杨家枪、高家枪… 虽说有些夸张,但能流传至今,成为众多门派必练枪术,足见其不凡。 此枪讲究内三合为“精气神”,外三合“腰手眼”,以拦,拿,扎为主,极其实用。 武茂一枪在手,便是偷步三连枪,连着捅死两名土匪后,便后撤横枪一拦,挡住袭来的两刀。 “去死!” 沙里飞更会把握时机,直接砍伤来人。 二人配合,一个主攻,一个补刀,竟颇有默契。 当然,众人中最厉害的,还是周班主。 他早已踏入暗劲,手持两把短刀,且练得是小巧功夫,对付这些土匪简直手到擒来。 然而,此刻他却不敢乱动。 对面站了名土匪,坦胸露腹,满脸胡茬,头发也乱糟糟一片,和乞丐也差不多。 其扛着一炳朴刀,望向周班主的眼神,满是戏谑,“老东西,这把年纪了还出来拼命,也不怕把腰给闪了。” 说话的,是白虎寨“顶天梁”鲍铁。 “顶天梁”,就是土匪寨子里的行动头领,不仅要猛,还得无惧生死。 可以说,是白虎寨第二高手。 虽说双方都是暗劲好手,但拳怕少壮,且鲍铁还是身经百战的悍匪,周班主知道,自己一旦动手,恐怕几招之内就会殒命。 而鲍铁也没妄动。 他敢拼命,却不代表想拼命。斜眼看了看周围,高声下令道:“都退后!” 霎时间,土匪们纷纷后退,弯弓搭箭。 不仅是这里,就连围攻其他队伍的,也都停了下来,重新聚拢,手持弓箭结阵。 白严虎则黑着脸,从火光中走出。 他已得到消息,自家术士被人趁乱宰了,但此时也顾不上多想,看了看一脸警惕的众人,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诸位也都是道上混的,老子今日有要事,放过你们也行,但要做件事。” “你们当中,藏了些走暗镖的挂子,别给他们挡刀,把人交出来,老子扭头就走!” 这才是他真正目的,先冲杀一番,让这些江湖中人胆寒,到时便不会多管闲事。 果然,一个车把式队伍中,有人高呼道:“白寨主,不是咱要跟你为难,实则不知道走暗镖的都是谁。” “对啊,老子又不傻,替人拼命。” “特娘的谁是走镖的,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别拿我们当傻子玩!” 人群中,不满声越来越多。 白严虎说的也没错,他们都是混口辛苦饭,不论卢康死了,还是镖被劫了,跟他们有半毛钱关系! 武茂看了看身后之人,无奈上前一步,拱手道:“白寨主,我交出东西,望伱言而有信,放过这些无辜同道。” 说着,卸下背后三弦琴,直接掰断琴把,哗啦啦倒出一地拇指大的珍珠,火光下流光溢彩。 “东珠!” 人群中,顿时有人惊呼。 这种产自关外的上等珍珠,每一颗都价值不菲,他们辛苦奔波十余年,挣得银子,说不定都买不到一粒。 财帛动人心,不少人的眼睛顿时开始发红。 沙里飞也咽了口唾沫,暗骂道,好你个姓武的,有这好东西也不说,大家伙分了还闯什么江湖… 白严虎微微点头,顿时有一名土匪上前,将地上东珠小心捡起,装入皮口袋。 周围的江湖客们看得眼红,但也不敢动手抢夺,于是纷纷看向自己队伍,眼中满是怀疑。 “姓武的,你什么意思!” 终于,有走暗镖的镖师撑不下去,走出队伍怒骂道:“你们六合镖局的招牌不想要了!” 镖在人在,镖亡人亡。 这是镖行的铁规矩,谁要坏了,不仅是砸自家招牌,连同行也要和你为难。 因为这种行为,是砸所有人饭碗。 “诸位。” 武茂并不着急,而是摇头道:“你们还没看出来么,这趟镖有鬼,从咱们离开长安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人卖了!” 此话一出,不少镖师顿时沉默。 他们都是老江湖,怎会察觉不到蹊跷,只是猜不到是谁而已。 卢康? 这里可是他全部身家,丢了卢家就完了… 镖局内鬼? 这次行动的,可都是各家镖局精锐,没有外人… 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布政使李嗣源,对方是最大受益者,但这种事又哪能乱说… 就在这时,白严虎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沉声道:“实话告诉你们,卢康已经死了,被我们白虎寨的‘插签柱’所杀,还拿到了暗镖名单!”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布卷,随意念了几个名字,听到的镖师,顿时面色难看。 卢康死了! 难道泄露风声的,真是布政使? 镖师们心慌意乱,但名单泄露,也算给了他们一个台阶,彼此看了一眼,满脸无奈开始交出暗镖。 这一趟镖,确实价值不菲。 即便是分成十几份,也足够骇人。 每当有人拿出暗镖,在场的江湖客们都会咽一口唾沫,眼睛也逐渐充血。 白严虎见状一声冷笑,也懒得搭理,而是看向沙里飞他们身后,狐疑道:“棺材里是什么?” 武茂眼神微沉,“白寨主,我东西已经拿出,棺材里是别人送江湖前辈遗骸归乡…” “废什么话!” 白严虎冷哼道:“打开看看,若是死人,老子扭头就走。” 沙里飞闻言没好气道:“阴人也不放过,你们缺不缺德!” “哈哈哈!” 土匪们顿时乐了。 其中一名土匪有些结巴,笑道:“我、我们抢了钱,再…再、再杀人,和和…何抢死人钱有什么不同?” 说话间,就要上前。 咻! 就在这时,黑暗中射来一箭,噗地一声,插在其腿上。 “哎呦—!” 结巴土匪顿时抱着腿在地上哀嚎。 “什么人!” “有人放冷箭,快找!” 土匪们顿时一阵骚动。 放箭者,自然是李衍。 他杀了尤老四归来,已对如今情况有了判断,他回到队伍中,只不过多一把刀抵挡。 但若隐入黑暗,威胁更大。 果然,白严虎瞳孔一缩,挥手令土匪们不要妄动,双眼凶光直冒,死死盯着远处黑暗密林。 他知道,便是藏在暗中之人,杀了自己不少好箭手,还宰了尤老四。 换做以前,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他如今时间紧迫,对方还是个会藏匿的术士,继续纠缠,难免坏了大事。 想到这儿,白严虎冷声道:“罢了,放你们一马,崽子们,带着红货,咱们走!” “走?!” “姓白的你这贼怂还想跑!” “妈勒个批的!” 远处,忽然传来几个暴怒的声音。 与此同时,乌压压的土匪也从四面八方冲来。 白严虎见状,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来者,正是牛背梁剩下的土匪。 为首之人,同样是个满脸刀疤的凶狠汉子,抓着个人,一脚踹到地上。 正是杀了卢康的那年轻人! 那汉子踩着年轻人的脑袋,满眼血丝道:“姓白的,你特娘的真混球啊,收到消息就想吃独食,还给我们下蒙汗药。” “日你个球,幸亏老子留了个心眼,还正好抓到你白虎寨的‘插签柱’,你这龟孙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身后土匪们,个个衣衫不整,满眼血丝,显然都在气头上。 “说?” 白严虎一声冷笑,骂道:“有什么好说,东西就在这儿,你们这帮蠢货,有本事就来拿!” 说罢,一声怒吼:“崽子们,冲出去!” 霎时间,两帮土匪拼杀到了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江湖客们错愕。 他们没想到,土匪们竟直接起了内讧。 有人心中动了小心思,但看远处杀红眼的两帮土匪,还是微微摇头,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有些,则偷偷跟了上去。 乱军之中,白严虎已杀红了眼。 他本就是暗劲巅峰好手,又穿了锁子甲,无惧普通刀兵,两只蒺藜锤舞动如风。 噗! 暗劲鼓动下,冲来的土匪,脑袋如西瓜般被砸烂,随后便是一声怒吼,和几个土匪头子战成一团。 面对这乱象,李衍再暗中威胁也没了作用,直接从密林中跑来,沉声道:“都别乱跑,待在原地,大的要来了!” “什么大的?”沙里飞一愣。 轰隆隆! 话音刚落,地面便开始震颤。 众人立刻抬头观望,眼中惊骇不已。 这是大股骑兵到来,群马奔腾的景象。 “杀!” 马蹄声,伴着震天的喊杀声响起。 只见一道火龙从牛背梁山谷拐角处冲来,赫然是朝廷卫所兵马。 军中战力,自然不是土匪可比。 虽比不上边疆百战老兵,但他们却训练有素,三骑为一队,有人举火把,剩下二人弯弓搭箭,射出火箭。 而在其箭头前,还有炸药竹桶。 霎时间,一道道火箭如雨瀑落下。 轰!轰!轰! 火光伴着爆炸声响起。 这当然不是新式火药,也没炸伤几人,但黑夜中轰然炸裂,却足够骇人。 土匪们顿时乱作一团,没了牛背梁险要地利,他们岂会是朝廷兵马对手,也顾不上什么红货财宝,纷纷四散,顺着山坡向上跑。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 土匪们只顾着逃跑,卫所骑兵们杀得更加顺当,端起长枪左扎右刺,身后留下一地尸体。 江湖客们,看得早已麻木。 今晚连番变故,令他们应接不暇。 朝廷兵马一到,更是人命如草芥。 好在,这卫所的骑兵们并未乱杀一通,而是派出一骑飞奔而来,拎着长枪大吼道:“牛背梁乱匪阻拦商道,杀害朝廷官员,罪不容恕!” “为防土匪潜藏逃遁,所有人不得妄动,等天亮后一一查验,擅离此地者,死!” 说罢,便策马离去,继续追杀土匪。 “李少侠,我们…” 岳疤瘌看向李衍,有些惊慌,今晚的事,差点让他吓尿了裤子。 李衍摇头道:“放心,等着吧。” “人家得偿所愿,还能杀匪立功,心情好着呢,不会为难咱们。” 岳疤瘌听得有些糊涂,旁边镖师武茂却是一脸苦笑。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索然无味… ………… 清晨,销烟混着血腥味,冷风中飘荡。 噗嗤! 一名土匪的脑袋被剁了下来,士兵们嘻嘻哈哈,将其直接扔到马车上。 车篓子里,人头堆积如山。 大宣朝以人头记功,昨晚虽说还有一半土匪逃入山中,但这四五百人头,已是不小的功劳。 “卢夫人,节哀顺变。” 牛背梁官道上,卫所千户抱拳正色道:“放心,山中土匪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定将他们宰了,以告慰卢大人在天之灵。” “还有,接下来的路,本将会派人一路护送,定不会让贼人惊扰卢大人。” 旁边奉平,气得满脸通红,却不敢多言。 卢夫人则满脸泪痕,点头道:“老身多谢将军。” 此刻,她心中同样满是恨意,但却不敢让对方察觉,在人搀扶下,颤颤巍巍上了马车。 望着远去的车队,卫所千户眼角闪过一丝嘲讽,转身道:“给他们放行!” 一声令下,牛背梁关口再次开启。 困在此地多日的客商和江湖中人们,终于松了口气,排着队通过牛背梁。 送阴人的队伍,自然也在其中。 王道玄已然好转,苦笑道:“这趟路程,可真是不太平啊。” 沙里飞摇头道:“放心,过了前方营盘驿,便是一片通途,直达丰阳!” 李衍看了看身后牛背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后转身道:“走吧。” 哗啦啦! 王道玄一把纸钱抛向空中。 “阴人归乡,路途平安!” “什么…都别来扰!” (本章完) 第104章 七箭书 第104章 七箭书 牛背梁,奇峰林立,山势峥嵘。 此地为秦岭东南主峰,为关中与商州分水岭,山脉磅礴,却又分布着大大小小河沟。 高山之上,甚至常年有冰川覆盖,化作溪水流淌,从各条河沟穿过。 一旦下雨,又会爆发山洪,加上林木高耸茂密,云遮雾绕,外人进来便常会陷入其中。 正因如此,牛背梁才聚集众多土匪。 一条河沟西侧,壁立千仞,硕大的洞窟隐于其中,唯有一条栈道与外界相连,正是白虎寨所在地。 洞窟大厅内,火把熊熊,气氛凝重。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痛苦呻吟声不断响起,地上到处都躺满了伤员。 白严虎大马金刀坐在寨主宝座上,他脸色阴沉,上身铠甲已经脱掉,光着膀子,厚厚白布绷带上不断渗出血渍。 在他下首两排交椅上,坐着还存活的四梁八柱,以及各个山寨首领。 原本还喊打喊杀,但众人如今已没了心思,正因他们通力合作,才从卫所围剿中逃脱。 啪! 看着眼前惨状,之前与白严虎叫嚣的汉子,是越想越气,一巴掌拍折了椅靠,怒道:“好了,想吃独食,现在都别吃了!” 白严虎眼中凶光一闪,“怎么,你还想玩?” 他心中同样憋了口恶气。 若非这些蠢货阻拦,他怎会错失逃跑良机,更倒霉的是,半路上军中高手对他死咬不放,只得将劫来的红货全部抛下。 金蝉脱壳,才捡回一条命。 他原本计划拿了钱,便去沿海弄条船,带着兄弟们继续发财,但苦心谋划却弄个这结果,倚重的手下更是死伤惨重,此刻正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下方汉子还敢废话,已令他动了杀心。 “玩?你想怎么玩…” 那汉子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同样身手不凡,右手已缓缓摸向刀柄。 “诸位好兴致啊!”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却见洞口缓缓走来一老者,身穿羊皮袄,头戴狗皮帽,面容身形瘦削鹰钩鼻,虽面带笑容,但却更加瘆人。 他一出现,众人顿时紧张起身。 “龙老鬼,你来做什么?” 白严虎眼睛微眯,沉声询问道。 来者,正是老龙寨寨主龙三咎。 原本老龙寨实力就最强,这龙老鬼更是踏入化劲多年的高手,手段阴狠,众人都不愿得罪。 前段时间,老龙寨内更是多了不少神秘高手,甚至还有术士,要收服整个牛背梁土匪寨子。 众人不愿,才惹出这些事端。 如今突然上门,肯定不怀好意。 “诸位兄弟紧张什么?” 龙三咎淡然一笑,“事已至此,老夫哪会落井下石,这次不过是为诸位谋个前程而已。” 白严虎眼睛微眯,“什么前程?” “不急。” 龙三咎微笑道:“先给诸位介绍个人。” 说着,转身弯腰拱手,“恭迎香主!” 几道人影,从洞口出现,阔步而来,为首者正是弥勒教香主独孤乾。 龙三咎这才开口道:“诸位,这位便是弥勒教独孤香主,有他护着,朝廷就是再来更多的人,我等也无需畏惧。” 众人面面相觑,白严虎更是满眼警惕,“龙老鬼,伱什么时候入了弥勒教?” 龙三咎哑然失笑,“老夫一直都是。” 白严虎哼了一声,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只是混口绿林饭,没什么野心,还请见谅。” 他们当山匪,图的是钱,若有了足够积蓄,说不定还要隐姓埋名,到江南富庶之地做个富家翁。 弥勒教动辄掀起动荡造反,如今大宣朝兵强马壮,跟着弥勒教,岂会有什么好结果。 龙三咎脸上没了笑容,声音也变得阴沉,“姓白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未说完,旁边独孤乾就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微笑道:“诸位同道,现在你们已没得选。” “朝廷昏庸无道,那李嗣源为了不被人说闲话,肯定要调遣高手,将你们一网打尽。牛背梁山高林险,但若有法师调用兵马,诸位一个也逃不掉。” 众人听罢,脸色立刻变得阴沉。 他们知道,此人说的没错,恐怕此时长安正在调遣精锐,进山围剿他们。 白严虎冷笑道:“我若是不从呢?” 话音未落,他便面色大变,一把拎起旁边蒺藜锤,满脸紧张盯着周围。 呼~ 腥风骤起,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在洞中,沿着石壁角落黑暗处飞速盘旋。 “那是什么?” 不少土匪惊慌,连忙起身查看。 然而,这黑影快的惊人,他们根本看不清其模样,只能隐约看出是条大蛇。 白严虎的感受更强烈。 他只觉背后汗毛倒竖,一股冰冷凉意正死死盯着自己,比他见过的任何猛兽都可怕。 “死!” 白严虎突然扭身,暗劲勃发,双臂筋肉膨胀,青筋直冒,蒺藜锤呼啸砸下。 他练的,乃是军中八战式。 招式简单,却极其实用,直来直去,很是凶猛,再配合那身锁子甲,闯出一番凶名。 嘭! 蒺藜锤砸中了目标。 但白严虎,心中却升起恐惧。 他身后,赫然是那条鸡冠蛇,似乎经过蜕皮,体型又大了一截,足有海碗粗。 蒺藜锤布满钉刺,但砸在其身上,却与黑色鳞片碰撞,喷发出火,又被一股力道弹飞。 这便是鸡冠蛇的可怕。 速度惊人,刀枪不入,再加上可怕蛇毒,普通的江湖高手,根本奈何不了对方。 乱葬岗上,若非都尉司常煊知道其弱点,早有准备,恐怕死伤惨重逃遁的,就是他们。 沙~ 鳞片摩擦地面,发出沙沙声,鸡冠蛇高高抬起身子,已超过白严虎半个头。 而此刻的白严虎,已浑身颤抖,无法动弹。 鸡冠蛇低着头,一对冰冷蛇眼,似乎带着某种玄妙力量,令白严虎浑身僵硬。 他心中拼命嘶吼,但即便眼中都冒出血丝,也无法动弹半分,眼睁睁看着鸡冠蛇将他缠绕。 咔啦啦! 令人心寒的骨裂声响起。 白严虎很快全身骨折,没了气息,又被鸡冠蛇张开獠牙大口,先是脑袋,随后是身子,一点点吞入腹中…… 看着这可怕场景,山匪们皆浑身发毛。 独孤乾微微叹了口气,“诸位,本座也不想这样,但朝廷的人很快就来,已没时间与他废话,收拾东西随我走吧。” “去…去哪儿?” 一名土匪头领结结巴巴问道。 独孤乾看向洞外,眼中有些无奈。 “秦岭深处,本座要挖点东西,需要大量人手…” ……………… 过了牛背梁,向南地势渐低。 大多时候,都是一路下坡,因此李衍他们也加快了速度,又前行两日,便快到了丰阳县。 到了此地,山势逐渐变缓。 然而,道路两旁山崖之上,一个个蜂窝般的洞窟,却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嘶,道爷,那是什么?” 沙里飞看得惊疑不定,“不会是野兽吧,能在山上筑巢,还这么多!” “那是崖墓。” 李衍策马观望,笑着解释道:“自汉代时便有人修建,直到现在,仍有人选择这葬法。” 春风班周班主赞道:“李少侠好见识。” 李衍摇头道:“以前听人说过罢了。” 事实上,他前世曾来过此地,甚至进入过其中几个游览, 别看外面其貌不扬,但内里结构却相当复杂。 卧房、厅房、厨房、贮藏室分工明确,甚至还有水池、水井、厕所、灶台、壁龛等。 明明是墓,却好像有人曾生活在里面。 “建在山上?” 沙里飞有些无语,“这么明显,土耗子们还不乐死。道爷,建在崖上有什么讲究?” 王道玄哑然失笑,摇头道:“神州先人崇龙,认为有些地方,崖葬更能占据龙穴。一来能助祖先死后羽化成仙,二来可以助后代聚财聚运。” “这习俗,也是因秦汉方仙道而盛行。《后汉书》便有记载,凿崖石以室兮,托高阳以养仙。” “所谓葬者,乘生气也,你看此地,前有照、背有靠,三面环山,一面临水,龙脉、案台、一应俱全,藏风得水,自然是好穴。” 沙里飞嗤笑一声,“还不是被人刨个精光,特娘的,生前富贵不说,死后还想成仙,还想让子孙后代也富贵,哪有那好事!” “瓜怂,一个个比老沙我还贪。” 王道玄叹道:“谁说不是呢,这天地间的福运自有定数,可人心贪欲,却永无穷尽,万般杀劫因此而起……” 就在他感叹时,前方已出现岔道。 周班主见状连忙拱手道:“李少侠,王道长。沙大侠,我们要转道前往洛南,就此别过!” “周班主路上小心。” “回见。” 与众人告辞后,春分班便顺着另一条道离开,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李衍等人则继续前行。 没走多远,李衍便策马与王道玄并行,低声询问道:“道长,可曾参悟透?” “悟透自然不可能。” 王道玄微微摇头,从怀中掏出那本发黄古籍,正是李衍从尤老四身上搜来的《七箭秘咒》。 “钉头七箭书!” 沙里飞正好也凑了过来,看到书上名字,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道长竟得了这厉害仙术!” 王道玄诧异,“你认得。” “谁不知道啊…” 沙里飞两眼发亮,“戏文里可讲过,陆压用这玩意儿钉死了赵财神,我还会唱呢!” 说着,便嗯嗯呀呀唱道:“缠海鞭打的他望风逃窜,从海外又来了陆压大仙。这妖道背七箭法力不浅,扶草人设法台祭我岐山…” “行了行了,都扯哪儿去了。” 王道玄哭笑不得,“封神戏乃是后人编纂,商周之时,玄门也确实有场大战,但只有一鳞片爪记载,真实情况,后人已不得而知。” “不过这《七箭秘咒》,却是有名的咒法,来源古老,广为人知,农妇们扎小人咒人,便是来自此术。” “哦,这样啊。” 沙里飞有些失望,询问道:“此法厉害不?” 王道玄面色凝重点头道:“自然是厉害。” “上古咒法,往往简单直接,此法只有两个咒法,一曰勾魂咒,可勾阳人生魂,阴人阴魂,二曰七箭神书咒,做法七日,可咒人致死。” 沙里飞乐道:“那不正好,有了此法,道爷便是如虎添翼,以后谁惹咱们,直接拜他七拜!” 然而,王道玄却没有回应,且有些犹豫。 李衍心中一动,“道长,此法有问题?” 王道玄点头道:“并非贫道迂腐,而是此法太过凶狠,且有伤天和,若用多了,恐怕会杀意缠身,陷入魔障。” 李衍闻言,哑然失笑,“道长,我闻佛陀亦有金刚怒目,刀子恶不恶,是看握在谁的手里。” “以道长为人,此法不会是邪法。” 王道玄沉默许久,点头道:“也罢,贫道曾被人勾魂,唯一的阴兵也亡于勾魂咒,或许真与此法有缘。” 说着,右手结印,摁着《七箭秘咒》念道:“贫道在此立誓,此咒只用于作恶邪祟,以及大奸大恶之人,乱用必死!” 李衍一愣,“道长何必如此?” 王道玄沉默了一下,坦然笑道:“是人皆有七情六欲,总会做错事,贫道是个俗人,自然不例外,还是有点约束好。” 说罢,便闭上了嘴,似乎不想再谈此事。 没多久,就又和沙里飞东扯西扯。 李衍看着王道玄背影,微微摇头。 他知道,这位道长肯定经历过什么,不是所有人,一开始都有如此坚定的向道之心,且始终为人宽厚仁善。 但王道玄没提,他也不愿多问。 待到日落黄昏时,队伍终于到了丰阳县。 这里官道上行人渐多,尤其是骡马车队,来来往往,远比其他县城多。 王道玄笑道:“丰阳再往南,便是楚地。” “此地有漫川关,乃著名的水旱码头,南通吴楚,北连秦晋,战国时早上还是秦地,插秦旗、穿秦衣、行秦礼、言秦语,晚上却归楚国管辖,易楚帜、着楚衫、行楚俗、说楚话,于是就有了‘朝秦暮楚’典故。” “这些骡马队,应该都是来自码头骡马帮,已到地方,咱们就不进城了,赶快送前辈归乡吧。” “我去问个路。” 沙里飞当即策马而去,找了个赶车老汉询问道:“老伯,吴家沟怎么走?” 吴家沟,正是过阴人吴老四老家。 可惜,这老汉应该是来自鄂州,方言浓重,和沙里飞说了半天,才弄清道路。 “哎呦,可真费劲喽。” 沙里飞回来后,便指向东南方,“吴家沟就在那边,天黑前应该能赶到。” 众人也不废话,直接上路。 他们却没发现,赶车老汉忽然扭头,看向他们的眼神有些古怪。 正如沙里飞所言,天黑时,他们终于找到一个村子,靠山而建,在个干涸的河道旁。 然而,众人却傻了眼。 这个村子已空无一人,荒草萋萋,宛如鬼村…… (本章完) 第105章 在丰阳 第105章 在丰阳 “这…出了什么事?” 沙里飞先是疑惑,随后脸色变得难看,骂道:“贼怂的,不会是方才那老倌儿故意指错道吧!” 车把式老孟头摇头道:“应该不是,老夫走南闯北,神州各地村落择地命名,并非胡来。” “这里原本应该背山靠水,是个上佳居所,或许是出了什么事……” 说着,看了看周围,来到路旁荒草堆中,扒拉几下,便拖出一块腐朽木牌。 借着月光,可看到上面吴家沟三字。 “你们待在此地,我去看看!” 李衍摆手示意队伍停下,他则缰绳一抖,骑着马缓缓进入村中。 深夜荒村,自然不得不防。 李衍左手摁住刀柄,准备随时启动三才镇魔钱,右手则捏着阳诀,深深一吸。 霎时间,朽木味、青草味、各种小动物腥味…尽数涌入鼻腔,李衍眼中警惕稍微散去一些。 虽不知此地发生了什么,但至少没阴魂作祟。 李衍策马转了一圈,便迅速来到村口,摇头道:“没事,村里的人已经搬走了,咱们进去吧,今晚先在这里休息。” 众人立刻驱着马车进村。 果然,沿途一户户农宅内,皆搬得空空荡荡,别说锅碗瓢盆,就连门框都已被拆走。 而且门框与砖石相连处,已长满斑驳青苔,说明村子搬走的时间不短。 村子中央,有一片不小建筑。 同其他地方一样,里面同样空无一物,连同门上匾额都被卸走。 王道玄点起火把,燃着干艾草,里外里转了几圈,又摸了摸供台,出来摇头道:“这里应该曾是村中祠堂,祖先牌位都是请人用了正规法子搬走,并非仓促而为。” “神州之人安土重迁,看来是出了什么大事,逼得他们不得不搬。” 沙里飞闻言挠头道:“这就麻烦了,咱们连吴前辈的家,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更别说其妻女坟地了,这事弄得…” 李衍沉思了一下,“先住下休息一晚吧,村子搬迁,这么大的事肯定有人知道,明日去打听一下,找到村中老人询问一番。” 事已至此,众人也只得先安顿下来。 劈柴烧火,搭灶煮饭,又将骡马喂了,不知不觉已到深夜。 之前在牛背梁的遭遇,使得杠夫们都身心俱疲,眼下虽是荒村,却也是安全的地方。 心神放松,一个个呼噜打的震天响。 李衍和王道玄,依旧是错时存神,互相护法守夜,牛背梁一战让他们清楚,江湖路险,他们如今还差得远。 子时后半夜,王道玄入定结束。 睁眼一瞧,只见篝火熊熊,祠堂外面夜风湿润,竟不知何时又下起了毛毛细雨。 李衍并不在篝火旁,而是背着他站在祠堂门口,一动不动望着外面。 此情此景,普通人怕是会吓一跳。 而王道玄却隐约有所猜测,来到李衍身旁,低声问道:“又看到了?” 李衍点了点头,面色凝重,“方向变了。” 祠堂外雨夜中,冷坛游师再现。 浑身褴褛,血衣斑斑,所指方向却已偏移。 王道玄看向李衍所指区域,“方向变动,看来离得不远了,吴前辈所言法脉在何地?” 李衍回道:“天竺山。” “哦…”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又折身取出本古书地理志查找了一番,“怪不得,这个地方贫道隐约听过,虽未列入洞天福地,却也是玄门修士隐逸之地。” “传闻祖师洞、焦赞洞、孟良洞都在此山中,吴前辈法脉祖坛,应该也在那里。” 见李衍仍旧眉头紧缩,王道玄笑道:“无妨,车到山前必有路,等安葬了吴前辈,咱们就走。” “无论那里有什么,都会一清二楚。” 李衍点了点,心中却莫名不安。 望着那血衣斑斑,浑身被锁链穿透的游师,他隐约有种预感。 事情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 “诸位安心待着。” 沙里飞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哈哈笑道:“我与道爷去去就回,顺道给你们带些好酒菜。” 车把式老孟头乐道:“那老头子就不客气了,此地靠近鄂州,又有水旱码头,好酒不少。” “鄂州习俗,九月九要做黄酒,离重九不到一月,估计去年此时的黄酒刚开封,风味正佳啊…” “老孟头,佩服!” 沙里飞还能说什么,竖了个大拇指,转身就和王道玄离开祠堂,策马消失在秋雨中。 这是今早定下的计划。 沙里飞江湖经验丰富,王道玄熟悉各地风俗,要打探消息,二人结伴也能有个照应。 而李衍战力最强,留在荒村,万一出个什么事,也能护住众人。 二人走后,众人也闲了下来。 杠夫们尤为轻松,地方已经到了,只等王道玄择好风水宝穴,他们将棺材抬上山,好生安葬后,这趟活就能彻底结束。 因为牛背梁遇险,李衍已答应,给他们另加五成工钱。 而且时间还充裕,路上再找些活挣些小钱,那么今年,就能美美过个肥年。 心情放松下来,几人要么吹牛,要么听车把式老孟头讲那些江湖野闻,也算逍遥。 而李衍,则独自来到远离祠堂的一处废宅中,将鼓架摆好,又掀起云雷神鼓上防水用的油布。 咚!咚!咚! 很快,鼓声震动,房顶簌簌落灰。 因为李衍是练习神鼓云雷音,拍击时不仅运用暗劲,还要同时念诵“吽”字真言,所以鼓声异常响亮,整个村子都清晰可闻。 杠夫们和车把式,一路上已经习惯,根本不在意,甚至还听得津津有味。 神鼓有震魂之功,普通人听了,起初会觉得吵闹,但鼓声结束,心神欲望杂念消除,晚上反倒会睡得更香。 但令他们奇怪的是,今日鼓声明显急促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韵味。 慢三曲,紧三曲,不紧不慢又三曲。 “这是秦汉鼓韵啊!” 车把式老孟头琢磨出味来,抽了口旱烟杆子,给众人解释道:“这秦汉战鼓,在咱们咸阳可是大有名气,鼓乐团众多,但曲韵却相同。” “这头一曲曰出征,慢三火威武雄壮,次一曲曰交战,紧三火排山倒海,最后一曲曰凯旋,不紧不慢,奔腾欢快…” “还得是老孟叔,见识广。” “这算什么,你们可见识过长安鼓会,那场面,旌旗如海,群鼓如雷啊…” 不提众人闲聊吹牛,李衍却已进入状态。 咚咚咚! 鼓声急促缓慢,配合真言如雷霆震荡。 这股力道,在他浑身上下游窜,好似雷击,整个身体酥酥麻麻,浑身毛孔张开,汗水直流。 李衍咬牙坚持,动作没有丝毫变形。 一路风雨,他始终无法安心修炼。 历经几次生死,让他知道,自己虽年轻,在众人眼中已是天才,但江湖厮杀可不管伱年长年幼。 他的拳头还需更硬, 刀子还要更快! 如今得空,自然要想办法突破。 学习劈挂拳的事,不急于一时,况且若无名师指点,只看拳谱怕是会练偏。 但暗劲却是要每天修炼。 方才敲鼓时,李衍突发奇想,《秦汉鼓韵》配合存神催动,可以震慑驱邪。 若是用于暗劲,效果会不会更好? 想到就做,这便是他的底气。 有大罗法身换伤,让他比常人更大胆,一次次突破极限,出类拔萃的功夫,就是因此修炼而成。 果然,鼓韵配合云雷音,效果更好。 他能感受到,周身筋膜鼓荡,整个人好似化作神鼓,随鼓声节奏颤动。 不仅如此,秦汉鼓韵乃军阵之鼓。 鼓声韵律雄壮激昂,让他也进入一种奇妙状态,好似梦回秦汉,沙场征伐,龙血玄黄。 咚! 不知过了多久,鼓声猛然停歇。 李衍浑身都在发颤,肌肉有节律跳动,汗如雨下,不仅衣服湿透,就连地下也出现了两个湿漉脚印。 噗! 他胸中烦闷,喷出口鲜血。 吸一口气,顿觉胸腹刺痛。 李衍清楚,自己已经受了内伤,肌肉骨骼与筋膜,已达到极限,五脏六腑娇嫩,更是受不了这种劲道摧残。 大罗法身一转,内伤迅速恢复。 感受着周身那种臌胀酸麻,却又厚实有力的劲道,李衍眼中出现一抹喜色。 他赌对了! 这种方法,却是效果惊人。 抵得上平时数日苦修。 李衍心中欢喜的同时,又有一些犹豫。 这种方法自然好,但却是以损耗大罗法身为代价,就像用宝物的耐久度换修为。 天灵地宝,可不是想找就能找到… 然而,这丝犹豫也只是一会儿。 李衍很快便有了决定。 就用此法迅速增强功力! 天灵地宝,终究是身外之物。 碰到危险时战力不够,可是要用命来换。 当然,今日的修炼已达到极限。 武者的身体就像弓弦,即便有大罗法身,也需张弛有度。 将云雷神鼓收好后,李衍又取出神虎令,扣在手中,捏动法诀,脚踩罡步,念道:“诺皋,独开曾孙王甲,六甲青龙、六乙逢星、六丙明堂、六丁阴中…” 呼~ 霎时间,周围凭空起风。 李衍浑身气息,迅速收敛于神虎令内。 神虎令,同样能用来施展抱朴登山术,而且效果更惊人! 天色阴沉,老宅光线昏暗。 李衍站在屋内,不仅气息全无,甚至有一股阴气笼罩,若有人从窗外看,便会出现错觉,发现他整个人变得模模糊糊… 这种状态,已和当时罗明子使用“上玄竹使符”时,相差无几! 当然,神念的消耗也惊人。 李衍只坚持了一会儿,便感觉到精神疲惫,眉心存神的白光,也开始暗淡。 唰! 李衍无奈,只得解除术法。 看来,还是要尽快建楼观才是。 神虎令虽强,但这种消耗可承受不住,平日还是要以蓍草为主,不会影响战力。 随后,他又扣住神虎令,开始修炼“千金护身咒”,同样捏诀踏罡,但罡步不同,口中法咒也不相同。 “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 咒法结束,毫无动静。 李衍也不气馁,术法修炼,本就没那么简单。 老屋之中,他一次又一次施展,默默体会着口诀罡步之间的变化…… ……………… 与此同时,沙里飞和王道玄也到了丰阳县。 “老丈,知道吴家沟么?” “不晓得不晓得!” “兄弟,问个事,吴家沟…” “问这干什么,别给我添乱!” 沙里飞原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随便找个人就能问清,没曾想一个个都讳莫如深。 王道玄眉头微皱,“看来吴家沟搬迁,背后没那么简单…” “我就不信了!” 沙里飞有些恼火,“他们不敢说,总有敢说的,道爷随我来。” 说罢,便带着王道玄在城里乱逛。 商州地区也属于陕州,以上洛城为中心。 丰阳县因为有漫川关码头,为昔日秦楚边界,至今商贸发达,因此繁华仅次于上洛城。 秋雨绵绵,街道上骡马车往来不停。 “到了,就这家!” 沙里飞带着王道玄乱转,终于找到家茶肆,门柱石墩上刻着祥云与荷。 王道玄一看,就知道这是家江湖店。 所谓江湖店,不同于普通茶楼。 说白了,就是各种风闻消息传递之所。 这种店从来就不愁生意,普通人若来了,多半会稀里糊涂,看不懂别人在干什么,还会结结实实挨一顿宰。 “客官,里面请!” 刚进门,便有小二迎来。 沙里飞直接两手一掐,做了个手势,笑道:“相家(内行)初至贵宝地,不抿山(喝酒)、不啃牙淋(喝茶),找个撺儿亮的(明白江湖事理),听听风(打听消息)。” 店小二顿时会意,白毛巾一甩,搭在肩上,高声道:“风字二楼,两位,龙门茶!” 说罢,便领着二人上楼。 大厅内,一些偏僻昏暗的桌子上都坐了人,或独自喝茶,或低声交谈,不动声色打量二人,猜测他们身份。 王道玄假装没看到,跟着沙里飞和小二上楼,立刻看清楚,茶楼二楼东南西北,各有四个木匾额,分别写着“风林火山”四个大字。 他也是江湖中人,这种地方虽然没来过,但也隐约知道一些规矩… (本章完) 第106章 漫川关吕三 第106章 漫川关吕三 “风林火山”,指代各不相同。 所谓“风”,就是各种风闻消息。 双人成“林”,所以“林”就是寻找伙伴,江湖中有些见不得人的活,单枪匹马难以搞定,一时半会儿又叫不来同伴,就在这里请人搭线。 “火”在江湖中,通常意味着有货有钱,比如土匪砸窑(抢劫庄园),有油水的叫“火窑”,没油水的就是“水窑”。 在这风闻馆,“火”就代表各种委托,虽酬劳丰厚,但大多也是些抢劫、杀人、诈骗等见不得人的勾当。 至于“山”,即是不动如山,江湖中人出了事,如果需要藏匿或找人医治,都可以在这里搞定,当然价钱也不低。 这便是江湖五中的“店”,有些是开门广纳八方客,有些则做见不得人的生意。 若是抢劫杀人,便是“黑店”。 像这种有字号的店,通常是一个势力,分布不同区域,很讲江湖规矩,不会乱来。 “二位,里面请。” 小二打开一间房,将两人请入。 房间不大,也不雅致,除了椅子桌子,剩下的别无他物,就连窗户都已封死。 点了烛火,光线有些昏暗。 这种布置自然也有讲究。 一是隐秘,关上门后便自成天地,表明无人偷听,二则是安全,房内布置一目了然,说明没什么机关陷阱。 二人坐下后,小二当即出门,没一会儿就端着木盘进来,既有茶壶小火炉,亦有不少茶杯。 随后,便一声不吭出了门。 王道玄摇头道:“鄂州人喜茶,东家到西家,进门一杯茶,你说不要茶,人家也会给你上。” “道爷你这就不知道了吧。” 沙里飞笑道,“这是要盘道呢。” 咚咚咚! 话音未落,便有人敲门而入。 却是个身着粗布黑衣的老者,一脸沧桑,满脸带笑,开门就拱手道:“二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所谓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人, 既在江湖中,便是薄命人。 老者看似普通,一出口就是老江湖。 他坐下后,也不急着开口,而是拿起盘中小茶杯,看了一眼二人,将茶壶和一个茶杯放入茶盘中,另一只杯子放在茶盘外。 王道玄一看,就知这是要摆茶阵。 所谓茶阵,也是江湖暗语之一。 一只茶壶、一个茶盘、数个茶杯,便能生出无数阵法变化,皆有其含义。 通常来说,有试探、求援、访友、斗法,四个大类别,其中又有诸多阵法。 每个阵法,又有相关破法。 别小看这个,更别觉得繁琐。 行走江湖,离不开人情世故,讲究多个朋友多条路,朋友多了天下游。 开了春典,熟知江湖规矩,就是身上一个铜子没有,也能闯荡三山五岳,至少有口饭吃。 当然,江湖中更讲究“说话只说三分真”,因为人情多,恩怨也多,指不定套伱话的,就跟帮派势力有仇。 上一秒,笑脸相迎,下一秒,抡刀就砍! 王道玄虽说也混迹江湖多年,但道不同,论对这一套的了解,别说沙里飞,就连李衍也比不上。 但即便如此,他也看出了这第一阵。 阵势很简单,名叫杨柳阵。 所谓杨柳阵中有乾坤,江湖义气无外人,意思最为简单,就是看你是否江湖同道。 这种小阵,对沙里飞自然不是事,直接将外面的茶杯放入盘中,又端起做了个饮茶姿势,随后又放回,抬手做了请。 那老者也不意外,继续摆阵。 随后的阵法,是越来越复杂,既要试探你根脚,也要试探你来意。 看似繁琐,但试探自有其意。 你若是个刚出江湖,只懂得一点规矩的棒槌,不好意思,有些消息的价格就会提升。 吃了亏,也得憋着,到哪儿都是这规矩。 但沙里飞什么人,那是满嘴胡扯,芝麻都能说成西瓜的人,又精通江湖规矩,唬得对面老头一愣一愣。 当然,老者心中也大致有了数,开始不紧不慢洗茶烹茶,又给二人倒上,这才开口问道:“不知二位,想知道什么消息?” 话说至此,已不需要暗语。 沙里飞也不废话,直接询问道:“我们送一位玄门前辈棺椁回吴家沟,但整村人没了,连家人坟头都找不见,那里出了什么事?” “吴家沟啊…” 听得事关玄门,老者面色顿时肃穆,沉思了一下,以手指沾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字。 二人一看,赫然是个“虎”。 王道玄皱眉,“吴家沟闹虎患?” “不是真虎。” 老者叹道:“但有时候,人比虎更可怕。” “吴家沟本来没什么,普普通通,若不是二位提起,我还不知道那里竟有玄门前辈隐藏。” “但两年前,他们那里河沟里发现了金子,虽说少,却也引起本县县尉乔三虎注意。” “二位也知道,朝廷有规矩,金银铜铁矿不得私自开采,乔三虎为了遮掩消息,先是将知情者封嘴,又明着暗着耍招,硬是逼着吴家沟老少搬离故土…” 说着,冷笑道:“此事他做得隐秘,却又哪里瞒得过江湖同道?” “原来如此。” 王道玄闻言,一声感叹,摇头道:“这吴家沟的老少,都搬到了哪里?” 老者回道:“搬去了鄂州。” 沙里飞一愣,“怎么跑那么远?” “不跑怎么办?” 老者摇头道:“吴家沟有人发现蹊跷,要去长安告密,怎奈那乔三虎长安有人。” “得知消息后,直接请长安城火熊帮出手,在客栈里把人绑了,活埋在郊外。” “吴家沟得罪不起,只得远遁逃难。” 沙里飞听得,心中也升起火气,骂道:“这狗官也着实可恨,就没哪个江湖同道把他给做了?” 老者一声苦笑,“二位,这话在我这儿说说行,出去了可千万别乱提。” “乔三虎虽只是县尉,却没那么简单,他的一位表兄,乃是商山法脉高手,在长安颇有名气,还是王爷府上供奉。” “乔三虎也因此得了势,在商州黑白两道都混得开,还网罗一帮江湖败类,在漫川码头设赌档吃钱,家资颇丰。” “甚至连续几任县太爷,做事情也得看他脸色,人称‘丰阳虎’。” 沙里飞一听,尴尬挠头道:“这啊,那算了,惹不起。” 老者沉声道:“实不相瞒,外来的江湖同道,我都要提醒一下此事,免得丢了性命。” “二位既是送亡人归乡,就少招惹这些是非,至于找路,吴家沟的人虽已搬离,但老夫却知道还有一个江湖同道,在金钱河上摆渡,对吴家沟的事一清二楚。” “那人入了漕帮,名叫吕三。” “但要找此人,却有些麻烦…” ………… 吴家沟荒村,老祠堂。 车把式老孟头和杠夫们正在喝酒,农家的黄酒并不值钱,菜也是腌菜盐豆,但众人却喝得爽快。 沙里飞回来后,便避开了他们。 几人也不在意,他们虽也是江湖中人,但也有自己规矩,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 “事情便是这样。” 另一个房间内,沙里飞将事情讲述了一遍,摇头道:“吴家沟就只剩一人了,但找那小子却有点麻烦,恐怕得你亲自出手。” 李衍眉头一皱,“什么麻烦?” 王道玄道:“老夫怀疑,那人是术士!” “按那风闻馆的情报所说,这吕三原本并非吴家沟人,幼时被人遗弃在荒山,随后被吴家沟守村憨憨捡到,养在村口土地庙。” “村中百姓见他可怜,就时常送来饭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等守村憨憨死后,便待在土地庙,每日清扫,由村里公田拨一份米粮过活。” “这人从小就古怪,沉默寡言,喜欢独自待着,时常对着大山自言自语…” “哦?” 李衍有些诧异,“风闻馆知道的这么多?” 沙里飞接着话茬开口道:“那当然是有原因的。吴家沟搬走后,这小子没跟着离开,而是跑到了漫川关,加入了漕帮。” “说来也怪,自加入漕帮后,这小子并未跟着行船,反倒是一直在金钱河上摆渡,而漕帮上下却对其恭敬有加。” “而且,他还和乔三虎的手下起过冲突,不知从哪里学的拳脚,竟已踏入暗劲,身手不凡。” “漕帮虽没有替其向乔三虎寻仇,却也明说了要照着,乔三虎手下视其为眼中钉,几次暗中下手都没成功。” “更麻烦的是,这小子居无定所,神神秘秘,就连漕帮中人,也不知他平日在搞什么。” “他谨慎的很,一有不对就跳河逃遁,我们去了,恐怕根本找不到人。” “原来如此。” 李衍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已日落黄昏,沉思了一下,开口道:“也好,我这就出发。” 沙里飞愕然,“这么急,要不等明天?” 李衍摇头道:“咱们还有事,不能在这耽搁太久,对我来说,夜晚白天没什么两样。” 说罢,便收拾了一下东西,出门翻身上马,缰绳一抖,身影在夕阳中越来越远… ………… 漫川关,在丰阳县城东南百里外。 李衍赶到时,已是夜幕降临。 只见群山之中,一座古镇被河流隔开,其面积不小,夜幕下,镇子里依旧灯火通明、河面舟辑如林,渔火点点,宛如繁星。 还未靠近,官道上已是热闹不凡。 由北方而来的骡马商队,千里迢迢而来,夜晚才到,几十辆马车排成一行,人员众多,皆是满面风霜。 像这种大型商队,都有自家护卫,看到李衍策马而来,顿时摁住刀柄,暗中警惕。 李衍随意瞥了一眼,便没在意。 道路拥堵,只能顺着人流前行。 商队内,有刚出江湖的毛头小子,看着前方繁华镇子,满眼星星,“师兄,这码头可真不小!” 那师兄明显在卖弄,“这是水旱码头,北方来的货,从旱路走,到了此地转向南方,又走水路,便叫水旱码头。” “这漫川关连通南北,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自然繁华。看见没这边是旱码头,那边是水码头,这半条叫‘秦’街,那半条叫‘楚’街…” “我知道,朝秦暮楚么!” “瓜怂,看把你能的!记住啊,进了镇子,可别胡乱惹事,这边汇聚南北江湖帮派,龙蛇混杂,每晚都死人。” “啊?!” “也别太怕,跟着师兄便是,到了这地,咱们就算交差了,待会儿带你去乐呵乐呵。” “去喝酒?” “傻子,去找姑娘困觉!” “哈哈哈!” 见少年满脸通红,周围人顿时一阵大笑,打趣道:“陆小子,今晚恐怕姑娘得给你钱。” “为…为啥?” “规矩,吃了雏鸡,咋能不给钱?” “哈哈哈…” 一帮人尽情调笑,说的那小子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李衍偷听了半截,便有些心不在焉。 风闻馆给的情报太少了。 正如方才马帮之人所言,漫川关三教九流汇聚,人多且杂,南北帮派皆有,加上往来的客商、码头脚夫…可以说,就是个浓缩的小江湖。 要想找人,还真没那么容易。 这线索,该从哪儿找… 就在李衍思索间,已通过漫川关巨大牌坊。 这里并未设置围墙,迎面便是一条老街,两侧茶楼酒肆、青楼赌坊灯火通明,人声喧嚣,比之前世的古街夜市都不差。 对面不远处,便是骡马商会。 这里是车行马帮的地盘,同时也经营一项业务,就是寄存马匹,根据马棚和饲料档次收钱。 李衍存了马后,便走向秦街。 他隐约有了想法,对你最熟悉的,除了亲人,恐怕就是仇人。 那吕三藏在漫川关,经常与乔三虎手下作对,恐怕就是等着机会,给父老乡亲出气。 而乔三虎的手下,估计也在时刻留意其动静… 就在他沉思时,忽然闻到一个熟悉的味道,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李衍连忙抬头,只见人群中,一名青衫中年男子阔步而行。 他面容清瘦,肤色泛黄,但身形笔挺,身后还跟着两名手下,气势不凡。 此人,他正好认识。 是咸阳漕帮帮主韩坤! (本章完) 第107章 荒冢狐拜月 第107章 荒冢狐拜月 李衍有鼻神通,对味道感觉十分敏锐。 周蟠金盆洗手大会时,他与这韩坤有一面之缘,且有张元尚介绍,说过两句话。 虽然不熟,但味道却已记下。 李衍心中一动,便快步上前。 按情报所言,那吕三也在漫川关漕帮之中栖身,若有其引荐,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 “停下!” 听到脚步声,韩坤两名手下立刻警觉,猛然转身,将李衍拦下。 二人太阳穴微鼓,目露精光,显然也是好手。 刚好韩坤也转过身来,李衍连忙抱拳拱手:“晚辈李衍,见过韩帮主。” “李衍?” 韩坤先是一愣,随后迅速想起,微微点头道:“却也是巧,你也来漫川关参加祭典?” 李衍诧异,“什么祭典?” 韩坤微笑道:“漫川关每年十月初七,会祭祀诸葛武侯,同时也是我漕帮兄弟聚会之时,李小兄弟来此地做什么啊?” 他本来不怎么在意。 漕帮可不是普通帮会,别说李衍只是咸阳崛起的小辈,就是周蟠,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 对这种江湖小辈,应付一声便得了。 然而韩坤却忽然想起件事。 关万彻在金盆洗手大会上做的小动作,根本瞒不过他这老江湖。 而这关万彻入了都尉司,还和李衍在乱葬岗斩了弥勒教香主,这就不得不在意。 漕帮吃的是水上饭,免不了要与朝廷打好关系,因此对李衍说话也客气了一些。 “晚辈来漫川关,是…” 李衍刚要说话,却见韩坤摆了摆手,“不急,这里人多眼杂,我正好要见一位老熟人,那里安静些,去了慢慢说。” “多谢前辈。” 李衍无奈,只得跟在其身后。 几人一路前行,穿过秦街,又来到楚街,没走几步右拐,进入一条巷子。 巷子里安静许多,且宅院都是高墙大院,门口挂着硕大的红灯笼,看起来十分喜庆。 “韩帮主来啦!” 第二座院子外,站着两名壮汉护院,还有一名身着白衫的年轻人,看到韩坤,立刻点头哈腰上前,讨好道:“芳姨猜到您会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哈哈哈…” 韩坤心情似乎很不错,“路上耽搁了点时间。” 李衍脸色有些古怪。 隔着院子,他也能闻到里面脂粉味。 什么老熟人,分明就是老相好。 众人在龟公带路下绕过照壁,进了院子,李衍一看,果然是窑子,还是那种档次不低的窑子。 建筑风格也有趣。 似乎是因为连通南北的原因,这宅子既有北方大宅的雄浑,亦有南方庭院的精致。 进门正院明显在摆宴席,左右厢房与正堂内全坐满了人,一看就是各个车马行的把头,行酒划拳,吆喝声把旁边姑娘的小曲儿都给盖住了。 他们顺着侧门进入后院,里面更是错综复杂,回廊、拱门、石子小路、竹林…将一个个小院隔开,既隐秘,又让空间显得更大。 韩坤看似脚步不停,实则暗中瞥了李衍几眼,见其面色如常,不卑不亢,顿时心中暗赞。 上次他带着一个子侄来这里,对方可是东张西望,甚至有点胆怯。 怪不得年纪轻轻便闯出名头,单这份养气功夫,就不是普通少年能够相比。 很快,几人便来到了一个雅静的院子。 院子里小凉亭内,早已备好酒席,既有屏风挡风,也有灯笼成排,夜风吹拂轻纱。 这种气氛下,来个佳人弹琵琶才对位,然而却有一名老者,怀抱渔鼓,手持简板,坐在亭旁淡然唱道:“天下要数~忠孝贤,人间能有~几个贤,在家只道~江湖好,出外方知~做客难…” 语调沧桑,满面风霜,且是吴地软语。 李衍只是隐约能听懂,知道这叫渔鼓书,唱的大概是劝世文一类。 然而韩坤却是身子一僵,半晌眼眶微红,幽幽一叹道:“琴芳有心了。” “知道就好。” 柔软声音响起,只见庭院侧面厢房内,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缓缓走出,个子不高,年纪也不小,但却徐娘半老,别有一番风韵。 韩坤摇头笑道:“二十载未闻乡韵,如今骤然听到,心生感慨,让琴芳你笑话了。” 女子也叹了口气,“当年我们从家乡逃出,我只是个卖唱小娘,你只是个船伙计,谁能想到伱如今已是一帮之主?” 厉害! 李衍面色如常,心中却是暗赞。 他虽不知这二人真正关系,但也有所猜测。 这女子即便是老相好,韩坤常年待在咸阳,也不可能经常来,关系难免生分。 一曲乡音,一段回忆,已足够让人心软。 再谈什么事,也就变得好说话。 韩坤是老油条,自然也看出女子手段,微微一笑,扯开话题,“琴芳,我来介绍下,这位可是咸阳后起英才,姓李名衍…” “我知道。” 女子手中团扇捂着嘴巴一笑,“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乳虎初啸,便惊散了猴子窝,牛背梁上也是威风得很啊。” 这女子有问题! 李衍心中一惊,面色平静,拱手道:“让前辈见笑了。” 韩坤则哑然失笑,“琴芳,别吓了后辈。” 说罢,才解释道:“李衍,这位楚琴芳,乃是燕门长辈,陕州江湖道上的消息,没谁比她们更清楚。” 原来如此… 李衍再次拱手,用的江湖礼节,“见过前辈。” 暗八门中燕门,皆是女子。 既属暗门,肯定做的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但在这燕门之中,也有不少分类,比如专门借女色性行骗者,叫妖黑,还有风火黑等。 害了陆员外那白衣小妾,便是妖黑。 而眼前女子,则属于金燕子,往往借助青楼,做一些买卖情报,或牵线的活。 像丰阳县那种风闻堂,一般做的是本地生意,服务对象多为亡命之徒苦命人。 而金燕子们,多是与江湖豪客,官员豪绅做生意,要价更高,故称金燕子。 “坐下说罢。” 韩坤跟楚琴芳的关系明显不一般,说话和在自己家一样,在三人落座后,才扭头看向李衍,“还没问,你来漫川镇有何要事?” 李衍犹豫了一下,但心想此事光明正大,况且还有求于别人,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当然,涉及到玄门的事,根本不提。 “哦?” 韩坤听罢,眼中多了一丝欣赏,点头道:“不错,忠人之事当尽力而为,千里送棺也算佳话,年轻人终究是要有几分侠气。” 说着,扭头看向对面女子,微笑道:“琴芳,这年轻人可比咱们那时讲究多了,此事,你可不能光想着钱。” 楚琴芳白了韩坤一眼,隐含风情,“你倒是会做好人,但贬低我作甚。” 看似责怪,实在有些打情骂俏。 她说罢,又看向李衍,正色道:“一个消息而已,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此事有些牵扯。” “一是乔三虎,他不过是暗劲修为,之所以能横行霸道还无人踩,皆因他那表兄岳法崇。” “听我一言,那人你得罪不起,办了事就行,千万别掺和吕三和他的恩怨。” “还有,漫川关漕帮张帮主那里,韩坤你也要去个信说明原因,吕三由他们照着,免得生出误会。” “哦?” 他这一说,韩坤也来了兴趣,笑道:“张白蛟可是光占便宜不吃亏的主,那吕三有何能耐,得他如此看重?” 楚琴芳低声道:“此事我也是听说,那吕三擅驯兽,手段神乎其神,漕帮有时遇到水蟒、大鳖作祟,就会请他出手。” 韩坤微楞,“竟有这能耐,好个张白蛟,我在洛水差点翻船,他都不吭一声,还整日跟我称兄道弟。” “他倒是想。” 楚琴芳笑道:“谁都知道吕三想干什么,但张白蛟又不想得罪岳法崇,此事便僵住了。” “如今吕三,勉强算是供奉吧,很难说话的那种。” 听到这里,李衍已有些迫不及待,连忙拱手道:“前辈,那吕三究竟藏在哪里?” 楚琴芳微笑道:“他有仇家,一向居无定所,但我却知道,他每晚子时,都会在镇外后山黑风沟修炼。” 韩坤奇道:“那里有何特别?” 楚琴芳意味深长道:“秦楚古战场,荒冢遍地,蛇狐成群,你若不是术士,去了恐怕连人都找不到。” “多谢前辈。” 李衍连忙起身拱手,“为免误了时辰,我先走一步,还望恕罪。” 见二人点头,他转身就走。 待他离开后,韩坤先是提笔写了个便签,交给旁边属下,“替我送去张白蛟那里。” “是,帮主!” 那属下立刻抱拳,转身离去。 韩坤又摆了摆手,示意周围人全部离开,等小院内空无一人后,他才面色凝重,沉声道:“琴芳,那件事可有了眉目?” “难!” 楚琴芳苦笑道:“长安那边,闹出了大动静,都尉司百户常煊回去后,设计擒杀千户余辰,并且抓到其与弥勒教勾结的证据。” “眼下,常煊已升任千户,专门负责火器保密一事,那人心机深沉,再想从长安打听消息,是没戏了。” 韩坤听罢,眉头紧蹙,“这东西的威力我亲眼见过,若是排教得了…” “这你倒是可以放心。” 楚琴芳摇头道:“京师那边,许多人也在打探消息,如今唯一清楚的,有两件事。” “一是这新式火药,可能要用到一种特殊天灵地宝为药饵,且配方复杂,恐怕不是江湖中人可以大量配置。” 韩坤脸色稍缓,“这还差不多。都没有,许多事情就不会改变。” “你错了。” 楚琴芳意味深长道:“就在前两日,听说皇帝已经下旨,命都尉司各卫所挑选精锐之才前往京师,并且工部侍郎韩墨突然升任工部尚书。” 韩坤一愣,沉默了许久,叹道: “江湖从此,怕是多事了…” ………… 咕咕! 黑暗中,夜枭忽然鸣叫。 唰! 李衍挥舞棍子,将草丛中一条毒蛇挑飞。 他看了看天色,心中稍缓。 从漫川关镇子出来后,他便一路飞奔,向着后山爬去,总算在子时之前赶到黑风沟。 前方是一座山上沟壑,面积不小,地面还有硕大斑驳的青砖,年代久远,大多已经碎裂。 看模样,上方曾建有军堡,但或许是秦楚战争,如今连残垣断壁都已消失,通往山下的路更是被泥石流冲毁,只能攀爬。 这里,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不过那吕三躲到这里,又是在修炼什么? 正当李衍疑惑时,他忽然面色微变,立刻取出蓍草,捏诀缠绕,同时念诵咒文:“诺皋,独开曾孙王甲…” 抱朴登山术,他早已熟悉万分,很快便隐去周身气息,甚至头顶树上有飞鸟落下,都不曾察觉。 当然,他的嗅觉还很灵敏。 李衍能闻到,有不少狐狸腥臊味出现。 与普通野兽不同,带着冰冷煞气。 他左手掐紧手诀和蓍草,右手则捏动阳诀,嗅觉神通顿时开启。 施展抱朴登山术时,不可使用其他术法,运用暗劲也会扰乱登山术,但使用神通却不在此列。 霎时间,山顶味道尽数涌入鼻腔。 李衍眼睛微眯,缓步向前,不发出任何动静,随后躲在草丛中向前观望。 只见这黑风沟内,地势相对平坦,还有不少断裂墙壁,只剩一道道土坯。 大大小小的狐狸,或趴在地上,或立于土墙之上,视线全都盯着一座坟墓。 坟墓很普通,就是那种战场墓。 有时士兵们的尸体不易处理,且残肢断臂众多,便会挖个大坑一起埋葬。 很多时候,都是无名土丘。 讲究一点的,或许会立碑说明。 这种土丘,基本没什么价值,而且阴煞之气浓郁,很少有盗墓贼光顾。 然而,此刻那土丘内,却不断传来响声。 嗖! 忽然,一个东西飞了出来,在地上咕噜噜滚过,赫然是一个头颅人骨。 随后,一个黑影慢慢从墓中爬出,沉声道:“就这个了,凑活用吧。” 一头白眉老狐听到,立刻上前,后肢站立,前肢小心翼翼端起头骨,戴在了自己脑袋上。 唧唧唧! 周围狐狸不断鸣叫。 而那老狐狸,则顶着头骨开始拜月…… (本章完) 第108章 谨慎的吕三 第108章 谨慎的吕三 果然是有了灵性! 李衍眼睛微眯,不敢有丝毫动静。 自古民间有不少传闻,生出灵性的动物会修炼、狐拜月、狼啸月、蛇吐雾、龟长息、鼠听经… 李衍询问过王道玄此事。 毕竟,这个世界可没所谓的灵气。 畜生再修炼,也难改生命本质。 按照王道玄的解释,动物修炼也不是化形,而是有点像人类存神,神魂强大后,就能借助煞气使用一些术法。 这种术法来自本能,有的强,有的弱。 弱一点的,像黄鼠狼跳舞,能迷惑兔子跟着跳,随后被它轻易捕食。 强一点的,则有老狐魅荒冢迷人,山君拘魂伥鬼,老蛇喷云吐雾。 而如鸡冠蛇那种东西,都是天生的异种,和天灵地宝一样,诞生于先天罡煞汇聚之地,最为可怕。 按情报所言,这吕三擅长御兽。 但就眼前所见,分明是懂鸟兽语! 这种通常是觉醒了耳神通,历史上并不罕见。 如昔日东夷小国国君介葛卢,访鲁时听闻母牛悲鸣,而知三只牛犊被用于祭祀…… 《周礼·秋官司寇》亦有记载,“夷隶,掌役牧人,养牛马,与鸟言……貉隶,掌役服不氏,而养兽,而教扰之,掌与兽言。” 也就是说,西周王朝曾设立“夷隶”和“貉隶”二职,夷隶管理牛马,可与鸟儿交谈,貉隶负责驯兽,能跟兽类对话。 觉醒神通,能力并非单一。 同样是眼神通,有的能望气,有的能辨阴阳。 耳神通,大多数能听到细微声响,而有的则能听懂鸟兽语,或听到鬼神低语… 这吕三确实有点不凡。 就在李衍思索间,吕三已彻底爬出坟墓。 他个子中等,秋夜寒冷,却只穿了一身单衣,肤色微黑,长相一般,双目有神,月光下微微一笑,便露出两个酒窝。 那笑容,像极了纯真的孩童。 他抖了抖身上的土,看到老狐拜月,顿时一乐,“二爷,你这装模作样的,心也不诚,怎么能成功嘛?” “那头骨煞气重,小心反被迷了神。” 话音未落,那老狐狸就摇头晃脑,好似喝醉了一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头骨也咕噜噜滚落… 霎时间,群狐上下乱跳。 吕三也被逗得呵呵直笑… 李衍看到后心道:看来狐拜月也没那么简单,野兽生出灵性,本就难得,还得用煞气浓郁的头骨。 一不小心,就会被冲了神魂。 他隐藏全部气息,因此吕三并未察觉,纵身一跃从坟包子上跳下,先是将老狐扶起放在一旁,随后又蹲下,做侧耳倾听状,同时口中自言自语: “哦,金钱河南岸有水鬼…” “西山有人厮杀…” “有商队将金银埋在地下?” 李衍看到后,暗自心惊。 好么,这神通却是不凡,与鸟兽打好关系,便有了一个天然的情报军团。 怪不得乔三虎手下拿他没辙… 李衍沉思了一下,撤去术法,抱拳高声道:“可是吕三先生,在下有一事相求…” 嗖! 话音未落,吕三扭头就跑。 李衍脑子一懵,这小子咋这么胆小? 我这还离你远着呢… 来不及细想,他直接窜出树林,想要追赶。 唧唧唧! 那一大群狐狸们顿时着了急,围着他龇牙咧嘴,却也不敢上前。 眼见吕三跑远,李衍无奈,只得边跑边摁住刀柄,三才镇魔钱发动。 杀机四溢,狐狸们顿时吓得四散,吱哇乱叫的同时,还有几只噗噗连续放屁。 “我你妈…” 李衍恼火,差点被熏个跟头。 鼻神通虽好,却也有麻烦。 即便他可用阴诀阳诀控制神通开启,但平时嗅觉就远比常人强横,最不喜各种异味,甚至有了少许洁癖。 这狐狸臭屁,对他来说和暗器无异。 好在他速度飞快,直接冲过狐臭区域,脚下暗劲勃发,每跑三步便纵身一跃,速度越来越快。 而前方吕三,也似乎听到狐狸示警,越发紧张,竟直接四肢着地,好似野兽般奔跑,速度惊人。 不仅如此,他还顺手一抖腰间皮兜,哗啦啦沿途洒下一枚枚铁蒺藜。 这又是啥招数? 李衍自然不会被这小招挡住,轻松避过,却也好奇吕三所用身法,从未见过。 这山顶黑风口后方便是陡峭悬崖,李衍本以为要困住这小子,却没想到对方竟直接从草丛中取出一个玩意儿。 类似滑翔翼,不过却是木架兽皮缝制。 这小子未免太滑溜了吧! 眼见对方即将逃脱,李衍心中一急,连忙高声道:“我送吴老四尸体回乡,找伱问路,并无恶意!” 吕三身子一僵,猛然转身。 “你先停下!” 他一声冷哼,仍旧拎着滑翔翼站在悬崖旁。 月光下脸色木讷,眼神冷漠。 哪还有方才童真笑容。 “好,我不动!” 李衍连忙停下,并且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毫无恶意,随后迅速开口,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番。 吕三听罢,眼中怀疑仍不消减,“你跑这么远,还千辛万苦找我,就是为帮吴叔安葬?” 李衍眉头微皱,“这世上并非人人都逐利忘义,我该做的自然要做,不行么?” 他看得出来,这吕三对动物能坦诚相待,但对人却极其防备。 吕三沉默了一下,“我告诉你地方,你自己去找,行不行?” “行!”李衍直接点头答应。 他又不是想找这吕三麻烦,弄清地点,尽快将亡人安葬才是正事,哪有时间跟他耗。 吕三似乎也有些意外,默默看了李衍几眼,开口道:“吴家沟族坟都在西南山上,看到山上的大松树,下方便是。” “吴老叔一家暴毙,当时村里有很多不好的传言,不让他们进祖坟,于是就葬在祖坟后面沟里。” 说罢便直接转身,纵身一跃,借着滑翔伞风力托举,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悬崖下方远处,漫川关灯火辉煌。 “怎么胆子跟老鼠一样…” 李衍有些无语,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在他走后,之前昏迷的老狐才偷偷睁眼,随后叼起头骨迅速逃走… 得了消息,李衍也懒得在漫川关逗留,此地虽说繁华,但他却没什么时间游览。 回到秦街骡马商会取了寄存的马匹,李衍直接离开漫川关,策马冲向茫茫夜色。 他没发现的是,官路两旁草丛中,几只老鼠钻了出来,一动不动,盯着他离去的方向… ………… 清晨,天尚未亮,众人便被马蹄声惊醒。 沙里飞连忙出门,只见李衍策马而来,一身寒气风霜,斗笠上还有露珠滴落。 “这么快?” 沙里飞有些诧异,连忙上前牵马。 “运气不错。” 李衍跳下马背,拍了拍马脖子,有些心疼道:“这小东西累坏了,让老孟叔给多添点料。” 将马收拾一番后,李衍便和沙里飞二人大致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事。 沙里飞乐了,“这吕三说胆小吧,敢独自一人与乔三虎周旋,说胆大吧,稍有风吹草动就跑。” “幸亏是你去,否则我们还真找不到。” “他的情况,不谨慎不行。”李衍摇了摇头,“地方已经问出来了,事不宜迟,王道长,咱们这就上山找出位置。” “行!” 王道玄知道李衍在心急什么,也不废话,拎起早已备好的行囊,便随李衍上了山。 他们这次,是要找到吴老四妻女坟墓,顺道再择一处吉穴,为白事做准备。 沙里飞则和杠夫们留在村里。 按照那吕三所言,李衍和王道玄顺着干涸河道前行,果然在西南山上,找到那颗大松树。 孤立于山头,晨光下苍翠欲滴。 然而,在看到坟地后,二人却是一愣。 像这种村里的坟头,一般是以家族为中心聚集,算不上什么好穴,只能说风景尚可。 然而如今,大多数坟头已被破坏。 墓碑倒塌,封穴大开,还有尸骨曝露在外。 “造孽啊…”王道玄看到,顿时微微摇头。 李衍也是眉头紧皱,心中升起火气。 他隐约猜出是谁的手笔。 村民身无长物,坟头不会有土耗子光顾。 多半是乔三虎所为。 “刨你家祖坟”,可不止是一句骂人的话,为泄愤刨坟曝尸骸,这种事也不少。 看情形,动手时间并不长。 或许是在漫川关被吕三惹急了,又找不到人,乔三虎才用这下作手段来报复。 “咱们走吧。” 王道玄显然也有些生气,“这丰阳虎真是不当人子,原本还想着去丰阳找人风光大葬,现在看来,还是低调些好。” “墓穴也得隐秘点,不能选在这里,免得咱们走了,又被乔三虎的人前来破坏…” “嗯,就按道长说的办。” 二人边说边走,顺着山坡往下,去找吴老四妻女坟地。 他们走后没多久,吴家沟祖坟附近,便有一人从荒草中缓缓走出。 正是吕三。 望着被毁坏的坟地,他眼中震惊、悲伤,随后便是无尽怒火,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嘎嘣作响。 吱吱! 几只耗子从土洞中钻出,连叫几声。 吕三沉默了一下,打开腰间皮囊,耗子们顿时窜出,顺着裤脚攀爬,一一钻入皮囊内。 他又看向李衍二人离开的方向,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 “这…到底在哪儿?” 山沟中,李衍找了几圈,面色难看。 他们按着那吕三所言,找到后方山沟,但里面荒草丛生,根本看不到什么坟头。 王道玄端着罗盘四处一看,摇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毫无生气,葬之不吉。” “而且这里地势低洼,一旦暴雨,便会有山洪经过,恐怕坟头早已被冲散。” “我来试试…” 李衍说着,便准备捏动阳诀。 他如今全力施展神通,低下七八米的一些味道,也能闻到,或许可以找到尸骨。 然而,刚发动神通,李衍就眉头一皱,看向西北侧山坡。 只见那里,一道人影越过山梁,顺着土石斜坡向下滑。 “那是谁?”王道玄好奇。 李衍一声冷哼,“那便是吕三,我多半被骗了,且看他怎么说。” 他如今也回过神来。 这小子真话假话各一半,又偷偷跟在后面,多半还是怀疑,要确定他们身份。 谨慎没错,但也谨慎的让人心烦。 果然,这吕三还是和昨晚一样,远远地便停下,木讷道:“尸骨不在这里,我骗了你们。” 李衍气乐了,“这么玩,很有意思。” 吕三似乎看不出他在生气,依旧面无表情闷声道:“你来找吴老叔,我以为还是上次那帮人。” 李衍眼睛微眯,“什么意思?” 吕三此时也不再隐瞒,开口道:“我一直都知道,吴老叔不是普通人,周围的鸟兽,都不敢靠近他家。” “但吴老叔对我很好,吴大娘也经常给我送吃的,那时出事后,是我帮我老叔埋的亲人。” 李衍心中一动,“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吕三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回忆道:“一个很凶的厉鬼,附身吴大娘,把全家人都刺死了。” “就在那夜,吴老叔回来处理了厉鬼,但他似乎很害怕,半夜叫醒我,把家人草草埋葬,就离开吴家沟,再也没回来。” 和吴老四说的一模一样。 那厉鬼,恐怕就是他那恩将仇报的好友… 李衍脸色稍缓,“你说又有人找他?” “嗯。” 吕三点了点头,“吴老叔离开大约三日,村里便来了两个外乡人,打听吴老叔一家,说是受其之托,要安葬家人。” “那两人身上杀气很重,我察觉不对,就赶快将吴老叔妻女尸骨转移,葬在东山洞窟中。” “你做得对。” 王道玄正色道:“一些玄门法脉中,有追踪术法,可借亲人血脉尸骨施展,若被他们找到尸骨,吴前辈恐怕跑不远。” 李衍若有所思,“那两个,会不会是吴前辈同门,毕竟他带走了那东西。” 他所指的,自然是勾牒。 看起来,这东西还是吴老四法脉宝物。 如果是那样,恐怕事情便有问题。 李衍曾答应归还勾牒,但现在却成了活阴差。 不对! 吴老四不是说法脉人定凋零么, 甚至还出现了冷坛游师。 这可是香火中断后,才会出现。 莫非那两个,并非其同门? 种种疑问,让李衍摸不着头脑,对着吕三无奈道:“我不知还有这回事,你做得对。” “带我们去找尸骨吧…” (本章完) 第109章 寒衣节 第109章 寒衣节 呼~ 洞窟中,火把熊熊燃烧。 “就在这里。” 吕三指着前方,闷声说道。 李衍顺着其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大一小两座土坟埋在洞穴正中,也没立什么墓碑,很是简陋。 这是东山悬崖崖壁上的洞窟,位置隐秘,若无吕三带领,他们根本找不到。 李衍点头,上前恭敬抱拳弯腰,又插香烧了些纸钱,这才扭头,打着火把来到洞窟角落。 火把一照,只见上方有人工开凿痕迹。 “是崖墓!” 王道玄眼睛一亮,抚须道:“贫道正觉得奇怪,进入这洞窟后生气流动,并无腐朽阴晦之气。” “多半是哪家富贵人家开凿一半,突生变故,才荒废了下来。没想到吕兄弟也擅风水堪舆之道。” 吕三摇头道:“我不懂风水,是听到鸟儿说有这个地方才来的。” “那就没错了。” 王道玄笑道:“这里便是附近地气汇聚之所,打开后又没有封土,地气与生气相通,自然是好地方。” 说着,看了看周围,点头道:“不错,吉穴就选在这里,估计这附近,贫道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李衍也很赞同,“就依道长之言。” 吴老四一家,已经全没了,他之所以千里送棺,就是为完成当初诺言。 这崖墓,都是富贵人家才用的起,无论请人点穴,还是工匠开凿,都要耗费不小。 葬在此地,也不算委屈吴老四。 就在二人准备离去时,始终沉默的吕三忽然开口道:“道长,我想问一下,这里还能多葬人么?” 王道玄微楞,顿知其意,摇头叹道:“当然可以,此穴不小,做家族坟地也行。” “但恕贫道直言,吴家沟的那些祖坟被毁,先人尸骨曝于阳光之下,葬在这里恐怕也难以挽回。” 吕三似乎根本不在意,点头闷声道:“那就行,我去收敛尸骨。” 说罢,便出了山洞,顺着绳子爬上山,也不和二人说话,很快独自离开。 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李衍有些无语,“这小子的脑袋,多半是有点不对。” 王道玄则叹了口气,“他有点像狗。” 李衍乐了,“道长,这小子虽不好打交道,但无需骂人吧。” “孤身复仇谓之勇,不忘恩情谓之义,我其实也是佩服的。” “贫道怎会骂人呢?” 王道玄摇头道:“贫道在齐鲁游历时,曾见一山村因地龙翻身而毁,其他百姓都搬走了,唯有一条老狗始终守着,后来为守护主人尸骨,被其他野狗咬死。” “当地人称之为义犬,建庙纪念。” “和这小子,真像啊…” ………… 夜晚,吴家沟荒废祠堂内。 “诸位,可能要辛苦一下了。” 王道玄沉声道:“事情便是这样,原本贫道还想着些银子,到丰阳县雇人,但现在看来,此事还不能大张旗鼓操办。” “咱们听道长的!” 杠夫头子岳疤瘌骂道:“逼得整村人背井离乡,还把人祖坟给刨了,就没见过这么下作缺德的。” “怎么安排,道长您说话。咱们没多大本事,卖把子力气还是行的。” 王道玄点头抱拳道:“诸位仁义!” “吴前辈对贫道有救命之恩,虽说事急从权,不能风光大葬,但该有的流程,还是不能应付,也算贫道尽一点心意。” “明日十月初一寒衣节,为鬼日,宜祭祀,不宜安葬,且各家都要上山烧寒衣,难免会有麻烦,所以安葬之日,定在十月初二,正适合破土安葬。” “沙老弟。” “唉。” “麻烦你明日还要跑一趟丰阳县,买一些竹签白纸火纸,纸扎纸人招魂幡,贫道亲自来做,免得引起怀疑,还有香烛元宝等,恐怕要多跑几回。” “好勒,这事交给我。” “岳老弟,你们明日跟衍小哥上山,下棺的绳索、封土的泥石,都得提前备好,免得到时误了时辰…” 王道玄常帮人办白事,对此事极为精通,很快便安排的井井有条。 因为明日要忙一整天,众人都是早早睡下,李衍更是两日没合眼,简单存神后便进入梦乡。 西南山上,吴家沟祖坟处。 月光下,刨土声不断。 吕三弯腰躬身,一根根捡着尸骨,额头汗水滴答,嘴里还不停自言自语: “吴老伯,当初是你心善,想着收我为孙,虽说吴大哥不让,但心意我还记着…” “刘阿婆,伱嘴上说话难听,但冬天送的衣很暖和,那是我第一次穿新衣裳…” “吴三哥,你死的早,但我听说村里的混子欺负我和师傅,是你帮忙出的头…” “吴六叔,你可真是混球啊,整天骗我玩…” “都走了,家也没了,只剩我一个了…” ………… 寒衣节,又称“冥阴节”、“秋祭”,与清明、中元、共称三大鬼节。 这天是十月初一,入寒冬后第一日。 上古之时,在这一日,妇女们要事先准备好御寒衣物,送给远方戊边、服徭役的亲人,谓之寒衣。 到后来,祖先和亡人也要送一份。 当然,送的可不是真衣,而是用纸剪成五颜六色的衣服,烧给亡故亲人,寄托哀思。 一大早,丰阳县城内便人流如织。 百姓们携老带幼,挑着祭品,拿着纸扎寒衣,出城到附近山上,烧纸祭祀祖先。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祭祀祖先这回事,谁也不敢大意。 没钱的,也得凑钱弄点火纸,折成衣服烧了,免得自家过世亲人在下面受冻。 有钱的,那更是排场十足。 比如号称“丰阳之虎”的县尉乔三虎,仅各色纸扎纸人,就拉了十大大马车,更别说那林林总总的祭品,连烧猪烤全羊都有。 队伍最前面,有道士和尚诵经。 中央则是大批壮汉,各个五大三粗,身上描龙画凤,即便穿着孝衣,也是吹鼻子瞪眼,呵斥着街上行人让开。 而在最后方,则是几辆马车,拉着乔三虎的妻妾儿女,至于家丁什么的,自然更多。 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经过,整条街都安静下来,百姓纷纷躲避,就连混江湖的也不敢废话。 要论起来,乔三虎的后台,可比当初的袁瞿和郑黑背硬多了。 虽说他那表兄岳法崇,怕他在藏龙卧虎的长安城给自己惹事,禁止他前往立足。 但在这小小的丰阳县,却无人敢惹,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这支庞大的队伍离开后,百姓们才松了口气,原本凝滞的街道,也再次热闹起来。 “呸!” 人群中,戴着斗笠的沙里飞啐了一口,转身进入旁边的香烛店。 “老板,拿些白纸彩纸、竹签子。” “哎呦客官,您要现做啊,这可来不及了,不如买现成的,小店的手艺那可是…” “少废话,你拿就是了。” “对了,香烛那些也来点,就照着这个单子拿……” 送葬队伍,要用到引魂幡之类,谁知道这些店里有没有乔三虎的人,若直接购买,指不定就会被发现。 …… “赵魁!” 城外,庞大的祭祀队伍没走多远,后方豪华马车上,便传来个浑厚的声音。 “大人,我在。” 旁边,一名络腮胡汉子立刻跑到车前。 他叫赵魁,正是丰阳县捕头。 乔三虎有权有势,整个丰阳县上下,要害位置几乎全换成了自己人,历任县太爷几乎都被架空。 而这赵魁,原本就是个地皮无赖,只因练得一手好刀法,得乔三虎看中,收为走狗。 他也是兢兢业业,什么脏活都敢干。 丰阳百姓,私下里称其为“伥鬼”。 马车车厢帘子缓缓掀开,露出个宽厚面孔,额头宽,面部五岳皆起,眉眼细长,嘴宽唇厚,虽一只眼大一只眼小,但却颇有气势。 相书上说,这叫白虎相,天生野心极大,敢打敢拼,心狠手辣。 此人,便是乔三虎。 他轻轻抚摸着八字胡,淡然道:“找几个人,到吴家沟祖坟瞧瞧。” “伥鬼”赵魁一愣,讨好道:“大人放心,咱们办事利落的很,那帮泥腿子的祖坟,早就给掀了。” “蠢材!” 乔三虎瞥了他一眼,训斥道:“挖几个破坟堆有什么用,我要的是勾吕三现身。” “这小子觉醒神通,擅御兽,连漕帮都要以礼相待,虽说现在奈何不了本官,但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今日寒衣节,他说不定会回来祭拜,你带人去看看,若是发现了踪影,立刻回来告诉我。” “是,大人。” “等等!” 赵魁正要走,乔三虎忽然又叫住他,沉声道:“去,把鲁先生也请上,吕三毕竟会些术法,以免你们擒不住他。” “是,大人。” 赵魁抱拳离开,随后又来到队伍最末尾,在马车前恭敬拱手道:“鲁先生,大人请您跟我们去一趟,给压压阵。” “真是麻烦…” 沙哑的声音响起,一名黑衣男子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又拎起个长条形的黑布包。 他满头乱发,胡子拉碴,脸色却惨白的吓人,甚至有些发灰,好像死人肤色。 赵魁缩了缩脑袋,不敢多嘴。 这个人,几年前便投靠到了乔三虎手下,平日里很少出门,整日待在家中,不知鼓捣什么。 尤其是其身上,散发着一股死尸腐臭味。 赵魁始终觉得, 这不是个人! ………… 哗啦啦! 吕三脸色苍白,背起最后一大包骸骨,最后看了眼吴家沟祖坟,便转身下山。 下山后,他直接向着东山崖墓而去。 经过一晚的收敛,吴家沟祖坟里,曝露在外和坟墓严重破坏的尸骸,他已全部收敛。 还有些年代久远,已经腐朽,甚至连坟堆都消失不见,因此躲过毒手,吕三也没有乱动。 他不懂丧葬习俗,但也知道这些尸骸不能直接放入崖墓,要趁着吴老四下葬时,一起搬入。 也算是有个流程。 当然,他生性孤僻,更不会开口请人帮忙。 干什么,都习惯一个人来。 …… “大人料事如神啊!” 吕三走后一个时辰,赵魁便带人从另一头上了山,看到消失的骸骨、明显平整过的坟地,顿时大喜。 但随即,就是满脸的懊恼,哀叹道:“看样子,人已经走了,早知道这两日就在这儿蹲守,肯定能抓到那小子!” 说着,小心翼翼看向旁边死人脸黑衣男子,恭敬道:“鲁先生,不知您有没有法子…” “鲁先生”瞥了一眼,“我只会杀人术,追踪这事不熟。” 赵魁无奈,只得四处搜索。 但他不学无术,为虎作伥行,公门里追凶查案的本事,是半点都不会,手下更是如此。 没找到人,他们只得下山复命。 “赵捕头,快看!” 到了半山腰,有名汉子突然指向前方。 从这里,远远能看到荒废的吴家沟。 来时他们并未进村,而是绕道直接来山上,毕竟一个荒弃的村子,实在引不起众人兴趣。 然而此时,荒村中央竟有一抹炊烟。 虽说只有一股,但从这里看去,却异常明显。 赵魁一看,顿时满眼激动。 “快,快下山!” “急什么!” 旁边的“鲁先生”,却突然训斥道:“我虽未与那吕三交过手,却知此人知鸟兽语,恐怕你还没靠近,就被其发现逃遁。” “对啊,这小子可是滑溜得很。” 赵魁恍然大悟,连忙拱手道:“依先生之见,咱们该怎么做?” “鲁先生”沉声道:“回去再多找些人手,守住村子各个出口,等到了晚上,我做法除他!” “先生高明!” 赵魁有些不情不愿,毕竟那样功劳就分摊了许多,但他知道,乔三虎对这“鲁先生”多有器重,他可得罪不起。 旁边有名汉子挠头道:“捕头,要不咱们先派人看看,说不定是路过的行人找地方露宿。” 啪! 赵魁直接一个巴掌,瞪眼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若是过路的,就怪他们倒霉,直接当成土匪关到县衙。” 至于“鲁先生”,则没有说话,而是走在众人后方,摸着胸口腐烂疤痕,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喃喃道:“是勾牒,是勾牒。” “吴师弟,终于等到你了…” (本章完) 第110章 鬼夜鼓声急 第110章 鬼夜鼓声急 “道爷,好手艺啊!” 老村祠堂内,沙里飞赞叹不绝。 旁边的杠夫们也是啧啧称妙。 沙里飞一早出发,来回几趟,搬来不少竹签和纸张,王道玄则熬了锅浆糊,从早到晚手上不停,终于将所有纸扎完成。 当然,凭他一个也做不了多少。 但无论是那精美高大的招魂幡,还是金桥、纸圈,都一应俱全,丝毫不比店里的差。 “只是点皮毛罢了…” 王道玄明显有些疲倦,微微摇头道:“跟那些真正的纸扎匠比起来,贫道这算不上什么。” “道长谦虚了。”李衍看了看已准备好的东西,开口道:“诸位,吃过饭就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衍小哥说的对。” 杠夫们干过的白事不知有多少,虽说这次特殊了点,但也熟悉其中流程。 再加上他们今日往东山搬了不少泥沙石头,还打桩子缠绳索,一个个累得够呛。 随便吃了些干粮后,便一个个早点睡下。 天色渐黑,村子中心火光隐隐。 距此十里外山坡树林旁,赵魁带了四十多人隐藏,皆身着捕快衣衫,手持利刃。 他们在乔三虎手下,早习惯了这样。 穿着这一身官衣,就代表王法! 哪怕是那些江湖帮派,见面也得躲着走,虽非铠甲,但有时比铠甲还好用。 “城里有啥消息?” 望着远处村中火光,赵魁出声询问。 一名独眼汉子低声道:“咱们的人没发现吕三动静,至于风闻馆的人,也一问三不知。” “哼!” 赵魁冷笑道:“这些江湖中人,都他妈不识抬举,哪天火了,把他们全都赶出丰阳城。” 说罢,又对着旁边拱手,一脸讨好道:“鲁先生,大人有事要前往上洛,说今晚的事,全听您安排。” “嗯。” “鲁大师”盯着村子,沉声道:“待会儿你们就动身,在村子一里外停下,千万别靠近,等我做法与里面的人斗上一场。” “这边一旦发出信号,你们便冲进去,只要里面是活人,别管他是谁,直接斩杀!” “是,先生。” 赵魁恭敬拱手,眼中却有一丝狐疑。 他都没确定里面是不是吕三,但看这“鲁先生”的模样,似乎知道里面是谁,还准备斗法。 这家伙肯定有所隐瞒! 虽说心中有猜测,但赵魁也很识趣没有废话,万一惹恼这死人脸,哪怕宰了自己,县尉大人也不会在意。 就这样,众人躲在树林中等待。 不知不觉,已有人打起了哈欠,满脸无聊,眼中也有些不满。 他们这些人,领着乔三虎的钱,吃喝不愁,平日里作威作福,每到夜晚就喝酒赌钱耍女人,过得可谓是逍遥。 本以为杀个人而已,却没想到要等这么久。 当然,也没人敢有怨言。 又过了一会儿,树林中越发寒冷。 众人这才发现,地面不知什么时候,竟凝上了一层白霜,远处也影影绰绰,有几个森绿鬼火上下飘荡。 “捕、捕头,有点不对劲啊…” 一名捕快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 赵魁心中也有些发毛,扭头看向后方。 只见那“鲁先生”,正卸下背上黑布包,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根根哭丧棒。 柳木为杆,缠满白色纸穗。 见周围人目光惊疑不定,“鲁先生”冷笑道:“今日寒衣鬼日,好朋友们自然多了些。” “去吧,记住,每个路口都得守住!” 赵魁闻言,直接拔出刀,呵道:“走,就按之前吩咐,谁敢给我窜稀,老子扒了他的皮!” “捕头瞧好吧!” “一只耗子都别想跑!” 众人一声吆喝,纷纷冲出树林。 这帮人都是地痞无赖,乌合之众,但有不少手上都沾过人命,颇有一些杀气。 哗啦啦! 一时间,林中群鸟惊飞。 “蠢材!” 后方“鲁先生”见状,忍不住一声怒骂。 他带着这些人远远避开,就是怕惊动村子里的人,毕竟术士的手段种类繁多,说不定会有所警觉。 没想到,临走还给他来个这个。 不过如今也顾不上训斥,“鲁先生”看了看天色,眼中怨毒渐盛,甚至有些癫狂,喃喃道:“吴师弟,这么多年,帐该清了…” 说罢,将哭丧棒一根根插在地上,正好围成一圈,共十二根哭丧棒,代表十二地支。 而哭丧棒围成的圆圈中心,则已事先挖出三尺深坑,里面放着一口棺材。 “动手吧!” “鲁先生”吩咐了一声,便直接躺进棺材。 旁边还留了几名捕快打下手,见此诡异情形,他们背后皆是汗毛倒竖,但也不敢不听令。 一个个战战兢兢,先是将棺木合上,随后又铲起浮土,将棺材迅速掩埋。 呼~ 霎时间,周围阴风四起。 那些鬼火越聚越多,竟环绕在棺材上空,随后又向着吴家沟村中飘去… ………… 东山之上,吕三正躺在树下睡觉。 哗啦啦! 一群飞鸟从夜空中划过,落在树干上,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又有夜鸟从林中升起。 吕三猛然睁眼,迅速起身。 所谓精通鸟兽语,并非会与之对话,而是通过耳神通,倾听到鸟兽之间传递的信息。 方才鸟语之意: 对面山、很多人、阴物、危险! 吕三望着远处,眼中惊疑不定,忽然想到什么,狠狠砸了下自己脑袋,二话不说,向着山下跑去。 他已隐约有所猜测,自己怕是中了计。 原本以他的谨慎,不会犯这错,但看到吴家沟祖坟被刨后的愤怒,令他出了纰漏。 村里那些是好人,不能因他而死… 吕三越跑越快,手脚着地,似野兽般纵跃,同时口中含着骨哨,吹响苍凉而古老的乐曲。 御兽术并没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没有灵气,更没什么血脉契约,要操控动物听自己指挥,那是难如登天。 一般来说,无非是武的和文的。 武的就是以皮鞭抽打,配合药物控制,如一些耍猴人驯猴,还有丐帮耍蛇驱狗。 坏处是容易反噬,如乱葬岗一战,李衍等人使用术法惊扰,令几名恶丐丧身蛇阵。 另一种就是文的。 慢慢培养感情,或依靠术法传达善意,昔日有巫者,荒野睡觉时,百兽前来守护,便是御兽术。 吕三选择的是第二种。 他的师傅,便是那守村人憨憨。 没人知道,这个憨憨以前到底什么身份,又从哪里学的术法和武功,甚至没在外人面前显露。 唯独传给了吕三。 吕三被一会儿疯癫,一会儿清醒的守村人憨憨养大,又开启神通,懂鸟兽语,精通此道的同时,性子也和常人不同。 王道玄说得没错。 吕三就像一条老狗,吴家沟虽小,但这里的一切,就像气味一样,让他安心。 他收敛骸骨,也并非对那些乡民有多深的感情,只是家被毁了,茫然无措,想要做些什么。 甚至与乔三虎为敌,也是这个原因。 黑夜里,口哨沧桑怪异。 这片山川似乎也被唤醒,吕三所过之处,山上毒蛇钻出缝隙,沙沙游弋,獾子、狐狸一个个冒出脑袋,好似月下精灵…… ………… 黑暗中,李衍猛然睁开双眼。 “都醒醒,出事了!” 他一声厉喝,睡在祠堂的众人纷纷苏醒。 “咋了?” “有狼进村了?” 众人原本还有些迷糊,但他们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 虽说入冬第一天,深夜寒冷,但借着篝火也能抗住,但不知为何,这股寒意却越来越盛。 门外漆黑一片,寂静的有些诡异。 “有很多不干净的东西!” 李衍死死盯着外面,沉声道:“道长,想办法护住大家。诸位,待会儿全都闭上眼,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怕。” 他这么一说,众人反倒更害怕,但这个时候,也只能听从吩咐,纷纷闭上双眼。 而王道玄,则连忙跑到供台前。 那里有事先准备好的五谷,盛放在木盒内。 原本是为葬礼准备,沙里飞不知深浅,多买了几斤,如今恰好派上用场。 大米(白),小米(黄),高粱(红),绿豆(绿),黑豆(黑),象征五行,名为五穀米。 哗啦啦! 王道玄默念口诀,脚踏罡步,在祠堂的东北方向、西南方向,将五穀米尽数洒出。 这两侧,一个叫表鬼门,一个叫里鬼门。 而这个术法,就是五谷辟邪术。 洒出五谷,王道玄还不放心,又取出罗明子送的镇宅、辟邪二符箓,捏动法诀,分别贴在祠堂两个立柱上。 他清楚,李衍如此警惕,绝没那么简单。 李衍也没闲着,直接取出云雷神鼓,放在鼓架之上,扎着马步,摆好了架势。 与此同时,门外也出现异象: 一颗颗绿色鬼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祠堂大门外,飘飘忽忽,游离不定。 “有人驱鬼作祟!” 王道玄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今天寒衣鬼日,天地间阴煞炽盛,道观庙宇放焰口、做科仪安抚天地亡魂,也有邪道趁机作祟。” “是什么人盯上了咱们?” “不清楚。” 李衍摇了摇头。 他这一路,得罪的也不少,乱葬岗上的弥勒教余孽、江左术士尤老四,谁知道是不是他们的同伴。 王道玄也顾不上细想,叫着沙里飞,让其帮忙,配合自己迅速布置法坛。 他的阴兵小鬼被灭,没法外出探查,只能起一些简单术法,帮助李衍。 没错,要对付这些,李衍才是主力。 呼~ 门外,阴风开始呼啸。 “道长,快、快看!” 沙里飞瞪大了眼睛,指着东南方。 只见地面上,寒霜开始蔓延,那一颗颗五谷,有的忽然焦黑,有的则噼啪爆裂。 “这么多…” 王道玄也是倒抽一口凉气。 他的神通,目前只能通过品尝辨别信息,自然察觉不到鬼物多寡。 但现在看来,数量远超想象。 咚! 就在这里,李衍忽然击鼓,同时念诵“吽”字真言,存神催动神鼓。 鼓声宛如惊雷,响彻夜空。 唰! 门外的那些鬼火,瞬间四散。 而洒在地上的五谷,也不再变化。 “衍小哥威武!” 沙里飞虽是外行,但跟着李衍和王道玄,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不少,见状顿时叫好。 “闭上眼睛,别说话…” 王道玄连忙低声提醒,“活人七情变化,生气随之变动,最容易吸引阴物,他们也是在这变化之间找到缝隙附身。” 沙里飞一听,连忙闭上嘴巴。 但心中实在好奇,便眯着眼偷看。 果然,门外阴物再次开始聚集。 那些鬼火游荡只是表象,实则李衍能清晰的闻到,一团团或腐朽阴寒、或血性乖戾的味道在门外盘旋,甚至越聚越多。 见此情形,李衍哪还敢留手。 咚!咚!咚! 他同时运用暗劲,存神催动云雷神鼓。 先是缓,随后急,鼓声如雷,震动四方。 外面的大大小小的阴物,好似受惊的兔子般,迅速退散,但却似乎被什么驱使,并未离开村子,而是上下乱窜,掀起阴风。 呼~ 在祠堂众人看来,外面风声呼啸,隐约有不少人悲泣哀嚎声传来。 王道玄面色微沉,“是勾魂术,诸位无论听到谁说话,都别回应!” 果然,那风声入了各人耳中,立刻改变,成了他们至亲之人的呼救声。 幸亏有王道玄提醒,加上众人都是老江湖,尤其杠夫们,知道不少禁忌,一个个都闭紧嘴巴。 但即便这样,也吓得够呛。 “给脸不要脸啊…” 李衍心中也升起一丝火气,从怀中取出三才镇魔钱刀穗,挂在了神鼓铜钉龙口上。 这一次,存神催动显得异常艰难。 两种法器配合,一个蕴含冰冷杀机,一个有阴阳之变,且鼓声能放大术法范围。 效果,可非简单的一加一。 万掌柜将鼓制成时,曾警告过李衍,以他如今道行,还无法使用这种配合,即便勉强催动,也会神魂受伤。 他却不知,这对李衍来说,并不是问题。 存神催动,神鼓顿时有了变化。 三才镇魔钱刀穗轻轻摇晃,冰冷杀机四溢,笼罩在神鼓之上,雷击木鼓身内,那一抹雷罡的杀机,也随之被激发。 咚! 一声雷鸣天地惊。 鼓声回荡,沿途弱小的阴物瞬间魂飞魄散… 推本朋友的书。 书名:【我在修仙界登陆洪荒】 简介:苏泽,修行学院高三学子,正在努力修行准备考上高等修行学府,本来他这辈子最大梦想就是筑基成功。 直到他发现自己能登陆远古洪荒之后,他的梦想就变了 (本章完) 第111章 诡术 血火 杀! 第111章 诡术 血火 杀! 雷罡杀机激发,神鼓威力得以彰显。 雷为阴阳变,是天下一切阴物、妖魅、邪祟克星,所以雷法也是玄门之中最强法门。 罗明子从小修道,乃执法堂精锐,但即便他也才初步学会掌心雷,威力只可震散气机。 李衍使用此法,自然非常勉强。 纵使借助法器,也是伤人伤己。 “吽!” 鼓声化作雷声轰鸣,李衍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两眼一片白芒,差点晕过去。 他身子晃了晃,血腥味便自喉头涌上。 好家伙! 李衍暗自心惊,连忙用大罗法身恢复。 此法威力惊人,反噬也更超出他想象。 只是一击,竟已受了内伤。 好在这声雷鼓,也将大部分阴物震散。 祠堂众人,也被震得头晕目眩。 沙里飞捂着耳朵,龇牙咧嘴,刚想说话,却瞅见旁边岳疤瘌有些不对。 他好似中风一般,脸上肌肉不断抽搐,配合那张凶恶面庞,显得极其狰狞。 “老岳,你…” 沙里飞刚要询问,却见岳疤瘌的眼神陡然变化,之前呆滞,现在却充满怨毒与癫狂。 锵! 岳疤瘌忽然抽出腰间匕首,纵身而起,刺向李衍后背。 李衍刚驱动神鼓,神魂震荡,此刻神通还没恢复,自然没察觉到身后袭击。 “小心!” 沙里飞却是眼疾手快,一下将岳疤瘌扑倒,握着其持刀的手腕,在地上猛然一磕,甩掉匕首。 “老岳中邪了,快帮我摁住他!”沙里飞死死摁着岳疤瘌,一声大吼。 他可不是傻子。 岳疤瘌虽长相凶狠,却是个顾家的老实汉子,对李衍更是尊敬的很,岂会动杀心。 唯一的可能,便是中了招。 然而,话音未落,沙里飞就只觉岳疤瘌身上传来一股巨力,竟差点将他掀翻。 好在其他杠夫也警觉,闻言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将岳疤瘌摁住。 即便如此,众人也是脸红脖子粗。 这岳疤瘌的力气,不知为何凭空涨了不少,几人感觉就像摁着一头猛兽,随时有可能挣脱。 “不可能啊…” 王道玄也是面色骤变,看了看地上毫无动静的五谷,还有柱子上的符箓,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虽不明白原因,但他还是再次取出一张驱邪符,捏诀掐印,启动符箓,准备贴在岳疤瘌额头。 符箓这种东西,大部分都是一次性,除非那种自成局势的宝符,一旦贴上,就不能妄动。 所以,他只能再消耗一张。 罗明子送的驱邪符,乃是正儿八经太玄正教符师书写,在祖师法坛前敕笔、敕墨、结煞、入讳,完了还要香火供奉。 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张。 王道玄虽说心疼,但现在也顾不上。 然而还没等他动手,躺在地上的岳疤瘌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众人刚松口气,却见摁着岳疤瘌的另一名杠夫,同样开始颤抖,眼神也变得凶狠。 唰! 他一把拎起地上掉落的匕首,直接向昏迷的岳疤瘌胸口刺下。 嘭! 还没刺中,就被李衍一脚踹开。 那杠夫在地上滚了两圈,顺势站起,不再急着动手,而是直愣愣看着众人。 火光下,带着一丝诡异笑容。 尤其是其双脚,竟是踮着脚尖站立,踩在那些避邪的五谷之上,毫无反应。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道爷,这啥妖魔鬼怪?” “不是阴物,是生魂。” 王道玄死死盯着对方,沉声道:“有术士生魂离体,附身杀人。” “道友,你到底什么人?” 那杠夫却没理会王道玄询问,而是眼睛不正常地转了一圈,忽然扭头,看到了祠堂内棺材,还有供桌上吴老四的临时牌位。 他脸上肌肉抽搐,顿时怒喝道:“吴老四死了?他怎么敢死,他凭什么敢死!” 说话颠三倒四,眼神也越发癫狂,似野兽般喘着粗气,“勾牒呢,勾牒呢,他把勾牒藏哪儿了?” “你找这东西?” 李衍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正是阴司勾牒。 他此刻神通已经恢复,能清楚的闻到,杠夫身上多了一股味道,但有点奇怪。 似生魂,却带着腐尸阴冷。 他心中已有猜测,这人多半就是当初来找吴老四的术士之一,没想到对方如此有耐心,竟等了这么多年。 勾牒这东西,难道另有玄机? 果然,拿出东西后,那人呼吸就变得急促,死死盯着勾牒,眼中既有畏惧,又有渴望。 唰! 他忽然抬起匕首,直接抵在自己喉头,喘着粗气颤声道:“把它给我,快,否则这里的人都要死!” 李衍眼睛微眯,升起一股火气。 此事某种程度上,也算他理亏在先。毕竟吴老四的嘱托,是将勾牒放回师门祖坛,北阴酆都大帝神像供桌前。 然而,他却误打误撞成为活阴差。 想着对方很可能是吴老四同门,因为误会才出手偷袭,所以李衍取出勾牒,想说明此事。 没曾想,对方竟用人命威胁。 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虽心中杀意已起,但面对这诡异手段,李衍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交出勾牒。 “等等!” 见李衍要将勾蝶抛向他,被附身的杠夫似乎吓了一跳,慌忙怒吼道:“别耍样,扔到地下!” 嗯? 李衍心中一动,有了计较。 活阴差到底怎么回事,他到现在还一知半解,但有件事,吴老四当时却隐约提过。 他们要抓的犯人,种类繁多,意外还阳者、为恶一方的厉鬼、施展邪术的活死人…有些实力极其强悍。 吴老四道行两重楼,虽说也算不凡,但跟这些犯人比起来,明显不够看。 所以他说过,勾魂之时只需打出勾牒,就能令对方直接沉入幽冥。 难不成,眼前这家伙也是囚犯… 但对方盯着自己,若有异动,恐怕会立刻出手害人。 想到这儿,李衍缓缓蹲下,将勾牒放在地下,一脚踢了过去。 他这一踢,却是用了巧劲。 哗啦啦! 勾牒在地上滚动,恰好从沙里飞旁边经过,在其前方不远处停下。 而此刻的沙里飞,正背对李衍。 李衍相信,作为老江湖,对面术士话中所露破绽,沙里飞肯定能发现。 当时吴老四谈往事,他也在场。 就是不知,能否猜中自己用意。 随着勾牒停下,那被附身的杠夫视线也随之下移,呼吸急促,眼中带着渴望与畏惧。 甚至,还有些癫狂和茫然。 李衍眼中精芒一闪。 他能肯定,这家伙精神状态有问题! 果然,其被勾牒吸引,竟忘了所处环境,缓缓蹲下仔细查看。 但很快,他就面色大变,低吼道:“怎么回事,没了,被人抢先了… “是方师弟,不对,我明明已经宰了他…” “去伱妈的!” 就在这时,沙里飞眼神骤变,一声怒骂的同时,上前一步,捡起地上勾牒,直接拍在那杠夫额头。 这一下,好似雷击。 被附身的杠夫,直接仰面倒地。 “吼!” 他浑身颤抖,发出野兽般绝望嘶吼,但那勾牒此刻,却如同定身符一般,让他难以动弹。 而沙里飞几人也同时上前,将他死死摁住。 “嘶!” 沙里飞倒抽一口凉气,骂道:“这小子做了什么,怎么身上冷得和冰块一样?” “是勾牒!” 李衍也快向前,面色凝重。 他能闻到,那勾牒在接触对方的瞬间,忽然有了变化,似乎有一种无形力量溢散,将对方直接困住。 但这种味道,只是一瞬。 随后,便什么也闻不到。 这种情况,像极了吴老四死时情形。 神通并非万能,若道行不足,有些等级更高的力量,低级的神通,便无法察觉。 这种力量,或许就是来自阴司! 当然,现在也顾不上多想,关键是要怎么破了这家伙的术法。 “道长,可有办法?”李衍连忙询问。 王道玄愁眉不展,微微摇头。 而此时,那被附身的杠夫听到二人谈话,先是错愕,随后便是狂喜,“哈哈哈…你不会用,你不会用!真是笑话。” 此时说话的声音,已完全变了一人,沙哑中带着阴狠,“识相点,赶快放了我,这勾牒只能困我一炷香,到时你们只会死得更惨。” 李衍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声音却和缓许多,“这位前辈,我们只是受人之托,送棺回乡,对你和吴老四的恩怨,完全不知啊。” 沙里飞也点头道:“就是,有什么事都能商量么,这玩意儿对你是宝,对我们可是麻烦,你说这咋闹得…” 附身的术士似乎也冷静下来,身子不能动,眼珠却瞥向了李衍,“你成了活阴差?” 见李衍点头,他眼中再次涌上愤怒,“阴司都是瞎了狗眼,先是吴老四,随后又是你这什么都不懂的蠢货,我们不服!” “不服有什么用。” 沙里飞阴阳怪气道:“人家阴司的大人,就是看不上你,拿了勾牒也没用啊。” 这一下,似乎触及了术士心中疤痕,怒吼道:“你懂个屁,只要活阴差犯了禁忌,就难逃一死,勾牒也会换主!” “哼,吴老四那蠢材,他恐怕到死都不知道,他那好友还阳化厉鬼的法子,都是我们传授…” “即便这次躲过,下一次就找他儿子…” 原来如此,李衍心中杀意更甚。 沙里飞也大呼小叫道:“你这人真是下作,连同门都暗中捅刀子。” “同门?哈哈哈…” 那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什么都比他强,凭什么是这最蠢的人被选中。” 李衍忽然开口道:“你在撒谎,既是同门,为何有冷坛游师指引我,你们一脉的香火早断了。” “什么?!” 那人眉头一皱,“你放屁,我还活着,小师妹还守着坛场呢,哪来的冷坛游师…” 这么一说,李衍也有些懵逼… …… 就在他们与术士纠缠时,守在村外的赵魁等人,却是越等越不耐烦。 村里阴物聚集,他们根本感受不到。 “咦,怪了,大半夜怎么还敲鼓?” “捕头,我见过,神汉就经常敲鼓驱邪。” “什么神汉,分明是秦汉战鼓!” “都特么给老子闭嘴!” “鼓怎么又停了?” “那边也没信号,捕头,不会出事了吧?”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赵魁眼中也是阴晴不定,随后一咬牙,“鲁先生那边怕是没弄成,点子已经惊动,万一跑了,咱们都要倒霉。” “兄弟们,跟我进村!” 一声令下,捕快们顿时点起火把。 这便是他们约定的信号,其他几路人马,也纷纷点起火把,从不同方向冲入吴家沟。 与此同时,正好李衍也问出冷坛游师和这法脉无关,虽心中有百般疑惑,但此时也顾不上多问,沉声道:“有人来了,数量不少,抄家伙!” 众人纷纷拿起武器,看向门外。 只见火把如龙,伴着密集凌乱的脚步声,四五十名捕快冲到祠堂前。 “围住,一个都不能跑了!” 赵魁见只有这么些人,心中顿时大为放松,先是一声吆喝,随后竖眉瞪眼道:“你们是什么人,半夜鬼鬼祟祟…识相点都放下武器,跟我到衙门走一趟!” 没看到吕三,他心中已有些不爽。 李衍没理会这小丑,而是看向沙里飞。 沙里飞则低声骂道:“见鬼了,我亲眼看着乔三虎那混蛋带着手下去祭祖,怎么又来找麻烦…” 他却不知,今日之事,是几方都有错判。 见祠堂内众人不理会自己,赵魁顿时眼睛一瞪,“怎么着,你们想造反?” 往日,此言一出,江湖中人多半都得忍着。 他却不知,此刻李衍也正头大。 他即便活过两世,也不过是个凡人,既不会神机妙算,也没有通天的本事。 身后那术士,随时有可能脱困。 如今,又跑来这帮蠢货找麻烦。 听得赵魁威胁,李衍心中一股邪火升腾,手中关山刀子一横,瞪眼道:“猪狗不如的东西,造反又咋滴!” 说着,便持刀直冲而出。 也就在这时,诡异的口哨声响起。 “啊,蛇蛇!” 站在后方的捕快们一阵大乱。 却是他们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条毒蛇,还各寻目标偷袭,直接咬伤十几人。 而李衍也已持刀而出,趁乱冲入捕快群中,刀光闪烁,已直接砍翻两人。 火光下,满脸鲜血,犹如修罗… (本章完) 第112章 你来我往 第112章 你来我往 “当心!” “快躲开!” 这帮捕快们彻底慌了神。 他们没想到,李衍还真敢动手。 这些人不过是丰阳城的泼皮无赖,即便练过一些拳脚,也在日复一日的酒色中,掏空了身子。 乔三虎手下真正的硬茬子,全都派去了漫川关,毕竟那里油水丰厚,且南北帮派聚集。 陕州的帮派,还给他一些面子,而南方鄂州的帮派,那是完全不惧,暗地里也下过几次黑手。 这些人在丰阳城中,凭借着一身官衣横行霸道,说是捕快,实则连混子帮派都不如。 碰到真正的狠人,就彻底慌了神。 而李衍,也是毫不留手。 说好话是不可能的,被这帮混蛋抓入大牢,绝无生还之机,敌众我寡,哪能有半点犹豫。 噗! 关山刀子直接捅入一人胸腹。 这是个有些肥胖的汉子,两层下巴,三层后颈肉,捕快帽子跌落,露出满脑袋青皮。 加上他那满脸横肉,一看就是平日里走在街上,百姓都要绕道走的泼皮。 然而此刻的他,却是满脸恐惧。 “大侠,饶、绕…” 望着浑身鲜血,眼如寒星的李衍,恐惧和痛苦,让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完整。 李衍根本懒得理会,一声怒吼,腰臂发力,捅着人,就便将其推出三米远。 恰好躲过身后砍来的两刀。 李衍侧身一踹,将那胖子踢翻的同时,关山刀子猛然抽出,溅着血在空中一挡。 铛! 两柄长刀顿时被他架住。 “滚开!” 赵魁也是怒了,手持朴刀,猛然劈下。 朴刀这兵器,又名播刀,俗称双手带,始现于宋,钢刀带长柄,介于大刀与单刀之间。 因其双手可握,发力迅猛,故广为流传。 赵魁练得是水陆朴刀术。 此刀术一路为水船刀术,源自江浙,适用于在船上窜跳厮杀,一路为陆刀术,适合旱地使用。 因为漫川关为水旱码头,所以此刀术被漕帮传入后,便迅速扩散,流传至今。 赵魁自小在漫川关厮混,虽刀法尚可,也踏入暗劲,但那里龙蛇混杂,高手众多,他实在没混出个模样,便一咬牙投靠了乔三虎。 没想到今晚稍一疏忽,便已连折七八人。 想起乔三虎的阴狠,他心中恼火中,带着一丝恐惧,出手自然是全力以赴。 这一招跳步劈砍,势大力沉,而且李衍也被人逼住,若是砍中,能直接将人一劈两半。 然而,李衍的反应更快。 他手中关山刀子向下一沉,那两名捕快顿觉手中一空,脚步也随之踉跄。 而李衍则顺势一个转身,左手缠丝擒拿,扣着一名捕快肩膀向前一推。 这一下,动作凌厉迅捷。 噗! 赵魁的刀正好砍下, 那捕快脑袋也被直接剁掉。 而李衍早已脚下发力,连续两个贴身游龙步,再次找到那些功夫弱的捕快。 捕快们人多,实力却参差不齐,且被毒蛇袭扰,火把闪烁,乱成一团。 而李衍凭借嗅觉神通,周围情况了然于心,一次次闪躲,出刀,在混乱中收割人命。 “小子,别跑!” 赵魁也是气得够呛,提刀追赶。 而造成混乱的,不止李衍一人。 操控毒蛇者,正是赶来支援的吕三。 他原本就和这些人有仇,见李衍动手,自然也毫不留情,一边吹着口哨呼唤野兽攻击,一边在黑暗中游走,双臂不断挥舞。 这小子,竟也是个暗器高手。 他所用的,乃是一种梭子镖,加上暗劲勃发,力道惊人,或穿胸而过,或扎入脑袋。 挥手之间,便是一条人命消失。 而沙里飞也没闲着,带着剩下杠夫和车把式老孟头,拿着刀枪棍棒守在门口。 他们知道自己能耐,冲入敌阵只是添麻烦,因此只是互相配合,刀棍挥舞,将冲上来的捕快一次次逼退。 祠堂内,只剩下王道玄一人。 “哈哈哈……” 被附身的杠夫发出阴冷笑声,得意道:“时候快到了,这些都是我的人,到时你们都得死。” 他说的也没错。 有这种随意附身的术法,李衍他们又不懂得破解之道,再加上外面围攻的捕快,众人败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王道玄却并未理会,而是取来一大叠火纸,放入火盆中,烧起一尺高火焰。 “给自己提前烧纸上路么?” 被附身的杠夫见状,一脸嘲笑。 谁知王道玄看了他一眼,竟直接取下勾牒,随后左手拿着,放在火盆上,沉声道:“你再用邪法附身,贫道立刻烧了此物。” “对我们来说,这东西并不重要…” 被附身的杠夫一愣,没想王道玄会来这招,顿时大急,“别,你想怎么做?” 王道玄沉声道:“不用附身邪法,能擒住我们,贫道自然认栽。” 他知道,此人不会放过他们,因为李衍得了活阴差一职,必须死去,对方才有机会。 而且事到如今,那些捕快也不会善罢甘休。 唯一能谈到的条件,就是逼对方不用附身法。 “哈哈哈…” 杠夫阴冷一笑,“罢了,就让伱们知道,不用附身,老夫也能轻松宰了你们。” 说罢,那杠夫顿时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王道玄微微一叹,这才翻起手掌。 掌心内,赫然扣着一张黄符。 驱赶对方只是第一步, 这才是他真正目的! 没能力破法,却不代表没能力反击。 王道玄来到法坛前,从怀中掏出一个草人,随后捏动法诀,将草人放在法坛上。 有件事,他没和众人说。 或许是求道路太长,学了不少杂术和知识的原因,《七箭秘咒》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甚至之前做了个草人,都是一次成功。 草人,规矩点的叫法是“刍灵”,乃古代送葬时用的茅草扎的人马。《礼记》有记载:涂车刍灵,自古有之,明器之道也。 咒法之道,首先要有目标。 就像牛背梁一战,他派出阴兵探查,被尤老四捕捉气息中了招,方才摘取勾牒时,同样用咒符得到了对方气息。 眼下,施展《七箭秘咒》的条件已经足够。 王道玄眉头紧皱,面色肃穆。 这种术法的可怕,他在书中已经看到,看似简单,却杀伤力惊人。 前三咒,普通术士皆可修成。 甚至一些百姓诅咒钉小人,也算是头一咒,不过大多数都是泄愤,根本不可能成功。 而第四咒之后,就越来越难,唯有天赋卓绝者,才有可能施展。 那附身的术士,残害同门,手段娴熟,对其施展此术,并不违反诺言。 王道玄只是没料到,这么快就会使用。 但现在,已由不得他多想。 没有任何犹豫,王道玄立刻手掐法诀,从旁边拿起几根筷子,咬破指尖,将鲜血涂抹在上。 咒法用的箭,也和威力有关,但事急从权,他只能用这个方法临时制作。 随后,王道玄又在眉心画了道血符,步罡踏斗,将朱砂红绳缠绕在草人之上。 这个便叫“紧箍圈”。 咒法坛成,一股阴气自地面升起。 王道玄只觉浑身如坠寒冰,却仍旧咬着牙,掐诀念道:“天黑地暗,日月无关,无形影黑罩,照定一切贼道,天罩地罩,神罩鬼罩,贼罩昏迷,收吾罩中,顶头七箭,日时钻心,急急如律令…” 伴随着咒语,阴气升腾,附着于筷子,但还没维持住,便瞬间消散。 王道玄也不气馁,再一次掐诀念咒。 与此同时,外面形势也发生变化。 “都散开!” 赵魁一声怒吼,挥舞朴刀,将地上毒蛇砍成两段,又猛冲向前,对着李衍一刀劈下。 此时的捕快们也回过神来,一边咋呼着挥刀驱赶蛇虫,一边聚拢,重新组织队伍。 待到众人结好阵势,这才发现,短短时间,内死伤竟已过半,有些身中蛇毒,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还有些则彻底气绝。 空地上鲜血四溅,残肢断臂凌乱,火把熊熊,闪烁不定,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李衍此刻,已将赵魁逼退。 被这么多人围攻,即便他身手了得,也难免身中数刀,加上杀人时溅落的血渍,整个人都成了血葫芦。 妈的,遇到煞星了… 捕快们眼神惊惧,心中不由得暗骂。 早知今晚会如此麻烦,怎么想办法都要推脱,现在倒好,能不能活着离开,都是问题。 李衍刀子一横,眼中杀机越发浓郁。 大罗法身之强悍,如今彻底体现。 常人以寡敌众,即便是暗劲好手,拼杀一阵后也会泄力,更别说乱刀之下,难免受伤。 若不逃走,结果只能是被人围杀。 但他有大罗法身,只要不立刻送命,便可长时间久战,迟早把这些人全部斩杀! 唰! 吕三也从外围纵跃而出,站在李衍身边。 他的飞梭已然用尽,此刻拎着杆抢来的大枪,同样身中一刀,但手中长枪依旧稳如泰山。 “吕三,果然是你!” 赵魁看到后,不惊反喜。 今晚死了这么多手下,乔三虎肯定要发火,但若能除掉吕三,他便是有功无过。 想到这儿,赵魁看了看周围,冷笑道:“好啊,不管你们是哪条道上的,擅杀朝廷官差,等同于造反,天涯海角也跑不了!” 他一边放着狠话,一边掌心在后,做了几个手势。 捕快们顿时了然,有几人偷偷后退,跑到后方草丛中,合力拖出一团黑乎乎的物件。 铁锁为网,暗含勾刃,正是“鬼见愁”。 他们用这玩意儿,也算有经验,无论你多好的身手,一旦被这东西罩上,唯有死路一条。 曾有名过路的暗劲刀客,心怀侠义,想要替丰阳百姓除掉乔三虎,但最终也被他们合力围住,饮恨于这“鬼见愁”之下。 当然,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李衍,更瞒不过听力超绝的吕三。 二人只是一个眼色,便有了计较。 这“鬼见愁”虽凶狠,却有个致命弱点,一旦抛出罩不住人,回收起来就异常艰难。 呼~ 就当二人准备动手时,周围再次阴风呼啸,就连火把都被吹得摇曳不定,好像随时都要熄灭。 马蹄声响起,一人策马从远处走来。 赵魁扭头一看,顿时大喜,“鲁先生!” 来者,正是那附身的术士。 王道玄以烧毁勾牒威胁,他也不敢赌,索性便提前出棺,亲自现身。 赵魁刚叫了一声,就发现不对劲。 “鲁先生”身旁还跟着几名捕快,正是他留下护法之人,但这些捕快却个个眼神呆滞,脸色惨白宛如死人,还是踮着脚走路。 “先生,他们…”赵魁心中察觉不妙。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话,“鲁先生”便翻身下马,手中哭丧棒上下挥舞。 赵魁等人看不到,但李衍和吕三却能清楚的察觉到,周围又有大量阴魂汇聚。 “鲁先生”哭丧棒指向谁,那捕快就浑身一僵,随后眼神逐渐变化,被阴魂附体。 短短时间内,就有四五人中招。 这“鲁先生”待在丰阳,完全是为了勾牒,如今有了线索,哪还会和赵魁这帮人废话。 “宰了他!” 捕快们也发现不对,就要抽刀冲出。 然而,让他们惊恐的事发生了。 他们刚想动手,那些被附身的人,就猛然暴起,将他们扑倒在地。 这些昔日同僚,如今个个气力惊人,任凭他们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 倒下的人,很快便被附身。 一传二,二传四。 短短时间,除了赵魁之外的捕快,竟全部被阴魂附身,眼神呆滞、脸色苍白、踮着脚尖,浑身散发阴冷之气。 “妈的!” 赵魁一咬牙,转身就跑,很快冲入黑暗中。 李衍沉声道:“吕兄弟,他今日不能活!” 吕三顿时会意,紧随而去。 他不清楚李衍会如何应付,但却知道,若不杀了赵魁,后患无穷。 而“鲁先生”,此刻也不再废话,手中哭丧棒一挥,所有被附身的捕快,便瞬间冲出。 他们神情呆滞,动作却不慢,好似僵尸般,脚下飞快,一起扑向李衍。 嘭! 李衍毫不畏惧,一个侧踹,将距离最近的人踢开,但随后就是面色一变,迅速退后。 这些人,不仅力气变大,且无惧生死,那人已被他一脚踹碎胸骨,却仍旧吐着血继续扑来。 就在这时,王道玄终于成功。 他握着一根筷子,对着草人狠狠一扎。 “啊——!” “鲁先生”一声惨叫,顿时摔倒在地… (本章完) 第113章 入葬,后事 第113章 入葬,后事 王道玄施咒时机,恰到好处。 “鲁先生”敢放弃附身,亲自现身动手,自然有其底气。 论功夫,他虽算不上顶尖好手,但从小苦练,也已踏入暗劲。 论道行,他更是早早达到二重楼。 正如其所说,在他这一脉中,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比吴老四更有资格掌控勾牒。 之前所用术法,叫九幽魔兵法。 名字诡异,威力更是不俗。 此法可操控游魂附身,成为鬼卒,有点像傀儡术,但却是用活人肉身为躯体。 人的肉身若是机器,那就是被限制的机器,因为全力启动,往往会造成伤害。 所以有人在命悬一线时,会爆发强大潜力,但事后往往要大病一场,甚至丢掉性命。 中此术者,被阴魂附身,则完全没有顾虑,力气惊人,即便受重伤也不影响厮杀。 这术法源自唐末,那个时代道消魔长、天下大乱,有邪道术士供职于军中,专门成立魔兵死营,于战事不利时,拼死一搏。 “鲁先生”虽只得皮毛,但二十几名无惧生死的魔兵,已能给众人带来重创。 到时,恐怕只有李衍能活下来。 王道玄这一下,却是彻底扰乱其计划。 “啊——!” “鲁先生”抱着脑袋滚在地上惨叫。 王道玄《七箭秘咒》只是第一咒,并未伤其性命,却好似尖锥,插入脑袋疯狂搅动,疼的他死去活来。 与此同时,那些扑来的捕快也立刻停下。 李衍哪会错过良机,横刀纵身而出,就要将那术士斩杀。 然而关键时刻,“鲁先生”强忍着疼痛,从腰间卸下一竹筒,对着李衍猛然一拽。 危险! 死亡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李衍咬牙侧身一翻,暗劲勃发,狠狠一脚,踹在呆立不动的捕快身上。 嗖! 借这力道,他整个人横飞出去。 而“鲁先生”手中竹筒,也嘭的一声,喷出大量磷火,有红有白,还有一股油浆。 呼~ 李衍刚好躲过,但那些捕快却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随后迅速起火燃烧,霎时间化作一个个火人。 “啊——!” 痛苦的惨叫声响起。 磷火燃烧,让附身阴魂散去,被点燃的捕快痛苦万分,四处乱窜乱抓。 有没被烧着的捕快,也因此倒了大霉,被同伴扑倒在地,身上也随之起火。 “滚你爷爷的!” 沙里飞和杠夫们也吓了一跳,眼见有火人扑来,直接拎起长棍将其捅开。 好狠的暗器! 李衍见状,心中也是砰砰直跳。 王道玄跟他讲过不少玄门往事,方仙道、包括后来炼外丹的修士,长生之术没琢磨清,却弄出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有些传入民间,比如豆腐、火药等,还有些则杀伤力巨大,成为护身秘术。 比如太玄正教的雷火丸。 这术士所用,多半也是其中一种,李衍不仅闻到了白磷、硝石、火油味道,还有一些弄不清的味道,十分复杂。 而现在,周围更是充满焦臭烤肉味,以及刺鼻的浓烟味,令他难受至极。 更令李衍头大的是,那术士此时已缓过劲来,又从腰间卸下一竹筒… 就在这时,祠堂内的王道玄也再次踏罡掐诀念咒,沾血的筷子狠狠一插! “吼!” 那术士又是一声惨叫,跌倒在地,手中尚未激发的竹筒咕噜噜滚到一边。 李衍二话不说,双腿暗劲勃发,嗖得一声纵跃而出,关山刀子猛然劈下。 噗! 他这一击,力大势沉,术士脑袋应声而落。 李衍还不放心,存神催动,三才镇魔钱刀穗顿时左右摇晃,散发冰冷杀机,将对方身上气息冲散。 与此同时,祠堂内。 呼! 法坛上草人忽然燃烧。 王道玄松了口气,一下瘫倒在地,笼罩在身上,那令人窒息的寒意迅速消退。 这个异象,代表术法结束。 要么是对手破法、他受反噬重伤或死亡,要么就是目标已死。 总之,这咒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现在看来,他的运气还不错…… ………… 烈火熊熊,刺鼻的焦臭味弥漫。 “说,你们到底来了几人?” “大、大侠,来四十七人…” 噗! 刀子刺入心口,地下捕快瞳孔迅速涣散。 李衍反身抽刀,脸上毫无表情。 而在远处,杠夫们正拖着尸体和残肢,全部扔到祠堂附近的破旧木楼中。 整座木楼已被他们点燃,还将附近一些民宅木头拆下,不断添柴加火。 “数了,共四十六人!” 旁边的沙里飞跑来,脸上有些焦急。 虽说这帮人死有余辜,且今晚不是伱死就是我亡,但毕竟披了身官衣,总要毁尸灭迹,以免留下线索。 “无妨,最后一具到了。” 李衍微微一笑,扭头看向右侧。 在那里,吕三缓缓从黑暗中走出,他脸色惨白,肩膀上还有硕大一条刀口,手里拎着个人头。 正是凤阳县捕头赵魁! “好兄弟,干的妙!” 沙里飞一声称赞,连忙上前询问:“光人头可不行,他尸体在哪?” “二里外老树林,官道旁。” “好嘞!” 沙里飞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去拖尸体。 就在这时,岳疤瘌几人也缓步走来,他们互相望着,你推我,我推你,有些犹犹豫豫。 李衍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平静道:“诸位放心,丰阳县还没人见过咱们,回去时绕个道,该吃吃该喝喝,就当没这回事,嘴巴都闭严实点。” “李少侠放心。” 岳疤瘌松了口气,“这事儿我们也有份,若泄露半分,天打雷劈!” 说实话,他们怕的并不是今晚之事。 江湖沟沟坎坎,总会遇到这种事。 他们怕的是,李衍兴头一起,杀人灭口。 牛背梁、吴家沟,虽都是为了自保,但死在李衍手中的,至少都有五十人。 活脱脱一个要命的阎王… 李衍自然看到几人神色,心中一叹,并未在意,还是看看天色,沉声道:“时候差不多了…” “送葬!” ………… 叮!咚咚! 王道玄摇铃,李衍击鼓。 “忏身业罪者,身则生来,杀盗淫纵、贪求细滑,忏主某誓从今去,不行杀盗,及贪细滑,不起贪嗔、不生痴爱……” 王道玄口中念经,沙里飞则扛着招魂幡,身后跟着一身孝服的吕三,环绕着一个火盆转圈。 火盆象征地狱业火。 旁边还垒了两块砖头,上面放着块瓦片,象征幽冥地狱之门。 吴老四是活阴差,办砸了差事,已经死亡,王道玄不清楚,其在阴司中是否正在受罪,故而起灵前做一场简单法事,帮对方拔罪。 至于吕三,则代替孝子之职。 随后,王道玄又口念破地狱咒,步罡踏斗,两手结印,拿着桃木法剑狠狠一插。 哗啦! 瓦片立碎,象征地狱之门打开。 最后王道玄桃木剑一挥,高呵道:“一画天能开,八大金刚下凡来,你把宝藏举起来。” “起灵!” 一声令下,杠夫们顿时抬起棺材。 王道玄左手摇引魂铃,右手拎着的引魂香,走在最前方。 为防意外,他们并未抛洒买路纸钱,有李衍这凶神坐镇,估计也没什么孤魂野鬼敢拦路。 沙里飞打着引魂幡。 吕三抱着吴老四牌位。 杠夫们低声吆喝,扛着棺材上山。 至于车把式老孟头,则留在吴家沟祠堂附近仔细搜索,确定没留下什么线索后,才赶着马车,牵着几匹马离开,到另一个地方等他们。 此时天尚未亮,吴家沟再一次安静下来。 唯有木楼火焰未灭,焦尸垒砌… ………… “二画地门开,土公土母你出来,你把宝藏接下来,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急急如律令!” 落地咒一念,众人将棺材缓缓放下。 王道玄手持朱笔,临空挥舞,同时念诵:“指日高升,科甲连丁,此笔非凡笔,点天天清,点地地灵,朱笔坠阴司,吴老四三魂七魄归神主…” 随后,他又念咒,将五色谷洒向崖墓内四面八方,而一旁的吕三,也早将乡亲尸骨收敛埋葬。 “封土!” 一连串流程结束后,随着王道玄下令,杠夫们顿时用早已准备好的土石泥沙,将崖墓入口封堵。 随后,又顺着绳子攀上崖顶,将绳子和一些打桩的痕迹抹去。 望着天边鱼肚白,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千里送棺,一路风雨,如今终于彻底结束。 李衍沉声道:“诸位,你们从另一侧下山,沙里飞会带着你们前往上洛,在那里找江湖同道帮你们做些遮掩。” “记住,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你们只去过上洛城,从来不知道丰阳县发生了什么。” “李少侠有心了。” “放心,咱们心里有数。” 岳疤瘌等人连忙点头,心中稍缓。 李衍这是将他们从此事中彻底摘出,别的不说,这事就办得足够让人心服。 见众人答应,李衍又点了点头,看向沙里飞,“沙老叔,你完了就在上洛待着,我和道长从天竺山回来后,便会去与你汇合。” “路上当心。” 沙里飞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昨晚那术士无意透露的事,他也听到了,冷坛游师竟和这法脉并无关联。 还有,吴老四法脉仍有人存活。 此去或许又是一番斗法。 “放心。” 李衍点了点头,右扭头看向旁边的吕三,“吕兄弟,人总要向前看,咱们做下此事,朝廷必然追究,你留在此地,怕是会陷入险境,不如随我们离开?” 吕三沉默了一下,“不了。” 说罢,便径直转身离去。 看着对方消失的身影,沙里飞顿时不满道:“妈的,这小子犟驴一样,真不识好歹。” “算了。” 李衍扭头看了看远方,“我们走!” 说罢,一行人下山,与车把式老孟头汇合,走了几十里后,岔道口分开,逐渐远去…… ………… 吴家沟,祠堂外。 吕三看了看远处仍冒着青烟的木楼焦土,又看向周围,微微一叹,喃喃道:“哪里能躲得过么…” 吱吱! 几只老鼠从四面八方跑来。 吕三侧耳倾听,“有人追来?嗯,知道了…” 说着,一声口哨,老鼠们顿时顺着裤腿爬入腰间皮囊中。 刺啦! 他忽然扯下身上的白孝衣,沾着肩上伤口尚未干涸的鲜血,在吴家沟祠堂外墙上笔走龙蛇: 杀人者,漫川关吕三! (本章完) 第114章 深山夜行图 第114章 深山夜行图 秋雨缠绵,群山朦胧。 “公子,小心滑。” 书童打着雨伞,试图搀扶年轻人。 “唉~不用!” 书生随意摆了摆手,望着湿滑山道,拂去额头汗珠,微笑道:“老师常说破万卷书,更需行千里路,诚不我欺也。” “陕州风貌,确与我鄂州大为不同,虽神州一统数千载,但秦楚二地风土民情仍旧迥异。” “照搬书不行,若为官一方,还需体察民情啊……” 书童一脸敬佩道:“公子,你将来肯定是个好官。” “好官?” 书生望向北方,叹了口气,“京中多权贵,我朝百年开国,豪门世家已然成型,若无人帮衬,此次进京,多半会名落孙山。” 跟在旁边的,还有位猎人打扮的老者。 书生二人用的是家乡口音,猎人听不大懂,也顾不上多想,而是满脸警惕望着周围。 书生见状,连忙改口用官话询问道:“汪老伯,这里有危险?” “岂止是危险!” 猎人冷哼道:“你这后生,放着大道不走,专钻这荒僻小道,这点儿银子可真难挣。” 书生哑然失笑,摇头道:“经过商洛,怎能不来天竺山,昔日宋时邵安乐曾隐居于此,天柱摩霄,云海金山的盛景,在下可是向往已久啊…” “我不懂你说什么!” 猎人指了指前方,低声道:“我只知道,这后山可不怎么太平。” “有上山采药客,稀里糊涂就会迷路,运气好的能转出来,运气不好,人就没了!” 书童咽了口唾沫,明显有些害怕,“山上有鬼打墙……” “闭嘴!” 猎人一声怒喝,见书童吓得脸色苍白,只得语气放缓,哼了一声,“忘了我说的话?” “记住,是清风老爷!” “哦哦,是清风老爷打墙。” 书童想起猎人之前讲的忌讳,连忙改口。 旁边书生差点笑出声,但见猎人神色,还是硬生生憋住,扭头看向远方密林,若有所思道:“传说,唐时罗大法师隐居于此,自然有些玄妙。” 说着,从怀中取出龟甲和铜钱,塞入其中摇了几下,倒在地上。 猎人顿时肃然起敬,“公子会术法?” 书生眼中闪过一丝傲然,却谦虚微笑道:“只是学过些易理,这一路入山打卦,逢凶化吉,还从未失过手。” “嗯…二爻变,坤位安…” 书生数着手指心中默算,随后收起龟甲铜钱,笑道:“放心,此次入山会一帆风顺!” ………… 夜幕降临,林间浓雾弥漫。 一行人,已在山中彻底迷路。 书童打着灯笼,惊慌失措看着周围,声音有些发颤,“公、公子,伱的卦不灵啊…” 书生两腿也有些发抖,但仍旧嘴硬道:“放心,不过是山中起雾,咱们休息一晚,明天再…” “明个儿人就没了!”猎人汪老伯的火气根本压不住,“你们这些城里人,一点儿不知好歹,真以为待着能躲过?” “半夜就勾着你跳了崖!” 说着,弯腰拱手,对着周围幽暗密林高呼道:“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若有冲撞,还望海涵…” 他满脸诚心,连喊三遍。 随后,又从身上取出三根细小白茅杆,自己拿一根,分别递给书生和书童一根,沉声道:“一人一根,走左边道,走三步用茅杆点一下地,一路上别说话,别回头!” “请茅娘?” 书童眼睛一亮,“汪老伯,你也来自鄂州吗,我们那边常祭祀茅娘娘。” 书生笑道:“灵茅圣苇,禳凶祈福,咱们楚地崇茅,《国语》曰,昔成王盟诸侯于岐阳…” 猎人老汪快被这二人逼疯,猛然抽出砍柴刀,低吼道:“再叽叽歪歪,都别出去了,老子先弄死你们!” 书生和书童,俩忙闭上嘴巴。 老猎人见状,哼了一声,再次提醒道:“此法是祖上传下的,记住,背后无论喊什么,都别回头,也别答应,都拽着前头人衣裳。” “记住,你回头说话,人丢了,老子可不会去找!生死有命,莫怪他人!” 说罢,便抢先一步走在前头。 这种气氛下,书生主仆二人显然也害了怕,一声不吭,跟着老猎人从左边走,每三步,便用茅草点地。 走着走着,二人便察觉不对。 总感觉有人跟在背后,还冲着他们耳根吹凉气,模模糊糊,还似乎有人说话… 二人两腿发软,战战兢兢,还好牢记着猎人的话,不敢犯任何忌讳,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或许是老猎人方法起了效,不到三柱香,周围密林间浓雾便散去不少,远处景象也发生改变。 前方出现个拐角,巨大岩石上,有不知何时何人留下的“钟蕴神秀”四个大字,虽字迹斑驳,朱砂红漆已然掉落,但仍能看出字体之雄浑。 几座巨岩之间,矗立着半人高神龛,山神像斑驳,石质供案上也积满了灰,显然很久没人上香。 “山神爷保佑…” 老猎人松了口气,连忙上前,从行囊中取出早就备好的香烛,诚心燃香叩拜。 而书生主仆二人扭头,不由得骇然。 如今浓雾彻底消散,只见月光林地中,赫然有几座石质老坟,规格不凡,却破碎坍塌,布满青苔。 老猎人看到,也有些紧张,连忙点燃三炷香,挫土成坛,插在地上,双手合十喃喃道:“叨扰各位了,多谢多谢。” 主仆二人也是吓得够呛,跟着祭拜一番,这才慌里慌张离开。 离开这条荒僻山道后,老猎人明显轻松许多,看着路沉声道:“咱们误了时辰,夜路不宜行。” “前面虽说也偏僻,但也有乡党常走,如果没记错,有一座山神庙,正好歇息一晚。” “山神庙?” 书童咽了口唾沫,“不会也出事吧…” “说的什么胡话!” 老猎人瞪了一眼,“山神爷座下,什么东西都不敢作祟,最安全不过了。” “是是是,听汪老伯的…” 遭遇鬼打墙,书生明显识趣很多。 三人继续前行,绕过几条弯道,又上了一个浅坡,前方赫然出现一座山神庙,看起来有些年头。 然而,他们却停下了脚步。 山神庙中,竟隐隐有火光闪烁。 “汪老伯…”书生看向猎人。 老猎人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应该是路人,咱们去凑合一宿,记着客气点,别乱说话。”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卸下了背上弯弓,且抽出一根箭矢。 他有句话没说,深夜高深,在这种荒僻老庙露宿,有可能是行人,也有可能是歹人。 还未靠近,庙里便传来个森冷的声音: “咦,怎么有生人味?” “莫非是哪个洞主给老夫送的点心?” 书生顿时吓得背后汗毛倒竖。 这种口气,志怪小说里,戏文中都出现过。 他可太熟悉了! 就连老猎人也吓得腿软。 但他们刚准备逃走,庙里便又传来个温和的笑声,“衍兄弟,都是荒山行路人,你吓他们作甚?” “几位,进来吧,这里很安全。” 三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准,但事已至此,也只得硬着头皮进入庙中。 只见庙内点着篝火,旁边坐着两人。 一个身着道袍,另一个年轻人黑衣白面,眼若寒星,腰间还挎着长刀,正是李衍和王道玄。 老猎人瞥了瞥二人脚下,见影子随着火光闪烁,这才稍微放松,微微拱手道:“叨扰二位了。” “无妨。” 王道玄温和一笑,拎下火堆上架着的茶壶,“山中深夜寒凉,喝杯茶水暖暖身子。” 看三人防备,哑然失笑道:“放心,我等不是歹人,里面也没蒙汗药。” 老猎人点了点头,“道爷说笑了,关中刀客,要我等性命易如反掌,何须蒙汗药。” 显然,他认出了关山刀子。 虽没有盛具,但三人进山,都备着竹筒取水,正好当做临时茶杯。 一杯暖茶下肚,三人总算回了魂。 “好茶!” 书生一品,顿时赞道:“是淮南三茗中的黄团,还是今年新茶,道长好雅致。” 王道玄哑然一笑,“贫道可不懂这个,都是衍小哥路上挑的,了不少银子呢。” 书生见李衍相貌气质不凡,顿时心生好感,拱手道:“在下严九龄,敢问兄台…” “李衍。”李衍淡淡回道。 似乎是见二人面善,老猎人也略微放心,看着地上火堆,犹豫了一下,“恕老朽直言,神庙中燃火,怕是对山神爷不敬啊。” 李衍瞥了一眼,“放心,这里的山神爷常年没人供奉,早走了,要不你们怎会遇到鬼打墙?” 此话一出,三人顿时毛骨悚然。 王道玄连忙安慰道:“诸位放心,是衍小哥察觉不对,帮你们解的围。” 原来如此… 三人面面相觑,老猎人也是尴尬一笑,不敢再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碰到了有道行的高人。 不怪李衍语气不善。 天竺山就在丰阳境内,他们离开吴家沟后,便一路疾行,来到天竺山。 从下午登山,找了整整半日,根本没找到吴老四所说的法脉洞窟。 李衍无奈,带着王道玄四处搜索,终于找到间山神庙,想凭借勾牒通神的能力,和山神爷问个道。 没曾想,这里久无香火,连山神神罡也早已消散,反倒是泥胎都被阴物占了去,被李衍神鼓震散。 答案近在咫尺,却无门而入,自然心烦。 王道玄则心中一动,向猎人开口问道:“这位老居士,我等上山想拜访一些高人,不知你可否知道一些?” 老猎人犹豫了一下,拱手道:“不敢欺瞒道长,老夫就住在右侧山下天竺村,山上确实有几座庙宇,香火也算旺盛。” 王道玄微微摇头,“那庙中住持确实学问深厚,但却非我们要找高人。” 他当然知道说的是谁。 他和李衍前去拜访,想要打探些情报。可惜,虽也是佛门中人,却并非玄门。 “这…” 老猎人摇头道:“实不相瞒,这里已是后山,很多年前,听我祖父讲,还有不少高人隐修,但自从出了一些怪事后,百姓就不敢来后山了。” 书生严九龄眼睛一亮,“二位,可是要找罗公一脉,听闻那位可是唐时大法师。” 他有些身份,晓得玄门之事,甚至年幼时还曾幻象求道,但没觉醒神通,自然无缘踏入。 猜出二人是玄门术士,顿时心痒。 王道玄哑然,“罗公一脉可不在这里。” 李衍则忽然开口道:“那附近十里八乡,可有出名的过阴人?” 老猎人眉头微皱,“老朽不知,却听说过一件事,前些年,村里几个采药人去北山,路上丢了魂,突然出现个老妇,帮他们招魂,随后便严厉呵斥止,禁止再前往北山。” “北山?” 李衍眉头一皱,“北山我已转遍了,并没发现什么高人。” 老猎人摇头道:“二位有所不知,北山还有个险要之地,需从天柱峰往下才能到达,比较隐秘,常人很难找到。” 王道玄顿时眼睛一亮,“多谢居士。” 李衍眼中也多了丝惊喜。 他想起件事,那姓鲁的术士说过,还有个小师妹在守着祖师坛。 帮人招魂、老妇,多半就是了! 有了目标,二人顿时心情振奋,但因为有外人在,一些话也不好说,便直接靠着墙角睡下。 可怜书生严九龄,想着破庙、侠士、道人,还都是玄门高人,简直是小说中的桥段,正自兴奋,想着结识一番,却没想到二人倒头就睡。 他满脸无奈,加上一路上山辛苦,又受了番惊吓,不知不觉也进入梦乡… …… “公子!公子!” 似乎没睡多久,严九龄便被书童唤醒,迷迷糊糊醒来,发现门外天已大亮。 老庙内,篝火余烬已冷,侠客道人皆无。 “那二人呢?” 严九龄连忙询问。 “早走了!” 老猎人闷声道:“人家天不亮就走了,也不是老夫说你,你是正经读书人,这些江湖中人,最好敬而远之。” 似乎是天亮有了底气,书童一路被老猎人嘲讽,忍不住开口道:“我家公子可是举人呢,将来可是要做官…” “竹墨,乱说什么!” 书生训斥了一句,见老猎人变得拘谨,连忙摇头道:“汪老伯,我就是个书生而已,您无须在意。” 书童缩了缩脑袋,“公子,咱们什么时候走,这荒山野岭的,实在不安全。” “老爷让你去长安拜见李大人,万一误了时辰…” “游完天柱峰便走。” 书生严九龄浑然不在意,眼中满是可惜,喃喃道:“李衍、李衍,大衍求一…果然,游历天下,方可见天地玄妙啊…” 就在书生感叹时,陡峭的天柱峰上,一道身影已顺着山缝向下攀爬,渐渐消失在浓雾云海中…… (本章完) 第115章 古庙 青灯 缘由 第115章 古庙 青灯 缘由 哗啦啦! 山谷中群鸟惊飞。 李衍看向左边,见那里有颗大树,便纵身一跃,恰好落在树干上,又借力落地。 他看了看上方,只见云遮雾绕,陡峭崖壁冲天而起,再往上就什么也看不到。 李衍心道,怪不得这里难找。 天柱峰上有云海奇观,虽景色壮丽雄浑,却也正好挡住下方裂谷,而与其他山路,正好形成视线死角。 想到这儿,李衍摁着刀柄看向周围。 山势过于陡峭,以王道玄身手,恐怕半道便会失足坠崖,只能留在上面。 可惜王道玄丢了小鬼阴兵,否则在上面设坛做法,也能远程相助。 看来有时间,要帮王道玄弄些阴兵。 抛去心中杂绪,李衍一手摁着刀柄,一手捏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山谷中各种味道,便尽数涌入鼻腔。 随后,他便一脸震惊看向地面。 他如今神通运用娴熟,已能借助气味,大致勾勒出物体形状。 这整片山谷地下,全都埋着魂瓶! 魂瓶并非游魂罐,而是一种随葬冥器,源于汉,下方是陶罐,上方是陶制的楼阁,飞鸟,廊庑,乐伶等,样式极为精美。 此物原本是“五谷囊”、“陶仓”,便是随葬时用来装粮食,怕逝者亡魂黄泉路上饥饿。 后来就越做越精美,寄托死后成仙梦想。 说实话,这东西并不罕见。 满山谷都埋下此物,不禁让李衍心中升起寒意,莫非是什么邪门阵法? 但好像,又闻不到什么异样。 而且山谷明显曾遭遇过山洪,泥浆淤积,地下魂瓶也大多破破烂烂。 无论如何,这里恐怕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李衍提起警惕,一边使用神通,一边沿着山谷探查,很快便有所发现。 一块较为宽阔的平地上,被人开垦出田地,上面甚至还有收割没多久的麦子断茬。 随后,一个味道便涌上鼻腔。 李衍面色微变,纵身侧翻,闪身躲到峡谷巨石后,朗声开口道:“这位前辈,我是受吴老四前辈之托前来,莫要误会。” 他能闻到,有人在峡谷石壁右上方,以弓箭瞄着自己。 果然,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吴师兄,这个胆小鬼,终于死了么?” “既是客人,那便上来喝杯茶水。” 李衍眼睛微眯,缓缓从岩石后方走出。 抬头望去,只见上方崖壁之间,有片凸出的狭长石道,正好被几颗松树遮挡,形成视线盲区。 一名黑衣老妇便站在上方。 她看上去年纪不小,却面色红润,神情冷漠,斑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扎了个道髻。 “客人请上来吧。” 老妇面色平静,抬手邀请。 话说的客气,那片石台离地两层楼高,却没有任何梯子,且旁边石壁陡峭。 还考验人? 李衍心中冷笑,向着石壁快步冲去,快到跟前时,双腿暗劲勃发,蹭的一下跃起三米高。 锵! 左手袖里刀猛然出鞘,刺入石缝,李衍再次双臂发力,身子一弹,空翻落在石台上。 老妇见状,眉头微皱,“功夫不错,但你急什么,过来我就会放下软梯。” 说着,指了指脚下。 那里赫然有藤蔓和木头编制的软梯,只需老妇一脚,便可放下梯子。 李衍:“……” 老妇微微摇头,“跟我来吧,我这一脉,算算几十年没来过客人了。” 说着,转身在前带路。 只见这凸出石道墙壁处,有个人字形的山洞通道,看上去极其狭小隐蔽。 李衍有嗅觉神通,自然早已知晓,心中暗自警惕,跟着老妇从缝隙钻入山洞。 走了不到五米,眼前豁然开朗。 里面,竟是一座规模不小的洞窟。 洞窟两侧,还有岩石雕刻出的石柱,上方则是与顶部相连的石牌坊,写着《幽冥圣域》四个大字。 而石柱依次往下,则镂空雕刻着各种纹图案,有云纹,亦有火山、恶鬼、地狱、黄泉等传说中的景象。 不少石雕已经模糊,显然年代久远。 李衍看到后,顿时肃然起敬。 他已猜出,这石洞是如何形成。 外面入口狭小,再加上位于深谷,无路可行,自然不可能从外面运送。 整个洞窟,都是人为一点点开凿。 见他神色,老妇似乎猜到了什么,摇头道:“此地建于秦末,天下大乱,祖师们求道之心坚韧,自然能开辟洞窟。” “越到后来,人心越不诚,洞窟自然无人再开凿,到了现在,只有我一人孤守青灯。” 说着,扭头看了一眼,淡然道:“你带着鲁师兄的冥火铳,想必他也死了吧。” 李衍心中微惊,脊背顿时紧绷。 老妇平静道:“无需防备,他戕害同门,又用邪法续命,若是你杀了,倒省得我清理门户。” 李衍看其模样不似作假,心中稍微放心,开口询问道:“前辈也通了鼻神通?” 鲁姓术士死后,李衍自然要寻摸一番。 可惜,这家伙是个穷鬼,除了几张纸人、一根哭丧棒,就是这两根古怪火器。 这火器看似不起眼,实则制作精巧,外面是竹筒,里面是铜管,而且还分几节,后方铜线一拉,便能喷出磷火和猛火油。 李衍见识过其杀伤力,自然收入囊中。 没想到此物叫“冥火铳”。 他藏在怀中,对方却能发现,自然是鼻神通。 “嗯。” 老妇随意点头,似乎懒得多说。 二人穿过石牌坊,眼前顿时出现一座神庙大殿,和牌坊一样,同样是镂空山体雕刻,许多地方已然损毁,看起来古旧破败。 神坛之上,矗立着一尊帝王石像,约一层楼高,形制古朴,雕工浑然天成,身着帝袍,头戴冠冕,头生伏羲骨,黑须如戟,气势威严森然。 前方神位,赫然写着北阴酆都大帝! 而在其前方,还有五尊神位,分别写着五方鬼帝尊号,但却没有供奉神像。 果然,供奉的是这位尊神。 李衍神情肃穆,甚至不敢动用神通探查,而是恭敬点燃三炷香,拜了又拜,插在香炉上。 旁边老妇看到后,冷漠眼神稍缓,点头道:“伱且坐着,我去烹茶。” 说罢,转身进入后方洞窟。 李衍找了个地方坐下,随意打量周围。 按老妇所言,这个法脉传承,怕是从秦末便开始出现,一直持续至今,现在只剩一人。 古庙青灯,看这老妇旁边连个童子都没有,估计也没有收徒的意思。 这个倒是怪了,法脉不是对香火很看重么… 当然,李衍对这个法脉未来并不关心。 只是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这个法脉未曾断绝, 冷坛游师又是谁? 就在他思索间,老妇从后方洞中出来,端着茶盘,在小火炉上烧水烹茶,动作不紧不慢,看得李衍有些心焦,又不好意思打断。 老妇似乎有所察觉,依旧煮着茶,还夹了三枚红枣烤制,放入杯中,头也不抬开口道:“你很着急?” 李衍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老妇淡淡道:“世人在世,皆是修行,只因生命如朝露,便心急如焚,求名利,求术法,拜神仙,拜佛陀…” “匆匆忙忙一世过去,以为没白活,却朝露泡影,不知金乌才初升,岁月尚且不知年。” 李衍无语,“不急也没用啊,人总是要死的,什么长生,又有几人能修成?” 老妇看向洞外,眼神古井无波,“我年轻时也是这样,后来久居此地,看着草木枯荣,看着风霜雨雪,隐约明白了一些。” “正因凡人生命短暂,才不得不求,人道洪流才滚滚向前,但若修行,便需将时间拉长。” “上古之人观一年四季,方知少阴少阳,观斗转星移,方定天干地支,观万物机要,方有仓颉造字……” “有时候,慢一点好。” “前辈英明!” 李衍直接一个马屁拍了过去。 他感觉这老妇确实悟出了什么,但或许也是一个人待得太久,碰到人就想说点话。 老妇也不在意,继续烹茶,好不容易煮好水,倒好茶给李衍端来,这才开口问道:“你是受吴师兄所托,来归还勾牒么?” 对方能闻到,李衍一点也不奇怪,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但现在却出了点麻烦…” 对方称吴老四为师兄,又说要清理鲁术士这个败类,再加上其神态,让李衍不再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 “冷坛游师?” 李衍的话,让老妇也有些诧异,皱眉道:“我这一脉香火,差不多到了缘尽之时,亦无收徒心思,哪来的冷坛游师…” 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缩,询问道:“那冷坛游师是什么模样?” “浑身血衣,铁链穿体…” 待李衍形容一番后,老妇陷入沉默,再看李衍的眼神,竟带上了一丝复杂,叹道:“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谁了,看来他还是不死心。” 一席话,说的李衍彻底懵逼。 老妇也没解释,叹了口气,起身道:“随我来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说罢,就起身进入后方洞窟。 李衍心中满是疑惑,紧随其后。 来到后方,又是一大片洞窟,被开凿出静室、演武场、灶房、厢房等,看起来这个法脉曾经规模不小。 而如今,除了几个地方,剩下的都已布满灰尘,显然许久没有人居住。 老妇点燃火把,带着李衍一直往里走。 渐渐的,周围竟出现原始洞窟,并无人工开凿痕迹,甚至有山泉水滴答掉落。 又前行百米,前方赫然出现一道石门。 石门之上打着一颗颗石耳,密密麻麻的铜锁链在石耳间贯穿,将整个石门封堵。 而在上面,赫然贴着一张张古旧黄符。 见李衍震惊神色,老妇平静道:“你要的答案,就在里面。” “本来先师有命,这个石门永远不能打开,但既然他已化作冷坛游师,那多半已身陨道消。” 说着,上前打开铜锁,撕掉黄符,又将锁链一层层解开,手掌轻轻一摁。 轰隆隆! 沉重的石门顿时开启。 好家伙,竟是化劲高手! 李衍吃了一惊,但很快,就被里面景象吸引。 里面是座石室,放着一具石棺。 石棺周围,以南斗六星方位,矗立六座石灯。 李衍看过这布置,和吴老四过阴时很像。 但不同的是,石棺上方,还悬着一根硕大铜柱,上粗下细,宛如一根尖刺,随时有可能落入棺中。 石棺内,同样是锁链纵横交错,将一具骸骨上下左右穿透,好像在防止其出来。 “这…这是何酷刑?” 李衍心中骇然,怪不得那冷坛游尸浑身被锁链贯穿,原来竟受着这种刑罚。 “不是酷刑。” 老妇淡淡道:“是镇尸!” “僵尸?”李衍脑子一懵。 老妇摇头道:“此事,我知道的也不多。” “据我师傅说,此人叫句承山,乃他们那一代最出色弟子,资质惊人,与太玄正教同辈英才相比,丝毫不落下风,且早早成为活阴差。” “谁都觉得,他会是下一任掌教,但没人想到,他在这条路上走的越来越远,终于彻底发疯,说自己找到了登神阶梯。” 李衍皱眉,“什么路?” 老妇看了看他,意味深长道:“活阴差,只是阴司人间行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有忌讳。” “但总有人,想要弄清阴司真相,但就像夏虫试图观冰,终究死路一条。” “他同样如此,且越加疯癫。” “到后来,他寿元将近,时日无多,便偷盗了我这一脉得自方仙道的禁忌法门,太阴炼尸术,将自己变成僵尸续命,残害生灵。” “我门中死伤无数,才将其抓住,以秘法镇压僵身和魂魄,免得再出去作祟。” “他邪法反噬,自知无法逃出,便苦苦哀求师傅,找人将他法门传承下去,师傅自然不允许,直接封禁此地,列为禁地。” “我门中只有一枚勾牒,吴师兄正是从他手上继承,或许那会儿就已做了手脚,死后化作冷坛游师寻找传人…” 原来如此! 李衍有些头疼,拱手抱拳道:“这种邪法,晚辈自然不愿接受,还请前辈指点破解之策。” 老妇摇头道:“破解?无法破解!” (本章完) 第116章 鬼神传承 第116章 鬼神传承 “前辈是何意?” 李衍皱眉,沉声道:“我听人说,冷坛游师只需拒绝,便是缘分不够,香火只能中断,为何无法破解?” 老妇看向棺材,摇头道:“因为,他根本不是冷坛游师!” “这勾承山执念之深,世所罕见,凭一口怨气活到现在,生前尚且不甘,死后执念恐怕更深…” 李衍只觉头疼,“这该如何是好?” 老妇沉默了一下,“我所知并不多,也不愿再理会这些俗事,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说罢,竟直接转身离去。 李衍有些无语, 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然而,看老妇那模样,恐怕再多说什么,对方也不会搭理此事。 莫非修行修傻了? 李衍心中忍不住腹诽,随后走上前查探。 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 石棺内骸骨,漆黑光滑,散发冰冷寒气,已经有些石化,这是僵尸骸骨吸收阴煞之气后的表现。 至于肌肉骨骼内脏,已全部化为黑灰,散发着一股腐朽冰冷的霉味。 李衍沉默了一下,忽然拱手道:“前辈,打个商量,我把勾牒归还,你另找传人如何?” 然而,棺内骸骨毫无动静。 李衍自嘲一笑,“我也是傻了,跟个死人怎么商量,问题是这冷坛游师也甩不掉…” 他已经私下问过罗明子,冷坛游师并非邪祟,而是寄托于神魂上的一丝念想。 有点像咒法,除非从根上解决问题。 嘶——! 就在这时,掌心处的勾牒印记忽然发烫,好似火烧火燎,疼得李衍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周围升起白雾。 整个洞窟很快就变得模模糊糊。 李衍心中暗道不妙,连忙捏动阳诀,想要开启神通,同时左手摁向刀柄。 然而,神通无法开启,镇魔钱也不知所踪! 我这是在梦中! 李衍顿时知道现在处境。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那冷坛游师时,也是在梦中。 忽然,冷坛游师再次出现。 不,应该说是勾承山执念。 依旧是那副鬼样子,低着头,右手指向前方。 “喂,说话啊!” 李衍心中也来了火气,大步向前。 然而,对方却好似一段光影,始终在他前方不远处,走多远,便退多远。 似乎永远无法触碰。 李衍无奈,只得咬了咬牙,顺着勾承山所指方向前行。 事到如今,也只得照办,看看对方究竟想玩什么样! 而在现实洞窟中,李衍早已昏倒在石棺旁边,左手的勾牒印记一闪一闪,散发幽蓝光芒…… ………… 朦朦胧胧中,李衍不知走了多久。 一切都变得古怪。 他竟然感觉到了疲倦,好像走了很远的路。 然而,这可是在梦中啊! 李衍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 他想起王道玄讲过的一些事,强大的邪祟妖魅,会使人入梦,吸食精气。 莫非自己已中了招? 就在他疑惑之时,前方浓雾之中,忽然出现一座石殿,形制古朴,看不出像哪朝建筑。 而在神殿之上,则写着几个大字: 《敢司连宛屡天宫》! 天宫…李衍诧异。 天宫不该是金碧辉煌,仙气飘飘么? 呼~ 念头升起,白雾顿时翻涌,原本的石殿竟如尘沙般消散,又迅速凝聚,化作一座金碧辉煌宫殿。 竟有点像他前世电视中看到的天庭! 李衍顿时了然。 这东西,怕是会随着心思变化。 果然,他脑中转过几个念头,宫殿也随之不断变化,一会儿是唐宫,一会儿是紫禁城宫殿… 刚玩没几下,更强的疲倦感就涌来。 李衍吓了一跳,连忙停止。 他隐约有点明白,无论梦中走的这段路,还是看到的宫殿变化,都是要消耗精力。 一切变化中,唯有《敢司连宛屡天宫》几个大字纹丝不动。 而勾承山执念,也再一次出现。 这次,他并未举手指路,而是就低着头站在宫殿旁边,一动不动。 李衍无奈,只得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一步步走入宫殿之中。 出乎他意料,宫殿中竟然别无他物,唯有一团漆黑锁链上下游走,像极了一条黑色大蛇。 在他进入宫殿的刹那,那团锁链就像受到某种吸引,哗啦啦飞射而来。 李衍根本来不及躲闪,那长长的锁链,便尽数涌入左手掌心之内。 与此同时,脑中大量信息涌来: 勾魂索,恬昭罪气天宫阴司神通… 《北帝经》,太阴之神,北方鬼帝,讳诺皋… 《罗酆经》,北阴酆都帝君,大庭氏,讳庆甲。天下鬼神之宗,治罗酆山,有鬼神宫室,山上有六宫,第一宫名为纣绝阴天宫… “啊——!” 李衍痛苦惨叫,这股信息庞大,更恐怖的是其中似乎蕴含一种力量,好似冰冷尖锥,在他神魂内疯狂搅动。 常人碰到此事,即便不死,也会痴呆。 而就在此时,他的大罗法身开始运转,一次次替换神魂所受重创,神像上,一道道裂缝出现。 不仅如此,从左手掌心勾牒印记中,也钻出一条黑色锁链,好似蛇一般,顺着掌心伸出,又在手腕处盘绕,化作锁链护臂…… ………… 不知过了多久,李衍幽幽醒转。 他只觉头痛欲裂,从地上艰难爬起,深吸了几口气,头痛才逐渐消失。 再看眼前的石棺。 棺椁内,那具骸骨已彻底化为粉末。 李衍沉默了一下,恭敬以弟子礼跪拜。 他已经知道了这份传承是什么。 鬼神之传承! 过阴人,即便是活阴差,魂游幽冥后什么也不会记起,只清楚自己要干什么。 甚至活阴差有时接了差事,也是糊里糊涂,只知道将阴犯打入幽冥,便可使用勾牒召唤阴兵。 也不知道这勾承山经历了什么,竟硬生生破开迷雾,并且得到了来自北阴帝君一脉传承。 这传承共计二法、一神通。 一法曰《北帝经》,乃北阴酆都大帝麾下五方鬼帝之一的北方鬼帝术法,其神讳正是“诺皋”! 有了此讳,书写符箓时,便可结煞入讳,使符箓具有威能。 使用术法时,念诵此讳,便可生效。 冥冥中,似乎有一种机缘,他所学抱朴登山术、千金护身咒,皆来源于此经。 另一法是《罗酆经》,此经便是建楼观所用,不仅每层楼阁,都有相应科仪,每建三层楼观后,便可以此为基础,再造一座宫阙。 宫殿名称,谓之罗酆六天宫,分别是:敢司连宛屡天宫、宗灵七非天宫、恬昭罪气天宫、明晨耐犯武城天宫、泰煞谅事宗天宫、纣绝阴天宫。 每建一层宫阙,都会获得一个阴司神通。 他这便宜师傅勾承山,正是建造了敢司连宛屡天宫,才获得一个神通:勾魂索。 此神通,既可勾魂也能灭魂。威力与道行有关,他得到的这个,正是便宜师傅毕生心血。 相当于一个种子,让他提前得到阴司神通。 然而,这来自阴司的法门太过惊人,勾承山在得法过程中神魂受创,故而疯疯癫癫,走入邪道。 以至于,他发现的这个秘密,竟被其他人笑话,斥之为邪法! 或许,这才是其执念如此深的原因。 而李衍却因为有大罗法身,所以承受了这门可怕传承而没有疯癫。 想到这儿,李衍面色变得凝重。 这法门惊人,修行难度可想而知。 还有,三层一宫阙。 若建成六座宫阙的话,就是十八层楼! 那还是人么… 怪不得勾承山说,发现了登神阶梯。 只是这阶梯,穷尽凡人一生,怕是也走不了多远…… 李衍沉默不语,有深深望了一眼已经灰飞烟灭的尸骸,转身离开洞窟。 来到前方北阴酆都大帝神殿内,老妇正在打坐,一颗颗扣着念珠,好似一尊石像。 见到李衍出来,她也只是微微点头。 李衍询问道:“前辈,我待了多久?” “约莫半柱香。” “那就好。” 李衍松了口气,看着老妇那古井无波的眼睛,忍不住开口道:“前辈,你就不奇怪,我发生了什么?” “一切自有缘法。” 老妇看向北阴酆都大帝雕像,“无论伱得到什么法,都已经拿到勾牒,成为活阴差,也自有阴司律法处理,我又何须过问。” 李衍皱眉,“阴司律法都有什么?” 老妇也不废话,立刻起身,从供桌上拿起一本古籍,轻轻擦拭,双手递给李衍。 这是对经文的礼数。 李衍见状,也双手恭敬接过。 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字:《阴律》。 老妇开口道:“此经有活阴差诸多禁忌,亦有制鬼和勾牒使用之法。” “勾牒乃祖师传下,天下间持此勾牒者众多,但却无人知晓其源头,我北阴酆都一脉人少,更多的,则是阎罗十方主那一脉。” “你取走此物,自此是善是恶,都与我这一脉无关…” 说罢,便继续坐在蒲团上,闭眼打坐。 李衍沉默了一下,抬手抱拳,转身离开。 他离开许久后,老妇才缓缓睁眼,望向北阴酆都帝君旁神案旁边一个小神案,喃喃道: “师傅,当初你坚持不毁掉师叔遗骸,是为了留一盏灯么…” ………… 秋风萧瑟,古道马蹄声声。 “差点以为你出事了…” 王道玄策马而行,摇头笑道:“约好的时辰没发响箭,贫道正要下山找人帮忙。” “让道长担忧了。”李衍摇头道:“出了些意外,这传承有些…” “不要跟贫道说。” 王道摆手拦住了他,“传承这东西,各有差别,我西玄一脉,随意可学,凭个人机缘悟性。” “但瞧你这情况,所得传承怕是了不得,又涉及阴司,多半有诸多忌讳。” “忘了那鲁术士是如何陷害吴前辈的么?有些东西,自己知道就行,就算是我也别说。” 李衍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王道玄说的有对也有错。 他方才已大致翻阅了《阴律》。 阴律与阳间律法完全不同,关键就在于一个规则秩序,那便是阴阳有隔,大道无私。 他在人间杀人放火,跟阴司毫无关系。 但一旦接了阴司任务,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必须完成,若是逃避,就会和吴老四落得同样下场,被阴司拘魂。 还有,就是不可借术法还阳,延续生死等。 生与死的界限,便是阴司的铁律。 当然,好处也惊人。 活阴差完成阴司任务,便可获得五阴鬼兵统领职权,借勾牒驱使阴兵。 别小看这一点,很多法脉豢养兵马,不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举行科仪训练,还要香火供奉,有诸多麻烦。 而勾牒五营鬼兵,则完全没有这个烦恼,只要你职权够高,便能召唤相应等级的鬼兵。 说起来,更像是太玄正教的天兵。 而且,他所得传承修行,也离不开勾牒。 无论怎么说,这一趟行程,算是让他修行有了框架和目标,待建成楼阁,便正式踏入玄门! 二人此时已离开丰阳县,准备去上洛与沙里飞汇合,前往太白山。 算算时间,距冬至还有小两月。 这么长时间,足够他们前往太白山,因此二人也不着急,一天后终于赶到上洛城。 上洛乃是商州核心大城,依山而建,一条大河好似玉带缠绕城周,三面临水,风光锦绣。 河面上,大小船只穿梭,往来络绎不绝。 “此河便是丹江。” 王道玄停马驻足,观望道:“这一段百姓叫洛河,上洛之名因此而来。此河源于秦岭南麓,流经陕、豫、鄂三州,乃汉江最长支流。” “和沙老弟他们汇合后,咱们就乘船而上,到达洛南,绕过偏僻山道,便可到达蓝田。不走山路,平原官道前往太白山,一路可谓畅通无阻。” “道长安排的不错。”李衍点头笑道:“但我可是忍不住了,要找个客栈梳洗一番,再吃顿好的!” “哈哈哈,那是。” 二人也懒得绕路,将马寄存在岸边的车马店,便乘渡船横穿丹江,来到上洛城码头。 “道爷,衍小哥!” 刚走上码头,就见远处茶棚中,沙里飞摆着手快步跑来。 李衍得到传承,心情大好,开玩笑道:“哟,沙老叔,你莫非也会大衍易数,算到我们今日会到?” “算什么算,在这等一天了。” 沙里飞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怎么了?”李衍皱眉询问。 “我带你们看吧。” 沙里飞摇了摇头,领着他们来到城门口,只见城门外悬赏布告上,吕三的通缉榜文赫然在最上方! 推本书,《90年代寻仙诡事》,作者捕梦者,中国版怪奇物语,气功,苏联解体,克格勃,cia,车匪路霸,金三角,商代遗迹… (本章完) 117.第117章 汤浴偶遇 第117章 汤浴偶遇 “走,找个地方说话。” 沙里飞见李衍眼神凝重,连忙拉着二人进城,左拐右绕,来到一座不起眼的客栈。 这客栈并非江湖字号,所以住客大多是些商人,环境也算雅致。 沙里飞领二人进入房间,左右查看楼道无人后,便关紧房门,坐下感叹道:“吕三这兄弟,虽是个闷葫芦,却是一等一的好汉!” 说着,还竖了个大拇指。 李衍皱眉道:“风声走漏了?” 沙里飞沉声道:“我也多方打听才知道,咱们走后,这小子便返回吴家沟,留下姓名,将杀人放火的事,一人给担了。” “咱们找风闻馆打探消息,虽说有江湖规矩约束,他们不会乱说,但毕竟也露过底,吕三这一下,算是将咱们彻底摘了出去。” “这兄弟,值得交!” 李衍沉默了一下,“现在什么情况?” 沙里飞低声道:“毕竟死了这么多人,长安那边已发出海捕公文,赏金丰厚,吸引了不少刀客,已向着商州赶来。” “漫川关漕帮那边,也不敢再庇护,对外宣称吕三只是供奉,所做和他们无关,撇清了干系…” 李衍皱眉,“吕三呢?” 沙里飞无语,“当然是跑了,不知所踪,丰阳那边乔三虎的人到处搜索,都没找到。” “江湖传闻,他已离开陕州,连夜去了鄂州避难。” “跑了也好。” 李衍松了口气,微微一叹。 说实话,他如今也算是江湖老客,所见之人,大多嘴上喊着义薄云天,背地里蝇营狗苟,为利益对朋友下手者也不少。 回想起黑风沟上,吕三面对狐狸时那孩子般笑容,李衍莫名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算了,想这些也没用。” 沙里飞见李衍脸色难看,直接一拍桌子,“放心,我会时刻留意江湖动向。” “吕兄弟若被抓了,咱们就劫囚车,劫法场救人,若是死了,咱们就替他报仇!” “老沙我把话放在这儿,你们都别拦着啊!” 他虽也心有触动,但说这话,更多的是给李衍宽心,怕他纠结于此,转身再去干出什么糊涂事。 李衍瞥了一眼,“没事,我心里有数。” 事已至此,多想也没用,将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若找到机会,就帮吕三脱罪。 他已经能够想到,那年轻人离开家乡时,是多么心不甘,情不愿… 想到这儿,李衍又询问道:“老孟头他们呢?” “放心。” 沙里飞笑道:“刚好有个机会,上洛有家豪商运货往长安,我使了些手段,将老孟头他们替了进去,时间,人证都有,此事已与他们无关。” “那就行。” 李衍点头道:“休息一晚,咱们便离开上洛,前往太白山!” 沙里飞笑道:“有啥需要准备的,说一声,我走一趟给办了。” 李衍想了一下,“弄些干净衣衫就行。” 王道玄也起身道:“正好,贫道这一身道袍破了,不成样子,太白山上玄门之人众多,总不能让人笑话。” 沙里飞则眼轱辘一转,嬉笑道:“我说二位,咱们这一路风霜实在是受罪,听说上洛城有个不错的澡堂子,既能听曲儿,也能泡洗,咱待会儿不如去乐呵一番?” 王道玄听得有些心动,“贵吗?” “道爷这话说的…”沙里飞眉毛一挑,“那肯定贵啊,但贵你就不去了?” 王道玄很老实地回道:“去!” 沙里飞哈哈一笑,“那不就得了。” 说罢,便拉着王道玄迅速离开。 他们走后,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李衍哑然一笑,随后看向左手,扯起袖子,只见手腕上绑着一个皮护腕,上面有机括,轻轻一甩,短刀便会弹出,落在手中。 江湖行走,出门总要留招后手。 这袖里刀便是他父亲所留。 虽说已有些名气,但窍门就在这里。 他父亲说过,袖里刀从不轻易出手。 别人知道你有这绝招,动手之时便会防备,出招进招时,心态就会出现漏洞。 而每次出手,必定是关键时刻。 说白了,就是一种心理威慑,真正威力并不大,只能依靠出其不意伤人。 这才是袖里刀真正奥妙。 所以平日,李衍很少使用。 他真正看的,是左手掌心那勾牒印记。 此刻他能感觉到,掌心内有一团冰冷气息流转,沿着勾牒符箓线路游动。 这便是来自阴司的神通:勾魂索。 世间神通,无不是借助口眼耳鼻身意六根凝聚,大多是用来感应,没想到还有这阴司神通能用来攻击。 当然,这神通力量,常人同样无法感知。 除非有人使用阴阳眼或望气眼神通,才能看到一条无形锁链。 此神通最大作用,便是勾魂。 若是更强大些,即可将魂魄纠缠绞碎。 对法器,同样能起到破坏作用。 想到这儿,李衍存神催动。 哗啦啦…耳边似乎有锁链声响起,同时一股冰冷的阴煞之气自掌心冒出,凝而不散,好似蛇一般挥舞。 李衍嘴角露出笑容。 以他现在道行,勾魂索只能伸出一尺长,看起来威胁一般。 但若以袖里刀掩饰, 那么,他就多了个令人胆寒的断魂刀! ………… 上洛城,又称“上雒”,始建于秦。 这个县城群山环抱,又三面邻水,可谓是风水绝佳,但也因此,限制了城市规模。 横竖三条主街,将整座城分割,面积并不大,但作为商州地区核心,还是异常繁华。 能在城中购买宅邸者,多半有些身家,实在一穷二白的百姓,都住在上洛城附近乡村中。 正因如此,整个小城也显得很干净。 泡澡这一风俗,自古便有,宋时在民间风靡,许多城市都建有“公共澡堂”,平日百姓掏几个钱便能去洗,还能享受搓背服务。 不少文人墨客都喜欢泡澡,尤其是东坡居士,不仅喜欢泡,对搓澡师傅还要求颇高,在《如梦令·水垢何曾相受》中,便写道: 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 大意是,东坡居士在泗州公共浴池里,遇到个手重的师傅,抱怨道:哎呦师傅,劳您整天挥手动肘了,轻点,轻点,居士我身上本来就没多少污垢。 当然到现在,澡堂子也分三六九等。“洛汤”便是城中最奢华浴池,不仅环境优雅,泡完澡后,还能喝酒品茶,再听姑娘唱一段小曲。 “哎呦,姑娘,手重点…” 水雾朦胧中,王道玄也在抱怨。 “汤浴”奢华,搓澡的也全是女子,轻手轻脚,柔夷反复,讲究的就是个润物细无声。 然而,三人一路风尘,只嫌身上洗不干净,王道玄自然觉得这“汤浴”在糊弄人。 搓澡的姑娘,心中也来气。 好么,咱这“汤浴”不说往来无白丁,但也是奢华之所,今日也不知遭了啥罪,跑来这三个糙汉,满身污垢,搓的手都酸了还不满意。 想到这儿,那姑娘轻声道:“客官若不满意,我帮您换个人来。” 说着,还对旁边姐妹打了个眼色, 给沙里飞搓澡的,顿时点头离开。 唯有李衍身旁那个,低着头装没看见。 很快,进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健妇,撸起袖子,将王道玄和沙里飞搓的嗷嗷鬼叫。 “道爷,您多什么嘴啊!” “哈哈哈…” 出了浴室,沙里飞还在抱怨,乐得李衍哈哈直笑。 好在一番洗漱,三人只觉浑身清爽,又换了身便袍,靠在临池的厢房软榻上。 很快,便有小厮端来酒菜。 而在对面池子中央,还有水榭戏台。 不过,这种地方自然不能吼慷锵有力的老秦腔,而是唱着商洛道情戏。本是唐道士说唱曲调,后流传于民间,各地皆有特色。 台上唱的是《大罗天》,讲吕祖与紫阳二仙下凡,点化冲莫子成仙,但这冲莫子一身酒色财气,很是难缠…… 夜风微寒,三人吃着酒菜,听着小曲儿,只觉这段时间的劳累尽数消除。 “我去转转。” 沙里飞是个闲不住的,听曲听得心烦,便转身开门出去,想看看这“汤浴”还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但刚一开门,他便迅速缩头关门,啧啧道:“真是赶巧了,见到一个熟人。” 王道玄奇道:“是谁?” 沙里飞低声道:“卢家的那个护卫奉平。” 李衍若有所思,“卢家本就是上洛大户,在此地碰到,也不稀奇,咱们还有事,莫要理会。” 沙里飞点了点头,索性躺到软榻上,喝了几杯酒,没一会儿便鼾声大作… ………… “奉平,怎么了?” 一名身形高挺的年轻人问道。 “公子,碰到一个熟面孔。”奉平恭敬拱手道:“路上曾给我们让地方避雨,不过是个江湖客,无需理会。” “哼,我就说别来这地方。” 年轻人旁边,还有一名公子哥,年纪明显不小,衣着华丽,眼袋浮肿,一幅酒色过渡的模样。 “汤浴”处处奢华,但在他眼中,却满是嫌弃,嘀咕道:“这种地方都是些下人来的,本公子在长安哪会瞧一眼…” 两名年轻人,正是卢康二子。 卢康虽说官运亨通,但却是个痴情种,对结发妻子疼爱有加,一辈子没有纳妾。 他这两个儿子,大的叫卢孝文,因随他一路高升,没有严加管教,成了长安城出名的纨绔子弟。 小的叫卢孝武,夫妻俩晚年得子,但有了卢孝文的教训,所以很是上心,从小便请名师教导,无论学识还是为人处事,都颇为不俗。 听得卢孝文抱怨,卢孝武微微摇头,低声道:“大哥,母亲让咱们尽快处理家业,整个商州敢接手的,也只有这乔三虎。” “此人霸道阴狠,约咱们来此地,分明是想给个下马威,大哥千万别跟他冲突…” 卢孝文一听,顿时有些恼火,暗骂道:“这个乔三虎,多年前去长安,求着见本公子,一副卑微模样,如今却抖起来了,真是…” “大哥!” 卢孝武面色变得凝重,“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卢家命悬一线,由不得伱胡来。你若受不了气,就先回去,由我来跟他谈。” “那不行。”卢孝文摇头道:“你小子心眼多,母亲说分家,我不跟你计较,但也别想耍鬼糊弄我。” 卢孝武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却又面无表情,耐着性子道:“既然大哥不放心,那就跟着,但要依我一条,一句话也不要说。” “若做不到,我扭头就走!” “行行行,听你的。” 卢孝文不耐烦地说道。 卢康死后,母亲便做主要分家,他可不愿待在这小小上洛城,着急着要拿到银子,重回长安。 长安城里他好友众多,靠着以往关系,随便做点什么买卖,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千里迢迢去齐鲁? 他才不愿受这罪… 旁边奉平看得心中暗自摇头。 在小厮带领下,三人到了汤浴后方一个僻静小院,此地设施更奢华,且是独院,价钱更加不菲。 乔三虎已泡洗舒坦,一边喝茶一边哼着小曲,见兄弟二人进来,只是淡淡一瞥,笑道:“哟,两位公子来了,快坐快坐,上茶!” 他急着从丰阳赶来,就是为了卢家产业。 卢家在卢康庇护下,这些年如烈火烹油,除了大量商铺,还有数目惊人的田地。 这块肥肉,其他家不敢妄动,怕别人说他们欺负孤儿寡母。 正好便宜他乔三虎。 能否蛇吞鲸,就看今晚谈的怎么样… ………… 两个时辰后,李衍三人从汤浴出来,边说边聊,向着客栈走去。 他们已经定下计划,明日就走。 又过了两个时辰,夜色已深,卢家兄弟和护卫奉平才从汤浴出来,皆是脸色难看。 “卢孝武,这种条件,你怎么能答应!” 卢孝文脸涨成了猪肝色,毫不客气骂道。 “大哥,咱们没得选。” 卢孝武叹了口气,扭头就走。 而卢孝文则哼了一声,直接坐上旁边的马车,训斥道:“带我去醉楼,本公子我现在火气很大!” 卢孝武则回到卢府,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知卢老夫人。 “唉~” 卢老夫人也对着大儿子彻底失望,“由他去吧,孝武,你决定什么时候动身?” 卢孝武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低头道:“母亲,父亲那场假丧事,已经骗过了所有人。” “事不宜迟,今夜我便秘密动身,护送父亲棺椁前往宝穴…” (本章完) 118.第118章 山中捉猖 第118章 山中捉猖 “小心点,开船啦!” 随着船老大一声吆喝,两名船工便合力撑起竹竿,推着渡船缓缓驶离渡口。 这木板船是陕州最常见船只,长约十米,后方运送货物,前方还能送十几名乘客。 李衍三人,此刻便坐在船头。 他们的形象委实太过扎眼,一个满脸凶相的光头汉子,一名年轻刀客,一位老道,不用问,都知道是江湖中人。 此船是顺着丹水前往洛南,船上都是往来客商和百姓,见三人模样自然,自然是敬而远之。 沙里飞闲的无聊,便和船老大闲聊道:“船头,到了洛南,真有船送我们继续走?” “这…或许有吧。”船老大含糊道。 沙里飞顿时恼火,“唉,上船前你可不是这么说,怎么,上了船就不认账了?” 见沙里飞一脸凶相,船老大暗骂了一声多事的伙计,也不看对方是什么人,都往船上骗。 渡口船多,客人是抢一个算一个,因此有时候是含糊其辞,送不到地方也胡乱答应,反正到了地方人一放,钱不能少给。 船工伙计怕是昏了头,弄这些人上船。 想到这儿,船老大满脸讨好道:“这位客官,不是咱骗你,而是北上的船确实少,咱也不敢给你打保票啊。” 说着,神神秘秘低声道:“还有,我奉劝各位,到了洛南,便从山路走,安全点。” “那条河道,可不太平…” 李衍眉头一皱,“怎么个不太平法?” 若是走山道,他们就要耗费很长时间,只因听说洛南再往北有条水道,到达尽头后,只需翻过一座山,便能到达蓝田。 若按船老大的建议,他们何必走洛南。 “诸位有所不知啊…” 船老大看了看远处,耐心解释道:“这事儿还得从唐时讲起。” “那会儿,为缓解粮运压力,崔湜等人先后奏请朝廷,建言连接丹、灞二水,在南山间开凿运河,使得商山陆运变为水运。” “后来朝廷遣崔湜为使,役徒数万,但因开凿困难,劳役的百姓十之三四都没了,而且这条水道常因夏季山洪冲塌堵塞,渐渐就废弃了。” “几位,有些话,船上老夫不敢说,怕犯忌讳,但到了洛南渡口,伱们随便打听一番就知道了。” “那个地方,真的不太平啊…” 李衍三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 ………… 洛南渡口,寒风萧瑟。 这个渡口很小,百姓们下船后便直接离开,货物转运也不多,因此只有稀稀落落几个茶棚。 “瓜怂的,走岔道了!” 沙里飞打听一圈后,回来坐下无奈道:“问了,那条河确实不太平,耍了点手段,才问清楚原因。” “据干活的脚夫说,那个地方开凿时死了太多百姓,怨气十足,有乘船过路的,莫名其妙就会跳河,都说是被水鬼勾了魂。” “尤其是今年夏天,还出了件大事,山洪冲刷,把水道彻底堵了,有那南方来的粮商,想合伙雇人把水道通开,节省时间。” “谁曾想,当天就出了事,死了不少苦力,闹得沸沸扬扬,那些个粮商跑了,这条道至今还堵着,没人敢走。” 李衍眉头一皱,摇头道:“失算了,难不成咱们重新返回秦楚古道?至少要耽搁七八日。” “客官,别听他们胡扯!” 就在这时,茶棚的老板笑道:“那帮船老大,无非是觉得那条水道没油水,不想去而已,脚夫也是道听途说。” “当时是夏季山洪爆发,苦力们没防备才淹死不少,粮商跑之前怕有人追究,就编出个话吓唬人。” “今辰天没亮,我还看到有船走呢…” 李衍问道:“万一水道不通咋办?” 茶棚老板笑道:“几位要去蓝田,半道找条路上山,翻过去就是了,那可是秦岭最低的地方,从其他道走,都得绕路。” 沙里飞摇头道:“说这么多,没船有个屁用?” 茶棚老板连忙开口,“我有啊!” ………… “这就是你的船?” 看着破破烂烂的小木船,沙里飞气得眼皮直跳,骂道:“妈的,真是常年打雁,被老家雀啄了眼,你们这一个个都来哄,都来骗是吧?” “客官说笑了,怎么能是骗呢?” 茶棚老板连忙上前,狠狠拍着船梆子,“别看这老伙计旧,那可是结实得很,我这常年在河上跑来跑去的,还没出过一回事。” “再说了,别人家也不走啊…” 王道玄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就走这边吧,差不多点,咱们提前上岸,总能省些时间。” 事已至此,三人也只能登船。 茶棚老板一撑竹竿,小船顿时驶入河中。 看着越来越远的渡口,沙里飞乐了,“你这厮,只顾着挣钱,怎么连茶棚都不管了?” 茶棚老板嘿嘿一笑,露出大白牙: “客官有所不知,咱已好几天没挣啥钱了。” 沙里飞:“……” ………… 茶棚老板虽然满嘴胡话,却有一件事没撒谎,便是他的撑船技术确实不俗。 起初还有些慢,待速度提起来后,这老板便挥舞着长长竹竿,在船两头穿梭。 如同一位化劲高手,他总能找到那绝妙着力点,配合着水流,令整艘小船又稳又快。 “老板,你这身手不错啊。” 沙里飞脸色稍缓,江湖中人不服官,更不待见豪绅,唯独对这手艺不凡之人另眼相看。 无论你是耍把式的、卖艺的,上九流还是下九流,只要有一手绝活,总会迎来一声称赞。 王道玄也笑道:“有这手艺,为何不弄艘船吃水上饭,那茶棚地偏,实在挣不上两钱。” “唉,船卖了…” 这老板一声感叹,“水上饭也不好吃啊,朝廷要收税,帮派要抽成,就连送货,也得拿点孝敬,才能抢上活。” “我那不孝子,受不了船上的苦,把船卖了凑钱跑到江南富庶之地,几年都没个回信,生死不知…” 沙里飞摇头道:“老板也莫急,男儿志在四方,说不定哪天发了财,就回来孝敬你了。” “算球吧!” 茶棚老板不屑摇头道:“他能活着有口饭就行,我们老两口凑合着活吧。” “人啊要知足,反正活着就这样…” 他们从早上出发,此时已到黄昏,两侧山峰幽静,红色霞光从天边斜照,满江鱼鳞光韵。 “好景致啊!” 沙里飞忍不住走到船头,卸下腰间酒壶,咚咚灌了两口,张了张嘴,想附庸风雅的吟两句诗文,但话到嘴边,脑子又一片空白。 憋了半晌,骂道:“老板说的也是,那些船老大就是懒,这好地方,哪有不太平…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便失声惊呼。 只见河面上,一个东西浮上浮下,离近点看,赫然是具死尸,脸色发白泛紫,早已死去多时,脸上还带着诡异笑容。“别…别动他!” 茶棚老板明显吓了一跳,竹竿一撑,小船便远远避开,随后望着船后远去的尸体,眼中阴晴不定,“还真有这玩意儿…” 王道玄缓缓起身,面色变得严肃,“老板,那是被不干净的东西害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茶棚老板咽了口唾沫,“这条河确实有个传说,叫‘笑脸子’,传说行船时,若被‘笑脸子’盯上,便会溺亡,死后尸体也是这样。” 沙里飞不高兴了,“老板,你不厚道啊。” 老板辩解道:“这事只是互相传,问起来却是谁也没见过,我以为只是讹传。” 正说着,前方岸边忽然出现一艘船,船身不小,崭新坚固,一看就价值不菲。 只是船上空无一人,随意用缆绳绑在岸边石头上,泥地里还留下不少凌乱脚印,一直通向附近山林中。 “我想起来了。” 茶棚老板忽然开口道:“这便是早上走的那艘船,这帮人是翻山去蓝田县么,怎么连船都不要了?” 李衍起身,望着远方若有所思道:“老板,从这里翻山便能去到蓝田?” “嗯。”老板连忙点头,指着远处道:“从这里翻过山岭,经过几条沟,下山后便是蓝田。” “虽说要绕一截路,但前面河道两侧都是崖壁,根本上不去。还有,这里山中狼多,我看几位英雄了得,但也要小心为妙!” “多谢了!” 沙里飞随手扔了一吊钱,便和李衍王道玄跳下船,往山坡处走去。 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茶棚老板心中一动,搬起石头,嘭嘭嘭将自己破船凿沉,又跳上那艘好船,解开缆绳,撑船迅速远去… ………… “衍小哥,你发现了什么?” 刚走上山坡,沙里飞就连忙询问。 他眼睛尖,早就发现,自看到那具河漂子后,李衍脸色便有些不对,眼中杀机闪烁。 李衍微微点头,看向王道玄,“道长,你可曾记得,我与你说过,有冷坛猖兵附着恶狼身上,跑到了李家堡作祟?” “当然记得。” 王道玄恍然大悟,“刚才那个也是?” 李衍点头道:“已经走了,残留的味道稍有不同,但却十分相似。”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那应该是了。” “猖兵这东西,种类繁多,根据其来历和训练之法,能力也各有不同,跑进你们村子那个,应该是勾魂索命猖,而方才那个,或许与河水有关。” 说着,看向远处山岭,沉思了一下,询问道:“你觉得行?” 李衍点头道:“可以一试。” “哎哎哎!” 沙里飞顿时不满道:“我说你们两个打啥哑谜呢,有啥事难道还要瞒着我?” 王道玄哑然失笑,摇头道:“衍小哥的意思,冷坛猖兵既然是从此地跑出,那么山上必有冷坛破庙。” “里面或许还有些法师遗留,更重要是那些猖兵,我的阴兵小鬼不是丢了么,若能收服几个,那今后与人对敌,便不至于如此狼狈。” 李衍也沉声道:“这东西留着,终究是个祸害,如果能清除,也算帮家乡父老做点事。” “好事啊!” 沙里飞闻言来了兴趣,“送上门的玩意儿,哪能放过,快走快走。” 他们的几匹马,早已寄存在车马店,给些银子,便会帮忙送回咸阳。 如今李衍打头,沙里飞背着罗明子赠送的法师背篓,云雷神鼓也挂在上面,王道玄则陪在他左右。 并非李衍懒,而是他要在前探路,一旦与人交手,若还背着宝贝神鼓,打斗时捅个窟窿,后悔也来不及。 前头那批也不知是什么人,即便没有李衍神通,凌乱脚步也显示出他们前行方向。 当然,李衍的目标并非这些人。 只不过这些人当中,还留着猖兵味道… 没过多久,便又发现两具尸体。 一具心脏被刀刃捅穿,另一具脖子被砍断半截,但歪歪斜斜扭在一旁的脑袋,同样挂着那诡异笑容。 “啧啧…” 沙里飞摇头道:“这帮人也真倒霉,人堆里混进个猖兵,也不知道赶快跑。” 李衍若有所思道:“他们怕是另有要事…” ………… “快!快!绑住他!” 卢孝武满脸狰狞,手中拎着一把带血短刀。 他昨晚暗中出发,没想到避过一些人的眼线,却在这深山之中,遭遇不干净的东西。 还好他机灵,用计找出了内“鬼”。 树干上,奉平带着两名侍卫,将另一名侍卫用掺了黑狗血的绳子牢牢困住。 黑狗血,是进山时准备,本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作用。 此时,被绑住的侍卫挣扎嘶吼,脸上却带着那瘆人笑意,皮肤也变得惨白阴冷,渗出水滴。 黑狗血,明显灭不了猖兵,但用麻绳沾了后,却能将他牢牢困在这幅躯体内。 “走吧,他没救了。” 卢孝武喘着粗气摇头,示意众人离开。 他不是没有认识的术士,但按母亲所言,那宝穴极其不凡,若被术士看出,恐怕会心生贪念,所以这次带的都是心腹家仆。 众人也吓得够呛,连忙推着木车前行,而木车上,赫然放着卢康的棺椁。 “老周,对不住了…” 侍卫头领奉平看了那被绑着的侍卫一眼,心中满是伤感。 他们受卢康大恩,从小在一起学艺,没想到如今卢家大难,好兄弟也一个接一个离开。 卢孝武见众人神色,连忙沉声道:“诸位放心,办完这差事,卢家便会搬迁。” “今后,只要卢家在,便有你们的富贵!” “多谢二公子!” 安慰了众人一番后,卢孝武取出怀中布卷,上面详细写着宝穴地点和下葬方式。 他不由得心中期盼,没想到父亲临死还布下如此后手,若是按照父亲规划,说不定自己终有一天,能站在那金銮殿上! 想到这儿,他心中就一阵火热。 而没过多久,李衍三人也紧随而至。 看着被绑在树上,满脸诡异笑容的侍卫,李衍哑然失笑,“倒省了咱们动手,道长,准备吧。” 王道玄点头,张开黄布,毛笔沾着朱砂墨,在黄布上画了一个大大符箓,同时取出一枚黑色陶罐。 而李衍,则摊开左手掌心,亮出勾牒印记… (本章完) 119.第119章 翻坛破庙,太白山下 第119章 翻坛破庙,太白山下 没人比我更懂得抓鬼! 李衍虽然还没资格说这话,但有了勾魂索神通,至少今后有了说这话的机会。 阴司勾魂索,专克阴魂神魂。 一些鬼魅邪祟之所以可怕,皆因他们无形无迹,除了玄门中人能借神通感知,术法祛除捉拿,普通人就拿这玩意儿毫无办法。 而阴司勾魂索,同样无形。 只要是魂,无论是鬼物阴魂,活人生魂,精魅神魂,都能捉拿。 按得到的信息看,甚至道行提升到一定境界,连地祇神魂,也能捉拿镇压! 若早有这神通,在吴家沟祠堂时,那术士敢附身作祟,就是送上门找死。 这勾魂索神通,不同于阳六根神通,无需使用阳诀阴诀控制,存神一念,便可催动。 哗啦啦…… 锁链声在李衍耳边再次响起。 这个声音,除了他,只有觉醒耳神通,可分辨鬼神之语的人能听到。 以他目前道行,只能让勾魂索延伸一尺。 不过,这已然足够! 李衍来到树前,左手猛然探出,一把摁在那侍卫脑袋上,心念操控,无形勾魂索,顿时钻入其躯体。 侍卫的生魂已被吞噬,这具躯体内,唯有一团强横阴魂,散发冰冷腐臭味,还带着一丝河底淤泥的腥臊味。 原来是个水鬼! 李衍知道,猖兵的来源众多,不一定是鬼物,还有可能是山中阴暗腐朽之物诞生的怨念。 之所以叫猖兵,是因其猖狂大胆,无拘无束,凶悍勇威猛,故谓之“猖”。 里面的玩意儿,同样暴虐。 被勾魂索神通捆绑后,竟好似跳动的野兽,疯狂挣扎,一点儿也不愿屈服。 李衍咬紧牙关,直接将其揪出。 他左手颤抖,耳边锁链声哗哗作响,能明显感觉到猖兵不断变化形体,试图挣脱。 “道长!” 李衍一声大喝。 “来啦!” 王道玄摊开朱砂符箓黄布,随着李衍将手按在上面,立刻左缠右绕,将其层层包裹,最后又打了几个死结,塞入游魂罐中。 猖兵虽无形,但他却能感受到,黄布符箓包内,好似包着一块坚冰,阴冷气息不断外溢。 王道玄仍不放心,用木塞塞紧游魂罐,贴上镇邪符,又在外面缠绕红绳,打了两个辟邪结。 寒意被彻底封堵,王道玄也松了口气。 他看向李衍,脸上的笑容难以掩饰。 虽然没有说,但他也能猜出,李衍方才用的这招,恐怕就是之前得到的传承。 自己是没跟错人啊… “这就完了?” 沙里飞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 在他眼中,李衍只是在那人脑袋上一抓,随后便颤抖着黄布一包,塞进罐子。 不是说猖兵很厉害么? 怎么连个声响都没有… “轻松点不好么?” 王道玄笑着摇头道:“若无衍小哥,贫道一个人,可不敢来捉猖。” 说着,指向前方,“你看。” 沙里飞抬头望去,顿时心中一惊。 只见树上绑着的侍卫,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随后脑袋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王道玄看了看周围,摇头道:“此人被猖兵所害,阴煞聚怨气,这个地方又地阴十足,怕是会尸变,待贫道处理一番。” 说罢,招呼沙里飞将人放下,找些个空地,堆了些干柴,一把火点燃,顿时浓烟伴着焦臭味升起。 “河里那个呢?”沙里飞连忙询问。 王道玄摇头道:“来不及了,随后贫道通知城隍庙,他们会派出法师处理。” 刚说完,便来到那游魂罐前,点燃三柱香,插在罐子外绑的红绳上,“有了这只猖兵,找到那冷坛破庙轻而易举。” 果然,三柱香插上,冒出的青烟,似乎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向着右侧密林飞出。 “在这边!” 王道玄率先前行,李衍和沙里飞在旁守护,钻入密林之中,渐渐消失不见。 他们的方向,正好与卢孝武等人错开,分别走向不同的山头…… ………… 咕咕! 明月照山林,夜枭鸣叫。 “到了,就在这里!” 一番艰难跋涉,临近深夜子时,卢孝武一行人终于爬到半山坡。 却见山上有块空地,十分平整,站在其上,两侧背后皆有山峰,好似簸箕,又好似一把椅子,向下望去,正好看到下方河流。 卢孝武眼中满是激动,又翻出怀中那张布卷,仔细对照,不敢有半丝疏漏。 月光下,布卷旁边还写着一段话:卢大人,此穴赠之,以报援手之恩,侯法明敬上。 “就在这!” 卢孝武在草丛中摸来摸去,终于摸到一颗生锈的钉子,颤声道:“就是这里。” “快,挖地七尺。” “还有,父亲要竖着葬!” ……… 咔嚓! 沙里飞挥舞长刀,砍掉阻路的树枝。 李衍紧随其后,眼中满是警惕,“道长,就在前方,里面看来还有。” 三人已到达山顶,但这里却被茂密的林木荆棘覆盖,只能挥刀砍出一条路。 终于,三人走出荆棘草丛。 只见山头之上,赫然矗立着一座小庙,没有围墙,只有一座堂屋,两间侧室。 三间屋子都上了锁,但锁已生锈,地面荒草萋萋,远处腐朽的木墩子上,砍柴斧子也已锈迹斑斑。 王道玄摇头低声道:“看来这里曾有人隐修,或许出门后遭了意外,再没回来。” 李衍问道:“道长,该怎么办?” 王道玄沉声道:“翻坛破庙!” 三人手脚也算利落,王道玄取出一柄法伞,上面画着阴阳八卦,周围流苏都是各种符箓。 噗! 他再一次喷吐噀水开坛,随后步罡踏斗,左手持伞,右手掐诀,对着法伞临空画符,同时念道:“天清地清,玄炁显威,天君护我,邪祟不侵,翻坛破庙,镇魂捉精……” 说罢,拿起法印,对着天空一引,侧身躲过,随后便踏着罡步,缓缓走向破庙。李衍这一次,看得分外清楚。 这是王道玄西玄一脉的破庙科仪。 看上去简单,却很危险。 之前法坛起,法印凌空一引,便是在引玄炁神煞,但这玩意儿有肃杀之气,必须算准时机躲过,否则科仪失败,自身也会受伤。 如今王道玄踏罡步,法伞护身,法印牵引玄炁神煞,便是要破开眼前冷庙坛场。 至于玄炁神煞,则是西玄一脉独有,相当于祖师神的神罡之力。 终于,王道玄来到破庙门口。 梆梆梆! 法印连拍三下,尘灰震荡。 李衍能闻到,原本笼罩破庙的一股腐朽冰冷味道,在法印神罡震荡中彻底消散。 随后,王道玄抬脚便是一踹。 嘭! 生锈的锁断裂,庙门被一脚踹开。 呼~一股腐朽的阴风呼啸而出。 王道玄的法伞被吹得呼呼作响,他丝毫不惧,阔步走入其中,念诵几句咒文后,将法印一下子拍在神像供桌上。 霎时间,阴风停歇。 李衍二话不说,阔步进入庙中。 他睁眼一瞧,只见神像乃是一位手持罗盘、腰挎宝剑的双瞳道人,但因腐朽,神像上的漆皮已经掉落。 而在神坛上,摆着一溜五枚游魂罐,其中三个已经碎裂,还有两个完好,但上面的符箓已枯黄,似乎随时会碎裂。 “是江右赣州宝相派。” 王道玄看了眼神像,开口道:“这个法脉,一是精通风水,二是擅操控猖兵办事。” 说着,又拿起桌上一本黄色抄写经卷,看着扉页名字,念道:“侯法明…看来还是位嫡系弟子,也不知这位道友出了什么事。” 简单查看后,王道玄便和李衍配合,将还未脱困的两头猖兵重新封入游魂罐。 “好了。” 王道玄心情大好,“这三头猖兵,回去后只需香火供奉于祖师坛前,收服训练,便是好帮手。” 李衍笑道:“猖兵可凶的很,道长最好找个什么东西来镇压,才能听话。” “哈哈哈,那是自然。” 王道玄爽朗一笑,和李衍一番搜索。 虽有些香火祭炼的法器,但时间太久,已然腐朽,上面附着的香火神罡早已消散,没了用处。 二人也不在意,有这三头猖兵,已是收获不小。 “咦?” 走出小庙后,王道玄看向对面山头,忍不住赞道:“我就说宝相派所在,肯定不凡,这里竟藏了个上品宝穴,怕是秦岭中龙余韵。” 说着,指向前方,“藏风纳气,聚水成势,还有那三侧环山,这叫回龙宝座地,若是先祖葬于其中,后人贵不可言啊。” 沙里飞眼睛一亮,“这宝穴很值钱?” 王道玄哑然失笑道:“看对谁来说,若拿到长安,那些豪绅贵胄为了这个宝穴,掏十万两银子都愿意。” “十…万两?” 沙里飞脑子一懵,颤声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占了。” “等等,不急…” 然而,王道玄却皱紧了眉头,再仔细观察一阵,甚至掏出罗盘看了看,这才叹道:“可惜了,这宝穴已经不能再用。” 沙里飞愕然,“啊,为什么?” 王道玄指着前方苦笑道:“看见没,山洪地陷,毁了根基,表面看着好,但葬下先人,恐怕会出大问题。” “什么问题?” “没了根基,自然是要绝后。” “或许一时富贵,但家族却没了香火,凶的很,凶的很啊……” 李衍微微摇头,“风水只是小势,既然不值钱,那咱们就别耽搁了,早点下山回蓝田。” 说罢,三人便穿过荆棘丛林,向着山岭而去… ………… 寒风呼啸,群山萧瑟。 忽律律! 官道上,三马脚踏尘灰,疾驰而过。 “怪了,怎么半天连个行人都没有。” “今日下元,水官解厄之辰,民间百姓在家祭祖,道观庙宇设斋建醮,哪有空出来。” “啧啧,冻迷糊了,还亏道爷提醒。” 来者,正是李衍一行人。 他们翻越秦岭,李衍又回李家堡转了一圈后,三人便在蓝田租了马匹,星夜兼程,过城不入,累了便露宿荒宅野庙。 经过数日跋涉,终于来到太白山脚下。 骑行半柱香,沙里飞又嚷嚷道:“衍小哥,老沙我扛不住了,你看道爷脸都冻紫了,咱们找个地方休息吧。” 此时早已入冬,天气越发寒冷,虽尚未下雪,但策马而行,寒风凛冽,别说王道玄,就是李衍和沙里飞,都冻得浑身麻木。 李衍看了看远处,但见入眼一片高山荒野,策马停下,将腰间酒壶递给王道玄,“总得找个遮风地方烤火,道爷,要不咱们去郿县县城?” “不用了。” 王道玄接过酒壶灌了几口,又搓了搓麻木的脸颊,指着左侧土路道: “进县城便绕远了,从这条道再往前十里,有一片旧坞堡,上山之人多在那里歇脚。” “那边也有客栈,坚持一会儿就到了。” “也好,就听道爷的。” 李衍和沙里飞路不熟,唯有王道玄来过此地,因此都是由他指路。 众人又策马前行,果然前行几里后转过弯道,便看到一片坞堡矗立在苍茫高山之下。 所谓坞堡,又称坞壁,自汉时起,北方若有灾荒饥年,或王朝崩塌,便会动荡不安,地主豪绅为求自保,纷纷筑坞堡防卫。 坞堡有大有小,但通常外围建高墙过道,人能行走其上,甚至还有弓箭孔和岗楼,相当于小型城墙。 这东西一旦建起,便是一个小型工事,自光武起,历代朝廷都有皇帝下令拆除,但屡禁不绝。 眼前这片坞堡,也不知修建于什么年代,面积不小,左侧城墙早已坍塌,上方岗楼也没了顶,只有烧焦的木柱,显然经历过战火。 若非坞堡外停着几辆马车,且有灯笼高挂,酒旗招展,李衍只会把其当做荒废古迹。 还未靠近,便看到坞堡外竖起的高高木杆,杆上还挂着黄旗。 “这叫天杆。” 注意到李衍视线,王道玄解释道:“竖起天杆,说明有道门信徒,到了晚上,杆顶便会挂三盏天灯,做吃食斋三官。” 三人到来,并未引起注意。 皆因这坞堡中已聚集不少人,既有游商小贩,亦有上香团,甚至佛道中人和模样古怪的巫婆神汉也不少。 李衍吃了一惊,看向王道玄。 他远远便能闻到,里面不少异常气息,这小小的地方,竟聚集了不少玄门中人! (本章完) 120.第120章 朝廷新政 第120章 朝廷新政 “道长,往年也这么多人?” 沙里飞暗自心惊,连忙低声询问。 “自然不是。” 王道玄面色凝重,摇头道:“太白气势岿然,风雨无时,仅在六月盛暑时,始通行人,叫‘开山’,除此以外其他季节,都是雾雪塞路,人迹罕至,俗称“封山”。” “如今已入冬,山上道路越发难走,那些虔诚香客会去半山腰老庙,但玄门中人肯定是要登顶,路途危险,可没这么多人。” 李衍点头道:“那多半是有事发生,进去后小心点,打探一下发生了什么。” 说罢,三人便翻身跃下,牵马走向坞堡。 这坞堡大门明显是后来翻修,只是用烧焦的原木简单制作,此刻大开,也没人守门。 进入里面,李衍才发现别有洞天。 整个坞堡类似小型村寨,中央是祠堂和三官庙,周围则是六座大宅,外围还有各种大屋,应该是仓库马棚之类的玩意儿。 当然,里面的建筑损毁更严重,不少老屋已彻底坍塌,又被商贩重新简单搭建。 店铺旌旗招展,既有一座白家客栈,还有茶馆酒肆、衣帽铺和香烛铺,甚至还有一间铁匠铺。 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此刻已临近黄昏,堡内又有高墙阻隔,光线昏暗,已有人点起灯笼,人声喧嚣、骡马嘶鸣、吃食店蒸汽翻腾,加上不时走过的巫婆神汉,颇有种光怪陆离之感。 “三位,要住店吗?”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便有一小厮屁颠屁颠跑来,点头哈腰询问。 王道玄疑惑道:“前些年,不是叫高家客栈么,怎么,换了东家了?” “多稀奇啊…” 小厮嗤笑道:“买卖总有盈亏,做不下去,人就走了呗,客栈已被我们东家接手。” 说着,眉毛一挑道:“实不相瞒,咱们东家可是秦时神将白起后人,这坞堡传说就是白家建造,说起来都是咱东家产业…” “你快算了吧。” 旁边铁匠刚好走过,闻言讥讽道:“秦时别说有没有坞堡,就算有也早没了,还有你们东家,什么情况,咱们心知肚明。” “白神将后人,亏你也敢吹!” 小厮脸涨的通红,但明显畏惧这铁匠,也不敢反驳,对着李衍三人恶声恶气道:“先说好啊,二十两银子一晚,不包饭食,烧热水另算,几位住不住?” 沙里飞瞪眼道:“二十两银子,伱这明抢啊!” 小厮毫无畏惧,脖子一梗叫道:“现在就这行市,明码叫价,你爱住不住!” 说罢,便转身走向另一名新来的客人。 沙里飞气得够呛,但这小厮如此猖狂,必然有所依仗,加上初到此地,不熟悉情况,也只能先憋着。 那新来的客人是个中年女子,身着玄袍,背后一把七星剑,一把桃木剑,外面还套着竹甲,腰挂镇魂铃,一脸英气,满面风霜,一看便是玄门中人。 出乎他们预料,听到小厮报价,那女子毫不犹豫点头道:“嗯,带路吧,一间房,顺道帮我把马喂了。” “是是,客人请!” 小厮满脸热情,点头哈腰将人带走。 临了,还转身高呼道:“客房已满,要住店的客人,等明天吧。” 说罢,便转身迅速离开。 沙里飞懵了,“生意这么火?” 李衍则看着那女子离去背影,低声道:“道长,这女子不简单啊,能看出什么路数么?” 话音刚落,那女子便猛然转头,眼神冷漠看了他们一眼,随后继续跟着小厮离开。 是耳神通! 李衍面色不变,心中却已提起警惕。 这个地方汇聚不少玄门中人,个个都有神通,看来说话做事都要当心一点。 “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吧。” 王道玄微微摇头,眼中满是疑惑。 然而,麻烦又来了。 王道玄记得,除去那白家客栈,坞堡内其他地方还有些破屋,临时用来歇脚也没事,反正他们待一晚就准备上山。 但绕着坞堡走了个遍,凡是能遮风御寒的地方,都被人占了,围着篝火,看他们的眼神皆充满防备。 “老兄,打听个事…” “不知道。” “山水皆有道,兄弟从哪儿来?” “滚!” 沙里飞打探消息,也碰了一鼻子灰,无论是笑脸相迎,还是江湖春典,这帮人都不接茬。 隐约中,所有人都在防备彼此。 “妈德,真是怪了…”沙里飞暗骂一句,这里的气氛,让他隐约有些发慌。 李衍心中一动,想起之前那个出言嘲讽的铁匠,便带着二人来到铁匠铺前。 铁匠铺内,并未开炉干活。 那铁匠体形高大,满脸络腮胡,一身的疙瘩肉,正带着两名徒弟烧香祭拜。 李衍三人也不打扰,在外等待。 下元节,有些工匠要祭炉神,至于这炉神,便是烧炉炼丹的老君。 祭祀中被打断,可是大忌讳。 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那铁匠才完事,擦了下手,扭头道:“诸位有心了,打哪里来啊?” 或许是三人懂礼数,让他语气和善不少。 李衍拱手道:“回前辈,我等从咸阳来,准备上山。” 他已看出,这铁匠铺子里,有股炽热的香火之气缭绕,应该也是玄门匠人。 “咸阳…”铁匠沉思了一下,“可认识闻声阁的万掌柜?” “那可太熟了!” 沙里飞是个顺杆爬,连忙套起了近乎,“我们那关系可是不一般,之前还在尚义村住过一阵子,老哥也认识万掌柜。” 铁匠点头道:“嗯,有交情,前阵子万掌柜送一批鼓上山,昨日刚下山离开。” “哎呀可惜,错过了…” 有了万掌柜这由头,几人很快熟络。 铁匠姓洪,名叫洪牧山,确实是一位玄门匠人,从师傅手中接过铺子,经常帮山上道观庙宇干活,从来不愁生意。 “洪大哥,这里气氛有些不对啊…” 李衍忍不住说出心中疑惑。 “你们不知道?”洪铁匠满脸诧异。 “一直在路上,没听到什么风声。” “怪不得…” 听完李衍解释,洪铁匠才摇头道:“本来往年这时候,确实人不多,但之前出了件大事。”“寒衣节刚过,朝堂上几位正教国师便上奏,说江南道有玄门邪道蛊惑乡民,昼伏夜出,淫祀邪神,还自号什么圣公元帅,试图犯上作乱。” “皇帝大怒,责令玄祭司严加管束,已经有消息传出,各法脉正教所占据的洞天福地,今后借用灵窍,必须要有玄祭司颁发的道牒。” “听说大约是年后开始,这不很多人收到消息,匆匆赶来,想要趁着这最后时间修行…” 三人一听,顿时面面相觑。 沙里飞无语道:“这一听就是借口么,分明是要借洞天福地,管束天下玄门啊。” 李衍闻言,顿时了然。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玄门中人若生出心思,那便是祸乱整个天下。 汉宫巫蛊乱、帝王长生梦、乱世出图谶、灾荒掀民变…历朝历代都头疼的很。 但就像江湖,玄门也杀之不尽,况且朝廷还要用到,安民心,镇邪祟,只能以管束为主。 所以大宣朝有法,所有玄门中人,无论僧道巫蛊,都要在玄祭司登录造册,颁发道牒。 但就像火药一样屡禁不止,这个法令,许多民间术士根本不予理会,更别说那些邪道中人。 术士修行建楼观,要想在普通地方成功,难之又难,借助洞天福地灵窍,几率更大。 看来朝廷是要掐住这个,以此约束玄门。 李衍既不坑蒙拐骗,也没有用术法害人之心,自然对此并不排斥,甚至请了罗明子帮忙造册,年前便会去长安领道牒。 但此事,却给他添了麻烦。 太白山上斗母院,冬至之时要举行大醮,在此期间会暂时关闭洞天窍穴,一直到来年。 要知道,洞天山脉虽大,但已经探明的先天罡气窍穴,却少之又少。 这么多术士,肯定有一番争夺。 想到这儿,李衍心中微动,开口询问道:“前辈,这么多人高价住宿,那白家客栈,有些不对啊…” 方才就觉得熟悉,这种情况,似乎和前世某些景区套路一样。 “可不是么!” 洪铁匠一听便来气,“原本客栈的高老板,与我们关系不错,大家守着这坞堡挣钱,日子也算逍遥。” “这姓白的,仗着和山上道院管事占亲,便抢夺了高老板生意,逼人家远走他乡。” 说着,瞥了一眼客栈方向,低声道:“得知朝廷的消息后,这白家客栈老板就动了心思,在他们那里住宿,二十两一晚。” “这里面有玄机,收的不是住宿钱,而是上山后,凭票找那管事租灵窍的机会!” 果然! 李衍冷笑一声,自己猜对了。 “瓜怂,想不到这玄门圣地也乌烟瘴气!” 沙里飞骂了一句,却又询问道:“买了票就有机会么?若是这样,二十两也不贵。” “呵呵!” 洪铁匠冷笑道:“这么说吧,从前几日开始,这老板就每日卖票,我暗中估算,少说已卖出去一百多张。” “山上的灵窍总共才有几个,我看,到时候恐怕还要搜刮一番,让你们竞价租赁什么的…” 沙里飞吃惊道:“一百多张,每张二十两,随随便便就是两千两银子,就为见个面。” “黑,太黑了!” “咱咋没这机会…” “是啊。” 洪老板应和了一句,再看沙里飞,莫名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王道玄有些无奈,“想不到会出这种事,咱们准备的钱怕是不够,怎么办?” 他们在咸阳挖掘土匪寨,还有从陈法傀手里得到的战利品,也算身家颇丰。 扣掉建楼观的钱,还绰绰有余,因此一路上大手大脚,雇人抬棺、租马车、好酒好茶,还有在上洛汤浴享受,销着实不小。 若是竞价,估计争不过别人。 李衍沉思了一下,又询问道:“前辈,你既然常去山上帮忙,可认识斗母院内,一位叫玉鳞子的道长?” 在他离开咸阳城时,罗明子给了一封拜帖,让他来太白山时,若有不便,就找这位玉鳞子。 太玄正教规模庞大,罗明子所属的玄祭司,和斗母院属于不同派系,但终究算是同门,经常往来。 既然给他拜帖,说明关系莫逆。 “玉鳞子?” 洪铁匠吃了一惊,点头道:“当然知道,这位资质不凡,年纪轻轻道行便已三重楼,师傅也是斗母院高功法师。” “若能找他帮忙,此事应该好办,但现在上山的人太多了,就怕找关系说情者,不止你们。” “那就连夜走!” 沙里飞一拍巴掌,狠狠道:“反正在这里住不上客栈,和露宿荒野没什么区别。” “道长不是说了么,太白山路可没那么好走,山下夏日炎炎,山上冰雪覆盖。现在又值冬季封山,肯定不少人困在路上。” “只要咱们走得快,说不定能抢着一个!” 李衍犹豫了一下,看向王道玄。 他和沙里飞自然没事,常年习武,忍耐力非凡,即便旅途劳累也无所谓。 王道玄就不一样了,就怕其撑不住。 “不用担心贫道。” 王道玄哑然失笑,“我虽脚力不行,却也曾游走四方,有时翻山越岭两三天都是常事。” “那好。” 李衍起身道:“咱们买些东西就走!” 要上山,准备的东西可不少。 厚实的羊皮袄子、火镰、还有些吃食干粮。 趁火打劫的不止一家,这些东西平日不值钱,如今却统统翻番往上涨。 李衍等人也不顾上废话,直接买了,又将马匹寄存在马房,连夜出了坞堡。 坞堡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对,许多人沉默不语,实则都在注意他人动静。 看到三人离开,有些人顿时面色微变,低骂道:“夜里上山,莫非是傻子?” “要不…咱们也走?” “道友急什么,山上道路险峻,一不小心便会坠崖,再说了,真以为去了就能抢上?” “不急,等明日我弟子送来钱,再走不迟……” 不提这些人心思,在李衍他们走后没多久,白家客栈内,那身背双剑的中年女子,也沉默不语离开坞堡。 坞堡外,天杆缓缓升起三盏灯笼。 沧桑的声音响起: “斋三官,下元夜水官解厄…” (本章完) 121.第121章 夜行悟道,阴差任务 第121章 夜行悟道,阴差任务 深山中,吐气成雾。 有李衍带路,三人自然无惧黑暗,只是山风颇大,吹得火把摇曳不定,照耀周围林木张牙舞爪,很是诡异。 没多久,他们便看到一汪池水,寒意渗人,散发淡淡烟雾,旁边还立了块巨石,写着“三官池”三个朱红大字。 虽看似诡异,但李衍开启神通,并未闻到什么异味,反倒是一股清冷气息涌入鼻腔,令脑袋一阵清爽。 “这里便是三官池。” 王道玄开口道:“旧时关中祷雨皆取此道,其道险峻,然沿途奇景也多,前面有艾蒿坪比较危险。” 正如其所说,走了没多远后,便出现一条盘山小道,落脚之处甚窄,只能贴着石壁走,很是艰险。 好在三人体力尚可,小心谨慎,倒也安然无恙走过这一条险道。 离开后,王道玄才松了口气,抹着额头冷汗道:“幸亏现在还没下雪,否则贫道还真不敢上山。” “快看!”沙里飞突然指着后方。 李衍抬头望去,只见那险峻盘山道上,再次出现一点火光,显然是有人也选择趁夜上山。 他目力非凡,立即看出是之前女子,眼睛微眯低声道:“道长,这女子有些不凡,你能看出是什么路数么?” “边走边说吧。” 王道玄带着二人继续前行。 这一段路相对宽阔,他扭头又看了眼后方,解释道:“那是长安城的捉妖人。” “和法师不同,这些人武艺非凡,且会各种杂术,专以捉精拿怪,镇尸斩妖为主,还接朝廷悬赏猎杀邪道,出手狠辣。” “这女子,我隐约有所耳闻,名字记不得,只记得诨号叫红夜叉,是出了名的狠人。” “她这高手应该早有道牒,按理说不急才是,也不知为何要连夜上山…” 众人边走边聊,很快又来到一座山头。 只见山中林木茂密,虽四下黑暗无光,但星空却格外透亮,漫天星辰璀璨,银河直挂天际。 “啧啧,好景致啊!”沙里飞哈着气搓了搓手,忍不住开口赞叹。 王道玄看向天空,微笑道:“《录异记》载:金星之精,坠于终南圭峰之西,其精化白石若美玉,时有紫气复之。这便是太白山名头来历。” “此地是洞天,又适合观星,斗母院中不少前辈,都擅长观星占卜。” “道长,你擅长哪一种?” “这…贫道都略懂,却也都不通。” “走吧,过了这盘龙山,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二人边走边说笑,只为缓解身上寒意,之前出门时有多豪迈,现在便有狼狈。 而李衍,则逐渐沉默不语。 山中黑暗难以视物,即便炬火而行,也看不清远方道路。 他必须时刻开启嗅觉神通带路,但正因如此,对洞天的感受更深。 这座山脉雄浑壮阔,先天罡气浩大苍茫,好似一尊古老巨人,下勾地脉,上接星辰。 而他,则是行走在巨人身上的跳蚤。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天竺山老妇的话。 凡人短短一生,如火闪烁,即便有通天大道,也难以走远。 就像他得到的《罗酆经》,十八层楼,六座宫阙,一层比一层艰难,凡人根本看不到尽头… 就像这道家洞天太白山,起初形成的原因,不得而知,或许正如王道玄所言,有金星之精坠落,但恐怕也要经历千万载光阴,才会形成如此局势… “唉,衍小哥…” 沙里飞见李衍神情有异,刚要说话,却被王道玄一把拦住,微微摇头。 他知道,李衍这是在顿悟。 初来洞天时,很多修士都会有这种情况,终究也是个小机缘,不可贸然打断。 沙里飞虽不懂,但也识趣闭上了嘴。 二人不再说话,跟着李衍沉默前行。 好在,此刻的李衍就像个机器,打着火把爬山,在前方沉默不语带路,总能找到着力之处,丝毫不出错。 但渐渐的,二人脚步就有些跟不上。 又过一个时辰,再加上天寒地冻,王道玄只觉浑身麻木,两腿发僵,再也难以坚持,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 “衍小哥!” 沙里飞忍不住开口呼喊。 “哦!” 李衍猛然回神,看了看周围,顿时清楚发生了什么,抱歉道:“走昏了头,咱们找个地方先歇歇。” 说着,扭头观望,发现已绕过盘龙山,便带着二人离开山道,穿过一座小树林,来到山壁前。 前方百米外,赫然有座不大的山洞。 还未靠近,李衍便取出神虎令,步罡踏斗,掐诀念道:“诺皋,独开曾孙王甲,六甲青龙、六乙逢星、六丙明堂…急急如律令!” 呼~ 王道玄二人只觉周围寒风骤起。 而此刻的李衍,好似化作山中猛虎。 哗啦啦! 山洞内,猛然窜出一头黑熊,身形狼狈,也不敢靠近三人,头也不回冲入密林中逃走。 与此同时,周围也窸窸窣窣,钻出一些老鼠、野兔、乌梢蛇、石龙子等野物,四散逃窜。 李衍所用,自然是抱朴登山术。 他对此术已运用娴熟,再加上有神虎令加持,用来惊走野兽,自然再好不过。 “咱们却是恶客临门…” 王道玄哑然失笑,但脸上疲惫却是难以掩饰。 进了山洞,里面的熊骚味还未散去。 三人也不在意,没一会儿便燃起篝火,温酒御寒,再随便啃些干粮。 夜风呼啸,即便他们都穿了羊皮袄,还用毯子裹着身体,还是感觉浑身寒意不散。 忽然,李衍眉头一凝,缓缓按住刀柄,看向夜风呼啸的洞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朋友,既然夜路难走,不如进来歇息一下。” “多谢,不用了。” 洞外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随后脚步声就越来越远。 沙里飞自然知道是那个女捉妖人,等对方彻底走远,才摇头道:“真是个怪人。” “算了,不用理会。” 李衍沉声道:“道长,今日你俩就别守夜了,早点休息,明日赶路,我有些感悟,正好想明白。” “哦?” 王道玄一愣,却也没多问。 连着骑马赶路,又趁夜上山,他此刻已实在是扛不住,裹紧毛毯,没一会儿便进入梦乡。 沙里飞更是倒头就睡,鼾声不断。 唯有李衍,坐在火堆前,呆呆望着洞外。 自得到《罗酆经》后,他就一直在参悟,但其中有几句话,始终有些迷糊。 这个法门事关重大,又不能跟别人提。 但就在方才,登山时心神沉入太白山先天罡气,让许多关窍豁然贯通。 “故身者,神之所舍。欲神舍之长存者,莫善于立柱。柱者,屋室之主也,以气为局,不沉不浮…” 这便是建楼观的根本。 这个世界没有灵气,却有先天罡气与煞气,形成各种“局”与“势”。所谓建楼观,便是存神后,借罡煞之气观想,神念中形成小局势。 名山大川有洞天福地,为天地之局势。 存神中的局势,外在体现便是楼观。而存神,便好似洞天福地内诞生神灵,施展法术时,便可引出或借用神罡。 《罗酆经》为阴司鬼神之法,自然更加不凡。 普通的修士,只需借助洞天福地局势,侵染一些先天罡气,便可建楼观,有些外道术法,甚至会借用阴煞或蛊毒之气。 而所谓罗酆山,上有夜光阙,下列九府官,阴阳生死育,殃注停其间。 这句经文中的隐喻,便指出了《罗酆经》建造楼观的关键,便是阴阳平衡。 他到时不仅要侵染太白洞天先天罡煞,还要举行科仪,同时勾动地阴之气,成为楼观底座。 按照经文上的说法,此法门修到高深处,楼观光芒万丈,下方阴气化为六天大魔王,如使徒仆神一般,可随意离体,如臂使指。 当然,至少要建成三重楼,再形成第一座宫阙《敢司连宛屡天宫》,才能使用此秘法。 不过李衍心中还有个疑问。 托他那便宜师傅的福,已经得到第一个阴司神通勾魂索,也不知到时是会对勾魂索加强,还是获得新的神通…… 就在李衍沉思之时,周围忽起浓雾。 怎么又来了! 李衍眉头一皱,脸色难看。 他对这东西再熟悉不过,捏动法诀,无法启动神通,果然是再次陷入梦境。 但已从师傅那得到传承, 为何又被勾入梦中? 难道… 李衍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莫非是阴司来了任务? 他已经有了经验,在迷雾中飞速前行。 果然,不知跑了多远后,前方景象再次发生变化,多了一座石井,形制古老,不知是何年代风格。 李衍正要向前,忽然心中一动。 他开始观想,古井模样改变。 然而,那口石井始终巍然不动。 见此情形,李衍心中隐约有所猜测。 之前所见的那个《敢司连宛屡天宫》,多半就是便宜师傅观想,所以能够变化。 而眼前这个,或许是阴司之物。 他小心来到井口,探头观望。 只见井中水面距井口不过半尺,漆黑一片,好似琉璃镜面,没有半丝波纹。 看了半天,井水毫无变化。 这阴司的高档货该怎么用? 那天竺山老妇给的《阴律》中,讲有活阴差接阴司任务的事,但却没具体说明,只提到每个人看到的景象都不同。 有的是梦中黑影发话,有的是看到字迹,更有甚者是糊里糊涂,醒来便得到阴犯信息。 自己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衍有些懵逼,小心接触井沿。 哗啦啦! 就在接触的瞬间,井水开始飞速旋转。 漆黑的水面先是形成旋涡,随后升起浓雾,渐渐的,有光影缭绕。 这个,有点像王道玄提过的圆光术啊… 正在李衍疑惑时,那景象终于清晰。 先是一个布满寒冰的溶洞,随后深处一片空地上,土地渐渐变得透明。 地面三尺之下,竟埋着一座大黑罐。 黑罐外缠满红绳,还密密麻麻挂着铜钱,且封口处贴满了黄符,像极了游魂罐。 随后,罐子也变得透明。 看到里面情形,李衍顿时瞳孔微缩。 罐子里,竟盘坐着一名老道,身着玄色道袍,面容苍老,满脸褶皱,满头白发胡须似蛛网堆砌,双手指甲也长了几寸长,弯弯曲曲。 其模样,像极了老僵尸。 然而,其胸部还在一起一伏… 李衍咽了口唾沫,隐约猜出阴犯身份。 用了邪法续命的修士! 这些人,并非长生,而是生机全无,却见三魂七魄想办法强行留在体内,死气不断汇聚,如同邪祟。 或许,这些人想着能起死回生。 但这种行为,却是扰乱阴阳,犯了阴司忌讳。 问题是,这种老僵尸,不定是多少年前的玄门高手,哪是他这菜鸟能对付? 想到这儿,李衍连忙摇头, “这个任务,我接不了…” 话音刚落,他便猛然醒转。 只见篝火仍在燃烧,但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黑暗中沙沙作响。 方才之事,仿若黄粱一梦。 “这活阴差,看来不好当啊…” 李衍微微摇头,也不在意。 眼下,还是要以建楼阁为主,其他的都能暂且放过…… ………… 小雨下了一夜,即将天亮时终于停歇。 沙里飞和王道玄虽然冻得够呛,但睡了一宿,精神也算恢复许多。 而李衍大半夜都在存神。 存神需入定,也没那么疲倦。 “怎么好好的下雨了?” 沙里飞看着外面泥泞,忍不住抱怨。 王道玄摇头道:“这太白山为秦岭之冠,神州东部最高峰,气候是出了名的变化无常。” “甚至《水经注》中还提过,山下行军,不得鼓角。鼓角,则疾风雨至,可见其难测。” “咱们现在还只是山脚,越往上越冷,甚至一日可经历风霜雨雪,还好咱们不用上拔仙台,到斗母峰就行。” “走吧,路还长着呢…” “道长,伱上过拔仙台。” “那里太过陡峭,贫道可没这兴致,不过传闻拔仙台就是太公封神之地,甚至留有当时法坛,有机会还是要去看看的…” 三人一边说,一边将东西收拾好。 出了山洞,在王道玄的指引下继续前行,一会儿经过吊桥,一会儿穿过三国古栈道,时而见飞瀑流云,时而观摩崖石刻。 作为洞天之一,太白山虽说道路难行,但沿途奇景也是颇多。 当然,环境也是越来越恶劣。 海拔渐高,王道玄出现了高原反应,气都喘不上来,还好路上碰到个山神庙,众人又休息了一晚,才缓过劲来,继续赶路。 再往上,竟然飘起了小雪,道路越发难行。 正如沙里飞所说,山路封堵,加上积雪坚冰,不少人都被困在了半道。 这些人中,有的是长安附近巫婆神汉,生怕明年拿不到道牒,才前来借用灵窍。 可惜,他们身子比王道玄还差,无法继续前行,只能不甘地看着众人离开。 一天后,三人终于到了斗姆宫。 只见高山之间,奇峰怪石林立,好似手掌,将一座恢弘宫阙托在掌心,仰望苍穹…… (本章完) 122.第122章 缺钱的斗姆宫 第122章 缺钱的斗姆宫 “劳驾请让让。” “别挤,滚后面去!” “道友说话客气点?” “不客气你要作甚!” 看着前方乱象,李衍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千辛万苦上了山,没想到这里已经挤满人。 通往斗姆宫的牌坊下,有一条石道,两侧都是陡峭山坡,石道上积雪未消,湿滑难行。 牌坊前,还有几名道人拦路,挨个排查登记造册,等候的人排了长长一列。 谁都知道,灵窍数量有限,这里却人数众多,因此个个心焦,说话也不自觉带了火气。 “肃静!” 一名中年道人忽然开口,声音洪亮威严,“斗姆道场圣地,不得喧哗!” 这道人明显有些地位,队伍立刻安静下来。 但随后,其行为便引起众人鄙夷。 只见一名黑袍老者上前,从怀中恭敬取出张票单,哀声叹气道:“见过白管事,山路艰难,老朽实在撑不住了,可否行个方便?” 道人随意瞥了一眼,“既如此,就先进去吧。” “多谢白管事。” 老者眼中露出一丝得色,快步通过牌坊, 李衍顿时知道,这家伙就是白家客栈后台,望着云海上的斗姆宫,他不由的暗骂。 想不到这仙境圣地,也有如此腌臜之事。 在白家客栈居住过的修士见状,立刻取出票据,纷纷上前拜见,被一一放过。 剩下的人见状,顿时不满。 “不公平,凭什么他们先过!” “太白正教,怎么多了你这败类!” 那白管事听到众人言语,脸上毫无愧色,平静开口道:“诸位修行修到了狗身上?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公平之事?” “你们上山可曾见过那吊桥栈道?” “半月前,栈道被落石损毁,贫道俗世血亲为修栈道,坠崖而死,留下孤儿寡母。” “贫道要给她们弄些生计,谁想告状尽管去,谁都别跟老子叫唤!” 众人听罢,皆哑口无言。 原来中间有这么个因果,人家既然如此坦然,说不定早得了监院允许。 从他们身上拔毛,给自家人牟利,关键还理直气壮徇私,众人也只得认栽。 有机灵点的,当即便要捐款。 白管事也不扭捏,照单全收,只要超过二十两,便直接答应,放人过去。 碰到这种情况,李衍三人也直接认栽,掏了六十两银票,登记造册后,穿过石桥进入斗姆宫。 进门后,更能察觉此地不凡。 古朴宫观气势雄浑,青砖黛瓦,雕梁画栋,尽显匠心独运,飞檐翘角,层叠错落,似凤舞九天,蔚为壮观。 再加上此时日出,周遭群山耸立,云海缭绕,变幻莫测,与宫殿交相辉映,好似仙阕。 当然,李衍前世见惯各种景观,比这恢弘壮丽者不少,真正令他心惊的,是其中气息。 宫内香火缭绕,钟声悠扬,看似宁静祥和,却有一道道凛冽罡煞之气冲天而起,密密麻麻,似乎与星辰排列有关。 而且踏入正门几步,他的嗅觉神通便开始受到压制,靠近大殿时,更是彻底消失,与常人无异。 李衍满眼震惊,看向王道玄。 王道玄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笑着低声道:“这里建于汉末,历代玄门高手聚集,唐时还耗费巨资翻修,听说当时还用了不少天灵地宝。” “而且此地是斗姆圣地,千年香火配合洞天局势,已形成先天神罡,别说是伱,就是条龙来了,也得窝着。” “还记得岳疤瘌说的黄河石棺么,就是抬到王屋山,被那里的道观镇压。” 李衍顿时了然,这里说不定也有镇压的什么玩意儿,大阵威势不凡,他的神通也被压制。 想到这儿,李衍也没了继续探寻的心思。 进来的玄门修士,都禁止踏足后殿,被安排在斗姆大殿侧院一座大屋内。 特娘的! 李衍暗骂一声,知道洪铁匠猜得没错,放人进来只是第一步,这白管事多半要玩竞价游戏,继续拔毛。 见此情形,他也不再废话,直接拿着拜帖和书信,找到守着后院通道的道童,“敢问玉麟子道长可在?” “玉麟子师叔在做早课,居士稍等。” 道童说话还算客气,接过拜帖后,便转身进入后殿,李衍等人则被阻挡在外。 这座斗姆宫道院庞大,他们所在前院,虽有斗姆神像供香客烧香,但实则只占整座宫殿的十分之一。 后面,恐怕才是真正核心所在。 道童这一去,就是很久。 王道玄和沙里飞等的不耐烦,便进入大殿,点燃三炷香,叩拜斗姆元君。 李衍想了一下,也进去叩拜。 然而,或许是他神通被压制,感觉和前世拜神没什么两样,心中毫无波澜,勾牒更是没有半点动静。 又等了一炷香,一名道人才在道童的带领下,匆匆从后院赶来。 好个仙风道骨! 看起第一眼,李衍便忍不住暗赞。 这道人身形颀长,似乎没练过武功,有些瘦削,且缩背含胸,身子前倾。 常人这样,多半气质猥琐,但其面容白皙,双目狭长,气质恬静散淡,道袍宽大,走起路来,大袖飘飘,三缕长须飘荡,真好似一尊俗世游仙迎面走来。 “是李居士吧。” 道人玉麟子笑容很温和,“每日早课不得中途停歇,还望恕罪,诸位请随我来。”说罢,竟引着三人进入内院。 里面倒是没什么异象,就是不少道人来来往往忙碌,但令李衍吃惊的是,右侧对角处,竟有一个类似天文台的古建筑。 甚至还有硕大的铜制望远镜探出脑袋! “那是观星台。” 玉麟子苦笑着解释道:“诸位莫笑话,因为此物,我斗姆院差点连饭都吃不起。” 话虽如此,但眼中却满是喜色。 李衍点头赞同,“这东西,一看就销不少,朝廷难道不拨银子?” 玉麟子一楞,“我等参研星相,跟朝廷有何关系?” 李衍语塞,扯道:“制定历法,还有钦天监,都会用到此物吧?” 玉麟子笑着摇头道:“历法已然完善,钦天监所用,可比我们这大多了,哪会前来借用,朝廷钱的地方多了,更不可能替我们掏钱。” 说着,已将众人引入一间静室。 进屋前,李衍又扭头看了一眼那观星台,心中忽然有个猜测,大宣朝的各种技艺,恐怕比想象中更发达。 当然,此时也顾不上多想。 玉麟子道行不俗,但为人却很是和善,亲自给众人烹茶,“斗姆院半山有座茶园,清明前我亲自采摘炒制,诸位尝尝。” “好茶!” 李衍喝了一口,但觉入口清爽,回甘凛冽,是品质上好的绿茶,但品种却没看出来。 “诸位的来意我已知晓。” 玉麟子这才开始说正事,叹了口气,“罗明子师兄所托,自然要照顾,但这事我也说不上话。” 说着,摇头苦笑道:“此事倒也无需隐瞒,就是因为外面那座观星台。” “按理说,朝廷每年会拨下银子,我等醮坛镇守一方,固定时间驱使兵马巡游,总还能剩点。加上一些在玄祭司寄卖的法器,足以维持宫观运转。” “但修建观星台消耗不少,还挪用了修缮斗姆宫的银子,咱们是求道人,道场远离红尘,路途艰难,香客来的也少,自然有些紧张。” “师傅师伯们一心求道,让他们给你说星相道法,能说三天三夜,但怎么搞银子,却束手无策。幸好有这位白师兄,赶着时机,想出了竞价主意。” “若办成了,也能填补不少亏空,眼看着大雪即将封山,冬至还有一场大醮,哪儿都要银子啊…” 听其缘由,李衍三人只觉不可思议。 本想着太玄正教是国教,还是玄门之首,那肯定富得流油,没想到也在为银子发愁。 不过想到他们干的事,也就觉得正常。 那观星台上,仅露出的铜镜,做功就极其复杂,不仅要玄门工匠,所有的材料都要从山下往上运,难度可想而知。 而且这里是太玄正教修士居所,说不定还有什么特殊能力,造价远非平常人能想象。 李衍无奈,“跟太玄正教相比,这些术士都是穷鬼,也榨不出多少油水啊。” “有点是点吧。” 玉麟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事贫道还真不好开口,诸位要不等等?” “明年开春,价钱肯定没这么贵了。” 人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李衍自然也不好强逼,沉声道:“实不相瞒,晚辈真有点等不及,若价格差不多,宁愿先掏钱。” 到现在,已不是钱的问题。 若是再耽搁,他们许多事都别干了。 玉麟子沉思了一下,“不急,已经探明的窍穴,山上其实还有,待我我问问白师兄。” 说罢,便转身出了静室。 待他走后,沙里飞顿时咋舌道:“好么,咱们缺钱,怎么这斗姆宫也混成这样。” 王道玄摇头道:“这世间,要做事就离不开钱,就连皇帝都愁钱,不惜开海禁填补国库。” “更何况这太白府,只是斗姆院其中一支,许多事都要自己筹钱…” 正说着,外面脚步声响起。 只见玉麟子再次回来,身后还跟着那白管事。 这白管事似乎很忙,进门也不多废话,态度也和善不少,直接说道:“既是社稷院的师兄弟介绍,自然不能驳了面子。” “但眼看雪季将至,斗姆宫的修缮,里里外外的开销都要银子,来说情的太多,又不能因几位而破例,否则这个冬天就没法过过。” “这样吧,方才外面叫价,差不多三千两租一个灵窍,诸位只需掏两千五百两,贫道就给你们留下。” “两千五百两?”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看向李衍二人。 之前王道玄曾说过,建楼观费用,从租用灵窍到购买各种科仪法器,里里外外需要一千两。 二重楼稍贵一些,差不多一千五百两。 为了这次上山,他们还特意多留了一些,约莫着还剩四千两,没想到还不够。 李衍无奈,只得实话实说。 白管事听罢微微摇头,“诸位抱歉,贫道接了这差事,也只能当个恶人。” 就这这时,旁边玉麟子说道:“白师兄,我记得前些日子不是发现了两处灵窍么,你这次并未放出…” “你是说乾二和乾三?” 白管事迟疑了一下,“不妥,那两个路有点远……” “我们不怕远!”沙里飞连忙开口。 王道玄则拱手道:“敢问在什么地方?” 白管事看了一眼玉麟子,摇头道: “在太白最高峰,拔仙台附近!” (本章完) 123.第123章 拔仙台 第123章 拔仙台 “拔仙台?” 李衍沉思了一下,点头道:“确实远了些,但只要有灵窍,费些功夫也值得。” 在这大宣朝登山,可不比他前世。 前世各个名山大川都在开发,无论如何险峻偏僻,任何时候都人满为患。 不想走,缆车上下一日游,若是愿意动腿,宽阔山道等着你,无非是废些膝盖。 科技加持下,就连珠峰都能人满为患。 唯一需要提防的,便是各种江湖骗术。 金门“鬼神骗”、燕门“仙人跳”、麻门“假古董”、蜂门“神仙局”… 不过换了个名头,难改其本质。 但现在却不一样,每一段路,每一条栈道,都是用人命趟出,很多地方都堪称绝地,更不用说还有山中猛兽。 拔仙台,可以说是神州东部最顶点。 难走肯定是难走,但既然已有了名号,就说明有路可去。 “这…” 听到李衍的话,白管事犹豫了一下,看向玉麟子,“师弟有所不知,那个地方路远还在其次。” “六月之时,拔仙台附近有积冰融化,山石塌陷,露出这两个灵窍,但因路途遥远,宫里还修着观星台,就没时间加固修建。” “等到得空,我派了玉香子师弟带人前去探查,看该如何布置,但却发现了几具尸体,全是好奇心重,想游览拔仙台的香客。” “还有这事?” 玉麟子有些诧异,摇头道:“前阵子每日除了早晚课,就是帮师傅观星记录,对宫里情况没怎么注意。” “师兄,那些香客怎么死的?” “被妖怪所害……” 话未说完,沙里飞便吃惊道:“这可是洞天福地,玄门坛场,也会有邪祟妖怪?” 玉麟子摇头道:“并非居士想的那么简单。” “神州钟灵神秀,三大龙脉纵横交错,先天罡煞化为局势的地方宛若星辰,数不胜数。” “玄门正教和各大法脉,占据洞天福地,且受朝廷支持,也要负责守护一方安宁。但山脉广袤,即便有兵马搜山巡视,也不可能照顾到所有地方。” “而且这洞天福地,天生就会吸引有灵性的生灵前来修行,上天有好生之德,况且有些精灵生性纯善,甚至会救助山中路人,自然不能打杀。” “但有些却极其凶恶,我等也要负责捉拿。” “白师兄,是什么妖物?” 白管事沉声道:“是一头异种土蜈蚣,个头不小,且会遁地,藏匿气息,喜吸食活人精血。” “这东西还异常狡猾,几位师弟起坛发兵捉拿,对方就藏着不动,派人守了几日,连影子都没见。” “这不眼看着冬至大醮,宫里人手紧张,没时间派人蹲守,我就上报长安,那边给派遣了个捉妖人处理此事。” “对付这类妖怪,他们可擅长多了。” 捉妖人? 李衍和王道玄相视一看,顿时猜出是谁。 说到这,白管事看了看外面,明显有些心急,起身道:“那个地方不在计划内,诸位若执意要去,随便给个五百两就够,但要小心一点。” 话刚说完,便匆匆起身告辞。 李衍三人顿时有些无语。 好家伙,偏僻危险的地方,也张口要五百两,这白管事看来真是穷急了。 见三人模样,玉麟子也微微摇头,无奈道:“情况便是这样,依我之见,诸位还是等等。” “关中最近出了些邪物作祟之事,这次冬至大醮,终南、骊山、华山,多个道场会联合行动,派兵马巡视秦岭,搜山捉邪,随后便会安全许多。” 李衍疑惑道:“冬至过后,窍穴不能使用么?” 玉麟子点头道:“天地自有其规律,洞天灵窍也有吞吐之机,冬至过后阳气回落,阴气上升,进入其中修炼,反倒有害,立春后才会正常。” 李衍听罢,顿时有些犹豫。 “那就有劳道友了。” 王道玄忽然拱手开口,随后笑着对李衍道:“莫要担心我,修行本就如此,若无磨难,岂不是人人都能修行有成?” 他知道,李衍是怕他出事。 “也好。” 李衍沉思了一下,“就有劳前辈了,还有,我等还想购买一些香烛法器。” 建楼观,并非单纯打坐。 不仅需要洞天福地灵窍,还需举行相应的科仪,各种法器配合。 而且,每一层往上都越来越难,从第四层楼开始,还需要消耗一些天灵地宝,销更大。 幸运的是,前三层所用,都是些普通法器。 上品香烛、莲守魂灯、符箓、无根水…这些东西斗姆宫都有,且常年供奉于法坛上。 洞天福地加上这些一次性低级法器,本就是正教收入来源之一,些银子,便轻松置办齐全。 于斗姆宫休息一晚后,在一位道童的带领下,三人便收拾行囊,向着太白山更深处而去…… ………… “诸位小心点,前面就到了!” 山梁之上,寒风呼啸,吹得几人都站不稳。 从斗姆宫通往拔仙台,需要先下山,后上山,温度变化剧烈,沿途跋山涉水,奇景众多,还有一些分不清年代的古迹残留。 这些都还好说,真正上山后才是考验。 山风呼啸,冻得人脑袋都发木,就连李衍这常年习武之人,也出现少许的胸闷气喘。 但山上景致,也越发雄浑。 群山苍茫,云海浩瀚,冰川、苔藓地、古怪的断裂层,让人仿佛重回那苍茫的远古时代。 玉麟子派来带路的,是他一位弟子,道号典枢,若是今后修行有成,便会叫典枢子。 这小道士生性活泼,也很热情,一路被沙里飞三言两语糊弄的很开心,嘴上也不停。 “诸位看那里!” 他指着对面山脉一片山岗道:“那个地方叫万仙阵,传闻太公拔仙台上封神时,很多仙神便站在那里,等着被敕封。” 沙里飞惊呼,“是不是真的啊?” 典枢挠着头嘿嘿一笑,“就是个传说,反正那么久远的事,玄门记载也不详,诸位就当听个乐。”说话间,前方已出现一座突出山脊,好似大块山石堆砌而起,碎石、泥土、坚冰混杂,隐约显出条小道,直通山顶。 典枢指着另一侧道:“新发现的灵窍,并不在拔仙台上,而是在对面山缝中,诸位是直接去,还是到拔仙台上转一圈?” 王道玄此时虽冻得嘴唇紫青,但却已经适应,精神也好转许多,微笑道:“既然来了,哪能错过,上去转一圈吧。” 体力最差的都说这话,李衍自然不会反对,好在距离也不远,即便路上坚冰湿滑,用了不到两炷香的时间,众人也登上了拔仙台。 拔仙台上,都是大片风化碎石。 这些石块颜色苍白,堆砌出一座祭坛,但年代久远,到现在只剩残垣断壁。 站在此处,只觉天高地阔,雄浑苍茫之气扑面而来,夕阳照耀云海,气象万千。 王道玄看了看四周,微微点头道:“此地确实不凡,地势凝结,俯望中龙,说不定真是封神拔仙之地。” 李衍开启神通,感受更深。 太白山为秦岭最高山,此地又是太白最高点,先天罡气自四面八方汇聚,好似群神托举法坛。 一时间,气息竟冲得他头晕目眩,身体一晃,连忙捏动阴诀,关闭神通,这才好一点。 典枢见状乐道:“居士,这里可不敢用神通,我斗姆宫曾有位师祖想在此开坛做法,差点炸坛晕厥。” “太公之座,诸神避退,不可冒犯。” “道长也不早说,看我笑话是吧?”李衍无语,摇着头开了个玩笑。 此时已是黄昏,众人简单转了一圈后,便趁着天色未暗,下了拔仙台,绕过山梁到达另一侧。 “就在那里。” 典枢指向前方。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山腰处出现两条山缝,下方乱石堆砌,好似山脉气孔,很是有趣。 典枢边走边说道:“各个洞天福地的灵窍,都是根据九宫之位命名,此地在太白山属乾位,因此两个窍穴就叫乾一和乾二……” 话未说完,李衍便一把拉着他退后,关山刀子仓啷出鞘,将所有人护在身后。 只见远处乱石堆中,一块“石头”缓缓蠕动,随后掀开,竟是一块布料伪装而成。 里面站起个身影,正是那外号红夜叉的女捉妖人。 她脸色依旧冷漠,看了众人几眼,又望向典枢,沉声道:“我不是说了么,都别打扰我干活,为何又带人来?” 典枢小道士有些尴尬,连忙施礼道:“罗居士,这几位是来灵窍建楼修炼,一天后便会离开,而且万一那妖物现身,也能出手相助……” “胡闹!” 红夜叉声音中满是火气,“那妖物狡猾,最擅偷袭,吸掉精血后,至少数日不会现身,人多了都是麻烦!” “这…”典枢也是一脸为难,“人家都来了,一路艰辛,总不能临时返回吧。” “罗居士放心,就一日,不会误事。” 红夜叉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既如此,你们好自为之,若出了事,我可不会出手相救。” 说罢,来到乱石另一侧,从后方牵出一头山羊,也不理会众人,向另一片区域走去,明显是要布置陷阱。 “诸位,咱们走吧。” 典枢缩了缩脖子,带着众人继续向山缝走去,边走边低声道:“几位也别在意,这位罗居士虽说凶了点,却是个好人,帮过不少乡民捉妖镇邪…” 打扰了人家办事,李衍等人理亏,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很快就被那窍穴吸引。 所谓窍穴,实则就是山洞。 但这两个山洞,却很是古怪。 洞窟不深,只有十几米,四周岩壁光滑,好似天然雕琢而成,还凝结着一层厚厚坚冰。 进入洞内,李衍更是目露震惊。 他能清楚的闻到,先天罡气于洞内流转,又与地脉阴气勾连,上下翻涌,好似天生的熔炉。 这是先天罡气形成的“局”! “势”必有根,如人们所说山势气势,而“局”则自成一方小天地,罡煞之气于其中流淌。 这种地方,若有高手利用“局”布下阵法,恐怕外人走到跟前,也难以发现。 两座洞窟,差不多大小,区别在于一个较为宽阔,好似石室,入眼一目了然。 而另一个相对曲折,还有些地方碎石堆砌。 典枢憨厚笑道:“每个洞天福地的窍穴,都是门中宝地,按理说要好好修建,再弄些法坛静室之类,但最近人手实在紧张,只能明年再说。诸位将就着用吧。” “无妨。” 李衍已有些迫不及待,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咱们谁先来?” “还是你先吧。” 王道玄抚须笑道:“伱建第一层楼,相对简单,贫道还需做点准备。” “也行。”李衍点头答应。 就在他们说话时,太阳已经落山,几人随便吃了点干粮,就开始帮李衍布置法坛。 第一重楼,即便是鬼神之法《罗酆经》,布置起来也相对简单。 下方一圈十二盏莲引魂灯,象征十二地支,香烛、无根水、法印,用来接引先天罡气。 做完这些,李衍待在洞中,而沙里飞和其他人,则合力搬来一块块巨石,将洞口封堵。 简单点形容,若灵窍为熔炉,这便是封炉,而科仪就是将熔炉启动,引罡煞之气侵染。 很快,洞口就被堵住。 沙里飞等人会等在外面,一直到深夜子时过后,才能知晓李衍是否成功。 三人也不走远,在外面找了个背风地点燃篝火,一边取暖,一边等待。 沙里飞从腰间卸下酒囊,本来要灌几口,但看到旁边小道士典枢,连忙递了过去,“道长,来,喝几口暖暖身子。” 小道士明显有些心动,但却不好意道:“这个,咱们还要护法,万一那妖物出现…” “不怕!” 沙里飞有些得意,从腰间取下两枚竹筒,递给王道玄一个,随后笑道:“衍小哥给了咋宝贝护身,无论什么妖魔鬼怪,见着就死。” 却是李衍将进洞前将冥火铳交给了他们护身,妖物不过是有了灵性的野兽,有这大杀器,喷到了照样死。 听沙里飞形容的厉害,小道士也稍微放心,喝了几口酒,脸上立刻泛起红晕。 王道玄见状乐了,随后心中一动,问道: “小道友,那土蜈蚣到底是何妖怪?” (本章完) 124.第124章 罗酆神殿 第124章 罗酆神殿 “就是有了道行的大蜈蚣。” 典枢喝了酒,脖子发红,更加健谈,“小道听师傅讲,凡万物生灵,有了灵性便会慢慢修行,藏匿于天地罡煞汇聚之所,智慧渐长,神通渐生。” “有些若吞了天灵地宝,模样也会生变,很是厉害,《淮南子》中便提到过一种飞天蜈蚣,说腾蛇游雾而殆于蛆,其性能制蛇,忽见大蛇,便缘而啖其脑,这种飞天蜈蚣最喜吃蛇脑…” “地师葬经中也提过,似蝗而大腹长角,能食蛇脑,但此妖一怕雷火,二怕鸡鸣,闻之则逃窜…” “土蜈蚣也是其中一种,虽无翅但擅遁地,会收敛气息,普通神通也难以察觉,要么等其现身斩杀,要么找到明确地点,设法坛镇杀…” “不过这种东西也是机缘,几年前,岭南便有土蜈蚣作祟,大若蛇蟒,可餐霞吐雾,性情凶恶,害了不少人…” “那边一位师叔,与法脉弟子配合,布下罗网镇杀,得蜈珠一枚,大如核桃,专克天下蛇毒,即便有了道行的毒蛇,被这蜈珠一碰,也会浑身酥软…” 典枢虽年轻,但在斗姆宫中,知晓不少捉妖拿怪之事,听得沙里飞和王道玄一愣一愣。 山上夜风呼啸,四下一片黑暗,篝火摇曳不定,听这些玄门志怪之事,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百米之外乱石堆中。 捉妖人红夜叉披着那可隐藏气息的破布,闭目盘膝而坐,呼吸心跳放缓到极限。 她的耳朵一动一动,时刻留意周围动静。 那头捉来的山羊已经放走。 显然,这捉妖人把篝火旁三人当成了新的诱饵…… ………… 洞天灵窍之中,一片黑暗。 随着洞穴被封堵,这里就像是与外界彻底隔绝,听不到一丝声响。 冰冷孤寂,似乎与世隔绝。 李衍也没闲着,从方才开始就盘膝而坐,入定存神,为待会儿的科仪做准备。 不知不觉中,已至深夜。 临近子时,李衍缓缓睁眼,吐出一口白雾。 并非什么灵气,而是洞窟中格外寒冷,犹如冰窖,吐气便可成雾。 起身后,李衍并未急着布置,而是在黑暗中将红拳十大盘演练一番,让身体活络过来。 呼! 吹亮火引子,将香烛引魂灯挨个点燃,洞窟中顿时有了光亮,昏暗却温暖人心。 李衍看着法坛,脑中再次回想一番。 建楼科仪,就是每个修士第一场法事。 成功开启法坛,方能引动灵窍变化。 而开启法坛,大多分为两步。 一是步罡踏斗,掐诀念咒,令法坛自成局势,方可与外界罡煞之气呼应。 二便是引来神罡。 这个神罡,就是修士法门源头,有的是观想自家祖师,有的是观想天地星辰,引来先天罡煞。 经过这么长时间学习,李衍已有所领悟。 如果把先天罡煞之气,比作浩瀚夜空,那么各种正教法脉所供奉的仙神,便是天上繁星。 以凡人之躯,自然无法引动天地之力。 然而有了这些仙神星辰,就像有了坐标,以祂们为通道,引来先天罡煞。 但先天罡煞肃杀,凡人难以承受,所以步罡踏斗,掐诀念咒时,还得算准罡煞袭来位置。 避过第一道杀机,才能截取罡煞使用。 无论画符,还是做法,都离不开此法。 而避杀机之法,则需神通配合。 这才是玄门真正诀窍。 不懂此关窍,永远难以入门。 《罗酆经》非同凡响,自然讲得清楚。 李衍心中存神,掐着法诀,开始步罡踏斗。 所谓步罡踏斗,便是罡步为用,北斗九星(七星加两颗辅星)为九宫,天为纲,地为纪,与天地罡煞之气产生连接。 一步一星斗,好似上天参拜仙神。 李衍已学会两个术法,对步罡踏斗自然熟悉万分,但这次双手掐诀,却完全不同,好似莲倒着盛开。 这叫罗酆诀,乃他这法门独有。 随着步罡踏斗,掐诀念咒,李衍能感受到,一股冰冷森然气味从地面升起,好似一柄利箭向他直插而来。 李衍脚踏罡步,顺势一让,躲过杀机的同时,手持法印,对着后方一引。 法印立刻变得冰冷微沉。 这枚法印,乃桃木所制,供奉于斗姆宫神坛上,适用于所有法门,一百两一枚。 说实话,只是入门级法器。 法印的强大,关乎接引罡煞多寡,今后有机会,肯定要炼制更好的。 当然,此刻李衍也顾不上想其他。 这一缕罡煞,好似从九幽罗酆山被引来,带着令人心悸的冰冷,但随时都会消散。 李衍二话不说,拿起法印,在法坛上连拍三下,随后端起碗中无根水,噗得一下喷出噀水。 呼~ 霎时间,周围平地起风。 李衍感觉到,整个灵窍的先天罡煞之气,已与法坛形成连接,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 这种感觉,像极了白天在拔仙台的情形,恐怖罡煞之气汇聚,冲得他头晕目眩。 好在十二盏莲引魂灯此刻发挥作用,占据十二地支,宛如黑夜烛火,守护着神魂。 李衍不敢怠慢,盘膝坐下入定。 再次存神,果然有所不同。 原本所存神明,虽形象逐渐丰满,且明光闪烁,但四周皆是虚无,恰似暗夜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若非大罗法身,存神早已消散数次。 《罗酆经》所言,这叫太易。 太易者,阴阳未变,恢漠太虚,无光无象,无形无名,寂兮寥兮,是曰太易。 故太易,神之始,而未见气也。 而在这洞天窍穴进行科仪,先天罡煞之气侵染,使得这虚无太易之地,有了变化。 这一步,便叫太初。 太初始也,气始萌,谓之太初。 按照西方创世经文所言,那便是起初天地一片虚无,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这一步,天机有变,万物即生。 呼! 罡煞之气流转,暗室生风,十二盏莲引魂灯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李衍只觉神魂内狂风大作,存神便如阴魂灯一般,摇曳闪烁,随时有可能熄灭。 这便是建楼第一道难关,若存神灭,神魂必严重受创,静养许久才能再次修行。 好在,这个过程并不长。 神魂中,存神周围的空间,受先天罡煞之气影响,再次发生改变,黑暗中,似有物搅动。 随后,点点氤氲灵光出现,越聚越多,在周围化作光雾,光雾聚散,渐有黑白阴阳二气上升下沉。 此曰先天五太,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代表天地从无到有的过程。 至此,建楼的条件才形成。天下间所有法门,这个阶段基本相似。 但接下来,便会出现分水岭。 有些法脉的功法,观想破观小庙,虽容易成型,也足够存神栖身,但庙小住不了大佛… 有些功法,观想亭台宫阙,奢华豪气,宛如天上神居,但却毫无根基,走不了多远…… 而《罗酆经》,则首先要观想罗酆山。 “罗酆者,下元正北有海,莫测无边、中有一山,上参碧落,下入黄泉,黑郁之气盘结,是谓北都罗酆…” 经文不断在李衍脑中回荡,周围渐生变化。 黑色先天阴煞之气最先引来,流入存神下方,不断凝聚,化作黑色河水。 到达极限时,正中生变,由虚化实,一截黑色山脉缓缓升起,出现在存神脚下。 随后,白色先天罡气引入,在存神周围汇聚,不断变化,聚散离合,最终形成神殿。 神殿古朴,恢宏雄壮,存神居于其中。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切渐渐稳定。 暗室不再生风,引魂灯也不再闪烁。 李衍缓缓睁开双眼,松了口气的同时,难掩心中激动。 北都罗酆山,上有夜光阙,下列九府官。阴阳生死育,殃注停其间。 这阴阳相合的第一重楼, 终于建成! 随后的日子,便是不断修行。 罗酆山越高,根基越稳,甚至下方阴煞之气还可化作冥海,诞生六大魔王,成为他护身法将,远比什么兵马强横的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建成第一层楼观,不仅今后存神有了守护,不会轻易消散,《北帝经》上一些术法也能修行。 世间法门,皆无万全之法。 如果说太玄正教以各种庞大的醮坛科仪为主,那么《北帝经》,就多是攻伐之术。 抱朴登山术、千金护身咒,皆来源于先秦,李衍判断,也是从《北帝经》中流传而出。 其原本真正的名字,叫北帝登山术和北帝护身咒。 这两种护身术,人人可用。 但其他术法,却唯有修炼《罗酆经》之人,方能使用。 当然,他如今道行只有一层楼,能够修炼的术法也有限。 李衍早就盯上的有两种,一个叫北帝神行术,一个叫北帝刍灵术,都是辅助术法。 没办法,以他如今道行,不过是刚入门的小修士,再强一点的法门,根本难以驱使。 所谓北帝神行术,实则是一种符箓甲马,汇聚罡煞之气,制作黄布甲马。 绑于腿上做法,脚下宛如生风,且奔跑跳跃力惊人,是追凶、杀敌和逃跑的最佳选择。 此术难点在于材料。 最差,都是要在神坛前香火供奉五年的黄绢,且要在罡煞汇聚之地书写符箓,结煞入讳。 这种甲马,使用时长约一盏茶,也就是十分钟左右。 材料越好,道行越高,所制作甲马,速度和使用时间都会增加。 另一个北帝刍灵术,则是制作纸人,用于探查和追踪,配合他的鼻神通,简直相得益彰。 《北帝经》以攻伐为主,即便只是第一层楼,能够使用的攻击性术法也有。 比如一种北帝阴雷手。 与道家掌心雷相似,都是雷法基础。 不过,却用的是阴雷。 阴雷者,声小似闷雷,乃阴间之雷。 正所谓阳雷打人,阴雷打邪,虽都为天地阴阳之变,但擅长的目标不同。 阴雷专门针对神魂。 若再碰到乩童,一掌拍下,对方附身阴魂便会溃散,虽不像掌心雷那般刚猛,但却连绵不绝,如附骨之蛆难以驱除。 且阴雷手还可伤人,配合暗劲,中者必死。 当然,阴雷手还得道行更深一些方可修行。 想到这儿,李衍当即起身,撤去法坛,来到封堵洞口前,暗劲勃发,双掌向前猛然一推。 哗啦啦! 封堵的碎石顿时坍塌。 再看外面,已是过去整晚。 天边隐约露出鱼肚白,山风呼啸,光线朦朦暝暝,似有一抹火红要孕育而出。 李衍心情大好,深深吸了口气。 晨风寒冷彻骨,令他脑袋越发清醒。 建楼成功,之前焦躁感也彻底消失无踪。 “衍小哥你出关了!” 听到动静,沙里飞等人连忙跑来。 毕竟附近有妖物出没,他们一是要帮李衍护法,二是担心受到袭击,因此整夜都强撑着不敢入眠。 山上夜间寒冷,即便几人穿着翻羊毛皮袄,还裹着厚厚被,也还是难以忍受。 看着他们疲倦面孔,李衍心中升起暖意,沉声道:“你们好好休息吧,之后有我守着。” 沙里飞和王道玄一听,脸上都露出笑意。 不用问,这一看就是已成功建楼。 包括那小道士典枢,三人守了一夜,都是又冷又累,随便在火上烤热些干粮吃了,便裹着被在背风处沉沉睡过去。 李衍心中一动,看向远处。 在那边,守了一夜的捉妖人红夜叉,同样也撤去伪装,起身活动筋骨。 昨晚一夜太平,妖物并未出现。 李衍也不客套,直接高呼道:“道友,有劳了,还请来这边烤烤火,喝口热茶。” 捉妖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阔步走来。 拔仙台海拔三千七百多米,茶水自然不可能热好,但也能增添几分暖意。 二人凑在篝火旁喝茶,皆沉默不语。 李衍看得出来,此人不擅与外人交谈,他也识趣不多问。 “多谢。” 喝茶暖了身子后,捉妖人便直接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身上取下一物抛出,平静道:“带着这东西,或可避开妖物。” 李衍一把接住,对方已转身离开。 他哑然失笑,看向手中玩意儿。 这是一截小骨,侧面有爪子伸出,温润如玉,被做成护身符。 李衍有些诧异,鸡爪骨? (本章完) 125.第125章 妖物夜袭 第125章 妖物夜袭 拿着手中护身符,李衍仔细查看。 这东西他知道,乃是选用鸡爪制作,去除筋膜,单留骨头,可在手中把玩。 捉妖人给的,自然更加不凡。 手中鸡骨,比人大拇指头还粗,表面泛黄,呈琉璃色,阴刻驱邪符,朱砂填塞。 李衍能闻到,其散发炽热香火气。 入手颇沉,轻轻扣击还有金铁之声。 普通的鸡可没这么大。 莫非,是有了道行的东西留下? 李衍摩挲着,只觉有趣。 不知不觉,又到了夜晚。 这一次,轮到王道玄建楼。 他熟门熟路,自然无需众人担忧。 李衍用石块封堵窍穴后,便和沙里飞等人点燃篝火,在外守夜。 这一晚,山风刮得特别猛。 临近子时,众人已有些睡意。 忽然,李衍瞪大了眼睛。 只见沙里飞身后地面,沙石缓缓下陷,一对小指粗的触须,悄无声息探了出来…… “小心!” 李衍高声一喝,纵身而出。 他用了窜步身法,左腿暗劲爆发,开口之时,身子已似利箭般窜出,同时仓啷一声抽出关山刀。 锵! 刀刚出鞘,人已来至跟前。 沙里飞也是警觉,察觉不妙,根本不向后看,而是前扑,一个懒驴打滚,起身时已拔出刀子。 然而,那东西更快。 触角一抖,猛然缩入地下。 噗! 李衍刀子紧随而至,向下一插,同时催动三才镇魔钱。 他面色一变,只觉刀尖似乎碰到光滑铁器,刀刃偏转,根本无法刺入。 哗啦啦! 紧接着,他身后尘土四溅,一条手臂粗细,张牙舞爪的蜈蚣已经窜出,张开硕大鳌牙向他直接袭来。 如此近的距离,即便这妖物身上味道全部收敛,李衍也早根据泥土气味变化,察觉出对方动作。 他一个闪身后退,关山刀子横在胸前,同时左掌虚凝,准备使用勾魂索。 这是他目前最强杀招。 对方身躯坚若金铁,但无论是什么妖怪,只要有魂魄,勾魂索便能起作用。 但身旁的一道剑光更快。 却是小道士典枢出手。 他反应没李衍二人快,但也清楚发生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掐诀点燃,长剑刺穿符箓呼啸而出。 噗嗤! 也不知典枢用的什么符。 李衍能闻到,随着符箓燃烧,一道香火罡气附着于长剑,竟毫无阻碍刺入蜈蚣体内。 他有些无语,小道士还是没经验, 这种情况刺什么,砍啊! 果然,长剑刺入并不致命,反倒那蜈蚣吃痛,疯狂乱扭,口中喷溅毒液。 “小心!” 李衍手疾眼快,抓着小道士后退。 嗤! 毒液洒在地上,冒出阵阵白烟。 李衍能闻到,这白烟带着一股冰冷尸臭,还未靠近就令人头晕脑胀,显然不是普通毒液。 而土蜈蚣避退二人,也趁机要钻入地下。 咻! 就在这时,一柄短矛飞来。 这短矛纯铁锻造,前方尖刃带着一排狼牙倒钩,中央挂着燃烧的符箓,而在尾端还有一条铁索相连。 只听得噗嗤一声,短矛没有任何阻碍,直接刺入蜈蚣体内。 哗啦啦! 铁链绷紧,原本已钻入地下的土蜈蚣,竟被重新拖出,向着后方翻滚。 尽管被刺穿拖行,这粗大的蜈蚣还是如野兽般疯狂扭动,喳喳乱叫,喷吐毒液四溅。 动手的,正是捉妖人红夜叉。 她距众人并不远,闻声赶来,半道便已出手。 对付这些玩意儿,可是她看家本事,甚至手中武器也是为此专门打造。 眼见那蜈蚣翻滚挣扎,红夜叉连忙从腰间摘下一皮囊抛出,同时挥舞长剑,猛然一撩。 这位同样是武道好手,且已踏入暗劲巅峰。 空中的皮囊,直接被劈开。 皮囊内全是红色鸡血,哗啦一声泼洒在蜈蚣身上,好似酸液腐蚀般,当即冒起阵阵白烟。 而那蜈蚣,也像是吞了迷药,挣扎越来越慢,口中也不再喷溅毒液。 哗啦啦! 红夜叉又是一抖,强悍力道下,蜈蚣顿时被拖拽近前。 而这位女捉妖人,只是侧身长剑一挑,蜈蚣头颅顿时掉落在地,身子扭动着挣扎一番,很快没了动静。 红夜叉也不理会众人,长剑抖动,将那蜈蚣脑袋一劈两半,见里面什么都没有,顿时满眼失望。 沙里飞吓得心惊肉跳,但嘴巴却不肯停下,想起之前小道士典枢说的话,忍不住询问道:“女侠您这是在找蜈珠?不是只有大蜈蚣才有吗?” 红夜叉虽说失望,但完成任务,心情显然也不错,摇头回道:“小的有时也会出现,虽说只有黄豆大,但治疗各类蛇毒皆有奇效。” 众人也纷纷凑近观看。 方才太紧张,混乱一片没看清,如今借着火光,才看得一清二楚。 这土蜈蚣足有碗口粗,若身体拉直,估计比普通女子还高,密密麻麻虫腿,在火光下闪烁森冷光芒。 与寻常蜈蚣不同的是,这只不仅大,颜色也怪,虫肢暗红,身体却呈现一种土灰色。 若混在泥土中,有时还真难以察觉。 “乖乖…” 沙里飞拿刀捅了捅,惊讶道:“这玩意儿吃什么长得,怪不得小道士说能吃蟒蛇脑。” 红夜叉沉声道:“此物若出生时就在那先天阴煞汇聚之地,再吃一些天灵地宝,就会生出异象。” 说着,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周围,“即便是妖物,也有自己脾性喜好,此地高山严寒,完全不适合虫类滋生,为何会跑到这里?”小道士典枢也松了口气,开口道:“秦岭龙脉汇聚,稀奇古怪的事多了,有时真弄不清。” “反正这妖物已除,罗居士也别一个人待着了,来这边烤烤火,正好明早一起下山。” 红夜叉略微迟疑,点头道:“也好。” 既然妖物已死,众人再次坐下,心情也轻松许多。 沙里飞眼珠子一转,殷勤地给红夜叉端茶倒水,询问一些关于捉妖人的事。 红夜叉不善与人交谈,但碰到这么个死皮脸也是没办法,便讲了一些典故。 “我们这一脉,听师祖说源于唐末,那会儿天下大乱,妖邪遍地,有太玄正教高功汇总术法,联合梅山法教,几位武道宗师,共同训练捉妖人…” “梅山法教猎人信徒居多,还擅长训练猖兵,我们则是以捉拿妖物和镇杀僵尸为主,擅长杀伐,并无玄门醮坛正法…” 小道士典枢则说道:“罗居士说笑了,你们周游天下,捉妖镇魃,不知救了多少人,论功德,比我们这只会念经的强多了…” 话匣子打开,众人也逐渐变得熟络。 李衍才知道,这捉妖人红夜叉本姓罗,名叫迤红,乃长安人士。 她名字很温柔,但所行之事,即便李衍也得竖一下大拇指,称赞响当当一条好汉! 对方无儿无女,但却收养了几名孤儿。 这些都是因妖邪僵尸作祟而成孤儿。 他们年纪已经不小,还没读过什么书,即便有些觉醒灵根,也不是正教和法脉招收的目标。 因此,罗迤红将这些人收为弟子,既让捉妖人的手段得以传承,也让这些孩子以后有个正经谋生之道。 当然,养活一大堆弟子,费也不少。 在弟子们还没成长起来前,她就只能四处奔波,养活一大家子人… 聊着聊着,渐渐有些不对。 众人的情绪越来越低沉,疲惫感不断涌上。上下眼皮疯狂打架。 “不好,中招了!” 罗迤红一声低喝,直接扑倒在地昏厥。 李衍也是心中一惊,但刚想起身,眼前便浓雾升起,四周景象也变得昏暗。 又是阴司任务。 妈的,也不看什么时候! 李衍心中怒骂,却也顾不上多想,朝着前方疯狂跑去。 对于这东西,他已非常熟悉。 靠术法根本无法恢复,唯一的办法,便是迅速查看阴司任务,选择拒绝离开。 果然,前方再次出现那口井。 李衍二话不说,双手托在其上,井水随之变化,出现漩涡,浓雾翻涌,各种光影显现。 依旧是那个洞窟。 依旧是那个潭中的老道… 还是这个任务? 李衍刚要拒绝,却忽然瞪大眼睛。 只见那盛放老道的黑罐子下方,突然钻来两条蜈蚣,将脑袋伸入罐底孔洞中,喷出一股股血液。 血液刚接触那老道躯体,就迅速渗入。 同时,老道脸上那死灰色也越来越重。 原来是这家伙捣鬼! 李衍一咬牙,直接选择接受。 他知道,此刻恐怕已没得选! 接受任务后,周围迷雾瞬间消散,李衍也随之苏醒。 刚一睁眼,就发现不对。 一条硕大土蜈蚣,已从旁边土中钻出,张开螯牙,咬向他的脖子。 “找死!” 李衍目露杀机,左手猛然伸出,一下子掐住了蜈蚣脑袋。 哗啦啦! 锁链声在他耳旁响起。 勾魂索伸出,直接钻入蜈蚣身躯,随着李衍向后一拖,拽出一团冰冷血腥气息。 土蜈蚣再强悍,也终究是个生灵。 其神魂强度,甚至连小孩都不如,不过多了些灵性,很快被勾魂索搅碎。 土蜈蚣神魂离体,躯干也一动不动软倒。 李衍再看周围,只见所有人都昏倒在地,两眼紧闭,身边各有一条蜈蚣钻出,咬向他们脖子。 而在篝火下方,一条蜈蚣也已钻出,忍受着对于火焰的恐惧,向火焰中喷涂淡淡毒烟。 狡猾的畜生! 李衍纵身而出,暗劲勃发,连环三脚。 砰!砰!砰! 他速度飞快,将所有人身上蜈蚣踢飞。 随后,取出神虎令,施展千金护身咒,“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使汝失心……” “吼!” 咒法一成,耳边似有虎啸声传来。 那些蜈蚣受惊,再次钻入地下。 李衍知道,此咒只能暂时将他们惊走。 他连忙蹲下,又是掐人中,又是扇耳光,将众人一一唤醒。 那蜈蚣喷入火焰中的毒物无色无味,虽令所有人没察觉便中招,但毒性并不大。 一旦清醒,便能迅速恢复清醒。 “怎么这么多!” 看到地面一个个洞口,小道士典枢面色大变,喃喃道:“不可能,这是妖巢,兵马搜山怎么可能没发现?” “自然是有人动了手脚!” 李衍面色变得阴沉,迅速跑到王道玄所在的洞天灵窍入口。 砖石只是临时堆砌,不可能绝对严密。 透过缝隙,可以看到王道玄盘膝而坐,周围银莲引魂灯燃烧,面色非常平静。 李衍松了口气,沉声道: “沙老叔,取我云雷神鼓!” (本章完) 126.第126章 抓阴犯 第126章 抓阴犯 “好勒!” 沙里飞不会除妖,但心眼却灵活,清楚自己该干什么,早就拎起法器背箱跑来。 箱子还是罗明子赠送,抽屉暗格众多,法器和材料分门别类,不会弄混。 云雷神鼓便挂在后面。 李衍接过神鼓,刚扯开油布,却忽然眉头微皱,看向后方,眼中有些犹豫。 小道士典枢见状,连忙低声道:“无妨,灵窍之内自成局势,太白山罡气为根,外面术法无法干扰…” 说话间,那些土蜈蚣已再次出现。 旁边捉妖人红夜叉动作更快,从腰间取出个皮口袋,抖动着倒出粉末,围绕众人画了个圈。 味道刺鼻,是硫磺、石灰和一些草药混合。 “这是来时配的驱虫粉。” 她抽出长剑挡在众人前方,沉声道:“鸡血已经用完,驱虫粉也只能抗住一时,要想办法撤。” 众人知道,她所言非虚。 这种土蜈蚣极其凶悍,且刀枪不入,若无东西克制,甚至难以击破其甲壳。 一两只还好说,但这么多一拥而上,身手再好也不行,随便被咬一口就得躺尸。 “走不了,必须扛到明日!” 李衍摇头,直接否定这个计划。 说着,已将镇魔钱刀穗挂在鼓上。 他看了眼旁边小道士典枢,心中一动,急声询问道:“有带甲马么?” 《北帝经》第一重楼便有甲马术,太玄正教流传数千年,为历代国教,估计也有。 小道士典枢有些尴尬道:“师父给送了两个护身,但贫道想着山上不需要,就未曾携带。” “我有!” 不了,旁边的红夜叉却忽然开口。 她从身后背囊中取出一块黄布,满眼心疼,“此物我重金购买,关键时刻用来保命。” “那就好。” 李衍也顾不上询问,取出朱砂笔墨,随意在符纸上写了几句话,叠起来交给红夜叉,“待会儿我帮道友开路,离开此地,立刻前往斗姆宫,将此信交给玉麟子。” “好!”红夜叉也是爽利之人,立刻答应。 就在他们说话间,土蜈蚣也越聚越多。 红夜叉洒下的驱虫粉末起了作用,这些大蜈蚣在外徘徊,却始终不愿靠近药粉圈。 但其数量也多的惊人,在前方沙土中钻进钻出,密密麻麻,估摸着有三十多条。 它们来回爬动,黑暗中腥气扑鼻,密集虫肢与土石碰撞,沙沙声不断。 众人一看,心中皆升起寒意。 咚! 李衍忽然一掌拍在云雷神鼓上。 这一击用了暗劲,存神全力推动。 只听得鼓声似雷,其中杀机被激发,迅速向外扩散,响彻黑暗山岗。 正如李衍所料,这些土蜈蚣虽说凶悍,躯体刀枪不入,但神魂较弱,最好的手段就是神鼓镇魂。 咚咚咚! 连着几声擂鼓,好似凭空生雷。 土蜈蚣明显受到惊吓,有些惊慌退散,有些甚至浑身僵直,不再动弹,包围圈也出现漏洞。 “就是现在!”李衍一声低喝。 红夜叉早已将甲马取出。 这是两条长条形黄带,左侧画着北斗七星符,右侧画着六丁六甲符,中央则画着幅神将骑马图,身后背令旗,脚下生祥云。 她动作飞快,已分别绑在双腿之上。 听到李衍放话,红夜叉当即脚踏罡步,手掐巽风诀,同时低喝道:“一步百步,其地自缩。逢山山平,逢水水涸,吾奉三山九侯,急急如律令,摄!” 咒法落,瞬间平地生风。 嗖!红夜叉纵身一跃,跳出七八米远,直接越过蜈蚣包围圈,头也不回冲入黑暗,很快消失不见… 李衍看到后,暗自点头。 甲马之术确实不凡,红夜叉所用,明显比不上《北帝甲马术》,但也足够惊人。 《北帝甲马术》强就强在,施术时可同时叠加暗劲跳跃,估计全力能跃出十米。 还有,甲马更重要的,是无需回力。 一盏茶功夫,足够跑出去很远。 红夜叉刚走,几条蜈蚣便被吸引追了上去。 李衍看到后瞳孔微缩,看来正如他所料,这些妖物都有人操控,欲将他们全部留在此地。 当然,那些土蜈蚣速度终究是慢了些,追不上红夜叉,便再次折返。 看着蜈蚣群躁动不安,即将突破药粉圈,李衍当即存神发力。 咚咚咚!鼓声如雷,不断轰鸣。 云雷神鼓的威力毋庸置疑。 当时在吴家沟,李衍借助三才镇魔钱击发雷罡杀机,鼓声之下,众多阴物烟消云散。 然而,这些蜈蚣虽也被克制,却因神魂居于肉身之中,不会被鼓声直接震到魂飞魄散。 这便是术法局限。 有阴即有阳,有长处自然有缺陷。 就在这时,蜈蚣们似乎收到某种指令,竟齐刷刷昂起上半身,有的喷吐毒雾,有的喷洒毒液。 “沙老叔!” 李衍一声低喝,早有准备的沙里飞当即上前,举起手中冥火铳,对着蜈蚣群狠狠一拉。 砰! 机括触发,磷火混合着火油,瞬间喷洒而出,白、绿、红各色火焰闪烁,混着火油熊熊燃烧。 红夜叉曾说过,这妖物最怕火和鸡。 冥火铳用的正是时候。 正前方的蜈蚣被喷了一身,顿时在火焰中疯狂扭动,同时火油也溅到其他蜈蚣身上,火焰迅速扩散。 那些蜈蚣惊慌失措,裹着火焰纷纷钻入地下,有些甚至连虫腿都挤掉了几条。 此妖善于遁地,钻入泥土后,身上火焰顿时熄灭,火油也被泥沙尘土洗掉。 但前方的不少蜈蚣,还来不及钻入地下,便已在火焰中扭曲着身子惨死。 一时间,空气中焦臭味弥漫。 经此一击,蜈蚣们似乎受了惊吓,钻入土中后再未现身。 小道士典枢松了口气,抹着额头冷汗道:“这是方仙道的冥火铳吧,还好居士有这宝贝。” 李衍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他死死盯着周围,不敢有丝毫松懈。 土蜈蚣固然凶悍,却也只是傀儡。 他真正担忧的,是那坛中老道。 这些土蜈蚣都是对方布置,为的是给自己补充精血,李衍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手段。 保不齐,那家伙还有什么邪术… 但出乎他意料,随后风平浪静,再没出现什么危险。 哗啦啦! 子时已过,身后洞窟碎石坍塌,王道玄破关而出,看着周围景象,满眼惊讶道:“出了什么事?” “恭喜道长!” 沙里飞见其功成破关,松了口气的同时连忙喊道:“道爷出来了,咱们赶紧走吧,待在这里,总感觉瘆得慌。” “走!” 李衍也不废话,带着众人迅速远离。 “停!”谁知刚下拔仙台,李衍叫住众人,沉声道:“咱们就在这儿等着。” “这又是要干啥啊?”沙里飞只觉头大,就连旁边典枢和王道玄,也是满脸疑惑。 李衍看向上方拔仙台。 “别问,等着就是。” 他不清楚老道还有何神通,听说厉害的耳神通发动,整座山上的动静都瞒不过,自然要小心。 呼! 待到天快亮时,远处忽然刮起狂风,飞沙走石,肉眼可见的黑暗蔓延而来。 原本光线就不足,如今更是日月无光。 风声呼啸,隐约能听到锁链声、铠甲声、锦旗布匹卷动声… 面对这可怕场景,众人却是彻底放了心。 小道士典枢捏动阳诀,瞳孔灼灼闪烁,“是祖师坛兵马,罗居士已经回到了斗姆宫。” “道长有阴阳眼啊…”沙里飞不禁好奇问道:“你能看到什么?” “就是祖师兵马啊,我们这批是从古战场收的,都是兵魂,断胳膊断脚,青面獠牙…” “你不怕?” “为啥要怕啊?” “这些祖师兵,小道打小就跟师兄弟们香火供奉,那个红毛猖,还是我陪师傅捉的呢…” “祖师兵看着凶,其实很听话,箓兵就凶多了,我根本不敢看,待小道授了箓,就有资格调遣祖师兵了…” 小道士典枢滔滔不绝,眼中满是期盼。 听着典枢的话,李衍也有些羡慕。 他隐约有些明白,太玄正教的弟子们,为何要从小培养,或许在他们的眼中和认知中,这世界又是另一番模样…… 斗姆宫兵马降临,所有人彻底放下心来。 然而一番搜索后,兵马始终一无所获,眼见远处露出鱼肚白,兵马也裹着狂风迅速消失… “怎么没抓到?” 小道士典枢有些意外。 李衍却似乎早有预料,“不急,待会儿就知道了……” ………… 待到太阳升起时,斗姆宫终于来人。 带队的,是一位高冠白须老道,看不出其道行,但玉麟子只能跟在后面,可见其身份不凡。 捉妖人红夜叉也在其中。 “小居士,你所言可是真的?” 老道眼神凝重,带着一丝火气。 李衍面色平静抱拳道:“前辈看了便知道,但若真如晚辈所言……” “放心。” 老道平静看了他一眼,“太玄正教有法令,不得干扰阴司之事,活阴差要抓人,无论他是谁,尽管动手。” 李衍点头,这才彻底放心。 他第二次才发现,那坛中老道,身上玄色道服样式,与斗姆宫十分相似。 身处正教道场,他傻了才会硬拼。 唯一担忧的,就是正教包庇。 因为他眼中的阴犯,很可能是这些人朝夕相处的师门长辈或同道。 好在《阴律》中曾提到过一件事,天下各大正教和法脉,凡是有根有底的,都不得干扰阴司执法。 这是个禁忌,触碰了会有很大麻烦。 “是巫蛊豢妖之法…” 一行人来到山上,看着地上坑洞和那些烧焦的土蜈蚣,当即有人辨认出。 相比小道士典枢,他们见识无疑更广。 “嗯。” 白须老道眼神变得阴沉,来到窍穴旁。 乾一窍穴宽阔,一目了然,甚至王道玄来不及收拾的法坛还残留其中。 老道只是瞥了一眼,便来到乾二洞穴,手中出现几根蓍草,掐诀念咒,便有风声呼啸。 蓍草在洞窟中上下翻飞,似乎被罡煞之气牵引,很快落到一个区域。 正是乱石头崩塌封堵的那截。 搬开乱石,后方赫然出现个小洞,上面明显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众人一一钻过小洞,后方豁然开朗,再次出现个冰川溶洞,氤氲冰寒之气在地面流淌,正是李衍在井中看到的洞窟。 “这是…洞天葬穴?” 王道玄目瞪口呆,声音有些发颤。 见李衍疑惑目光,他低声道:“普通的龙脉宝穴,无非增福添运,但老道听过个传说,若葬于洞天福地宝穴,便有成仙之机…” “成个鸟仙,方仙道害人不浅!” 白须老道忽然发怒,看向李衍,直接询问道:“人埋在哪儿?” 看着这老道一脸火气的模样,李衍也不愿触其霉头,直接指向洞底一片空地,“就在那儿!” “挖!” 老道一声令下,斗姆宫的道人们顿时上前,抡起铁镐铁铲,叮叮当当一阵乱挖。 待挖到地下三尺,那口大黑罐也出现在众人面前,坛上黄符已然腐朽,四周围满红绳,挂着密密麻麻铜钱。 李衍瞳孔一缩,瞪大了眼睛。 那黑罐好像隔绝了一切,他竟闻不到任何异味。 喳喳! 怪叫声响起,那些还活着的土蜈蚣纷纷破土而出,向着老道袭来。 “滚!” 老道一声怒喝,举起手中法印。 李衍正开启着神通,只觉一股森冷杀伐之气涌入鼻腔,顿时脑子一闷,眼前黑乎乎一片,好似有冰冷星芒洒落。 他连忙关闭神通,缓过劲来一看,哪里还有什么星光,不过那些土蜈蚣却已瘫软在地,身子一抽一抽吐出绿色脓液,很快没了生机。 好家伙,这是什么法器? 李衍吃了一惊。 大黑坛旁边,还放着一块铜板,上面有密密麻麻字迹,玉麟子上前捡起,念道:“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师傅,是天问。” 老道叹了口气,似乎已猜到里面是谁,叹道:“人生有涯而知无涯,上下求索即可,何必执迷不悟…” 说着,拎起法印,一下将黑罐砸烂。 呼~ 霎时间,黑风四起,尸气四溢。 两只长甲枯爪从破洞中缓缓伸出,却被老道拎着法印,一下子又拍了回去,怒骂道:“最后一次替师傅揍伱!” 说罢,转身就走,“阴司执法吧!” 好个暴脾气老道… 李衍暗暗咋舌,脸上却毫无表情,拎着勾牒,直接拍在坛中老道额头上,同时左手掐诀,沉声念道:“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呼! 霎时间,洞窟内阴风大作。 伴着哗啦啦的锁链声,一股股黑雾凭空生成,将那老道躯体包裹,连带着浑身死气尸气,还有冰冷的三魂七魄,瞬间消失。 “唉~”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衍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不甘的叹息…… (本章完) 127.第127章 《长生仙库》 第127章 《长生仙库》 “师叔是个很风趣的人。” 山道上,玉麟子眼中有些哀伤,“他总是很爱笑,很爱惹师祖生气,对星相很有天赋。” “他后来下山,就再也没回来,师祖羽化时也未现身,我们都以为他已经遇难。” “这个…节哀顺便。” 李衍有些无语,不知该怎么说。 人家也算帮了自己,但他转眼就把人师叔给拘了魂,虽说已成邪祟,但那可是洞天宝穴,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出现转机… 玉麟子见状,微微一叹摇头道:“不关你的事,此法本身就是禁忌,即便不被阴司勾魂,教中发现,也会施以雷罚之刑。” 说着,犹豫了一下,面色变得凝重,“还有件事,本来是玄门隐秘,但你是活阴差,迟早也会接触,早点知道也好防备。” “你对方仙道可有了解?” 李衍点头道:“知道一些,他们秦汉时盛行,帮始皇帝四处寻找长生之术。” 玉麟子沉声道:“事实上更早。” “古周之时,便有方士为帝王服务,例如周灵王在位时,便有大方士苌弘,通阴阳,明鬼神,史书留名…” “《黄帝内经》有上古真人,中古至人,其次圣人,贤人者,便是有方士假托黄帝之言诉说。他们始终在追寻长生之术。” 李衍哑然,“长生不是虚妄么,历代帝王追求此术者不少,终究是幻梦一场。” “不,他们有了结果!” 玉麟子的话,令李衍悚然一惊。 “古周翦商,封神大战,虽不像民间戏文那般,但也是一场动荡天地的玄门大战,周王还烧朝歌、毁殷都、清顽民、毁商墓、立周礼…” “很多那个时代的记载都被故意抹去,以至于如今玄门典籍都记载不详,但有件事却被清楚记录下来。” “一个隐秘的方士集团,他们始终在挖掘上古封神大战遗址,还真让他们找到了许多秘术,汇集成册,谓之《长生仙库》!” 李衍只觉口唇有些发干,“他们成功了?” 玉麟子摇头道:“成功?或许吧,但更多的则是动乱,秦汉方仙道曾盛极一时,后来被剿灭,但这《长生仙库》,却被暗中扩散开来。” “《长生仙库》之中,共有七十二长生术,但手段皆残忍阴毒,且需血祭供奉七十二路魔主,他们以此续命,也是伱们阴司阴犯。” “我师叔所修邪法,叫坛神长生术,供奉魔神弓叶秋,传闻是封神大战时的精魅…” 李衍忽然想起在乱葬岗,见到的那弥勒教香主,浑身肥肉,也修了方仙道秘术,连忙询问。 “没错,也是。” 玉麟子点头道:“那个长生秘术的具体名字,无人知晓,但供奉的,应该是一尊叫‘朱尸’的邪神。” “也是封神之战遗族?” “这个就不清楚了,年代太过古老,即便这《长生仙库》,流传下来的也不全,世人得知修炼后,往往是遗祸一方。” “此次是师傅以祖坛法器镇压,直接打散其道行,你若再碰到这种,可千万小心!” “多谢前辈。” 李衍连忙拱手致谢。 《长生仙库》、不死秘术、封神之战、魔神…好家伙,玄门竟藏着如此隐秘! 若非玉麟子提醒,说不定哪次任务就倒了霉… ………… 这个甲辰年,雪来的比往年都早。 冬至一到,深夜便飘起了柳絮飞雪,虽说不大,但裹着寒风,很快就将关中平原染成了白色。 长安城附近十里铺。 梁老汉一大早便蹲在院子里,顶着风雪,抽着土烟杆子,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地上瓷碗。 碗内昨晚就放了水,经过整夜的寒冷,如今早已结冰,表面凹凸出不同纹路。 儿媳妇系着围裙出门问道:“爹,咋样?” 梁老汉缓缓起身,一幅高深莫测的模样,信誓旦旦点头道:“放心,明年是个好收成!” 这是关中占卜习俗,每年冬至前一天放碗水,次日观察冰面纹路,用来占卜来年收成。 秘法口诀代代相传,有没有用不提,但无论谁问,都会是个好收成,问的人越多,越高兴。 毕竟没人会说丧气话。 算是百姓对风调雨顺的朴实期盼。 “那就好,那就好!” 儿媳妇连忙道:“爹,饺子成了,我给您端桌上?” 梁老汉嘿嘿一笑,露出满嘴豁牙,“不了,等春生从城里回来一起吃,对了,你给多盛上两碗,我给虎妞他们家送去。” “都是些娃娃,虎妞也不常在家,乡里乡亲的总得照看着点。” “哎!” 儿媳妇连忙进灶房忙碌。 没一会,就拎了个大食盒出来。 食盒是用竹子编成,虽说老旧发黄,但清洗的干干净净,上下两层都能放个大海碗。 梁老汉将烟杆插在领口,哼着小曲儿,拎着食盒就往村东口走去,遇到之人都会打个招呼。 “梁老伯,咋样?” “好收成,好收成!” “老三,咋样?” “那还用说,肯定好收成!” 来到村东口,一间大宅赫然映入眼帘。 宅子并不奢华,就是普通土坯墙,房前屋后都栽了树,年头不小,树高枝密,刚好将院子挡住。 呼噜噜! 门口栓马桩上,几匹马打着响鼻。 虎妞回来了? 还有客人? 梁老汉一看,不禁有些犹豫。 虎妞虽说是他看着长大,但毕竟是村里有名的能人,无论是撞了邪,还是长安城里碰到讹钱的浑人,都能找虎妞解决。 梁老汉心道,要不要再回家拿点。 吱呀~ 就在这时,院门忽然打开,捉妖人红夜叉走出院子,笑道:“梁老伯,怎么不进来坐坐?” “不了不了,你有客人。” 梁老汉连忙将食盒递过去,“冬至了,自家做的,也不是啥好东西,给孩子们尝点。” “麻烦您了。” “嗐,乡里乡亲的客套啥。” 见红夜叉收下,梁老汉似乎也放下件心事,转身哼着小曲,在风雪中渐渐走远。 红夜叉摇头笑了笑,拎着食盒走进院子。 “红姐,又来一个啊?” 正堂屋檐下方桌上,沙里飞一口酒,一口饺子,吃得满头是汗,啧啧道:“这百家饺子,咱还是头一回吃,姐,我尝尝这个是啥馅…” “行了行了!” 李衍在对面无语道:“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咋是外人呢?” 沙里飞嚷嚷道:“咱和红姐,那可是生死之交,不行,今儿个就得烧黄纸,剁鸡头…” 院子里还有不少小孩,坐在另一桌上吃饺子,听着这大光头满嘴胡话,个个暗中偷笑。 红夜叉也笑道:“没事,敞开了吃,就怕你吃不完。”说着,将食盒放在正堂桌上。 上面已密密麻麻摆满了食盒。 李衍赞道:“红姐这人缘真没的说,比我当初强多了。” “岂止是强,就不是一回事!” 沙里飞立刻揭短道:“李家堡鬼见愁,名声顶风臭三里,你走了,邻居们不定正放炮呢。” 后面的孩子们嘻嘻直笑,红夜叉脸上也露出笑容,“我这一脉世代居住在十里铺,师傅在世时,乡亲们碰到事,总会帮一把,反正也没指着从他们身上挣钱。” “福泽相邻,必有大运啊。” 王道玄喝了口小酒,满眼欣赏。 从太白山下来后,红夜叉本要独自离去,但沙里飞硬生生缠了上去,一口一个红姐叫的亲热。 红夜叉拗不过,只得和众人结伴而行。 一路上,双方也越来越熟。 这红夜叉凶名在外,且为人冷漠,实则都是一种伪装,毕竟女子独行江湖,总要多些提防。 但熟了后,就会发现这女子坦荡大气,与李衍等人也很快成了朋友。 李衍三人本要直接去长安,但来到十里铺后,正好赶上冬至,红夜叉便拉着三人来家做客。 一顿饺子,吃得是热火朝天。 刚放下碗,就有孩子跑来收拾。 小的洗碗擦桌,大的端茶倒水,做事井井有条,还很懂礼貌,看得李衍三人一阵赞叹。 红夜叉眼中,也满是骄傲与慈爱。 看得出来,她将心思全都放在了这帮弟子身上。 沙里飞眼咕噜一转,开口道:“红姐,您要有啥事,可别一个人扛,咱们今后就在这长安城混了,有事招呼一声就行。” “行。”红夜叉也答应的很爽快。 有些活,还真不是一个人能干了,她这些年随着年龄增加,还真有些力不从心。 若遇事有个帮手,少挣点也无所谓。 毕竟这些孩子还离不开她。 想到这儿,红夜叉询问道:“长安居,大不易,那里的房子可真不便宜,几位有落脚的地方没?” “先住客栈,随后慢慢找吧。”沙里飞乐道:“在太白山上虽说遭了罪,但也省下一大笔,若有合适的院子,也能弄一个。” 李衍则沉思了一下,开口道:“红姐,你对这长安城道上熟悉,可知哪位名家擅长劈挂,且对外收徒?” 这便是他急着来长安的原因。 一来,朝廷今后要对术士严加约束,道牒肯定不能再拖,要早点找罗明子拿。 二者,他如今已经道行一层楼,术法有《北帝经》,还得了阴司神通勾魂索,哪怕与玄门正教弟子相比,也丝毫不差。 唯独这功夫,拖了后腿。 他毕竟不是太玄正教那种法师,办事有朝廷军队守护,起坛时众多高手上阵,只需钻研科仪术法就行。 江湖凶险,陈法傀、尤老四,哪个不是道行二层楼,皆因不通拳脚,被人近身就死路一条。 拳脚功夫,李衍根本不敢落下。 按照之前的设想,学习劈挂掌,再配合红拳炮拳,灵巧中带着霸道,正好与他大云雷音相合。 而且,也对将来修炼《北帝阴雷手》有好处。 “劈挂名家…” 夜叉红沉思了一下,“长安城中,劈挂名家不少,但武行的规矩你也知道,一旦入门,免不了各种恩怨纠缠。” “咱们走的是玄门,江湖中地位最高,但难免有那心术不正者,欲借你之力谋富贵,最好与他们保持距离。” “兰陵坊倒是有一位,姓黎名士卿,乃是道医门前辈,亦是长安名医,他精通劈挂,且功夫已入化劲。” “道医门前辈?” 李衍眼睛一亮,“红姐可否帮忙引荐?” 红夜叉有些为难道:“我与这位前辈,也是疗伤时相识,熟了才知其功夫了得。” “但这位前辈平日里病人多,很是繁忙,也不知其心意,我能帮忙引荐,但若不成,你也别怪我。” 李衍笑道:“红姐说笑了,帮忙引荐就很感激,成不成全看机缘…” ………… 次日一早,众人便来到了长安城外。 这座千年古都唐时最为繁盛,曾有一百零八坊,但历经无数战火,已不复往日辉煌。 比如太极宫和大明宫,至今还是一片残垣断壁,大宣朝长安王府,则位于原先的兴庆宫。 城中尚且完好的坊市,也只剩七八十个,且布局已经凌乱,有的坊市合到了一块,大大小小,远没有唐时规范。 但作为陕州府城,这里却繁华依旧。 北方的货物,会集中到长安,再经过骡马商队,通向漫川关等水旱码头,运往南方。 南方的货物,也会到达长安,分散各处。 红夜叉和三人到达时,天还蒙蒙亮,飞雪停了一夜,凌晨又飘了起来。 风雪之中,等着入城的队伍,足足排了几里地,骡马嘶鸣,人声喧嚣。 李衍几人倒也不急,乖乖排队等候。 左右前后路人的交谈声,不时传入耳中。 “听说了没,王府要举行冬日诗会。” “都是老爷们的事,你个泥腿子操什么心?” “你懂个屁啊,长安王好美食,那是众所周知,听说这次对外搜集山珍海味,只要是稀罕物,送了过去就有赏钱…” “有这回事?等我想想…” “陆兄,今年发财啊?” “发个屁,香积厨的银子还愁的没法还呢…” 沙里飞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上去与人攀谈。 李衍则看着长安城若有所思。 有件事,他并未与众人提及。 父亲李虎当年,虽说是被周蟠坑了,但真正动手的,却是弥勒教妖人。 若找到线索,这恩怨必然要了结。 啪嗒啪嗒! 就在这时,后方马蹄声响起。 李衍抽了抽鼻子,闻到熟悉的味道,连忙扭头。 果然,一队都尉司黑骑自风雪中策马而来,前方领头者,正是曾经的咸阳捕头关万彻。 “咦?” 关万彻眼毒,且骑在马上视野更好,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李衍,一拽缰绳停下,沉声道:“李衍,你来长安了?” 说着,不等李衍回答,便扭头道:“妹子,这就是李虎的儿子。” 好你个关万彻! 李衍心中暗道不妙。 抬头一看,果然,都尉司黑骑之中,还有一名中年道姑,身背长弓,眼神冷漠看了过来… (本章完) 128.第128章 风雪入长安 第128章 风雪入长安 “这…关姨好。” 李衍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抱拳应付一句。 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这女子,正是当时大过年的,和另一名女子在门口互殴者。 另外一个,好像姓“荆”… 正当李衍胡思乱想之时,那中年道姑平静扭头道,对着关万彻说道:“走吧,往事已矣,无需再提。” “还有,贫道道号紫元。” 关万彻顿时无奈,“妹子,你这何苦,算了算了,紫元道长,咱们走吧。” 说罢,便带着手下策马离开。 呼~ 李衍顿时松了口气。 沙里飞在一旁乐得浑身发颤,嬉笑道:“这个还是好说话的,还有两个是真难缠,衍小哥,你可当心点,别被人捅了刀子。” 李衍淡淡一瞥,“多嘴!” 沙里飞见状连忙闭嘴,但看红夜叉不解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嘀嘀咕咕,将李衍父亲的风流事讲了一些。 “哦。” 红夜叉听罢顿时了然,但也没多问,而是看向那远去的道姑背影,若有所思道:“这道姑,我好像见过……” 李衍奇道:“认识?” 红夜叉摇头道:“我经常接太玄正教的差事,太白山去过数次。” “就在前年,配合斗姆宫弟子追踪一头游尸,误入太白山深处,正好遇到一隐修小门,合力将游尸镇杀。” “那个小门派,擅长符箭之术,各个都是神箭手,据斗姆宫弟子说,这个门派原本是大兴朝神弓营后裔,与金帐狼国斗箭而不落下风。” “大宣朝崛起后,他们便躲入了山中隐修,法门与眉山教类似,但更精通符箭。” “当时这女子,也在其中。” “符箭?” 李衍眉头一皱,忽然想起,关万彻确实说过,自己妹子跑到了太白山奉道,看模样已入玄门。 但不在山上修行,跑来长安作甚? 难不成要加入都尉司? 当然,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修行武艺术法、在长安立足、追查线索…他的计划不少,哪顾得上多想此事。 ………… 长安城虽说如今格局改变,也不复昔日万国来朝的气象,但“东贵西富、北实南虚”的习惯,却未改变。 兴庆宫在长安城东北,各个衙门也基本集中在那里,而西边则是商贾富豪云集。 这两个地方的房价,贵的惊人,动辄就是深宅大院,虽说如今普通人家也有了购买资格。 但能在那里立足的,又岂会是普通人? “长安客栈不少。” 李衍几人牵马而行,沙里飞则在旁边絮叨,“下者有鸡毛房,车马店,一个是供流民苟活,一个是供南来北往的车把式们歇脚,虽说便宜,但衍小哥你多半不愿住…” “还有是江湖字号,里面混江湖的较多,各种消息往来,江湖中人拜个码头,也往往会有优待…” “还有一种,就是普通客栈,住的大多是外来商户,环境不错,但价钱略贵,麻烦的是,有些衙门里不当人的公差,常常上门打秋风,没点关系,还真镇不住他们…” 李衍沉思了一下,摇头道:“咱们来长安城可不是路过,免不了要与道上的人打交道,就住字号店吧,也能听到不少消息。” “字号店的话,我倒是知道一间。” 旁边的红夜叉突然插话,“那客栈老板,和我也算有些交情,能省去不少麻烦。” “那感情好,红姐,地方在哪儿?” “永安坊。” …… “就是这家啊?” 远远看到凤来客栈的招牌,还有门口“凤凰于飞传佳信,宾朋满座话情浓”的对联,沙里飞乐了,“秦岭道上就见过这家。” “当时送阴人返乡,人家还不让进呢。我当时就猜这家店主是女子,红姐,没错吧?” “嗯。” 红夜叉也微笑道:“她是凤翔人,家里曾是凤翔大户,后来家中遭难,又在长安起山,手段不凡,跟我也谈得来,名叫凤飞燕。” 王道玄闻言,抚须道:“凤凰集于岐山,飞鸣过雍,自此周兴,名字够重!这位老板以女子之身在长安立足,绝非一般人。” 沙里飞乐道:“我只知道,她家老秦酒做得一绝!” “那是。” 红夜叉笑道:“毕竟凤翔来的嘛,那里无酒不成席,老鼠都能喝二两。” “哈哈哈…”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客栈前。 还未靠近,便听得里面三弦声鸣响,同时传来个苍老豪迈的声音:“头枕黄河来~面朝天,小河里唱来~大河里喊,一嗓子~吼了五千年!” “客官,您…红大侠!” 见有客人来,店小二出来迎接,刚说一句,便看到是红夜叉,顿时眉开眼笑,连忙上前牵马,“红大侠,您可来巧了,掌柜的正念叨您呢…” 说着,眼睛飘向了李衍等人。沙里飞一下子有了不好的回忆,笑骂道:“伱们这伙计都啥毛病啊,秦楚古道那间分店,小二眼睛也不老实。” 小二点头哈腰,“回客官,那是我胞弟。” 沙里飞:“……” 红夜叉则一乐,“带我们去见凤老板吧,正好引荐几位同道。” “是,红大侠,几位的马交给小的吧,保准给诸位喂的肥肥的。” 店小二很是殷勤,连忙叫人把马牵走。 跟着小二进入客栈,红夜叉脸色就迅速一变,又成了那副冷漠无情,生人勿近的模样。 大堂内零零散散还坐了一些人,既有拎着长短乐器的江湖艺人,也有面相凶恶,太阳穴微鼓的武把式。 看似饮酒或交谈,实则目光不动声色飘来,暗自猜测几人根脚。 李衍等人也不理会,跟着小二从楼梯走上二楼,又敲开了东侧临街的一个房间。 “掌柜的,红大侠来了!” 李衍抬头,只见这房间布置雅致,两侧既有博古架放着瓷器古玩,也有书架摆满了书籍。 临窗位置有个长塌,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正靠在塌上,手中酒壶一晃一晃,悠闲地看着窗外,白皙的脖子露出漂亮弧度。 李衍抽了抽鼻子,有些诧异。 这香薰也不知是何制作,竟能清除异味晦气。 听到敲门声,女子便扭回了头,年纪看起来不小,约莫二三十,但却保养极佳。 鹅蛋脸,双眸带桃,妩媚中带着一丝英气。 她一个转身,便起身下榻,眼中带笑,“红姐,正想着你差事应该办完了,风雪至,肯定会来长安喝酒。这几位是…” “哈哈,那是当然。” 见到朋友,红夜叉的脸上也再次浮现笑容,抬手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李衍,咸阳玄门后起之秀,这位是王道玄王道长,这位是沙里飞…” 一番介绍后,掌柜凤飞燕微笑道:“既是红姐带的朋友,那必然都是好汉,几位放心住下,有什么事尽管可以和我说。” “红姐,你正巧来了,便陪我喝两杯。” 李衍三人都是人精,看得出这凤老板有事要和红夜叉说,当即拱手致谢,随后由店小二领着,向客栈后院走去。 这凤来客栈所在的永安坊,并非商贾聚集之地,因此地价便宜,占地面积也不小。 客栈后方,还有一排小院,看来是将原本的部分坊市建墙阻隔,弄出这些院子。 “几位,就在这儿。” 店小二将三人领到了靠西的一间小院外,边开锁边介绍道:“这个院子不临街,晚上也雅静…” 开门后,李衍抬头一看,只见院子并不大,除了一间正屋,就是两间厢房,还有灶房茅厕。 老树下,还有个水井。 虽说狭小,但很是干净,也没啥异味。 李衍一看便喜欢,点头道:“不错。” “客官满意就行。” 店小二将钥匙交给三人,“几位若是要酒菜,说一声,便会有人送来,热水可自己热。” 说吧,便退出顺手关上了门。 “这里不错。” 王道玄笑道:“上次来,贫道穷得叮当响,住在车马店里,可是遭了大罪。” 李衍摇头道:“再好也是临时栖居,我要修炼术法武艺,道长也要摆起祖师坛,人多眼杂,终究是不方便。” “道长,先和我去城隍庙吧,领了道牒,顺便拜访一下罗道长。” 沙里飞则笑道:“你们去,城隍庙香火重,我去了也不敢说话,浑身不得劲,正好到处逛逛,找牙行打探一下有什么宅子。” 定好计划,三人让店小二转告红夜叉,便出了客栈,分头行动。 走到了没几步,李衍若有所觉,转身扭头观望,只见二楼一间窗户上,那位凤老板正拎着酒壶望着他们。 见被李衍发现,风韵犹存的女子便微微一笑,拎起酒壶示意。 奇怪的女人…… 李衍微微点头,便转身汇入人群。 窗户上,客栈老板凤飞燕扭回了头,微笑道:“红姐,你这朋友年纪轻轻,但看起来身手不错啊。” 红夜叉喝了口酒,摇头道:“玄门中人,别乱打主意,他们可不会为钱胡乱杀人。” “哈哈哈…” 凤飞燕抿嘴一笑,“红姐想哪儿去了,飞燕只是替你高兴,终于有了朋友,遇事也能搭把手。” “唉~” 红夜叉叹了口气,“终究是有些老了,这次差点丧命,还亏有这几位相助。” 凤飞燕微微点头,随后眼波流转,“最近道上出了大事,红姐不知收到消息没。” “什么事?” “古周镐京城旧址附近,挖出了了不得的东西……” (本章完) 129.第129章 宫阙荒草没 第129章 宫阙荒草没 “镐京?” 红夜叉听到,脸上却没有半点好奇,反倒是眉头微蹙,“你还和那帮土耗子有来往?” “哈哈哈…” 见其担忧模样,凤老板心中微暖,捂嘴笑道:“红姐放心,我又不是那什么都不懂的雏,吃过一次亏,哪还会招惹这帮人。” 说着,意味深长道: “这个消息,是与你有关。” 红夜叉不以为意,摇头道:“我不参与江湖纷争,求道路上也没了心思,只是接点活养孩子,挖出再好的宝贝,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凤老板平静道:“听说那是个古周方士之墓,最先是寻幽一脉找到,当时出了事,进去的人都死了,只有一个跑出来。” “道上的不少人听到消息,趁夜偷偷前往,有人用了炸药,还真让他们打开了墓,将里面的明器一抢而空,还发生了争斗。” “这些东西,不少已传入长安,其他的倒还好说,但听说有人,拿到了子午斩妖剑…” “什么?” 红夜叉猛然起身,满脸震惊,又缓缓坐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道:“师傅…” ………… 长安城隍庙,乃是大宣都城隍庙。 所谓都城隍庙,就是统管神州一片地区所有大小城隍的庙宇,算是最高级别,且由皇家供奉。 长安城原本的都城隍庙,在前朝大兴与金帐狼国战火中,就已彻底焚毁。 大宣朝初立,开国帝王萧承佑下旨重建修缮各地城隍庙,且奉太玄正教为国教。 因此这长安城隍庙,建成刚有百年。 其地址在原本的光德坊,也就是唐时京兆府所在地,规模庞大,供奉着神州第一位纪城隍。 与咸阳城城隍庙一样,长安城隍庙的格局,同样分为两部分。 前门城隍神殿日夜开放,凡往来香客,皆可进入祭拜,每年二月初八,还会定时举行庙会。 而后面宫殿,则禁止随意出入。 里面不仅有太玄正教供奉着规模庞大的社令兵马,还有管理玄门的玄祭司,执法堂等机构。 如今,前面香客往来,络绎不绝。 连进入后殿的侧门,也排了一列长队。 这些人模样也古怪,既有黑衣瞎眼的老妪,也有背着柳琴,白发苍苍的老者,甚至还有身披袈裟的和尚。 风雪中安静排队,偶尔小声交谈。 这些自然都是玄门中人。 大宣朝虽说以道门为主,但对佛门也不排斥,正教中亦有佛门位列其中,且给佛门弟子颁发的,都叫佛牒。 至于旁门巫婆神汉,则一律是道牒。 李衍和王道玄也在队伍中。 因为摸不准长安都城隍庙情况,这么多人等候,他们也不好例外,免得让罗明子为难,因此老实跟着排队。 玄门中人指不定会什么神通。 或许是怕露底,个个都很沉默,即便交谈,也只是低声言语,不会说什么重要的事。 就在这时,一名身背长剑的灰衣道人从里面出来,脸色很是难看。 “吴道友,怎么了?” 有人忍不住询问道。 “哼!” 灰衣道人一声冷哼,不满道:“朝廷要约束玄门,贫道也理解,但为何要查人道行,还要分个三六九等?” 说着,举起手中道牒文书,“瞧见没,正教为玄色,法脉为红色,旁门一律白色,跟丧裱一样!” 旁边人面面相觑,随后一名老者摇头劝道:“道友消消气,玄门本就有高有低,咱们只是怕麻烦,又不得朝廷的银子,管他作甚。” “话是这么说,唉~” 灰衣道人本想反驳,但看众人一幅不想惹事的模样,忽觉心灰意懒,摇头道:“罢了,贫道修行,就是图个自在,没想到身处玄门,照样逃不过被人拿捏。” “什么道法自然,逍遥于世…狗屁!” 他边说边摇头,渐渐远去,消失在风雪中… 李衍面色平静,心中早有预料。 朝廷新政,必然会引起不满。 但大宣朝国力鼎盛,律法森严,要做什么,又岂是一两句抱怨能够有用。 不知不觉间,终于轮到了他。 玄祭司也没做的太过分,每个人都是单独进入,根底不会让其他人看到,因此队伍才排的长了些。 登记造册的地方,在侧门一个偏院。 风雪中,偏院正堂大门敞开,一名老道在那里翻阅名册,另一名身着绿袍的文书官员抄录。 天气寒冷,二人不时呵气搓手。 见李衍进门,老道态度很是和蔼,“道友请坐,无需拘礼,是来造册登记么?” 李衍微微拱手,“来取道牒,罗明子前辈说办好了。” “哦?” 老道似乎想到什么,抬头看了李衍一眼,“小友可是叫李衍,蓝田人士,来自咸阳?” 李衍点头道:“没错。” 老道也没废话,直接起身从架子上翻出一本玄色道牒,“已经办好了,道友核实一番?” “玄色道牒?” 李衍接过后有些诧异。 老道微笑道:“道友身份特殊,所谓正教只是朝廷册封,跟你这相比,是远远不如啊。” 虽未明说,但李衍瞬间了然。 其说的是活阴差身份。 李衍翻开道牒看了一眼,除去自己的姓名籍贯,关于传承和道行,都并未多说。 他心中奇怪,“这黑色道牒有何不同?” 老道抚须笑道:“正教乃朝廷册封,有维护社稷之责,道牒自然有诸多便利。” “一是不会轻易泄露信息,二是若遇紧要大事,可前往当地衙门请求便宜行事。” “原来如此。” 李衍瞬间了然,心中很是满意。 对于这道牒的划分,他大约有了数。 玄色为尊,算是自己人。 红色次之,朝廷防备较小,毕竟法脉有根有底,若是犯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白色,则是地方玄祭司主要关注对象。 得了便宜,李衍心情自然不错,起身拱手道:“多谢前辈,在下想拜访罗道长,不知可否通传?” 老道摇头道:“罗明子有要事,已离开长安,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伤刚好就有了任务? 李衍也不失望,点头道:“在下留一份信,若罗道长回来,还请前辈转交。” ………… 虽说罗明子不在,但拿到道牒,也算办妥了一件大事。 李衍心情不错,出门后便和王道玄四处闲逛。 “那边就是唐时西市。” 王道玄对长安还算熟悉,指着远处破烂土墙,“唐时西市名扬天下,行业数百,店铺数万,从西域到南洋,商人往来云集,繁华的很啊…” “哦?” 李衍一听来了兴趣,“走,去看看。” 他前世就对这“长安西市”闻名已久,没想到在这个世界还保留着,自然要见识一番。 谁知,王道玄却摇头道:“西市早没了。” “唐时各坊封闭,禁止私下交易,夜晚还有宵禁,自然只能集中到西市。” “如今大宣朝不设宵禁,鼓励商业,各坊市皆店铺云集,况且西市历经战火,早已不再是市场。” “那现在是什么?” “马球场,长安修缮时,西市本来要推平,但当时陕州布政使上奏,就将此地弄成了马球场。” “大宣朝人酷爱马球,百行各业都有自己队伍,定期较量,每逢庙会或上元佳节,这里也会热闹的很…” 最终,李衍还是跑去看了看。 可惜结果让他大失所望,或许是冬至刚结束,枯黄草地上布满积雪,也没什么人。 但门口走过的几名胡人,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西域商人。” 王道玄低声道:“对面醴泉坊有拜火教胡寺院,义宁坊则有景教寺院。” “盛唐虽亡,但在异邦声名不减,西域来的客商,很多时候第一站,还会选择长安,加上曾经后裔,如今全住在这两个坊市。” 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噗嗤笑道:“胡人中也有玄门中人,听闻有长安富商信奉了此道,不仅捐香油钱,碰到事了也请。” “就是不知这异邦的法,能否捉了本土的鬼…” 李衍想想那场景,也是哑然一笑。 二人随意游荡,不知不觉又来到曾经的太极宫和大明宫游览。 可惜,曾经辉煌的宫阙,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荒草萋萋,既有百姓种地,也有牧童放羊。 放眼望去,一片凄凉。 王道玄摇头道:“旧宫早已毁于战火,但城墙地基难清理,长安城又不缺地方,所以这里便一直荒废了下来,偶有文人墨客来怀古。” 说着,低声道:“不过,贫道听说这里便是长安鬼市所在地,既有江湖中人销赃,也有玄门中人交易法器和天灵地宝。” “只是地点隐秘,还时常会换地方,若无人带领,恐怕难入其门。” 李衍心中一动,“道长建三层楼,是不是需要天灵地宝?” 王道玄点头道:“嗯,安顿下来后,贫道看能不能找到憋宝人相助,若实在不行,只能来黑市寻找。城隍庙也有,但太玄正教要价太狠。” 李衍笑道:“可以联系一下赵驴子,这赵兄弟毕竟是憋宝行中人,清楚里面门道。” “这小子,不是说钱攒够了,要娶婆姨么,也不知找上没有……” ………… 长安城颇大,李衍和王道玄没逛几个地方,回到客栈时,也已是夜幕降临。 夜色风雪中,灯火辉煌,长安城更显璀璨。 “哎呦,伱们可算回来了!” 沙里飞就等在客栈正堂,见到二人回来,当即就是一通抱怨,“那些个烂怂地方有啥好逛的,本想带你们去吃点好的,这会儿那里估计都没位了。” “啥地方?”王道玄连忙问。 “平康坊的萼楼啊!” 沙里飞满眼憧憬道:“听说那里可是长安厨子圣地,汇聚南北高手,老沙我馋了很多年,可惜囊中羞涩。” “如今有钱,定要了结心愿!” “哦,萼楼啊…” 王道玄显然也知道此地,点头道:“没事,改日找个机会,咱们早点去。” 三人组就这毛病。 李衍和王道玄心思都在求道修炼上,沙里飞虽说贪财,但也是个钱多了就烧的主。 一听说有啥好吃好玩的,直接就闷着头上。 李衍自然也不反对,看了看楼上,疑惑道:“红姐呢,还和那凤老板喝着呢?” “下午就走了。” 沙里飞回道:“说有点事要办,让咱们早点休息,明天带衍小哥去拜师。” “找着房子没?” “欸,别提了,这长安城的人,莫非不知道钱金贵?几个破院子都敢要价三千两,老子傻了才会买。” “真不行,就先长租一个,最好僻静点。” “嗯,先等等吧,我让牙行的兄弟们给留意着,实在不行就长租……” 三人边聊边回到小院,随意让店小二弄了点油泼面和酒菜。 吃过晚饭后,沙里飞就回到房中呼呼大睡,而王道玄和李衍,则各自回到房间。 一个拿着典籍研究科仪,一个练习各种手诀法印,待到子时又存神修炼。 他们知道,要在这长安城玄门立足,没点拿手的本事,还真不行…… ………… 次日,小雪终于停歇。 三人早早起床,但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红夜叉才匆匆赶来,满面风霜,身上寒气未散。 “红姐,有什么事?” 察觉到红夜叉脸色疲倦,李衍连忙询问。 “没事,查点情报。”红夜叉微微摇头,“咱们走吧,我路上已经打探过,黎前辈今日正好在堂中坐诊。” 见红夜叉不想多说,三人也不好多问。 永安坊距兰陵坊并不远,离开客栈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也称天街,“天街小雨润如酥”,说的便是这条街道,唐时就有百多米宽,如今坊墙拆除,显得越发宽阔。 大街上人流往来,既有送货的驼队马队,也有富贵人家的轿子,看着热闹,但左右穿行,竟丝毫不显拥挤。 沿街全是各种撂地摆摊的江湖客。 算命看相的金门、卖药治病的皮门、耍把式变戏法的彩门、卖大力丸的腥挂子…可谓真正的三教九流汇聚。 几人另有要事,也顾不上细看,穿过朱雀大街,到达了对面的兰陵坊。 兰陵坊正对着朱雀大街,自然是好地段,放眼望去,全是各种酒楼茶肆。 “就在那里。”红夜叉指着前方道。 李衍打眼望去,只见一个叫仁心堂的医馆外,密密麻麻挤了好多人…… (本章完) 130.第130章 兰陵坊拜师 第130章 兰陵坊拜师 “生意这么好?” 李衍有些诧异,同时眉头微皱。 他不在意那位黎前辈做什么行当,只要有真功夫,肯教人,些代价也值得。 但看这情况,恐怕忙得很。 有没有空教他,还是另一回事。 “不对,是有事!” 沙里飞眼尖,立刻瞧出蹊跷,低声道:“堵在门口的没一个病人,倒像是看热闹的。” 几人互相看一眼,立刻加快脚步。 到了门口,推开人群往里一瞧,确实有事,但却和几人想的有点不一样。 这仁心堂虽有玄门道医坐镇,却和普通医馆没什么两样,正堂后方摆药柜,左侧供奉药王像,右侧是坐诊把脉的桌子。 但在正堂中间空地上,却竖着个架子,类似单杠,上面还倒吊着一名男子。 那男子身材矮小,粗布黑衣上沾满尘土,双目紧闭,脸色死灰,已然晕厥。 他的头离地三尺,下方点着盏莲灯。 旁边还站着两名男子,皆眼神阴郁凶狠,面色不善望着右边。 右侧把脉的小桌后方,坐着一名老者,身形高大,灰衣白须,两条长寿眉。 老者头也不抬,手中翻阅着本医书,对那两人凶狠的目光视若无睹。 门外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怪了,医馆怎么还烤人肉?” “你懂个屁,里面那坐诊的黎大夫,可是咱长安名医,多半是在治病。” “就没听过有这种治法…” “嘘,小声点,那两个看起来可不像好人。” 围观百姓们或许不懂,但沙里飞可是老江湖,一下就瞧出了不对劲,低声道:“衍小哥,那几个多半是吃死人饭的。” “瞧瞧再说。” 李衍眼睛微眯,低声嘱咐。 他自然也已看出那二人根脚。 土夫子这行当有讲究,首先个子不能太高。 一来盗洞狭小,每多宽一尺,就要费一倍的气力,身材矮小,性价比才最高。 那种高大宽敞的王侯陵寝一来危险,二来早就被历代同行摸了个遍。 他们进的,大多数都是官绅富豪之墓。 个子高了,连站起来都费劲。 至于什么五弊三缺,都是糊弄外行人。 这行既危险,在大宣律法中也是重罪,所以挑选传人都是慎之又慎,就怕找到个白眼狼。 再者干得时间长了,难免沾染阴煞之气,要么显出凶败之象,要么干脆百病缠身,难以善终。 更关键是他们那手。 骨节粗大,是练了掏坟的功夫。 既能破解机关、扣墓砖,也能防身。 但真正令李衍感兴趣的,是那病人,其身上散发腐尸味,后背还有被抓伤的血腥味。 这是碰到僵尸了? 李衍来了兴趣,向着王道玄低声问道:“道长,尸毒该怎么解?” 王道玄笑道:“贫道又不是此道中人,红姑娘知道的,可比我多。” 李衍这才想起,红夜叉不仅擅长抓妖捉怪,对付僵尸这种玩意儿也是行家。 红夜叉见几人目光,摇头低声道:“解尸毒的法子很多,黎前辈这是挑了最狠的,教训他们呢。” 原来如此… 李衍和沙里飞相视一笑,看起了热闹。 终于,那土耗子的同伙再也沉不住气,微微抱拳,“前辈,你莫非是逗我们玩?” 黎士卿淡淡一瞥,“何来此言?” 那人怒喝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等敬你江湖前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嗤! 正说着,旁边突然有了动静。 却是那吊着的汉子虽然昏迷,但被蜡烛熏烤,头上还是冒了一层油汗,竟落在蜡烛上。 很快,其头上汗水就越来越多。 没一会儿,汗水竟变成暗灰色,同时一股浓郁的腥臭味向四周蔓延。 “什么玩意儿?这么臭!” “我好像以前闻到过,是尸臭味…” “难道把人治死了?” “蠢货,他们是吃死人饭的…” 原本尸臭味,只有李衍能闻到,这下子四处扩散,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帮人来路不正。 已经有机灵的,转身跑去报官。 “老家伙找死!” 那两个同伙也回过神来,目露凶光,猛然从腰间抽出匕首,冲向那黎大夫。 “放肆!” 他们还未靠近,旁边正捣药的小伙,便一声怒斥,纵身跃出,同时沉肩坠肘、含胸拔背,右手猛然拍出。 只听得啪啪两声,好似放炮。 两名汉子还没反应过来,就一人挨了一耳光,身子打着旋飞出大门,满脸鲜血,晕厥过去。 “好!” 李衍忍不住抚掌叫好。 劈挂掌,又叫抹面拳,那伙计看似只是两巴掌,但即便两土耗子躲闪,也照样难逃。 伙计拳法都炉火纯青。 这黎前辈肯定也是此道高人。 听到叫好声,那伙计也充耳不闻,而是蹲在挂着的汉子身旁,闻了闻汗味,又扒开其眼皮观察,随后才起身拱手道:“回禀师父,火候差不多了。” 那黎大夫点头道:“嗯,下针吧。” 伙计二话不说,从药柜台子上取出三棱针,在那汉子风池、百汇、涌泉、足三里等多个穴位上点刺放血。 放出来的血,黑臭无比。 但很快就变得鲜红。 那汉子的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眼皮震颤,口中呻吟,似乎随时都会醒来。 “让开!让开!” 就在这时,脚步声、伴着训斥声响起。 却是几名捕快拿着铁锁跑来,先将地上昏厥的两人捆住,又进入药堂,恭敬拱手道: “黎先生,这个…” 老者微微点头,“尸毒已解,抬走吧。” “多谢先生!” 捕快们顿时乐得满脸堆笑。 古周镐京旧址附近,有大墓被盗,还用了炸药,闹得动静不小,他们这简直是白捡了个功劳,怎能不开心? 旁边围观之人顿时纷纷称赞。 当然,没了热闹看,他们也就纷纷散去,唯有一些病人再次挤入药堂。 李衍几人,也跟着进入。 老者似乎早已察觉到他们,先是对着红夜叉微笑道:“罗姑娘,别来无恙啊。” “托前辈的福。”红夜叉恭敬拱手,刚要介绍李衍等人,却被黎士卿挥手拦下。 他看向李衍,抚须微笑道:“如果老夫没猜错,这位小友姓李名衍吧?” 李衍微愣,“前辈认识我?” 黎士卿叹了口气,“终南山下药王庙辰元道长,乃老夫至交好友,也算同门。” “前阵子听说他受伤,老夫连夜赶去,这才知道是识人不明,惨遭暗算,又被过路侠士所救。” “方才,老夫便听到门外神虎咆哮,想必那神虎令,伱已然找回。” 原来如此… 李衍心中一乐,点头道:“幸不辱命。” 老头是道医,也是玄门中人,估计觉醒了耳神通,但没想到,竟是能听鬼神语的罕见神通。 黎士卿又询问道:“那叛徒呢?” “已然斩杀。” “好!” 听得李衍回答,黎士卿哈哈一笑,随后摇头道:“辰元道长心太善,总被人欺负,老夫有时真看不下去。” “恶徒授首,今日当浮一大白!” 旁边捣药的弟子猛然抬头,平静道:“师傅,那日听闻此消息,你也说心中愤懑,当浮一大白。” “师娘说了,不让你浮。” “逆徒闭嘴!” 黎士卿脸色陡变,似乎气得够呛,“酒乃五谷精,千杯可解忧,连口酒都不让喝,不知道七情不畅可致病么?” “真是岂有此理…” 话虽说的狠,却也不提喝酒的事。 红夜叉脸上露出笑容,拱手道:“既然有这层关系,晚辈也就不再拐弯抹角。” “这位衍小哥欲完善拳法,想学劈挂,我就向他推荐了前辈。” “学拳?” 黎士卿沉思了一下,点头道:“既然救了辰元,学个拳而已,不是问题。” “但老夫只会打,不会教,倒是能推荐教我练拳的师傅传授。” 李衍听罢眼睛一亮,“敢问这位高人是谁?” 黎士卿叹了口气,“这师傅不是旁人…” “正是老夫发妻!” “她姓马,祖籍沧州…” ………… 三日后,兰陵坊一座大宅院内。 “披者,破也,挂者,卦也。” 正堂屋檐下,一名老妇人坐在椅子上,边品茶,边诉说拳理,“常人以为劈挂强于势,却不知其更精于算。所谓二人相争,先闭五行…” 说着,猛然抬掌,向下一劈。 “劈斩属金,由上而下,势如破竹!” 话音未落,又翻掌向上一抹。 “豁打为火,似火上冲升腾,以破劈打!” “捋拦为水,以横制竖!” “横击为土,推撞制顺!” “此乃五行用法,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则为八卦变化,内形于外,由乾始,至坤终。” 老妇人面容慈祥,体态端庄,即便发丝半白,也梳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户人家主妇。 然而讲起拳法,却又像换了个人。 气势威严,手掌变化,皆有呼啸之音。 李衍一身短打,任风雪翻飞,眼也不眨,站在院子里仔细倾听。 拜师的过程很顺利。 这位老妇人来头不简单,乃是沧州大镖局小姐,自幼得名师教导,本来会在江湖扬名,却因一趟走镖,对游方行医的黎士卿一见倾心。 自此,江湖少了个巾帼英雄。 长安兰陵坊内,却多了个贤惠的黎夫人… 讲完之后,老妇人又变回那满脸和善的模样,微笑道:“你年纪轻轻已入暗劲,也算天资聪慧,但自小练红拳,发力已成习惯,这乌龙盘打,必须练扎实了。” “开始吧。” 一声令下,李衍便先抱拳,然后双腿开立,双臂平身,左右弓步互换,双臂抡圆。 看起来,有点像大风车。 他自幼习武,对身体掌控力极佳,不一会儿便抡得呼呼作响,搅动周围风雪都跟着旋转。 然而,黎夫人看了一会儿,眉头却越皱越紧,摇头道:“停下吧。” “去摇辘轳,仔细体会。” “是,师傅。” 李衍恭敬拱手,随后来到小院水井旁,将轱辘放下,打了满满一桶水。 但摇动轱辘将水提起后,却猛然放手。 咕噜噜! 水桶坠落,轱辘旋转似风。 嘭得一声水桶落下后,李衍又再次将其摇起,重新放开,观察轱辘旋转。 乌龙盘打,又叫辘轳翻车。 劈挂拳与其发力相似,以轴为中心,靠的不是傻乎劲,而是杠杆、旋转和反扯的劲道。 这,便是乌龙盘打! 黎夫人坐在椅子上,摇头道:“劈挂修行,少不了这一步。” “黎家这轱辘、水桶和绳子都是特制,若是普通人不小心轱辘反扯碰到,轻者断胳膊晕厥,重者还有可能丧命。” “当年学拳,就有一位师兄,想早点体会其中力道,不小心被打成残废,你可千万别心急。” “拳这东西啊,是一辈子的事…” 正说着,忽然有黎家老仆从前院走来,弯腰道:“夫人,刘家夫人带着儿子上门拜访。” “哼!” 原本慈祥的老妇人,顿时一脸阴沉,“她那儿子不成器,整日流连烟地,有钱又怎么样,还想娶我家檀儿,真是马不知脸长!” 说着,起身道:“衍儿,你且练着,我去把人打发了,对了,中午就在家里吃饭。” “是,师傅。” 李衍恭敬拱手。 待到老妇人离开,李衍立刻捏动阳诀,深深一吸,感受到周围没人后,立刻将轱辘搅起。 放开的同时,用手一摸。 咕噜噜! 咔嚓! 手腕骨折,扭曲成古怪的弧度。 李衍咬着牙将手掰正,骨折迅速恢复,抖了抖手,已完好无恙。 “原来是这样…” 李衍喃喃自语,似有所悟。 骨折怕什么,将来修炼雷法时,若有需要,亲自引雷体会一下,都不是问题。 这就是他的习惯。 将大罗法身用于快速修炼,总比跟人争斗时,被打残打死强。 当然,天灵地宝也得尽快想办法寻找… 有了体会,李衍进入状态的速度更快。 当老妇人再次返回时,看着院内李衍双臂如风,且有破空之音,先是诧异,随后又露出欣慰: “不错,快赶得上当初的我了…” ………… 黎家的午饭,朴实又讲究。 三荤三素六盘菜,都是家常小味,但却火候得当,刀工手艺不逊色于酒楼。 黎士卿在医馆忙碌,饭是仆人送去。 同桌吃饭的,还有一名男子,面容与黎士卿有几分相似,但却更显儒雅。 黎士卿共有两子,大儿子叫黎羽涅,也是玄门道医,继承家传医术,在东市权贵云集之地开医馆。 方才有人上门想迎娶的,就是黎羽涅之女,也是黎夫人的宝贝孙女。 眼前这次子黎空青没有觉醒神通,亦未习武,而是入了儒门,得秀才功名,在长安王府做个伴读。 羽涅、空青,皆是古药名。 李衍习武半日,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闷头吃饭,筷子抡的飞起。 而对面黎空青却魂不守舍,愁眉不展。 黎夫人见状眉头一皱,“空青,可有事?” 黎空青放下碗筷,叹了口气,“母亲,伴读这差事,我是真的做不下去了……” (本章完) 131.第131章 斗法之约 第131章 斗法之约 听儿子抱怨,黎夫人并未生气。 放下碗筷,她微微摇头道:“如今朝中官吏渐多,空缺的位子不够,你没举人功名,能得到这伴读的差事,不知有多少人羡慕。” “但我知你品性,敦厚善忍,若非逼不得已,不会口出此言,可是在王府受了排挤?” 黎空青看了眼旁边闷头吃饭的李衍,又见母亲不说话,便开口道:“王爷待人宽厚,儿子并未受到排挤,皆因世子之事。” “之前就听闻过,世子年少聪慧,但自从儿子成为伴读,世子便一日比一日浪荡。” “不读书,不修德,整日沉迷于练武,走马飞鹰,对儿子的劝诫是充耳不闻。” “食人之禄,未尽职责,儿子实在心灰意懒…” “原来如此。” 黎夫人听罢,有些犹豫道:“要不,请你父亲想想办法,到长安府任职?” 正在吃饭的李衍犹豫了一下,忽然开口道:“兄长或许想错了。” “哦?” 黎空青看向李衍,心中略有不虞。 母亲这新收的徒弟,他们都知道,甚至拜师那日,与大哥都吃了拜师宴。 他父亲和大哥,整日在医馆忙碌,治病救人,他自己在王府任职,只是偶尔回来。 学拳什么的,他和大哥并不在意,只是想着母亲有人陪伴,且听闻是个少年侠士,因此乐见其成。 但官场上的事,伱个武夫懂什么? 到底年轻,不大懂礼数… 虽心中不高兴,但黎空青还是面色如常,温和笑道:“衍小兄弟有何见教?” 李衍沉声道:“事情其实很简单。” “王爷地位如何?” “那还用问?王爷乃圣上胞弟,备受恩宠,长安位置重要,藩王属地能封在此地,地位不言而喻。” 李衍平静道:“凡凡刻苦必有所求。” “百姓辛苦学手艺,是为谋生。” “儒生苦读诗书,为求一官半职。” “长安王地位这么高,世子老老实实,混吃等死便是,苦心求学,还修德扬名……” “莫非还想上求?” “这…” 黎空青脸一白,不再说话。 李衍摇头道:“这道理,世子明白,王爷更明白,空青兄长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 “这伴读的位子,有身份有闲,将来也必是王府要员,还不用费心,乃是一等一的好差事啊。” 说实话,若非师傅这层关系,他也懒得说。 他这师傅毕竟是妇人,很少见外人,黎空青也是读书人倔脾气,一时被书中道理遮了眼。 他若不点破,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黎夫人此时也回过味来,摇头道:“衍儿说得对,空青你心思单纯,去长安府免不了与人争斗,还不如留在王府。” “娘不求你显贵,平平安安就行。” 黎空青沉默半晌,微微一叹,“娘亲说得对,我自诩熟读百书,却连这层都没看出来,委实笨了点。” “想想这几日,世子对我已越来越不耐烦,估计没多久,这差事也保不住了…” 黎夫人劝道:“我儿不必伤感,差事丢了便丢了,你这性子,回来当个教书先生正好。” “母亲说得对。” 黎空青似乎也已释然,点头称是。 黎夫人心情大好,看李衍的神色,也越发慈祥,“衍儿,你的房子找好没?” “你那大云雷音不俗,习武如逆水行舟,最好早点找到房子,雷音配合拳法练习,效果更好。” 说到这儿,李衍也有些无奈,“去看了两个地方,都是长安城偏远坊市,价格倒也还行。” “但要么附近有丐帮窝子,要么是火熊帮堂口,若是买了,恐怕整日要打架。” “近点的坊市,价格贵不说,还容易惊扰四邻,说不定就会被坊正赶走。” “实在不行,我便到城外住。” 黎夫人眉头微皱,“总是有些不方便。” 旁边的黎空青听到,却笑了,“衍兄弟找牙人买房,却是大错特错。” “你有所不知,这长安城看似房子稀少且贵,实则安静的大宅并不少,多在富贵人家手中,算是个家底产业。” “这些房子,他们又住不了,一多半都是空的,还要定期派仆人收拾打扫,又不想轻易租给外人,以免弄得乱七八糟。” “此事我帮你打探一下,用帮人看房子的理由住进去,说不定连租金都能省下。” 李衍听罢一喜,抱拳道:“那就有劳兄长了。” ………… 按黎夫人的规定,李衍每日在黎府学拳半日,虽说偶尔会留他吃午饭,但也不好时常打搅。 吃过饭后,李衍便告辞离开。 得名师指点,房子又有了眉目,因此李衍心情着实不错,出了兰陵坊便哼着小曲儿,往客栈赶去。 回到凤来客栈小院。 “呦,今日热闹的很啊…” 还未进门,李衍便哈哈一笑。 他已经闻到里面的味道,除去沙里飞和王道玄,红夜叉和客栈老板凤飞燕也在。 但进门后,他就发现气氛不对。 红夜叉脸色难看,沙里飞愤愤不平。 看到李衍进门,沙里飞当即起身嚷嚷道:“衍小哥,红姐让人给欺负了,咱可不能坐视不理。” “欺负…” 李衍看着红夜叉,有些发愣。 老板凤飞燕瞥了他一眼,嗔怒道:“你这小鬼心思不正,想哪儿去了?” “是红姐被人抢了东西,逼着斗法。她不好意思提,被我拉着来找几位相助。” “斗法?” 李衍沉声道:“不急,到底怎么回事?” 夜叉红叹了口气,“你们才刚来长安,本不想麻烦,但事关师门遗物,必须追回。” “我师傅十年前接了躺差事,说是酬劳丰厚,但需隐秘行动,但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 “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但始终没有音信,直到前些日子。” “就在冬至那日,长安城外镐京旧址附近,有人用炸药开了一个古周方士墓,出了不少怪事,也死了很多人,在道上闹得沸沸扬扬。” “什么古周大墓,与我无关,但里面有人带出了我这一脉的宝物子午斩妖剑。” “那是我师门传承,更事关师傅当年死因,所以这些天我都在暗中查找。” “找到了?” “嗯,东西落在一个叫刘文琛的人手上,他也是捉妖人,但品性极其恶劣,还结交了不少江湖黑道中人和旁门术士。” “我俩曾结过梁子,对方想昧掉子午斩妖剑,又怕同行说,便约定斗法解决此事。” 李衍问道:“斗法怎么个章程?” 凤飞燕在一旁说道:“乃是天元局。” 李衍顿觉诧异,“玩这么大?” 进入玄门后,他也从王道玄那里得知了不少道道。 术士之间斗法,生死搏杀自然不用说,什么手段都用,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说话。 但和江湖一样,玄门术士之间,也少不了各种人情世故,你认识我,我认识他,说不定各自好友之间,还有什么同门之情。 况且有大宣朝律法在,总不能你杀我,我杀你,仇恨越结越大。 因此斗法,就成了解决问题的方式。 这术士斗法,也有讲究。 单对单,叫“阴阳会”,组团斗法,遍邀好友,叫“天元局”,法脉之间斗法,叫“龙虎会”… 玩“天元局”,比的就是人脉。 “谁说不是呢!” 凤飞燕嗤笑道:“那刘文琛本事不济,就会玩些歪门邪道,知道红姐势单力孤,便咬定要玩‘天元局’,红姐也是傻,直接就答应了。” 红夜叉叹道:“不答应没办法,看他那意思,若是硬抢,就立刻污了子午斩妖剑。” “我这一脉有镇压气运的秘法,但离不开子午斩妖剑,总要给孩子们留下点东西…” “红姐别急。” 沙里飞眼轱辘一转,“我虽不懂术士斗法,但想来和江湖约斗差不多,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首先要弄清楚他找了哪些人。” “我已打听清楚了。” 凤飞燕沉声道:“刘文琛那贼怂,结交了不少旁门左道,还和火熊帮关系莫逆。” “他最有可能邀请的,都是些擅长巫蛊邪法的巫婆神汉,道行最多二层楼,就是占了个人多。” “只要咱们再找两三好手,加上红姐和衍小哥,应该就没问题。” “火熊帮到时肯定会出动大批人马压阵,哼,我已知会了长安店行、脚行和车马行的兄弟们,他们对火熊帮不满已久,到时也会出手。” “就是这剩下几人难找,我非玄门中人,江湖事能解决,但实在没这面子找帮手。” “还有,对方还说了,不能找太玄正教之人出手,否则斗法立刻作罢。” 李衍沉思了一下,“找人的事,我来想办法,时间和地点呢?” “七日后,子时,大明宫旧址。” “嗯,我这就去想办法。” 李衍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凤飞燕见状连忙提醒道:“衍小哥当心点,火熊帮也派了人,时刻盯着客栈动静。” “你若找人,且莫被他们跟上。” “放心。” 李衍心中有数,转身离开客栈。 他当然要找罗明子帮忙,太玄正教不出手,但罗明子认识的同道肯定不少。 果然,刚出门,李衍就发现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人群和对面客栈中。 他淡淡一瞥,心中冷笑,转头向着朱雀大街走去…… (本章完) 132.第132章 邀人助拳 第132章 邀人助拳 初雪未消,朱雀大街银装素裹。 虽寒气凛冽,但车马往来络绎不绝。 驼铃声声,那是来自西域的商贾,负囊曳履,携珍奇异物,至神州以求厚利…… 天街两侧,昔日坊墙早已不见,商铺林立,茶楼酒肆遍布,行人裹裘衣,戴毡帽,皆捂得严实。 作为长安城中轴线,朱雀大街平日里就人多,冬至已过,百姓不再农忙,已经开始为过年做准备。 但对于江湖客来说,却恰好相反。 神州百姓辛劳整年,平日抠抠搜搜,好不容易攒下点钱,也就这时候最舍得。 因此年前年后,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上元节灯会,都是赚钱的最佳时机。 有些江湖老客,就指着过年这些天发财。 天街两侧,几乎全是撂地摆摊者。 李衍装作没发现身后跟踪者,背手而行,直接钻入人堆中,假装瞧热闹。 这一瞧,倒是看到了不少江湖手段。 有金门老者摆摊算卦,招牌上写着“赛半仙”,一本命书翻得哗啦啦,口若悬河,把那乡下妇女唬的一愣一愣…… 还有瞎眼汉子,手中甩着竹板,边走边敲,口中念道:“算年灾月降,算富贵贫贱”… 有皮门“钓李子”的汉子,扛着一根竹竿,上面挂满了各种肉虫,口中吆喝着:“人吃五谷杂粮,体内自有虫生,咱这一剂药下去,什么虫都能打出来…” 周围百姓看得稀罕,却不知那“虫子”,乃是乌龟旁肠制作,十分逼真。 当然,还少不了那卖腥(假)药的,什么假琥珀、假虎骨、假人参…看着琳琅满目,却没一样是真。 这些手段,骗的就是贪便宜之人。 当然,撂地画锅,摆摊说野书、唱快板、唱大鼓的更多,叮叮当当,咿咿呀呀,好不热闹。 李衍边走边逛,专往那人堆里挤。 跟在后面的几人,也不免走散。 唯有一人机灵,紧跟着李衍,凑在耍把式卖大力丸的摊子旁。 铛铛铛! 锣声刚响,李衍扭头就走。 那跟踪者也急忙起身,却被耍把式卖艺的一把揪住,铜锣摊在眼前。 “滚!” 跟踪者一声怒斥。 卖艺的也不急眼,眉毛一挑道:“老哥,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您看了半天,多少给个赏,难道想白嫖?” “传出去,不丢咱这长安人的脸么?” 这话一架,周围视线纷纷汇聚过来。 跟踪者又气又恼,随便掏了俩子扔在铜锣里面,但冲出去后,李衍早已消失不见。 身后,卖艺的一声吆喝: “谢大爷赏!” ………… 延寿坊,就在光德坊附近。 这里临近城隍庙,又是城西北富户聚集之地,上好的茶楼酒肆自然不少。 唐时,皇家虽崇道,但民间信佛者众,当时迎佛骨入长安,沿途坊市富豪皆开无遮斋大会。 所谓无遮斋,便是兼容并蓄,无所遮挡,不分贵贱、僧俗、智愚、善恶都一律可参与。 这种活动,耗资不菲。 当时的延寿坊,曾有礼部裴尚书、河内王武懿及各个宫主驸马府,共同出手,规模之大,震惊整个长安城。 然而,繁华总会落幕。 王侯贵胄皆成土,佛道几次重创,也早已不复往日鼎盛。 昔日的公主府原址上,修建起一座座酒楼茶肆,鲜衣怒马者,换成了往日卑贱的商人。 清江楼,主营淮扬菜。 所谓人离乡贱,物离乡贵,远道而来开在这长安城,价钱自然也不便宜。 “道爷,楼上请!” 随着小二一声招呼,罗明子撩起道袍,噔噔噔上了二楼,推开临窗雅间,顿时笑道:“哈哈哈,怎么,这是有钱了,请我这穷道士尝尝鲜。” 李衍连忙起身,“见过前辈。” “欸,客套什么!” 罗明子摆了摆手,直接坐下,笑道:“前阵子有事,你来长安也没来得及接风,这顿算我的。” 说着,摇头叹道:“太白山上的事,我也听说了,那位师叔我知道,并非凶厉之人,也不知为何要邪法续命…” 就在二人相谈时,叩门声响起,随后小二端着大托盘上菜,口中还唱道: “淮扬美味香,佳肴叹无忘。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肴肉…客官,还请品鉴。” 上完菜后,又将毛巾一甩,搭在肩上,满脸讨好道:“二位客官,咱店里有唱弹词的姑娘…” “不了,我们说会儿话。” 李衍摆手拒绝,待小二离开后,又起身给罗明子斟满酒。 罗明子看了看桌子,若有所思,“酒菜丰盛,无事献殷勤,你是遇到事了?” “却是瞒不过前辈。”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将事情讲了一遍。 “斗法啊…” 罗明子哑然失笑,摇头道:“你是活阴差,看模样已得了传承,即便在玄门之中,也不比正教差,何必搅合到这种事里?” 李衍正色道:“江湖虽大,能入得了眼的朋友,却没那么多,该出手时必须出手!” “哈哈哈…” 罗明子满意点头道:“说的没错,修道修道,若连人都做不好,还有什么资格求道。” “斗法这种事,只要别闹得太大,我们执法堂通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同样,我们也不好出手,也不会出现,伱小子也算机灵,让人偷偷给我稍信,此事就好办了。” “我有两位好友,虽是旁门,但术法了得,擅长争斗,人也义气。待会我书信一封,你直接找他们便是。” 说着,夹了口肴肉,沉思道:“玄门虽特殊,但有些规矩也和江湖差不多。” “斗法斗法,很多时候斗的不是法,是人脉,尤其是这‘天元局’…” “你这次帮人出头,也算是要在长安道上立字号,事情做得漂亮,名声有了,自有人上门找你们办事,渐渐就能立足。” “但靠别人,终究不是事。” “你有勾牒,又办成了差事,能召唤阴司兵马相助,这才是真正立足的本钱啊…” 听到这儿,李衍有些郁闷道:“别说了,这勾牒还真没想象中好使。” “太白山抓阴犯,勾牒中多了三道罡令,每道罡令可召一次五营鬼兵,每次总数五百,用完就没了。” “此外,勾牒倒是能敕封一些鬼卒跑腿办事,但厉害的我压不住,弱的没什么用。” “相较阴差任务的危险,有点鸡肋…” 罗明子一听,顿时瞪眼,没好气道:“你这话说的,让一些法脉听了,恐怕会气死。” “真以为兵马那么好得么?” “首先要有祖师坛,其次得有师傅们一代代积攒,常年香火供养,还要定期训练,才能听话。” “五营鬼兵再差,那也比普通法脉的祖师兵强,若你今后有资格,说不定还能招来地府正兵,堪比我正教箓兵。” “还有这鬼卒,常人饲养阴魂,必须要有东西镇压,才能不生乱。” “而你这勾牒,便是镇压的最好宝物,只需偶尔供奉香火便是,可比他们方便的多了…” 李衍沉思了一下,嘿嘿笑道:“说的也是。”罗明子这一解释,他算是彻底明白过来。 勾牒的威力,肯定比不上那些正教和大法脉,毕竟人家有千年积累,人员众多,动辄就是百人大型科仪。 但这东西,强就强在,一个人就能用,召唤兵马还省时省力。 说白了,就是单兵作战强。 而且完成任务后罡令积攒的多了,就是关键时刻能扭转乾坤的底牌…… ………… 半个时辰后,李衍头戴斗笠下了楼,查看周围没人盯梢,便汇入人群,往长安城西南方走去。 他速度飞快,不到三炷香的功夫,就来到了长安城西侧延平门附近。 抬头看了眼丰邑坊的牌楼,李衍阔步而入。 正如王道玄所说,拆了坊墙,取消宵禁政策,不再禁制民间经商后,整个长安城,到处都是买卖。 但这丰邑坊,却有些特殊。 与咸阳城不同,整个长安吃死人饭的,几乎都集中在此地,棺材铺、杠房、看坟的先生、白事会做席、哭丧的孝子、捡骨的、捞河漂的、扎纸人的、二皮匠… 总之,白事相关行当,这里都能找到。 这种地方,普通人觉得晦气,除非必要,不会前来,因此街上行人并不多。 店铺的伙计们,也懒得招呼。 毕竟这生意,实在没有揽客的说法。 因为涉及生死,所以这里也是长安城旁门中人汇聚之地。 李衍阔步而行,直接绕进左侧小巷,来到了一座古朴小院外,轻轻叩门。 “谁啊~” 里面传来个慵懒的声音。 隔着木门,都觉得浑厚而温和。 李衍沉声道:“罗明子道长介绍来的。” “哦,稍等。” 伴着一阵窸窸窣窣,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开门者,是个中年人,皮肤不正常惨白,好似常年不见阳光,看得出长相不错,但却胡子拉碴,衣衫不整,好像还没睡醒。 “进来吧。” 男子有气无力说了一声,便转身打着哈欠向屋内走去,叮铃咣当翻了一通,骂道:“贼怂的,哪个把我茶叶顺走了?” 李衍也不在意,瞥向小院四周。 屋檐下,摆着大大小小招魂幡,有的是纸做,有的是布料,甚至还有兽皮缝制的。 很快,中年人就抓挠着肚子走了出来,懒散道:“家里没啥招待的,估计你也看不上。” “无妨。” 李衍微微摇头,将罗明子写的手信递了过去,“前辈,这是罗明子道长让我转交。” 男人接过后看了几眼,嗤笑道:“斗法啊…刘文琛这人我听过,没出息的玩意儿,贪人东西还弄这么大阵仗。” “行了,到时我会去。” 李衍恭敬拱手道:“前辈,虽有罗道长情分,但该给的报酬也不能少,不知前辈……” “报酬?” 男子挠了挠头,眼睛微眯,笑得有些暧昧,“看你小子挺有钱,我好久没喝酒了…” 李衍哑然失笑,“没问题!” 这便是罗明子介绍的第一个人。 申三酉,道行三层楼,阴门高手,专门帮人哭丧招魂,诨号“夜哭郎”。 ………… 半个多时辰后,李衍又来到宣义坊。 他径直走入一间当铺。 当铺的柜子高大,即便李衍站着也需仰望,并且只开个小口,从里面传来个冷漠的声音。 “客官要当什么?”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将信塞了过去。 半晌,里面冷漠声音再次响起。 “到时候,我会去。” “报酬?算了,我要的你给不起…” “多谢前辈。” 李衍也不废话,拱手告辞离开。 出了铺子,扭头望向后方那巨大的“当”字招牌,李衍仍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他这几个月,对玄门的地位已然清楚。 太玄正教这些不用说,普通的邪道术士,如尤老四那种货色,都能成为帮派座上宾。 但并不是每个玄门中人,都富贵随身。 比如之前那“夜哭郎”申三酉,也不知之前经历过什么事,浑浑噩噩,过一天算一天,有口饭吃就行。 这“当”铺中人更绝。 对方曾是个杀手,叫“影”,擅长幻术,但却甘愿当个普通人,在这当铺做掌眼先生。 或许,就像罗明子所说。 修行术法,对于某些人来说,并非机缘,而更像是一种诅咒…… ………… “事情办妥了。” 回到凤来客栈时,夜幕已然降临。 看着众人目光,李衍哑然失笑道:“放心,这次可是请了两位玄门高手,就刘文琛找的帮手,说不定听到名字就缩了。” “那敢情好。” 凤飞燕捂嘴一笑,眼波流转,“衍小兄弟果然不凡,这初来长安,就有如此人脉,将来必是这关中道上的风云人物。” “掌柜的过奖了。” 李衍笑着打了个哈哈,没有搭话。 他住在此地,即便有红夜叉这层关系,又岂能完全信任这凤飞燕。 无他,对方情况让他察觉不对劲。 红夜叉说过,凤飞燕家道中落,独闯长安,不仅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还弄出凤来客栈这么个产业。 他让沙里飞暗中收集了一些消息。 一切,看起来都没有破绽。 但完美的太过分! 看起来就是个十分聪明,且好运气的人,一步步走得很稳,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然而很多事,不是聪明就能说得过去。 这世上,从不缺聪明人。 江湖险恶,还是多留点心眼好… (本章完) 133.第133章 刍灵神术 第133章 刍灵神术 啪!啪!啪! 风雪中,李衍蹭步上前,连环三劈,好似一连串炮仗,随后劈、挂、斩、卸、剪,越来越快。 看似刚猛,实则虚实相交。 “劈挂,讲究以快打慢。” 屋檐下,黎夫人不时开口指点。 “记住,这快不不是乱打,高来则挂,低来则劈,横来则拦,顺来则搬…一出手,就要破了对方的架势。” “劈挂有辘轳劲,翻扯劲、吞吐劲、滚勒劲、通透劲,每种力道,都要运用纯熟…” 黎夫人虽很久以前便入了化劲,但久不在江湖行走,安心持家,加上年事已高,气血筋骨都在衰退,自然不能跟李衍过手。 但其对于拳法的理解,却极其高深。 加上李衍悟性尚可,只需出言指点,对于劈挂拳的掌握,就一日胜过一日。 终于,又是一日习练结束。 黎夫人欣慰道:“你自小习练红拳,红拳擅长近身刁打,劈挂破架,刁手进击,你若能将两者融为一体,至少拳招上是没了破绽。” “与人对敌,就看谁更胜一筹了…” “多谢师傅指点。” 李衍恭敬拱手,随后开口道:“劈挂拳路数,徒儿已大致掌握,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不会每日上门请教。” 黎夫人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怎么,觉得学了些皮毛,就能出师了?” 她倒没有生气。 这段时间与李衍相处,觉得这送上门的徒弟,着实对自己胃口,况且也看出其不是这种人。 看似责怪,实则在询问。 李衍犹豫了一下,“有些江湖事。” “哦…” 黎夫人瞬间了然,“你怕连累我?” 李衍正色道:“江湖规矩,只是规矩,有些人并没那么讲究,还是防备点好。” “江湖啊…” 黎夫人听罢,看着远方飞雪,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安稳日子过多了,却是忘了江湖是怎么回事。” “伱万事小心,若有不明白的,随时可上门,我这点东西,总是要有人传下去的。” “多谢师傅。” 李衍恭敬拱手,跪下磕了三个头。 他这一路摸爬滚打,进入江湖后,要么是朋友,要么是敌人,自爷爷死后,这是第二个对自己毫无保留的长辈。 其所传功夫,若是在武行,没个七八年,许多关窍根本不会传授。 黎夫人面色平静,安稳不动,受了李衍这三礼,随后沉声道:“你且等等。” 说罢,返回屋中,取出了一本发黄的拳谱,抚摸了一下,叹道:“沧州武风颇盛,我父亲一辈子精研劈挂,想要在此之上推陈出新,可惜总差那么点意思。” “我是女儿身,家中无兄长子弟,又早早退出江湖,未能完成父亲心愿,算是一件憾事。” “这本拳谱,记载了我父亲毕生研究和一些想法,希望你有一日,能做成此事。” 李衍恭敬接过,只见封面上写了四个字《劈挂总纲》,每页之上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此时当然没时间细看,再次道别后,李衍才抱拳转身,离开了黎府。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黎夫人微微叹了口气,随后转身吩咐道:“黎伯,去问问老爷今日回不回来。” “这下雪天的,哪有那么多病人?” “别又是偷喝酒去了吧…” ………… 出了兰陵坊,李衍再次扭头看了一眼。 在黎府学艺很安心,也很简单。 但有些事他清楚,黎夫人也清楚。 虽人们常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那是广义上的江湖,说的是各种人情世故。 朝堂、江湖、普通人,从来就有一条界线。 一边是遵纪守法,柴米油盐酱醋茶。 一边是刀光血影,恩怨情仇与生死。 黎士卿虽是玄门中人,但却并不在江湖中厮混,他们一家都过着安稳的日子。 情谊再深,也最好保持距离。 当然,等事情平息,没什么隐患后,也是偶尔能上门看望请教。 想到这儿,李衍压低了斗笠,迎着风雪,再次回到凤来客栈。 ………… “给,东西拿到了。” 房间内,沙里飞递上了黄卷包裹,抱怨道:“这玄门的东西可真贵,一包破纸破布,也跟你要百两银子。” “这可不是什么破纸。” 王道玄哑然失笑,摇头道:“这些都是上好的符纸,做好后要在地脉灵窍中设神坛,香火供奉最少五年,才能承载术法。” “还有这黄卷,同样耗时耗力,制作这些低级法器材料,可是正教和法脉的一大进项。” 沙里飞眼睛一亮,嘿嘿笑道:“道爷,你如今道行也有两层楼,咱们不如也弄个坛做这些,那不是坐着收钱吗?” “想得到美。” 王道玄摇头道:“正教和法脉数千年积累,岂是那么简单,香火、道场、兵马、帮着干活的工匠…无论哪一项,都不是一两代人可以积累。” “贫道可没香火大庙,即便立起祖师坛,有能力祭炼,撑不了几下,香火神罡就会消散。” “老实钱买吧。” 说着,从符纸中拿起一摞,又将朱砂笔墨取出,给了李衍一套,微笑道:“贫道已将那几头猖兵收服,斗法之时,正好用上。” “那到时就看道爷的了!” 沙里飞哈哈一笑,随后面色变得凝重,低声道:“我还打听到个消息。” “火熊帮的人,一直在找吕兄弟。” 李衍毫不意外,冷声道:“那乔三虎和火熊帮关系莫逆,帮忙寻找也正常,但他们在这长安城招人作甚,吕兄弟不是去了鄂州么?” 沙里飞回道:“听说不仅朝廷通缉,乔三虎也发了暗悬赏,但鄂州道上并没吕兄弟消息,他们就怀疑吕兄弟是跑到了长安。” 李衍沉思了一下,“也有这种可能,总之沙老叔留意着点就行。” “不急,一步步来,只要这次斗法成功,不仅能帮红姐拿回东西,咱们的名头也能打响。” “说不定哪日,就能弄了乔三虎那混球,再想办法替吕兄弟脱罪。” 简单商量一番后,三人便各自忙碌。 王道玄为到时立法坛做准备。 沙里飞去打探消息,留意对方动静。 待二人走后,房间内安静下来。 李衍点燃三柱香,先令自己安静下来,随后伸指夹起一张符纸,凝神静气。 不说武功,单论术法而言,他如今最大的底牌,无疑是勾魂索和勾牒五营鬼兵。 但勾牒五营鬼兵有召唤次数限制。 勾魂索是翻盘杀招,也不能轻易示人。 所以平常手段就显得很重要。 距离斗法还有五天,这段时间,必须将《北帝刍灵术》和《北帝神行术》掌握。 所谓刍灵,和阴门纸人术有明显差别。阴门纸人术,乃是剪纸为人,用秘法将阴魂厉鬼附着其上,操控杀人。 厉害一点的,也会扎纸人纸马,那种威力更强,和傀儡术有点相似,但各有所长。 而刍灵术,却不一样。 《北帝经》中言:刍灵,束茅为人马;谓之灵者,神之类。 说白了,刍灵更像是神! 所谓的神,有天神和地祇。 地祇之中也有高低,像咸阳城乱葬岗那种太岁成精,或者终南山药王庙虎道人化神,都有自己独立思想。 包括一些被敕封城隍的名人。 他们往往生前就不一般。 而更多的,则是像李家堡土地那样,因百姓香火愿力,而凝聚神罡。 香火中断,神罡逸散,就会像天竺山山神那般,彻底消失在历史尘埃中。 刍灵术,便是一种简易神罡。 制作出的刍灵,会和机器人一样,根据指令进行行动。 刍灵术和阴门纸人术相比,最开始的威力并不大,只是胜在操控方便,不会反噬。 但这却是阴司正法。 随着道行提升,刍灵的威力也会增长,下一步,还可制作草人和人偶。 而这刍灵术,又是《北帝经》中高阶术法兵甲术,也就是撒豆成兵的基础! 待心中将施法过程再次重复一遍后,李衍脚踏罡步,一边掐诀,一边将符纸折叠。 长方形符纸,正好被他折成七层,同时掐北斗七星诀,象征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符纸折叠好后,李衍又拿起剪刀,按照《北帝经》中所示图样,上下翻飞,剪出纸人模样,恭敬盛放于香炉前。 随后,他再次步罡踏斗,同时北帝决念咒:“诺皋!太微刍灵,造就兵甲,驱邪辅正,阳和布体,北阴帝令,震慑刀兵,敕!” 念咒同时,存神观想,对着前方猛然一指。 呼~ 房间内,阴风骤起。 香炉内的三柱香火青烟,忽然向下,笼罩在叠好的纸人之上。 与此同时,李衍也能感觉到,眉心处存神光芒,正在一点点变暗。 嘭! 一股力量将他双手弹开,纸人也噗得一声,燃起熊熊火焰。 失败了… 李衍微微摇头,入定存神,等休息好后,再次制作纸人,香火供奉,掐诀念咒。 噗! 噗! 噗! 纸人一次次起火燃烧。 李衍虽精神疲惫,却并不气馁。 他知道,这是刍灵无法承受罡煞之气冲击,只因施法的过程还有缺陷。 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子时。 李衍此时脑袋已经昏昏沉沉,需要入定恢复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深吸了口气,直接用大罗法身恢复,再次剪出纸人,掐诀念咒:“诺皋!太微刍灵,造就兵甲……敕!” 呼! 阴风乍起,烛火摇曳不定。 这一次,双手掐诀并未弹开。 随后,在李衍惊喜的目光中,香炉前的刍灵纸人,先是缓缓立了起来,随后符纸展开,变成手拉手的七个纸人。 噗!噗!噗! 纸人双手连接的地方,全都断裂。 成了! 李衍再难掩饰心中喜悦。 北斗分,而神有灵。 纸人分开,就代表此术彻底成功。 分开后的纸人,又瘫倒在地。 李衍并不着急,掐着剑诀一指。 “起!” 哗啦啦! 七个纸人顿时腾空而起,环绕着他上下翻飞,好似黄色蝴蝶。 “哈哈哈,妙!” 李衍忍不住笑出声来。 《北帝刍灵术》的妙用,就在于此。 刍灵这东西,有点像符箓,平日多积攒一些,用的时候随意便可激发。 望着翩翩起舞的刍灵纸人,李衍心中一动,掐诀对着房门一指。 呼~ 阴风吹过,纸人们顺着门缝钻出。 刍灵纸人一旦激发,以他如今道行,差不多能支撑半柱香时间。 反正已经用了,不如试试其能力。 纸人在夜色中上下翻飞,好似幽灵,悄无声息,飞到了沙里飞的房间外,顺着门缝钻入。 李衍此时已闭上眼睛,眉心存神光芒闪烁,模模糊糊中看到一幅景象: 沙里飞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妙! 李衍又操控纸人离开,准备前往王道玄房间,但还没靠近,一种被猛兽窥视的感觉就涌上心头。 是猖兵,道长已起了法坛。 李衍心中了然,顿时退开。 刍灵纸人,相当于一个个小神,神罡的来源,正是他的存神,分散下来十分微弱,自然对猖兵畏惧如虎。 想到这儿,李衍又操控刍灵四散飞出院子。 其他院子里,都是些江湖客,有的在彻夜闲聊,还有的正在屋里喝闷酒,隐约还有哭声传来。 江湖艰难,总少不了伤心人。 李衍也没骚扰这些江湖客,而是手中掐诀,操控着刍灵向凤飞燕房间飞去。 噗! 还未靠近,一个纸人就忽然被火焰包裹,随后化为青烟。 同时操控这么多,还是有些吃力。 李衍心中一动,其他纸人纷纷燃火化作灰烬,唯有一只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然而,看到屋里景象,李衍却是一愣。 床上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哗啦! 就在这时,床板忽然分开,一道身影迅速跳跃而出,玄衣银绣,前绣睚眦,后绣狴犴。 衣衫下,包裹着婀娜身躯,正是凤飞燕! 李衍看到后,顿时吃了一惊。 好家伙! 这女老板,竟是都尉司暗谍。 他早听说过,朝廷除了明着用神拳会参与江湖时,暗中还布下很多密谍,监视江湖动静。 怪不得凤飞燕崛起如此之快。 有都尉司出手,什么摆不平…… 有点累,休息一下,今天就两更 (本章完) 134.第134章 雪夜大明墟 第134章 雪夜大明墟 烛火点亮,昏黄摇曳。 凤飞燕缓缓宽衣解带,都尉司黑袍落下,里面内衬也脱掉,露出光滑后背… 她眉头紧蹙,有些心不在焉。 她这段时间的任务,是收集古周那些盗墓者的信息,毕竟对方用了炸药,而且数量不少。 抓人并不重要,关键是要弄清炸药来源。 今夜都尉司暗信通知,紧急召唤,本以为是要询问此事,没想到却是一场内斗。 长安都尉司卫所,与大宣其他卫所一样,设有三名千户,每个千户手下有十名百户。 但三名千户,地位却有高有低。 其中一人掌印为正,剩下二人为副。 她原本归副千户余辰管理,自进入长安以来,也是对方谋划,才让她一步步走到现在。 至于迫害家族的仇人,自然也已斩杀。 原本一切风平浪静,她以为会这样一直下去,直到惊天消息传来,那余辰竟勾结弥勒教,泄露新式火器情报。 百户常煊深藏不露,连夜赶回,动用多年来暗中经营的关系,直接将余辰拿下,取而代之。 她并非余辰心腹,反倒躲过一劫。 原本以为事情已然过去,却没想到,才刚刚开始。 常煊因破火器失窃案,受到赏识,又不知和上面哪个大人搭上线,一时风光无量,已威胁到掌印千户郭玉槐之位。 今日明着叫他们这些暗线集合,询问长安情报,实则是夺权,双方已近乎翻脸。 都说江湖险恶,但官场之凶险丝毫不差。 路该怎么走,还是要仔细斟酌才是… 忽然,凤飞燕察觉到不对。 似乎有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她猛然转身,手中已扣上两把飞刀。 然而,房间内却并无异样。 凤飞燕又仔细听了半天,这才松了口气,面带苦涩,喃喃道:“真是心虚生暗鬼…” 说着,将都尉司衣服全都藏在床下暗格中,换上轻纱亵衣,沉沉入睡。 房梁上,刍灵纸人已化为灰烬… ………… 房间中,李衍收回了术法。 “老板娘身材挺不错…” 他哑然一笑,对其防备少了一些。 实际上,他最怕对方是弥勒教或什么邪道组织中人,随便安排个什么局,所有人都会陷入危机。 知道其根脚,一切就好说。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今后都有了数。 想到这儿,李衍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一番后,便直接躺到床上,沉沉入睡。 次日,他又开始绘制甲马。 《北帝神行术》,之所以叫神行术,而不叫甲马术,皆因甲马只是其辅助。 此法真正精妙之处有两点。 一是甲马不凡。 如红夜叉所用甲马,只能单纯借助甲马之力,而北帝甲马,却能同时借助自身力量。 比如他暗劲爆发,本就能跃出七八米,加上甲马,实现传说中的草上飞,飞檐走壁,都不是难事。 二则是渡险之法。 神行术中,还记载了不少奇门遁甲原理,比如碰到一些天然形成的危险绝地,该如何应对,才能更快通过。 而这个,则是遁术的基础。 学习奇门遁甲,非一时半会儿之事,还要阅览很多书籍,若悟性不足,连门都入不了。 但甲马这种实用的法器,自然要先学会制作。 李衍出门,在院中练了一个时辰拳脚,又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待在屋中,学习绘制甲马。 这玩意儿又难了一些。 耗费两日,才成功制作出一副。 眼看斗法之期将近,李衍也没再继续,而是制作上百刍灵纸人,又专门弄了个皮囊盛放,挂在腰间。 一副甲马,已够斗法时使用… ………… 夜幕降临,天空暴雪忽至。 “诸位,到时候了。” 凤飞燕今日也换了身衣裳,青色戎服,腰佩两炳鸳鸯刀,身披白色狐裘披风,风雪中显得利落又精致。 红夜叉依旧是那样,竹甲双剑,只是腰间挂着的皮囊多了几个,显然这些天也在为斗法准备。 至于李衍三人,自然早已收拾好。 凤来客栈还在营业,几人侧门离开,那里早有几辆马车等候,挂红色三角旗,绣着个“盛”字。 李衍一看,便知晓了这些人来历。 长安城中有两大车行,“泰兴”和“长盛”,双方各自划分地盘,泰兴车马行把持往北路线,而长盛则向南。 双方既是对手,也互相合作排挤外来者。 凤飞燕的凤来客栈,属于江湖字号店,与车马行、脚行、牙行,甚至漕帮都有关系。 这次开口,自然有不少人帮忙。 赶车的车把式是个年轻人,身穿羊皮袄,头戴狗皮帽,腰上还别着鞭杆。 “凤老板,诸位大侠。” 他微微一笑,抱拳道:“会长说了,他另有要事来不了,但要让火熊帮知道,咱们五行之人,他们还惹不起。” “通往大明宫的道,今晚一路通畅!” “多谢!” 凤飞燕也不废话,拱手后便和李衍等人,分别进入几辆马车。 “扯轮子,风里雨里不停!” 啪! 那车把式年轻人一声高呼,卸下马鞭猛然一甩,鞭声响彻街道,几辆马车便冲入风雪中。 正如其所说,通往大明宫的路,一切通畅。 马车裹着风雪飞速前行,一路没有任何阻碍,打更人,巡夜的士兵,一个都看不到。 这便是车马行的本事。 可别小看这通往斗法之地的路。 江湖中有些不讲究的,明着说谈判、邀斗,实则在路上埋伏,下黑手害人。 车马行看似只来了几辆马车,实则不少伙计都已探了路,甚至买通打更人和巡夜士兵,避开了他们通行道路。 若有人拦截,便下狠手斩杀。 长安火熊帮什么德行,没人比他们更清楚。 实力肯定有,否则在这龙蛇混杂的长安城,根本站不稳脚跟。 火熊帮出手阔绰,不少绿林道上的好手、邪道术士,都被他们收买驱策,而且其背后,还隐约有都指挥使司某个大人的影子。 但这帮家伙做事,实在太下三滥。 果然,马车即将经过的暗巷中,影影绰绰出现一帮人,用骡子拉着粪车前行。“记住,待会儿听我号令。” “大哥好计策,沾上一身大粪,看他们待会儿如何丢脸…” 话音未落,便有一帮车马行的好手冲出,挥舞鞭杆,将这帮人打得鬼哭狼嚎。 指挥的把头捂着鼻子骂道:“一帮子烂怂,逼债泼大粪,坑人泼大粪,你们就这么喜欢?” “兄弟们,伺候他们吃!” “吃不完不许走!” 说话间,马车已然从街上穿过。 “今晚倒挺热闹…” 车厢内,李衍捂着鼻子微微摇头。 长盛车马行安排的马车不小,他和王道玄还有沙里飞坐了一辆,凤飞燕和红夜叉坐在另一辆车上。 沙里飞一听他的话,便隐约猜出什么,乐道:“别的不说,这凤老板面子倒挺大。” 李衍心中一动,做了几个手势。 这是江湖手语,有些时候不方便说话,便会用其表达,基本涵盖了春典不少暗语。 李衍的意思是:鹰犬、暗点、提防。 沙里飞和王道玄恍然大悟。 三人已有默契,今后在那位凤掌柜面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中都有了数。 夜色越深,风雪越大。 街道上已有些湿滑,但赶车的显然都是好手,速度飞快,根本不怕翻车。 没一会儿,众人便来到原皇城安福门前。 因为太极宫和大明宫已然废弃,所以这里经过修缮,已成为长安城出口之一。 虽是小门,平日人烟稀少,但也有守城军士,且夜晚都会关闭。 而如今,城门却已打开。 马车呼啸而过,守城的卫兵视若无睹,在队伍经过后,才打着哈欠,重新将门关上。 李衍见状,微微摇头。 大宣朝开国百年,国力日渐鼎盛,但最近一次大规模战争,还是北疆那边叛乱。 内陆区域,军备难免有些废弛。 像这种情况,以前可是要杀头。 而现在瞧着,估计没少干。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 出了城门,马车速度不减,在雪中太极宫废墟穿梭,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来到了大明宫遗址。 风雪中的大明宫废墟,更显苍寂。 那些恢弘的宫阙,只剩残垣断壁,偶有野狐狼獾在雪中游荡,立在废墟上,远远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李衍一直开着神通,很快便嗅到大量的人味,还有木柴燃烧的味道。 果然,前方火光隐隐,马车也停了下来。 几人从马车中跳下,只见前方一片废墟内,已燃起熊熊篝火,并且还搭了几个帐篷。 外围有不少帮派子弟,手持火把利刃防卫。 里面则有几人坐在火堆旁闲聊,看到马车赶到,便纷纷起身走来。 “哈哈哈…” 人未至,爽朗的笑声已经响起,“凤老板,你这一点都不急,看来是胜券在握啊!” 说话者,乃是一白须老者。 他身形异常高大,面容焦黑,白须虬髯,狮鼻阔嘴,阔步行走间,竟似有猛兽气质。 在他身旁,还跟了两人。 一个身穿羊皮袄的中年人,眼神冷漠,腰间挂着流星锥,身后还背着一个竹篓,似有活物在里面跳跃… 一名青衫年轻人,面容白皙,隐有书生气,但却戴着白手套,还拿着一把铁扇。 “铁帮主说笑了。” 凤飞燕捂嘴笑道:“奴家女流之辈,不过是看不惯火熊帮以势压人,真正动手的,可是这几位先生。” “红夜叉罗姑娘,诸位自然不陌生,这位是沙里飞,这位是王道玄道长,这位是…” “欸,老夫知道。” 白须老者爽朗一笑,“周蟠那老东西,早就看他不顺眼,还想图谋长安神拳会,本想给他好看,却被李小兄弟抢了先。” “张元尚那老东西,和老夫关系莫逆,他曾提过你,来了自然要照顾。” “那倒是自家人了。” 凤飞燕跟着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脚行会长铁师古,这位是长盛车行供奉陆先生,这位是牙行的白堂主。” “见过诸位前辈。” 李衍恭敬拱手,“在下初到长安,难免有些路生,还要多谢诸位前来相助。” 那长盛车行的陆供奉淡淡道:“我等只是前来压阵,以免火熊帮不讲规矩,或者事后反悔,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 “斗法输赢,还要看诸位本事。” 这话说得有些不客气,看其模样,来此地并不怎么情愿,更不看好他们。 铁师古听罢,脸色有些不虞,“陆供奉,这不仅是玄门的事,也是我长安五行的事,王会长既然答应了,伱就别扫兴了。” 长盛车行的陆供奉微微点头,没有答应,但也没再说什么扫兴的话。 李衍自然不在意。 他初来乍到,虽说在咸阳有了些名声,但毕竟和长安玄门没什么交情,不被看好也正常。 旁边那牙行的书生白堂主见状,微笑着将话题扯开,“诸位,陆供奉也是好心,火熊帮和那刘文琛捂得严实,至今都不知道他们请了谁。” “这一次,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铁师古闻言,也变得面色凝重,点头道:“火熊帮原本就和咱们五行不对付,听说五行来压后,也是动作不断。” “这次,估计也动了给咱们难看的心思。” 咻! 正说着,对面忽有响箭升起。 李衍扭头望去,只见对面数百米外,风雪中火光隐隐,明显是对方的营地。 而在双方之间,正好有一座宫阙地基,面积不小,还有许多积雪的断墙,像极了一个迷宫。 听到响箭,铁师古顿时冷笑道:“看来那姓熊的等不及了,咱们去会会他!” 说罢,便带着众人往宫阙地基那边走去。 与此同时,对面也有火龙从风雪中而来。 宫阙地基旁,还有大片空地。 双方走了没多久便相遇,隔着几十米,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相互对峙。 李衍抬头望去,只见对面领头之人,乃是一名身高马大的络腮胡汉子,满脸横肉,一袭黑裘,脖子上带着硕大玉质八卦盘。 看起来,像极了一头大黑熊。 李衍的注意力,被那玉质八卦盘吸引。 这东西罡煞之气流转,自成局势,竟是一件护身镇物,且给他的感觉,远强于自家曾经的百战牌。 普通的厉鬼邪祟,恐怕根本近不了身。 这火熊帮主,看起来挺有钱啊… (本章完) 135.第135章 蛇鬼婆 第135章 蛇鬼婆 火熊帮的情报,李衍自然收集了一些。 不仅因为这次斗法,还有吕三的事,这些人也和乔三虎勾结,将来说不定就会对上。 火熊帮帮主,名叫熊宝东。 其人来自关外,和他家有点像,也曾是当年那一战的老将后代,但却并非攻入冰原那批。 他父亲乃是北疆守将,原本被裹挟着叛乱,但在朝廷大军到来时,却忽然改旗易帜,放开关口。 叛乱能迅速平息,也有此原因。 当然,对于这些人,朝廷虽有封赏,却更多是防备,战火刚平息,就将其队伍打散。 有些退隐归乡,大多数发往各州卫所任职。 虽说是武官,但却是闲职,不仅今后再无机会提拔,就连后代想出头,也难上加难。 熊宝东就出生在这种氛围下。 长安居,大不易,他父亲的俸禄,只够一家老小吃喝不愁,整日郁郁寡欢,没多久就醉死在一个冬夜。 熊宝东原本就不是个好玩意儿,学了家传武艺,再加上没人管束,很快就成了长安坊间恶少,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本来像他这种人,迟早是个秋后问斩的命。 但熊宝东家里虽说落魄,但自小耳濡目染,既混得了江湖,又熟知官场规矩。 一番钻营下,把火熊帮弄得风生水起。 看似鲁莽,实则奸猾似鬼… “姓熊的!” 铁师古说话很不客气,直接骂道:“你这家伙一撅屁股,老夫就知道没拉好屎,有什么道直接画出来,别总玩儿阴的!” 对面的熊宝东一声冷笑,“老泥腿子,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大气性,哪天气死了,我亲自给你送一副棺材。” “不过今日,咱们都只是看客,人家玄门的事,自有玄门规矩,劝你也少插手,免得哪天遭殃入土!” 熊宝东也是狡猾,一番叫骂后,便直接看向旁边,“刘兄弟,今日怎么办,伱说了算。” 铁师古被呛了两句,心中恼火,但见别人要划道,也只能先将火气憋下。 只见从熊宝东身旁走出一人,黑色戎袍,身穿竹符甲,背后一柄金钱剑,一柄铁剑,和红夜叉的装束有几分相似。 他身形匀称,面相看上去也很温和,只是生了对三角眼,目光不正,加上那一副得意的笑容,看上去就令人心生厌恶。 李衍心知,此人便是那刘文琛。 “熊帮主仗义!” 刘文琛抱拳拱手,故作豪迈道:“但有些话得说到前头,免得有人浑水摸鱼。” “俗话说,宝物有德者居之,就比那传国玉玺,老秦都亡了,难不成汉帝得了,还得交还给秦皇后裔?” “别人墓里挖的东西,在下费重金购买,都他妈转了两回手,还跟你红夜叉有何关系?” “给你是情分,不给你也是正常!” “在下并非贪心之人…” “但这道理,可得讲清楚!” “说的好!” 熊宝山当即拍手叫好,旁边一堆人也纷纷点头,嘴里骂骂咧咧,污言秽语不断。 红夜叉气得两眼通红,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说的好!”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叫好。 但众人一看却有些发懵,因为叫好的不是别人,正是李衍。 还不等他们询问,李衍便阔步而出,一边拍手,一边点头道:“这位姓刘的,人长得虽寒碜了点,但说的话却没错。” “没错,宝物自古有德者居之。” 李衍眼神冷漠,微笑道:“但我瞧着你缺德,是不是就能拿了你家法器?” “放屁!” 刘文琛冷笑道:“哪来的小毛孩儿,在这大放厥词,你这叫抢!” “她师傅已经死了,法器自然归我。” “你也知道是抢啊?” 李衍乐了,“那不如今日就算了,你回去,我保管你三天之内暴毙,再拿回来,不就是有德者居之了吗?” 刘文琛气得够呛,“你这纯粹是胡搅蛮缠!” 他正要说话,却被旁边的熊宝东一把拦住。 熊宝东瞥了一眼李衍,摇头笑道:“这小兄弟倒是牙尖嘴利,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便是!” 刘文琛压住火气,点了点头,望向红夜叉沉声道:“既然你要拿东西,那规矩就是我来定。” 说着,指向旁边宫阙废墟,冷笑道:“今日咱们也不玩虚的,就在这里一决胜负。” “双方各出五人,依次对决,生死由命,谁先胜过三场,东西就归谁。” “可以!” 红夜叉心中也升起火气,眼中杀机闪烁,“也别麻烦其他道友了,不如咱们先上决个生死,看看谁是有德之人?” 李衍的话也算点醒了她。 像刘文琛这种人,你讲道理,他玩儿赖,你要是直接动手,他又想讲江湖规矩。 当时就不该上套,直接动手便是! “哈哈哈…” 刘文琛一声冷笑,“急什么,就你那点能耐,我收拾你轻而易举。” “不过嘛,今晚来了几位道友,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也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你!” “好家伙!” 沙里飞乐了,“打不过就打不过,害怕就害怕,还嘴硬,就没见过你这种不要脸的。” 刘文琛眼神微寒,毫不掩饰杀机,“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沙里飞的情报他也看了,既非玄门中人,江湖上也不入流,他自然不会给好脸色。 说吧,就扭头看向一边,恭敬拱手道:“几位道友,你们谁先上教训一下他们?” “老身来吧。” 一名黑衣老妪缓缓走出,弓背驼腰,还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孔,端着大烟杆子喷云吐雾。 她用沙哑怪异的声音说道:“这大冷天的,老婆子我身子骨弱,真挨不住,早点办完事回去休息。” 说着,缓缓抬头,露出满脸疤痕,咧嘴笑道:“家里,还有几个娃娃等着呢…” “蛇鬼婆?!” 红夜叉两眼一瞪,怒斥道:“刘文琛,亏你也是捉妖人,不知道这老鬼婆吃小孩,已成妖孽?” 刘文琛面色不变,摇头道:“你看错了,这位明明叫黑婆,乃是来自天水的道友。” 谁都看得出来,他在睁着眼说瞎话。 “没错,老身是叫黑婆。” 那黑衣老妪也怪笑着,露出满嘴豁牙,“听说你这女娃子庄上有不少娃娃,老婆子我可亲娃娃呢…” “找死!” 红夜叉反手抽剑,便要上前。 这一下,是真正触到了她的逆鳞。“别急。” 李衍伸手一抬,将红夜叉拦下,若有所思看向对面,沉声道:“这老鬼婆在故意激你出手,她恐怕有专门针你的办法。” 凤飞燕也连忙拽住红夜叉,面色凝重道:“红姐,确实有诈!” 经李衍提醒,谁都能看出不对劲。 玄门中人虽有别于武者,但其中又有不同的分类,有的精通法坛科仪,有的善于近身厮杀,还有的只有专门从事辅助行当。 比如玄门工匠,比如专制作各种符纸、经文、阵旗,擅于开光的丹青处士。 他们就相当于玄门炼器师。 红夜叉是捉妖人,擅长近身搏杀,会使用各种术法陷阱和法器,专门对付妖怪和僵尸。 这老鬼婆路都走不稳的样子,恐怕术法还没用出,就已被红夜叉砍掉脑袋。 敢来挑衅,必然有所依仗。 李衍眼睛微眯,看向红夜叉,“红姐,你既然知道此人,想必了解,她什么来头根脚?” 红夜叉此时也冷静下来,“秦岭老巫,曾被野仙蛇妖所迷,性情大变,杀子修炼巫蛊驱鬼之术。” “她还是江湖燕门妖黑香主,常假扮奴仆混入雇主家中,偷食婴儿,一直在被执法堂通缉。” “该杀!” 听得还有这种妖人,李衍心中也升起杀机,但却摇头道:“但你不能出手,以防万一。” 说着,扭头看向周围,眼中有些疑惑。 “夜哭郎”和另一个“影”,都已答应助拳,按理说应该到了,为何还没现身。 而且没闻到味道,应该是没来。 难道出了事… 看来,只能他先上这第一场。 就在这时,始终沉默的王道玄,忽然看着前方开口道:“三年前,罗家庄,有孩童始终哭闹,贫道去受惊,但次日孩子就没了,五脏心肝皆被人掏空。” “现在想来,当时伺候主妇的老婆子,和你有几分相似,是不是你干的?” 老鬼婆见红夜叉不上当,眼中有些失望,又被王道玄质问,顿时有些火气,沙哑道:“老婆子年纪大了,是真记不住…” 说着,干枯的手掌,在脸上一抹。 “你是说这个,还是这个…” 随着她的话语,那满布疤痕的面孔,竟如川剧换脸般,换上一幅幅人皮面具。 都是老妪,但面孔气质各不相同。 单这手易容的功夫,就极其不凡。 当王道玄看到其中一幅面孔时,微微一叹,似乎松了口气,“没错,就是你。” “那是贫道刚入门,本以为是自己失误,引来妖孽,差点自我了断…” 说罢,看向李衍,“这局,贫道来吧。” “道爷,别冲动!” 沙里飞见状,连忙阻止。 然而,王道玄却一言不发,只是从术法箱子中翻找东西,显然已下定决心。 这老道,平日好说话,但倔起来跟驴一样。 李衍也不再阻止,暗中扣着法诀,来到王道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长,务必小心。” 说话间,已将勾牒塞入其手中。 勾牒中蕴含三道罡令,可召唤五营鬼兵。 他已将勾牒开启,只要王道玄开启法坛,使用借兵之法,就能消耗一道罡气,召唤鬼兵。 这个方法,从太白山到长安的路上,他已和王道玄商量好用法。 王道玄点了点头,也没拒绝,拿起一大包法器,看也不看那蛇鬼婆,径直向着废墟左侧走去。 对面老鬼婆一声冷笑,向着右边而行。 二人都不擅拳脚,蛇鬼婆更是垂垂老矣,寻常人上去,都能一拳撂倒。 双方不约而同,选择开坛斗法。 对面那老鬼婆看似小脚走路不便,但身子骨竟出奇硬朗,点地如捣蒜,一步快过一步,竟抢先进入废墟。 她一边走,一边抖。 哗啦啦! 其身上,竟掉下几条黑色毒蛇。 这毒蛇不知是什么品种,即便在这冬日飞雪中,也没有冻僵,飞速游弋,向着王道玄而去。 “卑鄙!” 沙里飞见状顿时怒骂。 这种手段,分明是要干扰王道玄布坛。 李衍自然早已闻到,却没在意。 就连王道玄,也是不紧不慢布坛。 但就在毒蛇快靠近之时,王道玄忽然拿出蓍草,左右一缠,同时步罡掐诀,“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急急如律令!” 是千金护身咒。 李衍于终南山得到此术,自然不会藏私,连同抱朴登山术,一起教给了王道玄。 王道玄已是道行两层楼,虽法器只是蓍草,但施展此术,威力也是相当惊人。 “吼——!” 风雪之中,似有虎啸声传来。 那几头毒蛇,乃是蛇鬼婆以蛊毒之法炼制,不受寒暑影响,速度飞快,蛇毒蕴含蛊毒,咬一口便可令人中蛊,可谓歹毒。 但正因如此,受术法影响也颇深。 千金护身咒,可是来源于阴司北方鬼帝正法,虎豹闻之逃遁,邪祟更是会受其震慑。 一声虎啸,几头蛊蛇顿时僵直。 正在布置法坛的王道玄,立刻抽出一柄小短斧,跳将出去,嘭嘭嘭将毒蛇脑袋全部剁掉。 李衍见状,嘴角露出笑容。 这东西,还是他和沙里飞交给王道玄。 谁说法师不能用武器。 有了这玩意儿,至少能护身,若是碰到同样不擅拳脚的术士,就直接掏家伙! 没想到用在了这里。 将毒蛇砍死后,王道玄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偷偷抽出一张符箓,捏着法诀,在几头蛇身上蹭了一下。 风雪交加,那蛇鬼婆又通的是意根,根本没察觉王道玄的这个小动作。 她见蛊蛇被弄死,也不意外,而是先王道玄一步,将法坛布置好。 摆出几只黑坛,迅速捏动法诀,开始念咒。 而王道玄脚踏罡步,口喷噀水,开启法坛后,先是挥舞桃木剑,将几头猖兵封印开启。 用时法旗一挥,便可催动。 做完这些,他才取出草人,将方才的黄符贴在上面…… (本章完) 136.第136章 夜哭郎 第136章 夜哭郎 “咦?” 见王道玄一番操作,车马行的那位陆供奉,明显有些诧异。 他扣着法诀,瞳孔中似有神光闪烁,明显是通了目神通,能透过风雪,看清废墟景象。 一旁的脚行会长铁师古,虽说看这陆供奉不顺眼,但也忍不住好奇,询问道:“陆先生,那边什么情况?” 陆供奉点头道:“他们给我的情报,这位王道长在咸阳城的名声似乎一般,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蛇鬼婆以蛊蛇干扰,但她的情报估计有问题,不知这位王道长竟也精通咒法,如果没看错,是《七箭秘咒》。” “这位王道长得了对方气息,却没急着施咒,而是先做好准备,不急不缓,已有一番气度。” “玄门斗法,法门高低暂且不提,临危不乱,头脑冷静,才是致胜关键。” “嗯,不错。” 铁师古眼睛一亮,“这么说赢定了?” “那倒未必。” 陆供奉摇了摇头,“蛇鬼婆凶名在外,擅于隐藏,能几次从执法堂手中逃脱,自然不凡。” “但咒法这东西,最不讲道理,就看蛇鬼婆能否提前破开王道长法坛……” 就在他给众人讲解时,废墟中的蛇鬼婆,已是面色微变,察觉到不对。 她顾不上继续施法,而是立刻取出龟甲,将铜钱塞入其中,掐诀念咒,摇晃几下后,猛然洒下。 哗啦! 哗啦! 速度飞快,连洒六次。 此为金钱卦,铜钱正为阴,反为阳,连摇六次,可得六爻,乃是一种古老的占卜术。 这才是真正的斗法。 术法起源,本是用于消灾避难,有一套通用流程,占卜在先,避讳禁忌其次,最后才是禳灾。 术士之间斗法,也是如此。 很多时候,双方隔着很远开坛,彼此都看不到对方,一旦发现不对,占卜就成了判断手法。 此时风雪颇大,加之黑夜茫茫,又有残垣断壁阻隔,和隔空斗法也没什么两样。 “泽水困,大凶!” 蛇鬼婆面色难看,当即有所猜测。 她这斗法才刚开始,怎么就成了大凶? 若无外力,就是方才露了破绽。 是那些蛊蛇! 对方在用极其凶狠的咒术! “熊宝东,你误我!” 蛇鬼婆一声怒吼,随后便咬破舌尖,捏动法诀,一口血喷在前方黑罐之上。 呼~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 远处的熊宝东听到吼声,顿时眉头微皱,冷笑道:“这老鬼婆莫非发了瘟,我什么时候误了她?” 旁边刘文琛尴尬一笑,“或许是咱们收集的情报有误,术士斗法,有时错判,就会陷入危险。” 说着,低声道:“熊帮主,这蛇鬼婆性情毒辣,睚眦必报,今后要小心啊…” “嗯。” 熊宝东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情不自禁摸索着胸前八卦玉盘,眼中杀机闪烁。 他身处长安,又干了不少缺德事,手中从不缺人命,被他逼得破家毁门者也不少,自然有所提防。 这面玉盘,乃是费重金,还托了不少关系,从商山法脉中请得,邪鬼难近身。 有了这宝贝,再配合他一身的横练功夫,靠近术士后,直接就能将其捏死。 看来待会儿这老鬼婆,不能留着了…… 就在熊宝东思索之际,蛇鬼婆那边已施法成功,阴风越来越强,卷着风雪,环绕法坛形成旋风。 与此同时,前方几个黑罐咣当摇动。 随后,地面雪地上出现一个个细小的手脚印,似乎有很多婴儿在地上爬行。 寒气倒卷,鬼婆法坛上,竟开始凝结冰霜。 “都乖点。” 蛇鬼婆目露凶光,阴狠狞笑道:“娃子们,去吃了那道人魂魄,给你们喂香火,否则便尸烛灼烧三日。” “去!” 说着,一声尖叫,掐诀向前一顶。 呼~ 霎时间,阴风裹着风雪,在地上掀起一道道雪浪,从四面八方冲向王道玄。 王道玄面色不变,挥舞桃木剑在前方游魂罐上铛铛铛一敲,同时法旗挥舞。 “诸位,替我护法!” 几道黑烟,瞬间从游魂罐中飞出,同样阴风大作,与袭来的雪浪卷在一起。 狂风呼啸,婴儿和厉鬼哀嚎声,即便双方的普通加江湖中人也能听到,个个脸色变得不正常。 长安玄门中人虽多,但散到人堆里,就显得很不起眼,这些帮众,很多还是第一次见术士斗法。 如此诡异景象,令他们心中发毛。 王道玄的这些阴兵,都是在商州那冷坛破庙中收取,个个都是凶狠的猖兵,日夜香火供奉,已经收服。 要说起来,比普通的厉鬼稍强,但婴鬼数量太多,双方也就斗了个旗鼓相当。 谁也奈何不了谁。 眼见婴鬼被阻,蛇鬼婆也是发了狠。 她满眼心疼,从怀中掏出个小巧的白瓷娃娃,上面拴着红绳,只有手掌大,通体雪白,制作很是精美。 这是她杀人夺宝后,得到的挡灾娃娃,乃是其他州丹青处士制作,能用来抵挡一次咒法。 虽说心中暗骂不止,但这老鬼婆动作却不慢,咬破指尖,在白瓷娃娃眼睛上各自一点。 这白瓷娃娃,乃是以神像规格制作,且经过开光,就差最后画龙点睛。 点了血色眼睛,瓷娃娃更显妖异。 乃至于这蛇鬼婆,竟觉得娃娃在看自己。 “呸!生了灵性又如何,乖乖替我挡灾!” 蛇鬼婆骂了一句,便将娃娃放在法坛东南角。 她虽因情报失误,落入下风,但毕竟术法精深,已算出咒法前来的方向。 做完这个,她又拿起一根人骨鼓槌,在骷髅头木鱼上,不断敲击,口中念念不停。 咒法又如何,炸了对方法坛,那道人便会在咒法反噬中哀嚎而死。 双方看似互不见面,但气氛却越来越紧张。 与此同时,王道玄也已准备完毕。 草人身上罩好紧箍圈锁定。 随后,他脚踏罡步,掐诀念咒:“天黑地暗,日月无关,收吾罩中,顶头七箭,日时钻心,急急如律令…” 噗! 咒法完毕,就拿起桌上柳木小箭,对着草人脑袋狠狠一扎! 哗啦! 蛇鬼婆法坛上,白瓷娃娃应声碎裂。 “贼道,老身饶不了你!” 蛇鬼婆一声怒吼,人骨鼓槌敲得更欢。 哗啦啦! 好似一种共振,王道玄的法坛,也随之震颤,烛火摇曳不定,所有法器乱跳。 这便是炸坛之法。 所有的法坛,都遵从一个原则,便是临时借助罡煞之气,形成自己局势。 若是被术法干扰炸坛,所有通过法坛施展的术法,也会失效,同时施术者也会遭到反噬。 对抗的方法,也简单。要么有足够强横的神像,要么有镇压法坛之物,这些东西,底蕴深厚的正教和法脉才会拥有。 蛇鬼婆的破法,不可谓不精妙。 那道人可不是什么正教法脉弟子,否则这趟活,再多的酬劳,她也不会答应。 会咒法算什么, 总不能有镇坛的家伙吧? 然而,对面王道玄二话不说, 直接将勾牒拍在法坛上。 老鬼婆刚好一鼓槌敲下。 嘭! 人头骨木鱼,瞬间爆裂。 与此同时,法坛罡煞之气失衡,一股力量从地面升起,瞬间将法坛掀飞。 噗! 蛇鬼婆受到反噬,喷血倒地,同时惊慌失措大叫道:“道友,饶…” 话未说完,脸色便是一僵。 只见她的脖子上,身上,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黑手印,似乎无数婴儿正死死掐着她。 与此同时,王道玄也再次施展咒术,拿起柳木箭,狠狠插在草人头上。 呼! 草人瞬间燃烧。 王道玄松了口气,只觉周身阴煞之气渐渐消散,眉毛上竟结了一层白霜。 《七箭秘咒》要借助地脉阴煞之气,普通术士只能抗三次,因此也只能钉下三箭。 唯有道行高深,悟性惊人者,才能钉下第四箭,第五箭,越往上越艰难。 草人着火,证明对方已经死亡。 听着风雪中传来的婴儿哭泣声,王道玄隐约猜出了什么,微微一叹,取出个新的游魂罐。 “魂兮~归兮~” 王道玄挥舞法旗,脚踏罡步,手中掐诀,用起了西玄一脉的招魂术。 他虽对《七箭秘咒》颇有悟性,但平日练习最多者,还是这类安魂禳灾的术法。 说白了,就是个黑巫术悟性惊人,却因心性,对白巫术情有独钟之人。 这种术法,他熟门熟路。 很快,那些在风中四散的婴鬼,便被尽数收入幽魂罐内。 王道玄立刻绑上红绳,有贴上镇魂符,沉声道:“诸位放心,贫道会连做七天法事,帮伱们破狱超度。” “哈哈哈!” 废墟之外,铁师古已经得知消息,抚须大笑,嘲讽道:“姓熊的,就算你招来这些妖魔鬼怪又如何,还不是命丧于此?” “你等着,今日过后,老夫就去执法堂,告你藏匿妖人之罪!” “什么妖人,你老糊涂了吧?” 熊宝东一声冷笑,毫不在意。 而他的几名手下,已冲入废墟之中,抬着蛇鬼婆的尸体,竟直接扔进了篝火中。 “你!” 铁师古脸色顿时难看。 熊宝东淡淡道:“来自天水的黑婆不幸身亡,我好心将其火化,送骨灰回天水。” “什么妖人,跟我有何关系。” 铁师古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知道,凭这件事搬倒火熊帮,根本不可能。 熊宝东太狡猾,有的是办法脱罪。 虽说嘴上讨了便宜,但毕竟先输一局,熊宝东脸色也有些难看,沉默了一下,扭头看向旁白,“先生,看来要麻烦你了。” 对方是个身着白衣,头戴斗笠男子,白纱遮住了面孔,显然身份不一般,熊宝东的口气,也带着一丝恭敬。 “嗯。” 那人似乎也不想搭理熊宝东,直接向着废墟走去。 熊宝东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却没有说话。 而车马行的陆供奉,则好像想到了什么,低声道:“这局直接认输,别打了。” 此时王道玄已经回来,脸色发白,走路摇晃。 沙里飞连忙上前将其扶住,听到陆供奉的话,顿时诧异扭头,“为啥,王道爷好不容易赢回一局,这直接认输,不是灭自家威风么?” “你懂什么!” 陆供奉直接呵斥道:“那人身上气息隐晦,我竟察觉不到,而且其身法不凡,也擅长拳脚。” “我听闻王爷府上的岳法崇,和火熊帮曾有过来往,此人多半是商山法脉弟子,说不定已道行三重楼。” “上去只是自取其辱,弄不好还会丢掉小命,商山一脉术法,可不是说笑。” 李衍听罢,眉头也随之紧皱。 岳法崇是乔三虎后台,他自然专门打探过商山法脉的事。 这个法脉,同样传承古老,威名赫赫。 其来源,与著名的商山四皓有关。 商山四皓,分别是东园公、夏黄公、绮里季、甪(lu)里先生,因不满始皇焚书坑儒而隐居,名声流传千古。 但他们还有个身份,乃是秦博士官。 隐居之时,为防止大量先秦典籍被毁,便偷偷运出不少,暗中埋藏于商山之内。 “商山藏经洞”的故事,自古以来吸引了不少人,毕竟是很多失落的先秦古籍。 找到一个,都有人重金购买。 更何况是满满一个藏经洞。 然而从古至今,没一个人找到。 商山法脉,则是当时跟在商山四皓旁边服侍的弟子,刚好学过术法,便偷偷藏了不少秦宫收藏的古术,最终形成一个法脉。 先秦古术,上承于巫,下接方仙道,即便这千年来不断改良遮掩,仍不减其凶悍之名。 总之,很难对付。 李衍心中,也觉得放弃更合适,但刚要说话,却抽了抽鼻子,看向后方,微笑摇头道: “前辈,你来晚了。” 风雪中,一脸色苍白男子扛着巨大的招魂幡,一步步走来,正是罗明子介绍的帮手申三酉。 他的步法很诡异,看似踉踉跄跄,却速度飞快,直接来到李衍身边,摇头道:“晚了也没办法,有王八蛋在外围设伏,一堆人拿着弓箭乱射,手段着实下作。” 铁师古一听,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低声呵斥弟子道:“不是已经清过了么,怎么还有,快带人去!” “不用啦。” 申三酉促狭一笑,“我懒得动手,但另一位道友杀性颇大,正在杀人呢,别扰他兴致。” “呦,已经来人了,这场就交给我。” 说着,便扛着招魂幡走向废墟。 “前辈,小心他是…” 李衍刚说一句,申三酉便咯咯一笑,“放心,商山的小杂种么,老对手了…” 说罢,扛着招魂幡便唱了起来: “生存~庆华屋,冷落~归山丘,隔断~红尘十地里,白雪~千载空悠悠…哎呦嘿…” 风雪中,招魂幡摇动,歌声哀婉。 对面的刘文琛,脸色瞬间惨白。 “不好,是‘夜哭郎’!” (本章完) 137.第137章 哭天哭地哭鬼神 第137章 哭天哭地哭鬼神 “夜哭郎?” 旁边熊宝东面色不变,鼻孔里哼了一声,骂道:“这名字听着就晦气,什么来头?” 刘文琛看了眼远处李衍,脸色有些不好,“夜哭郎是冥教之人,之前曾风光一时,后来惹了关中绿林道,满门被杀。” “他一人上山,行秘法将关中十二寨屠戮一空,长安道上,与此事相关的术士也全被灭杀,当时引得玄门震动。” 熊宝东也有些诧异,“如此厉害的人物,你为何不介绍给我,反倒让对家得了便宜?” “帮主有所不知。” 刘文琛低声道:“他报仇后就心灰意懒,整日浑浑噩噩,要么彻夜长醉,要么在烟柳巷厮混,很少参与玄门之事,平日靠混白事过活。” “此人已经沉寂,也不知对面是如何说动其出山…” 熊宝东沉默了一下,“如此说来,这一场也没戏了?” “那也未必。” 刘文琛声音有些发颤,“夜哭郎杀人如麻,但商山之法凶狠,毫不逊色。” “只是在下听闻,夜哭郎似乎和商山一脉不对付,万一下狠手出了事,咱们不好向岳先生交代啊…” 说实话,此刻他心中已有些害怕。 原本只是贪图红夜叉传承法器,欺负对方一向独来独往,才定下这斗法之约。 没想到,随着五行和火熊帮下场,此事已彻底失控,万一弄出什么大事,他哪担得起。 熊宝东听罢,眉头微皱,“待会儿看着点,发现不对,立刻上去抢人!” …… “你…你怎么认识他!” 另一边,陆供奉也满脸吃惊。 他看着李衍,眼中满是惊疑不定。 李衍面色平静道:“晚辈哪有这么大面子,这位申前辈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救罢了。” 拔伱个鬼! 陆供奉心中暗骂一句。 这种狠角色,你死在他面前,都照样喝酒。 能请其出山,肯定另有原因。 当然,见李衍不肯说,他也没再多问,而是摇头道:“你也莫得意,这双方对上了,不出人命还好说,若任何一方死了,都是祸事。” “到时这因果,恐怕就要应你头上。” 李衍眼睛微眯,“前辈什么意思?” 果然什么都不清楚! 李衍这么一问,陆供奉更加断定,能请来申三酉,肯定是托了其他人的关系。 但眼见李衍一方展现出的潜力和人脉,他的态度也明显好转,沉声道:“这两脉,有些夙怨。” “商山法脉,来源于古秦秘祝。” “《史记·封禅书》载,始皇时期,祝官有秘祝,即有灾祥,辄祝祠移过于下…” “后来,汉帝悉召故秦祝官,复置太祝、太宰,如其故仪礼。令祝官立蚩尤之祠于长安,其梁巫,祠天、地…晋巫,祠五帝、东君、云中君、司命…秦巫,祠社主、巫保…荆巫,祠堂下、巫先、司命…” “总之,当时秘祝地位,不下于如今太玄正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来的事你也知晓,因方仙道之祸,不少秘祝参与其中,受到波及,玄门正教也逐渐崛起。” “秦宫秘祝,有一部分隐于山林,成为隐世法脉,不再参与江湖和玄门纷争,自号冥教。” “他们会派出传法人,游走于神州各地,只挑选资质惊人者,传授秘法,夜哭郎申三酉便是被选中者。” “而商山一脉,得了秦宫秘典,也修行秘祝之法,掺杂不少后世法门,也自称正统。” “两方因正统之争,历史上曾有过不少摩擦,虽在太玄正教调和下,不再法脉血斗,但却是积怨已久。” “一个摩擦,便有可能重燃玄门战火。” “到时死伤无数,这么大的因果,你担得起么?!” 原来还有这回事? 李衍有些诧异,同时眉头紧皱。 本以为这申三酉,只是市井奇人,却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估计罗明子也没想到,刘文琛这下三滥,也能请到商山法脉弟子出手。 看来,这场斗法已经有些失控… ………… 不提众人心思,废墟中已杀意升腾。 申三酉也有一身好功夫,虽是小众流派,看不出根脚,但明显已是暗劲巅峰。 他身子踉跄,一下发力,便轻松跃上断壁,风雪中扛着硕大的招魂幡,优哉游哉看着对面,嬉笑道:“呦,这不是岳法崇身后小跟班么?” “你们商山,可是越混越回去了,侍奉长安王,还算有点身份,怎么连这下三滥的火熊帮,也能随意驱使?” 看到现身的是夜哭郎,那商山一脉弟子,也早已浑身警惕,略微犹豫,掀起斗笠扔到一旁。 戴这玩意儿,原本是遮掩身份。 但局势已经如此,藏着也没什么必要。 斗笠下,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身材笔挺,下巴微抬,隐约有股贵气。 听到申三酉的话,他也不阴不阳嘲讽道:“彼此彼此,你看似隐居市井,不也是耐不住寂寞,重新出山么?” 说着,缓缓低头,眼神变得冰冷,同时弯腰拱手道:“商山,罗法清!” “还有,我可不是什么小跟班!” 话音未落,人已纵身后跳,同时从背后行囊中,抽出六面法旗,脚踏罡步,捏动法诀,嘭嘭嘭插在周围。 而那些法旗,竟然是倒插! “倒插法旗?” 李衍虽视线被风雪所阻,但也能闻到气息,有些诧异道:“这又是什么法门?” 陆供奉面色凝重,“倒插法旗,符头倒写,是商山法脉特点,意为颠倒阴阳,十分凶猛。” “原来如此,多谢前辈指点。” 李衍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还有这法门。 果然,玄门和武林一样,见多方能识广。 正如陆供奉所言,商山这法门,乃是颠倒阴阳,法旗插入,地脉阴煞之气便升腾而起。 在其周围十米内,浓郁阴雾很快形成,因为天色漆黑,竟变得晦暗深邃。 李衍神通被干扰,竟根本闻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连地帐,役鬼神!” 王道玄眼睛一瞪,失声惊呼。 陆供奉方才见过王道玄斗法,心中已不再小瞧,点头道:“道友果然见识不凡,商山一脉这些年取长补短,着实弄出不少强悍法门。” 王道玄见李衍疑惑,解释道:“连地帐,便是人为改变地脉局势,形成先天阴煞汇聚之地,好似地脉帷帐,加持法坛。”“虽不持久,但却能让人使出一些强横术法,比如这役鬼神,乃是召唤邪鬼阴神,普通法坛可压不住……” 事实上,他还有些话没说。 若得了这连地帐之法,他的《七箭秘咒》,使用时威力也会大增。 果然,场上局势陡变。 阴雾翻涌,李衍能闻到三股可怕的冰冷气息升腾,好似道观寺庙神像,气势不凡,且各具特色。 一个杀机森冷,一个浑身血腥、一个阴暗晦涩,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鸟。 陆供奉面色凝重道:“听闻商山一脉,四处镇压淫祀邪神,却未灭杀,而是尽数招揽,谓之鬼神营。” “虽是下坛,但威力着实不小。” 李衍眉头一皱,“路走歪了…” 陆供奉叹了口气,“但是好使啊,这些年,商山一脉威名日盛,弟子下山,大多侍奉皇族高官,借其势力发展,实力与日俱增。” “说实话,别说我们这旁门,就是一些法脉,也有些羡慕…” 场上,申三酉感受到对面传来的恐怖杀机,脸上毫无惧色,反倒哑然失笑道:“这就是你们弄出来的法?简直可笑!” 阴雾中的罗法清,似乎也被激怒: “看你待会儿怎么笑!” 说罢,法旗一挥,周围顿时狂风大作。 不同于普通阴兵,这些个淫祀鬼神,皆有神通在身,几乎是一瞬间,便出现在申三酉周围。 三头鬼神,神通各不相同。 杀机深重者,聚阴煞化无形咒剑,直接刺向申三酉额头,要灭其三魂七魄…… 浑身血腥者,鼓动阴风,鬼哭狼嚎,想要污申三酉肩上招魂幡法器…… 而那阴暗晦涩的气息,则聚拢阴煞,肉眼可见的寒霜从地面升起,迅速覆盖断壁,似要将申三酉肉身冻结…… 陆供奉看到,顿时眼皮直跳。 他知道,自己碰到此法,唯有等死。 一般的法坛和护身法,根本挡不住这些鬼神。 当然,这些东西,普通人根本看不到,只觉得风雪忽然加大,迎面而来,吹得他们睁不开眼。 铃铃铃! 就在这时,铃声忽然响起。 却是申三酉左手掐着古怪手诀,以中指顶着一枚镇魂铃,左右不断摇晃。 铃声清脆,不断向外扩散,好似一道道波纹,将三头鬼神的侵染阻挡在外。 与此同时,申三酉也站了起来,招魂幡摇曳,丧歌苍凉哀婉,响彻雪夜。 “一开日月光,自古有盛必有衰,有生必有死,无常已到世事尽抛~” “二开地阴府,亡者莫要思故乡,儿女亦可无悲伤,山中哪有千年树,人间哪有千岁郎~” 招魂幡摇曳,阴气呼啸,形成旋涡。 丧歌哀婉,似带着股魔力,闻者皆怅然若失。 申三酉于狂风中挥舞招魂幡,似大浪摇橹,又似黄泉引路人,苍凉悲泣,最后竟带上了一丝古韵。 虽听不懂其意,却能感受到那逝去的古老… 李衍面色凝重,眼皮直跳。 他能闻到,随着申三酉施法,某种无形的力量升腾而起,好似泥潭沼泽,拖着三头鬼神渐渐沉入地下。 这法门,和阴司拿人有些像啊… 半晌,风停,歌声亦随之停歇。 噗! 罗法清那边,法坛法旗皆已碎裂,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脸色惨白,却仍咬牙道:“夜哭郎,哭天哭地哭鬼神,确实不凡。” “但你也莫得意,我只役得了三头鬼神,师兄之法远胜于我,是我道行不济,非法门不及你!” “蠢货,还不明白么?” 申三酉眉头一挑,摇头道: “你们的路,走歪了!” “商山有跻身正教之心,却不知正教之强,在于禳灾,上古鬼神肆虐,人族为求平安,故有玄门出世,占卜、避灾、禳灾。” “巫、祝、道,皆因此才受历代皇族供奉,时至今日,礼法律令越发严苛。” “属于秦宫秘祝的时代,早已过去,你们想入正教,却只求术法伤人,有术无道,迟早出事!” “可知太玄正教为何强么?” “太玄律令:不得淫祀邪鬼,不得借鬼神欺人,不得借鬼神之力蛊惑人心,违律者死!” “你们,还差得远,哈哈哈……” 说罢,扛起招魂幡,大踏步走出废墟,吊儿郎当打了个招呼,“李小兄弟,别忘了我那顿酒啊。” 李衍昂身抱拳:“此事过后,平康坊,萼楼,不醉不归!” “敞亮,哈哈哈…” 申三酉也不理会众人,扛起招魂幡,笑着消失在风雪中。 身后废墟中,罗法清悲愤恼怒,又连喷三口血,再也扛不住,直挺挺昏倒在地。 火熊帮的人连忙上前,将其背入帐篷中。 “真是玄门奇人啊…” 脚行会长铁师古忍不住一声称赞,然后好奇道:“小兄弟,你那第二个帮手呢?” 李衍有些无语,“人还没来。” 说着,看向陆供奉,“那位前辈叫‘影’,陆前辈可曾听过。” 李衍原本以为申三酉如此出名,“影”肯定也不差,谁知陆供奉却眉头紧皱,摇头道:“没听过。” “不过善战者无名,定然也是个了不得的玄门高手……” 正说着,风雪中突然跑来一人,浑身是血,踉踉跄跄扑倒在熊宝东面前,两眼失神道: “鬼,鬼,都死了,都死了…” 李衍眉头一皱,方才申三酉说过,“影”遇到袭击,正大开杀戒。 看模样,竟不想放过所有人。 真是好大的杀性! 但怎么现在还没来? 熊宝东听罢,脸色也是变得难看,扭头看向身后,“谁上第三场?” 这次虽是刘文琛的事,但为打击五行,他也带着帮中一众邪道修士,输人不输阵,总不能直接认输。 谁知,或许是见识过申三酉厉害,听闻又来了个杀性更重的,邪道术士们皆扭过脑袋,装作没听见。 “瓜怂的,都是废物!” 熊宝东生性霸道阴狠,见状心中也升起火气,眼咕噜一转,高喝道:“第三场,快点,你们谁上?” 铁师古冷笑道:“你急什么,反正你们也没人敢上场,他妈的还斗什么斗?” “姓熊的,别等人来了,直接认输不好?” (本章完) 138.第138章 耍赖,耍鬼 第138章 耍赖,耍鬼 任何争斗,斗嘴都是重要一环。 江湖约斗,玩的是江湖规矩… 玄门斗法,讲的是法理大道… 就连国家战争,也得发个檄文互骂一通。 古今中外,皆是如此。 初入江湖的年轻人或许不解,为何老家伙们都是啰里八嗦? 大家直接开干!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岂不爽快? 原因很简单,这样做有好处。 就如同铁师古这话,看似在嘲讽,实则是在逼火熊帮认输。 一来,他也不确定火熊帮是否还有底牌,毕竟已有商山法脉现身,能以进为退,减少风险最好。 二来,认输和战败是两码事。 战败了,总能想个办法再找回场子。 而认输,今后见面都得矮一头。 若想不通其中道理,今后就得吃亏。 熊宝东出了名的狡诈,自然不会上当,冷笑嘲讽道:“老泥腿子,我看你才是年纪大了,就剩下嘴硬!” “话说这么狠,要不咱俩上去练练?” 长安城龙蛇混杂,熊宝东能在此立足,靠的自然不只是心计。 他多年前便已踏入化劲,不仅有一身横练功夫,还有家传开门八极,极其凶猛。 死在他手上的江湖中人,不知有多少。 若非名声不好,争神拳会长都有机会。 铁师古也是戳脚高手,同样是化劲,但毕竟年事已高,气力远不如从前。 若双方厮杀,肯定败亡。 当然,熊宝东这也是气话。 铁师古这老头,虽然嘴臭,却是脚行会长,真要逼得上去,被他打死了,那可就是大事。 要知道,五行之中,还有很多人没参与此事,比如店行的几个字号,以及他最忌惮的漕帮。 铁师古一死,五行必同仇敌忾。 关键还有他们背后的人! 这霉头,他可不愿触。 因此,不等铁师古说话,熊宝东就立刻转移话题,沉声道:“都说了要斗法,还没让人等的。” “你们愿意等,老子可没空!” “要么你们立刻派人上去,要么老子扭头就走,今日之战作罢,咱们改日再约!” 他这也是拿着话头耍赖。 今日的事,肯定是栽了,没想到李衍能请来这么两尊狠人助拳。 认输也不可能,他丢不起这脸。 从属下回报来看,还有一个更凶的正在赶来,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迟迟未到。 这便是他的机会。 要么上去赢一场,也算挽回些面子。 要么立刻离开,改日再战。 商山法脉的一名弟子已被打伤,他回去添油加醋,下次岳法崇说不定都会出手。 到那时,甚至有可能反败为胜! 铁师古气乐了,“姓熊的,伱这算盘打的,是个人都能听到,真当大家伙都是傻子啊?” 熊宝东故作不耐烦,摆手道:“少废话,上不上,不上我立刻走人!” 红夜叉闻言,直接看向刘文琛,沉声道:“姓刘的,还有句话,我也要跟你说清楚。” “有些东西再值钱,你拿了便是拿了,哪怕是偷的,我也不在乎。” “但事关传承香火,甭管你是捡了、拿了、买了…除非我这一脉死绝,否则这事没完!” “咱们的事,也别麻烦其他人了。” “上擂!” 她憋了一肚子火,杀机毫不掩饰。 刘文琛见状,顿时有些后悔。 正如红夜叉所说,子午斩妖剑虽是好法器,但更重要的,是其中有对方法脉传承,威力不小。 看似只是不肯归还,实则是谋夺对方传承。 正如红夜叉所说,这东西不论他是从何途径得来,除非别人承认让出,否则就拿不安稳。 所以,他才借着斗法之名,逼迫红夜叉认栽,彻底把此事做实。 如今看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说实话,到了这地步,刘文琛已有心归还宝剑,但他清楚,此事已由不得自己做主。 至于上台,他自然是更不敢,因此把头一扭,装作没听见红夜叉的话。 “我来吧。” 李衍一把拦住红夜叉,笑道:“红姐急什么,你先压阵,小弟我上去试试手。” 随后扭头道:“熊帮主也别玩心思了,赶紧的派人上去吧,大半夜的,早点了结此事!” 说罢,也不理会熊宝东,自顾自走向废墟。 熊宝东眉头一皱,看向旁边,“这就是那伙人的首领?” 刘文琛连忙点头道:“没错,我打听到一些消息,这小子原本是个武夫,在咸阳打败了周蟠族中子弟扬名。” “他前些日子,才刚在太白山建楼,算是刚踏入玄门的雏,好对付。” “好对付个屁!” 熊宝东骂道:“小小年纪,若没两下子,哪能让这么多人心服,你真是越混越混去了!” 刘文琛脸色尴尬,不敢再说话。 “哼!” 熊宝东一声冷哼,扭头看向周围,“诸位,今日看来是栽了,但输阵不输人,谁上去赢一场,熊某必不会亏待。” 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 今晚上去的都是高手,但一死一伤,让他们也有些心惊。 再看对面,无论王道玄还是红夜叉,竟都没阻止,说明对那年轻人很有信心。 这种时候,傻子才会上。 因此,剩下几名术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吭声。 “瓜怂的!” 熊宝东气乐了,“诸位可真行啊,往日里一个个牛皮吹得震天响,关键时刻都靠不住!” 他满肚子憋屈,但看到铁师古那嘲讽的眼神,也不想再让外人看笑话,眼咕噜一转,忽然沉声道:“姚三,你上!” “嗯。” 伴着冷漠的声音,从他身后闪出一人。 这是个默不起眼的汉子,个子中等,身穿破旧羊皮袄,腰挎双刀,头戴斗笠,满脸胡茬与沧桑。 和关中道上那些落魄刀客,没什么两样。 然而,铁师古却变了脸色,呵斥道:“熊宝东,这可是玄门斗法,你派他上去作甚?!” 沙里飞看到,也是一脸震惊,失声道:“是姚三,他怎么还活着?” “哈哈哈…” 熊宝东摸了摸下巴,骂道:“你老糊涂了,玄门是什么,能用法器便是玄门!” 说着,摘下脖子上那玉质八卦盘,亲自给姚三带上,嗤笑道:“行了,这不就有法器了?” “上吧,动手利索点!” 那汉子姚三沉默点头,向废墟走去,越走越快,随后脚下忽然发力。 嗖得一声飞雪四溅,人已消失不见。 “他妈的耍赖,衍小哥别打了!”沙里飞见状,气急败坏高声呼喊。 谁知,远处的李衍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放心。王道玄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沙里飞怒道:“那人是绿林道上成名已久的刀客,早就是暗劲巅峰,手上人命无数,怎么成了火熊帮走狗?” “还有,此人当时的寨子,就是李衍他爹带人给剿的!” “他是被熊宝东救了。” 脚行会长铁师古沉声道:“此人被押入死牢,本要秋后问斩,但被熊宝东重金捞了出来,成为死士,专门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关键是那玉盘,乃熊宝东贴身之宝,普通的术法根本奈他不得。” “这场不能打,直接认输!” “暗劲巅峰?”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摇头道:“没事,衍小哥的身手同样不凡,就算赢不了,保命也没问题。” 沙里飞一楞,低声道:“东西又拿走了?” 见王道玄点头,他这才松了口气。 二人说的,自然是勾牒。 他们一路随李衍追寻传承,还在太白山捉拿了第一个阴犯,勾牒的事自然清楚。 对方那法器是厉害,但想挡住阴司鬼兵,还不够资格。 而且二人也看得清楚,今晚一战,恐怕明日就会传遍长安玄门,李衍此时出手,估计也存了响蔓儿的心思。 铁师古本还要劝,但见二人模样,便眉头微皱,不再说话。 而旁边的陆供奉,也饶有兴趣看着远方。 他今晚算看出来了,虽说红夜叉是当事人,还连续出现两个高手,但废墟中那少年李衍,才是真正核心。 不是刚建楼的小术士么? 到底有何能耐? …… 废墟上,李衍静静站立。 他对谁上场,其实并不在意。 今晚又不是没有后路的生死搏杀,碰到惹不起的,大不了认输退场。 这便是年轻的优势, 碰到高手输了,大家也觉得正常。 当然,检验一番自己的战力也很必要。 他暗劲小有所成、学的是酆都山北方鬼帝术法、身上有勾牒可召唤五营鬼兵… 按王道玄的话来说,已是异类。 说实话,李衍心中还真希望来个高手。 至少,能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唰! 风雪至,刀客踩着断壁跳下。 李衍看着对方胸前的玉牌,心中略有些失望,“火熊帮没人了吗?” 事实上,看到那镇物玉盘的同时,李衍心中就已经有所猜测,这玩意儿,恐怕就是武夫对付术士的手段。 有此物防身,再加上熊宝东的身手,普通术士恐怕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当然没人了。” 对面刀客很诚实的回答道:“玄门中人傲气十足,火熊帮名声不好,为利而来者,自然也高明不到哪儿去。” “他们怕了,一个都不敢出手。” 说罢,又询问道:“你是李虎的儿子?” 李衍来了兴趣,“怎么,你认识我父亲?” 刀客姚三微微点头,眼中满是回忆,“嗯,你父亲是个豪气冲天的汉子。” “十年前,长安赵员外一家归乡,被绿林刀匪劫杀,你父亲得知后,当晚便带着几名好手上山,天还没亮,就把山寨给剿了。” 李衍眉头微皱,“你当时跟着我父亲?” 姚三摇头道:“不是,我就是被你父亲剿灭山寨的寨主。” 李衍愕然,随即了然,“你要报仇?” “不是。” 姚三面色平静道:“我多年前就已被火熊帮捞出来,若要报仇,早到李家堡把你一家灭了!” “事实上,我很羡慕你父亲。” “当年,我也曾单刀入长安,也曾想着和你父亲一样,扬名立蔓儿,做个人人称赞的豪侠。” 李衍哑然失笑,“现在也不迟。” 刀客姚三平静摇头道:“你不懂,有些路错了,就只能错下去。” “要不然,我什么都不是…” 说着,已握住腰间双刀,缓缓拔出。 锵——! 随着长长的刀鸣声,他的眼神也变得森冷血腥,“恶名,也是名。” “姚家,乾坤双斩刀!” 李衍眼神也变得凝重,关山刀子缓缓出鞘。 “看招!” 姚三一声冷哼,便子午弓步纵跃而出。 他用了暗劲,整个人几乎斜刺而出,双刀平刺,似蝎子双鳌,刀尖始终对着李衍。 此刻二人相距约三十米,姚三落地后,暗劲再次爆发,两次加速越来越快,转眼便来到李衍身前,左手刀直刺而来。 好快! 李衍心中一惊,迅速后退。 对方竟然称乾坤刀,必然是乾坤相合,虚实相合,这一刀就是诱他架招,下一刀必是杀招。 果然,他后退的同时,姚三右手刀已用更快的速度劈下,又顺势前冲一撩。 两次竟然都是虚招! 不仅如此,姚三最后一刀还用了暗劲,刀速再一次提升,刀刃在空中竟发出尖锐呼啸声。 这一下,李衍也不得不挡。 当然,他同样是暗劲爆发。 若不如此,恐怕手中关山刀一招就会被荡飞。 铛! 刀刃碰撞,发出响亮声音。 李衍面色微变,手上的刀差点脱手。 但他也顾不上细想,又是暗劲爆发,左撩,右抹,下扫。 铛铛铛!火四溅,连挡三刀。 而这,也已是他的极限。 他的暗劲虽有小成,但在这种连续爆发下,也已回力不足。 而对面的姚三,却早已是暗劲巅峰,一刀快过一刀,且越来越猛,刀身还带着震荡劲。 铛! 终于,又是一声脆响。 李衍只觉巨力袭来,身子连续退后几步,同时关山刀子也打着旋飞出。 咣当一声,长刀落地,刀刃已经扭曲。 李衍看了看对方手上完好无损的双刀,被气乐了,“好么,还以为要和我比刀,没曾想是借着功力和宝刀压制,差点被你骗了。” 姚三双刀挥舞,挽了个刀,淡淡道:“你父亲曾对我说过,江湖厮杀,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说话。” “今日,这话再送给你。” “黄泉路上,记得跟你父亲说一声…” “不用了!” 李衍直接打断,摆出拳架,眼中杀意升起, “这话,我再教你一次!” (本章完) 139.第139章 再教你一次! 第139章 再教你一次! “红拳?” 姚三眼神微冷,“原来是个傻子。” 他原本还有几分慎重,毕竟李衍是对面一帮术士的核心,还叫来高手相助。 这份能耐和人脉,当年李虎都做不到。 绝对没情报上说的那么简单。 因此,即便有玉盘镇物护身,他也用了心计,一上来就讲述往事,诱李衍跟他拼刀。 毁了武器,就只能用术法。 术士使用术法,他又不是没见过,甚至还杀了几个,如今双方已拉近距离,用什么术法都来不及。 他从死牢中逃得一命,虽因被熊宝东毒药控制,不得不卖命,但却比谁都惜命。 毕竟,活下来才有机会。 但李衍竟没有使用术法,而是摆出拳架子,让他可笑的同时,又有些失望。 又不是什么拳法宗师。 以拳法对刀,和找死有什么两样。 想到这儿,姚三也懒得再多说,脚下暗劲勃发,同时双臂挥舞,要快刀斩乱麻,将李衍彻底斩杀。 而李衍也踏步前冲,同时暗劲勃发,喉咙胸腹震动,一声吽字真言,如同雷鸣。 这一下,却是出乎姚三预料。 李衍雷音尚且无法伤人,但如今近的距离,也让姚三心神一震,还以为对方使用术法,出刀难免迟疑。 而与此同时,李衍已拳势一变,从小巧刁打,化作大开大合的劈挂,右掌向上一抹。 黎夫人的话,似乎仍在脑中回荡: “豁打为火,似火上冲升腾,以破劈打!” 姚三右刀劈下,与掌无疑。 李衍变招,刚好卡住了距离。 嘭! 一声闷响,姚三的右腕直接被李衍拍中,虽刀未脱手,但手臂却也一抬,露出空门。 李衍则顺势左手一抹。 锵! 手中刀光闪烁。 袖里刀? 姚三一声冷笑,就要后撤撩刀。 李虎的这袖里刀,唬得住别人,却唬不住他,无非是借着凶名逼人防备,轻易就可破掉。 然而,还没等他动身,便浑身一僵,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他能感觉到,有一股冰冷力量直接穿入自己体内,耳边锁链声哗啦啦作响,意识也模模糊糊。 就在这短短一瞬,李衍左手已在他胸口一摁,同时顺手一挥。 叮! 姚三脖子上挂的八卦玉盘,同时碎裂。 李衍一声冷笑,迅速后退,微微抱拳, “李家,袖里刀!” 他这当然不是袖里刀。 出手的瞬间,勾魂索已穿入对方体内。 勾魂索一出,对方神魂被制,自然是无法动弹,被他袖里刀轻松捅穿心脏。 至于对方护身玉盘,防护阴魂袭击还行,但勾魂索可不说这个,穿入肉身就能锁魂。 勾魂索迟早要用,与其被人猜来猜去,找出根脚破绽,还不如藏在袖里刀招数中。 这东西他试过,普通的神通根本无法察觉。 姚三此时,神魂不被压制,意识也恢复清醒,低头看了看喷血的心口,满脸不甘,气若游丝,咬牙道: “你这,不是袖里刀…” 李衍眉头一挑,淡淡道:“活下来才有资格说话,不是说了么……” “这话再教你一次!” 姚三虽很想说话,但意识已迅速模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彻底没了动静。 李衍这才转身,捡起已经扭曲的关山刀子,一声暗骂,又瞧着地上双刀,直接捡起拎走。 这玩意儿材质不凡,重新锻刀,肯定好使。 至于碎裂的玉盘八卦,他理都没理。 就像红夜叉所言,有些东西,不论你捡到、买到、哪怕是天上掉下,原主没死,伱就不可能拿的安生。 任何时候,都是这样。 这玉佩熊宝东十分看重,算是其对付术士的宝贝,若是拿了,对方肯定不依不饶,聚众讨要。 还不如毁了,让对方吃个闷亏。 …… “赢了?!” 远处,陆供奉有些不可思议。 他没想到,竟赢得如此干脆利落。 “哦,怎么赢的?” 旁边铁师古也有些好奇。 那姚三他可是知道,虽只是暗劲巅峰,但刀法犀利,又狡诈阴毒,死在其手中的同级好手,不知有多少。 而且,还带着熊宝东随身镇物,也没办法用术法杀人…… 这里只有陆供奉能看得见,自然要询问。 陆供奉也疑惑道:“那李兄弟,好像是用了左手短刀,有点快,那姚三根本躲不过。” “是袖里刀!” 沙里飞立刻大呼小叫道:“那是他李家绝学,当年李虎的袖里刀威震关中,你们没听过?” 陆供奉一愣,微微摇头。 他对玄门之事了解,不清楚这江湖道道。 “袖里刀?” 铁师古则有些难以置信。 他当然知道袖里刀怎么回事。 “嗯,袖里刀!” 沙里飞一脸肯定地点了点头。 而在对面,熊宝东的脸色已异常阴沉,转身对着旁低声道:“去,把东西拿回来。” “是,帮主。” 一名汉子迅速离开。 与此同时,李衍也走了回来。 看到他手中双刀,熊宝东眼睛微眯,“小子,刀你能拿走,但我的东西呢?” 李衍故作不解,“什么东西?” “玉佩!” 熊宝东沉声道:“八卦镇邪玉,那东西你敢拿,今天就别走了!” “哦~” 李衍恍然大悟,一脸可惜道:“姚三刀法太快,我俩拼刀时,那东西已被打碎了…” “什么,碎了!” 熊宝东猛然前走几步,双眼杀意爆发。 他之前一直是斗嘴,如今发怒,简直如老熊出洞,凶猛的气息扑面而来。 “熊宝东,想干什么!” 铁师古一声爆呵,挡在李衍身前,怒骂道:“他妈的上擂比武,刀枪无眼,没看到今晚法器毁了多少,难不成人家还得躲着?” “你哪来的这么大脸!” 熊宝东正要说话,却浑身一僵。 周围风雪呼啸,火把摇曳,照耀雪地众人阴影闪烁,似乎很正常。 但他却感觉到一股冰冷杀意,已笼罩自己。 同时,刺鼻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李衍抽了抽鼻子,笑道:“前辈,斗法已赢了,劳您白跑一趟,实在对不住。” 熊宝东身边,地面黑影闪烁,竟有一人忽然出现,好似从火熊帮众人阴影中走出。他一袭黑袍,脸上带着个血色面具,手中长剑还在滴答流血,如同黑夜中的鬼魅。 锵锵锵! “什么人?!” “保护帮主!” 火熊帮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拔出武器。 然而,黑影对周围的刀剑视若无睹,只是冷冷道:“出了些意外,没忍住,所以来迟…” 一旁的熊宝东眼皮直跳,后背汗毛倒竖,已暗自运劲,浑身肌肉紧绷,好似钢铁。 他在长安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杀神。 李衍能闻到对方极其不稳定的气息,猜测恐怕是功法有问题,于是满脸歉意道:“都是晚辈没考虑周到,此间事情已了,前辈回去休息吧,改日定登门道谢。” “嗯。” 黑衣人“影”点了点头,闪身退入黑暗中,浑身气息也随之消失,只有那淡淡的血腥味迅速远去。 “是遁术…” 陆供奉方才就看直了眼,此刻才咽了口唾沫,“这位,恐怕不是长安道上的吧?” 李衍哪知道,自然装作没听到。 而对面的熊宝东也松了口气,脸色难看,不再废话,转身就走。 “把东西还了,今日之事,火熊帮认栽!” 刘文琛自然不敢违抗,直接从背后卸下一个长条形包裹,扔了过来,“东西在这儿,从此两不相欠!” 说罢,扭头一路小跑,跟在熊宝东身后。 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身影,沙里飞嘀咕道:“妈的,这熊老鬼阴险狡诈,今后肯定还会找事。” “放心,他不敢明着来!” 铁师古微微摇头,望着李衍,意味深长道:“李小兄弟,此事我已通知张老鬼,他自然会向神拳会长说。” “熊宝东,还不敢撕破脸,有些事没定论之前,谁大动干戈,都是麻烦。” 李衍瞬间了然,“前辈,我明白。” 如今的长安神拳会长,姓李。 非他这个李, 而是布政使李嗣源的那个李! 还有,今晚斗法的事,仍有蹊跷。 凤飞燕是都尉司的暗谍,对这次斗法,似乎显得过分热心,恐怕不单是因为与红夜叉的关系…… 熊宝东藏了这么多邪修,执法堂竟没有动手? 之前申三酉出手,说的那些话,似乎是在敲打商山一脉…… 想到这儿,李衍看着远处风雪中的古城。 这长安城的水,有点深啊…… ………… 次日,兰陵坊,黎府。 “哈哈哈,赢了!” 黎士卿阔步走入院中,对着黎夫人抚须笑道:“夫人不必担心,昨晚那小子跟人斗法,连胜三场,火熊帮败退认栽。” “哦。” 黎夫人正在浇,闻言面色平静点头道:“这江湖中,赢赢输输总没个头,活着就好。” “好不容易教个徒弟,被人打死了,老身可一点办法没有,对了,你与玄门甚少来往,是如何知道的?” 黎士卿笑道:“今日一大早,长安城就传遍了,茶楼酒肆都有人说。” “火熊帮为恶一方,听说他们吃了亏,百姓皆拍手叫好,你那徒弟已经扬名了!” 谁知,黎夫人听罢,却皱起了眉头,缓缓放下水壶,摇头道:“什么扬名,分明是把人架在火上烤,江湖险恶,定有人心存不轨。” 黎士卿摇头笑道:“夫人无需担忧,我看这小子面相命硬,最后吃亏的,多半是旁人。” “这也算件喜事,当浮一大…” 看到黎夫人脸黑下来,黎士卿连忙改口,呵呵道:“开个玩笑,夫人别当真。” 黎夫人微微摇头,开口道:“虽说我不想咱家沾染江湖纠纷,但该帮的,还是要帮。” “空青呢,不是说找好院子了么?” “进门前还见他呢,估计去找人了吧…” 凤来客栈,小院外。 “黎兄长,快请进…” 李衍有些诧异,昨晚斗法后,他本以为来找自己的,会是长安五行帮派中人。 毕竟按照惯例,胜了就要庆祝一番,免不了再认识些江湖同道,甚至玄门中人。 如此一来,局面就算是彻底打开。 再接几个大活,漂漂亮亮完成,那么今后就能在长安站稳脚跟。 没曾想,却是黎空青先找上了门。 “不进去了,快随我走!” 黎空青似乎有些着急,“我还有事,趁这会儿还有点空,咱们去平康坊。” 李衍一愣,有些震惊地看着黎空青。 旁边的沙里飞乐了,“黎公子啊,这还大白天呢,再说一会儿的功夫,能干什么……” “你们想哪儿去了!” 黎空青眼睛一瞪,有些恼火。 “帮你们找着房子了,就在平康坊!” ………… 古院深深,假山积雪,池塘冒着水汽。 琉璃瓦屋顶上,几只小鸟飞来飞去。 “这…这是给我们找的房子?” 沙里飞张大了嘴巴,一脸难以置信。 并非房子不好,而是太好! 这座宅子就位于平康坊内后侧巷子中,前后两进的宅子,古朴典雅,甚至还有池塘假山。 出了巷子,就是长安城最繁华的平康坊,沿街皆是青楼、茶馆、酒肆和赌坊,可见其地段不凡。 在这种地方闹中取静,即便只是两进院子,所费的银钱,也不是他们能够想象。 不止沙里飞和王道玄懵逼,就连李衍也微微摇头道:“黎兄长,好意心领了,但这院子,我们实在住不起。” “不用你们掏钱。” 黎空青眼中有些得意,“这院子来头不小,原本的地段,乃是唐时奸相李林甫宅邸,后来毁于战火,只剩残垣瓦砾。” “当然,这些院子都是后来修建,有豪商将院子送给了世子作礼物,但这种地方,世子肯定不会来,因此都空了三四年。” “我听王府一位管事抱怨,说这里经常有喝醉的江湖中人潜入,带着青楼女子鬼混。” “他找人看房子,结果被人半夜扮鬼吓个半死,但派高手常驻也不可能,因此那些江湖匪类也越加猖狂,简直是丢脸。” “我已经和管事说好了,只要你们能看好院子,不让那些江湖客带人厮混,败坏王府名声,房子送人前,不用你们掏半点租金。” “黎公子好本事!” 沙里飞疯狂拍起了马屁,“放心,别说扮鬼,就是真鬼,咱们也吊起来打!” “保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进不来。” 黎空青也微微一笑,摇头叹道:“李小兄弟那天却是点醒了我,没有那能耐,能照顾好家里便是。” “这些天不再多嘴,估计差事是保住了。” “我还有事,改日再聊。” 说着,拱了拱手,便迅速离开。 “黎公子慢走!” 沙里飞在后面连忙鞠躬,笑得嘴巴都歪了,“改日!改日请你去萼楼!” 黎空青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家母管教甚严,妻贤子孝,我可不敢去。” 说着,人已迅速走远。 李衍三人这才看向周围院子。 沙里飞揉了揉脸,傻笑道: “道长,您快给卜一卦,老沙我是不是转运了……” (本章完) 140.第140章 净宅,烧胎 第140章 净宅,烧胎 正堂房内,供桌香案已经摆好。 里里外外,所有房间门窗大开。 供桌前,王道玄一袭道袍,面色肃穆,手中朱砂红笔飞舞,不时停下结煞入讳,书写黄符。 李衍则拎着柳枝,站在身后。 按黎空青所言,这院子只是王府众多产业之一,还是不起眼的那种。 对他们而言是豪宅,但王府却瞧不上。不仅面积狭小,还位于平康坊这烟柳巷之地,世子根本不会来住,多半是用来送人或赏赐麾下。 没送出去之前,都能以看家之名住下。 而且王府这样做的还不少。 这算是某种隐形福利,黎空青这伴读,往日一副清高模样,如今也跟着下水,其他人自然乐见其成。 虽说是暂住,但院子毕竟空了几年,难免滋生污秽之气,必要的净宅法事少不了。 供桌之上,木盒内放着大米、小米、高粱、绿豆和黑豆,五色齐全,寓意五行。 这便是最传统的五谷净宅术。 除此以外,还有净水三杯、白酒三杯、红布三尺、大碗一个、红纸一张、馒头八个、檀香若干。 叮叮叮! 做好准备后,王道玄点燃檀香,手中摇铃。 李衍立刻转身,拿着柳枝蘸水,从屋内到屋外,还有院子及各个角落,依次挥洒。 院子里,早已请人打扫的干净。 李衍前面洒水除秽,王道玄后面抛撒五谷,边撒边高声念道:“此宅有主,敬告四方,该离须去,当来则往,五谷杂粮,世代供养,宅神归位,闲杂避让——!” 每到门户、水井等地方,王道玄都会稍作停留,贴符贴神位,再以酒杯插三炷香供奉。 这便是五谷净宅术的精髓。 驱逐外鬼,安顿家宅六神。 最后到了灶房,王道玄先将红纸平铺于灶台上,剩余五谷装在碗中,酒、水、馒头等依次摆放整齐。 点三柱香,高举过顶,轻喝道:“宅神已至,灶神归位!” 做完这些,王道玄又将红布折成带子,从外面横挂在大门门框上。 至此,净宅法事算是结束。 原本的院子虽说精致,但久没人居住,总感觉有些不对,净宅之后,檀香杳杳,顿觉清爽宜人。 “总算是落地了。” 王道玄一声感叹,“之前在咸阳,困顿难行,这一路走来,虽有磨难,却也一步一台阶,如今竟能在这长安繁华之地立足。” “至今想来,仍觉不可思议…” 李衍笑道:“树挪死,人挪活么,玄门常说天人感应,我看这红尘里打滚,也是如此。” “见得多,经历的多,机会自然也就来了。” “说的也是。” 王道玄微笑点头,随后看了看天色,“这沙老弟整夜不归,不会出什么事吧?” “放心。” 李衍摇头道:“斗法过后,这长安道上要走动,我脾气臭,跟那些人扯皮难免心烦,沙老叔干这个正合适。” “火熊帮受挫,一时半会儿不会动手。” 说着,嘴角露出笑容,“这沙老叔一直喊着要去萼楼,却忙得顾不过来,今晚要去宴请申三酉前辈,估计也赶不上,回来又要吵。” “贫道也不去了。” 王道玄哑然失笑,摇头道:“今日还要做几场法事,先将祖坛立起,供奉猖兵和法器,再布置点风水局势。” “住人家院子,总得给看好了。” 李衍沉思了一下,“要不找红姐帮手?” “不用。”王道玄乐了,眨了眨眼睛,“些许装神弄鬼的毛贼,贫道还是应付得了。” “也好。” 李衍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他知道,王道玄和沙里飞虽跟着他,却没想着要当拖累,沙里飞应付江湖中事,而王道玄则专心提升战力,甚至也开始练些拳脚。 祖坛一立,猖兵守护,普通的江湖中人或玄门术士进入院子,还真不是王道玄对手。 暂时没活,二人也就各自忙碌。 王道玄专心布置坛场。 李衍则在院子里摆起云雷神鼓,练习一会儿拳法,又拍鼓修炼大云雷音。 这边的院子,他已经看过。 和王府这座产业类似,大部分都是空的,只有一些老仆看守,鼓声也不会影响太多人。 而且他如今的修炼方式,已经改变。 吴家沟时,领悟了鼓韵修炼法,拍击时皆是秦汉之音,加之雷鼓有镇邪之功,闻之振奋,可清除杂念,夜晚反倒睡得更香。 一时间,小巷之内鼓声隆隆。 其他院子里看守的老仆,有人骂骂咧咧,有人则停下手中活计,啧啧倾听。 陕州人爱鼓,几乎各地都有鼓乐,有老人喜好此道者,几乎瞬间就听出是秦汉战鼓。 身处长安,他们可是精明的很,知道这些院子的主人没一个好惹,自己只是帮人看门,没必要随便惹事。 当然,也有那受不了的。 相隔数百米外一处小院内,药味浓郁,愁云惨淡,有妇人暗自啜泣,还有一名面容方正的男子站在院内,眉头紧锁。 听到鼓声,他顿时满脸烦躁,怒喝道:“哪个讨厌鬼,大白天的敲鼓,扰人清静!” 说着,听了听方位,就要出门。 “夫君,别!” 正在啜泣的妇人连忙将他拦下,哀声劝道:“在这里住的,可都不是普通人家,贤儿本就卧病不起,你可千万别惹事了。” 男子一听,咬了咬牙,又怅然一叹,“当初搬到此地,只求图个清静,没想到…” 正说着,侧面厢房屋内,一老妇迈着小脚跑了出来,惊喜道:“老爷,少爷睡了。” “哦?” 男子眼睛一亮,和妇人连忙进屋。 只见屋内床上躺着名五六岁的孩童,面容发黄消瘦,衣衫凌乱,手脚都被绑着,胸口满是爪痕。 这孩子额头冒汗,但表情却是放松许多,双眼紧闭,还打起了呼噜。 “感谢老天爷。” 妇人连忙跪下,对着门外天空祈祷。 男子则若有所思,“刘婆,方才发生了什么?” 老妇回忆了一下,连忙道:“方才鼓声响起,少爷听到后先是有些害怕,随后就睡着了。” 夫妇俩听罢,面面相觑。 男子沉思片刻,“怕是遇到高人了…” 说着,咬牙道:“夫人,把那些茶叶给装好,我这就上门看看。” 妇人不敢怠慢,连忙将东西备好。 男子拎起后,便循着鼓声,来到小院外。 靠近后,他才发现蹊跷。 这鼓声虽然沉闷似雷,但听后却莫名觉得心中轻松,烦恼也随之消散。 他心中更加确定,看了看院子,咬牙上前敲门… “你是?” 望着眼前陌生男子,李衍有些疑惑。 男子虽已看到院中雷鼓,但见李衍年少,还是有些犹豫道:“在下郑显,就住在此巷中,敢问可是阁下敲鼓?” 李衍听罢无奈,“惊扰了你们?对不住啊,我不敲了…” “先生救命!” 谁知话音刚落,男子便深深弯腰拱手,双眼发红,声音都有些发颤。 …………房间门窗都被堵着,光线昏暗。 烛火摇曳,火炉咕嘟,药味浓郁。 李衍先是扫视周围,又看向床上少年,这才松开阳诀,对着王道玄微微点头。 他没想到,第一单生意竟是自己找上门。 男子名叫郑显,乃是长安府衙门书吏,负责管理档案典籍。 虽是小吏,但祖上也曾阔过,且在群贤坊那边还有一座大祖宅,但因家道中落,变卖了宅子,搬到此地,留一些积蓄生活。 其子疑似中邪,闻鼓声好转,便上门求助。 当然,有些东西也要确定。 如果这孩童只是生病,那他们便不会多事,直接推给黎家医馆。 现在看来,确实有问题。 屋内空气浑浊,李衍闻到了一股腥味,而且这味道也与孩童味道混合在一起,十分古怪。 见李衍提示,王道玄心中也有了底。 他先是看了看窗户,随后询问道:“为何要关这么严实?” 郑显叹了口气,摇头道:“孩子也不知为何,出事后就见不得光,一见光就大吼大叫,用头碰墙。” “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在半月前,孩子调皮,从树上摔了下来,随后就迷迷糊糊跑去睡觉。” “我半夜醒来,发现他在偷吃东西,自此性情大变,也不说话,窝在屋里从不出门,总是半夜吃东西或大吼大叫…” “哦?” 王道玄若有所思,“没找过人?” “找了!” 郑显满脸无奈道:“在下也知玄门之事,请了先生查看,说是丢了魂,但几次招魂都未见好转。” “道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道玄沉思道:“不急,先做法事看看。” 说罢,他便布置法坛,取了孩子指甲和头发,包裹在黄符之中,置于法坛之上。 做完这些,王道玄又将一枚鸡蛋放在孩子额头,不断掐诀念咒,上下滚动。 李衍在旁边看的仔细,心中已有所猜测。 果然,当王道玄将鸡蛋取下,先将其煮熟,又以包裹指甲头发的黄符灼烧。 剥开外壳,蛋白上赫然出现一片乌漆抹黑的印记,隐约瞧着,像是只老鼠。 “是走胎了。” 王道玄面色平静,抚须道:“孩子受了惊吓,三魂离散,加上附近正好有母鼠产子,便投入畜生胎中,与其争抢肉身。” “而自身魂魄不全,也会受到影响,行为习惯,与老鼠有几分相似。” “这…道长,该怎么办?” 郑显一听,连忙询问。 “无妨。” 王道玄哑然失笑道:“只是走畜生胎,一场法事就能解决,若是走人胎,贫道就束手无策了。” 说吧,扭头看向李衍,“衍小哥,此事还得伱出手,普通人怕是找不到。” “没问题。” 李衍先是记住孩子身上腥味,随后掐动阳诀,在郑正显家的各个房间和院子里走来走去。 最终,他来到后院柴房,指着柴房外一处墙角,“就是这里,挖吧。” “快,动手!” 郑显早喊了一名老仆帮忙,二人抡起锄头,叮叮咣咣一通乱挖,果然发现一窝老鼠。 母鼠已经逃窜,只剩几只幼嫩小鼠钻来钻去。 郑显已得了王道玄命令,当下也不犹豫,先是取出大黑伞遮住阳光,随后拎起锄头将小鼠全部砸死,又堆上柴火黄符点燃。 与此同时,王道玄那边也开始做法招魂。 李衍能闻到,一股冰凉的阴魂气息升腾而起,在黑伞中左右徘徊。 哗啦! 他一把合住黑伞,快步走进屋内。 打开黑伞后,随着王道玄摇铃招魂,那股冰凉气息也一闪而过,没入小孩体内。 孩子眼皮迅速乱颤。 王道玄见状,知道孩子魂魄不稳,当即拿起红绳,在其双手双脚上,各打了一个绳结镇魂。 终于,孩子缓缓睁眼,虽说仍显恐惧,但却有了神采,糯糯道:“娘亲…” “贤儿。” 妇人喜极而泣,连忙抱住孩子。 “娘亲,我梦见钻在老鼠窝里…” “别怕,都过去了,过去了…” 看着眼前景象,李衍嘴角露出微笑。 要说斩杀厉鬼、抓阴犯,他或许更胜一筹,但这种帮百姓解决事的手段,王道玄显然更轻松。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郑显在一旁满眼通红,连声感谢。 王道玄摇头道:“小事而已,但令郎三魂不稳,最好做一场长生三魂禁科仪,再去城隍庙求个长生锁。” “好好,都听道长的。” 郑显满脸喜悦,连忙点头。 就在这时,李衍感受到一道目光,猛然转身,却是那刚刚好转的孩童。 见李衍察觉,他一下将脑袋缩进母亲怀中。 “母亲,我怕!” “贤儿怎么了?” “那叔叔身边,有一头老虎…” 李言愕然,与王道玄面面相觑。 ………… 冬季日短,下午刚到酉时(17时至19时),夜幕便已降临,天空再次飘起飞雪。 作为长安最繁华的坊市,平康坊沿街两侧皆挂起长长灯笼,青楼酒肆灯火通明,隐隐有丝竹歌声传来。 李衍走在街上,想起白天的事,仍觉有些玄妙,他竟见证了孩童觉醒神通的过程。 没错,那孩童觉醒了眼神通。 还是罕见的鬼神阴阳眼。 刚一觉醒,就能看到神虎令外显虚影。 要知道,神虎令这种法器,不用时收敛气息,平常人根本看不见。 这孩子的天赋,简直是骇人! 经王道玄指点,郑显已前往城隍庙。 他家只有一个孩子,是拜入太玄正教,还是封闭神通,做一个普通人,就看郑家自己选择。 或许,郑家的命运也将随之改变… 想到这儿,李衍加快脚步,向着平康坊最大的萼楼走去。 旁边青楼二层轩窗内,女子抱着琵琶唱道:“青山相待,白云相爱,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一茅斋,野开,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陋巷箪瓢亦乐哉~” 歌声悠悠,古都华灯飞雪…… (本章完) 141.第141章 花萼楼 第141章 萼楼 萼楼的名字有缘由。 盛唐之时,明皇因兄长让位之谊,特意在兴庆宫中建萼相辉楼,与兄弟奏乐饮酒,同床共寝。 当时,此楼地位还在四大名楼之前,号称天下第一楼,后来又是明皇与贵妃长居之所。 而如今,四大名楼虽历经战火,屡次翻修,至少还在,萼相辉楼却已彻底消失在尘埃中。 曾经的兴庆宫,如今是长安王府。 为避嫌,长安王只重建部分宫阙,不敢有半丝逾矩,更别说重现这天下第一楼。 而在民间,又是另一回事。 明皇还有另一个身份,梨园行祖师。 所谓“梨园”,曾是唐时宫廷专事歌舞机构,当时汇聚神州大家,且明皇本身又是个全才,还亲自担任指挥。 长安上元佳节,华灯映雪,霓裳羽衣,至今还引得不少文人墨客心中遐想。 明皇自称三郎,排练时经常呵斥:“都好好练,莫给三郎我丢脸!” 许多方言中,“老”又是“小”的昵称。 因此,明皇又被奉为老郎神。 梨园子弟,世代供奉。 敢以“萼楼”命名,自然非同一般…… …… “小郎君,里面请。” 还未进门,便有小厮笑脸相迎。 即便李衍一身玄色粗布戎服,看起来很不上档次,对方的话,也令人如沐春风。 干这行的,北方称“大茶壶”,南方称“龟公”,地位低下,一旦当了,一辈子被人瞧不起。 他们当中,有些是真的苦命人,母亲便是青楼女,从小生在青楼,见惯世人冷眼。 还有些,则是街上城狐社鼠,被老鸨一手培养起来,心黑手毒,或多或少沾点人命。 “多谢。” 李衍习惯性地说了一句。 小厮神情微愣,但很快恢复过来,态度更加恭敬,弯腰抬手在前面带路。 一进入楼中,李衍脚步顿停。 这“萼楼”的布局,着实不凡。 进入大门,迎面便是一个巨大舞台,波斯红毯铺就,有乐师吹啦弹唱,亦有女子跳舞。 让李衍惊讶的是,几名女子皮肤白皙,金发蓝瞳,竟全是美貌的西域胡姬。 她们眉间带情,玉臂舒展,雪白赤足飞旋,身上轻薄衣裙,随着舞步飞扬。 “小郎君,这是胡旋舞。” 旁边大茶壶也不着急,微笑介绍道:“昔日盛唐,胡旋舞风靡长安,这些姑娘都是掌柜的亲自前往西域挑选。” “您看上哪位姑娘,待会儿可以让她到屋里单独给您跳。” “不急。” 李衍摇头道:“我先定个位子,待会儿请人……” “衍小哥!” 熟悉的吆喝声从远处传来。 这萼楼正堂面积不小,舞台后方还有一座巨大水池,池子中央还有个棠梨木雕。大堂四周,则是三层红楼,房间众多,人来人往。 李衍循声望去,只见一衣衫不整的男子,靠在右侧二楼栏杆处,手中酒壶晃荡,身旁还趴着个女子,醉眼朦胧,满眼戏谑。 正是“夜哭郎”申三酉。 李衍愕然,随即哑然失笑。 这里人太多,且脂粉味过重,所以他并未开启神通,没发现申三酉已提前到来。 随着小厮上楼后,李衍更是有些傻眼。 这萼楼上的布局,也与众不同。 房间过道走廊十分宽敞,同样铺着红毯,还有一个个散座被屏风隔开。 有些空着,有些则有女子陪客人饮酒。 申三酉前方的桌上,已摆满酒壶,还有几盘精致小菜,不过已是杯盘狼藉。 他望着李衍,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嬉笑道:“李小兄弟,等你请喝酒,我是日思夜想啊。” “今早你派人传信,我是一刻都忍不住,想着让你等多不合适,于是便早来了一会儿…” 噗嗤! 他旁边女子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闻言团扇捂嘴噗嗤一笑,“三郎,伱哪是早来一会儿,分明是从早晨喝到现在。” 李衍也不生气,摇头笑道:“前辈也不怕我爽约,把你撂这儿了?” “没事!” 申三酉已有些醉意,摆手道:“人不来礼到就行,无非派个人来结账。” “哈哈哈,那哪儿行。” 李衍哈哈一笑,随后看了看周围,“前辈,这里人多眼杂,不如咱们定个雅间继续喝。” ………… “开雅间多不合适。” 申三酉直接摇头,抬头笑道:“你看看这里,入眼皆美色,敞亮又透气。” “开雅间价钱贵不说,想看美人还得再钱,这不冤大头吗?” “而且……我还有个更省钱的法子!” 他嘿嘿一笑,凑近了身子低声道:“就在这平康坊巷子里,有许多长安贵人空宅。” “你若看上哪个姑娘,我就带着你去那里住一晚,可比这里有趣多了。” “尤其那长安王府的宅子,啧啧,真是装修雅致,深得吾心!” 李衍:“……” “咋了,嫌丢人?”见李衍模样,申三酉顿时有些不满。 李衍无语道:“那宅子我们已经住下,还答应了王府夜晚看守,驱逐江湖客。” “无耻!” 申三酉狠狠一拍桌子,骂骂咧咧道:“房子不就是用来住的吗?” “这些个王公贵胄,那么多宅子,一眼都不瞧,都快放发霉了,我住住又怎么了?” “真是小气!” “哈哈哈…”旁边女子被逗得直不起腰来。 李衍瞥了一眼,心中有些诧异。 按理说青楼女子迎来送往,见多识广,有眼色的很,根本不会如此。 多半是申三酉的老相好。 申三酉乱骂一通,却也不再提此事,而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嗤笑道:“我知你小子想干什么,无非是想问这长安玄门道上的事。” “先别急,待会儿有场好戏,看完再说。” “好戏?” 李衍来了兴趣。 就在这时,申三酉眼睛一亮,指向下方,“快瞧,好戏来了!” 李衍低头一瞧,眼中闪过丝诧异。 只见下方舞台之上,方才的西域胡姬都已散去,而两人则阔步上台。 一个身穿青布大褂,身材高瘦,脸上皱纹深刻,白须白发,神情肃穆,左手还把玩着一对核桃… 另一位则是个中年人,白白胖胖,一袭员外袍,满脸笑容,看起来很是和气… 这胖员外咳嗽了一声,见引起众人注意,便对着周围恭敬拱手,“各位父老,在下是武家班班主,今日与杨家班切磋一下手艺。” “吃咱们这行饭,讲究的是功夫,但究竟谁更胜一筹,还得您诸位说话。”“待会儿,弟子们会发下一些筹牌,双方各自亮出绝活后,您瞧着哪个眼亮,就投给哪一个。” “诸位,若有叨扰,还请担待啊。” 说着,抬手抱拳,深深鞠了个躬。 “好!” “啧啧,今晚可没白来!” “都显出真功夫来,爷高兴了有赏!” 周围观众纷纷叫好,架秧子起哄。 而这胖子武班主也是挤眉弄眼,左右作揖,表情生动活泼,口里尽说些逗人的话,又引得一阵阵叫哄堂大笑。 寥寥数语,堂中气氛已被其掌控。 一旁高瘦老者见状,也不甘示弱上前抱拳道“诸位,武班主说的没错,咱们这行讲究的是真本事,光靠耍嘴皮子没什么用。” “诸位也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咱们这戏彩班子手艺众多,自然不能一一比较,误了大家时间。” “所以接下来会斗三场:一是力技,二是巧技,三是古彩戏法。” 说着,扭头道:“武班主,您先?” 胖子连忙拱手,“在下是晚辈,自然要让着杨班主。” “您先请。” 双方虽一脸和气,却是针锋相对。 “也好。” 杨班主点了点头,冷笑一声,转身下台。 原来是戏彩门的班子。 李衍这下也瞧了出来,心想这青楼妓院,怎么还玩起了杂技? 深申三酉旁边女子见状,捂嘴笑道:“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戏彩旧时称散乐百戏。” “盛唐之时,上元佳节,整个神州的班子几乎都会汇聚长安,在萼相辉楼争相献艺。” “咱们掌柜的,自然也欢迎其入场。因此萼楼中,每晚都少不了戏彩表演。” “对江湖艺人来说,萼楼可是个风水宝地,这两个,都是长安最出名的班子。双方约定比斗,谁赢了,明年萼楼场子就由谁来占。” “哦,原来如此。” 李衍微微点头,心中却已没了兴趣。 前世无论古彩戏法还是现代魔术,他都看了不少,见多识广,更别说各种杂技。 即便这一世,朱雀大街上也到处都是江湖艺人,什么没见过? 申三酉见状,神秘一笑,“看着就是了,这两个戏班,可与普通的班子不一样。” 正说着,下方已走上一人。 这是个中年汉子,身形壮硕,面容漆黑,一脸憨厚,看上去就和乡间老农差不多。 “各位父老乡亲……” 汉子一开口,就是浓厚的豫州口音。 他对着周围抱拳道:“俺给大家伙表演的,是传统力技,举刀拉弓。正所谓春秋大刀一百斤,力杀四门显威风…” “吁——!” 话未说完,下方便有人喝倒彩。 “欸~这位兄弟你先别急。” 台上汉子不急不缓,“俺知道,这东西大家多半都看腻了,但既然敢出手,那就肯定有绝活!” “举刀拉弓大家也知道,无非是耍重刀、拉硬弓。寻常人玩个百十斤的关刀,大家肯定看的不过瘾。” “那么,俺就再加点儿…” “啥,你说啥?!” “加到二百斤?” “欸,这不为难俺嘛…” 说着,猛然伸出四根手指, “加到四百斤!”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李衍,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传统杂技他知道,就是挥舞铁制关刀,展示惊人力气。 加到四百斤,还要耍出刀。 那就不一般了… 见众人注意力被吸引,汉子一声吼叫:“来吧,光说不练假把式。” “诸位瞧好了,兄弟们,给我抬上来!” 话音刚落,台下就走来几名汉子。 他们两人为一组,各踞左右,木棍扛于肩,抬着一柄长长的关刀,喊着号子,就向台上走来。 这春秋大刀乌漆抹黑,通体由生铁锻造,刀刃厚达两指,头尾各有两个硕大铜环。 春秋大刀,本就对腰腿劲及臂力要求极高,而这炳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装饰品。 庙宇神像手中所持,也不过如此。 咚! 即便众人轻拿轻放,落地时也发出闷响。 “呸!” 壮硕汉子唾了口唾沫,搓搓两手,便要上前抬举,但走到一半,又故作听到什么,瞪大眼睛看着远处,“欸,那边的兄弟,似乎不相信啊。你说这是纸糊的?” “来几位!试试俺有没有骗人!” “好!” 有好事者当即上台查看。 这炳大刀,确实没动手脚。 有人根本搬不动,有气力惊人的武行汉子,即便脸红脖子粗,也只能拉起半寸,对着戏彩班汉子竖了个大指后,纷纷下台。 “哈哈哈!” 一番试探,反倒引得观众哄堂大笑。 而那汉子,此时也不再废话,脱下身上衣衫,露出油亮发黑的一身疙瘩肉。 他以抓举的姿势握好关刀刀柄,深深吸了口气,随着身上动作,肌肉有节律跳动,竟开始变成抽丝状。 “起!” 伴着一声怒吼,沉重关刀被缓缓拿起。 而与此同时,他的脸色也变得阴沉,双臂发力,抡着关刀转了一圈。 随后,速度越来越快,还玩出各种样。 顺水推舟、回头望月、败中取胜… 这些动作,刀术中虽有,但大多是戏剧中才会舞的刀,换成如此重物,简直骇人听闻。 “好!” “好!” 沉重的春秋大刀上下翻飞,呼呼作响,引得堂中众人色变,随即便是掌声如雷,纷纷叫好。 李衍看到后,面色也变得凝重。 这是僮身术! 也就是请东西上身。 这法门有点类似乩童,民间有擅僮身术者,常玩过刀山火海,于各种庙会神祭时展示… 下面的汉子并未炼出暗劲,但也是差不多是明劲巅峰,且有一身怪力。 但四百斤的春秋大刀,能如此轻松挥舞,便是用了僮身术。 此刻,已有只阴魂附于其身上… (本章完) 142.第142章 青楼论道 第142章 青楼论道 “用术法来表演?” 李衍看了眼申三酉。 申三酉笑道:“看着吧,急什么?” “往日里,他们可不会用这些玩意儿。现在都是开胃小菜。” 果不其然,在杨家班汉子赢得一片掌声后,对面武家班也派出了自己人。 咚!咚!咚! 伴着沉重脚步声,一道身影走上舞台。 这是一个堪称巨人的存在。 他足足高出常人小半个身子,或许是因为发育原因,身材还显得有些畸形。 同样浑身肌肉,宛如山野怪物。 这巨人汉子感觉有些傻乎乎,神情呆滞,闷声道:“额给大家来一个乌获扛鼎。” 又是一个传统力技项目。 战国之时,举鼎练力风靡,尤以秦国为最,而乌获是传闻中大力士,因举鼎而受重用。 这大个子虽有些憨傻,不会言语挑逗,活跃气氛,但比方才的汉子还夸张。 他竟直接将萼楼的青石桌子举了起来,还邀请七八个客人站在上面。 一时间,周围掌声如雷。 在座很多人都是行家,这乌获扛鼎,虽没有方才耍刀好看,但玩的就是一个霸气。 巨人体型本就妖异,再加上如此气力,简直犹如戏文中护法神将,自然引得众人叫好。 李衍则是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这巨人汉子同样用了僮身术。 但与对家不同的是,他身上隐约有股野兽腥臊味,应该是什么野仙上身。 表演虽然精彩,但李衍却微微摇头,“都是些阴损的法子,虽能博得一时掌声,但用的久了,难免伤及本体,百病缠身,难以善终。” 无论阴魂还是野仙,附身从来就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更何况借此催发潜力。 “所以才少见嘛。”申三酉打了个哈欠,“这种手段即便是他们,也在关键时刻拿出。” 随后双方又是一番比斗。 巧技之中,一方演了跳丸弄剑。 这杂技古今中外皆有,便是用手同时抛起数量众多的彩球,或者抛接飞刀。 这次没附身,但却是借助神通表演。 一方凭借身灵根的强大掌控力,将密密麻麻的飞刀和圆球同时抛向空中。 满堂刀球飞舞,看得人眼缭乱。 最后一下,表演者飞刀咻咻而起,扎中全部彩球,又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而另一方则玩的是绳鞭技。 他应该是通了鼻神通,且已踏入暗劲。 黑布蒙眼,神鞭飞舞,打灭四面八方烛火,而下方蜡烛则纹丝不动。 最后,还用鞭子抽动陀螺,又一鞭子缠住立柱,陀螺蹦跳而起,旋转着在绳子上左右移动。 这些陀螺全是铁家伙,个个都有十斤重。 李衍瞧出了味道,双方这手段,已不仅是杂技技巧比斗,更是一种兵刃切磋。 一个是暗器高手。 软鞭和陀螺,恐怕也是某种奇门兵器。 最后一场,古彩戏法皆不约而同用了幻术。 一个玩的是米变金鱼,桌上陶盆内,五谷杂粮随咒语飞速旋转,顷刻水四溅,密密麻麻金鱼游荡… 李衍看得清楚,这是某种障眼法。 实则一开始,陶盆里就盛满了水,但极快手法配合幻术,让人觉得是米变金鱼。 而武家班,则令他大开眼界。 有人点燃火盆,带着迷粉的浓烟升腾而起,又有人在后方驱动阴魂,卷动浓烟于房梁处旋转。 房梁之上,有人展开一幅巨大图卷。 配合若隐若现的光影效果,好似萼楼上空云雾翻飞,出现一座天宫。 几名身手利落的童子身着白鹤衣,蹦蹦跳跳,吊着细丝,脚下生烟,似羽化登仙般进入天宫,消失不见… 有老者失声道:“这……这是失传已久的登仙台啊!” 传闻盛唐之时,萼相辉楼内就曾表演过此术,引得明皇贵妃连声称赞,想不到武家班竟复原了此术。 就连李衍也忍不住鼓掌。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他虽看出这些都用了玄门手段,但这种大型的表演,本身就需要无数人配合。 放到任何时代,都是镇场子的存在。 此法一出,彻底没了悬念。 对面杨家班的老者脸色难看,抱拳认输后,便带着徒弟离开了萼楼。 说实话,双方的能耐只在伯仲之间。 但武班主脑袋更灵活,愿意费功夫钻研,拿出新东西,而杨家班还用的是老节目,所以败北。 “怎么样?” 深申三酉喝了口酒问道。 李衍点头笑道:“前辈说的没错,确实是一场好戏,让晚辈大开眼界。” 申三酉点了点头,对着旁边女子说道:“华娘,我和李兄弟说点话,别让人打扰。” “嗯。” 女子面色平静起身。 她将周围屏风变动位置,挡住二人,又于屏风上挂黄符和桃木坠子,手中捏动法诀。 周围气息瞬间大变,堂内喧嚣也随之远去。 好家伙! 李衍吃了一惊。 这是奇门遁甲,还混了阳宅风水布局之法。 这女子竟也是玄门中人,擅于阵法,身上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遮掩,竟骗过了他的鼻子。 市井之中多奇人啊… 李衍心中感叹。 萼楼确实贵,但仅今晚看到的这些东西,便已值回票价。此地气息已被遮掩,且有阵法干扰,估计即便有人用神通探查,也听不到他们俩在说什么。 申三酉这才开口,“你想打探玄门之事?” “没错。”李衍点了点头,老实回答。 今日宴请申三酉,自然是想知道更多。 毕竟经过这段时间游历,所见所闻,已让他知道自己接触到的,恐怕只是玄门最外层东西。 王道玄不知,罗明子不说,也只能从这申三酉身上打听。 申三酉问道:“对你来说,玄门是什么?” 李衍眉头一皱,“晚辈不太明白。” 申三酉指了指下方。 舞台上,武班主还在说笑话逗人乐。 申三酉喝了口酒,嗤笑道:“玄门在外人看来,高深莫测,但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用来谋生的术法,和普通江湖手段没什么两样。” “对商山法脉那些人来说,同样是术,是谋取自身利益,彰显法脉荣光的术!” “对你来说,又是什么?” 李衍哑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申三酉继续说道:“玄门之中从不乏天纵英才者,像我这种,根本算不上什么。” “玄门内部其实一直有个划分,普通人能达到的极限,就是三重楼。” “即便资质一般,开启神通,勤修苦练个十几年,再加上功法没问题,都能达到三重楼。” “在这长安道上,道行三重楼,安身立命,混口饭吃是轻轻松松。侍奉达官贵人,更能为后代谋一场富贵…” “所以我问伱,求的是什么?” “若只求这些,现在就够了,有些事情知道太多,反倒是苦恼。” 李衍沉默了一下,恭敬拱手道: “我想求法!” “求法啊…” 申三酉悠然道:“法,也有很多。” “比如太玄正教,他们将自身与神州命运捆绑,庇护四方,镇邪禳灾,所以为朝廷供奉成为国教。” “神州不灭,而太玄正教永存!” “商山一脉同样想求此法,却走了歪路。” “还有些人,同样在求法。” “像太白山上斗姆宫,求的是研究星辰奥妙,洞悉大道运转…” “像一些道医门,求的是悬壶济世,大医精诚,还有一些佛门,求的是普度众生……” “这,便是法!” “有了法,心中就有了道!” “人生如朝露,转瞬即灭,再强的术法,也只是护身,心中若无道,便是盲人摸象,永远难入此门。” 李衍沉默了一下,回想这些日子经历,忽然抬头道:“晚辈,想走得更远。” “更远?” 申三酉嗤笑一声,“长生?成仙?” 李衍忍不住问道:“真的只是虚妄么?” 申三酉端起酒杯喝了几口,看着李衍的眼神,满是可惜,“此念一出,你这一生就过得不会舒服,无数人毁在这条路上。” “成仙、长生、只是外行人说法。你若能突破凡人极限,踏足第四层楼,或许就能接触到一些东西。” “到时,可打听一下……” “啥叫登神者!” … 清晨,白蒙蒙的光线透着纸窗照亮。 外面一夜飞雪,似乎已经停歇,隐隐约约能听到,院子里有鸟叫声传来。 李衍早已醒来,却躺在床上根本不想起,望着房梁喃喃自语。 “登神者…”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第一次,便是自己那便宜师傅,疯疯癫癫引他入秦岭,只因不想自己找到的登神路埋没。 当时,还以为只是种形容。 现在看来,远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听申三酉的意思,登神与成仙长生,似乎又不是一回事。 是让人成为神吗? 就像那些法脉先祖一般… 可惜再问下去,申三酉就不肯多说,只是拉着他疯狂喝酒。 想到这儿,李衍展了个懒腰准备起床。 昨夜有些荒唐,但也收获不小,不仅是这些秘闻,他还知道了萼楼为何地位高。 在外人看来,跑到这里的人,只求一夜肉体欢愉,但里面能给的,却更多。 申三酉在萼楼认识许多人。 李衍只记得,自己身边不时有女子来来往往,但最多也就是搂搂抱抱,剩下的就是轻松。 他们就在那大堂之上肆意饮酒,听女子唱唐风古韵、唱江南小调、唱人生百态、唱大江东去… 昨晚是他这一世首次喝醉。 他只记得,和申三酉二人踉踉跄跄出门。 把他送回王府小院之后,申三酉又搂着女子跑到其他院子里去装鬼吓人… 这一刻,李衍也知道了申三酉的选择。 他已经不想再求法,也不愿借着术去谋富贵,只想沉迷于短暂欢乐,忘却伤痛,了此残生… 李衍自然不会如此。 但一夜荒唐,却也令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浑身上下,都有股通透感。 这青楼论道,看来今后要多来几次… 就在这时,院子里大门轰然打开,沙里飞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衍小哥,道爷,快收拾走人,老沙我接了个大活!” (本章完) 143.第143章 郭杜镇 第143章 郭杜镇 “有大活?” 李衍听到,当即来了兴趣。 他三两下穿好衣服,推门而出。 外面大雪初晴,满院银装素裹。 沙里飞同样一身酒气,双眼充血,嘎吱嘎吱踩着积雪,正向王道玄那个屋子走去。 见李衍出来,沙里飞脸上顿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衍小哥,昨夜萼楼风景好么?” “不错,值得一去。” 李衍眉头一挑,点头微笑。 沙里飞早就想了许久,闻言满脸懊悔,骂道:“都怪牙行那几个孙子,喝起酒来不要命,要不昨晚我也去了。” “对了,了多少?” 李衍下意识摸了下空空如也的口袋。 “全没了。” “什么?!”沙里飞如遭雷击,“你…你不是带着一千两么,都没了?” 李衍叹了口气,“钱不禁啊。” 申三酉这人,虽说出手时靠得住,昨晚也带他长了见识,但不正经起来,是真的有够浪。 这家伙,根本不把钱当钱。 别管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非要个精光,一干二净,才肯离开。 “罢了,也算也算…” 沙里飞摸索了两下心口,自我安慰道:“毕竟那可是萼楼,还了人情,也让衍小哥你成了男人。” 说着,又来了兴趣,“栽在哪个姑娘手里啊?我听说萼楼里百争艳,有扬州瘦马,有米脂婆姨,还有西域来的胡姬…” 李衍摇头道:“没有,就是喝酒听曲儿,什么都没做。” “什么?!” “了一千两,连姑娘的床都没上!” 沙里飞这下炸了毛,气得直哆嗦,“伱肯定是被人当了冤大头,你…你对得起你爹么,他可是不钱都能在青楼横着走!” 李衍哑然失笑,“别说这个了,沙老叔这么高兴,到底接了什么大活?” 王道玄此时也已出门,见状笑道:“是啊,都已临近年关,怎么还有大活?” 不怪二人疑惑,这里可是长安! 此地有都城隍庙,神州西北最大的社令兵马驻扎地,定期搜山巡视、捉五猖、放焰口…保佑神州西北部安宁。 更别说,还有众多法脉和旁门修士。 尤其之前冬至时,太玄正教刚来了一次大行动,几大洞天联合各地城隍庙,举行镇邪大醮,将秦岭以北,整个扫荡了一圈。 这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 上古过年时,四时阴阳交替,人们傩舞驱邪,躲避年兽,而现在,都要趁着冬至先来这么一下,以至于过年时都很安稳。 相当于年前严打。 所以,过年时玄门也很清闲。 “记得牙行那白堂主么?” 沙里飞笑道:“也算赶巧,从他那里得知了个消息,若干成了,咱们就能过个肥年…” ………… 长安西南,渭河平原广袤。 一场大雪过后,整个平原覆上一层白毯,天高地阔,放眼一片苍茫。 官道上,数骑飞奔,积雪四溅。 “诸位,前面就是郭杜镇。” 带路的是牙行一名弟子,能说会道,对长安城中各种门道了如指掌,满脸堆笑道:“诸位,这郭杜镇可不简单,春秋时为古亳国,古周文王、武王、穆王埋骨之地。” “后来,郭杜两姓迁徙至此,镇南郭家村,镇北杜家堡,合称郭杜镇。” “对了香积寺也在此地,唐时王摩诘有诗云,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 “行了行了!” 沙里飞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道:“关中这块地,啥都缺,就是不缺名人典故。” “说这些有啥意思,有没有打探清楚,那杜员外到底能出多少银子?” “这…” 年轻人被呛了一句,却也不敢得罪几人,陪笑道:“那杜员外可是家财万贯啊,不仅关中有大片田地,还跟着李家出海,收获颇丰。” “他是不愁钱的主,如今正急的跟个无头苍蝇一样,若能找到人,给多少,还不是诸位说了算。” “那赶紧的吧,莫让别家抢了先。” 沙里飞一听急了,缰绳一抖,便策马加速。 很快,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东西南北官道畅通,周围皆有小山起伏,还有渭河支流穿过,地理位置极其优越。 镇子本身就有不少客栈和车马店,供往来客商歇脚,百姓也因此得利不少,算是长安附近最富庶的镇子。 此刻入冬,大雪封路,官道上也没几个路人。 几人进入镇子后,也没急着找客栈投宿,而是直接在牙行弟子带领下,往镇北而去。 出了镇子,只见沃野之中,孤零零矗立着一座规模庞大的豪宅,比曾经古水村陆员外的,还要大出个数倍,高墙大院,甚是气派。 “嘶—!” 王道玄看了看远处小山和河流,又看了看周围,手中掐诀,倒抽一口凉气,“这宅子,有高人布置过啊。” 沙里飞问道:“道爷,怎么说?” 王道玄看着周围,“一般来说,这荒野孤宅并不好,没镇中人气滋养,但建在这里,却巧妙借助山川地势,形成滴髓局。” “你们看西边,应该就是古镐京,龙首原在北边,饮水渭河,流淌至此,恰好被古镐京地势截断,这杜家建在此地,就如玉碗,接着龙髓滴落。” “虽只有一点,但也是上佳福地。” “道爷厉害!” 那牙行的弟子连忙拍马屁,“这杜家原本也一般,老宅就在镇子里,但自从建了这房子,光景就一年好过一年。” 王道玄摇头道:“是啊,但对咱们却是不妙,既然认识这等高人,咱们多半会白跑一趟。” 而李衍则握了握左手,若有所思道:“走吧,先看看再说。” 就在方才,勾牒竟有了反应。 虽说微弱且一闪而逝,但也让他来了兴趣。 莫非,这里有藏的阴犯? 临近大宅,众人立刻发现不对。 年关将至,像这种大户人家都十分讲究,无不是早早准备,杀猪宰羊,十分忙碌。 而现在,大门上挂着硕大的白灯笼,出入之人还有不少穿白带孝,气氛很是压抑。 “你们什么人!”还未靠近,便有杜家仆人拦截,皆手持刀枪棍棒,面色不善。 那牙行的弟子连忙下马上前,赔笑拱手道:“诸位,王管家可在,劳烦通报一声,就说长安赵九求见。” 为首的仆人本来阴沉着脸,就要怒骂,但听到王管家的名头,还是硬生生忍住,冷哼道:“就在这儿等着,别乱走。” 说罢,便转身走向大宅。 一边走,一边还低声骂道:“瓜怂的,刚有点事,一帮狗东西就闻着味来,没一个能顶用的…” “唉,你这!” 沙里飞一听就准备骂,却被李衍挥手拦下,微微摇头,示意他暂时忍住。 “衍小哥,有问题?” 沙里飞顿时了然,低声询问。 他对李衍可是清楚得很,从来不吃亏,只是初入江湖没多久,暂时低调,鬼见愁的名头才没彰显。 他只是嘴上痛快,李衍若不爽,可是来真的。 如此低调,定是发现了什么。 “不急,再看看…” 李衍微微摇头,若有所思。 一到此地,他就闻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并非阴魂,更像是什么东西馊了,腐败难闻。 当然,这种味道极淡,常人根本不在意,反倒会觉得这里空气清爽宜人。 没多久,便有一管家模样的老者快步走出,身上还穿着孝衣,脸上有些不自在。 他匆匆来到牙行赵九面前,便低声呵斥道:“你来凑什么热闹,害得老夫吃了顿训。” 说着,看了眼李衍三人,见王道玄道袍,心中顿时了然,脸色难看道:“快把人带走,事情已经结束了。” “哎哎哎…” 赵九可是牙行弟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无论嘴皮还是脸皮,一点不输沙里飞,怎会轻易离开,一把拉住那管家,低声道: “王管家,你不地道啊,这几位可是长安城数得上的人物,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人家请到。” “知道火熊帮么,吃了这几位的亏,照样一个屁不敢放,你这不要我命么!” 言语之间,当然带了不少夸张。 这也是牙行话术惯用手法。 若是真接不到活,怎么也得让人吐出点辛苦费和路钱,再不济,也得让你欠个人情。 当然,他也是真急了。 斗法那晚,他也在场,李衍几人虽只是在玄门刚打出名气,但在他眼中,已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哪敢让人白跑一趟。 王管家见他表情,也是心中一突,连忙拉着赵九走远点,嘀嘀咕咕一阵,又来到李衍等人面前,抱拳道:“几位先生,实在对不住,事情已经结束了,老夫过几日,定去长安摆酒赔罪。” 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没了希望。 沙里飞撇了撇嘴,“得勒,咱们走吧,人家连门都不让进,还待着有啥意思…” 就在这时,李衍将手放在身后做了个手势。 “慢着!” 王道玄看到,立刻策马而出,望着远处宅子,抚须皱眉道:“事情恐怕还没结束,王管家可通报一声,杜员外若真以为此事结束,那么我等扭头就走。” 王管家一愣,“道长是何意思?” “唉~” 王道玄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贫道只是不忍心罢了,言尽于此,王管家可通传一声,信不信自有杜员外做主。” 沙里飞见状,也是眼咕噜一转,“道长,您还是太过心善,人家又不理咱们,何必多事。” 事实上,他俩啥都不晓得。 这是三人之间定下的暗号,若李衍发现什么不对,便立刻示意,二人则配合打下“拴马桩”。 见三人这般模样,王管家也是心里犯怵,眼中阴晴不定,随后咬牙道:“三位还请稍等,我这就去通传一声。” 说罢,急匆匆离开。 在他走后,那牙行弟子赵九当即竖了个大拇指,“三位,好手段。” “拴马桩”这手段,外行人看不出,但哪瞒得过他这江湖中人。 王道玄也是连忙低声道:“看出什么来了?” 李衍摇头道:“还没,总得先进去再说。” 他们三人得到消息,这杜员外的孙子中了邪,连请几个巫婆神汉都没用,人还跑丢了。 原本想借助李家的关系,请太玄正教出手,但太玄正教似乎另有要事,精锐齐出,就连罗明子也连夜离开。 杜员外没办法,只得发出高额赏金。 李衍有嗅神通,找人这事再熟不过,便迅速前来,看看情况。 这杜员外是长安有名的大户,若办成了,不仅过年能大赚一笔,名声也能彻底打开。 但现在看情况,似乎事情另有变化…… 没一会儿,那王管家便匆匆出门,脸上还有个红巴掌印,哀叹抱怨道:“几位,你们可害苦我了,老爷请你们进去,可千万别像前几位那样啊。” 李衍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便将马交给杜家伙计,在王管家的带领下,进入大宅。 一路上,李衍背手打头。 王道玄和沙里飞在后,始终注视着他的手势。 若发现什么,一个示意,王道玄便仔细观察,进行推断。 二人皆有缺点,少不了相互配合。 然而,令王道玄疑惑的是,李衍始终没有动作,再看周围白布缠树,还有那些穿着丧服的仆人,心中一声哀叹。 怕是来晚,人已没了… 果然,来到正院,里面赫然已摆起灵堂,不过挽帐上写的,却是杜家老夫人。 沙里飞和王道玄互相看了一眼。 不是说孙子撞邪么,怎么老人去了? 终于,他们来到正堂,看到了那杜员外。 然而沙里飞却是心中一突,暗道不妙。 只见正堂之上,坐着一身穿孝服的老者,虽双鬓发白,却身形魁梧,面相威严,正是杜员外。 大厅内站着几名家丁,个个虎背熊腰,煞气十足。 更重要是他旁边,左侧首座上坐着一名白袍道人,正是那晚斗法失败的商山法脉弟子,罗法清。 对方看着他们,满眼冷笑。 而杜员外也是脸色不善,两眼充血,沉声道:“几位都是江湖中人,对杜某玩这‘拴马桩’也正常。” “但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今日定要你们好看!” (本章完) 144.第144章 腐坏之局 第144章 腐坏之局 妈的,这家伙不是废了么? 怎么动作这么快? 看着罗法清那冷峻面孔,沙里飞不由得心中暗骂,同时隐约有些担忧。 连“拴马桩”手段都被人识破,那一些忽悠人脱身的方法,恐怕也没了用。 关键是,他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听到杜员外询问,王道玄连忙瞅了一眼李衍,却见对方双目微闭低着头,竟好似睡着一般。 即便道人养气功夫好,也不由得心中一慌,抚须皱眉道:“杜员外,有些情况,我们还需要再了解一下。” “哈哈哈…” 罗法清冷笑道:“不了解情况,就敢上门,还大言不惭,用江湖手段欺哄。” “玄门的脸,就是被你们这种人丢光了!” 沙里飞输人不输嘴,立刻讥讽道:“呦,这不是那晚的罗道长么,怎么,斗法刚输给咱们,今个就忘了?” “到底是谁在大言不惭?” “大胆!” 罗法清顿时暴怒,狠狠一拍椅靠,“你们算什么东西,下三滥的玩意儿,别以为有申三酉撑腰,贫道就不敢宰了你们!” 被对方杀气一激,沙里飞心中犯怵,但仍咬着牙准备回嘴。 他明白,这罗法清是故意如此。今日他们若是被这样吓退了,明日就会传遍长安玄门。 长安可是有执法堂,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杀人,即便商山法脉,也不会这样乱来。 就在这时,李衍忽然睁眼,一把将沙里飞拦住,面色平静望向罗法清,“罗道长也莫要在此搬弄口舌,挑拨是非。” “自己没能耐解决,还行小人之举,才是真正的下三滥!” “呵,好大的口气!” 罗法清气乐了,“伱个刚入门的毛头小子懂什么,行,你倒是说说,事情该怎么办?” “唉,难办…” 李衍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你路上就看出这滴髓局污了,为何不干脆直言相告?” 此话一出,罗法清和杜员外同时变了脸色。 王道玄精研风水与禳灾之法,多年求道,其他玄门道道也懂一些,但就是苦于神通不行,碰到事如盲人摸象,经常出纰漏。 被李衍点拨,再结合之前听过的一件事,他顿时有所猜测,心中发苦,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叹了口气,摇头道:“唉~并非贫道隐瞒。” “这位罗道长说的没错,我等实力不济,此事确实办不了,这就告辞离开。” 说这话,就是撤退的意思。 李衍虽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反驳。 王道玄都明着说看不了,不惜认怂,说明这里的事是真难办,还是早走为妙。 “且慢!” 就在这时,杜员外忽然起身,双手抱拳深深弯腰,“诸位,老夫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见谅。” 王道玄摇头道:“杜员外,并非我等装腔作势,此事是真办不了。” “老夫明白。” 杜员外叹了口气,“但事关族人性命,还请诸位多留几日,再想想办法,无论情况如何,都会有厚礼相赠,绝不让诸位白忙活。” “王管家,把冲儿的院子收拾出来,给几位先生住,一定得招待好了…” “是,老爷。” 王管家见李衍等人是有真本事,也算松了口气,满脸讨好道:“诸位,还请随我来。” 说着,给赵九打了个眼色。 赵九也劝道:“李少侠,您看着天色已晚,不如咱们先住下再说。” 话已说到这份上,李衍三人也不好反驳,在王管家的带领下,离开了正堂。 一旁的罗法清早已脸色难看,几人刚走,他便开口道:“杜员外,这几人确实本事一般,没有法脉祖坛,旁门左道,道行最多不过两层楼…” “老夫知道。” 杜员外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叹道:“他们能一眼看出问题,想必也有些本事,老朽走投无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而且,罗道长也无须讳言,若岳先生有办法解决此事,何必躲着不见,让你来处理此事?” “这…” 罗法清涨红了脸,哑口无言。 ………… “诸位,就在前面!” 王管家殷勤地在前方带路,满脸讨好道:“那是二少爷何冲的院子,二少爷常年跟船出海,老爷甚是挂念。” “这院子平日里也经常收拾,老爷对诸位是真的很尊重啊…” 他嘴里唠唠叨叨,李衍三人都没当回事。 若非见他们看出蹊跷,有求于人,恐怕这位杜员外,此刻早已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唉,诸位。” 一直跟着的牙行弟子赵九突然开口,满脸歉意道:“这里还有我个二舅爷他三姑,好不容易来了,总得上门看看老人家,就先告辞了。” 说罢,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他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惯会察言观色,已经嗅到危险气息,因此提前开溜。 沙里飞暗骂一句,也没理会。 这便是绝大多数老江湖,有便宜就沾,有大哥就拜,有危险就躲。 王管家也当做没看到,带着三人进入小院。 果然,这院子很是干净雅致。 帮几人安排好房间后,王管家便讨好笑道:“诸位远道而来,先歇息吧,我去吩咐人给你们准备热水和酒菜。” 说罢,便小心关门离开。 他刚走,沙里飞就跳到门口看了又看,随后打了个手势,询问是否能说话。 李衍捏动法诀,深深吸了口气,察觉附近没人偷听,这才扭头道:“道长,怎么回事?” “有点麻烦。” 王道玄微微摇头,“你方才是否通了神?看到什么,先跟我说说。” 李衍能通神的事,他自然知晓。 乱葬岗山神、药王庙虎道人…都是李衍借助勾牒通神,才找到破局之法。 “这座宅子,确实不简单。” 李衍微微摇头道:“阳宅风水格局,正如道长所言,很是了不得,竟能形成类似道观庙宇的局势。” “其实还未进宅,勾牒便有反应,后来进入正堂,看到那祖先牌位,我便立刻有了反应,看到一幅景象…” “那是个莲八卦碗形的宝座,里面端坐着个老者,身穿死人衣衫,脸色铁青,直勾勾盯着我。那眼神…根本不像人!” “还有,一些黑色的黏液从他上头一直滴,整个人被浸染,连玉碗也不例外。” “我及时离开,想起道长之前的话,所以出言提醒,赌一把。”“果然如此!” 王道玄揪着胡子,皱眉道:“这杜家为求富贵,真是什么都敢干。” “一般来说,滴髓局势形成,都需要时间,毕竟是滴,福运一点点聚集,十年后才会福及子孙,但也有一种秘法,能加快速度。” “如果贫道没猜错,他们必定是暗中将先人骸骨迁移,葬在了镐京城周围大墓外,更胆大点,说不定还雀占鸠巢,葬在古周贵族墓中。” 李衍眉头微皱,“这种也有用。” “普通的自然不行。” 王道玄摇头道:“但这是滴天髓,他们借着先人之骨,加速了这个过程。” 李衍恍然大悟,“此法出了问题?” 王道玄摇头,“非也,此法凶险,但也有方法安稳,就是每隔七年,每次闰年,都进行法事,驱除先祖墓中沾染的邪气怨念。” “本来没事,但恰巧前阵子出了件大事,你们应该能想到。” 李衍脑中灵光一闪,“古周墓被盗!” “嗯。” 王道玄点头道:“这些盗墓者用了大量炸药,杜家先祖墓应该就在附近,受到影响,墓气给泄了。” “迁坟动土,从来就是宜静不宜动,更何况是这种凶险局势,先祖怨气爆发,必然祸及子孙,首先就是从最小的开始祸害。” “嘶!这么狠?” 沙里飞倒抽一口凉气,“难道就不能做法事,平息先祖怨念?” “难!” 王道玄叹道:“他们这手段,相当于把先祖放于古周墓中,换谁都不乐意,而且还要借助滴髓局势,使得祖先成为阴神庇护。” “就是衍小哥看到的那个。” 沙里飞骂道:“真是,为求富贵,把祖先折腾成这样,怪不得人家要报复。” 王道玄抚须摇头道:“这是自作自受的血脉诅咒,贫道可没这能耐解开。” “或许,等太玄正教的人回来,会有办法。” 弄清楚原因,三人也不再多想。 毕竟这种事连商山法脉也束手无策,他们自然更没办法。 没多久,王管家便送来了热水和酒菜。 沙里飞拽着他,明里暗里一番套话。 果然,和王道玄所说一样。 就在古周墓被炸没多久,杜员外的孙子,就开始发高烧,说胡话,总说太爷爷要带他走。 杜员外自然知道怎么回事,还特意跑去老墓那边看了看,气得差点当场过去。 请了巫婆神汉,都没法让孙子清醒。 没多久,孙子便突然失踪,再也没现身。 只是相隔一天,孙女就陷入了同样境地,发烧昏迷,一直说胡话。 杜员外大夫人心疼孙女,时常晚上陪伴查看,结果前两日不知看到了什么,当场被吓得肝胆破裂而死。 连日来,整个杜府已是人心惶惶。 待王管家走后,三人面面相觑,皆无语摇头,随后便上床睡觉。 他们已打定主意,明日便和杜员外说明此事,让他们另请高明…… ………… 灵堂,火盆内纸钱元宝烧个不停。 杜员外的长子杜安心不在焉,两眼茫然无神,不时看向后院所在方向。 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应该主持局面,至少别让父亲担忧。 但短短时间内,先是儿子失踪生死不知,随后女儿也出了事,还没来得及反应,母亲又离他而去。 连番打击,已让这个中年男人近乎崩溃,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替母亲守灵。 忽然,身后脚步声响起。 杜安汗毛炸立,如受惊的兔子般猛然转身,看到来人后,这才松了口气,讷讷道:“见…见过罗道长。” 来者,正是罗法清。 罗法清点了点头,又面无表情扫视了一下周围,这才开口道:“没事,我就是来看看。”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但走到一半,扭头看了看失神落魄的杜安,莫名有些不忍,开口道:“放心,还没轮到你…” 话未说完,自己也觉得别扭,轻轻扇了下嘴巴,扭头就走。 他快步而行,没多久便来到了杜宅后面一间小院。 小院厢房内,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正躺在床上,满脸通红,汗水打湿了头发,牙关紧闭,眼皮不断震颤,似乎正在做噩梦。 姑娘所躺的,是大户人家才有的拔步床,雕精美,还镶嵌着玉片、玳瑁等装饰,极其名贵。 而这拔步床,此刻已被密密麻麻红绳缠绕,上面不仅挂着铜钱铜铃铛,还贴着不少符箓。 杜员外手持一把长刀,坐在厢房外,周围还有些仆役,虽拿着刀枪棍棒,但个个心惊胆颤。 罗法清见状,摇头道:“杜员外,这些东西都没用的,血脉恶咒,都是从内里而发。” “老夫知道。” 杜员外狠狠握紧了刀柄,咬牙道:“老夫只是想再看看他,当年就弄得杜家差点家破人亡,这都死了多少年,又来作祟!” “他当年就想要我的命,今日便还了他!” 话虽说的很,人却已泄了气,好似一瞬间老迈许多,转身进入房中,右手颤抖,抚摸着拔步床上的精美纹,喃喃道: “这是婉儿小时候,我请工匠打造,想着将来有一日,能亲手送她出门…” 话说至此,已是嘴唇发颤:“罗道长,你说,老夫当年是不是做错了,以至有今日报应?” 罗法清沉默,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想起了方才的杜安。 他精通不少威力强大的杀伐术法,但对于禳灾驱邪,消除灾祸,还真不是强项。 那日,申三酉临走时说的话莫名涌上心头。 有术无道、有术无道… 难不成, 路真走歪了? 就在罗法清心思纷乱时,忽然发现,杜员外正满脸惊恐,脸色发白,盯着他后方上空。 罗法清顿时头皮发麻,立刻转身,同时手中出现一张符箓。 只见房梁夹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团黑影,模模糊糊,好似一只大鸟。 黑色羽翼下,隐约有张惨白人脸… (本章完) 145.第145章 罗煞 第145章 罗煞 “妖孽!” 罗法清浑身汗毛倒竖。 不是血脉诅咒么,这又是啥玩意儿? 寻常邪物,常人难以看到,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能够于普通人面前显形的邪物。 虽说震惊,但他反应却不慢,罡布迅速变化,同时掐诀念咒:“天元东君,司军主兵,卫护世土,保合生精…疾!” 呼吸之间,符箓便飞射而出。 嘭! 一团火光炸裂,炙热罡气翻涌。 与此同时,罗法清也拔出身后桃木剑,左手掐诀,从腰间卸下一块令牌。 令他欣慰的是,那团古怪黑影,竟好像是真的影子,被符箓火光一照,迅速消散。 “道长,在这里!”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后就传来杜员外惊恐的声音。 罗法清连忙扭头,竟发现地上黑影再次汇聚,化作一只怪鸟,扑向床上的女孩。 “老混蛋,来找我啊!” 杜员外惊恐混杂着暴怒,拎刀便砍。 然而,那锋利无比的长刀,就像砍到了空气,直接顺着黑影划过,对其造不成一丝伤害。 幸运的是,那黑影在靠近床榻时,同样被红绳阻挡,铜钱铜铃铛齐齐摇晃,还有几枚符箓噗得一声燃烧。 黑影被阻挡,瞬间又向杜员外扑来。 “让开!” 罗法清一把将杜员外扯到身后,桃木剑直刺而出,正好插入黑影之中。 但如杜员外一般,桃木剑似插在空气里,对那古怪黑影没有一丝阻碍。 罗法清毫不惊慌,左手掐诀拎着的法印,直接在桃木剑后方轻轻一磕。 轰! 黑影瞬间炸裂消失。 然而,还没等他松口气,黑影又在屋内另一片区域汇聚。 这里的动静,早已惊动外面家仆,手举火把,拎着刀枪棍棒就要往里冲。 他们虽说害怕,但杜员外平日对他们十分宽待,这时候,没人好意思躲。 罗法清却是面色大变,怒吼道: “都别进来!” ……… 黑暗中,李衍忽然一阵心悸醒来。 随后,便听到了远处呼喊声。 毕竟在别人家,且此地情况不明,因此他和衣而睡,听到响动,顺手拎起长刀便冲出房间。 他家传的关山刀子已经损毁,虽得了姚三两把宝刀,但还没找到靠谱师傅,因此随便找了炳凑数。 冲出房间,沙里飞和王道玄正好也出来。 “走吧,去看看!” 李衍毫不犹豫,阔步向外走。 他们毕竟是吃这碗饭的,办不了归办不了,若碰到事情就躲,传出去都会让人笑话。 杜家宅子虽大,但两个院子相隔并不远,因此没多久,他们便到了出事的那个小院。 还没靠近,李衍就面色微变。 白天刚来杜家时,他便闻到一股异味,类似什么东西馊了,腐败难闻。 当时味道极淡,似有似无。 而如今,却异常明显,好似整座宅院的味道全部汇聚在一起,闻着就令人恶心。 院内早已乱成一团。 李衍进门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一团黑影如同大鸟,在人群中闪来闪去,聚散不定,被扑中者,皆倒头昏迷。 “妈耶,这是啥玩意儿!” 沙里飞刚好看到,吓得连忙后退。 李衍也是头皮发麻,这种东西还是第一次见。 鬼物大多为无形,怎么会有这有形之邪? 来不及多想,李衍当即存神,催动三才镇魔钱,便要冲进去。 “别!” 王道玄连忙将他拦住,急声道:“这东西,寻常的法子对付不了,快去找只公鸡来。” 李衍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他捏动阳诀开启神通,在杜家大宅内飞速奔跑,直接踹开灶房大门,将里面待宰的公鸡拎了出来。 来到院前,只见沙里飞正护着王道玄,而院内罗法清已倒插法旗,召出一头鬼神。 院内大部分人已经昏迷,阴风呼啸,火把摇曳不定,照的地上光影闪烁。 当然,李衍凭借神通,还是能察觉到那邪物所在,正如王道玄所说,普通法子根本没用。 罗法清召唤的鬼神威力不凡,但一次次将那黑影冲散,对方总能一次次恢复,宛如不死身。 王道玄一把接过公鸡,揪了两下鸡脖子。 “喔~喔~” 公鸡受到刺激,当即一声长鸣。 唰! 院内的鸟形黑影,瞬间消散。 李衍面色凝重看了看周围。 他能闻到,这股腐败味道,又迅速消散,扩张到了整个杜宅,十分淡薄。 而王道玄却顾不上多说,将公鸡扔到一旁,对着罗法清急声道:“快,道友,他们被殃打了,用六庚符除殃。” 罗法清脸一僵,“六庚符?” 王道玄难以置信道:“你连六庚符都不会画?” 罗法清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六庚符当然知道,这种基础符箓,最下等的阴阳先生常用,专门化解煞气和灾厄。 问题是,这东西太简单,又没啥攻击力,平日他们术法犀利,鬼神避讳,哪会用到这玩意儿。 学了,怕是师兄弟都会笑话。 “欸!” 王道玄气急败坏,也不顾上废话,“此符很简单,我这就开坛,你跟着做便是!” “衍小哥,看着哪个不对劲,就打晕!” “好!” “沙老弟,你在正堂中宫位挖土,捏泥人五个,桑木一段,甘草一两,立刻埋在老妇人棺材前地下。” “好勒!” 沙里飞扭头就跑。 布置完后,王道玄好似在抢时间,立刻布置法坛,口喷噀水开坛,掐诀结煞入讳,书写六庚符,同时讲述窍门。 正如他所说,六庚符非常简单。 罗法清只是看了两遍,就已学会,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咬了咬牙,也开始开坛画符。 而李衍则更忙。那些扑倒的家仆,有些浑身颤抖,面目呆滞爬起,翻着白眼,口中吱哇怪叫,就要撕咬旁边人。 李衍一个个打晕,又一个个爬起。 好在,王道玄很快画出几张六庚符,交给他存神激发,直接贴在那些家仆额头。 那股味道消散后,人也恢复正常。 另一头,罗法清习惯后,画符的速度,竟是王道玄两倍。 在三人合力下,满院家仆全都沉沉睡去。 王道玄这才松了口气,摇头道:“这东西,越迟越麻烦,幸好发现的早。” 随后,他看向旁边罗法清,一脸真诚道:“道友不愧是法脉精英,比贫道强多了。” 罗法清听着这话莫名刺耳。 刚想怒骂,但看到王道玄那坦诚平和的目光,却忽然感到一阵心虚,闷声一哼。 “王道长,多谢出手相助。” 杜员外满脸苍白走了过来,恭敬拱手。 他虽有罗法清守护,没有被攻击到,但看着满院狼藉,又想起生死未卜的孙子、昏迷不醒的孙女,还有那躺在棺中的发妻,不由得老泪纵横,再也撑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颤声道: “道长,还请救我一家老小。” “哪怕老夫以命相抵,也无所谓啊…” 李衍也皱眉道:“道长,方才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急。” 王道玄连忙将杜员外扶起,沉思了一下,“杜员外,此事隐情颇多,还请如实相告,不得有半点隐瞒。” “贫道或许能力不够,无法解决,但出些主意,还行的。” 杜员外连忙点头,“定如实相告!” ………… “此事,已过去二十载…” 厢房内,杜员外脸色惨白,摇头道:“本来事关家丑,我不愿声张,却没想酿成此祸。” “我杜家本源于京兆杜氏,虽早已没落,但在本地,也称得上富裕,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我父亲自小被爷爷溺爱,整日在长安厮混,性情顽劣,欠下一屁股赌债,硬生生把我爷爷气死。” “他掌权后,整个家更是江河日下,而他则变卖家产,在长安流连于赌坊青楼,每次醉醺醺回来,便对母亲和我兄弟又打又骂。” “后来有一次,他喝醉后要拿最后的祖田变卖,被我阻止,竟要拿刀杀我,我逃过一劫,兄弟却死于他刀下…” “我悲愤至极,将他杀死,幸好有母亲帮忙遮掩,当年此事才被摁下…” “然而,杜家却是快撑不住了。” “就在那时,来了一风水先生,指点我布下这滴髓之局,但要将父亲藏于古周大坟内,神魂不入九幽,日夜忍受煎熬。” “我当时恨透了父亲,便依计行事,随后专心经营家族,逐渐兴旺。” 说着,眼中已满是复杂,咬牙道:“此事,老夫并不后悔,若是有报应,愿一力承担,只求保住家人性命!” 王道玄眉头一皱,“杜员外,那奇人没有说,滴髓之局,根本无需如此惨烈么?” 杜员外愕然,“道长何意?” 王道玄将滴天髓的布局讲述了一番,又摇头道:“如此好局,只需安心经营,修德积福,或许伱这一代不会改变,但到了子孙辈,便会逐渐有起色。” “葬先人之骨催发,便好似悬丝走线,稍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啊!” 杜员外脸一白,看向旁边罗法清。 罗法清冷哼道:“师兄自然早已看出,但你事情已经做下,哪有回天之力?” 他脸色阴沉,心中却有些发虚。 他那最厉害的岳法崇师兄,根本没说此事,只是说无法解决,让他胡乱应付一番就离开。 至于杜家结局,无需搭理。 “嗯。”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摇头道:“杜员外,你怕是被人设计了!” 杜员外惊愕道:“此话怎讲?” 其他人,心中也升起好奇。 王道玄沉声道:“方才那东西,贫道在唐人杂记《朝野佥载》上看过。” “大足年中,太州赤水店有郑家庄,有人路遇邪魅,进入家中,被其残害,唯有脑骨头颅在,余并食讫。家人破户入,于梁上暗处见一大鸟,冲门飞出,或云是罗刹魅也…” “罗刹魅?”罗法清皱眉。 他也是法脉弟子,却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但王道玄说的有出处,而且极其相似,却也让他无法辩驳。 王道玄点头道:“没错,也有叫罗刹鸟者,我当时对此好奇,便询问不少江湖玄门老前辈,终于从一位阴门老者口中,得知此物根脚…” “《宣室志》言:人之死,凡数日,当有禽自柩中而出者,曰‘煞’!” 罗法清愕然,“这是种煞气?” “嗯。” 王道玄面色变得凝重,“那老前辈说,他们称之眚(shěng)神。而宋人廉布《清尊录》,则说其就是佛门传闻中的阴摩罗鬼。” “贫道性爱杂书,本以为此物只是传闻中的东西,毕竟很少有人见过,没想到还真有。” 罗法清沉默了一下,“道长学识,晚辈佩服,之前若有得罪,还请见谅。” 沙里飞顿时眉飞色舞,“那是,也不看我们道爷是谁。” 他心里跟三伏天吃了冰西瓜一般爽,觉得这王道爷不声不响,但关键时刻可太涨脸了。 杜员外则心神不宁,“没想到还有这种邪物,道长,难道当初那人真心怀不轨?” 王道玄点了点头,“眚,又称妖眚,只有极端情况下才会诞生。” “杜员外没觉得,一切都太过巧合么?” “还有件事,要确定一下。” “道长请说。” “还请给尊夫人开棺验尸!” ………… 火纸熊熊燃烧,周围聚了一群人。 “夫人,对不住了…” 点燃三炷香后,杜员外咬了咬牙,“来人,开棺,验尸!” 按照习俗,人死之后棺材并不会立刻钉上,而是离地三尺,棺盖虚掩,还得留下一条缝。 开棺的过程很顺利,李衍亲自上手,待将老夫人的头骨和胸腔打开后,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其脑髓与肺,全都化作腐烂黑水! “这…道长,该怎么办?” 杜员外怒发冲冠,他此刻那还不知道自己中了算计,一个长达二十年的可怕毒计。 王道玄叹了口气,“杜员外节哀,恐怕您的孙子,也已不在了。” “此物既是煞,也是妖魅,吃的人越多,越难对付,它会以你家族为血食,若破壳而出,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看向西侧,“按那位前辈所言,此物积尸气、怨气与阴煞之气所生,自棺中而出。” “要想解决,只能破墓镇邪!” (本章完) 146.第146章 纸人 第146章 纸人 “挖坟破墓…” 杜员外有些疑惑,“祖墓不是已毁了么?” “哪有那么容易。”王道玄摇头道:“滴髓局势已成,以祖先与杜家血脉为内,坟墓阴宅与杜家阳宅为外。” “阴宅被毁,损的只是外表,流毒溢散,祸及血脉子孙才是根本,而那妖眚,便是此事诞生出的恶果。” “它以子孙血脉为巢穴,你等不死,它亦不死,而杜家血脉断绝,它便会彻底脱困,化作妖异,为祸一方。” “但此邪一出,却也是杜家生机。” “只需我等找到祖先棺椁,先以秘法遏制,杜员外再请太玄正教出手,将其镇压于城隍庙,血脉恶咒便会停歇。” 罗法清闻言眉头一皱,“不能镇杀么?” “镇杀?” 王道玄摇头道:“天地之道,自有其规律,若杀伐之道能解决所有问题,这世间何来人道灾劫,何来万般悲苦?” “夏天烈日炎炎,你可杀的了光?” “冬日冰雪覆盖,又怎能杀的了严寒?” “本朝太祖曾立酷法,凡贪污者皆剥皮充草,镇压于城隍庙,又何曾杀的了人心贪欲?” 此话一出,罗法清哑口无言。 “此等妖异同样道理。” 王道玄沉声道:“它们或因天灾,或因人祸而起,即便太玄正教也没办法斩杀,只能镇压于洞天福地之中,日夜禳灾祈福,逐渐化解。” “如今怨咒已深入杜家血脉,唯有挖骨祛毒,将这妖眚镇压,但同时也会毁掉滴髓局。” “自此,杜家再无福运,万般只能靠己,且需修德修仁,日夜焚香祈福消灾。” “该怎么做,还要看杜员外决断。” “我同意!” 杜员外还未说话,站在门外偷听的长子杜安便冲了进来,一下跪在杜员外身前,痛哭流涕磕头道:“父亲,我不求富贵,只愿婉儿和家人平平安安,哪怕舍弃一切都行!” 杜员外眼中露出一丝欣慰,将杜安扶起,“你虽资质不如冲儿,但宅心仁厚,乃是家中福根,为父没看错人。” 说着,扭头看向王道玄,弯腰拱手道:“道长,老朽同样意思,只要家人平安,愿舍弃一切!” “那就好办了。” 王道玄点头道:“此物虽妖异,但也属殃煞一类,只是生出灵性,可自行扑人。今晚灾祸已然过去,但明晚此物还会作祟。” “贫道有一法,可暂时避灾。” “事不宜迟,杜员外,贫道需要做纸人的材料,所有杜家人都得到场,即便媳妇小妾也不例外。” 杜员外连忙吩咐,“快,快去准备!” ………… “一个个来,别害怕。” “没事,腰挺直了,双臂抬起…” 正堂内,沙里飞吆五喝六进行指挥。 王管家和仆人拿着皮尺,丈量每个人的身高、臂长、腿长,甚至还有脖子和头围长度。 杜员外亲自提笔记录,每丈量出一个人的数据,便截断同等长度竹片,依次摆放。 李衍则配合王道玄扎纸人。 他一边帮忙,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北帝刍灵术》,自然也有制作纸人、草人甚至木偶的方法,但法门年代太过古老,重神而不重形,大约有个模样就行。 而王道玄的纸人,制作却极其讲究。 身高、大小、甚至脸形都要相似。 罗法清对李衍和沙里飞,并不怎么瞧得上眼,但经过昨晚之事,却对王道玄心生敬佩。 见此情形,犹豫了一下,询问道:“王道长,这是阴门手段吧,想不到伱也有涉猎。” “贫道可差远了。” 王道玄手上动作不停,平静道:“禳解之法,难免力有不及,若事情有变,就需后续补救。” “补救之法,无外乎惑神、惩神、克破、灾移、修身五法,这个就是惑神与灾移法。” “要想迷惑那邪物,骨、肉、皮相皆要像。” 李衍也着有兴趣道:“想不到纸人还有这讲究。” “也是慢慢发展才形成。” 王道玄叹了口气,“从事阴门这行者,自尧舜之时便有,但为人所忌讳,且不入正教与法脉,地位低下,学识也不足,都是师傅徒弟口耳相传。” “后来,宋慈著《洗冤录》,仵作行地位稍有提高,奉其为祖师,其他旁门也多有尊崇且学习,就比如这纸扎匠,术法也因此提高不少。” “贫道游历天下,曾跟一位同道学过,但只得了些皮毛…” 说着,一个纸人已制作完成,正是杜员外替身,二者身高发型五官,甚至衣服颜色都相似。 唯一的,就是没点眼睛。 王道玄面色变得凝重,手中掐诀,沾了一点杜员外挤出的血,口念六甲秘咒,在纸人眼睛上轻轻一点。 众人屏住了呼吸,仔细观看。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这…失败了。” 王道玄有些尴尬,苦笑道:“贫道毕竟不是此道中人,做得出皮相骨相,却无法得神,怕是一眼就会被识破。” “重新做吧,希望今天能弄完…” “且慢!” 李衍若有所思道:“若是只需得神,或许我有办法。” 说罢,掐动法诀,使用《北帝刍灵术》,掐诀的小指轻轻一勾。 哗啦啦! 一片刍灵纸人,便从腰间皮囊飞出,随风而舞,围绕着他上下盘旋。 李衍两指一夹,用刍灵纸人沾了杜员外的血,随后捏动法诀,小纸人便顺着大纸人身后缝隙钻入其体内。 刍灵,既是神。 单论得神,还有什么比刍灵更合适。 呼~ 纸人一成,正堂内忽有阴风四起。 烛火摇曳不定,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李衍能闻到,纸人身上,竟有了杜员外的气息,虽然有些淡薄,却一模一样! “快…快看!” 王管家声音发颤,哆哆嗦嗦指着纸人。 只见纸人脖子,正缓缓扭动,但感受到这么多视线,似乎受到惊吓,又迅速回正。 如此景象,看得不少人后背发凉。 “成了!” 王道玄却抚掌欢笑,“想不到还可以这样,与那玄门纸扎匠人做的相比,也丝毫不差。” “有了此法,今后许多事就好办了。” 李衍也有些惊喜,没想到刍灵竟还能这么用,他和王道玄相视一笑,皆心中了然。 这法门,用处可着实不少。 不仅能用来挡灾,也能提高王道玄咒术威力。罗法清也愣了一下,点头道:“恭喜二位。” 他自然能看出,此物的妙处。 实验成功,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 王道玄之所以要留出一天时间,就是怕点睛失败,来回折腾。 而有了李衍配合,不到中午便已完成。 杜家大堂内,密密麻麻摆满了纸人。 家族成员每人皆有两具。 所有纸人,皆以红布盖头。 王道玄对着杜员外沉声道:“记住,每晚子时之前,杜宅所有人都要离开,鸡鸭犬狗,还有骡马等牲口也不许留。” “待到过了子时,天快亮时再回家。” “这些纸人已有些灵性,替你们本体挡灾,难免有怨气,天亮后便焚香祭拜,随后在正午烈阳正盛时,以柳木为柴烧掉。” “记住不可漏掉一个,别让这边的麻烦还未解决,纸人又开始作祟。” “到了第二晚,若我等还没回来,就依计放上第二具纸人,掀开红盖头即可。” “还有,杜员外可立刻派人前往长安,请城隍庙出手相助,若他们没回来,就别等,跑到咸阳城隍庙,那里的庙祝青阳子前辈与我等有旧。” 杜员外认真倾听,脸色凝重道:“老朽记下了,不会有半点差错。” 王道玄点头道:“所谓再一再二没有再三,此法只能挡两晚,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来人,备马!” 杜员外早已让人将马喂好草料。 李衍三人收拾好东西,出了杜宅后,罗法清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王道长,要不我还是跟你们去吧?” “不可。” 王道玄面色凝重摇头道:“破墓之事,其实好处理,贫道做法事暂时压制,等着太玄正教前来即可。” “这边才是根本,已有两人惨死,老妇人的脑髓和肺脏被吃,应对脑藏神和五行之数,加上丢失的孙子,已有两人。” “若真是邪道布置,那么再有三人遇害,那妖眚就会真正形成。” “罗道长术法高明,若那邪道来捣鬼,一定得拖到我们成功!” “道长请放心!” 罗法清正色拱手。 他心中也是憋了股气,虽说被王道玄折服,但这次也是丢了人,若让邪道得逞,那就干脆别混了。 “保重!” 一声道别后,李衍三人便策马离开。 不知不觉,天空又下起了大雪…… ………… 夜幕降临,狂风卷飞雪。 “道爷,咱们到了!” 沙里飞按着头顶斗笠,风雪中吼道。 天有不测风云,他们中午出发时再次下雪,随后便北风呼啸,越下越大。 雪地遮掩了路上壕沟,这种天气骑马实在不是个好选择,三人顶着风雪牵马而行。 好在,古镐京遗址并不远,他们已经到达。 “那边是阿房宫旧址、那边是古镐京,这一整片原来都是上林苑,我知道有个地方能避风!” 沙里飞指了指前方,带着两人又走了一里地,来到一处土墙夹角处。 这里风明显小了些,李衍点燃火把,借着摇曳不定的火光查看四周,很快有了发现。 周围土墙虽被风化的厉害,又覆盖厚厚积雪,但也能勉强看出,曾是古城遗迹。 镐京、阿房宫、上林苑… 这些史书上璀璨的名字,历经无数岁月战火,如今也只剩下些难以辨认的土墙。 李衍笑道:“沙老叔对这里挺熟悉啊。” “以前有阵子经常来。” 沙里飞笑道:“这不马上就入十二月了么,打夜胡的日子,记得几年前,长安富贵人家流行狐裘衣,尤其是打夜胡时,带着狐狸上门,能得不少赏钱,我们就来这边猎狐换钱…” “打夜胡”,又叫“打夜狐”。 传闻当年唐敬宗沉迷方术不死药,又荒淫无度,大兴土木,千古名篇《阿房宫赋》便是为劝诫其而作。 当然,写的再好,对其也没个卵用。 除此之外,唐敬宗还有个特殊爱好,喜欢夜里带人跑去打狐狸。 也不知为何,这玩意儿演变成民间习俗,每年十二月,城中乞丐和破落户们,就会装扮成鬼神,敲锣打鼓,挨着敲门要钱,说是帮你驱逐疫鬼。 为图个吉利,一般人多少都会给点。 颇有点万圣节“不给果就捣乱”的意思。 李衍疑惑道:“打夜狐还要送真狐狸,没听过有这回事啊?” “欸,都是城里人跟风。” 沙里飞不屑道:“长安人就这样,看见哪家富户做什么,就纷纷效仿,说那天得到的狐狸皮,有辟邪之功,但后来就被禁了。” “为啥?” “出事了呗,传言说有人打狐狸,结果阿房宫那边有狐火,闹狐鬼,还死了不少江湖客,官府便下令禁了。” “但我没去,也不知传闻是真是假…” 随意聊了几句,李衍便取出一份书卷。 书卷制作精美,如扇子一般,竹为骨,上好的丝绢为皮,摊开后就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地图。 这东西叫“哀册”。 原本是皇室之物,用于颂扬帝王、后妃生前功德,书写祭文,共同埋入墓中。 后来风俗流传到民间,一些大家族因为墓地偏远隐秘,也会制作,以免后人不知祖坟所在,也算是族中机密。 这份便是杜员外所给,详细记录了目的所在。 打着火把仔细查看,沙里飞顿时眼睛一亮,“唉,这地方我知道,并不远,再走个两炷香的功夫就能到。” 王道玄也看着哀册,若有所思道:“果然,杜家是打通了旧周墓,又进行了掩藏。” “看模样,里面还挺宽敞,咱们这就走,正好办事,顺带躲避风雪。” 打定主意后,三人立刻出发。 没过多久,他们便来到了一处平原,平原之上,一座又一座丘陵起伏,大雪覆盖,好似馒头,也像坟堆子。 当然,这其中很多也是公候大墓,封土堆山,有大有小,年代各不相同,很多都被土耗子光顾过,挖的千疮百孔。 “快看那边!” 来到一座丘陵下,沙里飞突然指向右侧。 只见半山处,突兀地出现一个巨大裂缝,还有些巨大砖石散落… (本章完) 147.第147章 倭人之术 第147章 倭人之术 裂缝巨大,根本不是人力所为。 “是那个古周术士墓。” 李衍看到后,顿时了然。 他们前阵子斗法,包括这次杜家之事,都是因这座古墓而起。 一伙盗墓贼找到古周术士墓,因里面机关厉害,便用了大量炸药将其破开。 看那黑乎乎的窟窿,就知当时动静有多大。 沙里飞看着有些眼热,嬉笑道:“那么多人挖,红姐的师傅也死在里面,肯定有好玩意儿,要不咱们完事后去看看?” “别想了。” 李衍摇头道:“当时出事后,都尉司与执法堂的人都来过,即便还留着什么,也早被弄走了。” “走吧,干正事要紧。” 李衍看了眼那洞窟,转头就走。 他的《北帝经》和《罗酆经》,本身就是惊世骇俗的传承,越往后威力越大,还有登神之机。 即便那墓中有传承,对他也毫无吸引力。 三人顶着风雪继续前行。 这片区域,地势又复杂了许多。 火把已经被吹灭,根本点不着,四下一片漆黑,幸亏有李衍开启神通带路,否则肯定会转晕。 没多久,他们便绕到了侧方一座山崖下。 此地就是杜家墓穴入口,多年前种植了大量树木,如今已然成林,将入口封堵。 外人若看到,只会以为是荒林。 三人进入树林,沿途能看到一些刚被砍断的树枝,显然是前阵子杜员外查看所留。 顺着痕迹走到山崖下,此地风雪明显小了许多,重新点燃火把,一条裂开的缝隙赫然出现在眼前。 上窄下宽,呈人字形。 “阴宅格局已破,怪不得出事。” 王道玄微微摇头,又看向手中哀册,“走吧,按上面记载,墓穴中并非设置机关。” “等等…” 李衍伸手将二人拦住,抽了抽鼻子,眉头微皱道:“道长,不是说那妖是棺中孕育么,为何此地没有其味道?” 王道玄若有所思道:“妖眚这东西很罕见,能人为孕育的法子,贫道更是没听过,或许另有蹊跷,看看便知。” “还是小心为妙。” 李衍当即掐诀念咒,小指轻轻一勾,“诺皋!太微刍灵,造就兵甲,驱邪辅正,阳和布体,北阴帝令,震慑刀兵,敕!” 哗啦啦! 话音刚落,一片纸人刍灵便从腰间皮囊中飞出,钻入山缝,消失在黑暗中。 半晌,李衍缓缓睁眼,闪过一丝疑惑。 “怎么了?”沙里飞连忙询问。 “没什么。”李衍摇头皱眉道:“里面没察觉危险,就是坟墓修得有点怪。” “走吧,你们进去一看便知。” 山缝只容一人侧着身通过,三人硬是挤了进去,好在越走越宽,约莫七八米后,一座洞窟墓室赫然出现在眼前。 王道玄摸了摸旁边砖石,“周墓大多是土坑竖葬,这里是杜家开凿,后面就连着废弃周墓。” 沙里飞则看向前面,疑惑道:“没什么区别啊?” 前方墓室,被一截石壁封堵,上面有浮雕牌坊,还有座石门,已经裂开缝隙。 “在里面。” 李衍说了一句,便招呼沙里飞一起动手。 像这种墓室,石门里面通常有机关石条,封墓时落下,直接卡死,很难打开。 而如今,里面墓室坍塌,石条也随之断裂,因此二人一使劲,就将其缓缓推开。 呼~ 沙里飞点起火把一照,看向两侧,疑惑道:“怎么还有个牌坊,哀册上没写着啊。” 王道玄也一脸疑惑,“这是何种葬式?” 只见墓门后还有石牌坊,形制很简单,就是两根立柱,上面是工字形的顶,还悬挂着粗大草绳。 “这不叫牌坊…” 李衍眉头微皱,眼神有些古怪,“此物叫鸟居,是瀛洲人神庙外的建筑。” 刚才他就觉得古怪,有种熟悉的味道,却又一下记不起来。 如今打着火把仔细瞧,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顿时辨认出此物。 “东瀛?” 沙里飞一愣,那是什么地方。 王道玄摇头道:“就是倭国人。” “哦~”沙里飞恍然大悟,挠头道:“奇了怪,怎么倭国人又冒出来了?” “走吧,或许里面就有答案。” 李衍眼中也充满好奇。 越往里走,布置越奇怪。 而且,那种腐败的臭味也重新出现。 李衍扭头看了下那鸟居。 这玩意儿,应该是用于阻挡妖眚味道外泄。 沿途墓道是神州如今常见样式,但却多了一些古怪石柱,上面都悬挂着草绳和白色纸符。 但大多数草绳已经断裂,纸符也扭曲发黑。 两种风格杂糅,看上去很是别扭。 沙里飞好奇道:“这又是啥玩意儿,难道是倭国的符,怎么还是白的,真晦气…” 终于,三人来到中央墓室。 这里并不大,呈八角状,暗合九宫八卦,棺材是石制,上面雕满复杂纹,墓顶还有一块巨大铜镜。 不过铜镜已然生锈,不知被什么东西所侵蚀,布满黑色斑点,还有一条巨大裂缝。 更重要的是,石棺外也有巨大草绳,已然腐朽不堪,连同上面挂着的白符纸混在一起,散发着腐烂臭味。 这种臭味,跟杜家的很相似。 李衍彻底确定,这件事就与倭国人有关。 前世记忆中,草绳和白符,似乎就是倭国人用来封印的手法。 “衍小哥,快看这儿!” 沙里飞转到石棺另一侧,似乎发现了什么,连忙招呼二人观看。 李衍闻言过去,沙里飞火把一照。 只见棺材上的纹,赫然是许多模样古怪的妖物,其中一个鸟头人身,正和他们在杜家看到的妖眚一模一样。 旁边还雕刻了汉字:阴摩罗鬼。 李衍眉头微皱,“道长,我记得你曾说过,妖眚还有两个名字,罗刹鸟和阴摩罗鬼?” “嗯。” 王道玄面色凝重,“阴摩罗鬼,乃是佛经中的叫法,果然有问题,苦心布局二十载,竟是为了培育这种邪物。” 说着,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妖物,眼中升起杀意,“这些又是什么?” 木魅、大天狗、山童… 看着上面一个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前世记忆浮上心头,李衍摇头道:“这东西我隐约听过,倭国人叫其百鬼夜行图。” “哼!” 王道玄脸色不好,“蛮夷小国,竟敢在我大宣施咒害人,回去定上告执法堂,伐山破庙!” 说罢,三人便将石棺盖推开。 伴着沉重的摩擦声,棺盖缓缓掀开,里面竟还有一具木棺椁,但棺盖中央却破了个大洞。 不仅如此,棺盖同样充满腐朽,但里面却空空如也,连同陪葬的明器都被翻的乱七八糟,值钱的一个没有,剩下的瓷器瓷枕头全被打碎。 “糟了!” 沙里飞惊呼,“土耗子先得手了!” 王道玄也只觉头大,“这咋办,尸体没了,根本无法做法压制妖眚。” “不是土耗子。”李衍摇了摇头,看向周围,沉声道:“杜员外给的册子中,并没有这些布置,事关杜家命运,他不可能乱来,定是检查过才封墓。” “这些都是后来布置!” 说着,掐住阳诀,深深一吸,墓穴中的各种气味涌入鼻腔,李衍猛然转身,来到八卦巽位方向,暗劲勃发,一脚踹出。 轰隆! 伴着巨响,那里的石壁哗啦碎裂,却是只有寸许厚,而在石壁后方,则是一个黑乎乎的洞窟。 李衍再次使用纸人刍灵探查,确定没有陷阱,便在前方探路,沙里飞和王道玄紧随其后。 洞窟很长,地下还能看到不少脚印。 约莫走了数百米,土洞尽头出现块木板,李衍上去便是一脚。 哗啦啦! 泥沙积雪落下,冷风灌入。 外面竟是丘陵另一侧山坳。 放眼望去,四下一片漆黑,雪原茫茫。 沙里飞无奈道:“雪太大,已经遮住了痕迹,衍小哥,你能闻到么?” 风雪呼啸中,李衍微微摇头,“风太大,即便有味道残留,也早已吹散。” 三人立了半晌,也想不出办法。 王道玄叹道:“罢了,先回去吧,看看还有什么办法,能先压制恶咒。” “原来是倭人搞的鬼,问问杜员外是否与人结过仇,说不定能找到尸体…” 事已至此,三人也不再耽搁,返回找到马,连夜向着郭杜镇而去… ………… 子时降临,杜家的人已全部离开。 他们举着火把,远远望着漆黑的大宅。 冬夜寒冷,但心中的恐惧更令人发毛。 呼~ 黑暗的院子里,堂屋所在区域,忽然间狂风大作,伴着桌椅板凳碎裂的声音。 闹腾许久,才渐渐平静。 杜家众人吓得心惊胆颤,而罗法清也早已摆好法坛,一柄柄法旗倒着插在地上。 望着周围黑暗,他眼中杀机隐隐。 他觉醒的是意神通,这种神通,对于沟通鬼神有长处,许多厉害的巫婆神汉也是这种,但探查的能力,也相对变得很弱。 即便如此,罗法清也很有信心。 他能役使三头鬼神,且已达到三重楼,即便在商山法脉弟子中,也是佼佼者,所以被派来长安辅佐岳法崇。 禳灾祈福不行,杀人他还是很有把握。 不知不觉,子时终于过去。 所有人都冻得哆哆嗦嗦,但也不敢回到杜宅,一直等到过了寅时(03时至05时),这才在罗法清同意下,返回杜宅。 来到正堂点燃烛火,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些个纸人,已全部焦黑腐烂,脑袋和胸腹,全都撕扯的乱七八糟。 看着眼前景象,一股寒意自他们心中升起。 王管家颤颤巍巍抹了把额头冷汗,忽觉后背发凉,猛然扭头一看,顿时呆立当场。 “小…小少爷…” 听得他的声音,众人连忙转身。 只见漆黑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站了个孩童,浑身破衣烂衫,没穿鞋,皮肤冻得紫青。 站在院里,默默低着头。 “儿啊!” 看着儿子这可怜模样,杜安和夫人顿时失控,一声哀哭,就要冲出去。 “别动,他已不是人!” 罗法清一声怒喝,拦住所有人,同时掐动法诀,抽出一张纸符,猛然甩出。 在众人眼中,纸符只是在空中燃烧。 然而,一股炽热罡气已翻涌而出。 咔嚓! 那孩童的脑袋,忽然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扭曲,随后如蜘蛛一般在雪地中爬行,躲过罗法清的攻击。 这下子,谁都看出来这不是人。 杜安和夫人身子一软,也不再有恐惧,只觉痛彻心扉,嚎啕大哭。 杜员外也是狠狠握拳,满眼含泪。 孩子没出现,仍有一丝希望,但如今这模样,谁都知道已经彻底没了救,还沦为妖人傀儡。 唰唰唰! 这孩子手脚着地,动作飞快,躲避罗法清的同时,还似乎想冲入正堂害人。 然而,罗法清已是暗劲巅峰,且有一手好剑术,同时掐动法诀,拿起腰间法印。 他已看出,这孩子成了行尸。 这种邪物用鬼神对付并不合适,且来不及召唤,但要想突破他防守,还差得远。 嘭! 终于,又是同样手法。 法印击剑柄,行尸如遭雷击,被打飞数米远。 此法名叫司兵镇邪剑,乃秦宫古法,有点像李衍的三才镇魔钱,乃是以罡煞之气诸邪。 受此一击,小行尸顿时难以承受,似蜘蛛爬过围墙,飞速逃入黑暗雪夜中…… “都别吵!” 听着周围哭泣声,罗法清一声怒喝,“要想找到真凶,就给我安静点!” 说罢,跳到院中,抽出法旗插入地下。 呼~ 霎时间,一股阴风升腾而起,飞入夜空。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再起阴风,法器猎猎飞舞,罗法清一把将法旗收起,看向远处,若有所思。 “罗道长,找到了?” 杜员外连忙询问。 罗法清摇头道:“不急,我已知晓位置,莫中了调虎离山计,等王道长他们回来再说…” ………… “王道长回来了!” 刚过巳时(09时至11时),赶了一夜路的李衍三人终于回来,都冻得哆哆嗦嗦。 “快!快!姜汤!” 王管家连忙带人接应。 两碗热乎乎的姜汤下肚,三人终于回魂。 沙里飞骂骂咧咧道:“妈的,白跑一趟,我们连夜赶回,就怕出事。” 罗法清眉头一皱,“没办成?” 王道玄点了点头,看向旁边,“杜员外,伱是否与倭人结过仇?” “倭人!” 杜员外更是惊愕,“老朽从不认识什么倭人,而且当时设局那人,面容英俊,一身贵气,绝不可能是倭奴。” “这就怪了…” 李衍三人也是摸不着头脑。 “倭人竟也敢来大宣作祟,找死!” 罗法清也拍桌而起,毫不掩饰眼中杀机,“不过也无妨,无论是什么人搞鬼,都不重要。” “昨晚我已跟踪找到了妖人巢穴。” 李衍眼睛一亮,“哦,在哪儿?” 罗法清看向远处,“就在香积寺附近的一座山谷内,那地方你们应该听过。” “香积寺南部。” “当年那场战争的旧址…” (本章完) 148.第148章 当年仇敌 第148章 当年仇敌 风雪呼啸,山河苍茫。 “那场战争,有人不想面对,有人想要忘记,即便史书也只是寥寥数笔…” “五胡乱世、唐末乱世、狼国北侵,不仅对普通人是浩劫,玄门同样如此…” “不知多少法脉因此断绝,道消魔长,我商山一脉最惨时,甚至只剩几人,躲在山中枯守香火…” 来到古战场遗址,罗法清的话,也突然多了起来,眼神有些复杂道:“这个古战场,凶煞之气炽盛,唐末乱世时成为有名的魔窟,邪物丛生,时常发生各种怪异之事…” “关中玄门为此伤透了脑筋,当时我商山一脉精锐,尽亡于此,一直到大宋百年后,此地煞局才逐渐消除…” 沙里飞惊讶道:“那为啥妖人潜藏于此?” “不清楚。” 罗法清摇了摇头,指着前方道:“我派了鬼神追踪,那孩子所化行尸,就躲在前方山坳山洞中。” 李衍沉声道:“确实有味道残留,动作快点,别让人跑了!” 说罢,一抖缰绳,策马而出。 沙里飞和王道玄紧随其后。 罗法清微微摇头,也策马追上。 事实上,他还有句话没说,就是当时那场禳灾驱邪大祭,导致商山一脉差点断绝,起起伏伏,一度沦为末流小派,饱受白眼。 正因如此,商山一脉的风格开始转变。 禳灾祈福,世人不会记得你功劳,落井下石,冷眼笑话时,根本不会提及… 征伐术法凶狠,睚眦必报,人们反倒会敬畏,商山一脉的状况也越来越好… 罗法清一度以为,这便是真理。 但经过此事,他却觉得似乎有些问题… ………… “就在里面!” 依靠神通,李衍很快找到地点。 那是位于半山腰的一座隐秘洞窟,刚好被巨石挡住,有一条斜着向下的通道。 若有人从山下经过,根本看不到。 而在坡道雪地上,还有密集脚印痕迹。 李衍已经闻到了某种腐朽的尸臭味,和杜家那个邪物一模一样。 咻咻! 或许是听到几人动静,从黑暗中射出两箭,力道惊人,碰在岩石上,竟能深深插入。 李衍二话不说,从腰间取出雷火丸。 这小玩意儿,专门对付藏在暗中的敌人。 嗖! 雷火丸点燃,被他扔进洞中,里面顿时白光浓烟闪烁,埋伏之人被晃瞎眼,叮叮当当胡乱飞出几箭。 “快撤!” 里面传来一声怒吼。 李衍二话不说,纵身而出。 他知道,敌人既然能撤,说明里面还有去往其他地方的通道。 刚一进入洞中,便有劲风呼啸而来。 李衍虽然看不到,但嗅觉神通也能让他对地形和敌人数目了如指掌。 偷袭者身形瘦小,一股腐败尸臭味,正是那杜家已经惨死的小孙子。 李衍毫不留手,一个侧步,同时催动三才镇魔钱,关山刀子如匹练般划出。 噗! 有煞气加持,小鬼脑袋顿时被削掉,扑通一声撞在石头上碎裂,流出大量黑水。 然而,李衍却没前行。 黑暗之中,有人持剑袭来。 对方剑术极其高明,咻的一声,如利箭射出,速度极快,刺向他咽喉。 是个高手! 而且用了暗劲。 李衍浑身汗毛倒竖,一个铁板桥折身,堪堪躲过,同时来了记魁星倒踢斗,试图将对方手腕踢碎。 然而,那人明显是暗劲巅峰,剑术也极其刁钻,只是手腕一抖,长剑便猛然一弯,剑尖画了个诡异的弧线,正好刺中李衍小腿。 噗! 即便李衍躲闪再快,也是中了一剑,忍着痛顺势侧滚,同时抓起一把沙土扬出。 对方应该只是单纯的武者,但也有听风辩位的能耐,大袖一挥挡住脑袋,剑一抖斜刺,如追魂夺命般再次袭来。 嗖嗖! 就在这时,沙里飞扔出两根火把。 黑暗中火光一闪,那人眼睛被晃,立刻闭眼后撤,同时挥剑格挡。 却是罗法清已趁着火把闪烁,从洞口一跃而出,长剑直刺对方眉心。 李衍看得清楚,对方竟是个身穿僧衣的和尚,虽年纪不小,但五官面容,仍能看出当年英俊。 火把落地,整个洞窟也能看清。 沙里飞拎着刀在门口一瞧,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还活着?” 说罢,忽然想到什么,大吼道:“衍小哥,他就是陆公原,别放跑了!” 陆公原?! 李衍眼中杀机顿起。 陆公原这个名字,他自然不会忘记。 对方当时在长安经营一家相公堂,也就是男妓馆,因涉及到一桩拐卖事件,他父亲为了帮雇主找人,便与其接触调查。 没曾想,此人竟是弥勒教暗堂,周蟠使坏没告知此事,结果令他父亲丧命。 当时安庆堂被剿,陆公原却已逃走。 如今来到长安,沙里飞平日里和道上人结交,除了找活,收集情报,便是打探此人行踪。 没想到,竟在此地现身。 听到根脚被叫破,陆公原明显有些惊慌,想要逃走,但罗法清剑术不弱于他,连着几剑刺向要害,就是缠着不让其离开。 “看招!”李衍忽然暴起,手中甩出两枚飞刀。 铛!铛! 陆公原慌忙挥剑格挡。 但就是这一下,李衍已从侧面包抄,和罗法清同时出手,攻向其要害。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这陆公原的功夫,只是比二人稍高一线,且年纪大了,又心慌意乱,顿时落入下风。 噗! 一时不慎,持剑手腕顿时被罗法清挑中,刚要后退,李衍已顺势折身,长刀一撩。 “啊——!” 陆公原一声惨叫,却是右脚已被李衍砍断,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还未起身,便被罗法清持剑抵住喉咙。 “走,别管他!” 对方还有同伙,共同推着辆木板车。 车上白布裹着具尸体,红绳缠绕,还贴着符箓,明显就是杜家先祖尸骸。 罗法清眼中杀机一闪,就要追击。 然而,李衍却面色骤变,一把拉住他,“别,有炸药!” 轰隆! 话音刚落,轰鸣声便响起。 周围地动山摇,乱石崩塌,刚好截断通道。 洞口处,尘烟翻涌而出。 同时出来的,还有李衍三人。 当然,陆公原也被他们拖出。 “妈的,用炸药!” 沙里飞灰头土脸,气得够呛。 李衍则一把揪起陆公原,手指用力,直接卸掉其下巴,又用刀来回一挑,将其藏着毒药的假牙弄掉。 对方口中藏毒,岂能瞒得过他。 做完这些,李衍才冷声询问道: “出口在哪儿?” “嘿嘿…” 陆公原此时满嘴是血,冷笑着闭上眼睛。 “没用的。” 旁边罗法清从沙里飞口中得知前因后果,微微摇头道:“这些弥勒教徒,坚信死后能往生极乐,很难问出什么。” “往生极乐?” 李衍冷冷一笑,抬出左手放在陆公原眼前,“可认得这是什么?” “勾…勾牒!” 陆公原明显吓了一跳,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却仍嘴硬道:“活阴差又怎样,我又不是阴犯。” 活阴差… 罗法清也明显有些诧异。 他想不到,李衍还有这层身份。 李衍眼睛微眯,沉声道:“二位,可否回避一下?” 沙里飞扭头就走,罗法清也知道李衍估计要用手段,不想让他们看到,虽心中好奇,却也不好留下。 二人走后,李衍便一把摁住陆公原脑袋。 勾魂索钻入其体内,又迅速收回。 呼~ 手一放开,陆公原顿时满脸苍白,喘着粗气,眼中充满恐惧。 这短短一瞬,他好像从黄泉河上游了一遭,被无尽的冰冷和死亡所环绕,远离阳间。 勾魂索锁魂,滋味绝不好受。 而对陆公原来说,更可怕的,是那种灵魂被人肆意玩弄的感觉。 李衍冷声道:“若老实说话,就给伱个痛快,让你去极乐,若有半点隐瞒,便将你打入九幽。” 陆公原满脸苍白,眼中阴晴不定,最后还是咬牙道:“出口就在香积寺地下密窟,从后院柴房能进入。” “主事者是谁?” “惠清。” “他是什么人?” “他是东瀛一向宗僧人,二十年前渡海逃来,在香积寺挂单,也是副教主奴仆。” “副教主?” 李衍眉头一皱。 陆公原此时已不敢再隐瞒,“副教主赵长生便是布局之人,当时我行藏泄露,便被他安排在此处,辅佐惠清,等罗刹鸟成型。” “副教主这些年并不在此地,只是偶尔会派人送信询问。” “古周方士墓被炸,墓局泄露,我等只能提前发动,看能否成功养出罗刹鸟…” 听完这些,李衍终于理清脉络,随后沉声问道:“你可记得关中病虎李虎?” “李虎?” 陆公原先是有些迷茫,随后似乎想起什么,疑惑道:“你是…” “我是他儿子。” 李衍眼中杀机闪烁,“当年,可是你下手害他?” 陆公原呆了一下,摇头道:“他那是查拐卖人口,其实也没什么,我不会在意。” “但他还暗中四处打听副教主的消息和过往,才因此被杀,动手的是香主栾红儿,与我无关。” “打听副教主消息?” 李衍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父亲一个江湖中人,打听弥勒教副教主做什么? (本章完) 149.第149章 香积寺 第149章 香积寺 “这帮和尚,真是记吃不记打!” 听到与香积寺有关,罗法清顿时冷笑。 见李衍疑惑,王道玄在旁叹了口气,摇头解释道:“神州佛道宗门甚多,但涉及玄门,则是以禅、密、莲、律四宗为主。” “禅宗主张众生皆有佛性,觉悟不假外求,于自性中,万法皆见,祖庭在豫州少林,亦是朝廷敕封的玄门正宗之一…” “密宗观自身为佛,源自天竺,唐时传入神州,法门繁复,如今有中土唐密、吐蕃藏密、东瀛东密等…” “律宗重研习及传持戒律,律法严苛,祖庭在终南山中,同样是朝廷敕封玄门正教…” “佛道宗门各有所长,因信徒众多,受朝廷敕封,平日里也做法事驱邪安魂,唯独这莲宗,受朝廷监管最为严苛。” 李衍疑惑,“为何?” 王道玄沉声道:“莲宗以念佛行业为内,弥陀愿力为外,内外相应,往生极乐净土,与弥勒教渊源颇深。” “弥勒自宋时兴起,因教义简单,通俗易懂,百姓参与者众多,后来龙蛇混杂,戒律松懈,教徒夜聚明散,集众滋事,动辄起义造反…” “前朝大兴与金帐狼国对峙,便曾依靠其力量,但自大宣朝起,便严厉禁止,弄出不少乱子…” “莲宗受其影响,也被忌讳,大多时候都闭门修行,不理红尘俗事。” “不理红尘俗事?” 罗法清冷笑道:“若真如此,怎会窝藏妖人,还和弥勒教勾勾搭搭!” 李衍沉思了一下,看向旁边。 陆公原已被捆绑结实,跪在地上面如死灰,有心自杀,但又害怕李衍拘他的魂。 如此重要人物,自然不能轻易斩杀。 李衍沉声询问道:“香积寺内,如今是什么个情况,是否已成弥勒教暗堂?” 陆公原心防早破,如实回答道:“惠清来得早,很多年前就是副教主心腹,他在寺中多年,因佛法高深,已成监院。” “因朝廷忌讳,所以寺中僧众只是参佛,不曾修炼术法和功夫,我等也是在其掩饰下,暗中行事。” “共有多少人?” “当年起事失败,我等副教主麾下,同时受朝廷和教中香主追杀,共有十三人潜逃至此。” “这些年不敢泄露身份,断断续续以各种方式加入寺中修行,除去老死者,还剩七人。” “可还有高手?” “会术法者,有三人,剩下的都会拳脚,最强者便是惠清,他懂不少东瀛术法和武功。” “必须尽快动手!” 罗法清沉声道:“咱们已打草惊蛇,妖人肯定在准备撤离,若他们带走尸体,杜家恶咒迟早爆发。” “哼,弥勒余孽,海外蛮夷,竟敢在长安附近施咒害人,豢养邪物,一个也不能放过!” “罗道友说得对。” 就连王道玄也点头同意。 李衍沉思了一下,“也好,他们已经发现,到了晚上,纸人怕是骗不过那邪物。” “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上山!” 对方人并不多,按陆公原说法,都还是当年留下的老弱病残。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询问陆公原道:“你说,不仅朝廷在追杀,就连弥勒教的人也在寻找你们,为何么?” “此事我倒是知晓。” 罗法清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咱们路上说吧,其实也是桩笑话。” ……… “那弥勒副教主,名叫赵长生。” 一行人风雪中上山,罗法清边走边说道:“此人着实有趣,乃是半路入教,没人知道他原先根脚,但弥勒教主却对他颇为信任,不到几年,就成为副教主。” “当年的弥勒教,声势着实不小。因为当初抗击金帐狼国,又在大宣立朝后被禁,因此不仅信徒不服,就连江湖中人也颇有同情…” “而且,他们以易经六十四卦为名,在神州各地设有六十四座香堂,堂主们各个身怀异术,无论在玄门还是江湖中,都声名显赫…” “他们在神州各地夜聚明散,集众滋事,有时甚至还会袭击县衙,朝廷每扑灭一处,便会有新的地方闹事,很是头疼…” “与此同时,关中大旱,饿殍遍地,这位副教主就暗中蛊惑,说改朝换代时机已到,应该召集全国香堂,趁机起事。” “关键是那弥勒教主还信了,朝廷都尉司得知此事,也是按兵不动,等到弥勒教在关中掀起大乱,才调集重兵将其剿灭。” “有传言说,这位副教主其实是太玄正教执法堂培养的密探,就是为集中弥勒教一网打尽。” “太玄正教和朝廷都否认此事,并且派高手追杀,而弥勒教余孽,却觉得此事不假,也在暗中追杀这位副教主。” “呵呵,此事说来也有趣,若那人真不是密探,那么就是个傻子…” 李衍沉思摇头道:“不太像,对方若是个傻子,岂能在二十年前,就在长安附近布下此局,那时候弥勒教还没起事吧。” “弥勒教造反,此地也不为人所知,可想而知其心思之深沉…” 罗法清一愣,若有所思道:“说的也是,难道真是太玄正教密探?但怎会行如此邪法?” 他们身后,陆公原被锁链捆绑,跌跌撞撞行走的,听到两人谈话,也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李衍却不会放过他,转身询问道:“你既已逃脱一劫,不想着找地方隐居,安度晚年,反倒死死追随这赵长生,他到底有何能耐?” 陆公原沉默了一下,“副教主乃是真正弥勒降世,曾令我们于梦中遍览佛国。” “弥勒降世?” 王道玄冷声道:“唐时善导大师自利利他,修行持正,行善积德,那才是人间佛。” “就伱们做的这些事,还妄想往生极乐,简直可笑。” 陆公原不敢反驳,却也嘴硬道:“副教主有佛相,如果你们将来有幸见到,就不会这么说。” “佛相魔相不重要。” 李衍沉声道:“那人到底来自何方?为何我父亲要追查他?” 陆公原低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如实上报,后来是栾香主做得此事,至于原因,不敢多问。” 李衍若有所思,“那栾红儿如今藏在何处?” 陆公原摇头,“不清楚,只知道栾香主跟随教主游历神州,行踪不定。” “最后一次见她,还是在六年前。趁夜入寺,和惠清和尚说了些话,就迅速离开…” 旁边罗法清自得知李衍活阴差身份后,态度也好转许多,沉声道:“栾红儿的资料,我倒是知道一些。” “她是弥勒教香主之一,诨号‘红女’,原本是收集情报的金燕子,后来被男人抛弃,性情大变,加入弥勒教。” “她喜欢在夜里穿一袭红嫁衣,如厉鬼一般,碰到孤身男人,便诱入荒野破庙洞房,然后杀之。” “有段时间,长安红衣女鬼凶名闹得沸沸扬扬,直到弥勒教起事,人们才知道是她作祟…” 李衍额头莫名冒出冷汗,“抛弃她的,不是我爹吧?” “当然不是。”罗法清有些诧异,摇头道:“抛弃她的,传闻是朝中某个大人长子。” “她最近一次现身,是在江南,争夺一件天灵地宝,杀了不少人,且道行已达到四重楼。” 李衍松了口气,同时好奇心更甚。 他老爹常说的话,就是人在江湖,莫惹闲事,暗中查寻那赵长生,肯定另有隐情……………… 香积寺乃关中名刹,莲宗祖庭。 其名来源于《维摩诘经》,“天竺有众香之国,佛名香积”,建于盛唐,高宗曾入寺礼佛,赐舍利千余,百宝幡,令其供养,香火极其旺盛。 然而,一场香积寺之战,一场会昌灭佛,令这个地方近乎成为废墟。 宋时莲宗再次兴盛,寺庙重修,但金帐狼国入侵后,同样毁于战火。 因为弥勒教一事,大宣也对莲宗颇有防备,因此如今的香积寺,僧人不足五十,自耕自种,闭门礼佛,寺庙也是在一些善信捐助下,才勉强修缮。 茫茫飞雪中,古刹破塔,显得一片枯寂。 李衍还未靠近,勾牒便是一痛,随后眼前出现幻象:莲宝座上,佛陀佛光暗淡,双眼被草绳白符遮挡。 “哼,佛都遮了眼,怪不得脚下妖孽丛生!” 李衍一声冷哼,也没在意。 多半香积寺中,也被那倭僧动了手脚,以便他们暗中豢养邪物。 然而,勾牒的灼热仍未散去。 周围白雾顿起,变得模模糊糊。 来任务了? 李衍如今早已习惯,飞速向前奔跑,很快看到阴司发布任务的古井。 按住井沿,井水立刻旋转。 一幅景象出现在眼前:古老寺院、稻草榻榻米、推拉门栅、老旧小茶几… 僧人卧倒在地,手中卷轴凌乱,沾满血手印,周围黑雾缭绕,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附着于其身上。 而那个影子身穿白狩衣,头戴乌黑高帽,明显是阴阳师打扮,浑身污血,还缠满锁链。 附在僧人身上,周身锁链便齐齐断裂… 这是…还阳者!? 李衍顿时有些诧异。 按照天竺山老妇给的《阴律》来说,还阳者也属于阴犯,他们通常记不清阴司之事,但无论什么原因,都是干扰了阴阳秩序。 只是,外国的鬼,也归他管么…… 不等李衍想明白,周围景象已瞬间恢复正常。 “怎么了?” 前方罗法清正转身询问。 而旁边的王道玄和沙里飞也才刚扭头。 李衍顿时清楚,通神的速度又快了。 看来这勾牒,也是越用越顺手。 “没什么。” 李衍摇了摇头,当即捏动法诀,开启神通。 里面神佛遮眼,难免对方会有布置。 然而,他很快就面色微变,“出事了,快!” 众人闻言,当即加快速度。 此时的寺院,大门紧闭。 李衍一个箭步冲出,落地的同时,仓啷一声,长刀出鞘,顺着门缝一划。 他用了暗劲,力道惊人。 咔嚓! 后面人臂粗的门栓应声断裂。 沙里飞紧跟着上前一脚,将大门踹开。 只见靠近院门雪地中,趴着两名僧人,看样子都不大,面孔乌黑狰狞,口吐黑血,已然气绝。 “是中毒而死!” 众人立刻有了判断。 罗法清一声冷哼,“妖人便是妖人,日夜参佛也不改其性。” 说着,便纵身向后院跑去。 李衍心中一动,拉着沙里飞耳语几句。 沙里飞立刻了然,将陆公原挑断脚筋绑在柱子上,随后拉着王道玄往大殿跑去。 见罗法清疑惑,李衍沉声道:“咱们先走,他们去破坏对方法阵。” 他时刻开启阳诀,已闻到大殿内无人,但却有一些草绳散发着诡异煞气。 想必都是对方布置,无论有没有用,先毁了再说,庙中神佛也是一种神罡,香火愿力汇聚而成,至少能镇压邪物。 罗法清虽奇怪他怎么知晓,但也没有多问。 二人一路飞奔,沿途不断见到僧人尸骸,都是面孔漆黑,中毒而死。 “哼!” 罗法清冷声道:“听闻莲宗唐时便传入东瀛,很受尊崇,惠清虽是同门,但将其收留,还弄成监院,与引狼入室有何区别?” 李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想起方才幻境景象,他知道事情估计没那么简单… 如今的香积寺,很是落魄,面积也小了很多,二人没多久便来到后院柴房。 咻! 还未靠近,一道利箭便从窗口射出。 却是几名弥勒教余孽,以柴房墙壁为掩护,透过窗户缝隙向他们射箭。 这几人穿着僧衣,年纪都不小,眼神平静冷漠,但出手却格外凶恶。 李衍自然早有察觉,和罗法清速度不减,同时挥剑将箭矢荡飞。 这些人年轻时,想必身手还不错,但如今年老体衰,反应明显跟不上。 罗法清佯装从正门突袭,李衍则趁机破窗而入,相互配合,顿时剑光刀光闪烁,血四溅,几招便将这些人全部解决。 事情紧急,他们哪会留手。 此刻,柴房柴堆被推在一旁,露出地面以木板遮挡的洞口。 李衍抽了抽鼻子,“里面不小,我诱敌,你召唤鬼神攻击。” 地下无光,自然能召鬼神。 李衍可记得商山鬼神营兵马的凶悍,那阴犯身份诡异,有这手段,当然要用。 说罢,纵身跃入洞窟中…… (本章完) 150.第150章 古怪的倭僧 第150章 古怪的倭僧 听得李衍安排,罗法清愣了一下。 冲在前面做诱饵,当然更危险。 虽说是当下最好选择,但毕竟之前有过摩擦,不怕自己下黑手么? 当然,他也只是一愣,随后便跟着跳入洞窟中,法旗倒插,步罡掐诀,周围升起阴风…… 李衍自然已经察觉,微微点头。 这罗法清虽有一些法脉弟子的毛病,自视甚高,看不起旁门,但同样有些傲气。 若是满嘴好话的老油条, 他还真不敢信任。 通道很长,且年代古老,沿途还有一些装水和粮食的瓦罐,大多已碎裂,布满尘灰。 应该是当时僧人为避难而挖掘。 很快,李衍便猛然停下。 他能闻到,前方拐角过后,空间陡然变大,且极其空旷。 但奇怪的是,却闻不到什么异味。 李衍长刀一横,同时将最后一枚冥火铳从腰间抽出。 但做好准备,他却并未急着进入,而是贴墙站立,静静等待。 呼~ 很快,周围阴风乍起。 尘烟四起,地面寒霜蔓延,出现三个古怪脚印,一个似动物,一个独脚,还有一个是鞋印,气息也各不相同。 正是罗法清召唤的鬼神。 这些玩意儿,原本就是各地淫祀邪神,单个实力远超普通阴兵和猖兵,性情也更凶悍。 李衍即便贴着墙角,那些冰冷血腥的味道,也冲的他眼前幻象丛生。 而且这三个鬼神,似乎已发现了他,好似野兽般靠近,气味也越来越浓。 李衍眼睛微眯,准备随时使用勾魂索。 铃铃铃! 就在这时,清脆的铃声自远处响起。 被罗法清催促,这三头鬼神似乎极其不满,掀起狂暴阴风,但也没再靠近李衍,而是瞬间涌入拐角后的洞窟。 李衍这才转身,紧随其后。 他可不会傻到跟阴犯硬拼,只要罗法清鬼神能吸引其注意力,直接打出勾牒,对方自然交代。 洞窟中烛火幽幽。 虽说昏暗,但一切清晰可见。 这个洞窟明显经过改造,进洞五步,便同样搭建了一个鸟居,上面挂着麻绳、白符和铃铛。 过鸟居十米外,地上则用各种白色粉末混合,画出一个巨大法阵,外面呈圆形,画着八卦图,但又有五芒星镶嵌其中,写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每个节点,都点着一盏油灯。 法阵中央,摆放着杜家先祖尸骸。 和李衍幻境中所见不同,尸骸早已腐朽不堪,甚至露出白骨。 尸骸之上,钉着一枚枚匕首。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僧,正手持折扇跳舞。 对于闯入的李衍,他似乎毫不在意,全神贯注,一步一摇扇,脚下白袜子沾满泥土。 铃铃铃! 罗法清的鬼神已然冲出。 阴风皱起,鸟居上悬挂的铃铛不停摇响,麻绳抖动,密密麻麻的白符更是片片碎裂。 然而,阴风却始终无法冲破鸟居。 李衍眼睛微眯,纵身跳跃而起,踩着鸟居立柱借力,仓啷一声挥出长刀,便要将草绳砍断。 这鸟居似乎能隔断气息,不仅鬼神无法冲入,就连他的嗅觉神通也被压制,闻不到对面味道。 毁掉这玩意儿,胜负自分。 但就在这时,正在跳舞的老和尚忽然睁眼,伸手入怀,掏出一把精美的燧发手枪。 嘭! 火光闪烁,销烟四起。 李衍虽警兆大生,但还是受了一击,只觉腹口一痛,从空中跌落在地。 他一个翻滚,躲到鸟居立柱之后,忍着痛,从腹部伤口中扣出一枚铅丸。 大罗法身运转,伤口迅速恢复。 妈的,时代真是变了! 李衍不由得心中暗骂。 这老和尚也太过阴险,因为鸟居阻隔,他神通被压制,没闻到火器味道,结果就中了招。 按陆公原所说,这老头术法厉害,还疑似是阴阳师还阳,附身夺舍。 能做到此事,自然不是简单角色。 没想到对方不用术法,反倒玩起了火器。 对面老和尚面色平静,不紧不慢,重新装填着火药,又看了眼摇摇欲坠的鸟居,不禁赞道:“中土术法,确实厉害,这神域在下布置许久,还是撑不住。” 官话带着雅韵,毫无异乡口音。 李衍暗中摸出飞刀,冷声道:“老东西,你逃不走的,不如趁早投降,给你个痛快?” “逃?” 老和尚平静道:“主上的差事还未完成,在下可不会逃,为主上尽忠,吾辈本分也。” 听着这半文半白的话,李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忠心,那赵长生莫非也是东瀛人?” 看似嘲讽,实则在套话。 这老和尚是赵长生心腹,说不定知道其根脚。 “东瀛人?不…” 老和尚微微摇头,眼中满是崇敬,“主上是真正的神,本能寺之战,侍奉凡人吾都没逃,更何况是侍奉神主。” 本能寺? 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衍越发迷糊,却继续冷笑道:“神主,赵长生不过是个笑话,伱上当了。” 老和尚眼中凶光一闪,“你们才是蠢,被主上玩弄于股掌而不自知,着实可怜……” 话音刚落,李衍便猛然一抖。 手臂暗劲爆发,飞刀顿时呼啸而出。 铛! 一声脆响,上面的铜铃铛立刻被打飞。 但令他吃惊的是,阴风呼啸,鸟居仍然没破。 “哈哈哈……” 老和尚乐了,“中土术士,不过如此!” 而与此同时,上面大雄宝殿内,沙里飞和王道玄,正好将捆绑在佛像上的麻绳一一扯断。 这老和尚也是玩了个阴招,在其传承中,鸟居代表神域入口,区分神域与世俗。 一是提醒来访者,踏入鸟居即意味着进入神域,行为举止应特别注意。 二则是形成结界。 这种力量,不可能凭空而来,乃是借助神明神罡,形成某种小局势。 玄门正教和法脉,都有类似布置。 强大与否,在于供奉神明的神罡强度。 而这里唯一的神,便是香积寺神佛。 也就是经过几次劫难,即便香火续上,也十分虚弱,否则哪会中招。 沙里飞和王道玄扯断草绳,术法立刻被破。 咔嚓! 草绳断裂,就连鸟居也出现裂缝。 阴风呼啸,地上布置的法阵白灰也被一层层吹走,不断有烛火熄灭。 哗啦啦! 阵中尸体上插的匕首,顿时疯狂颤抖。 “蠢货!” 老和尚大惊失色,骂了一声,当即从旁边取出一尊黄金宝盒,放在尸体身上。 “唵嘛呢叭咪吽!” 正开启神通的李衍,只觉脑子一懵,眼前一片雪白,耳边似有威严佛号声响起。此物一出,好似大放光明。 正破坏阵法的三头鬼神,也好似受到重创,迅速退走,阴风瞬间停歇。 洞口处,正做法驱役鬼神的罗法清,也是面色骤变,噗得一声喷出鲜血,跌跌撞撞摔倒在地,脸色难看道:“佛宝!” 李衍只觉耳边轰鸣,头痛欲裂,存神也随之扭曲,知道自己神识受创,连忙用大罗法身恢复。 大罗法身虽在乱葬岗恢复,但后来修炼又用了不少次,加上短短时间修复两次重伤,已再次布满裂缝,好似随时都要碎裂。 这是什么东西? 李衍惊疑不定看了一眼。 见他没昏迷,老和尚似乎也有些惊讶,摇头道嘲讽:“中土多宝,但就连你们自己都不认得,可怜。” “唐时,高宗皇帝赐香积寺舍利千余,日夜供奉,佛光万丈,邪魅远遁,虽被乱兵劫掠,但也留下一些,被藏在这地洞中。” “悠悠千载,吸地脉灵韵,已成佛宝…” 佛宝? 李衍眉头一皱,想起了赵驴子的话。 那晚他与赵驴子彻夜长谈,知晓了不少关于天灵地宝的事。 天灵地宝种类繁多,绝大多数都是天地福运滋生,但也有一些,本体是人造。 比如他在古水村找到的那枚鼓槌。 鼓王心神汇聚,如同神炼,有了灵性,随后又机缘巧合,得了天地福运,成为灵宝。 这种东西,通常都是炼制法器的好胚子。 而有一些,本身就是法器,变成天灵地宝后,就叫做道宝和佛宝,可谓极其珍贵。 被佛宝镇压,那尸骸不再作祟。 老和尚则叹了口气,“原本要帮神主炼制阴摩罗鬼,如今出了岔子,想必我收了,神主也不会怪罪…” 话说的谦卑,眼中却已显贪婪。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人身鸟头的木雕,放在尸体额头,又摇动折扇,跳起了那奇怪舞蹈。 “跳你爷爷的!” 李衍一咬牙,捂着腹部,装作受伤的模样,跌跌撞撞往外冲。 老和尚皱眉,再次举起燧发枪。 嘭! 一声枪响,销烟四起。 然而,这次李衍有了防备,侧身一躲,肩膀中枪的同时,脚下暗劲勃发,嗖得一下纵身跃出。 他方才装模做样,已拉近距离。 这一跳,立刻靠近老和尚。 老和尚毫不惊慌,遂发手枪一丢,搓脚一勾,地上的一柄长矛便腾空而起。 他顺势一抓,便刺向李衍。 正如陆公原所说,此人同样擅长武艺,且用了类似暗劲的力道,矛尖呼啸,气势惊人。 谁知,李衍却抽出冥火铳,猛然一拉。 噗! 火油磷火顿时喷涌而出。 “啊——!” 老和尚即便躲得快,半边身子也随之起火,惨叫着在地上打滚,把阵法弄得乱七八糟。 与此同时,那尸体也被引燃。 就连上面镇压的佛宝黄金盒子,也被翻滚的老和尚一脚踢到旁边,滚了两下不再颤动。 好似失去束缚,一股股黑烟翻涌而出。 这些黑烟在空中汇聚,化作罗刹鸟黑影,羽翼扇动,惨白的人脸在其中若隐若现。 不妙! 李衍隐约猜出,这老和尚是要将妖眚炼做式神一类的玩意儿,但被自己破坏,如今已经脱困。 没了尸体,还怎么布阵压制这东西? 就在这时,那老和尚也撕掉僧袍,忍着痛,用地上灰土摩擦,扑灭了火焰。 但即便这样,整个人也被烧得一片焦黑,皮开肉绽,如同恶鬼。 他此刻也不再说神州官话,大声咒骂着说出一连串东瀛语,随后握着那鸟形木雕,一边掐诀,一边张大嘴巴。 呼~ 罗刹鸟再次化为黑烟,竟向着老和尚口中钻入,他的双眼也一片乌黑,身上气息,越来越不像人…… 显然,在用一种未知术法。 李衍见状,立刻掐诀念咒,“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听到这话语,老和尚眼中露出恐惧。 然而,他此刻正吞噬妖眚黑烟,难以动弹。 念咒的同时,李衍手中勾牒,已一巴掌拍在其额头。 好似定身术,老和尚直挺挺倒地。 哗啦啦! 李衍耳边再次响起锁链声,一股股阴冷的力量,从地面升腾而起,将老和尚神魂包裹。 “府君饶命…” 老和尚话音未落,两眼就没了神采。 与此同时,他口中再次喷出黑烟,正是那妖眚阴摩罗鬼,似乎要四散逃离。 然而,这东西同样被无形之力捆绑,锁链声声,砰的一下落到地上,消失无踪。 李衍愣了一下。 阴司怎么把这玩意儿也抓走了? 还未来得及琢磨,手中勾牒便传来三道冰凉气息,随后又迅速消失。 李衍脸上立刻露出喜悦。 这是任务完成,又多了三道罡令。 每道罡令,可召一次五营鬼兵,每次总数五百,他如今有六道,若一起使用,便能有三千鬼兵出动。 按罗明子所说,这可是阴司鬼兵,即便是最低等级,在兵马之中,也要归类于上坛兵马。 普通的猖兵阴兵,根本不是对手。 三千鬼兵,足以成为翻盘的底牌! 李衍忍住激动,又看向地面佛宝。 他毫不犹豫上前拿起。 还没来得及打开,一股股玄妙力量便涌入丹田,大罗法身也随之迅速修复。 与此同时,大罗法身材质也发生改变。 最开始是青石模样,在古水村吸收鼓槌后,表面光滑,有了一丝光泽。 而随着佛宝中的福运被飞速吸收,大罗法身竟开始呈现琉璃色。 这是强度提高的表现。 强度提高,意味着承受的伤害更多。 比如他中了一刀,以往法身会出现硕大裂缝,但强度提升后,痕迹也会减少。 这佛宝,竟能同时提升! 李衍眼中满是惊喜。 很快,佛宝中的福缘便消失一空。 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枚枚舍利子。 即便福缘消失,仍旧散发琉璃光彩。 李衍一乐,将盖子盖好。 这玩意儿对他没用,对玄门修士也没了用,但想必长安城里那些信佛的富豪,会很乐意买回家供奉。 想到这儿,他左手拎着盒子,右手将地上的燧发枪捡起,拿在手中观看。 这玩意儿制作十分精美,黑檀木色的枪柄,金属区域的纹繁复,像是欧洲那边风格。 就在这时,外面脚步声响起。 李衍心中一动,直接将枪塞入怀中… (本章完) 151.第151章 迷雾重重 第151章 迷雾重重 “衍小哥,你没事吧!” 伴着沙里飞焦急的声音,他和王道玄搀扶着罗法清出现在洞口。 看到洞内一片狼藉,李衍腹部肩膀还有大片血渍,沙里飞顿时满眼担忧。 “没事,是那老东西的血。” 李衍随意应付了一句,便将佛宝扔了过去,笑道:“沙老叔,瞧瞧这玩意儿值多少钱?” 沙里飞的目光顿时被吸引。 就连罗法清也不例外,急声道:“别,这是佛宝,无价之宝!” “你要卖,多少钱,我商山法脉都要了!” 李衍直接摇头笑道:“罗道友,别急,这东西将妖眚镇压,似乎已经成为凡物。” 是不是佛宝,反正瞒不过,正好将妖眚被打入九幽的事,算到佛宝头上,也能掩饰一番。 “什么?不可能!” 罗法清大惊失色。 李衍一个示意,沙里飞就不情不愿将黄金盖子打开,露出里面一颗颗舍利子。 罗法清拿着仔细看了半天,这才失神落魄道:“可惜了,这东西可是能炼制上好法器…” “现在还值钱么?” 沙里飞连忙询问,他显然更关心这个。 罗法清倒也不隐瞒,点头道:“糊弄普通人足以,你若有能耐,就找长安城佛门中人背书,说明其来处。” “长安富豪信佛者众,定会给出高价。” “得勒!” 沙里飞美滋滋将佛宝收好,“等卖了钱,伱的那一份会交给你。” 罗法清一愣,“我也有份?” 李衍点头笑道:“这是我们的规矩,只要是战利品,出手的道友见者有份。” 沙里飞跟着嘿嘿道:“当然,你若是看不上,咱也不强求,就像上次,太玄正教罗明子道长高风亮节,想必你是法脉弟子,也看不上这些……” “我要!” 罗法清直接开口打断,嘀咕道:“若非缺钱,贫道哪会大过年乱跑,诸位这么敞亮,我哪好意思拒绝。” “那是那是…” 沙里飞只觉口中泛苦。 但没办法,这规矩他们当初就已定好。 按照李衍的话,他们身后没什么法脉支撑,有时少不了请人相助,或者让别人介绍活。 规矩定好了,才能干得长久。 就像赵驴子,若非当初他们执意分出利益,恐怕也不会交到这种好朋友。 罗法清心情不错,见他那模样,也是一乐,“你放心,贫道也不是吃干饭的人。” “我在王府当差,也认识一位禅宗大师,请他帮忙背书,不出数日,就能掀起声势…” “哦?道长仔细聊聊!” 沙里飞一听,也是眼睛放光。 王道玄则更关心妖眚的事,他看到李衍眼神,顿知此事没那么简单,来到烧焦的尸骸前,仔细检查一番,才彻底确定没事。 “也是一桩好事。” 王道玄松了口气,抚须道:“妖眚一除,相当于恶果被摘,杜家的恶咒,算是彻底解除了。” “是啊。” 李衍也跟着笑了笑,看向周围。 杜家的事解决了,但他的事才刚开始。 父亲,为何要查这赵长生? ………… 两日后,平康坊小院厢房内。 “啧啧,这也太麻烦了…” 李衍坐在桌前,拿着燧发枪仔细研究。 香积寺的事,已彻底结束。 弥勒教余孽隐藏长安附近二十载,还对李家的生意伙伴杜家下手,事情可谓是不小。 咸阳城隍庙的人最先到,青阳子本是应王道玄求助前来,却没想到出现这种事。 老道气得够呛,毕竟发生在眼皮底下。 那倭僧以秘术遮挡佛眼,不仅是为了修炼邪法,也是靠神佛香火,避过太玄正教兵马巡视。 都尉司的人也来了,仔细搜索,竟又有发现,这帮余孽囤积了不少炸药。 按照翻出的信笺显示,他们是从一伙江湖客手中购买,古周墓被炸案,也和这些人有关… 长安府衙的人也来了,各个脸色难看。 这件事,肯定要有人倒霉。 本来最好的替死鬼,是香积寺僧人,但僧人们已全被杀害。 太玄正教和都尉司有办法撇清,那么倒霉的人,也只能从府衙中挑选。 至于李衍他们,自然是收获不菲。 杜家逃过一劫,感激涕零,直接奉上了五千两酬劳,堪比在土匪山寨挖到的黄金价值。 这个钱,自然不能乱。 无论将来建楼,还是炼制法器,都要钱。 没有法脉支撑,他们只能靠自己。 鉴于李衍能在萼楼一掷千金的能耐,三人一致决定,每次收入三分之二直接存入钱庄,为建楼观等大事中使用。 剩下的,才能用于开销。 当然,真正的大头还是那些个舍利子。 这两日沙里飞忙得脚不沾地,就是为了此事。至于李衍,除去抓捕阴犯得到的三道罡令、焕然一新的大罗法身,便是这只燧发手枪。 大宣朝对火器监察严格,这种东西自然不能乱说,李衍当时偷偷藏下,只有沙里飞和王道玄知晓。 当时仔细搜索,还找到了老和尚所用弹丸。 这种弹丸很原始,就是用麻布做的小包,分为两截,前半截装着铅丸,后半截装着火药。 李衍前世根本没见过真枪,更别说这种古董玩意儿,琢磨了两天才弄清楚用法。 这遂发手枪制作精良,堪称艺术品。 但看着好看,用起来可真麻烦。 首先要将药包后面扯开,随后倒出一点到火药舱,再将剩下的塞入枪管。 枪管下有通条,还得捅上一捅,将火药弹丸塞紧,开枪时燧石激发火药舱,射出弹丸。 李衍算了一下,即便他枪法练准了,还有一定距离,按照江湖中暗劲好手的速度,顶多能发射两枪。 两枪过后,就是烧火棍。 而且若对方有了防备,身法灵活,还不一定能打中要害。 所以说,只能出其不意杀人。 但这玩意儿,又不能不练。 李衍可是见识过新式火药威力,已不能以前世常理视之,而且当时还闻到了一些特殊气味。 大宣朝能工巧匠不少,若真做出使用新式火药的枪械,许多事情都将改变…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即便朝廷管控,这东西也肯定会流入民间。 以后江湖争斗拔枪互射, 李衍也不会觉得奇怪。 又收拾了一番,将枪仔细藏好后,李衍这才推门而出,展了个懒腰,开始练习大云雷音。 枪要练,功夫更不能落下。 武器再好,也得看用的是谁。 咚咚咚! 没过多久,院门忽然敲响。 李衍已闻到对方气味,连忙开门。 门外,赫然是巷内邻居郑显。 “郑大人,快请进。” 李衍面带笑容,请人进屋。 “就是个小吏,担不得大人。” 郑显连忙摆手,跟着李衍进屋后,才从怀里掏出一叠纸,上面字迹崭新,显然是刚刚抄写。 “这便是当时案件卷宗。” 郑显依次摆开,低声道:“这些是李兄弟父亲死时的卷宗,因为事关咸阳神拳会长一职,你爷爷也不依不饶,所以衙门问了很多证词…” “这是后来那间青楼火灾的卷宗,之前还有几名窑姐暴毙,但因无人追究,都是草草了案…” “这是弥勒教副教主,‘红女’栾红儿的相关卷宗,与都尉司比没那么详细,李兄弟若有关系,还是去都尉司查找卷宗更好…” 李衍仔细查看,面带感激,“多谢郑兄弟。” “哪里的话。” 郑显连忙摇头,正色道:“若不是你相助,在下那孩子早已丧命,还得您推荐,拜了罗道长为师,自此逆天改命。” “这份恩情,怎么还都不为过,在下只是普通小吏,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说着,又开口道:“咱们陕州并不靠海,东瀛那边的消息不多,但我还是托人问了。” “本能寺之战,发生在二十五年前,据说是有个叫织田的奸雄手下叛乱,那会儿正好也是大宣北疆之战。” “如今东瀛本土战火已经平息,但很多流亡贼寇时常在海上袭扰…” “多谢郑兄,要不咱们待会儿喝一杯?” “不用,衙门还有公务,不敢待太久。” 将郑显送走后,李衍又回到房中查看卷宗。 香积寺那边得到的情报,他自然不能放过,都尉司押走了陆公原,但他知道,即便和关万彻有些关系,也很难从都尉司拿到情报。 幸好,他的邻居郑显,是长安府衙门负责管理卷宗的书吏,李衍便托其抄录当时卷宗。 一份份卷宗查看,李衍眉头紧蹙。 卷宗之上,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但此事肯定有隐情。 看了一会儿,李衍还是放下卷宗,摸了摸眉头,只觉毫无头绪。 时间过去太久,上面的人一个都不认识,恐怕有的已经老死,想查出当年旧事,简直难上加难。 还有那老和尚惠清。 自己从阴司井中看到,对方是东瀛阴阳师,于本能寺一战时死亡,又还阳附身和尚身上。 对方肯定不会是专门来神州。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赵长生曾去过东瀛,将其带回! 此人到底什么来历? 或许,太玄正教知道的更多一些。 李衍当然想弄清此事,但太玄正教中,他真正称得上朋友的,便只有罗明子。 而前阵子太玄正教齐出,也不知在忙什么,至今都没归来。 就在这时,院门又被打开,沙里飞的笑声响起,“衍小哥,快看谁来了!” 李衍自然已经闻到,笑着出门拱手道:“万前辈,别来无恙啊。” 来者,正是咸阳闻声阁万掌柜…… (本章完) 152.第152章 鼓王大会 第152章 鼓王大会 “诸位最近,可是风光的很啊…” 万掌柜喝了口茶,满脸微笑道:“老夫当初就到处跟人说,几位大有前途。” “这不,刚到长安就声名鹊起,火熊帮斗法,香积寺破邪,正应了那句话,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啊…” “万前辈说笑了。” 李衍摇头道:“这种话,外人说说就罢了,咱们自己人,知根知底的,您就别笑话了。” “欸~” 万掌柜摆了摆手,“这可不是老夫妄言,道上最近就属几位名声响。” “尤其李小兄弟,少年风流,萼楼一掷千金,不知有多少人羡慕。” “听说长安城各家楼里的魁,都在想着法子打听,欲折服你这欢场浪子呢。” “果然有乃父之风啊…” 李衍懵逼,“我就喝个酒,唱个歌,一个女人都没碰,怎么就成了欢场浪子?” “还好意思说!” 沙里飞提起来就气,“整整一千两啊,真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 “我可打听过了,人萼楼掌柜把姑娘们挨个往上送,你是一个都看不上啊,就只是喝酒唱歌,还大把洒钱。” “你这是哪是喝酒,分明打脸啊,意思是萼楼百都不入眼呗?” “萼楼掌柜的气得够呛,其他楼里的姑娘自然高兴,若谁能让伱当了入幕之宾,不立刻风光了么?” 万掌柜啧啧摇头,“所以说你看不懂。” “李兄弟这分明是欲擒故纵,今后不论到哪家,不都是坐上贵宾?多少欢场老客都没这能耐…” 沙里飞一愣,“说的也是。” “行了行了。” 李衍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就是喝高兴了,吼几嗓子,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不提此事了,万前辈,马上要过年了,您来长安是来置办年货么?” “此事哪用老夫操心。” 万掌柜摇头道:“这次来长安,不为其他,乃是为了鼓王大会。” 李衍疑惑,“不是上元节才开始么?” “这次不同以往啊!” 沙里飞一听来了精神,“我方才打听到一个消息,今年上元节不同以往,动静会闹得很大,这几日,已有外州的江湖艺人往长安跑。” “嗯,没错。” 万掌柜笑道:“一来新任布政使李大人上任,二来么,却是和玄门有关。” “大宣朝初立时,为祈求国泰民安,各个洞天福地,都炼制了一批钱,封存于名山大川,日夜香火祭祀,等着到时间开启。” “这些钱,可是玄门硬通货,有的可镇邪,有的可护身,制作法器也少不了。正教和朝廷会取走一半,剩下的,则会流入法脉和旁门。” “所以每次钱开窖,都堪称玄门盛事,名山所在州,也会趁机举办大型祭祀活动,为来年祈福。” “但这购买钱的名额,也得争,为防各个法脉私斗死人,玄门就形成一套规矩,以各地民俗社火为主,分出个高下。” “像是去年,闽州霍童洞天开窖,便是选得游神会,众多玄门齐聚,神游闽州,各显其能,压住了四方邪气,使得今年闽州沿海无大灾。” “可惜,闽州路途遥远,老夫这一把老骨头,还事情多,即便想去见识一番,也走不动。” “还有这等盛事?” 李衍来了兴趣,“今年长安选什么?” “选的是韩城东庄神楼!” 万掌柜抚须笑道: “此习俗来源于古商‘雩舞’,众人抬文武神楼祈雨,锣鼓随行,声势浩大,少不了要众人配合。” “关中历来少雨,最怕大旱,今年已有少许征兆,因此选了这神楼祈雨,正好借各方玄门之力,让陕州今年风调雨顺。” “当然,各地大法脉有自己傲气,只会想办法从正教手中拿名额,所以参与者,全是旁门与小法脉。” “老夫这次来长安,就是为了集结人手,弄一支队伍,争抢名额。” “李小兄弟得了秦汉战鼓鼓王传承,又兼修术法武艺,这压阵的鼓,还得你来出手啊。” “我当是什么事。” 李衍笑道:“如此盛会,自然要见识一番,既然前辈看得起,那在下自当竭力而为!” “对了,还有件事,我曾托人给赵驴子兄弟捎信,但几次都找不到人,他最近在忙什么?” 万掌柜笑道:“自然也是忙此事。” “造神楼的木材,可不能将就,老夫这次也算豁出去玩把大的,许多老伙计都会出手相助。” “好了,老夫还有事,这就告辞。” “前辈不留下吃饭?” “欸~哪有时间,还得去找其他人,等人齐了,老夫做东,大家好好喝一场!” “也好,前辈慢走。” 送走万掌柜,三人面面相觑。 沙里飞乐了,“还以为过年能消停点,结果我要弄这舍利子的事,衍小哥要打鼓,道长恐怕事情也不少吧。” 王道玄抚须笑道:“杜员外给介绍了几个活,都是些过年祈福净宅消灾的法事,贫道一个人就能办了,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 “好啊,忙点好!” 沙里飞眨了眨眼,“越忙越有钱,我和罗法清约了去见一位高僧,中午就不回来了。” 说罢,就急匆匆离去。 王道玄也点头道:“正好有位员外家先人刚走,要净宅,我去他家看看,衍小哥你…” 李衍笑道:“道长忙去吧,年关将近,我先去师傅家送点东西,免得到时忙不过来。” 很快,院子里就剩下李衍一人。 他哑然一笑,虽说都很忙,但也代表着蒸蒸日上,说不定很快就能凑够银子,买个自己的宅子。 锁好院门,李衍便转身离开小巷… ………… “凤翔木版画、家宅六神图、西凤老酒二十斤、甘泉豆腐十斤、猪一口、羊一口、鱼二十条…” 黎家宅子外,管家高声吆喝。 送礼这东西,自古以来就很讲究。 官场上,有些时候不能招摇,还得雅,还得送的人舒服,弄不好人都见不到,还会被记恨… 百姓送礼要有说头,既能堵得上街坊四邻,亲戚朋友的嘴,也不能让自家损失太大… 像黎家这种小门户,要的则是面子。 管家黎伯憋足了劲吆喝,恨不得四邻都听见。 都说老爷只有名声,没啥实惠。 瞧瞧,有谁这么早送节礼? 样还这么多? 内院正堂里,黎夫人无奈摇头,“这黎伯,还有你,上门就上门,带这么多东西作甚?” 话虽如此,但她心中也是高兴的。 李衍恭敬点头道:“应该的。” 礼多人不怪,何况这位师傅对他是真不错,所知所学,是毫无保留传授。 黎夫人心情不错,微笑询问道:“听说你最近可是忙得很,那册子看了没?” 她说的,是那本《劈挂总纲》。 老夫人本家姓马,其父也是沧州有名的拳师,一辈子钻研劈挂,想着能推陈出新。 可惜,老夫人虽资质惊人,但早早退出江湖相夫教子,没了更进一步的希望。 虽说日子安稳,但总有些不甘。传下此书,就是见李衍资质还不错,或许能完成父亲遗愿。 说到这儿,李衍也来了兴趣,“师公拳理精湛,于劈挂的领悟,更令我受益颇多,但其中有段推演,弟子最感兴趣。” “劈为破,挂为挂,以五行为法,八卦为纲,大开大合,破敌之架势,而其中最相合者,为震挂,雷起而阴阳变,拳有雷霆之势,则可破万法…” 黎夫人哑然,摇头道:“只是形容而已,借雷之刚猛比喻,我父一辈子为化劲,不曾抱丹,更不曾练出罡劲,只是他对于炼出罡劲后,劈挂拳势的猜测。” “师傅请看。”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起身来到院中,沉肩拧腰,双臂吞吐伸缩,回环折叠。 黎夫人看到后,微微点头。 李衍所用的并不稀奇,只是劈挂十二趟子中的“倒发乌雷辘轳转”。 她点头赞许,只是看李衍拳法又有精进,说明这段时间没有荒废。 然而,李衍的拳势很快有了变化。 “吽!吽!” 他竟一边练拳,一边用出神鼓云雷音。 神鼓云雷音,根源是大云雷音,按佛经上所言,这是一种比普通雷音更强的雷。 两者合练,李衍的拳势也随之改变。 刚猛霸道,好似雷公舞锤。 “咦?” 黎夫人猛然起身,面色变得凝重。 半晌,李衍收拳,浑身皮肤发红,头顶还冒着白烟,吐气成雾,好似刚奔行千里。 这是他无意中摸索出的法门。 神鼓云雷音的本意,并非专门打鼓,而是借神鼓之震动,减少限制,让修炼者逐渐领悟云雷音之奥妙。 李衍经过修炼,暗劲日渐掌控自如,如今不使用神鼓,也能迸发云雷音。 当然,他的云雷音,乃是以自身为鼓,与真正的阴阳机变之大云雷音,相差甚远。 此外还有个原因。 虽说四邻空院颇多,但每次修炼,难免会扰人清静,总不能一直这样。 刚好,李衍看到《劈挂总纲》上这句话,便想着同时修炼拳法和云雷音。 没想到,竟让拳势有了改变。 听得李衍诉说,黎夫人沉默许久,随后面色凝重道:“我听闻太玄正教有门玄功,名叫掌心雷,术武相合,乃是为将来修炼雷法做准备。” “你这法子,有异曲同工之妙,或许真能独辟蹊径,走出自己的路子。” “最近数月我帮你把关,定期过来,将拳路给理顺了,莫要出岔子。” “多谢师傅。” 李衍闻言一喜。 他这师傅虽为女子,且已年迈,功夫再难有长进,但资质惊人,对拳理的掌控,远超如今境界。 有其肯定,说明自己这路子真没错。 一旁的黎空青看到,顿时苦笑摇头。 他见李衍上门,本想说几句话,但这一大一小两个武痴,只是聊拳,根本顾不上其他。 “李兄弟,你先忙,我有事先走一步。” “嗯…” 望着心不在焉的李衍,黎空青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阔步离开家中… ………… 出了门,黎空青便叫来一辆马车。 先是往东,经过安善坊,随后往北,依次经过昭国、永崇、永宁诸坊。 大雪初晴,又临近年关,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喧嚣,而黎空青却是坐在车中,满腹心事,连窗帘都懒得掀。 越往北,坊内建筑越是奢华。 千百年来,虽长安城历经战火,起起落落,但东贵西富,南贫北王的格局依旧没变。 穿过平康坊,到达胜业坊,这里街道上已没什么寻常百姓,皆是达官贵人居所,个个都是僻静雅致的大宅。 很快,一座宫阙便出现在眼前,朱红门楼琉璃瓦,铜钉大门石狮子,正是原先的兴庆宫,如今的长安王府。 虽说气派,却根本没超过皇室礼仪规范。 旁边绿松映白雪,还有披甲持戈的军士巡逻,威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 到了此地,车夫明显有些害怕,连忙停车,掀开门帘低声道:“大人,王府到了,小人可不敢靠近。” “嗯。” 正在发呆的黎空青被打断思绪,连忙下车,整了整衣衫,向着王府大门而去。 他玉带上挂着腰牌,且是王府伴读,王府侍卫都认得,自然没人阻拦。 进入王府,他没靠近正殿,而是直接顺着廊道,向着王府后院走去。 “黎大人好。” “见过黎大人。” 沿途侍女全都弯腰问好。 “嗯。” 黎空青点头回应,走了没多久,穿过圆拱门,眼前忽然出现一座三层高楼,临湖而建,隐于松柏之间,不时有书吏往来,显得雅致而气派。 这是王府仁孝楼,原本是勤政务本楼遗址,后来重建,改名仁孝楼,便是他平日办公之地。 “黎大人,早啊。” “郭大人早。” “呦,黎大人,年关将近,今晚在下做东,请诸位大人喝一杯如何?” “刘大人相邀,在下当然要去。” “哈哈哈…就这么说定了。” 一路上,不时有人打招呼。 来到处理公务的厢房,里面早有小吏烧好了炉子,黎空青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兴庆湖,沉默不语。 王府伴读这差事,按大宣官制,与伴讲、伴书同称王府三伴,进见亲王时侍坐。 从九品,就是陪世子读书。 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地位如何,全看王爷与世子态度。 他之前动辄劝诫,两袖清风,不仅世子讨厌,王府中同僚也不怎么待见。 听了李衍的话,他学会了闭嘴,又学会了给自己弄些便利,和同僚的关系,竟也好了起来。 果然,书本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想到这儿,黎空青悠悠一叹。 他觉得自己长进了,处境也随之变好。 但莫名,又觉得自己退步了。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 就在这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黎空青连忙扭头,顿时心中一惊,连忙拱手道:“见过世子!” (本章完) 153.第153章 立场之争 第153章 立场之争 来者,正是长安王世子萧宏启。 其身形高大,一袭朱红蟒袍,看着年轻,但额高面宽,肩膀松垮,小肚突出,竟莫名有一丝成年人的油腻。 尤其嘴唇肥厚,长相也不咋地。 曾有官员私下议论,世子萧宏启,别说龙章凤姿,就是与普通世家子弟相比,都是中下之资。 长安王这一脉,衰落是迟早的事。 黎空青有些紧张,世子最近基本不读书,也很少来仁孝楼,为何突然又跑来。 莫非出了什么事? 见他这拘谨模样,世子萧宏启哑然一笑,摆了摆手,“怎么,见到孤不高兴?” 大宣礼制,世子要继承亲王之位,便可称“孤”,而继承不了亲王的郡王,便会自称小王。 “世子说笑了。” 黎空青额头冒出冷汗。 说话间,已有小吏端上茶水。 世子萧宏启摆了摆手,让小吏出去,将门关上,随后摸着下巴看向黎空青,“可知,本王今日来做什么?” 黎空青摇头,“这…卑职不知。” 萧宏启嘴角露出笑意,意味深长道:“听说你学会了捞好处,还有人私下给孤告密,所以来看看,你这榆木疙瘩是怎么开了窍?” “啊?!” 黎空青呆立当场。 他不是和同僚关系变好了么? 怎么转眼就被人告密了? 这才是人生嘛… “哈哈哈!” 见他那模样,世子萧宏启逗得直乐,还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清了清嗓子,念道: “今有王府伴读黎空青,私结江湖术士,侵夺王府之私产,居其位而不尽忠职守,日取王府糕点酒菜为私有,见小利而忘大义…” 说着,笑骂道:“简直狗屁不通,连封告密信都写不好,还想凭此上位,王府怎么尽养些这种人。” “你说,此事该怎么处理?” 黎空青脑袋已经麻了,叹了口气,弯腰拱手道:“信中所言,句句属实,卑职甘愿领罪。” “领罪?” 萧宏启似笑非笑道:“何罪之有?” “王府之中,上下其手者多了,若真心追究,挨板子的,得排着队来。” “孤也是奇怪,伱既然已决定同流合污,为何不捞点油水,找人看房子省租金,拿点酒菜回家,也不嫌丢人…” “不过比起这些,孤更好奇,你是如何想通的?” 黎空青犹豫了一下,“卑职碰到一个人,说世子才是真的聪明,属下不应该多嘴…” “你倒也老实。” 萧宏启微微点头,脸上的戏谑渐渐消失,沉声道:“那江湖术士是怎么回事?” “并非江湖术士,而是卑职母亲弟子。” 黎空青怕连累到李衍,连忙将经过一五一十讲出,并着重说明是自己主动要求。 “嗯。” 萧宏启神色稍缓,“既如此,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要记住,若只是帮普通亲戚谋小利,无妨,但若涉及到江湖以及玄门中人,就不能私自做主。” 黎空青终于想通,只觉后背发凉,随即便是一股颓丧涌上心头,弯腰抱拳道:“世子,卑职恳请辞掉伴读一职。” “哦?” 萧宏启眉毛一挑,“为何?” 黎空青苦笑道:“卑职太笨了。” “卑职既不擅人情往来,又不通算计,留在世子身边,如同废物,迟早被人所害,还不如回去当个教书先生。” “嗯,你也算有自知之明。”萧宏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平静道:“按照各地王府习惯,伴读这差事,大多是由世家子弟担任。” “可知,为何落到你的头上?” 黎空青一愣,“卑职不知。” 萧宏启平静道:“因为你懂本分!” “世道大乱,不安分的往往能脱颖而出,若有点聪明劲,再来点气运,便可乘风而起。” “但如今我大宣鼎盛,懂本分才更重要。” “在你之前,还有几位伴读,皆是世家子弟,但要么是狐犬一类,喜仗势欺人。 “要么野心勃勃,撺掇着孤争抢,实则为自己谋利,都被孤清理了出去。” “那日甄选,其他人都忙着相互结交,唯有你,跑到书架前看那些失传孤本,所以伴读这位子,就掉到了你的脑袋上。” 原来如此… 黎空青恍然大悟。 萧宏启平静道:“在这大宣朝,本分最重要,一切麻烦,都在于有人不守本分。” “官员有官员的本分,百姓有百姓的本分,江湖中人,也有江湖中人的本分。” “孤同样如此,既不能太过浪荡,丢了皇室颜面,也不能太耀眼,做不该做的事,你可明白?” 黎空青苦笑一声,“卑职知错。” “我看你还是不明白。” 萧宏启摇头道:“你是伴读,伴读的本分,就是以学识服人,以品性胜人,劝孤读书修德,无需和光同尘。” “孤怎么做,是孤的事。” “但你若失了本分,那就是你的错。” 黎空青脑中瞬间清醒,连忙弯腰拱手,“多谢世子殿下提点,卑职会守好本分。” “哈哈哈!” 萧宏启脸上又出现戏谑笑容,“还不算太傻,记住,孤身边不缺溜须拍马,耍小聪明的人,那不是你要干的事。” “否则,孤碰到不想办的事,连个台阶都找不到,岂不可怜?” “卑职明白。” 黎空青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的职责。 “那就好。” 萧宏启点了点头,随后面色变得严肃,平静道:“父王身边,如今围了一帮人,撺掇着要王府出资,组织船队出海贸易,甚至组建陕州商会。” “前两年,有些王府已私下出海,获利颇丰,甚至与地方豪强勾结,训练水兵护航,父王已有所意动,你…怎么看?” 黎空青立刻梗直了脖子,“卑职不清楚,卑职只知道,商人乃贱业,王府与民夺利,更是不应该,更别提组建私军,有违大宣律法!” “嗯。” 萧宏启满意一笑,起身后微微摇头,“有些事说透了就没意思,但你这榆木脑袋,不点透还真会走错道。” “记住自己的本分,孤保你一世安康。” 说罢,便起身阔步而去。 黎空青在后面,只觉浑身已然湿透… ………… 世子萧宏启离开仁孝楼,扭头看向另一处宫阙,若有所思道:“那些人又来了?” 一名侍卫连忙上前,低声道:“是,世子,王爷开赏宝酒宴,几个商会都派人前来参加,纷纷献上海外奇物。” “李家商会有没有人来?” “只是送上奇珍,并未派人前来。” “谁牵的头?”“岳先生。” “哼!” 世子萧宏启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淡淡道:“走吧,随我去看看。” 萧宏启带着侍卫疾步而行,没多久就来到了一座临湖小楼前。 听着里面欢笑声,他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快步进入楼中。 “世子到!” 随着侍卫唱喏,楼内众多视线顿时集中过来。 这座观雪楼是王府私宴宾客之所,面积并不大,相对也没王府正殿那么严肃。 此刻,堂中摆了一排木架,上面各色器物琳琅满目,不少人已经离席,陪着位身着蟒袍的肥胖中年人观赏。 男子正是长安王萧庆元,虽体态肥胖,但长须精致,五官方正,自有一番气度。 “见过父王。” 萧宏启面带笑容,弯腰拱手。 “世子来了。”长安王见长子前来,心情很是不错,指着桌子道:“来,陪本王看看,此物你可认识?” 萧宏启连忙上前,只见上面是一块黑色朽木,遍布坑洞,里面还有密密麻麻的金色长虫蠕动。 萧宏启看得胸中犯呕,强忍着不适,摇头道:“这虫子孩儿不知,但看上去不像是宝。” “哈哈哈,我儿错了。” 长安王看向旁边,笑道:“周员外,既然你献上此宝,就说给世子听吧。” “是,王爷。” 一名衣着华贵的老者弯腰拱手,微笑道:“回世子,此物名叫船蛆,可侵蚀木石,码头及出海的船只,最怕此物,每年都有大量海船因此物报废。” 萧宏启眉头一挑,笑道:“那就怪了,明明有害,又为何被你当宝献上?” “世子有所不知。” 老者恭敬拱手道:“船蛆虽有害,但其可以木石为食,此木乃海中沉木,被船蛆所蚀,恰好藏于海中灵窍处。” “我等前往南洋苏鲁国,以丝绸瓷器换得此物,这些特殊船蛆已成天灵地宝,被当地巫医奉为神赐之宝。” “经名医试药,擅通络除湿,晾干磨粉后,对风痹有奇效,堪称宝药。” “哦?” 萧宏启脸色稍缓,“如此说来,也可称宝。” 兴庆宫虽好,但有时夏季会积水,宫殿阴暗潮湿,住的时间长了,偶有人会得风痹。 他母后便是得了风痹,每逢下雨,便浑身疼痛难忍,若真有奇效,那无论如何都要买下。 仅此一说,他也来了些兴趣。 “此物是什么?” 萧宏启指向一个古怪的黄金面具。 另一名身形高大,皮肤焦黑,有些江湖气的老者上前拱手道:“回世子,此乃在下抓住蛮帮海盗后偶得,据其所言,是从极海深处一座大陆所得,出自黄金之国。” “这个呢?” 萧宏启又指向一个纯金打造的盒子。 “世子请看。” 一名肥胖的中年人连忙上前,打开盒子,只见上面立着个跳舞的小人,扭动旁边旋钮,立刻有清脆乐曲声响起,小人也随之缓缓旋转… 中年人一脸得意,“此物来自一个叫法郎特的国度,在下只是以百斤碎茶,就将其换到。” 萧宏启微微点头,“倒也有些精致,那什么法朗特国力如何?” “国力尚可,但如今却战火不断,听闻是有红衣国师黎氏为宰相,辅助其国主,讨伐各地藩王…” “呵呵。” 萧宏启戏谑一笑,“国师,听着像玄门中人吧,想不到也可担任宰相一职,岳先生,诸位还需努力啊。” 长安王闻言,顿时眉头一皱,“说话阴阳怪气,世子是诚心来气本王的吗?” 话虽说的重,但眼中却满是宠溺。 世子什么人,他比外人都清楚,若是自己离开,也只有世子能护得了他这一脉。 就是对这组织商队出海一事,极其反对。 “儿臣不敢。” 萧宏启连忙低头,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此话一出,堂内也随之冷场。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名中年道人,白色道袍,五官俊美,黑色长髯垂胸,气度不凡。 他叹了口气,拂尘一甩,恭敬弯腰道:“世子切莫动怒,贫道也只是好意,若有不妥之处,还望见谅。” 说话者,正是王府供奉岳法崇。 “行了行了。” 长安王微微摇头,“都是为王府着想,莫要争吵,坏了本王心情,诸位都入席吧。” “是,王爷。” 众人纷纷入席,很快便有侍女歌舞助兴,觥筹交错间,再不提什么组建商队之事。 酒宴过罢,众人纷纷散去。 望着远去的长安王和世子,岳法崇面无表情,站在湖边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回到自己小院。 “见过师兄。” 罗法清正等在院中,见面连忙拱手。 “嗯。” 岳法崇微微点头,脸色稍缓。 罗法清见其神情不对,连忙询问道:“师兄,听说赏宝会上,世子发了火?” “唉~” 岳法崇叹了口气,摇头道:“世子对我戒心颇重,若执意反对,此事怕是会不了了之。” “王爷身体不好,将来世子继位,我也难以待在王府,但世子对师弟你另眼有加,切莫与其交恶。” 罗法清犹豫了一下,“师兄,恕我直言,世子所忧,无非是怕朝廷猜忌,而且这种事,咱们实在不适合参与。” “我自然知道。” 岳法崇淡淡道:“天下法脉各有山头,我商山一脉虽在陕州日渐兴盛,只居于太玄正教之下,但出了陕州,就什么都不是。” “弟子派出去不少,但被排挤压制,根本难以出头,若有一日想跻身玄门正教,靠现在的力量根本不行,唯有各方推动,才有机会。” “借出海之名,或许是破局之策。” “可惜了~” 罗法清犹豫了一下,“师兄,我也觉得出海并不是个好选择。或许,也该像那些玄门正教一样,些精力,多办一些禳灾祈福的法会。” 岳法崇闻言,眼神微冷,“突然说这个,是听了什么人的闲言碎语吧?” “你忘了…师傅是怎么死的么?” “有些事费心费力做了,那些个愚民,起初会念你的好,随后便会觉得理所当然。” “到最后,你若不牺牲性命去救他们,便会被万人唾骂,即便他们错了,也不会有好话,顶多假仁假义立个庙祭祀。” “师傅的路,我不会再走。” “现在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今天休息一下,只有两更 (本章完) 154.第154章 长安闹市遇故人 第154章 长安闹市遇故人 “是,师兄。” 罗法清涨红了脸,不敢再说话。 商山法脉内,也有不少派系。 他师傅当年也是个异类。 一心除魔卫道,为镇压妖邪,身陨道消,关键还没落了什么好,被当地百姓咒骂,也被同门笑话排挤。 后来,是大师兄岳法崇一步步扭转局面。 先是让师兄弟们衣食不愁,随后不仅来到王府成为供奉,也让他们这一脉的弟子扬眉吐气。 罗法清敬其如兄长,哪敢再多说。 一时间,屋内气氛压抑。 见他那模样,岳法崇脸色稍缓,沉声道:“几个师弟中,唯有你资质最佳,莫要因妇人之仁走歪了路。” “嗯。” 罗法清沉默地点了点头。 岳法崇淡然一笑,“今后等你见得多了,就懂了,此事休要再提。听说你最近请智空禅师背书,卖一批舍利子?” 罗法清脸色尴尬,“是上次的战利品,那几个人还算仗义,分了师弟我一份,想着能多卖点钱…” “怕什么,我又没说不对。” 岳法崇微笑道:“懂得因势利导谋利,才是长大了,人皆有私,并非坏事。” “若连自己都顾不住,嘴上说的再好听,又岂能护得了他人?” “至于那几个,伱想交往便交往。” “夜哭郎并不重要,他们的背后是执法堂的罗明子,上次叫夜哭郎去,无非是想敲打我商山一脉,无需理会。” “是,师兄。” 罗法清松了口气,随即犹豫了一下,“师兄,我听到一件事,乔三虎偷偷来了长安。” 岳法崇眼神立刻变冷,“他来做什么?” 罗法清回道:“听说是想和火熊帮合作,参加鼓王大会,争夺名额。” 看岳法崇面沉如水,罗法清拱手道:“师兄,恕我直言,乔三虎已经越界了。” “此人这些年越发贪婪,做得那些事,已让我商山名誉受损,迟早会惹出大麻烦。” “即便是师傅独子…” 说到这儿,罗法清已经有些生气,“师傅在时,他还不敢肆意妄为。” “师傅刚走,他就显出本性,打着师兄你表亲的名义,在外胡作非为,一次次让师兄给他擦屁股,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行了,别说了!” 岳法崇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你去传个信,让他立刻滚出长安,否则他的事,今后我就不管了!” “是,师兄。” 罗法清面色肃穆点头。 他知道,能让师兄放出这话,已经很难得… ………… 长安城是越往南,越穷。 而城西南,则是彻彻底底的贫民区。 曾经金帐狼国攻打长安时,便是由此破城。 数千门回回炮、碗口铳、后面跟着草原萨满巫、藏密神僧,前头有金狼雄鹰勇士。 只用了一日,长安就被攻陷。 长安军民死伤者数万,城西南彻底打成废墟,无数尸骸在此堆积焚烧,尸焰冲天,数日不熄。 很长时间内,这里都是厉鬼肆虐的凶煞之地,大宣朝立国,太玄正教用了数年,再加上一位禅宗大德建庙,以涅槃金身镇压,才恢复安宁。 住在此地者,自然不会是什么有钱人。 原先的坊市格局已彻底毁灭,穷苦百姓以泥胚为墙,稻草为顶,建起大大小小民宅。 因为没什么规划,加上后来者胡乱搭建,整个城西南犹如混乱迷宫。 在这里,无论吃水排水都是问题。 平日里喝的是浑浊井水,茅厕乱盖,空气中都混合着屎尿味,一到下雨,就污水遍地。 凶名赫赫的火熊帮,便位于此地。 帮主熊宝东出身于北城,也算官宦子弟,但他却偏偏选了这里崛起。 原因很简单,贫穷滋生罪恶。 都活不下去了,谁还管你什么王法。 一碗酒,一口肉,就能值一条命! 罗法清阔步而行,面色阴沉。 他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地方。 并非脏乱,而是会激起不好的回忆。 师傅便是死在了类似的地方。 而死的原因,也很可笑。 帮人免费驱邪,法器却被附近百姓偷了,换了半袋米,一掉钱,他师傅也因此丧命。 他仍清楚的记得,师兄岳法崇当晚就将那家人活刮,睁着血红的眼睛,对着他们怒吼道:“有些人天生贱种,不值得帮!” 然而,每当他想起此事时,王道玄那平和的眼睛,又莫名浮现在脑海。 想到这儿,罗法清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脑子,已经有些混乱。 不知不觉,前方豁然开阔。 这是一座面积不小的武馆,赤裸上身,精壮的汉子们在院内打拳,个个浑身冒汗,热气腾腾。 旁边还有车马店、破衣烂衫干活的脚夫,人数众多,满脸凶相走来走去的汉子也不少。 这里便是火熊帮驻地。 长安城龙蛇混杂,百行百业后面都有人,想插手进入,简直难上加难。 火熊帮选择的,是和江湖中人抢饭吃,凭借着贫民窟百姓一条条命,硬是从车行、脚行,甚至漕帮手中抢到了一碗饭。 这便是与五行结怨的原因。 同样,这个在外面名声臭大街的火熊帮,在西南穷苦百姓心中,地位远超官府。 虽然火熊帮同样盘剥, 但至少给了他们一口饭。 “罗道长,您来了。” 罗法清还没靠近,便有火熊帮众前来迎接,点头哈腰,一脸的谄媚。 他们可是知道,即便帮主熊宝东,对这些来自法脉的高人,也是毕恭毕敬。 “带我去见熊宝东。” 罗法清面色阴沉,说话毫不客气。 “哈哈哈…” 听得罗法清前来,熊宝东爽朗大笑,阔步而出,“罗道长可是稀客啊,今日上门,定要给熊某个面子,好好招待一番。” 罗法清冷冷一瞥,“我来找乔三虎。” “乔老哥啊。” 熊宝东睁着眼说瞎话,摇头道:“算算有日子没来长安城了,怎么来我这里…” “哼!” 罗法清一声冷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岳师兄要我给他传句话。” 听到是岳法崇的意思,熊宝东尴尬一笑,抬手笑道:“欸~都是自家人,何必闹得这么僵,罗道长请吧。” 二人进入院中,快来到后院时,熊宝东伸手一挥,让手下全都退下,随后带着罗法清进入院子。 院中坐了一人,正在喝茶。 额头宽,五岳皆起,眼细嘴厚,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看着罗法清进来,也只是淡淡一瞥。 “哼!”看到这乔三虎,罗法清就心中来气。 此人生就白虎相,师傅在时便隐有察觉,对其多番教导,可惜照样走偏了路。 看他这幅德性,罗法清也懒得废话,沉声道:“师兄让你立刻退出长安,在丰阳也莫要胡作非为,否则就不再管你这破事!” “嚯。” 乔三虎嗤笑道:“好大的威风,罗法清,当年我父亲捡到你时,瘦的跟泥猴子一样,没想到如今也抖了起来。” “少拿师傅说事!” 罗法清闻言更是暴怒,“若师傅还在世,知道你成了这般模样,第一个把你捏死。”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罢,一抖衣衫,转身就走。 …… “啧啧啧…” 看着罗法清身影消失,熊宝东摇头道:“哎呀,都是自家人么,何必闹成这样。” “这岳先生也是,师傅之子,多加关照,到哪儿都说得过去,况且乔老哥送到山上的那些东西,可做不得假……” “少来这里挑拨离间!” 乔三虎笑骂道:“我又不是小屁崽子,会受你这套,留着点心思对付其他人吧。” “那是。” 被点破心思,熊宝东毫不惊慌,大拇指一竖,赞道:“乔老哥不愧是丰阳之虎啊,高!” 虽说如此,但乔三虎被罗法清训斥,丢了面子,心中也有气,冷哼道:“若非漫川关那边,还需要扯着商山法脉虎皮,我哪会搭理这些忘恩负义的杂碎。” 熊宝东叹道:“这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当年乔老哥若是觉醒神通,早就成了大师兄,哪有这岳法崇威风的机会?” “不过老哥也是硬。” 熊宝东拉着椅子凑了过来,眼中贪婪与好奇毫不掩饰,“卢家可是商洛大户,其他人都不敢动,老哥却能一口吞下,这次发了吧…” “大户?” 乔三虎一声冷笑,“我说都是些空壳子,你信不信?” “这老东西也是狡猾,手中田产店铺众多,但值钱的早被他卖了,我低价买下一堆,却也是砸在了手里,只能日后慢慢出手,勉强能少挣点。” “哦?” 熊宝东顿时了然,“老东西早安排好了退路?” 乔三虎骂道:“这老东西阴损的狠,东西刚卖我,次日一家人就跑得没影没踪。” “我都没反应过来,就给人接了盘,还留下一帮卢家旁枝,跟我耍无赖打嘴官司。” “真是气死我了…” “哈哈哈,老哥会饶过他们?” “哼,卢康一死,人走茶凉,那还有人会管他们,被我弄死几个,就不吭声了。” “不过卢家那长子却是个蠢货,听说拿着钱返回长安,四处找人想要盘下平康坊几座青楼,今后过逍遥日子。” 熊宝东乐了,“那不得好好招待?” “当然!” 乔三虎深深吸了口气,“那都是我的钱!” “熊老弟,长安城你熟,这事就拜托你了,拿回之后咱们兄弟对半分。” 熊宝东一乐,“好说,不过毕竟是前任左参政,不能硬来,否则会闹出麻烦,官面上也不好交代。” “我认识几个蜂门的‘安座子’,他们做局那可是一流,积年老江湖也照样上当,保准把这卢家大公子掏得一干二净!” “哈哈哈…” 二人谈好,顿时相视一笑。 但随后,熊宝东的脸色就变得严肃,“话说回来,这事不成问题,真正的麻烦在鼓王大会。” “前阵子,杜家那事你听说了没?” “听说了。” 乔三虎乐道:“被人设局二十载,差点家破人亡,果然还是弥勒教的手段更狠。” 熊宝东点头道:“杜家并不重要,他们经此一事,害怕福运反噬,已决定退出李家船队。” “我身后那位大人计划插一手,但李家有些人不好说话,推诿阻拦,就是不愿咱们加入。” “大人出了个主意,李家也有法脉弟子,只要咱们这次夺得名额送给他,大人在从旁说和,此事就成了!” 说着,啧啧摇头道:“这二年收到不少消息,出海的那帮人,个个赚得盆满钵满啊。” “但海上凶险,弄不好就是倾家荡产,李家已走通航路,咱们只要加入船队,跟着做上两年,说不定就能自立门户。” “哼,什么术士,钱才是最厉害的法术!” “有了钱,咱兄弟俩不是横着走吗?” “那是。” 乔三虎也点头表示同意,沉声道:“这些年,我在漫川关也不是白待,结交了几位鄂州玄门道上高人。” “这次他们也会来,但对神楼这习俗可是一窍不通,只能请熊老弟相助。” “放心,我早有安排。” 熊宝东哈哈一笑,随即高呼道:“郭哀!” 一声令下,当即有几名汉子走入后院,各个面相凶狠,胸口间露着刺青,腰间别着匕首短斧。 但为首者,却是一名瘦如竹竿的汉子,留着山羊胡,死鱼眼中满是冷漠。 熊宝东笑着介绍道:“这位郭兄弟,可是以前关中道上有名的狠人,吃葛念的。” “长安城中有一些江湖艺人,也懂得玄门之术,把他们召集起来,也不输给其他家。” “郭哀,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死鱼眼汉子抱拳道:“帮主给的赏钱高,那些人都已答应,唯独有个皮匠,死咬着口不答应。” “但他的手艺,又缺不了。” “不答应?” 熊宝东摸了摸脑袋,“想办法让他答应!” “是,帮主!” 死鱼眼汉子点头,带着人转身就走。 ………… 宣义坊,宝丰当铺。 “那位前辈还没回来么?” 高高柜台下,李衍开口询问。 “都说了没有!” 新来的掌眼先生不耐烦道:“留下个便条,人就再没回来,谁特么知道去了哪儿!” “说话客气点!” 李衍眼睛微眯,凶悍之气顿时显露,吓得那掌眼先生连忙闭上了嘴。 他一声冷哼,转身就走。 他来这里,自然是找那位“影”前辈。 虽说是罗明子介绍的关系,但毕竟出手帮了忙,且那晚情况明显不对。 罗明子还没回来,夜哭郎也和这位没交情,李衍便来看望寻找,可每次都不在。 那是个独行客,万一因为帮他而出事,那就要有个数,把这份人情债给还了。 “哪里跑!” 刚出门,就见街上一阵大乱。 一名年轻人披头散发,满脸污血,亡命奔逃。 李衍一愣,一把将其抓住,沉声道: “黑蛋,是我,别怕!” 满脸污血的年轻人,正是在李家堡,从小跟在他屁股后的玩伴黑蛋…… (本章完) 155.第155章 皮匠的奇遇 第155章 皮匠的奇遇 望着狼狈的黑蛋,李衍心情复杂。 自爷爷去世后,或许是为了躲避那伤心之地,将家中之事处理好,他便趁夜离开了李家堡。 浪迹江湖,不知不觉已是小半年。 毕竟住了多年,说不想念是假的。 偶尔他还会梦到,夕阳下,老爷子吼着秦腔,等他归来的场景。 醒来时,已是泪满襟。 黑蛋这个玩伴,或许是他在李家堡唯一还算要好的人。 离开时没顾得上告别,没曾想再见已是这般模样。 “衍…衍哥,呜呜…” 这娃儿显然是吓坏了,半天才认出李衍,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清。 “别怕,完事再说。” 李衍眼中已升起一丝杀气。 说话间,已有三名汉子怒气冲冲追来,胸口纹龙画虎,腰间揣着匕首,吓得沿途百姓纷纷四散。 “喂,哪来的烂怂,滚开!” 打头的汉子,骂了一句,便加速跳跃起来,抬着右脚,就要踹向李衍后腰。 李衍一拉黑蛋,随后侧身一记扫腿。 出手毫不留情,直接用上暗劲。 咔嚓! 伴着一声惨叫,那汉子直接扑倒在地,磕得满脸是血,却不顾上理会,而是抱着腿惨叫咒骂:“我尼玛个臭鳖孙啊…” 他左小腿,已直接折断,骨茬子都露了出来,鲜血染红了周围积雪。 “弄死他!” 剩下几名汉子,都是亡命之徒,见状毫不畏惧,反倒一个个抽出匕首冲来。 他们看李衍出手,已知是江湖中人。 两人在前方诱敌,快靠近李衍时,忽然同时侧滚,绕到旁边,反握匕首从两侧冲来。 与此同时,跟在后面的人,已从腰间卸下布包,拆开后猛然一抖。 噗! 白色的石灰劈头盖脸洒来。 配合之默契,显然平时没少坑人。 但李衍有神通,自然早已察觉,身子一侧,用出红拳刁打缠丝手,握住一人持刃的手腕,反手一扭。 这是红拳拿法金丝缠腕。 红拳擅长刁打,擒拿技法自然不俗。 李衍只是轻轻一扭,那人便关节刺痛,不仅匕首掉落,还惨叫着身子侧转,挡在李衍身前。 噗嗤! 李衍动作太快,另一侧偷袭之人根本没来得及收手,直接一刀就捅进了同伴后腰。 他惊慌失措,刚想拔出匕首,白色的石灰粉就已洒落,将他和同伴后背弄得白乎乎一片。 而李衍,则又是一记迎风腿。 嘭! 这两人直接被踹飞,连同后面洒石灰的同伴,一起滚落在地,惨叫不止。 “小心,点子硬!” 街道上,又追来四五人。 这帮人平日里也是横惯了,见同伴被打,纷纷咒骂着就要冲来,想要仗着人多取胜。 “都住手!”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声冷呵。 汉子们都停下脚步,却仍是满脸凶气,手持匕首短斧,将李衍和黑蛋团团围住。 “郭大哥,是个练家子!” “小六他们被废了,郭大哥灭了他!” 汉子们怒骂吆喝,街道上行人立刻四散。 当然,神州人自古以来就好看热闹,有的为看热闹,连饭都顾不上吃,更何况这种场面。 几十米外,立刻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呦,打起来了!” “是火熊帮的人…” “好汉,快出手啊,弄死一个够本!” 有那好事者,站在人群中起哄。 李衍也不理会,而是眼睛微眯,看向对面。 是火熊帮的人…… 他心中本有猜测,听的外面人喧哗,自然更加确定。 其他的汉子顶多练过几天拳脚,比咸阳城帮派好一些,但也强不到哪去,一只手就能搞定。 唯独中央那领头的,是个难缠角色。 对方个子高,体型瘦削,无论怎么看,跟周围或肥或壮实的汉子,都不是一个量级。 但江湖之中,就怕这种反常。 老人、孩子、女人,看似弱不禁风,但只要能在江湖上厮混,必定有一两手绝活。 这汉子同样如此。 他腰间挂着鸳鸯刀,随意一站,身子微曲,脚丁不丁,八不八,两臂虚抬,手掌悬在刀柄上空。 这是刀法老手才会有的姿态。 “都给我闭嘴!” 他一声怒吼,止住周围汉子吆喝。 身后有个年轻小子,连忙上前低语: “郭大哥,这就是那李衍。” 郭哀眼睛微眯,目露凶光,牙缝里哼出四个字,“呦,‘少侠’啊…” 江湖中人,本来遇到这种情况,是要对几句春典,暗中放个狠话,再彼此衡量。 但李衍也懒得啰嗦,拍了拍黑蛋的肩膀,“黑蛋别怕,是哪个打了你?” 然而,此时的黑蛋却根本顾不上出气,而是直接拉着李衍衣袖,哀求道:“衍哥,衍哥,我没事,快救我大伯!” “大伯?” 李衍眉头一皱,随后看向对面,“人在哪儿?先放了再说,随后再跟你们计较。” “嚯,好大的口气!” 高瘦汉子郭哀,原本还想说句别管闲事,结果还没开口,就被李衍这话给气乐了,“小子,你倒说说,我们不放又如何?” 李衍淡淡一瞥,“简单。” “人活着没事,也没缺胳膊少腿,我能平心静气,跟伱们聊聊赔偿的事。” “人若出事,那就没法再善了!” 郭哀也是个硬脾气,冷笑道:“马勒戈壁,人已经弄死了,我倒要看看,你想怎么玩儿!” “啊?!” 黑蛋如遭雷击,一屁股坐倒在地。 而李衍身上也杀气升起,“想看?好说!” “郭大哥,别动手!” 就在这时,外面又冲进一名汉子,凑到旁边低声道:“郭大哥,帮主让你别节外生枝,换个人,放过他们,等事情结束再计较。” 郭哀深深吸了口气。 他此时也恢复冷静,想起帮中还有大事,看着李衍,冷笑着用手指了指,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 李衍冷冷道:“事情还没结束,不上不下的,谁特么让你走了?” 那郭哀一听,缓缓转身,满眼不可思议的盯着李衍,“小子,今日都不跟你计较了,莫非真想找死?” “找死?” 李衍笑了,眼神越发冰冷,“看来那天晚上,你们死的人还不够多。” “八路梅刀也算有点名气,就是不知你跟姚三相比,谁的刀更快?” 他看着对方架势,现在才想起来,是关中道上一路小众快刀,听说源自鄂州,所用之人皆是高手。 郭哀一听,眼神渐渐变得凝重。 斗法那一晚,他另有要事并没去,但帮里死了多少人,他却是一清二楚。光丧葬费就赔了不少。 出殡的白事,连续办了半月。 但据帮里人所说,当时出手的那是个玄门高手,极其凶残毒辣,潜伏到帮主身边都没人发现。 熊宝东生性蛮横,硬生生忍下这口气,一是斗法前说好的规矩,二就是忌惮这神出鬼没的高手。 至于姚三,乃是帮主护卫,并且私下里单枪匹马,干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身手也就比他差那么一点。 传闻,是死在这小子袖里刀下。 袖里刀? 他听得只想笑。 这种阴人的玩意儿,也就糊弄一下外行。 眼前小子靠的,无非是那两名玄门高手。 但熊宝东的话,他也不敢不听。 万一真坏了事,自己怕是些小命难保… “好,好好!” 想到这儿,郭哀竖了个大拇指,“小子够硬气,希望再见面时,你也能这么硬!” 说罢,从腰间解下一个口袋,直接抛了出去,“没事,就是蹭破点皮,二百两足矣!” “我们走!” 虽心中憋火,但他还是迅速转身离开。 “火熊帮竟然缩了?” “碰到硬茬子了呗,你可不知道,眼前这位李少侠,可是刚让他们吃过亏…” “呦,这么厉害,年纪轻轻看着不像啊。” “有本事今晚便去取了熊宝东项上人头!” 人群中的好事者又是纷纷起哄。 以火熊帮凶名,普通百姓躲都来不及,顶多站在旁边看看热闹,哪会多嘴。 这些起哄的,都是街上二流子,偷鸡摸狗,踹寡妇门,坏的流脓的种。 李衍冷冷一瞥,直接从地上抓起两枚石子,手腕一抖,嗖嗖呼啸而出。 “哎哟!” “哎哟!” 人群中,两人满嘴鲜血摔倒在地。 周围人看到后,顿时哄堂大笑。 他们不敢取笑火熊帮。 但这种二流子,逮着揍都没事。 李衍也不再理会,拉起黑蛋就走… ………… “就在这儿!” 跟着黑蛋,二人拐入一条小巷,又走了个十来米,进入右手边的院子。 这是个狭小的普通民宅。 院内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李衍刚进去,就眉头紧皱,捂住了鼻子。 无他,这里实在是太臭了! 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干皮子,既有狼皮、狗皮、驴马皮,也有黄鼠狼皮和老鼠皮。 满院都是制皮工具,但都已被打翻。 “大伯!大伯!” 黑蛋满脸着急,冲进小屋内,只见一名老者靠在墙边,鼻青脸肿,捂着嘴巴唉声叹气。 看到黑蛋,他连忙挣扎起身,着急道:“你回来干什么?快跑啊!” “师傅放心…” 黑蛋见师傅没事,这才嘀嘀咕咕,将方才的事讲出,一阵安慰。 李衍看到后,心中暗自点头。 他路上已问过黑蛋缘由。 原来在他离开后,黑蛋也终于耐不住寂寞,跟父亲大吵一架,嚷嚷着不想种地,想出外面学门手艺。 黑蛋父亲拗不过,只得答应。 正好,他大伯就在长安城当皮匠,于是黑蛋也离开家乡,甚至比李衍更早到达长安。 学手艺,可不是件清闲的事。 黑蛋每天起早贪黑,除了跟大伯学手艺,还要每天跟着干活,维持小店生意。 早出晚归,忙得脚后跟都不着地,哪会知道李衍也来到了长安。 “李少侠,多谢。” 黑蛋大伯起身,颤颤巍巍拱手。 他可不像黑蛋这傻孩子,不仅是玄门中人,也算半个江湖人,自然听过李衍名头。 没想到,竟和自己这傻侄子有旧。 “不用客套,先找个地方说话。” 李衍此时早已被熏得头晕脑胀,捏着鼻子说话,瓮声瓮气,也顾不上什么礼数。 世间都有阴阳对应。 随着他建起楼观,嗅觉神通不断变强,对于味道也越来越敏感。 臭味就是他如今的弱点。 这院子里的味道,实在让人受不了。 ………… “也是无妄之灾呀…” 酒馆包厢内,黑蛋大伯喝了口酒,唉声叹气,“火熊帮的人,要请我出手制皮。” 李衍冷笑道:“请工匠出手都要强来,火熊帮可是真霸道!” “不是。” 黑蛋大伯摇头苦笑道:“对方出的价钱倒也合适,就是我出了点事,想挣钱也没办法啊。” 李衍问道:“出了什么事?” 黑蛋大伯沉默,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咬牙道:“恐怕说出来你也不信。” “我得罪了妖仙!” “老夫是从华县皮影戏班子里学的手艺,后来机缘巧合,通了耳神通,能听到鬼神之语。” “原本师父传的,都是些普通手艺,那日班子里人外出接活,我一个人喝醉,模模糊糊听到个声音,说要教我如何制作灵皮。” 李衍听的好奇,“灵皮是什么?” 老头喝了口酒,“所谓灵皮,就是有了灵性的动物皮,这些东西死后怨念不散,还经常作祟。” “会制作灵皮的工匠,都会知晓如何压制,慢慢消磨怨念,又不损伤其灵性,制出来的皮,才能用于炼制法器。 我当时也是胆大,按照那声音的指点,逮住了一头有灵性的老鼠,又趁着天雷劈庙,砍死了一头道行被压制的老蟒。 在那声音指引下,一步步学会制作灵皮,还用皮做了个皮影戏小人,结果却惹来祸事。 那东西竟附身在皮影小人身上,每晚作祟,吸食班子里伙计的精气。 我心中害怕,就找着机会偷偷告诉班主。 班主找了神汉,将那东西收押,镇压在一口老庙枯井之下,但我因惹祸,也被赶了出来。 后来辗转来到长安,借着这门手艺,也算弄出一份产业…” 说到这儿,眼中已满是恐惧,颤声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那东西竟脱困而出,还附身了人身上,来长安找到我。” “这东西敢来长安?” 李衍听着,莫名感觉有些不对劲。 “嗯。” 老头咽了口唾沫,“当时的事,他都知道,还给我下了毒咒,不仅夺我产业,还要我发誓。” “从今往后,再不可使用灵皮之术!” (本章完) 156.第156章 江湖事,江湖了 第156章 江湖事,江湖了 老头说着,颤颤巍巍将袖子翻起。 其手臂上,赫然有大大小小黑斑。 其中一些,甚至已经溃烂。 有小虫子钻来钻去…… 李衍抽了抽鼻子,眼中怀疑之色更浓,摇头道:“敢进长安城作祟的妖孽,会贪你那点儿买卖?” “事情恐怕另有隐情。” “走吧,先带你去见个人…” ………… 兰陵坊,仁心堂。 黑蛋大伯鼓着嘴巴,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黎士卿神色。 而黎士卿则拿了个鸡蛋,在他的伤口上滚来滚去,还不时拿银针刺激那些小虫。 半炷香后,黎士卿将鸡蛋拿起,磕在旁边碗里,只见里面蛋黄蛋白,皆已化作黑色粘液。 无数米粒大小白虫,在粘液中不断蠕动。 黎士卿心中已有计较,却没急着下定论,而是开口询问道:“感觉腥么?” 黑蛋大伯摇了摇头。 “嗯,吐出来吧。” 老头闻言,立刻将嘴里含的东西吐出。 那是些泡软的生黄豆,常人闻着腥气扑鼻,但他却根本尝不到味。 不仅如此,吐出来的黄豆也全部变黑。 “这是中了蛊。” 黎士卿摇头道:“蛊咒、蛊咒虽经常连着说,但实则是两种东西,并非恶咒。” “哦?” 李衍来了兴趣,“先生可否赐教?” 黎士卿点头道:“‘咒’本为‘呪’,亦‘祝’,《易》曰:兑为口为巫,甲骨之意乃是对神祈祷,所以是借助鬼神之力,由口出声咒之…” “蛊就更别说了,器皿之虫,同样取于象形甲骨,源于上古,盛行于商周…” “狗贼!” 听着二人谈话,黑蛋他大伯哪还不知道自己上了套,气得面色通红,牙关紧咬。 李衍哑然失笑,“急什么?这是江湖骗子的手段,估计你的店铺早已被转让,即便告到官府也手续齐全,只能凭借江湖手段解决。” “先解蛊吧。” “黎前辈,此蛊是何蛊,可解吗?” 黎士卿抚须笑道:“自然好解。” “这就是普通的蛆蛊,乃取女子死尸身上尸蛆,密封于坛中,深埋地下,每日撒猪羊牛血滋养,一旬便可炼成,算是蛊中入门。” “对方看来还留着手,没把事做绝,如果老夫没猜错,只要能找到他们,此事当场就可解决。” 李衍顿时了然,“是蜂门之人做的!” 黑蛋大伯听的迷糊,心中莫名有些慌,“李小哥,黎大夫,到底怎么回事?” 之前就说过,他算是半个江湖人。 从皮影戏班被赶出来后,他并未在江湖中久混,而是来到长安,闷头做活,积攒家当。 虽也认识一些玄门中人,但都是老实做生意,对江湖中这一套,了解还真是不多。 见旁边黑蛋也是一脸疑惑,李衍微微摇头,笑着解释道:“骗子这行,无非是蜂麻燕雀。” “麻是单枪匹马的骗子,常扮做和尚道士,游走天下,一旦得手,便无影无踪。” “燕是借女色骗人,自然不用说。” “剩下的,就是蜂与雀。” “二者都是团伙作案,彼此各有分工,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只要财,另一个还想要命。” “像老伯这个,就是蜂门做的,他们通常会留一手,若伱能识破并找到人,他们就会将东西吐出,若你找不到,就只能自认倒霉。” “嗯,还有一点。” 旁边黎士卿也抚须笑道:“蛊这东西,从古到今就弄出不少大案,因此历朝历代,朝廷都对此有律法,基本都是个秋后问斩。” “他们用了蛊,只要找到人,不仅东西能要回来,还能得笔封口费。” “老夫不要封口费!” 黑蛋大伯越想越憋屈,“老夫只想报官,把这帮人通通抓进去。” 李衍沉思了一下,点头道:“也行,但这样做,事情就更麻烦了些,老伯也得准备承受他们的报复。” 黑蛋大伯愣了一下,“他们还敢报复?” “怎么不敢…” 李衍哑然失笑,“这帮人,骗的都是有钱富户,甚至官宦人家,耳濡目染是江湖规矩,律法对他们来说只是枷锁。” “若按江湖规矩来,此事好解决,找到人便能全额拿回,这帮人若不守规矩,把他们宰了,蜂门其他人也不会多看一眼。” “若按朝廷律法来,那么就找到人,私底下报官,将他们统统抓进去,用巫蛊害人,足以判个斩监候。” “这样一来就算撕破了脸,其他蜂门之人也会把你当做目标,说不得要做过几场,将他们全部打服才行。” “而你的产业想拿回来,几乎是不可能。” “怎…怎么能这样?” 黑蛋大伯有些难以接受。 李衍摇头道:“这便是江湖规矩,礼义仁智信只是噱头,实际上从无道德,只是实力对比和妥协。” “官府之中肯定有他们的人,到时通风报信就全跑了,所以咱们还得谋划一下,多叫一些人堵门…” 黑蛋大伯闻言一阵犹豫,“那…那就算了吧,老夫只想拿回东西,实在经不起这折腾。” 李衍微微点头,也不奇怪。蜂门骗子的规矩,拿捏的就是这一点。 普通百姓都过着安稳日子,哪会愿意折腾,而且他们还留下口子,找到人便能如数奉还。 这样一来,想从官面上解决的人越更少。 骗子、小偷、杀手… 从古至今就不曾断绝。 这世道,有人是靠自己活,还有不少人是靠从别人身上吸血活,永远杀不绝。 他只是将事情说清楚,既然苦主想安稳一些,那他也就懒得多事。 解蛊的过程很顺利。 这种蛆蛊要不了人命,就是难缠加恶心,若方法不对,哪怕你把肉全挖了,照样会长出来。 就和脚气一样,弄得你难受。 蜂门骗子用这蛊,也是存了警告之意。 蛆蛊乃是源自尸蛆,黎士卿先是用了糯米混合鸦胆子粉贴敷,随后又用鸡蛋拔蛊,来来回回用了二十几枚,才将蛊毒全部清除。 黑蛋大伯的伤口还在溃烂,但已没了腐肉和小虫,用些金疮药包裹,伤好后就会彻底恢复。 他一阵千恩万谢,才陪李衍离开医馆。 黑蛋也姓李,大名叫李黑尕,祖上是从陇右那边迁来的军户,他大伯则叫李老杆。 李老杆原本的皮匠铺位于永乐坊,这里位于城中部,比平民所在区域好一些,又比不上城北的那些富裕坊市。 能在这里置业,也算混的不错。 他们跑到永乐坊一看。 果然,铺子早已被人转手,还是转了好几手,如今已变成个衣帽店,店主对之前的事一无所知。 李衍也不着急,来到附近茶馆,跟里面喝茶的牙人说了几句,便带着黑蛋二人安静等待。 “李少侠,您找我。” 没一会儿,牙人行的赵九便跑来了客栈,满脸堆笑谄媚,心中七上八下。 他当时给李衍等人带路,前往郭杜镇,发现不对跑得快,后来才知道,那里竟出了如此大的事。 虽说暗自庆幸,却也怕被李衍等人找麻烦。 “有件事,请赵兄弟帮个忙。”李衍请其落座,又倒上了一杯茶,将事情讲了一遍。 “哦,原来如此…” 赵九心中松了口气,随后摇头道:“李少侠,想从牙行这条路找人,估计行不通。” “一来蜂门的这帮人谨慎,倒手之时,肯定用了几层身份掩饰,就连衙门那边的转让备案,也能做的天衣无缝。” “二来牙行出手,也坏了江湖规矩。” “那…那该如何是好?” 黑蛋大伯李老杆顿时着急。 赵九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对方既能说清当年事,肯定是有人泄露此事,说不定还是老伯你当年故人。” “当年此事,知道的人多吗?” 李老杆愣了一下,点头道:“当年我被师父赶出门,班里的师兄弟几乎都清楚。” “这就得了。”赵九抚掌一笑,“去打听一下柳家门,当年你那师兄弟,肯定有人来了长安。” 李老杆有些难以置信,“不可能!那些师兄弟跟我关系都不错…” “哈哈哈。” 赵九的眼神很复杂,嗤笑道:“笑人无,恨人有,老伯您这么大岁数,还不懂人心之恶吗?” 李老杆呆立半晌,幽幽一叹,“当年的皮影戏班子来了,就在平康坊那边。” “师父已经去了,师兄弟们都过得比较落魄,我还上门接济过他们…” “平康坊?” 李衍乐了,“我就住在那儿啊。” ………… 平康坊,清苑楼。 这间青楼虽然比不上萼楼,但在平康坊也是排得上号,面积不小,后面还建有池塘和水中亭子,唱戏的,玩儿柳海轰的,各种表演不停歇。 客人们只需推开窗,就能扔出赏钱。 无论想听什么,想看什么,都有各种班子随时等待,可谓是销金窟。 “李少侠到!” 还没靠近,大茶壶就眼睛一亮,高声吆喝。 “呦,李公子您快上面请!” “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大茶壶很热情,后面还跟了个老鸨出来。 李衍脸一黑,“胡说八道什么,我哪来过你这?” “您这话说的。” 老鸨笑的脸都乐开了,“一回生,二回熟嘛,婉芳姑娘可是等您很久了。” 李衍无语,“特么的婉芳又是谁?” 老鸨一脸哀怨,“您这话说的,婉芳姑娘听到了,可是会伤心的…” 李衍连忙摇头,“我不认识她。” 旁边黑蛋张大了嘴巴,满眼崇拜。 “衍哥,这里真是你地盘啊……” (本章完) 157.第157章 事起恨人有 第157章 事起恨人有 清苑楼虽是窑子,雅间布置却颇有韵味。 轻纱幔帐,窗棂精雕细琢,室内陈设古朴典雅,书画盈壁,桌上茶香袅袅。 一侧临街,冬日飞雪满长安。 另一侧向内,凭窗而望,下方池塘水汽荡漾,假山积雪,戏亭居于水中央,青瓦覆顶,四角飞檐。 亭中,鱼鼓、云香板、板胡声音交错,矍铄老者手拉二胡,唱道:“贫道出家终南山,日每举手把道参,口口用的千家饭,声声念的法无边……” 唱词沧桑优雅,正是周至道情戏。 戏名《卖道袍》,讲的是韩愈六十四大寿,已然成仙的韩湘子化作道童,邋里邋遢前来拜寿,要将道袍作为宝物卖出。 一番嬉笑,皆为点化韩愈。 后来双方相认,韩愈问他何时再见? 韩湘子笑道:除非那“雪拥蓝关马不前”。 韩愈不明所以,后来因谏迎佛骨一事被贬,行至秦岭蓝关,只见一人自风雪中而来,正是韩湘子,笑道:“您还记得那首诗吗?” 韩愈嗟叹良久,吟道:“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这首诗,便叫《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李衍摇头晃脑听得仔细。 这些道情戏,虽都是民间小故事,且多为后人编纂,并非真正玄门内幕,但却意蕴深邃。 旁边的黑蛋叔侄俩,却都心不在焉。 一个眼神复杂,似在回忆往事。 一个满脸好奇,环顾周围布置。 “婉芳姑娘到!” 随着大茶壶一声吆喝,房门缓缓打开,一女子团扇遮脸,摇曳而入。 她一袭白衣,身姿婀娜,团扇遮着鼻子往下,仅露出白皙皮肤与柔媚双眼。 咕咚! 旁边黑蛋两眼发直,咽了口唾沫。 少年情窦初开,哪见过这种绝色。 团扇半掩,恰似犹抱琵琶半遮面,神秘中更显一丝诱惑。 李衍无奈,摊手道:“我真没钱了。” 一句话,说的是大煞风景。 他不过是来找人,但大茶壶和老鸨口灿莲,三人稀里糊涂就被迎入这雅间之内。 清苑楼魁赵婉芳,也会前来侍奉。 按照大茶壶的说法,这赵婉芳乃是大宋皇氏后裔,姿容绝世,学识渊博,长安城里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求着上门都见不上。 李衍认为全是胡扯。 但要找人,也只能先说个清楚。 噗嗤! 听到李衍说自己没钱,魁赵婉芳一声嗤笑,“李公子就这么急着离开吗?” 说着,团扇轻摇,露出精致容貌。 旁边黑蛋脸一红,低下头不敢再看。 李衍本想接着解释,但眼中幽光一闪,身子后仰,摆出大马金刀的坐姿,笑道:“我怎么觉得不是我急…而是姑娘有点急?” “哦?” 赵婉芳眼中含魅,好似起了层雾气,随时都要滴出水来,一扭一扭,摇曳上前,“瞧你这话说的,天还亮着呢,奴家急什么?” 说话间,裙子一抖。 嗖! 一条秀腿似毒蛇般冷然弹出,快若惊雷,鞋尖还有匕首,直刺李衍喉头。 然而,李衍早有准备,左手刁打,抓着对方脚踝一送,同时右手缠丝擒拿,挡住袭向自己眼睛的右掌,借力一扭。 赵婉芳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他腿上。 刚想动弹,却发现李衍已掐住自己脖子,手掌好似钢铁,轻轻一动,就能将她那纤细脖子扭断。 双方动作极快,只是一眨眼。 在旁边黑蛋叔侄二人看来,就是那美人先是言语调情,随后一个旋转,躺在李衍怀中。 好嘛,这大白天的… 李老杆连忙用手捂住了黑蛋眼睛。 “裙里腿?” 李衍嘴角带着笑意,眼神却冰冷,“我的意思是,姑娘急着要在下的命,总得先说清楚原因吧。” “吃葛念的?领了谁的差?” 所谓“吃葛念的”,就是葛家门,和挂子行相对,都是练家子出身,但是靠武艺干杀人、绑架、劫掠等买卖,通常是受人雇佣。 他自问没得罪青楼中人。 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杀手。 裙里腿这功夫,没传承可练不好。 旁边黑蛋叔侄吃了一惊,刚想起身叫喊,却被李衍一个眼神示意,又坐了下来。 情况不明,还得小心有其他人。 魁赵婉芳此时,也没了方才妩媚,眼神决绝,手中团扇下方,渐渐伸出刀刃。 李衍嗅觉惊人,即便闭着眼睛都能察觉,岂会中招,腾出另只手一扭,团扇顿时掉落。 他眼中也没了耐心,“家伙事这么多,想必是个贼窝,正好一锅端了!” “跟他人无关!” 赵婉芳脸色微变,沉声道:“我与你乃是私仇,即便你今日不上门,也会伺机下手。” “今日栽了,要杀要剐随便,莫要牵连别人!” “私仇?” 李衍若有所思,“我杀了伱的什么人,说来听听,也好有个数。” 他入江湖,手底下已不知死了多少人。 虽都有出手的原因,但这些人也毕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有人寻仇,一点儿也不意外。 赵婉芳咬了咬牙,“不是你,是你父亲!” “我父亲?” 李衍一听,顿时头大,随即眉头一皱,“胡说八道,看你年纪不大,哪会跟我父亲扯上关系。” “哈哈哈…” 赵婉芳苍凉一笑,眼中满是凄苦,“当年,你父亲在金翠楼出事,却招来江湖中人报复,我母亲、姨娘,皆葬身火海。” “可知我这些年受了多少苦,早不想活了,只是可惜,没把你连着带走…” 李衍眼睛微眯,“你是当年幸存者?” 他这次来长安,自然顺着调查当年之事,可惜那金翠楼被焚,官府卷宗也说人全死了。 没想到竟还留了一个… 想到这儿,他在赵婉芳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便伸手一推,将其放开。 赵婉芳顺势一滚,从地上捡起团扇,好似反手持匕握在身前,眼中阴晴不定,“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衍沉声道:“此事隐秘,你若想活着找到凶手,就莫要声张,晚上我再来找你细谈。” 赵婉芳眼皮微颤,“好!” 她虽练武,但不过明劲巅峰,尚未踏入暗劲,这次也是拼死一击,想靠美色诱人,趁李衍不备,划上一刀。 刀刃皆淬有剧毒,算是想同归于尽。 但李衍的实力,显然不是她能抗衡,再加上对方谈及的事,也让她升起了疑惑。二人一番动作,看得黑蛋满脑子糊涂。 一会儿亲热, 一会儿动刀, 莫非这就是江湖? 李衍自是不知黑蛋所想,盯着赵婉芳沉声道:“这件事随后再说,另外有件事,要麻烦一下姑娘。” 听他说完前因后果,赵婉芳沉默了一下,转身来到屋门前,神色已恢复正常,拉开门娇声道:“胡凳子,去,请白班主过来。” 赵婉芳在这清苑楼中有些地位,大茶壶连忙去请人,很快就有一老者满脸喜色上来。 这老者瘦的干巴,脖子上还贴着狗皮膏药,衣角都破了线,显然混得不咋样。 他本以为是豪客要看戏,但看到房中众人,顿时愣了一下,眼神复杂,随即就挤出笑容,“李师弟,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白师兄…” 看见老者,李老杆原本还有些激动,但听到此话,却身子一颤,有些难以置信道:“是…是你?” “李师弟说什么,我怎么不懂。”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却在装糊涂。 “你个老不死的!” 李老杆瞬间暴怒,一下子上来扯住他衣衫,“师兄弟一场,我待你不薄,为何害我!” 李衍冷眼旁观,微微摇头。 所谓做贼心虚,老者一上来就漏了馅。 李老杆以前来帮过他,如今落魄上门,对方一不关心最近出了什么事,二不问为何许久不见,只说明一件事: 他知道李老杆的情况,甚至知道内情。 被李老杆撕扯,那老者也不还手,先是沉默,随后再也绷不住,老泪横流,一下子跪倒在地,“师弟,我对不住你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起了缘故。 仍旧是赌博惹的祸。 他们戏班子自师傅走后,光景就一日不如一日,在当地混不下去,便想着长安城繁华,来这里总能混口饭吃。 然而,长安城繁华,有本事的更多。 这里玩皮影戏的行家,可不只是陕州。 华阴老腔班子不说,来自蜀中、齐鲁各地高手汇聚,也皆有绝活。 凭他们那两下,也就能在街面上混,饥一顿饱一顿,后来还是托了关系,才在这清苑楼扎根。 虽说能吃口饭,但钱是半点攒不下。 加上这平康坊乃长安最热闹之地,繁华迷人眼,班子里年轻人难免心中不平。 凭什么别人能大鱼大肉,他们却是贱命! 李老杆当时还算有些身家,上门时衣着华贵,虽是好意接济,但也让那几个年轻人心中更不甘,鼓捣着让白班主说情,将制灵皮的手艺传授给他们。 白班主虽说也眼红,却还有原则,知道这事丧良心,就训斥了那几个年轻人,并未提及。 后来没多久,那几人便染了赌瘾。 想着一朝暴富,反倒输的精光,还欠下赌坊一大笔钱。 事已至此,他们也是把心一横,互相联合,想要耍老千把钱赢回来。 赌场那是什么地方,高手如云,当场就被识破,半夜将几人绑住,让白班主拿银子赎人。 否则次日,便等着收尸。 白班主哪有钱,便苦苦哀求。 那几个年轻人心中害怕,便大声嚷嚷着让赌场的人,去找李老杆要钱赔偿。 其中一人还泄了底,说出李老杆手艺来源。 这引起赌场人注意,其中有个领头的,当即说债可消,但让他们将此事前因后果,又拿笔一一记下。 他们侥幸归来,个个心惊胆战。 没多久,就传来了李老杆出事的消息… “把那几个带上来!” 听到这儿,赵婉芳也是满脸厌恶。 很快,那几个年轻人都被带来,许是性子污了的缘故,个个贼眉鼠眼。 看到李老杆,顿知事情败露。 “李老伯,跟我无关啊,都是他的主意…” “放屁,不是你先说的么?” 更有一人脖子一梗,嚷嚷道:“妈的怕什么,当初这老东西招惹不干净的东西,还吸了我爹精气,这事还没完呢!” “还有,咱们戏班落魄,定是这老狗惹祸,败坏了气运,还得让他陪咱们钱!” “对,赔钱!” 那几个小子似乎有了胆气,齐齐起身叫骂。 “陪你娘个球!” 黑蛋早已怒不可遏,上来就打。 他从小也练拳,虽没练出个模样,但对付这些小子,却是绰绰有余,当即揍得他们鬼哭狼嚎。 “欸~” 事到如今,白班主也是后悔万分,张了张嘴,本想求情,却只是唉声一叹,低着头不再说话。 “黑蛋,住手!” 李老杆一声呵斥,叫住黑蛋。 望着这乱七八糟的场面,他也是心情复杂,叹道:“你们何必如此啊。” “那手艺,必须通了灵根才能学,否则必遭灾殃,我连亲侄子都不敢传,更何况你们。” “哪怕你们有一人通了灵根,不用白师兄说,我也会传下此术…” “你们走吧,从今往后恩断义绝!” 这时,赵婉芳又突然开口,冷冷道:“白班主,江湖中人虽坑蒙拐骗,但也有个忌讳,恩将仇报的小人,在哪儿都没人待见。” “江湖风大,这长安城,你们是待不下去了…” “慢着!” 李衍沉声道:“先说清楚了,赌坊是哪个,套你们话的,又叫什么?” 一旁的白班主,早已满脸羞愧,直接开口道:“是金宝赌坊,套我们话的,是个年轻书生。” “我们不认识他,但听旁边有人叫他三哥。” “金宝赌坊?” 李衍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咸阳城也有一家金宝赌坊,传闻和长安某个贵人有关系,这俩家估计有联系… “走吧,去金宝赌坊找人。” “白班主劳烦您跟着,帮忙指认。” 李衍对着赵婉芳微微点头,随后带着黑蛋叔侄,还有白班主向着金宝赌坊而去。 他们刚走,大茶壶便带着几名汉子,将几个年轻人打出,连同皮影班的家伙事,也扔了出去。 白班主唉声一叹,没有回头。 那几个年轻人惊慌失措,撒腿就跑。 白雪飞洒中,皮影戏班的箱子碎裂,各种小皮人洒落一地,很快被争抢,踩的乱七八糟。 一个乞丐拿起了关二爷的皮娃娃,手舞足蹈,捏着嗓子,对着旁边乞丐挤眉弄眼道:“呔,尔等看看我是谁!” “哈哈哈…” 乞丐们敲着破碗哈哈直笑… (本章完) 158.第158章 花魁赵婉芳 第158章 魁赵婉芳 金宝赌坊,也在平康坊。 “呦,李少侠!” 还没进门,就有人拱手打招呼。 李衍扭头一看,却是个身形高大的汉子,一脸络腮胡,狮鼻阔嘴,浑身疙瘩肉。 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 “哈哈哈…” 那汉子抱拳道:“李少侠莫怪,在下铁风,铁师古是我父亲,那晚混在人堆里,少侠的功夫,让咱大开眼界啊。” “哦,罪过罪过。” 李衍抬手抱拳,一脸歉意。 那晚脚行会长铁师古亲自前往助拳,虽是五行人情,但也是帮了他们,自然要客气一些。 这汉子铁风也是江湖老手,见李衍气势汹汹而来,立刻猜出是有事。 李衍最近接连出了风头,他有意相交,便皱眉沉声道:“李少侠也不是外人,可是出了什么事,说一声,咱们脚行的兄弟都在。” 见其刚从赌坊出来,李衍也有些摸不准,看了一眼金宝赌坊,低声道:“铁兄弟跟这家有关系?” “没。” 铁风摇头笑道:“临近年关,雪下的紧,官道和码头都不通,咱也闲了,过来玩两把。” “怎么,这家惹了李兄弟?” 他也会顺杆爬,转眼“少侠”就成了“兄弟”。 李衍笑道:“小事,同乡中了套,帮他们抓几个峰门的骗子拿回东西,这家什么来头?” “放心,自己人!” 铁风笑道:“这金宝赌坊,原本是个叫吕金宝的小子产业,他父亲正是原陕州布政使吕卿。” “这小子原本在长安狂得很,得罪了不少人,吕卿贪腐下狱,他也没逃过,被逼得上了吊。” “如今这赌坊早已转手,新东家你也认识,就是牙行白堂主,前阵子还念叨你呢。” “白堂主?” 李衍瞬间想起了这位模样。 如果没记错,对方便是儒生打扮,习惯戴一双白手套,兵器为铁扇。 想到这儿,李衍眉头微蹙,“牙行中人,怎么也干起了峰门的买卖?” “定是误会。” 铁风笑着摇头道:“白堂主可有钱的很,长安城中不少产业,哪会抢夺一个匠人的铺子。” “走走走,白堂主正好在赌坊,无论是谁家做了此事,都肯定会给李兄弟一个交代。” 说罢,便带着李衍三人进入赌坊。 正如铁风所说,刚一进门,便有赌坊的小厮恭敬迎接,将他们请上二楼一座雅间。 “李少侠,许久未见啊。” 一位儒生起身抱拳相迎,正是牙行白堂主。 长安牙行,以东南西北中划分五堂,各自占据地盘经营买卖,彼此不得越界。 这白堂主名叫白若虚,能占据最繁华有钱的北堂,地位只在帮主之下,且手段高超,已确认是下一任牙行会长。 “白堂主,你惹祸了!” 铁风和白若虚明显很熟,先是一番咋呼,随后才将事情讲述了一番。 李衍不动声色看向旁边皮影戏班班主。 老头微微摇头,示意不是此人。 “竟还有此事!” 白若虚听罢,也有些惊讶,摇头骂道:“这帮蠢材,竟让峰门的人进场子做生意,不是砸我招牌么!” 说罢,一脸歉意抱拳道:“李少侠对不住,事出在我这里,定给伱个交代。” “那伙人,我大概知道是谁,碍于江湖规矩不能说,但若李少侠信得过,此事便交给我办。” “明日之前,定让他们把东西吐出!” “另外,赔偿也肯定少不了!” 李衍沉思了一下,微笑道:“也好,就有劳白堂主了,随后晚辈做东,可一定要赏光。”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只能同意。 “好说。” 白堂主乐道:“李少侠名震萼楼,我说什么也得沾沾光,见识一下。” 李衍:“……” 事情有了眉目,众人也就告辞离开。 白若虚一直将众人送出赌坊,脸上笑容才渐渐消失,等回到房间,面色已冰冷似水。 他将房门紧锁,转身来到墙角,进入那巨大的漆木衣柜,拽着旁边的绳索轻轻一拉。 哗啦! 衣柜下木板瞬间打开。 他的身子直接坠下,木板又迅速合拢。 这同样是个夹角秘道,一楼建在视线死角,长长的密道,直接通向地下。 密道直上直下,没有任何梯子。 如此距离,常人落下肯定摔断腿。 而白若虚却只是左右借力,几个来回,便已稳稳落在地上,望向前方。 下面竟还有一条密道,砖石斑驳,布满青苔,看上去颇有些年头。 长安城那是几朝国都,历经无数战火,城中大户为避灾,暗中重金建造密道,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 前方密道左侧有石室,火光隐隐。 白若虚眼中闪过一丝杀机,阔步而行,很快来到石室旁。 石室内点着烛火,或躺或坐了几人,有的在床边专心磨刀,有的则在喝酒吃肉。 “见过白堂主!” 看他到来,众人纷纷起身。 白若虚面色平静,淡然道:“诸位,这里可还待的习惯?” “习惯习惯!” 一名邋里邋遢,满脸凶相的汉子打趣道:“白堂主好酒好肉招待,咱们当然舒坦。” 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淫笑,“只是,嘿嘿…您也知道,咱们在山上待久了,那可真是憋坏了。” “这里是平康坊,娘们多的是,您看…” “好说!” 白若虚脸上露出笑容,摇头道:“诸位不是早出去了么,还弄了一大笔钱,想做什么,何必跟我说?” “你说是不是,杨兄弟?” 众人身后,同样有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 如果李衍在,就会发现此人正是牛背梁白虎寨四梁八柱中,负责探查消息的“插签柱”。 也是当时杀了卢康之人。 “白堂主说笑了。” 听得白若虚询问,书生脸上阴恻恻一笑,摸了摸脖子上的疤痕,冷笑道:“咱们受教主派遣,来这长安城潜伏。” “白堂主倒好,把咱们兄弟扣在这里,连放个风都难,身份也不给安排。”“既然这样,咱们兄弟总得另外想招。” 说到这儿,眼神已变得冰冷,“别以为这长安城只有你玩的转,在下不才,道上的兄弟也不少!” 其他人相视一看,同样脸色狰狞,各自将手放在了兵器上。 “唉~诸位兄弟误会了。” 白若虚摇头微叹,“眼下的长安城,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少废话!” 那书生冷声道:“教主为开启宝藏,还在秦岭和太玄正教的人捉迷藏。” “咱们奉命来长安城搞事,你却把我们关在此地,莫非是有了二心,想造反?!” 白若虚苦笑了一下,“给诸位看个东西。” 说着,将始终戴着的白手套拽开。 几名土匪看到,顿时暗吃一惊。 只见这只手已彻底腐烂,有些地方生出脓疱,有些地方,则有古怪的虫子扭来扭去。 书生一声冷笑,“怎么?这是中了谁的招?给我们看又是何意…” 话未说完,就脸色一变。 “有毒!” 然而,他发现的已经迟了。 几名土匪只觉头晕目眩,胸口憋闷,喘不上气,一下子瘫倒在地,不停咳嗽。 他们脖子胀的通红,一口口喷着鲜血。 白若虚这才一脸平静,将手套戴上,摇头道:“给你们看这个,是要你们知道,凭你们这点本事,在长安城还掀不起风浪。” “哼,贼性难改,只会坏事!” 说着,转身离开密道。 身后暗室中,几名土匪皮肤已成酱红色,脑袋肿的硕大,两眼充血,渐渐没了呼吸… ………… 王府小院内,黑蛋满眼震惊看着周围。 “衍哥,你真厉害!” 他对李衍的崇拜已无以复加。 在村子里时,他就觉得李衍定能当个好刀客,但今日所见,已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我哪买得起?” 李衍哑然一笑,“我们不过是给人看房子,就这,还托了不少关系。” “那是那是!” 沙里飞也在旁边笑道:“都是苦哈哈,我们不过是朋友多了点。” “忙了一天都饿了吧?走走走,先收拾房间,再找个饭馆请你们搓一顿。” “黑蛋,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个大伯…” 他看到李衍打眼色,知道对方还有事,便主动安排起了黑蛋叔侄俩。 而李衍看了看天色,见已日落黄昏,便转身离开小院,在胡同暗巷中拐来拐去。 没一会儿,就来到了清苑楼附近暗巷。 他看了看周围,见四下无人,便两腿暗劲爆发,嗖得一下腾空跃起,抓着房檐往上攀爬。 快靠近赵婉芳房间时,他一手吊着房檐,另一手掐诀念咒,小指轻轻一勾。 哗啦啦! 一个刍灵自腰间皮囊飞出,顺着墙壁滑行,无声无息钻入窗内。 这清苑楼魁的话,他自然不会轻信,所以当时只是说有术士捣鬼,而自己知道凶手。 他约的时间,是夜幕降临后。 黄昏刚至,就提前到来,便是想看看这女人会不会搞鬼,或者有没有其他同伙? 房间内,唯有赵婉芳一人。 她坐在梳妆台前,拿着个破破烂烂的梳子,失神落魄,不知在想什么… 李衍心中一动,收起刍灵后,双臂发力,身子猛然腾空,直接跃到窗户上,跳了进去。 “谁?!” 赵婉芳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待看到是李衍,顿时了然,冷哼道:“果然是没个实话!” “江湖险恶,不得不防。” 李衍毫不在意,看了看周围,若有所思道:“说说吧,你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 赵婉芳咬了咬牙,“你先告诉我凶手是谁!” 李衍没有回话,只是冷冷看着他。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赵婉芳无奈,只得低头来到桌前,叹了口气,沉声道:“那时我还小,母亲生下我,也不知父亲是谁,就在楼里给姑娘们烧水做工。” “虽说苦,但我已经很感激,因为其他楼里的姑娘若生下野种,都会被老鸨给溺死,或卖给人贩子。” “至少,我还活着…” “那一晚,我躺在灶房睡觉,只记得半夜安静的可怕,随后就听到了猫叫声。” “那猫叫声很是诡异,听到后,我就跟鬼压床一样,脑袋清醒,身子却无法动弹。” “随后就起了火,火势快得惊人,无论姑娘们还是那些嫖客,根本没有反应,转眼就被大火吞噬。” “好在最后一刻,我清醒过来,挣扎着钻进了水缸,躲过一劫。” “我吓坏了,扮作小乞丐在街上看,见官府的人来了,随意转了几圈就匆匆离开,最后定了个意外走水。” “但我知道,是有人动手杀人!” “我在街面上吃了不少苦,兜兜转转,又回到青楼之内,陪那些江湖客睡觉,央求他们教我学武…” “外人看我是魁,穿金戴银,但我早已经心死,只想找到仇人,同归于尽…” 说话间,已是两眼无神,拼命抓挠的手臂,指甲撕出一道道血痕。 李衍一把将其手摁住,冷声道:“清醒点,我的事还没问完呢!” 赵婉芳深深吸了口气,“你还想知道什么?” 李衍若有所思,“原先的金翠楼里,都有谁养猫?” 赵婉芳回道:“柳姨娘、卿、翠兰。” “卿和翠兰,就是当初陪你爹的两个姑娘,事情过后没多久,卿就上吊死了,柳姨娘怕惹官司,就让人偷偷埋了尸体。” “随后没几天,金翠楼就出了事。” 李衍若有所思,沉声道:“你给那些姑娘烧水,有没有发现,谁身上一直带着佩兰香囊?” “还有,谁是来自江浙?” 赵婉芳想了一会儿,“柳姨娘、卿、翠兰,她们身上都带着佩兰香囊。” “还有,柳姨娘就是来自江浙!” 说到这儿,她已满脸震惊,“你的意思是…” 李衍沉声道:“我听人说过,江浙那边旁门中,有燕门女子擅养一种妖物,名曰‘金华猫’。” “此妖擅魅人,宋时有宫廷女子,以巫蛊之术豢养此妖,魅惑皇帝,后被发现,株连九族,此术随后也流传至民间。” “豢养此妖者,必须时刻带佩兰香囊,否则就会被金华猫妖反噬…” 说到这儿,他已明白了父亲的死因… (本章完) 159.第159章 罗酆法,北帝术 第159章 罗酆法,北帝术 金华猫的事,还是赵驴子告诉他。 赵驴子是祖传的憋宝人,家学渊源,不仅对天灵地宝有研究,对那些隐于荒山,只存在于乡野传说的妖物精魅,也知道不少。 毕竟他们常年行走荒野,各种稀奇古怪玩意儿,说不定比太玄正教见到的还多。 那晚他们荒山饮酒,对月闲谈。 赵驴子很够意思,各种光怪陆离的奇闻,听的李衍如痴如醉。 其中一个,就是这金华猫。 江湖燕门之中,除了靠美色骗人,也有精通旁门异术者,这豢养金华猫,就是她们秘传。 金华猫不仅能魅惑,使人精血外泄,而且还极其隐秘,若不发作,跟普通的猫差不多。 正因如此,才成为宫廷秘术。 “怎么可能?” 赵婉芳满眼难以置信,“柳姨娘对我们很好,说都是苦人儿,从不为难那些姑娘。” “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衍微微摇头,起身道:“卿、翠兰应该已死,但那柳姨娘绝对还活着!” “他们太危险,你就当不知此事。”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站住!” 赵婉芳咬牙道:“我只想报仇,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他们到底是谁?” 李衍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弥勒!” “如果没猜错,她们都是一个叫‘红女’的弥勒香主手下,我父亲就是因为打探消息,被她们发现才灭口。” “金翠楼被烧,是因为她们要离开长安,担心太玄真教占卜术法,不想留下任何线索。” “此事你知道就好,自己别乱来。” “弥勒教…” 赵婉芳脸色惨白,喃喃自语。 她没想到,此事竟牵扯如此之大。 而李衍走到一半,则忽然停下,沉声道:“还有,别老说什么死不死。” “人活一世不容易,万般皆苦,什么名节名声、闲言碎语,都是狗屁,除去生死无大事。” “想怎么活就怎么活,高兴一天挣一天。” “死了,可就亏本了…” 说罢,跳出窗户消失在夜色中…… …… 咚咚咚!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就有人敲门。 李衍正在院内练习拳法,毛巾擦了把汗,就上前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个身穿员外服的胖子。 他满脸堆笑,抱拳道:“李少侠吧,在下是给白堂主跑腿的,事情已经了了。”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摞纸张,“这是店铺房契,拿到衙门签个字就能转手。” “这是五百两银子,他们的赔偿。” “李少侠,白堂主说,别忘了萼楼请客。” 李衍接过东西,摇头笑道:“那是当然,在下再穷,也得舍命相陪。” “李少侠说笑了。” 胖子笑着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李衍若有所思。 斗法那晚,这白堂主很是谦虚,站在铁师古身后毫不废话,跟个喽啰差不多。 现在看来,深藏不露啊… 他微微摇头,转身后,正好看到出门洗漱的李老杆,便扬了扬手中的玩意儿,“李老伯,事情平了,你对个数。” “啥,真成了?” 即便经历了昨天的事,李老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颤颤巍巍接过店铺房契,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李衍看到,拍着其肩膀安慰。 他并不觉得这可笑。 一辈子的奋斗,转瞬化作流水,有的人甚至会轻生,李老杆这么大的年纪,能扛到现在,已经算是不错。 但这一劫,少说也去了半条命。 “这…这还多了。” 李老杆两手颤抖仔细数,发现了多出的五百两,连忙掏出来要给李衍。 “收着吧,这是他们的赔偿。” 李衍微微摇头,推了回去,笑道:“黑蛋从小跟着我,帮忙是情分,要钱就没意思了。” 黑蛋叔侄俩再三道谢,随后离开小院。 剩下的跑腿事,就由他们处理。 临走时,黑蛋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李衍笑着摆了摆手,“回去吧,好好学手艺,挣钱娶一房媳妇儿,到时喝伱喜酒。” 他知道黑蛋的意思,是想跟着自己。 但他的世界,实在是太危险了。 就连黎府,都不敢太过接近。 黑蛋这老实孩子若卷进来,恐怕没两天,就会被吞的连渣都不剩… ………… 此事过后,日子就越发平静。 黑蛋叔侄收回产业后,正忙着筹备鼓王大会的万掌柜听闻此事,当即上门,请了李老杆帮忙。这次想要出彩,神楼肯定不能是凡物。 沙里飞还整日和罗法清忙活,经禅宗智空大师宣扬,香积寺唐时舍利出土的事,很快传开。 这批舍利,福运已被李衍吸走。 想供奉起来消灾驱邪,已不可能。 但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不少富户得知,纷纷重金购买,极其踊跃。 按一个财主的话说,他们又不缺镇邪安宅的玩意儿,只要钱,城隍庙里便能请到。 那可是唐时高僧舍利子,以前都是皇亲贵胄才有机会看到,他们家中老母多有信佛者。 请回一颗供着,有宾客来时,随意提那么一嘴,那叫个有面子! 王道玄,则在杜员外引荐下,今日这里消灾,明日那里镇邪,都是小活,名气却逐渐打响。 二人都有意拦下所有事,让李衍专心修炼。 毕竟,李衍已成团队中武力担当。 不知不觉,又是半月过去。 李衍白天整日练武,修炼术法,晚上则存神修炼《罗酆经》,整个人进入忘我状态。 大罗法身提升后,让他能更大胆修炼,毫不畏惧受伤,每次都在极限徘徊。 无论功夫,还是道行,都飞速提升。 有黎夫人帮忙看着改拳,李衍终于将劈挂和红拳融合如意,劈挂放长击远,红拳近身刁打。 于拳法之上,已无太大弱点。 尤其是他修炼时,多以神鼓云雷音配合,每次使用劈挂,都气势惊人,轰鸣作响。 但近身刁打时,就没此威风,显得不太均衡。 当然,李衍早有应对之策。 《北帝经》中,有一门北帝阴雷手。 和玄门掌心雷一样,这也是门罗酆山上修炼雷法的基础功夫,唯一不同,修的是阴雷。 雷法种类繁多,所谓阴雷,便是来自阴司之雷,沉闷阴柔,最擅攻击魂魄。 使用此法时需扣诀,挨上一掌,当即神魂震荡,且如跗骨之蛆,缠缠绵绵,难以清除。 将北帝阴雷手融于刁打,威力自不用说。 远有阳雷之势,近有阴雷之险。 阴阳相合,便再不惧江湖群雄。 当然,这《北帝阴雷手》,以他道行还差了些,《罗酆经》的修炼,也到达了瓶颈。 又是一晚子时,李衍存神后苏醒。 他观想眉心,只见神庙之中,那存神已彻底有了形体,不再是单纯的人形光团,而是和大罗法身一样的道人,颜面五官与他相同。 存想神明居于神庙。 神庙的模样,也越发清晰,古朴深邃,下方则是黑乎乎的罗酆山。 这便是《罗酆经》的不同。 他不清楚太玄正教功法,但按王道玄所说,普通法脉修炼建楼,往往只有神庙。 平日修炼,就是让神庙不断壮大,成为搭建第二层楼观的基础。 而罗酆经,却是以观想罗酆山为基础,阴气沉于下,阳气升于上。二者皆纯粹,同等级道行,术法威力也更强。 这便是罗酆经诀窍:上有夜光阙,下列九府官,阴阳生死育,殃注停其间。 然而,李衍还是不太满足。 功法虽好,但修炼的速度难免有些慢。 他沉思了一下,又从记忆中搜寻《北帝经》。 他这个《北帝经》,并非道门中北帝派。 对方以崇拜供奉北极紫微大帝,最擅长杀伐,但各种律令也极其严苛,很多时候,还没诛邪,自己便因触犯律令而身陨道消。 律令,也是修炼法门重要一环。 如佛门律宗,各种律令严苛,僧人只需严格遵守律令,便能稳步提升。 然一旦破律,后果也是极为凄惨。 人生在世,难免七情六欲,爱恨纠葛。 敢修炼这一脉的,无不是狠人。 他这《北帝经》,乃是北方鬼帝。 罗酆山之主,乃北阴酆都大帝,其麾下有五方鬼帝,《北帝经》便是北方鬼帝之法。 这东西,入了玄门才懂其关卡窍。 无论画符念咒,都少不了神明之“讳”。 “讳”,便指神明之名讳。 如北阴酆都帝君,便是大庭氏,讳庆甲。 大庭氏,郑玄注《礼记·月令》称:炎帝,神农也。大庭氏乃神农氏族的八代首领之一,曾担任上古炎帝之职。 将来学会酆都帝君之法,入讳念咒时,开头便是“庆甲”。 而他如今念咒时,开头的“诺皋”,便是北方鬼帝之名讳,同样是上古阴神。 二者的关系,就在于《罗酆经》是修炼法,《北帝经》是护身术。 而北方鬼帝,虽说没有北极紫微大帝那么强横,但各种法门也极其强悍。 其中有一种科仪,叫《北帝阴山法》。 这种科仪,乃是迅速提升存神罗酆山的法门,再借助阴阳平衡转化,提升楼观强度,从而增长道行。 此科仪十分凶险,需在群鬼汇聚的阴煞之地修炼,上面特意注明,没有大气运者,不得妄自修炼,以免堕入魔道。 李衍有些好奇,自己身怀大罗法身。 不知算不算,有大气运者…… (本章完) 160.第160章 神拳会尾牙 第160章 神拳会尾牙 “阴煞之地?” 王道玄抚须沉思,“长安城虽有城隍赦令兵马驻扎,且有龙脉之气汇聚,但阴煞地确实还有不少,多与丧葬有关。” “长安城四面八方皆有葬地,长安县百姓,死后多葬于西,万年县百姓死后葬于城东。” “朝廷对丧葬管理严格,下葬时必须批殃榜,衙门备案,横死之人较少,加上佛道两门每年固定时间放焰口,难以形成阴煞之地。” “所以你的选择,有两处。” “一是城北龙首原往上,到五陵原这片区域,既有秦汉宫阙,又有诸多大墓。” “当时有方仙道布局,墓中危险,不仅机关重重,还有阴兵随葬,死在里面的盗墓贼不计其数,战乱时军队破墓掘宝,经常惹出祸事,因此有不少阴煞之地成型…” “二便是城南,历代战乱,着实弄出几座乱葬岗,远比咸阳城的那座大,至今还在使用。” “听说太玄正教时常举行醮坛科仪消灾镇邪,但煞气这东西,由天地而生,与罡气相应。” “洞天福地先天罡气千万年不散,煞气自然也没那么容易消除,只能镇压,免得生出祸患…” 听完王道玄诉说,李衍沉思了一下,“还是选城南乱葬岗吧,城北墓凶险,一步步来。” “道长,我需要准备点东西…” 李衍说着,将早已写好的单子递上。 王道玄接过后,看了几眼,“香烛元宝黄表这些,贫道还备了不少,唯独这莲灯、引魂香,得去城隍庙购买。” “行,我今日就去办。” 李衍点了点头,眉头微皱。 这些都是《北帝阴山法》科仪必须之物,没什么太过贵重的法器。 他所忧虑,乃是罗明子。 这段时间去了几次,对方都不在,甚至整个长安执法堂大部分道士,都已被派出。 询问原因,留守的道人也不说。 能让太玄正教倾巢而出,肯定不是小事,但偏偏又没任何风声透出,这就显得有些古怪。 有些事,入了玄门才知晓。 太玄正教要面对的,可不止江湖邪道。 维护龙脉,镇压国运,罗天大醮禳灾驱邪,才是他们正事。 有些东西,就连雷法也难以解决。 就像他们之前听过的黄河石龙棺,不仅太玄正教出手,就连京城玄门杠夫高手,也是倾巢而出,将其稳稳运到王屋山,借洞天福地镇压。 开棺?根本不敢。 无论用何种占卜法,都提示大凶灾! 罗明子他们,说不定就是去处理类似事情… …… 咚咚咚! 刚吃过早饭,就有人敲响院门。 李衍还在屋中,正准备出门的沙里飞前去开门,很快就响起了争吵声。 “你怎么跟鬼一样,阴魂不散…” “嘿,巧了,一大早就碰到你这倒霉鬼。” “嘴还是那么臭!” “彼此彼此…” 李衍听到后,微微摇头。 他已经猜出来者是谁。 果然,出门后便看到沙里飞堵着院门,正和一五短身材的死鱼眼汉子争吵。 二人阴阳怪气,嘴里不干不净。 然而,却没有一点要翻脸的意思。 来者正是咸阳张氏武馆,张师童。 “张师兄,好久未见啊。” 李衍微笑抱拳,止住二人争吵。 “是啊。” 张师童瞪着死鱼眼,不阴不阳道:“伱们在长安出了名,转眼就忘了故人是吧?” “父亲让我来给你们送些年礼,不曾想还被堵在门口,真是好大的威风!” 李衍哑然失笑,摇头道:“那哪儿能,张师兄快请进。” 张师童这人,其他都好,就是嘴臭,而且还以此得意,逢人就喜欢吵两句。 只能说,如今还活着,全凭他那同样嘴臭,但身手了得的咸阳神拳会会长老爹。 见李衍不上套,沙里飞也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张师童顿觉无趣,摆了摆手,当即有武馆弟子挑着大框小框进门。 “就是点馍、还有酒肉…” 张师童有气无力道:“父亲说,年时饭馆都歇业,你们三个糙汉,总得有点东西待客。” “老头子恐怕不知道,你这小子比你爹在青楼还混得好,哪还瞧得上这些啊。” “都是谣言!” 李衍断然否认,同时有些无奈。 不过是喝酒唱歌,名声咋成了这样? 他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跟着乌鸦,自己也成了一身黑! 夜哭郎! 都怪这老不正经,肯定干了其他事… 想到这儿,他连忙转移话题,“张老爷子也来了吗?” 说到正事,张师童明显正经了起来,摇头叹道:“神拳会长这差事,真不是好干的。” “咸阳有两家武馆,因镖局生意对了起来,已经要明刀明枪干,老头子劝架,气得脑门子都冒烟,说周蟠就不该死,让他待在这位子上受罪多好…” 说到这儿,已是一脸幸灾乐祸。 李衍无语摇头,“让老爷子看开点,他们该干嘛就干嘛,打累了自然消停。” “哪有那么简单。” 张师童翻了个白眼,“不给劝住了,最后骂的还是我爹,说你占着茅坑不拉屎,连周蟠都比不上。” 李衍一乐,“那倒也是。” “不说这个了。” 张师童摇头道:“这次来长安,乃是参加神拳会年前最后一场聚会。” “今次有点特殊,我爹说你虽在玄门,但因你爹的原因,也算武行中人,带着去见见世面,免得将来碰到狠人不认识,被打死。” 你特娘的才被打死! 李衍心中腹诽,但同时也升起好奇,“这次有什么不同?” “路上再说吧。”张师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也好。” 李衍沉思了一下点头答应。 陕州神拳会总舵在颁政坊,距城隍庙所在的光德坊不远,路上正好顺道买法器。 …… 出了平康坊,二人一路向西。 这条街道,右侧原本就是唐时旧皇宫,而如今只剩一截城墙,门外成了骡马集市,北方的货物由此进入长安,因此街道有些拥挤。 李衍和张师童坐在马车上,随人流缓缓移动。 “这次可是要开眼!” 张师童眼中也有些兴奋,“咸阳城,曾经有个高家你知道么?”“那当然。”李衍点头回道。 咸阳高家,曾在整个陕州声名显赫,连续出了几个丹劲高手,即便神州各地江湖,也听闻其名。 换句话说,就是真正的江湖豪门。 但行事太过高调,不知得罪了哪个神秘势力,结果一夜之间被灭门,至今还是悬案。 丹劲是什么概念? 简单来说,化劲是将暗劲修炼到极限后,运转如意,对力道掌控已达巅峰,遇圆则圆,遇方则方。 对付普通暗劲,是毫不费力。 但即便如此,持续战斗后也会脱力。 而丹劲,则是将气血聚于丹田,平日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战斗时却能突然爆发。 不仅力道远超暗劲,还能长时间战斗。 古代军阵中,那些拎着几十斤长枪,在人堆里杀个七进七出的大将,最少都在这个层次。 而再往上的罡劲,就有些玄妙。 他们凝聚拳意,自身便可形成“局”与“势”,或不动如山,或杀气惊人。 一声怒吼,一个瞪眼,胆小的都会吓死。 碰到这种高手,普通鬼物都不敢近身。 再往上,就是逆反先天,成为宗师级人物。 人力有穷尽,这基本就是巅峰。 比如他的三才镇魔钱,便是前朝大兴名帅杨易魔刀所炼,对方就是先天宗师,堪称无敌。 “高家那事,可给江湖同道提了个醒。” 张师童啧啧摇头道:“丹劲高手啊,资质、机缘、气运都不会差,只要出一个,就是门里顶梁柱,足以庇护十几年繁荣。” “但高家那么厉害,却一个都没活下来。” “你就没发现,陕州神拳会,会长基本就是化劲么,抱丹的高手,一个都不见?” 李衍面色凝重,“都藏起来了?” “也不能说藏。” 张师童摇头道:“反正抱丹后,基本就不搭理这些俗事了。” “他们若还年轻,大多会游历神州,寻找继续突破机缘。若年迈难以更进一步,便会留在门中,教导徒弟,是各个门派真正的里子。” “周蟠别看在咸阳威风,那是因为高家灭了后,咸阳武行就没了能拿的出手的人物。” “但凡哪家有个抱丹的,神拳会长一职,都轮不到他。” “还有,他为啥死死巴结卢康? “因为只有从官面上走,他才有机会。” 说到这儿,李衍哪还不清楚,眼睛一亮,“这次有丹劲高手出现?” “嗯。” 张师童点头道:“都是因为鼓王大会。” “这次鼓王大会,是玄门盛事,外州也有一些高手前来,陕州神拳会,自然要出面招待。” “父亲让你跟着去看看,认认人,丹劲高手最会隐藏,免得将来碰到硬茬子,傻乎乎去跟人拼。” “还有,鼓王大会这一阵子,最好低调点,千万别乱惹事,万一被哪个丹劲高手打死了,我们可不敢替你出头。” 李衍无语,“放心,没事招惹那些人干啥。” 说话间,他们已到达光德坊附近。 “张师兄,我去办点事。你先走,待会儿我自己去。”李衍说了一声,便掀开帘子下车。 张师童翻了个白眼,“真麻烦,我在神拳会门口等你,否则你根本进不去。” 李衍笑着抱了抱拳,便向城隍庙而去。 临近年关,城隍庙更加热闹。 李衍避开前殿,来到后殿侧门。 他来过几次,守门的道童已经熟悉,不用问,便直接摇头道:“罗明子师叔还没回来,李居士别问了,我们也不清楚。” 李衍无奈,“嗯,这次来还想买点法器。” 跟道童说了一声后,李衍便阔步走入院中。 刚进门便是玄祭司所在,那日替他登记造册的老道,正和几人低头忙碌。 玄祭司主管玄门,自朝廷增强管控后,不仅所有术士都要等级,就连所有的大型法事,都得提前报备,否则便有执法堂上门质问。 临近年关,各地法事密集,他们也自然忙碌。 李衍看了一眼就没再打扰,继续前行。 进入后院,他连忙关闭了神通。 后院大殿内,供奉着陕州最强大的城隍社令兵马,还有看守坛场的玄门高手。 贸然窥视,都会被发现。 此刻大殿内香火缭绕,木鱼法螺诵经声不断,还有道人布罡踏斗,举行科仪。 李衍看到后,心中一突。 这是为兵马出动做准备。 太玄正教,必然有大行动! 再看另一侧的执法堂,依旧是空空荡荡,就连大门都已紧锁。 后殿大门外,两名持剑道人冷眼望了过来。 李衍不想惹事,便收回视线,进入对面偏殿。 这里的气氛,就明显轻松许多。 中央硕大的阶梯式法坛上,密密麻麻,一层摞着一层,摆满了各种法器。 香烛、符纸、镇魂铃、引魂灯、镇宅的铜镜……种类繁多,琳琅满目。 大殿之内,香火气息浓郁。 这里便是城隍庙售卖法器之所,所有的东西都是玄门工匠制作,再供奉于坛上,日夜香火淬炼。 越往上,年头越久,价格越高。 当然,这些都是基础法器,很多都是一次性使用,要想买更好的,就得跟守殿道人谈。 价值最高的,自然是天灵地宝。 但除非急着用,否则傻子才会从这里买。 临近年关,法器需求也颇为旺盛,大殿里还有七八个跑单帮的术士,正跟守殿道人讨价还价。 李衍有事,也顾不上废话,直接买了引魂香和莲灯等物,便匆匆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几名术士窃窃私语。 “那就是李衍吧?” “嗯,还有个王道玄,最近很是风光,出入各个豪商宅邸,还抢了我一单生意…” “道友急什么,且让他们猖狂。” “没根没底的,根本不知道这长安城水深,迟早倒霉!” 看殿道士面色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嘲讽… ……… 李衍出了门,为节省时间,直接叫了辆马车,由北向颁政坊而去。 神拳会总舵很是显眼,面积不小,大门就朝着大街,门口一对石狮子,院内松柏参天。 而在门口,张师童正骂骂咧咧,跟人对峙… (本章完) 161.第161章 那一年,站如喽啰 第161章 那一年,站如喽啰 李衍看到后,心中顿时一突。 今日此地可是高手如云,说好的只长见识,低调行事,怎么转眼就跟人怼上了? 他眉头微皱,加快脚步。 但靠近后,却忍不住噗嗤一乐。 只见张师童对面,站着一名老汉,身穿旧衣,头戴斗笠,发髻上还插着树枝。 老头的打扮,就是个落魄江湖客。 但其同样叉着腰,瞪着一对死鱼眼,跟师童的神态几乎一模一样。 “我碍着你什么事了?” 张师童显然有些不爽,憋着火说话。 “怎么不碍事?!” 老头瓮声瓮气,好像在捏着鼻子说话,“你个侉子,也配跟我长得像?” 一开口,便是浓浓的鄂州口音。 张师童气得胸膛起伏,却罕见没有嘴臭,抱拳道:“咱关中人大气,老前辈远道而来,不跟你计较。” 说罢,转身就走。 “唉,把话说清楚!” 老头却不依不饶,好像存心要逗弄张师童,上前一步就抓向其后领,“伱意思是我小气?” 张师童心中憋屈,身子猛然一转。 他家传心意六合拳,讲究由心生意,又由意传化为拳。 这一转,好像顺着老者手掌滑动,同时反手一抹,就要将老头手荡开。 然而,老者只是轻轻一拎,便又后发先至,将张师童拉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李衍看得暗自心惊。 张师童可是多年的暗劲好手,心意六合拳下盘功夫极稳,不会轻易丧失重心。 唯一的可能,就是老者用了巧劲。 果然,张师童还要挣扎,却被老者向左一扯,向右一拉,如小孩般踉踉跄跄,狼狈不堪。 老者嘴上还说着俏皮话,“唉,你这小子,怎么站都站不稳,别把老夫拉倒了。” “哈哈哈…” 周围已有不少看热闹的,顿时哄堂大笑。 李衍嘴角也露出笑意,抱着手看热闹。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分明是一位厉害的老前辈,瞧张师童和自己长得像,拿他取乐。 张师童自然也回过味来,直接放弃抵抗,一屁股坐在地上,嚷嚷道:“都笑什么笑,没看到外地人以大欺小么?”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声音响起。 “张前辈,还请住手!” 只见一名中年人阔步从神拳会大门内走出。 他脚步看着慢,但却速度极快。 说话间,已来到跟前。 李衍看到后,顿时瞳孔一缩。 此人双脚平起平落,是八卦趟泥步! 但对方每次抬脚,都会暗劲勃发,且云淡风轻,让人看不出在用力,却又劲力十足。 以至于旁人看到,会产生错觉。 好似在缩地成寸! 暗劲运用如此精妙,是化劲中的高手! 这中年人身穿暗红戎服,身姿挺拔,面容宽厚,见面就是恭敬拱手,微笑道:“张前辈何必跟小辈逗闷子,师傅已经在等您。” 说着,看向躺在地上的张师童,笑道:“师童,这位是鄂州郧阳府张笑山老前辈,抱丹高手,他的八卦柳叶丝掌,可是闻名江湖啊。” 张师童一个激灵爬起来,满脸堆笑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小子也姓张,来自咸阳,练心意六合拳的。” 老头顿觉无趣,撇了撇嘴,“人是二皮脸,功夫也不咋滴,没意思。” 说罢,就跟着那中年人阔步进入大门。 他一走,现场顿时乱做一团。 “丹劲高手!” “是丹劲高手,特娘的长见识了!” “张师童,方才什么感觉?” 张师童此刻也抖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点头道:“妙,实在是妙,好似深陷泥沼,根本站不稳。” “能跟丹劲高手过招,此生足以。” “我呸!” “真不要脸!” 旁边人纷纷笑骂,显然都是熟人。 李衍则若有所思看向远处。 对方劲力运用之巧妙,他根本看不出来门道,但却有了额外发现。 之前还没注意,但听得对方是丹劲高手,这才发现,其身上的味道,竟没有变化! 他的嗅觉神通运用,已越发精深。 如今不仅能分辨每个人的气味,还能通过汗味变化,分辨出对方什么状态。 比如武者发力,气血流动,汗味也变大。 而这老头,身上味道却丝毫不变,说明即便方才发力,浑身也保持收敛状态。 难不成,这就是丹劲高手特点… 待会儿再仔细瞧瞧,若真是如此,那么以后就有了经验,不至于高手在前,而不知晓。 “好嘛,你可真讲义气。” 张师童此刻也走了过来,嘀咕道:“眼巴巴瞧着我被人欺负,就在旁边看着。” 李衍也是一叹,“对不起,方才该出手的。” 张师童微愣,有些感动,“那倒也不必。” 李衍摇头,“你别误会,好不容易碰到个丹劲高手,还爱开玩笑,不下狠手,我也想体验一把。” “呸!算我没说!” 张师童啐了一口,扭头就走。 李衍微微一笑,紧随其后。 ………… 神拳会,源自前朝大兴。 原本是江湖众人汇聚,抵抗金帐狼国的组织,大宣朝开国后被收编,成了半官方组织。 说起来,算是朝廷伸向江湖的手。 有些纯粹的江湖客对其反感,直接退出,有些则需要这层身份,加紧融入。 所以到现在,神拳会大部分都是当地武行中人,有了这层身份,开镖局、开武馆,都有诸多便利。 当然,朝廷也不会光给好处。 神拳会除去维护江湖稳定,给地方团练当教头,有时还要配合官府抓贼,剿灭土匪。 因此,神拳会总舵也建的极为排场。 大致来说,分为前中后三个大院。 前院除去办公议事,院子中央还建了个巨大的圆形擂台,上方平整,周围石雕八卦龙虎等物。 年头不短,已显斑驳。 中间院子最大,正堂好似聚义厅,上面挂着《飞雪猛虎夜行图》,寓意当初对抗金帐狼国,群雄冬日夜袭营。 那一战,江湖高手陨落不少,却也取得辉煌战果,接连斩杀草原雄鹰、金狼武士众多,还把隐藏在其中的王爷大元帅给宰了。 其后逆转局势的几场大战,也因此而起。 后院,自然是重要人物接待场所。 “瞧什么呢?” 张师童走了几步,感觉李衍没跟上,连忙扭头,却见李衍站在擂台前呆立不动。 他连忙走上去一瞧。只见原本平整的擂台之上,出现一连串脚印,好似踩在烂泥里,连鞋底痕迹都很清晰。 要知道,这擂台可是青石垒砌。 “这个可不得了。” 张师童来了兴趣,低声道:“原本的陕州神拳会会长叫崔东海,少摩拳高手,已达丹劲。” “其为人霸道,在卢康关照下,和周蟠关系不错,手底下弟子也嚣张惯了,结果五年前得罪了一位过江龙。” “那人蜀地口音,直接就上门踢馆,也不废话,在擂台上留下这些脚印,说谁能做到,才有资格跟他打。” “结果怎么样?” “没人上啊,我父亲说,这特么是罡劲高手才有的手段,即便陕州有这种人,也不知隐居在什么地方,以崔东海的名声,还请不到人家出手。” “结果连等三天,无人应战,那人便仰天大笑,转身离去。” “陕州神拳会的面子,算是被踩到了泥里,崔东海羞愧难当,大病一场,随后便辞了会长一职,从此闭门不出。” “这东西怎么还留着?” “新任的神拳会会长叫李思平,乃李家之人,上任时就说这东西要留着,作为警惕,要求众人以武德为先,莫再重蹈覆辙。” “哦,有手段!” 李衍点了点头,看着脚印暗自心惊。 暗劲练到一定地步,爆发力惊人,若不怕皮开肉绽,开碑断石也能做到。 但像这种手段,已经有些玄乎。 怪不得说,罡劲一成,拳通鬼神。 这次前来,也算涨了见识。 他心中更加期盼,跟着张师童穿过前院,来到了中院。 这里,已聚集了不少人。 刚进来,张师童就被人接连询问。 “师童,张老爷子不来?” “回前辈,咸阳有点事,走不开。” “唉,还想着找他喝几杯呢…” “师童,你们咸阳最近可有好苗子?” “不知前辈…” “啧啧,华山拳有一家孩子走镖,碰到狠手全死了,香火断,传承不可断,那老伙计托我找个好苗子顶门立户呢。” “前辈放心,我多留意着点。” 进入这里,张师童嘴臭的毛病好像彻底消失,对人待物游刃有余,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张氏武馆传人风范。 李衍则假装跟班,沉默不语。 他只用眼睛看,耳朵听,就分析出不少情报。 陕州看似没什么风浪,实则各地都不平静。 陇右的马匪组织“朝山会”,今年急速扩张,策马劫掠,使得商路断断续续,那里的镖局已经有些撑不住…… 蒲县出了个大刀客,诨号袁遮天,为人霸道,看不上替人护镖的生意,专门吃葛念,收钱杀人,凶名渐起… 晋州那边的几个大票号,已经开始接触插手海运商票汇兑,向各地开辟新商路,各州镖局,都不想错过这块肥肉…… 渭南的“割胶”刀客,不知被秦岭下来的什么野物袭击了,损失惨重… 这个时代便是如此。 即便大宣朝鼎盛,但皇权不下乡,分配到地方上的力量也有限,不可能顾及所有区域。 长安乃陕州中心,自然安稳。 但即便如此,像长安城隍庙执法堂,也不过百人,一旦忙起来,许多事情就顾不上。 都尉司人够多,三个千户所三千人,但丢进整个陕州,连水都溅不起。 真正维持地方稳定的,还是地方卫所、衙门捕手、神拳会,还有那些旁门术士。 当然,在那些地方,高手也更少。 那里的江湖,也更加纯粹,刀光血雨,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说话。 “这位就是病虎之子?” 就在李衍沉思之时,有人忽然询问。 李衍抬头望去,却见是名灰发老者,身着墨绿锦衣,手带玉石珠串,显得雍容华贵。 张师童连忙介绍道:“李衍,这位是你们蓝田神拳会会长杜清杜前辈。” “见过杜前辈。” 李衍面色平静,抱拳拱手。 杜清老头微笑道:“不错,年轻有为啊,听说在长安已闯出了名声,蓝田神拳会正缺你这种少年英才。” 李衍摇头道:“多谢前辈好意,但我已入玄门,志在修道,不会加入任何神拳会。” “啧啧,可惜了。” 杜清闻言,顿时一脸无奈,随即开口道:“毕竟都是老乡,有什么事就吭一声,老夫在蓝田还是有些人脉的。” “多谢前辈。” 老头摇头叹气,转身离开。 李衍和张师童相视一笑,没有说话。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老头另有其意。 李衍已在长安有了名气,若将来有意入主蓝田神拳会,恐怕这老头就是另一幅模样。 这便是神拳会如今状况。 有的地方争得头破血流,而有的地方,如蓝田神拳会,已近乎成了家产。 这杜清老头看似和蔼,但李衍可知道,对方以神拳会为抓手,弄了不少手下,组成护矿队。 霸着几个蓝田玉矿,这老头简直富得流油。 很快,便有主事的司仪请各地神拳会代表落座,一声声唱喏,规矩严谨。 李衍自然是混在咸阳神拳会后。 他们的位置,在正堂后方。 “诸位,请!” 众人刚坐下,便听得门外脚步声连连,一名锦服老者微笑着抬手,和一帮人互相谦让进门。 “见过李会长!” 众人纷纷起身抱拳相迎。 李衍偷眼打量,只见这位李会长,与其说是江湖中人,倒不如说更像商人,一脸和气,且气度儒雅。 李家自大兴朝开始,便是关中大族,虽起起落落,但如今借助海运和布政使的位子,已重回巅峰。 这位神拳会长,只是化劲修为,听说也很少与人动手,但却没人敢小觑。 他邀请的,自然是那些丹劲高手。 张师童在旁低声道: “方才那位,是长安八卦掌洛英川,十年前便已名满长安,后来外出游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一位,是心意六合拳武家的武承宗,听说你在牛背梁认识了武茂,那小子可奸猾得很…” “这一位,是螳螂拳王穆,还精通劈挂,今后若碰到,一定要躲着走…” 张师童嘀嘀咕咕,却并不算失礼。 因为所有地方神拳会,几乎都有人对着身后年轻人诉说,显然也都是来涨见识。 而那些丹劲高手,则毫不在意,彼此说说笑笑,明显是互相认识的另一个圈子。 至于外地来的几位高手,甚至没给众人介绍。 听着张师童介绍,李衍平静地望着这一切,脑中忽然冒出一句话: 那一年,陕州江湖聚会,我站如喽啰… (本章完) 162.第162章 风雪乱葬岗 第162章 风雪乱葬岗 “急着走干嘛?” 张师童皱眉道:“待会儿还有酒宴,正好给你介绍一些人…” “多谢张师兄好意。”李衍摇头道:“今晚还有事出城一趟,要赶快回去准备。” 这场年末大会,整整开了两个时辰。 刚开始李衍还有兴趣,主要是那些丹劲高手,他运转神通探查,果然和猜测一样。 丹劲浑身气息内敛,若这些人换了衣衫,再洗个澡什么的,恐怕身上味道就会十分淡薄。 而且这种等级的高手,肯定和玄门也接触颇深,若有熊宝东那种护身法器,普通的术士,恐怕见了都得跑。 当然,这些人也只是出来亮个相。 陕州神拳总会长感激了几句,又互相说了些场面话后,这些人便纷纷离开,显然另有局。 剩下的时间,就是各地汇报。 李衍听得越来越乏味,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等到结束,当即要离开。 张师童劝了一会儿,见他油盐不进,也有些生气,“老头子说了,你刚来长安,就惹出这么多事,估计也是个早夭的命,让我想办法帮你安稳下来。” “伱是真不懂,还是装傻?” 李衍眉头一挑,“肯定是装傻啊?” “你?!” 张师童顿时气急。 “张师兄莫气。” 李衍哑然失笑,正色拱手道:“替我谢过老爷子,但我就不是个安生的人。” “如今的生活,很喜欢。” 张师童的意思,他自然能看得出来。 但说实话,对方安排的路,他根本就没想过。 “罢了罢了。” 张师童摆手道:“江湖风大浪大,朝不保夕,混江湖无非为口饭,你迟早会后悔。” “哈哈哈,后悔了再说。” 李衍哈哈一笑,挥手抱拳,转身离去。 看着他迅速离去的身影,张师童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向着正堂走去。 “柳前辈,待会儿可得多喝点。” “武兄弟,听说你又纳了房小妾…” ………… 不知不觉,天空又飘起大雪。 “瑞雪兆丰年,好兆头啊!” 王道玄站在院中,看着漫天飞雪心情愉悦,笑道:“斗姆宫的高道说明年有旱,这怎么看,都不像啊。” “就是。” 沙里飞也乐道:“今年雪水大,明年麦子好,老人的说法就没错过,说不定是道人们算错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李衍早已收拾好,身上背了大小行囊,望着漫天飞雪,皱眉道:“雪这么大,晚上肯定难熬,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们何苦跟着受罪?” 他从神拳会回来,就开始准备,要在晚上去城南乱葬岗尝试修行。 谁料,王道玄和沙里飞也开口要去。 王道玄闻言抚须笑道:“这些天整日应付那些老爷,贫道也是憋坏了,雪夜远行,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沙里飞则撇嘴道:“这么大雪,一个人跑去乱葬岗,我们在家也睡不着啊。” 李衍闻言,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江湖虽然多风雨,但有过命的朋友,老酒一杯,嬉笑同行,何尝不是幸福。 “那好,走走走,酒带够了没?” “就放心吧你,漫漫寒夜,有酒也有肉!” 既已定下,三人也就不再耽搁,锁门离开,戴着蓑衣斗笠冲入风雪中。 刚出街道,迎面便有“神仙鬼怪”走来。 只见一伙人敲锣打滚,沿街游荡。 前头有人头戴鬼面,浑身麻衣丝丝条条,拎着哭丧棒在雪中蹦蹦跳跳。 后面跟着“方相”氏,同样头戴傩面,手中锣鼓敲得叮当响,好似在驱邪,将“鬼怪”赶来赶去。 这一帮人锣鼓凌乱,口中吱哇乱叫,每次到了别人店铺前,店老板总会一脸嫌弃,扔出铜板。 那“方相”也不在意,捡起铜板揣进兜里,便驱赶着鬼怪走向另一家。 “差点忘了,今天是‘打夜狐’的日子。” 沙里飞摸着络腮胡,笑道:“这玩意儿叫驱鬼,到谁门上,都得打发走,免得招惹晦气。” “这一路上,怕是热闹了。” 正如沙里飞所言,这一路很是喧嚣。 大街小巷,凡商户汇聚之地,都有“打夜狐”的队伍,扮作各种鬼怪神仙游荡。 他们中很多人,都是乞丐、破落户、各种街上的混腥子,手段也各不相同。 有的还好说,上门表演一番,弄得热热闹闹,商户们高兴,不仅给钱,还会给些吃食。有些家伙,则手段恶劣。 比如有那扮成财神者,手上端着财神像,十分粗糙,也不知是从哪里淘弄来的破烂货,敲锣打鼓,就送人店家手里。 这叫“送财神”。 好么,你不接,就是往外撵财神。 但若接了,就不是几个铜板能够打发。 有那硬气的骂“滚远点”,结果那“财神”也不废话,直接把财神像摔碎在店前。 那叫一个晦气! 同样的手段,也有“送瘟神”、“送福神”、“送子孙满堂图”,就看你接不接。 毕竟是年节,大部分人为图个好兆头,都会捏着鼻子接下,再掏点钱打发了事。 但也有的,却已憋不住火。 有商户被连续几次光顾后,直接弄了几盆污水,奇臭无比,敢来上门的一律泼洒… 还有的商户脾气爆,直接跟“财神”、“福神”、“寿星公”打作一团,在雪地里滚来滚去,引得旁边叫好声不断…… 总之,今日的长安城是格外热闹。 街道动辄被堵住,等李衍三人来到南城城门口时,天色已显暗淡。 此时城门已快关闭,他们也不拖延,出了城门,便向着南边旷野雪原而去…… ………… 哗啦啦! 风雪呼啸,三人衣角猎猎飞舞。 周围一片漆黑,北风刮得紧,即便打起火把,能见度也极低,几乎无用。 经过几个时辰跋涉,他们已来到一座乱葬岗,夜间风雪更大,吹得三人脑子都发麻。 沙里飞有些恍惚,忽然看向左侧,喃喃道:“衍小哥,我怎么瞧着那边树下有个白衣女子,是不是也通了眼神通…” 他跟着李衍和王道玄,也算见多识广,已不再害怕什么阴物,只怀疑自己是有了神通。 “别瞎说,我看你是冻迷糊了…” 李衍调侃了一句,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扣着神虎令,步罡踏斗,口中念咒:“诺皋,独开曾孙王甲,六甲青龙、六乙逢星…急急如律令!” “嗷呜!” 北帝登山术一出,三人耳边都有虎啸声响起。 李衍得了更正宗的北帝登山术,再加上道行日渐精深,神虎令的威力,自然也有所提升。 沙里飞明显感受到,周围阴风减弱一些。 “这是…” “岗上阴气重,那些玩意儿聚了不少,想冻死咱们,走吧,前面有个避风的地!” 李衍摁着斗笠招呼,三人便顶着风雪往山路左侧拐去。 吱呀~ 腐朽的大门被推开,风雪顿时涌入。 沙里飞连忙转身,紧闭大门,又用木桩顶住,才将狂暴风雪挡在外面。 这是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隐藏在山路左侧山坳中,风雪阻路,视线昏暗,若非李衍神通,根本发现不了此地。 沙里飞重新点燃火把,破庙内一口口腐朽的棺材,顿时映入眼帘。 “晦气!” 他脸色难看,望向旁边李衍。 “没事,都是些空棺。”王道玄抖了抖身蓑衣上积雪,笑道:“这些都是普通狗碰头,不值啥钱,估计是城里‘捡路倒’的乞丐扔在这里,干活时方便。” “路倒”,就是路上暴毙之人。 有些是穷苦人家,身患重病又无依无靠,有些则喝醉了被冻死在大街上,还有一些则是当街殴斗而死… 一般来说,这些“路倒”,都是由城中丐帮处理,等官府发布榜文,若无人认领,便直接抬到乱葬岗掩埋。 听闻是空棺,沙里飞顿时胆大,上前一一打开,果然都没主,顿时乐了,“好么,吓我一跳。” 虽是些不值钱的棺材,但毕竟将来可能是哪个倒霉鬼的栖身之所,毁了就是缺德,因此三人又跑到庙外,捡了枯柴点起篝火。 热了两壶酒,又将干面饼和卤肉烤热,一番狼吞虎咽后,三人总算回过了魂。 “衍小哥,今晚什么个章程?” 沙里飞抹着嘴巴询问道。 李衍看了看外面,摇头道:“不急,等风雪小一点,咱们找到个阴煞之地,道长陪我布置坛场,等引来阴煞之气,你们就离远点,免得被阴物冲撞。” “今晚这事若成了,我道行提升定能更快。” “好!” 听闻能提升道行,沙里飞顿时高兴。 又等了一会儿,风雪终于变小,王道玄当即端起罗盘,带着李衍二人向外走。 阴煞之地并不难寻,没多久,他们便找到一洞窟,应该是被打下一半的坟窟窿,结果发现不对,立刻遗弃。 此刻洞里,已结满厚厚冰霜。 煞气汇聚,正适合李衍修行。 三人当即开始布置,沙里飞搬来几根大木头堵住风雪,以免吹灭烛火,而王道玄则陪着李衍布置法坛。 等完成后,二人便点了点头,迅速离开。 待会儿,这里就会煞气汇聚,他们若不小心就会中招。 而李衍则打开包裹,从里面取出引魂香,面色凝重,将其点燃。 这东西了不少银钱,只因乃犀角制成…… (本章完) 163.第163章 黑夜里的枪声 第163章 黑夜里的枪声 自古流传,犀角有通灵之能。 《晋书》中提过一个故事: 名臣温峤回武昌,至牛渚矶,水深不可测,当地传说下面有很多怪物,温峤便命人点燃犀角照看。 很快,水中怪物前来掩火,奇形怪状,还有乘马车穿红色衣服者。 温峤瞧得稀奇,但当晚便梦到一个人愤怒对他说:“我与你幽明有别,各不相扰,为什么要来照我们呢?” 后来温峤中风,不到一旬而逝。 算是好奇心害死猫。 而南朝《异苑》中,也有句话: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自此犀角能通灵,在民间广为流传。 就连洞察奸邪,也叫“燃犀”或“犀照”。 后来很多人同样心怀好奇,点燃犀角,却什么也看不到,以为只是妄谈,一笑了之。 当然,他们不知道,普通犀角可没用。 憋宝人赵驴子,曾跟李衍说过此事。 神州自古便有犀牛,又分山犀与水犀。 水犀活动于河边,生出灵性,有了道行后,便只吃有毒之草,生性敦厚,会帮中毒之人解毒。 这种灵兽,便叫通天犀。 唯有通天犀的角,可通鬼神。 然而,正所谓怀璧其罪,通天犀这种性格温顺的灵兽,也因此遭到大量捕杀。 被杀到什么程度呢? 《国语》曾记载,勾践骂夫差道:今夫差衣水犀之甲者亿有三千,不患其志行之少耻也,而患其众之不足也。 一是骂其无道, 二则是骂其麾下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乃是以上古秘术建立,身着水犀甲,可号令沿途山精鬼怪,行军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堪称神出鬼没。 而这样玩的,可不止一家。 时至今日,水犀已十分罕见,唯有吴越之地法脉于洞天福地豢养,视其为福运。 平日借通天犀之力为人解毒,待灵兽年迈而亡,才会割取角皮,成为制作法器的材料。 通天犀角如此珍贵,引魂香自然也不便宜。 就这,还是开海后从其他地方捕捉通天犀,将价格打下来的缘故。 当然,引魂香也有品级。 高级的货色,不仅犀角粉含量多,而且还要经过数十年香火供奉,灵韵不凡。 点燃可照见鬼神,替代鬼神阴阳眼。 李衍手里的品质最低,只能引来附近阴物。 呼~ 引魂香头闪烁,周围阴风顿起。 十二盏莲灯烛火,也随之摇曳不定。 李衍盘膝而坐,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好似置身幽冥,就连洞外风雪声都越来越小。 最终,一片死寂。 天地间,似乎只有这十二盏烛火守着神魂。 这便是《北帝阴山法》! 其所言阴山,并非尘世山脉,而是幽冥阴山,传闻乃阎罗十方主所居。 简而言之,此法就是人为创造阴司环境。 修行之法讲究天人合一,因此《罗酆经》建楼观时,要进入洞天福地灵窍,只有在那里修行,先天罡气浓郁,才能建楼成功。 而如今,李衍便是要借助这人工塑造的阴煞之地,逼迫存神中罗酆山提升,保持阴阳平衡,使得楼观也快速变强。 呼~ 洞窟外的风雪,越来越大。 雪地上,出现密密麻麻脚印,十分暗淡,转眼之间就被风雪覆盖,但随后又出现更多脚印。 引魂香的气味,引得乱葬岗群鬼汇聚。 然而,所有阴物都只是守在洞口。 修炼此法,离不开守护之宝。 法坛上,三才镇魔钱、勾牒、神虎令依次摆开,气息不断四溢,使得群鬼不敢越雷池半步。 然而真正的威胁,却并非它们。 乱葬岗上的阴煞之气不断汇聚,使得洞窟内生出异象:四周冒着寒气,光线越发昏暗。 黑暗似乎化作活物,要将这片光明吞噬。 十二盏莲灯既是守护,也代表李衍神魂。 此刻的灯火,被压制到只有绿豆大,似乎随时要熄灭。 李衍如孤身行走于无边黑暗,耳边似有窸窸窣窣之声,难以言语的恐惧不断涌上心头。 北帝经云:行此法者,当有大无畏,大气运! 气运暂且不提,李衍纯粹是抱着大不了灭一盏魂火的态度修炼此法,也算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紧守心神,手中法诀不断变化。 纷繁复杂,简直让人眼缭乱。 这是天干地支诀。 人手暗合阴阳天机,如子文在无名指根部,丑文在中指根部,寅文在食指根部… 掐诀一圈,为代天运化。 而甲文在食指下端,乙文在无名指中间,丙文在食指上端…… 掐诀一圈,代表地支天干,五行八卦,皆运布于两掌之中。 这便是《阴符经》所言: “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 天干地支运转一圈,存神内的罗酆山,也隐约拔高一截,瞬间阴气升腾,使得楼观内神明晦暗不定。 这是最危险的时刻! 李衍紧守心神,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的大拇指尖置于无名指根部,其余四指弯曲,并紧紧握住大拇指,五指成环,合于五行相生之理。 此法叫“握固”,又称婴儿诀。 婴儿“骨弱筋柔而握固”,所以此诀既有回归先天之意,又拘魂门,制魄户,强行关上神魂门户。 一旦发现神魂受创,便立刻以大罗法身修补。 终于,连着消耗几次后,体内阴阳再次平衡,楼观显得越发古朴厚重,存神也光明大作。 李衍毫不放松,手中法诀再次运转。 这一次,修炼时更加顺当。 当第三次时,已无需大罗法身辅助。 洞窟外,密密麻麻鬼火缭绕,好似幽冥之境…… ………… 破旧山神庙内,篝火同样暗淡。 门框、窗户、房梁之上,皆贴着黄符,就连地上也烛火缭绕,映照周围棺材,气氛诡异。 “道爷,怎么样?”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颤。 李衍让他们回避,布置阵法守护。 他原本并不在意,现在是真吓着了。 门外风雪呼啸,他能隐约听到狼嚎、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女人在哭泣。 以前,可根本感受不到这些玩意儿。 沙里飞结结巴巴道:“道爷,我记得你说过,普通人唯有厄运降临,或将死时才会察觉这些玩意儿……” “别怕。” 王道玄微微摇头,“这是阴煞之气过于浓郁的原因,衍小哥的法门,使得阴煞之气升腾,百鬼汇聚,才出现此异状。” 话说的轻松,但他眉头却是紧皱。 这个法门,似乎比想象中还危险。 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王道玄心中一动,将蓍草黄符捏在手中,只要察觉异常,便使用千金护身咒去救人。 二人心中忐忑,一直等到子时快结束,外面异动才停歇,那些声音也随之消失不见。 “成了?” 沙里飞连忙询问。 王道玄则有些疑惑,摇头道:“应该还没有,衍小哥说过,修炼结束后,他会自行出关,咱们别轻易靠近。” “额,那行。”沙里飞挠了挠头。 然而,又等了一会儿,甚至连那浓郁阴煞之气都已散去,没入地下,李衍还是没有回来。 “怕是出事了,走!”王道玄面色凝重,连忙起身。 嘭!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彻夜空。 二人顿时被吓得一激灵。 “打雷了?” “不像,别管了,先救人!” 二人当即冲出山神庙,向着洞窟而去… ………… 李衍确实出了点小问题。 因为阴煞之气太过浓郁,此刻的他,已被一层坚冰包裹,呼吸心跳都近似于无。 《北帝阴山法》的修炼很成功,存神内罗酆山猛然高出一截,代表他的道行也随之跃进。 然而,阴煞之气浓郁,却令他浑身代谢低到极点,存神守一,类似一种龟息状态。 没有受伤,却也陷入沉眠难以苏醒。 嘭! 那一声巨响,同样令他苏醒。 意识回归,顿时感受到彻骨寒冷。 咔嚓! 李衍猛然一抖,浑身冰壳碎裂。 他起身一看,只见引魂香已化为灰烬,那些个莲灯灯油,也快要耗干。 这些一次性法器,已经没了用。 李衍顾不上理会,一脚将洞口的巨木踹飞,阔步而出,正好看到跑来的王道玄和沙里飞等人。 “瓜怂,你差点吓死我!” 见他没事,沙里飞笑骂道。 王道玄也松了口气。 嘭! 他刚要说话,那古怪巨响再次出现。 沙里飞脖子一缩,紧张看着周围,“妈的,这啥玩意儿,不会是僵尸破棺吧…” “不是。” 李衍眼睛微眯看向远处。 “这是枪声!” “枪声?!” 沙里飞乐了,“难不成碰到同行了?” 他们这次上山,不只是修炼。 李衍还把那只燧发枪带了出来,想要在这荒山野地,无人之所练习一番。 这玩意儿被朝廷所禁,一旦发现就是麻烦。 但用不用是一回事,会不会又是一回事。 别的不用说,若王道玄学会使用此物,十米之内能打中人,再有谁在做法时偷袭,一枪就能让对方知晓,啥叫护法神兵! 还有李衍,碰到武道高手,完全可以诱其出招,再一枪解决。 大不了,事后毁尸灭迹。 江湖中玩火药的,又不止他们。 碰到生死危机,谁还管什么朝廷禁令。 王道玄也抚须苦笑道:“看来衍小哥说得对,别人都用了,咱们也不能故步自封。” 然而,李衍面色却依旧严肃。 “这个…恐怕不是普通的枪。” ………… 哗! 积雪簌簌掉落,三人缓缓扒开树叶。 那黑暗中的枪声距离很远,即便李衍有神通,也闻不到半点味道。 还好随后又响了几次,且越来越密集,三人循着声音,终于找到一处山坳,在山顶透过树从往下看。 虽说风雪呼啸,但也看得清楚。 山下有不少人聚集,扎起帐篷,举着火把,赫然是一个小型营地。 他们全都身穿黑衣,形制相当熟悉。 “是都尉司…”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 李衍微微点头,单手下压,示意他安静。 他们此时的距离正好。 对方若有暗哨,瞒不过他的鼻子,而对方营中若有术士,这个范围也已超出极限。 李衍闻不到下方,下面也察觉不到他们。 营地周围,十几名都尉司成员观望,李衍还发现了熟人,千户常煊、百户关万彻,还有刚入长安时见过的那个道姑。 两名都尉司黑衣人站在前方。 他们身后都背着燧发步枪,只不过距离太远,看不清是什么款式。 山下,关万彻伸手一抬。 嗖嗖! 两只恶狼顿时从铁笼中窜出。 它们怕极了这帮黑衣人,刚一出笼,便向着山上狂奔,速度飞快,转眼便窜出很远。 然而,两名都尉司成员却一动不动。 “动手!” 恶狼跑出两百米时,关万彻猛然下令。 两名都尉司成员,同时一抖,挂在肩上的火枪瞬间出现在手中,动作利落,扣动扳机开火。 嘭!嘭! 两声巨响,恶狼脑袋顿时如西瓜般碎裂。 沙里飞眼睛瞪得浑圆,倒抽一口冷气。 就连李衍,也是眉头紧皱。 这枪的威力,已超乎他想象,普通的燧发枪,可没这么猛。 那枪口冒出的火光巨大,说明射击距离还能更长,声音也大的吓人。 开枪后,两名都尉司成员,竟同时后退一步,明显是被枪弹巨大力量反震。 这枪是用了新式火药! 不仅如此,他们的准头也太过惊人。 看起来,好像根本没用眼睛瞄准…… 是术士! 李衍只觉脑子一懵。 术士的感知,加新式火药… 时代果然是要变了! 再看那道姑上前训斥,李衍哪还不清楚,关万彻将这女子请下山,便是为了训练枪手。 如果没记错,红夜叉曾说过,关万彻这妹子所在法脉,最精通符箭之术。 射狼之后,训练还未结束。 只见几名都尉司人员放出孔明灯,缓缓升起,在风雪中左右摇晃,越飞越高。 这一次,两名枪手没有立刻射击,而是迅速装填后,端着枪仔细瞄了一会儿。 嘭嘭! 两声枪响, 孔明灯一盏未灭。 李衍看到后,顿时猜出其中原因。 距离二百米左右,还在两名术士感知范围内,且枪的弹道稳定,杀伤力最大。 若距离太远,超出神通感知范围,枪也不再稳定,准头自然小了许多。 即便如此,也着实惊人。 以这枪的威力,若距离近了,再有高手拖着,抱丹高手挨上一下,也要毙命。 至此,许多事涌上脑海。 李嗣源升迁、火药被盗、工部变动、朝廷下旨对玄门严加管束… 恐怕,大宣朝的平衡,要被打破了! (本章完) 164.第164章 神楼鼓队 第164章 神楼鼓队 “千户,还请降罪!” 见孔明灯一盏没灭,两名都尉司枪手顿时满脸通红,转身单膝跪地抱拳。 “哈哈哈!” 千户常煊不仅没生气,反倒畅快一笑,“当初在咸阳,见太玄正教高手以神通射箭,例无虚发,本官便记在心中。” “如今朝廷让各地卫所测试,正好用上,只需将此法呈上,诸位皆有大功!” 关万彻拱手道:“大人英明,但未免意外,还是早点上书为妙。” “那是自然。” 常煊心情不错,微笑点头。 朝中精明之人众多,他能想到,其他卫所千户自然也有人能想到。 这快人一步,结果就截然不同。 想到这儿,常煊对着旁边道姑拱手道:“这次还亏紫元道长出手,否则我等还摸不着门道。” 道姑正是关万彻妹子。 面对常煊这千户的感谢,她却面色冷肃,脸上没有一丝高兴,沉声道:“只希望千户大人别忘了承诺。” “道长放心。” 常煊正色道:“我已申请发下海捕文书,各地都尉司都会留意,只要她还在神州,总会露出行藏。” 说着,看向两名麾下手中的枪,满脸遗憾道:“可惜,此物造价不菲,还需玄门工匠出手,若能大量制作,天下何愁不安稳…” …… 他们的谈话,李衍等人自然听不到。 见都尉司不再试枪,李衍便打了个手势,带着沙里飞和王道玄迅速后退,消失在风雪中。 回到山神庙,三人还未回过神。 沙里飞拨弄着火堆,半晌才摇头道:“没想到,这新式火器如此犀利。” 王道玄也感叹道:“此神器出世,人道必生变革,是福是祸,难以预料啊…” “应该暂时还不行。” 李衍沉思了一下,回忆道:“火器这东西,宋时便开始使用,但时至今日,也未替代刀枪。” “当时周蟠身死,我闻到那火药的味道有些特殊,怕是掺杂了一些灵物,难以大规模制造。” “而且那枪,估计也有问题…” 他说这话,并非凭空猜想。 那新式火药的威力,远超寻常黑火药。 但枪械的设计,却不可能继续提升。 单一个材料,就限制了发展。 这东西,离不开成套工业体系。 大宣朝如今,还处于资本萌芽阶段,如果没猜错,都尉司所用枪械,都是厉害匠人的手工制作。 啪! 沉默不语的沙里飞,浑然狠狠一拍大腿,“衍小哥,这枪必须练!”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老沙我习武资质不佳,总怕会拖累你们,只要练好此物,就是碰到化劲高手,咱也不怕!” 李衍哑然,随即点头笑道:“好啊。” 这些都在他预料之内。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无视律法的江湖中人,这东西迟早会流入民间。 而新式火药伴着对应的枪械出现,必然会打破原有的江湖秩序。 一个丹劲高手,很可能会被习武资质不佳的普通人,一枪打爆脑袋。 因武术传承而建立的辈分等级,也会改变。 大潮之下,固守传统只会被淘汰。 但就在此时,神拳会擂台上的那个脚印,却莫名其妙涌上李衍心头。 或许,他的猜测也不全对…… ………… 有都尉司在,三人自然不敢练枪,趁着天尚未亮,便匆匆返回长安城。 昨晚所见,终究是有不小影响。 变化最明显的,便是沙里飞。 “衍小哥,快给我讲讲此物用法!” 刚回到小院,沙里飞便立刻关上院门,纠缠着李衍,眼中满是渴望。 李衍先是一愣,随后深深看了沙里飞一眼,“好,道长也随我来吧。” “这里是填药舱,这是扳机…” “燧石落下,引燃火药,将弹丸射出…” “油布必须塞紧,小心炸膛…” “射击手法,可三点一线…” “沙老叔你没有神通,只能依靠准头,这射击的窍门,就是有意瞄准,无意击发。还有这弹丸的落点,也得摸透了…” “小哥你咋懂这些?” “呃…其实和武学差不多。咱们练刀,不是讲人刀合一么,练枪同样如此…” “厉害!” 一番讲解,李衍把知道的全盘托出。 沙里飞或许真有些天赋,短短时间就已弄清了燧发火枪怎么回事,借了过去整日摆弄。 甚至,连和罗法清卖舍利子的事都忘了,被人找上门一通抱怨。 王道玄则不怎么热衷,只求能练熟,将来有个护身法器就行。 没错,在老道眼中,这玩意儿就是法器。 至于李衍,主要心思还是修炼。 昨日对他来说,收获颇大。 一是看到了那些个武道高手,还有擂台上的脚印,更让他坚定了练武之心,即便火枪即将登上舞台。 二则是《北帝阴山法》成功。 别看这短短一晚,竟顶得上两三月苦功。 当然,此法也有副作用,便是根基不稳,每次修炼后,必须存神休养一个月,稳固道行。 即便如此,也是惊人速度。 照这样下去,估计明年就能建二重楼。 随后几日,三人又找机会夜晚出门,在长安附近荒山之中,练习枪法。 嘭!嘭!嘭! 黑夜里,枪火闪烁,硝烟弥漫。 或许是前世所见作祟,李衍对这燧发火枪实在看不上眼,尤其是这玩意儿有太多弱点。 火药受潮便打不响、几十米外就失了准头、装填过于麻烦…和都尉司所用相比,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当然,即便如此,他还是练的很认真。 凭借习武的眼力臂力,还有嗅觉神通,很快有了准头,至少在几十米范围内,能指哪儿打哪儿。 王道玄练得最差,兴趣也不是太大,只求在十米范围内能打中人。 而沙里飞,则兴致盎然。 即便没有神通,跟李衍相比进度很慢,但还是一次次练习,整个人都钻到了里面。 当然,麻烦也随之而来。 “小哥,没弹药了。” 沙里飞手持火枪,望着空空如也的弹药包,只觉抓心挠肝,难受至极。 “没就没了。”李衍摇头道:“先忍着吧,古周墓炸药案,都尉司还在追查,此刻风声太紧,即便能找到门路,这时候也别去冒险。” 这种燧发枪,弹药制作并不复杂。 油布、火药、铅丸或铁丸。 有此三样,便可手工制作。 “这…也好。” 沙里飞挠了挠头,浑身都发痒。 当然,即便他想做什么,也已顾不上。 随着年关将至,三人越发忙碌。 沙里飞还是和罗法清混在一起,在长安城各个富豪宅中穿梭,手里的舍利子,也快卖完。 王道玄除去接一些小活,剩下的时间,都在为过年做准备。 他往年只有一人,随便贴上年画,换了对联,再吃顿饺子,就算过年。 而如今多了两人,又搬了新宅子,从上到下,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 宅子要找人清扫,请的是坊内闲人… 家宅六神也要重新更换,且都配上了对联。 灶君是“上天言好事,下凡降吉祥”,院子里贴着“满园春光”,楼梯上贴着“步步登高”,井边贴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就连面缸和米缸上,都贴着“面白如雪”和“米黄如金”… 沙里飞笑他跟老婆子一样。 王道玄只是抚须微笑,眼中偶尔闪过一丝落寞。 至于过年的吃食,则完全没准备。 张师童送来年礼后没几天,黎空青便上了门,同样返了些年礼,样数虽少,却全是王府上档次的点心。 沙里飞想吃,却全被王道玄收走,说要等到过年,给祖师和三人祖先祭祀后,才能动嘴… 之后的几天,断断续续又有人来。 先是红夜叉,带来了些活鸡活鸭,说是村里百姓送的,吃不完,索性带给他们… 随后是长安城五行的人。 除去没打交道的车马行和漕帮,凤飞燕、铁师古、甚至牙行堂主白若虚,都派人送上了一份年礼。 这些自然都要回礼。 沙里飞又备了一份,挨个送上门。 虽嫌麻烦,但这就是习俗。 至于李衍,则大部分时间不在家。 鼓王大会的队伍,终于成型… ………… 永宁坊位于城东,距原本的东市不过两条街,住在这里的算不上富户,却也薄有家资。 万掌柜是咸阳匠作行会长老,还是玄门工匠,和太玄正教有交情,人脉自然不用说。 当得知他想参加鼓王大会,长安一位富商二话不说,将自己三进的大宅子让了出来。 “赵兄弟!” 李衍赶到时,正好看见蹲在门外的赵驴子。 他眼中满是惊喜,上去后便是一个熊抱,哈哈大笑道:“伱这家伙,一走就人也找不到,几个月没有音信!” 赵驴子有些腼腆,抓了抓后脑,“一直待在山里,带着人四处找灵木,前阵子刚出来。” “今日可不能轻易走了,定要一醉方休!” 李衍满脸笑意,一搂赵驴子的肩膀,“走走走,陪我去瞧瞧那神楼什么模样。” “不了不了,我就在外面等你。” 赵驴子连忙摇头,站在原地不肯动。 这是他们憋宝一脉祖训,怕将晦气煞气带入,因此从不进别人家门。 说实话,无论李衍还是万掌柜,都是玄门中人,有没有煞气,一眼就能出,自然不在意。 但赵驴子人如其名,脾气像驴一样倔。 他爹让他立誓不入秦岭,不出关中,这小子就严格遵守,无论谁劝都没用,更何况祖训。 李衍无奈,“也好,等着我啊,千万别又跑了!” “嗯。”赵驴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见过李少侠!” 还没进门,万掌柜的徒弟就快步出来迎接,弯腰抬手道:“师傅正在里面忙,帮手全都到了,李少侠请随我来。” 这座宅子着实不小,李衍跟着对方一路前行,还没靠近后院,眼中便闪过一丝惊讶。 他能闻到,后院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气息流转,竟隐约形成了局势! 他加快脚步,刚进入后院,便眼睛一亮。 这次鼓王大会的名目,乃是东庄神楼。 所谓神楼,并非真的楼,而是以木材制作,类似神龛的玩意儿,但却是神庙模样。 一般来说,大小和轿子差不多。 社火游行时,汉子们便抬起神楼,敲锣打鼓,摆起架势在街上游行。 此刻院里聚集了不少人。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大两小三座神楼。 中间大的那座有两人高,好似一座小房子,歇山顶飞檐斗拱,四梁八柱一应俱全,前后抬杠皆有海碗粗。 旁边两座相对较小,但也比寻常神楼大。 “好家伙!” 院子里,一名身高马大的汉子,张大了嘴巴,“万前辈,两座武神楼倒还好说,但您这文神楼可太大了些吧。” “寻常文神楼要十六人抬,您这得四五十人吧,我带来的兄弟可没这么多。” “就是!” 旁边一名面容矍铄的白须老者乐道:“万老弟你就是不听劝,这么多的好木头全给用了,还让老夫用鲁班尺挨个量,所有的尺寸都得是吉数。” “建神庙也不过这规格,劝你还不听,这下好了吧,抬都抬不动!” “你这老东西懂什么?!” 万掌柜哼了一声,“这次来的可不止陕州人,各州都有队伍参加,法脉汇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若不来点狠的,那不让人笑话吗?” 说着,上前拍了拍神楼,满眼得意道:“单凭神楼可赢不过人家,所以老夫这次托了不少人,你们可知为何要建这么大?”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万掌柜笑道:“因为里面要藏人,到时左右两侧都要拉起幕布,老夫请了华阴左家班,到时会用出压箱底的八方显影术,夜晚光彩夺目,如神随行!” “乐队班子是咸阳罗家班,到时会身着布甲,肩抗大纛,秦汉战鼓壮威,而且还有我这位李小兄弟的神鼓压阵,气势上就能压过他们!” “抬楼的人也不用愁,老夫跑了咸阳和长安脚行,力气大的汉子有的是,就是得麻烦陆小兄弟操练一番。” 听他一番讲解,众人皆是跃跃欲试。 “好!” 那高壮的汉子抚掌笑道:“万掌柜有此气魄,咱们哪能怂了,放心,到时定让这神楼稳稳当当!” 李衍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阵仗如此之大,却也兴趣更浓。 如此一来,队伍怕是有数百人。 而且还有来自其他州的人马争雄。 想想,就知道那时有多么热闹…… (本章完) 165.第165章 年夜 第165章 年夜 “这场盛事,非同小可!” “华山开窖、鼓王大会、上元节神楼比拼…” 万掌柜的声音有些激动,苍声道:“老夫虽是玄门中人,一辈子做鼓炼器,也算闯出点名头,但终究也是困在咸阳,不曾游离四方。” “老夫年轻时也想到处看看,为咱这手艺扬名,但前前后后都指望着你,不敢走啊…” “如此玄门盛事,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回,老夫为的不只是那名额,也是想任性一回,跟人争一口气!” 说着,深深弯腰拱手。 “诸位,有劳了…” “万前辈说的是!” “对,不争馒头,也得争口气!” 院内众人顿时纷纷鼓掌叫好。 见气势已起,众人齐心,万掌柜当即开始布置任务。 这神楼比拼可没那么简单。 建起神楼后,还要请神、开光,万掌柜为此,专门请了咸阳城城隍庙庙祝青阳子主持…… 抬神楼时也有讲究。 这神楼又叫“耍神楼”、“耍爷架”,既要稳,又要有节奏,碰到那不仁不义、仗势欺人之徒,还要抬着神楼冲撞,闯其门户,以促其改邪归正。 说白了,到时还有可能动拳脚。 还有华阴老戏班、咸阳秦汉鼓乐团,都要和抬神楼的队伍配合好,并且针对各种情况做好演练。 可谓里里外外全是事。 即便万掌柜这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喉咙冒烟,连水都顾不上喝。 还好,李衍的任务相对简单。 他到时就是要用神鼓配合,每到关键节点,便以云雷神鼓震慑四方。 秦汉古韵他已熟悉,演练几次配合好就行。 分配好任务后,李衍也就不再多留,出了门便带着赵驴子,往平康坊而去。 赵驴子不入家门,不进酒馆,但他路上便想好了招待场所…… ………… 城外,大明宫废墟。 一场暴雪后,天空随之放晴。 宫阙废墟被积雪掩埋,却还剩两座偏殿矗立,破破烂烂,能勉强遮风挡雨。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明月皎洁,映照苍茫积雪亮如白昼,一座座斑驳古迹,也更显苍凉悠远。 废殿大门外,篝火熊熊。 “哈哈哈!” 一口西凤老酒入喉,李衍乐的直摇头,“赵兄弟,你这样玩儿,哪个姑娘敢嫁你呀?” 这赵驴子也是有趣。 他攒够了钱,本想着今年娶个媳妇,便托了咸阳城的媒婆,找个合适的媳妇。 但他的要求,实在是太怪了。 一来要能吃苦,愿意跟着他在山神庙栖居,忍受那种孤单乏味的生活… 二来要有些身手,毕竟将来他去憋宝,也会带着媳妇儿,手无缚鸡之力,怕是在野外活不了多久… 至于钱、聘礼什么的都好说。 李衍笑道:“钱是用来的,伱的钱再多,人家姑娘没地儿,有什么用?” “倒是有些姑娘为了给家里帮衬,愿意跟你露宿荒野,但还要有身手,这不为难人么?” 赵驴子挠了挠头,“媒婆也是这样说的。” “但我家的规矩就是这样,香火要续,规矩更不能丢,若我守不住规矩,不出三代,这一脉就断了。” “家传的手艺,在山里才能练好,见惯了城里的世界,恐怕没几个还会去受苦…” “说的也是。” 李衍叹了口气,表示赞同。 他见过憋宝人赶山一脉的手段,神通、道行,甚至学识,都还在其次,那种与山野同气相连的味道,才是根本。 不仅如此,天道运转,山野中的环境也在改变,这些细小的改变,都会被憋宝一脉仔细记录,也是他们判断天灵地宝方位的手法之一。 红尘乱人心,世界迷人眼。 正是因为有赵驴子这种人的坚持,一些古老而特殊的传承,才能流传至今。 二人一边饮酒,一边闲聊。 李衍对赵驴子极其信任,有些事也不隐瞒,“赵兄弟,有件事得提醒你,朝廷弄出了新式火器,将来世道恐有变化。” “你若碰到了,千万得避着…” 说着,将自己所见一一告知。 “火药,李家?” 赵驴子挠了挠头,“听你说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就和这李家有关。” “榆林神木堡那边,一座煤田前阵子突然被李家的圈禁,附近百姓不得外出,周围山脉都有卫所军士守护,禁止任何人靠近。” 李衍若有所思,“既如此,你就离远点,李家如今在陕州如日中天,咱们江湖中人混口饭吃,没必要招惹他们。” “还有,你去那边做什么,莫非那里有天地灵宝?” “嗯,我发现了这个。” 赵驴子说着,从怀中取出几样东西。 那是些黑乎乎的玩意儿,不过拇指大小,椭圆形,中间一条甲壳,两侧层层叠叠。 这是…三叶虫?! 李衍看的目瞪口呆。 他前世也见过三叶虫化石,但眼前这个完全不同,好似经过碳化,且只有硬币大小,好似黑曜宝石。他心中好奇,忍不住拿起一颗。 霎时间,一股福运被大罗法身吸收。 数量很少,却让他吃了一惊。 从天灵地宝中吸收福运,也有条件。 受惊的天灵地宝不行,因为会散去福运,沦为凡物。 已经收取,成为炼器材料的也不行,因为其中福运会迅速沉淀,与材料融为一体。 唯有尚在孕育的天灵地宝才行。 而这玩意儿,竟还能吸收到? “这是何物?” 拿着三叶虫化石,李衍仔细查看询问。 “此物叫煤精。” 赵驴子喝了口酒,抹嘴笑道:“这种天灵地宝并不稀奇,常于煤矿中孕育。” “有时,它们会从地下化形而出,屁股发光,和萤火虫一样,夜晚在山上徘徊。十分灵敏,生人靠近,便会迅速钻入地下。” “而且散去福运,同归于尽时,还会爆炸,有些憋宝人便是被此物炸死,所以民间知道者甚少。” “只要有此物,必有大型煤田。” “这东西数量众多,也不值啥钱,但打磨成粉后,可令火势倍增,太玄正教的雷火丸便掺杂有此物,我偶尔找到后,都会卖给太玄正教。” “前阵子,还有一桩买卖上门,有人大价钱让我寻找此物,只要告诉他们方位就行。” “神木堡那个地方,我早已发现,便将消息卖给了他们,但没过多久,这些人就气急败坏上门,说地方早被人占了,我才知晓是李家已圈了地…” 李衍听罢,眉头一皱,“别跟那些人打交道了,他们来路不明,此物说不定与新式火药配方有关,一旦出事,便会牵连到你。” “嗯。” 赵驴子点了点头,“那些人确实有点古怪,下次再找我,就说没找到。” 李衍点了点头,心中一动,微笑道:“赵兄弟,你以后若找到天灵地宝,就直接告诉我。” “该多少钱不会亏你,也省得跟外人打交道,还要提防被人坑害。” “行。” 赵驴子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不过却摇头道:“不过李兄弟若要寻宝,关中这地方可不好弄。” “原本靠近秦岭龙脉,天灵地宝不少,但自秦汉以来,便有大量的方仙道和憋宝人活动,有点啥东西就立刻被人取了。” “时至今日,连找点灵木都费劲。” “反倒是刨坟掘墓的巡幽一脉,发展远超我赶山一脉,好手辈出,毕竟地下坟墓中埋了不少好东西,年头长了,便会成为天灵地宝。” “但干这个,凶险实在太大,我经常听到有哪一脉刚刚兴盛,但转眼就栽在了墓中,没一个人出来…” “李兄弟听说过骊山法脉没?” “嗯,打过交道。” “他们不仅给始皇守陵,也还有个任务,便是监视这关中大小陵寝,一旦发现有巡幽一脉盗墓,便会出手,双方经常打的你死我活…” 和上次一样,二人酒肉篝火,星辰为伴,诉说着那些奇妙见闻。 赵驴子讲述憋宝人的各种经验传说。 李衍也不吝啬,聊了一些前世见闻和知识,比如他们所说的“煤精”,其实是一种远古化石。 这便是他喜欢赵驴子的原因。 这年轻人不熟时沉默寡言,很难打交道,但实则憨厚赤诚,像极了前世那些常年待在野外的自然学家。 他憋宝只为维持生计,更多时候,则像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于山野中追寻那些古老奥秘。 赵驴子,何尝不是一个真正的求道者。 不知不觉,篝火熄灭,天色渐亮。 “李兄弟,我走了。” 赵驴子起身抱拳,准备离开。 李衍一急,连忙道:“急着走干嘛,这大过年的一个人待在山上,不如去我那里过年。” “不了。” 赵驴子憨憨一笑,“那边附近山头,有很多山神庙空着,过年也没人祭拜。” “以前我赶山一脉兴盛时,这些活都是由我们来做,如今人越来越少,我再不去,就没人去了…” 说着,拱了拱手,“李兄弟,过年好。” “赵兄弟,过年好。” 李衍也正色回了个礼,随后便看着赵驴子背起行囊,大步流星,身影渐渐消失… ………… 时光如流水,不知不觉就到了年三十。 街上大小店铺早已关门,往来行人稀少,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忙碌,就连长安城里那些不着调的坊间恶少,也得回家吃个团圆饭。 空旷的天空,偶有鞭炮声回荡。 西玄一脉祖师坛前,王道玄一袭崭新道袍,恭敬净坛,摆好祭品,上香祭祀。 除此之外,还给李衍和沙里飞立了祖宗神龛,小小对联上写着“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 按照习俗,一般都要早起去祖先坟地祭拜一番,但三人客居长安,也就省了这出。 李衍贴好对联后,便去准备年夜饭。 而沙里飞则清扫院子,又在院内堆上了冬柏。 夜幕降临,鞭炮声响,家家户户的冬柏堆被点燃,火光熊熊中,三人举杯畅饮。 从高空望下,长安一座座院内火光闪烁,照亮了这慢慢长夜…… (本章完) 166.第166章 破五,馀事勿取 第166章 破五,馀事勿取 过了甲辰,便是乙巳年。 天刚蒙蒙亮,满城鞭炮声便已响起。 关中初一这天,讲究起得早,吃得早,洗漱一番后就得敬祖宗和家宅六神,随后放鞭炮。 哪家小孩睡懒觉,大人就会吓唬一番,要么说“小心老爷捏你鼻子”,要么说“当心灶君给你脸上抹雀斑”。 反正按这说法,“老爷”也不知捏歪了多少顽童的鼻子… 沙里飞不怕捏鼻子,就怕运气不好,所以出门时是仰头朝天,对着吉位迎喜神,这就叫“出天行”。 年味、年味,可不止是鞭炮味。 传统、血脉、礼仪、各种小忌讳,还有百姓阖家团圆,对于新一年的期盼,才共同构成年味。 从初一到初五,各种忌讳颇多,忌用针锥剪等锋利之物,忌搬家、破土、动工、安葬、开业。 这段时间,就连神楼鼓队都不排演。 因此,李衍也算结结实实休息了几日,唯一一次出门,就是去师傅家拜年,跟黎家兄弟喝了顿酒。 剩下的时间,便在家思索。 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 无论修行,还是团队将来,都得早做打算。 过去小半年,虽说几次遇险,但也收获颇丰。 他成功踏入玄门,还得了神秘的阴司传承,《罗酆经》与《北帝经》年代古老,威能莫测,是真正的登神之路。 而且,他也对这世界有了初步了解。 武道这一行博大精深,别看他如今有些名声,但在长安城中,也顶多算得上后起之秀,更别说整个神州江湖。 现在看来,化劲能在地方做个组织首领。 比如周蟠,比如熊宝东,在地方江湖人眼中,已是高不可攀,能断生死的人物。 而一旦抱丹,就会踏入另一个层次,不再理会地方江湖俗事,顶多作为门派底蕴。 而这个阶层明显有个圈子。 或许,那就是真正的神州江湖! 这个时代,并不像前世一样信息爆炸,皇权不下乡,信息闭塞,很多百姓一辈子,都不离开乡间百里。 普通的江湖中人同样如此,不过是混口饭吃,神州有哪些厉害人物,以他们的阶层,根本接触不到。 就像之前神拳会宴会,张师童能说出那些本地的真正大佬,但外州来的高手,一个都不认识。 这还是因为张老爷子的面子。 玄门高高在上,但同样如此。 别看玄门地位颇高,但大部分也和江湖中人一样,帮人看事,驱邪消灾,混一口饭吃。 按申三酉说法,普通人若没有资质、气运、功法,这辈子的道行也就是三层楼高。 踏入第四层,才能接触到很多隐秘。 其中最吸引李衍的, 莫过于登神者! 总之,如今的他就像得见高山,但半山云遮雾绕,偶见一鳞片爪,便已惊心动魄。 山上到底有什么? 他很想上去瞧瞧。 当然,路还得一步步走。 从香积寺得到的那一盒舍利子,沙里飞与罗法清联手,年前就卖了个一干二净。 除去分给罗法清的那一份,他们还得银一万两千两,加上之前杜府酬劳,目前已存款一万七千两。 平日开销,王道玄帮人做法事就足以维持。 这笔钱着实不少,若他们愿意,立刻就能在长安买栋宅子,再买些店铺,也算有了根基。 然而,紧接着就会有大笔开销。 比如这次鼓王大会,若能抢到名额,那么华山开窖之时,他们也会前往购买。 玄门钱用处颇多,好一点的可以制作法器,比如王道玄心心念念的金钱剑,他这镇魔钱刀穗,也能继续提升一番。 次些的也能备点,做一些驱邪禳灾的法事科仪时,通常免不了能消灾祈福的钱。 而且当初埋下的,可不止有钱,其他的一些法器材料也有,比如一些陨铁、灵木。 这些在洞天福地滋养多年,品质不凡。 他家传宝刀已经损毁,本来捡了姚三双刀,还托万掌柜,找到一位玄门刀匠,想重炼关山刀。 但这位刀匠,却提出个更好的主意。 姚三这两把刀乃百炼精钢,若是融了重新锻打,也能弄出一把好刀,但终究是凡物。 若是开窖时,能买到一块好铁,配合着百炼精钢,他就能锻造出一把法器宝刀。 加上镇魔钱刀穗,即便那身躯坚硬似铁的僵尸,也可一刀砍掉脑袋! 上华山,肯定开销不小。 还有购买天灵地宝、建楼观… 李衍只怕钱不够,这些银子已全部存入钱庄。 所以今年的首要目标,便是先在鼓王大会得到名额,随后立春时上华山买东西。 当然在此期间,也要想办法再挣一些…… ………… 正月初五,俗称“破五”。 年后诸多禁忌,过此日皆可破。 当然,对百姓来说,更重要的便是送穷神,迎财神,不少商铺客栈也选在这一日开门营业。 一大早,沙里飞就将年三十到初五积攒的垃圾统统倒掉,又放了一挂鞭。 随后,便钻回了屋里。 这家伙,似乎彻底迷上了火器。 那只没有弹药的燧发枪,已被他当成玩具,拆了又装,装了又拆,结构了然于心。 除此之外,他还托人找了些古代兵书,仔细研究上面的火器,什么五雷神机、神火飞鸦、霹雳炮、毒火球… 嘴里名词一个接一个,近乎入魔。 王道玄照旧在家做法事,如今有了钱,重新立了祖师坛,用的都是上好香烛。 怎么都得来场法事,让西玄一脉祖师,保佑他们今年一帆风顺,发大财。 至于李衍,则早早出了门。 如今不愁吃穿,他也在年终之时,找了长安不错的衣帽铺子,置办了一身行头。 玄色曳撒,用了上好布料,背后丝线绣着云纹与仙鹤,象征他已入道,为玄门中人。 因不喜带帽,便扎起道髻,插了太极八卦铜簪,皮护腕皮腰带,长刀和神虎令佩于腰间,颇有一番气势。 于满街鞭炮销烟中,他策马来到崇贤坊。 “李小兄弟过年好啊。” 一间宽敞的酒楼外,他还未靠近,等在外面的万掌柜便微笑拱手。 万掌柜今日,也是穿得一身新。 暗黄色的员外服,让这老头如同长安城里有钱的豪绅,须发整洁,满脸红光。 “万前辈过年好啊。” 李衍也是连忙上前,微笑拱手拜年。“快上去吧。” 万掌柜眨了眨眼,“今日你可算有福了,这是老夫一位好友的店,破五开业,亲自下厨,全被老夫包了,他可是位‘菜将军’!” 李衍眼睛一亮,“定不能错过!” 过了今日,神楼鼓队就要重新操练,加上刚过年,万掌柜就将大家伙聚在一起,请客吃饭。 至于他说的“菜将军”,也有讲究。 厨师这行当,也和江湖有扯不断的关系,且自成体系,内部就好似小江湖,龙争虎斗。 按种类来说,分为御厨、衙厨、肆厨、家厨、寺厨、船厨、军厨,因地域不同,又擅长不同菜系。 而且在他们内部,也有品级划分,比如“庖奴”,便是地位最低下,给富人灶房帮工的学徒。 地位最高者,自然是“治大国若烹小鲜”的厨圣伊尹。 所谓“菜将军”,便是某一菜系里扬名四方的大厨师,通常觉醒了神通,做出来的味道恰到好处。 这种等级的厨子,都有自家产业,乃是达官贵人座上客,可不会轻易给人下厨。 李衍光听着就已经流口水,快步走入酒楼。 “李少侠,这边!” 刚一进门,就看到那身高马大的抬轿汉子。 汉子名叫郭禄全,名字喜庆,职业也喜庆,就是轿夫,专门抬轿,抬神轿。 他们和杠夫算是相对的行当,因为诸多忌讳,所以一个干红事,一个干白事,井水不犯河水。 但彼此之间也有合作, 比如“喜杠”和“冥婚”。 郭禄全来自东庄,专门弄了一伙兄弟,给人抬轿、抬神轿,豪绅们要请贵人,也会请他们帮忙抬轿。 虽是下九流,却也吃喝不愁。 这郭禄全正好认识杠夫岳疤瘌,还是不错的朋友,因此和李衍几天就混得贼熟。 李衍本就身形高大,皮肤白皙,配上这一身新行头,颇有股贵气,看到者无不眼前一亮。 轿夫们也是惯了,纷纷拍起了马屁。 “李少侠真是龙凤之姿啊!” “就是,以前的五陵子弟,估计都比不上!” “怪不得是勾栏小状元!” 李衍脸一黑,“什么勾栏小状元?伱们从哪儿听的胡话?” 郭禄全哈哈笑道:“丰邑坊那边传来的,传闻柳三变是青楼探,关已斋是瓦肆榜眼,名头都占了,你就只能拿个勾栏小状元之名。” 丰邑坊? 夜哭郎,果然是这厮! 李衍无语,抱拳道:“谢诸位抬举,但那二位拔根毛都比我粗,这话以后别说啦,免得被人笑话。” “还有,兄弟们都留着肚,待会儿定让你们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哈哈,李少侠功夫好,口气也大!” “说到喝酒,我是不服的。” 一阵喧嚣,酒楼内陆陆续续又来不少人。 李衍又一一上前,打招呼问好。 这些虽不靠武力吃饭,但也都是江湖人,甚至有玄门中人,各有压箱底手艺。 比如华阴左家班,不仅皮影玩得好,唱腔豪迈,还有一些秘传的术法,这次要用的八方显影术,就能让皮影空中显化,神乎其神… 比如咸阳战鼓乐团,气势豪迈,震慑人心,每年都会参加鼓王大会… 就连抬轿的郭福全他们,也有一手绝活,几人抬着大杠,杠上放茶水,颠来倒去,茶水不洒… 总之,没两下子还进不了这队伍。 等人到齐,酒楼里就有些拥挤,就连二楼的所有方桌,都坐满了人。 万掌柜说了一番打气的场面话后,酒菜就陆续被伙计端上来。 “干蒸劈晒鸡、油炸烧骨、凤髓三道菜、烧脏肉酿肠儿…” 随着伙计报出菜名,李衍顿时抽了抽鼻子,赞道:“香!正儿八经的鲁味,万前辈,这位前辈是打齐鲁而来?” “嗯…” 万掌柜刚说了半句,李衍便见一名身形肥胖,体态慈祥的老者走了出来,微笑拱手道: “诸位江湖同道,今日万老弟做东,加上新年开业,老夫也凑热闹,亮点手艺给诸位品鉴。” “但这年纪毕竟大了,若有滋味不对,诸位还请担待。” “前辈说笑了。” “刚闻着味,我肚里馋虫就已经闹腾了!” 众人连忙起身拱手,有的人是直咽唾沫,心急火燎,不时瞥向桌面,就怕别人抢了先。 “哈哈哈,抬举抬举。” 老者笑了笑,随后又叫来三名年轻人,“这三位就是老夫徒孙,今后就在楼里坐镇了,诸位可要多来捧场啊。” “若吃得不满意,尽管骂!” “前辈您太谦虚了。” “今后肯定来捧场!” 一番介绍后,老者便对着万掌柜拱了拱手,在两名徒孙搀扶下,转身离去。 众人这才发现,老者后背已经湿透。 李衍不由得感叹,“传承不断,香火不绝,哪行都不容易啊…” 话未说完,就眼睛一瞪,“都给我留点!” 这老前辈的手艺没的说,众人连宴会礼节都不管了,满桌筷子飞舞,哪还顾得上喝酒。 李衍自然也放开腮帮子猛吃。 可惜的是,这老前辈体力有限,每桌只有五盘菜,剩下的都是徒孙做。 五盘菜被抢光后,众人才慢下来。 都是江湖汉子,很快酒令声便此起彼伏。 “烧酒本是五谷水啊,先软胳膊后软腿啊…” “八月十五月正圆,请你划个瞪眼拳…” “月儿弯弯照九州,谁人高兴谁人愁…” 李衍放开了话要打通关。 他本身酒量就大,玩得还是绕口令。 “初到刘家沟,刘家沟有个六十六岁刘老六,老六盖起六十六层楼,上面栓了六十六只猴…” 不到半个时辰,就喝趴了一桌老六。 “哈哈哈!” 有人丑态百出,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满脸通红,趴在窗口透气的郭禄全忽然一指,“唉,你们看,那是咋了?” 李衍侧过身子一看,面色顿时凝重。 执法堂的队伍回来了, 但他们的情况却不太妙… (本章完) 167.第167章 仇人根脚 第167章 仇人根脚 乙巳年初五,长安城爆竹之声不绝。 在这喜庆气氛下,一队道人策马而归,正是离开许久的长安执法堂。 他们几乎人人带伤,衣襟破裂,血迹斑斑,满是战斗后痕迹,眼神锐利,身上杀气仍未消散。 前方不仅有大批卫所士兵开路,后方也有人护卫,甚至都尉司的人也夹杂其中。 李衍心中一突,数量有些不对! 长安执法堂有百人,虽说人数不多,但都是太玄正教从小培养,擅于战斗厮杀者。 而且互相配合默契,还能摆出玄门剑阵。 但如今,却少了近一半人! 他们碰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李衍看到了队伍中的罗明子。 他半截身子裹着绷带,但看模样,精神还不错,策马而行,冷漠双眼扫视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忽然,他看到了倚在窗上的李衍。 李衍松了口气,微笑抱拳。 罗明子也挥手抱拳,随后又看向周围。 李衍顿时了然,他们在防备什么人…… “快看那个!” 郭禄全又是一声惊呼。 众人探头望去,却见队伍中还有辆牛车。 车上,拉着一口棺材。 棺材是以纯铜打造,年代久远,布满铜绿,上面纹复杂,却已斑驳模糊不清。 棺材外,手臂粗的铁链一层层捆绑,不仅如此,还挂着一片片桃符。 更诡异的是,棺盖上方还有七个孔洞,以北斗七星方位排列,插着七根生锈的铁矛。 “是镇尸棺!” 旁边的郭禄全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有这玩意儿啊,我以为只是讹传。” 木匠门的老者也白眉紧皱,手指在眼前三寸,对着棺材一阵比划,目露震惊,“好家伙,尺寸应对病、离、劫、死四大凶数,明显是故意为之啊…” 李衍好奇询问,“镇尸棺,是专门镇压僵尸的棺材么,为何不将其烧了?” 郭禄全解释道:“我也是听一位杠夫前辈说过,有些厉害的僵尸,长时间吸收阴煞之气,本身就是灾殃。” “厉害不说,一旦将其打杀,瘟病、凶煞之气便会立刻扩散,遗祸无穷,只能将其镇压,借先天罡气或香火之力慢慢消磨。” “看这模样,年头不短了,太玄正教也是,直接把这东西送去华山或终南得了,怎么还往长安城运?” “你懂什么!” 旁边的木匠门老者瞥了一眼,“这可不是普通的僵尸,看到棺盖上面的长矛没?” “那是七星镇魂钉,源自钉头七箭术,是一种恶咒,棺中之人,也不知生前得罪了谁…” “前辈果然见多识广。” 众人纷纷拍马屁。 老者却面色凝重摇头道:“这种东西,老夫也只是听说过,反正晦气的很,怎么今天看到这玩儿……呸呸呸!” 说罢,对着地下连啐三口。 “呸呸呸!”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但随后,他们就又被棺材后方的东西吸引。 那是一座木囚车,囚车内锁着一名老者,琵琶骨钩锁贯穿,身上还插着十几根铁刺,浑身污血,低着头看不清样貌。 “这家伙是谁?” “我哪知道,但肯定是个厉害角色…”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唯有李衍,眉头忽然紧蹙。 他人身上的味道,对他并不陌生。 是弥勒教“墓蛇”独孤乾! 这家伙竟被逮到了? 原来执法堂倾巢而出,是对付弥勒教。 李衍心中有所猜测,但疑惑却随之升起。 独孤乾他知道,道行应该在三四重楼,虽说厉害,还豢养着一头凶残的鸡冠蛇,但绝不可能让执法堂损失至此。 莫非,是方才的镇尸棺? ………… 出了此事,李衍自然也无心喝酒。 等执法堂队伍离开后,算算时间已回到城隍庙,便向众人告辞,往光德坊而去。 来到城隍庙外,果然已经戒严。 李衍虽说无法靠近,但却和守门的道童早已混熟,托其向罗明子传话。 道童很快出来,只是让他等待。 但这一等,就是足足两个时辰。 就在李衍疑惑时,罗明子从城隍庙侧门走出,面带歉意道:“事情太多,刚处理完。” “走,找个地方喝酒,山里待了两月,都快憋坏了!” 附近的酒楼,基本都和太玄正教有些关系,二人随便找了一家刚开业的,进入僻静雅间。 酒肉一上来,罗明子便一口酒一口肉,狼吞虎咽,好似饿死鬼投胎。 李衍刚要说话,罗明子就摇头道:“不要问,问了也不能说,反正这次是够惨。” 不就是去抓墓蛇么? 李衍无语,却也没再多嘴。 他知道,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独孤乾虽说凶残,但抓着了直接斩杀便是,为何还要带回来? 说不定是要钓他的同伙。 当然,此事跟他无关,也不想罗明子为难,索性闭嘴不言。 罗明子连着吃了好几盘菜,又喝下半壶酒,这才抹了下嘴笑道:“香积寺的事,我听说了,干得不错,若非你们,还不知道弥勒教在长安附近,布了如此大的局。” “说到这个…”李衍面色一整,沉声道:“我想知道,赵长生到底什么来头?” “你问他做什么?” 罗明子摇头道:“他并不在关中,这里估计只是一个闲手落子,这个人最好离远点,他不是伱能够招惹。” 香积寺的事,自然有人询问。 罗明子知道是赵长生所为,并不奇怪。 李衍沉默了一下,“我父亲的死跟他有关……” 说着,将陆公原的口供,还有当时青楼发生的事讲述了一番。 这件事,他还没对任何人说。 “你父亲?” 罗明子明显有些错愕,“你父亲不过是个江湖刀客,追查赵长生根脚做什么?” 李衍沉声道:“我心中有个怀疑,但需要知道赵长生根脚验证,他到底是不是你们太玄正教的人?”罗明子沉默了一会儿,又端起酒喝了一口,开口道:“此事在教内是个禁忌,但既然事关你父亲之死,那我就不再隐瞒,但不可和其他人说。” “赵长生,原本叫长空子,乃我太玄正教一位资质禀赋惊人的天才,但后来出了点事,已经叛教。” 李衍眉头一凝,“他可曾在京城负责军中法器牌匾发放?” 罗明子愕然,“确实在京城待过。” “那就应该是了。” 李衍沉声道:“我爷爷乃北疆之战老兵,朝廷赐下‘百战牌’,可镇邪保宅,但我去年才发现,此物被人暗中下了魇镇之法。” “这魇镇之法设计的很巧妙,只是缓慢发作,难以察觉,长期悬挂,便会断子绝孙。” “当年那场北疆追击战,活着回来的,不足百人。来到长安后,我托人找了当年那批老兵名册。” “这些年,老兵们卸甲归田后,家中要么遭逢劫难,要么子孙莫名身死,就连带队统领袁希忠,都晚年百病缠身,随后获罪满门抄斩…” “我想,父亲大概是帮爷爷联系那些老伙计,结果发现蹊跷,查到了赵长生头上…” 这便是李衍根据线索,推断出的过程。 罗明子听罢,显然有些震惊,“朝廷赐给老兵牌子,他也动了手脚!” “应该是这样。” 李衍点头皱眉道:“只是我有件事,一直想不通…” 说着,将三才镇魔钱刀穗取了出来,沉声道:“魇镇之术能瞒过朝廷,全因此物。” “三才镇魔钱,乃杨易魔刀所炼,共一百零八枚,虽算不上顶尖,但也够珍贵。” “我爷爷他们不过是农家子老兵,大字都不识一个,更和玄门没有半点接触,为何要费尽心思,费如此代价害人?” 说罢,死死盯着罗明子眼睛。 这个问题,早已困扰他许久。 “我知道为什么。” 罗明子沉默了一下,叹道:“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乃是朝廷一步狠招。” “北疆之乱,不仅是边军元帅野心,背后也有一些部族撑腰,而蛊惑他们之人,正是当初金帐狼国残留的萨满大祭司一族。” “有精通风水堪舆的国师上言,说那些萨满祭祀,已汇聚北疆龙脉,试图重新立国。” “因此,朝廷不仅派兵围剿,还挑选军中八字命格较硬的老兵,杀入北疆,毁了萨满祭祀布置,追杀那些部落皇族苗裔,一直进入冰原。” “萨满教信奉万物有灵,他们的祭坛,常位于山水之间,有石刻神偶、石塔、木刻班吉柱、挂在树上的骨质面具等…” “将这些全部毁掉,龙脉就无法汇聚。” “原来如此…” 李衍眼中一震,想起了爷爷说的话。 带队统领袁希忠发疯,将沿途村子全部焚毁,包括汉人村寨,爷爷便因此跟他起了冲突… 爷爷他们毁了很多石柱,有时半夜会忽然刮起白毛风,有人发疯,说看到了古怪的女人,也有人被冻死,醒来后脸上挂着诡异笑容… 罗明子继续道:“那些士兵只是负责动手,除了统领袁希忠,没人知道此事。” “他们的军旗乃前朝法器,可镇压周围邪祟,不告诉他们,也是怕他们害怕。” “心中无惧,鬼神自然难侵,而在他们队伍附近,则是一场场斗法,直至彻底将狼国余孽萨满教击溃。” “后来,他们还跑掉了一些,被冰原萨满所庇护,这些萨满与罗刹国皇室不合,互相敌视,也是我大宣藩篱之一,所以并未动手,撤了回来。” “自此北疆彻底安稳,陛下又将大量人口迁出关外,互通贸易,如今皆已成我大宣子民。” “而当初太玄正教领队者,正是长空子!” “他当时受了重伤,回到京城后,在礼部待了一段时间,随后就突然消失。” “再出现,已是弥勒教副教主,自称赵长生,当时莫名其妙献计,让各地弥勒教香堂汇聚关中起事,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卧底,结果却是个误会。” “他师尊前去劝说,还被其杀害…” “我明白了!” 李衍恍然大悟,“他是还阳者!” “从北疆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长空子,离开礼部后,还去了东瀛,让东瀛的一个阴阳师也还了阳!” “怪不得,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定是当初的某个萨满高手还阳,夺舍长空子,回到礼部时尚未恢复,也怕别人发现,又心怀愤恨,才会用此损招!” “我爷爷他们可是毁了龙脉,长空子已被夺舍,剩下的自然也会遭到报复!” “夺舍?!” 罗明子也是面色阴晴不定,猛然起身,“那赵长生神出鬼没,这些年在神州各地都有出现,若真是当初余孽,恐怕图谋不小!” “此事事关重大,我要立刻回京城上报!” “还有,记住别跟任何人说,那赵长生能夺舍长空子,道行肯定有所隐瞒,你就当做不知此事,千万别多事。” “若是被注意,谁都救不了你!”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李衍忽然开口问道:“他是登神者么?” 罗明子转身,苦笑道:“你连这个都知道了?定是申三酉那个浪货多嘴!” “按你所说,赵长生肯定是登神者,所以十分危险,远不是我等能够应付。” “登神者…你是活阴差,最好离他们远点。” “踏上此路者,多半已不是人!” 说吧,便迅速出门,噔噔噔下了楼。 当李衍结账从酒馆出来后,罗明子已从城隍庙出来,策马远去,迅速消失… 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李衍若有所思。 长安还有一堆事,能让罗明子撇下这里,立刻前往京城,可想而知,事情有多么严重。 当然,罗明子道长也是高看了他。 赵长生如此神秘,阴谋敌对的是整个国家,道行也深不可测,他肯定不会招惹。 朝廷高手无数,泄露对方根脚,自然有一波波的人找对方麻烦。 当然,也只是暂时。 若他踏上那条路的时候,对方还活着,自然会想办法亲自对付。 想到这儿,李衍也转身准备离开。 忽然,他抽了抽鼻子,扭头望向远方。 刚才似乎闻到个味道,似乎有些熟悉,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 而且这味道,转眼便已消散。 李衍摇了摇头,阔步离开光德坊。 远处街道上,几人抬着精致小轿离开。 这种轿子是女子所乘,年后回娘家的女子不少,因此很不起眼。 轿内红绳缠绕黄符,将周围气息隔绝。 里面坐着名白衣女子, 正是当初古水村陆院外家小妾…… 今天只有两更,整理一下大纲 (本章完) 168.第168章 弥勒现,子午斩妖剑 第168章 弥勒现,子午斩妖剑 “走吧,出城!” 清冷女声自轿中响起。 “是,姑娘。” 几名轿夫满脸堆笑,抬着就上了朱雀大街。 他们心情格外不错,今个刚出摊,就接到个肥差,可谓福星高照。 整整十两银子,送去城外王家庄。还是个身轻体弱的小娘子,对他们来说轻松至极。 但上轿后这小娘子却开口,让他们抬着先去城隍庙,说想烧个香再回娘家。 然而城隍庙也不知出了啥事,官兵把着街道不让进,他们也能省一些时间。 出了长安城,人烟逐渐稀少。 轿夫头子想着轿上小娘子婀娜身姿,忍不住心中发热,笑道:“小娘子,咋一个人回娘家啊,你夫君不陪着你?” 轿子内沉默了一下,声音也变得柔媚,不复方才清冷,“奴家夫君已经过世了。” “哎呀,失礼失礼。” 轿夫头子又感叹道:“那家里也得叫个人陪吧,这大过年的,风大路滑。” 轿中女子凄声道:“如今家中只剩一人,独居长安,也没个依靠,娘家又不待见…” 轿夫头子心中一荡,扭头给了个眼色,随后开口道:“小娘子,前面路滑,怕是有点抖,您担待着点。” 几名伙计顿时心领神会,开始扭腰摆腿。 这在戏文中,叫做“抬轿”,伴着唢呐前前后后,轿夫扭,角儿跟着扭,瞧着喜庆。 但那是做模样,连轿子都没有。 换成真抬轿子来,可就是真遭罪。 轿子左摇右晃,布帘甩来甩去,几名轿夫还扭腰松垮,互相做着鬼脸。 他们知道头的意思。 若是寻常玩这招,就是嫌给的报酬太少,你想坐得舒服,就得多掏钱。 当然,他们也是看人下菜碟。 这小娘子孤苦无依,说不得待会儿憋不住下轿,再调笑一番,他们头就能成就一桩好事。 轿子内,白衣小妾上下颠簸,屁股却死死粘在座上,身子也毫不动弹。 她嘴角露出冷笑,眼中渐生杀机。 终于,轿夫们也开始察觉不对劲。 他们自己都颠得肩膀酸痛,两腿发软,但轿中之人却一声不吭,恐怕是有问题。 想到这儿,轿夫头子一个眼色,几人立刻好好抬脚,同时说道:“小娘子,路上太平了,咱们晌午就能到王家堡。” “不了,就停在这里吧。” 轿上的女子忽然开口。 “啊,这里…” 轿夫头子刚要说话,却见旁边树林中走出几人,有员外模样的胖子,也有满脸凶相的刀客。 领头者,更是一脸伤疤,宛如恶鬼。 “快跑!” 轿夫头子头皮一炸,扭头就跑。 噗嗤! 刚转身,帘子内便伸出一柄软剑,直接将他脖子穿透。 剩下那三个轿夫也没逃过。 不知什么时候,后方也出现一名老者,身穿羊皮袄,头戴狗皮帽,五官消瘦,眼神阴鸷,还长着鹰钩鼻。 正是牛背梁上,老龙寨寨主龙三咎。 他手中拎着一把长刀,看都不看,左劈右撩横扫,收刀归鞘时,三具尸首也噗通噗通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那白衣小妾也缓缓下轿,对着龙三咎盈盈一个万福,“见过龙大哥。” 然而,龙三咎眼中却很是不满,“莲,伱虽出自燕门妖黑,但也要有规矩,莫要随意惹事。” “城中什么情况?” “龙大哥莫怪。” 白衣小妾莲先是道歉,随后才开口道:“教主已被押入城隍庙,看他们布置,就是想引我们救人。” 此刻,另一帮人也走了过来。 为首的疤脸青年,正是用火器杀掉周蟠的火鬼,他此刻面色狰狞,沉声道:“教主为掩护我们才被抓住,无论如何都要救!” “火鬼兄弟莫着急。” 旁边咸阳城金宝赌坊的吴掌柜劝道:“救当然要救,但明显是陷阱,必须想个稳妥的法子。” “哼!” 火鬼一听就炸了,转身怒斥道:“教主危在旦夕,你们却犹犹豫豫,莫非有二心!” 吴掌柜一愣,眼中也升起火气,“火鬼,别特么乱咬人,这里的诸位都是老人,哪一个不比你入教早?!” “早又如何?” 火鬼冷笑道:“教主派了人去长安捣乱吸引视线,那白若虚为何把人扣住不动手?” “若不是他,教主岂会被抓到!” 吴掌柜哑然,不知该怎么说。 关中附近的弥勒教徒,也就剩下了他们。 虽都归独孤乾管辖,却也分成了三拨。 头一拨是牛背梁老龙寨寨主,龙三咎,原本就是关中道上狠人,弥勒起事时,也是参与者之一,后来逃过一劫,在山上落草,静待时机… 第二拨便是他们。 以牙行堂主白若虚为首,借助帮派势力,在长安咸阳等城中潜伏,筹措资金,收集情报。 第三拨则是火鬼和白衣小妾莲,二人皆是独孤乾亲手救下,心怀感激,跟在身边办事。 独孤乾这一出事,彼此矛盾就难以掩饰。 “都别吵了!” 资历最老的龙三咎呵斥了一声,随后看向吴掌柜,沉声道:“吴老弟,火鬼兄弟虽说性子暴,但说的也没错,白若虚那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吴掌柜连忙道:“此事我已问过,真不怪白堂主。” “在这之前,他偶然间得到一些线索,说叛徒赵长生的手下潜伏在郭杜镇,便使法子诱了几个玄门术士前往,果然是赵长生暗堂。” “没人晓得这叛徒想干什么,必须小心。” “此外,城中因鼓王大会一事,来了不少高手,若是胡来,只会被一网打尽。” “哦。” 龙三咎听罢,面色不变,淡淡道:“既如此,也情有可原,不如吴掌柜进城通知白若虚,让他今晚来城外见我等,如何?” 吴掌柜心中一突,拱手道:“就听龙大哥吩咐。” 他知道,这是一次试探…… ………… “听说执法堂的人回来了?” 刚回到小院,沙里飞就连忙上前询问。 李衍一愣,“你不在家鼓捣那些玩意儿么,怎么消息也如此灵通?” 沙里飞面色尴尬,摸了摸脑袋,“那个,你不是不让去黑市买火药么,我就去找人买‘药发傀儡’,刚好听到此事。” 李衍哑然失笑,“看来沙老叔是憋坏了。” “药发傀儡”宋时流传至今,是集烟、编扎、剪纸、雕刻、绘画、木偶、戏剧于一体的“瓦舍技艺”。此物中,便拥有不少火药。 虽说贵了些,但上元佳节将至,购买一些“药发傀儡”,并不会引起人注意。 “小心一点就是。” 李衍也没再追究,叫上刚好出门的王道玄,回到屋内,将事情前因后果讲述了一番。 其他人可以不说,但这两个有着过命交情的伙伴,却必须知道,免得将来出事。 “原来如此…” 沙里飞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争夺咸阳神拳会长这档口,你父亲却跑到长安接活。” “瓜怂的,这赵长生有点邪门啊,听得我后脑皮发紧,衍小哥,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那是自然。” 李衍点头道:“这种人,太玄正教都头疼,岂是我能对付,即便是还阳者,恐怕也难以靠近。” 王道玄也抚须道:“此人根脚被点破,朝廷必然会重视,岂会再任其逍遥。” “贫道所虑是另一件事,执法堂抓了墓蛇,必然是要引弥勒同伙现身,这些天怕是不安全。” “嗯。” 李衍若有所思道:“道长说的没错,这两天还是小心点,光德坊那一片,最好不要靠近……” 正说着,忽然眉头一皱,看向外面。 同时,敲门声响起。 离开房间后,沙里飞打开门一看,顿时露出笑容,“红姐,还说准备上门看你呢。” 来者,正是红夜叉。 同行的,还有老板娘凤飞燕。 “几位过年好啊。” 红夜叉爽朗一笑,随即摇头道:“抱歉,最近一直在习练师门秘传,这会儿才上门拜年。” “红姐客气了,应该我们去才是。” 李衍客套了一句,随后便着有兴趣问道:“红姐练成了?可否让我等见识一番。” 他说的,是红夜叉那炳子午斩妖剑。 之前与火熊帮斗法,便是为了这法器,红夜叉拿回后便日夜苦修,李衍很好奇此物威力。 “那是自然。” 红夜叉也不扭捏,直接从身后抽出长剑。 这炳斩妖剑体型不小,剑刃足足有一巴掌宽,比寻常宝剑也长了半尺,但在身形高大的红夜叉手中,却刚刚好。 剑柄之上,是个小小圆形太极图,看模样两头贯通,并非单纯装饰。 子是一日最阴之时,午是最阳。 所以子午,又有阴阳之意。 “我师门斩妖剑有两绝。” 宝剑在手,红夜叉气势陡然变化,眼中满是肃杀之气,沉声道:“其一,便是阳罡之气斩妖!” 说着,右手持剑,左手掐诀,脚踏罡步,手中长剑挥舞。 胡~ 剑光闪烁似电,周围顿起狂风。 积雪与落叶一同被卷起,煞是好看。 “好!” 李衍看到后,顿时眼睛一亮。 他能闻到,红夜叉手中宝剑,炽热罡气升腾,甚至带着股香火神罡。 周围积雪落叶飞卷,乃是罡气流传引发,并无什么威力。 但这宝剑配合着独有剑法,已隐约形成某种“势”,类似他的三才镇魔钱加持,但明显威力更大。 阴物妖邪,怕是一击便会消散。 红夜叉挽了个剑,剑指一抹剑刃,发出嗡嗡声响,“此为阳剑,罡气贯通,普通的妖物和僵尸,一剑就可将其镇杀!” “当然,真正的杀招是阴剑!” 说罢,手臂一甩,剑指南天。 锵! 龙吟声响起。 却见这子午剑中央一截,化作小剑呼啸而出,伴着冰冷剑光,噗嗤一声插入院内石凳中。 有点类似绳镖,却没那么简单。 剑刃阴煞之气汇聚,寒意森森。 “阴剑可断魂!” 红夜叉说了一句,便猛然一扯。 嗡嗡嗡! 剑柄上的太极图飞速旋转,却是个巧妙的机关,还有细线连着小剑,直接将其收回,仓啷一声归鞘。 “好宝贝!” 李衍忍不住赞叹。 阳剑擅斩妖,阴剑阴煞擅灭魂。 若习练纯熟,确实是一柄斩妖利器。 不仅如此,此剑乃近战法器,其中机关也极为精妙,他竟看不出是如何运转。 炼制这一柄宝剑,耗资绝对不少。 怪不得能成为捉妖人传承法器。 沙里飞也是瞪大了眼睛,拍马屁道:“红姐,了不得啊,你这莫非是传说中的飞剑?” 红夜叉哑然失笑,“飞剑可不是这样。” 李衍听出味道,“红姐,你见过飞剑?” 红夜叉收剑回鞘,沉思了一下,说道:“你们见过江湖艺人的‘口吞铁剑’和‘口吞铁丸’么?” “那自然见过。”李衍点头回道。 这东西杂耍艺人经常玩,有的弄虚作假,用机关剑和古彩戏法掩人耳目,但有些却是真功夫。 他前世今生,都见识过真功夫,核桃大的铁丸咽下,卡在食道中,又凭借胸腹膈膜之力,硬生生将其喷出两米高。 当然,练这玩意儿十分遭罪,在杂耍中也很常见,只能混口饭养家。 “真正的飞剑有点类似…” 红夜叉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我师傅在时,曾带着我行走江湖,有次接了个活,前往蜀中某个村寨镇杀尸妖。” “我们设下陷阱,趁着那邪物半夜袭人时,将其重创,却没杀掉,被其逃入蜀中大山…” “我和师傅一路追踪,终于寻到踪迹,但那尸妖已通灵性,十分狡猾。” “快被其逃走时,远处山头上出现一道人,口喷铁丸,化作小剑,似匹练一转,那尸妖连同身后大树,便直接断成两截!” “道人斩妖后,便直接离去,我和师傅晓得遇到了高人,在山中苦苦寻找数月,不见其踪迹,这才无奈返回长安…” “回来后跟人说起此事,都说我师徒俩是眼了,自此师傅就有些心不在焉,时常一个人离开,一走就是数月,最后就出了事…” 听得他诉说,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真有剑仙啊?” 沙里飞目瞪口呆,一脸难以置信。 李衍摇头道:“或许是什么隐秘传承吧,世间高人很多,只是我等见识不足。” 说这话时,他已想到了一类人: 登神者! 一旁的凤飞燕却心不在焉,忽然看到远处拆卸后的“药发傀儡”,疑惑道: “咦,好好的傀儡,怎么拆了?” (本章完) 169.第169章 人心鬼蜮,各有算计 第169章 人心鬼蜮,各有算计 凤飞燕的询问,打断了众人思绪。 沙里飞心中一突,脸上却是面不改色,胡扯道:“这东西有意思啊,我不是弄了笔钱么,想着赶在上元佳节前,弄一批货倒卖。” “既然要卖,总得弄清楚怎么回事吧。” “别想了。” 凤飞燕摇头道:“我听到个消息,这次民间不得私放此物,只有朝廷制定的戏彩班子才行,凡私自倒卖者,一律充公。” “还有这事!” 沙里飞瞪眼,随后一脸庆幸道:“多谢凤掌柜提醒,否则老沙我可就赔钱了…” 说着,和李衍交换了个眼神。 这凤飞燕真实身份,是都尉司密探。 她说要查,那就没跑了。 朝廷严查“药发傀儡”,估计也是怕弥勒教徒以此物为掩饰,在上元节捣乱救人。 凤飞燕似乎另有心事,微微点头道:“诸位,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红姐,你务必小心。” 说罢,便拱手告辞离开。 看着对方离去身影,李衍眉头一皱,“红姐,你这次来长安,莫非接了任务?” “没错。” 红夜叉面色变得凝重,“太玄正教将城里排得上号的捉妖人全部召集,前往城隍庙镇尸。” 沙里飞一听急了,“红姐,那玩意儿太危险,你可千万别去,找个理由推了。” 红夜叉听罢,洒然一笑,摇头正色道:“若是寻常差事就推了,但此事却不行。” “我已得到消息,那是头旱魃,生前修行邪术,死后被人以七星镇魂钉封在棺中,又埋在秦岭阴煞窍穴,怨气泄露,必生灾殃!” “我是长安人,又岂能袖手旁观。” 王道玄听到,若有所思道:“听伱说这情况,怕是有人故意豢养,用心歹毒啊。” 红夜叉摇头道:“具体情况还不知晓。我顺道过来,就是提醒你们一声。” “听说执法堂在秦岭损失不小,估计会从其他地方找人护送,等那东西运走,长安才会安全些。” “既如此,红姐小心点。” “嗯,告辞!” 红夜叉挥手抱拳,身背大剑阔步离去。 见其离开,沙里飞忍不住骂道:“哪个缺德鬼弄出这玩意儿,也不怕损了阴德,断子绝孙?” 王道玄则叹道:“这种事,历朝历代皆少不了,人祸有时更胜天灾。” “还好,能提前发现,就好办许多。” 秦岭… 李衍忽然想到墓蛇独孤乾谋夺的宝画。 他有直觉,多半跟那东西有关… ………… 另一头,凤飞燕出门后,便乘坐小轿,往东而走,向着常乐坊而去。 常乐坊与东市相连,紧挨城墙,所居者大多是城中富户,一座座深宅大院相隔甚远,以绿荫河道相隔,很是气派。 刚到坊市口,凤飞燕便下轿步行。 她不动声色观察身后,时刻注意是否有人跟踪,又转入小巷,来来回回绕了几个弯,才来到一间大宅侧门。 咚咚咚! 敲门声长长短短,很有节律。 侧门吱呀打开,露出一冷漠面孔,沉声道:“进去吧,大人已等你多时了。” 凤飞燕不敢多说,跟着那人穿过层层回廊,来到后院园内。 园不大,但布置的颇为精致,假山池塘皆有,冬日积雪未散,池水生烟,红色的鱼儿游来游去。 池塘边,一名男子正在喂鱼。 他个头不高,却体型壮硕,身穿便服,双目阴沉,额头两道悬针纹,似乎总有心事。 凤飞燕连忙上前,单膝跪地,弯腰拱手道:“卑职听风小旗凤飞燕,见过千户大人。” 男子正是陕州千户所,掌印千户郭玉槐。 按大宣制度,都尉司于每州设一个千户所,所内共有三名千户,一人掌印,为首领。 听到声音,掌印千户郭玉槐头也不回,沉默许久,才忽然开口道:“查到了没?” 凤飞燕一颤,低头道:“卑职无能。” 她暗自叫苦,心中满是恐惧。 原本的百户常煊,破火药失窃案,又拿下她顶头上司余辰,备受上面器重,如今已威胁到掌印千户郭玉槐。 她归入常煊旗下,原本也没什么,却没想到郭玉槐突然找上,让她查常煊实验火器之地。 凤飞燕是哪头都不敢得罪。 她既怕被常煊发现,又不敢告密,因为郭玉槐也派了人监视她,这几日愁的觉都睡不着。 出乎意料,郭玉槐并未生气,而是淡淡道:“你刚入他麾下,不被信任也情有可原,放心,本官不会怪你。” “多谢大人。” 凤飞燕松了口气,连忙感谢。 郭玉槐又撒了把饵料,叹道:“你也是咱们陕州千户所老人,余辰当初对你如何?” 凤飞燕沉默了一下,咬牙道:“余大人对卑职有知遇之恩,不敢忘。” “是啊。” 郭玉槐平静道:“本官执掌陕州都尉司,凡事但求一个稳,就像这池塘,有草有虫,鱼儿才能活的好,看上去也体面。” “波澜不兴,多好。” “余辰确实有错,错在手脚不干净,给人捏住了把柄,但对手下的兄弟们,却不曾亏待。” “本官想保他一命,但常煊动作太快,他就是要拿兄弟们的人头,将自己那身官袍染成红的。” “你,可明白其中凶险?” 凤飞燕低头道:“卑职明白。” “明白?” 郭玉槐终于转过了身,眼中满是嘲讽,“不,你不明白!” “以常煊滴水不漏的性子,岂会将听风小旗这位子继续让你担着?” “你就是一颗尚未使用的棋子,他只不过还没找到机会,时机一到,就会用你人头替他手下开道,步步蚕食陕州都尉司权柄。” “此次朝廷火器实验,你也算他麾下,可曾听他说过此事?” 凤飞燕脸色惨白,摇了摇头。 “那就对了。” 郭玉槐淡然道:“你是余辰一手提拔,常煊压根就没想过要留着你,你可明白?” “还请大人救命!” 凤飞燕连忙弯腰拱手。 郭玉槐微微点头,“所以,你做事要上点心,弄清楚常煊在做什么,咱们才有机会。” “我收到消息,常煊每晚都会带人外出,就在城南乱葬岗,你今晚去查探一番。” “记住,一切小心,莫要打草惊蛇。” “是,大人!” 凤飞燕正色拱手,随后转身离开。 她走后半个时辰,方才那冷面年轻人便来到池塘边,沉声道:“大人,她没有乱说,已经乔装打扮,出了长安城。”“有两位兄弟跟着,半路就会将其截杀。” “嗯。” 郭玉槐继续喂着鱼,平静道:“这枚棋子,既然常煊留着舍不得用,那咱们就勉为其难先用。” “还有,把消息传出去吧,牙行白若虚也是弥勒之人,多年都没动他,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弥勒教劫走火器,常煊的手下私通贼寇脱逃,看他这次还怎么玩!” “是,大人!” 冷面年轻人立刻转身,进入后宅一间厢房,打扮一番,便成了个胡子拉碴的落魄江湖客,出了坊市,汇入街道人群,消失不见…… ………… 平康坊,金宝赌坊外。 今日初五,无论青楼酒肆还是赌坊,都已开门营业,每年从这会儿一直到上元节,城中有钱有闲之人最多,也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加上今年鼓王大会,更加热闹。 此时已近黄昏,华灯初上,整个平康坊已是人流如织,喧嚣之中,还夹杂着南北口音。 “这便是平康坊?” “啧啧,瞧着也不咋样么,比起咱们秦淮两岸,可差多了。” “这你就不懂了,唐时此地可是一绝,没听过五陵年少争缠头么,今日咱们也做一回世家子…” “大哥,这地儿不便宜吧?” “想那么多作甚,今日带你开开眼…” 因为鼓王大会原因,城中各州江湖客不少,甚至有玄门中人。 好不容易来长安,哪能不逛平康坊。 人流中,一个轿子缓缓前行。 轿中,白若虚眉头紧皱,心不在焉。 嗖! 忽然,他听到风声不对,右手一抖,哗啦一声,手中铁扇便猛然展开,挡在身侧。 “有人偷袭!” “保护堂主!” 轿子外面顿时一乱。 “别吵了!”白若虚掀开帘子扫视一圈,沉声道:“江湖宵小,无需理会,继续走。” 说罢,便放下了帘子。 牙行帮众们面面相觑,只得继续前行。 而在轿中,白若虚却伸手从脚下捡起一枚小石子,先是闻了一下,才将上面的纸条展开。 看到上方字迹,白若虚若有所思,喃喃道:“看来我早已暴露,这么快就窝里斗了么…” 说话间,眼中已满是冷意。 来到金宝赌坊,白若虚带着手下进入赌场,刚掀开门帘,便有小厮上前汇报: “堂主,咸阳那边的吴掌柜求见。” “嗯。” 白若虚自然早已知道,阔步走上二楼,让手下等在外面,这才推门而入。 房间内,正是等待已久的吴掌柜。 “拜见…” 他双手弯曲,做出莲手诀,但话刚说半句,就被白若虚凶狠眼神憋了回去。 白若虚也不理他,先是将房中几扇屏风调换位置,又依次挂上桃符,这才沉声道:“最近城中来了不少玄门中人,小心隔墙有耳。” 吴掌柜额头顿时冒出冷汗,“是卑职莽撞了。” 白若虚也没继续训斥,而是平静道:“事情我已知晓,怎么,那帮人是怀疑我有二心?” “怎么会呢…” 吴掌柜赔了个笑,但见白若虚眼神,却心中发虚,无奈摇头道:“堂主没按教主的意思来,他们确实有所怀疑,但他们哪知道如今长安城的复杂。” 白若虚面色淡然,继续道:“此事随后再说,山中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可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 吴掌柜苦笑道:“咱们怕是上当了。” “教主参透那副宝图后,便与龙三咎收服牛背梁上土匪,进入深山挖宝。” “此事不知如何走漏风声,执法堂倾巢而出,还有终南太白二山兵马配合,进行搜捕。” “教主带着众兄弟和执法堂周旋,虽借了秦岭之势,但也逐渐被对方咬住。” “后来,终归是教主技高一筹,自己将人引开,让龙三咎带着人前往藏宝地挖掘。” “挖到了?” “嗯,找到了,却是个陷阱!” “那地方根本没有宝藏,是一座古怪地宫,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棺材,刚一开启,便有众多僵尸出现,除了高手,剩下的土匪近乎死绝。” “当然,尸潮也惊动了执法堂,他们折身返回,借助兵马镇压尸潮。” “教主与我们汇合,询问情况,才弄清楚,这是大兴朝灭亡前,有人心怀怨恨,留下的黑手。” “他们将那里弄成了养尸地,借很久以前镇压的旱魃,侵染秦岭龙脉,引发天灾。” “所谓宝藏,只是为了将来引人开启地宫。” “为镇压尸潮和那旱魃,执法堂的人损失惨重,不惜代价将其镇压,教主为了掩护众人,才被抓住。” “陷阱?” 白若虚先是诧异,随后一阵冷笑,“果然,那些个老爷们,总以为天下都是他们的。” “掌权时弄得民不聊生,丢了江山便化作妖魔作祟,该杀!” “确实该死!” 吴掌柜也附和了一声,“教中弟兄们走上这条路,哪个不是被那些贪官污吏给逼得。” “但白堂主,眼下还是救教主要紧,龙三咎他们在城外等着,想见您商议对策,您看…” “见我?” 白若虚笑了,眼神冷漠,“怕是想杀我吧!” 吴掌柜身子一僵,摇头道:“他们也是有所怀疑,堂主见上一见,误会自然解开…” 话未说完,看着白若虚冷漠面孔,吴掌柜也闭上了嘴,一声哀叹,不知该如何是好。 按理说,他和白若虚更熟,但更急着救独孤乾,不想两方内斗,心中已是焦急上火。 见吴掌柜满脸难色,白若虚冷声道:“这帮蠢货,无非是想着劫狱,但别人已扎好了网,岂会让他们成功。” “你去告诉他们,想救教主,如今只有一个机会,今晚等着我,养足了精神,准备行动!” 吴掌柜眼睛一亮,点头道:“好!” 说罢,就匆匆离开金宝赌坊。 在他走后,白若虚沉默了许久,这才起身,有些不舍地看了看周围,喃喃道:“独孤乾,你做事一塌糊涂,哪来的胆子自称教主?” “可惜我身份暴露,这长安是待不下去了…” 说罢,双腿暗劲勃发,纵身而起,跳到房梁之上,将一截木板掀起,里面赫然是个暗格。 暗格内,放着个漆木箱子。 打开木箱后,里面整齐堆着一摞银票。 将银票全部揣入怀中,白若虚又来到窗前,看着下方热闹的赌场,叹了口气,这才通过衣柜进入密道,消失不见… 是夜,长安城外杀机冲天。 第三更晚半个小时发 (本章完) 170.第170章 风云突变 第170章 风云突变 嘭! 天尚未亮,院门便被一脚踹开。 李衍从床上惊醒,拎起长刀,刚要越窗而出,却面色一变,连忙矮下身子。 刀柄轻轻挑开窗子,只见院墙之上,已跃上一道道黑影,拉弓搭弦,瞄着所有房间。 是都尉司的人! 李衍眉头紧皱,这帮黑狗找他们干什么? “哪儿条道上的,亮个蔓儿!” 另一间屋子,沙里飞也隔着窗户怒吼。 他没有神通,黑不隆冬,根本看不清是都尉司的人。 “都尉司搜查逆党!” 伴着冷漠的声音,从门外走进一人,身形高挑,面容焦黑,眼神阴鸷,手中还拎着一把长枪。 “我数三声,再不出来,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李衍眼中冒起凶光,扣住了勾牒。 话音未落,街巷外又有混乱脚步声响起,火把熊熊,同时伴着个愤怒的声音: “封邯,你做什么!” 是关万彻。 李衍听到声音,心中稍微放松。 在长安城和都尉司起冲突,是大麻烦,他虽能借助阴司兵马突围,但肯定会被通缉。 关万彻到来,至少能周旋一番。 但瞧着这两帮人,似乎有些不对付。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疑惑时,关万彻已带着另一帮都尉司的人,在小院外又围了一层。 他死死盯着那持枪男子,冷声道:“封邯,你们负责的是城中外来江湖中人,莫要过了线!” 持枪男子淡淡一瞥,“东西丢了,这天大的事,本官岂能坐视,况且有郭千户手令,自然要严加排查。” “严加排查?” 关万彻冷笑道:“我看是想杀人灭口吧!” 持枪男子面色不变,“本官只是奉命行事,关百户说什么,听不懂。” 在他旁边还有一名老者,手掐阳诀,双眼在院中来回扫视,说话间已松开手诀,上前低声道:“百户大人,不在这里。” “哼,我们走!” 持枪男子也不废话,伸手一挥,带着手下离开,和院外的都尉司成员们交错而过,互相敌视,气氛宛如水火。 经过关万彻身旁时,持枪男子忽然停下,意味深长道:“关百户,这事太大了,你担不起,伱头上那位也担不起,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关万彻冷声道:“封邯,你也太心急了。” “哈哈哈…” 持枪男子冷笑几声,转身就走。 在他们走后,关万彻才阔步进入院中,冷声道:“我知道你们都醒了,出来吧。” 吱呀~ 李衍等人纷纷出来,彼此面面相觑。 沙里飞本想抱怨,但见关万彻那一幅要杀人的冰冷眼神,也只得闭上嘴巴。 李衍则询问道:“关大人,出了什么事?” 关万彻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昨日,凤来客栈掌柜凤飞燕来找过你们,她说了什么?” 和凤飞燕有关? 李衍心中诧异,却是面色不变,摇头道:“只是寻常拜年串门,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汪汪汪! 就在这时,关万彻手下牵着的猛犬嗅来嗅去,忽然对着沙里飞的房间狂吠。 关万彻眼神立刻变得凌厉,“搜!” 话音未落,几名都尉司小旗已快步上前,一把将沙里飞推开,冲入房中翻找。 李衍心中一突,暗道不妙。 很快,这些人便拎着个纸人出来,扔在院中,“回禀百户,是药发傀儡。” “嗯。” 关万彻眉头微皱,看向沙里飞,“你弄这些作甚?” 沙里飞尴尬一笑,“这不上元节就要到了么,我想着放个这玩意儿,热闹一些。” “哼,一辈子不成器的玩意儿!” 关万彻骂了一句,眼中杀意却消散许多,又继续问道:“凤飞燕随后可曾来过?” “不曾见。” “她都说过些什么?” “就是寻常拜年的话,关百户,出了什么事?” “与你们无关!” 关万彻冷冰冰回了一句,随后摆手,就要带手下离开,但走到一半,又忽然停下。 他犹豫了一下,沉声道:“都尉司出了大事,长安城今后怕是不太平,你们与我有旧,还认识凤飞燕,行事小心点,莫被人当了刀子。” 说罢,转身就走。 院内再次恢复安静,三人面面相觑。 沙里飞骂道:“妈的,莫名其妙,这帮黑皮狗莫非吃了火药?” 李衍心中一动,沉声道:“替我护法!” 说吧,直接手掐法诀,小指轻轻一勾。 哗啦啦! 一个刍灵纸人顿时飞起,钻入夜空。 刍灵随风而飞,速度飞快。 这东西乃是以神罡为主,并无阴煞之气,加上李衍道行日渐精深,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关万彻等人,在道路旁树叶中潜伏。 “大人,怎么办?” “哼,他们寻找凤飞燕,估计是杀人灭口不成,怕事情泄露。”“关键在那神火铳,只要在朝廷追究前找到,事情就还有转圜余地。” “昨晚领头的,是牙行堂主白若虚,他也是弥勒教徒,你们从道上打探消息,看对方可还藏在城中。” “我带人出城去找…” “是,大人!” 关万彻似乎很是着急,吩咐下去后,便一抖缰绳,带着人策马狂奔而去。 他们走后,树上刍灵也自行燃烧,化为飞灰… …… 小院内,李衍收起法诀,微微摇头。 “都尉司的火器丢了。” “动手的是弥勒教,还有那牙行堂主白若虚,也是弥勒教徒。” “凤飞燕,怕是成了都尉司两派争斗的棋子,如今生死不明,不知跑到了哪儿。” “嘶——!” 沙里飞倒抽一口凉气,“这可是天大的祸事,朝廷对新式火器如此重视,发现丢了,肯定大动干戈,长安城怕是要乱了。” “真是的…道爷,你不说今年万事顺心么,为何又出了乱子?” “唉~贫道又不是真半仙,卦象是这么显示啊,不过都是福祸参半,也不好说。” “别说这些了。” 李衍看了看远处,沉声道:“东西丢了,跟咱们无关,但经此一事,都尉司两方人马之间的争斗,怕是会转到明面。” “咱们认识关万彻和凤飞燕,难免被当做棋子,牵扯其中。” “还有,白若虚那混蛋竟是弥勒教之人,现在想来,当初引咱们去香积寺,恐怕也不怀好意。” “长安城是不能待了,沙老叔,你们收拾一番,天亮后就离开,到长安城外找个地方躲藏,等我消息。” 沙里飞一急,“怎么,你还要留着?” 李衍摇头道:“鼓王大会的事,已经答应了万前辈,就不能失言,况且华山名额对咱们很重要。” “都尉司两帮人马如今都上火,只要我藏起来,他们便顾不上理会,上元节一过,只要拿到名额,就立刻离开前往华山。” “买到法器后,大不了去外州躲一阵子。” “如此……也好。” 沙里飞和王道玄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也只能按照李衍说的来。 ………… 三人当即收拾一番,天刚蒙蒙亮,沙里飞便和王道玄拎着行囊,乔装打扮成客商,跟着人群出了长安城。 而李衍则扭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微微摇头,将门锁上,背着行囊离开。 他首先去了兰陵坊,从侧院跳入黎家大宅,跟被惊醒的黎夫人以及黎空青说了此事。 当然,李衍没说火器的事,只说都尉司内斗,他们怕牵扯其中,只能离开。 “这…真是祸从天降。” 黎空青有些无语,摇头道:“世子对鼓王大会很感兴趣,听说你和咱陕州术士弄了队伍,还想着见上一面,鼓励打气呢。” 李衍沉思了一下,“上元节怕是有危险,那天诸位最好别出门,空青兄长也想办法劝住世子。” “你们等着,什么时候城隍庙那棺椁运出长安,都尉司争斗有了结果,那时长安才能平静下来。” “言尽于此,师傅,保重!” 说罢,对着黎夫人深深弯腰。 “唉~” 黎夫人也是叹了口气,“江湖便是这样,许多事身不由己,你务必小心。” “是,师傅。” 出了黎府,只见大街上巡城的兵丁明显多了不少,李衍心中一动,背起行囊钻入小巷之中。 ………… 常乐坊,豪宅大院内。 “一二三,起!” 随着郭禄全一声吆喝,四五十名汉子齐齐发力,一大两小三座神楼顿时被抬起。 “听我号令,风!” “嘿吼嘿吼!” 郭禄全一声大吼,汉子们顿时喊着号子,抬着神楼缓缓前行。 “林!” 一声令下,汉子们又扎紧马步,纹丝不动。 这些都是脚行中人,各个气力十足,在郭禄全指挥下,虽比不上真正杠夫,但也进退有序。 与此同时,后方战鼓乐队也推着一面面大鼓紧随其后,鼓声轰鸣,配合众人节奏。 另一边,万掌柜则看着手中条子,微微摇头,“诸位,李兄弟另有要事,上元节那天会现身前来,咱们先排练着。” “今日城中确实不太平,他去了哪儿?” “管那么多作甚,咱么先练着…” ………… 平康坊,金宝赌坊已被查封。 一队队都尉司人员,带着官差将整个赌坊翻个了底朝天。 “报!发现密道!” “搜!” 远处窗口上,清苑楼魁赵婉芳收回目光,看着正狼吞虎咽的李衍,嫣然一笑: “怎么,就打算在青楼住下了?” (本章完) 171.第171章 长安乱 第171章 长安乱 “江湖救急嘛…” 听到赵婉芳嘲讽,李衍面不改色。 离开黎家后,他想了一下,竟无处可去。 眼下长安城动荡,白若虚是弥勒教徒,肯定会牵连一大帮人。 还有凤飞燕的事,江湖五行必然乱套,那些字号客栈已不再安全。 黑蛋叔侄的制皮作坊、申三酉家,都能暂时隐藏,但他们那里的味道,简直是要命。 李衍宁愿跟人打架,也不想住。 青楼床大舒服,有酒有肉的,自然是最佳选择,况且此地消息灵通,有什么风声,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他知道赵婉芳为何出言嘲讽。 对方应该是还不死心,想找人报仇。 几次差人来请,他都以事情繁忙躲了过去。 赵婉芳见他搭茬,便来到桌前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面色凝重低声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收集各州消息。” “前些日子,鄂州多有夜半轿,鬼新娘杀人之事,闹得人心惶惶,我怀疑就是那‘红女’忍不住杀心,现了行藏…” 李衍听罢,无奈放下酒杯,“那些人很厉害,对大宣朝廷都是麻烦,凭咱们的力量,根本无法对付。” “我都已经放弃,你还执着什么?” 赵婉芳沉默了一下,“不报仇,做什么?” 李衍摊手道:“能做的事多了,比如你能攒些钱,帮自己赎身,或找个人嫁了,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不好么?” “嫁人?” 赵婉芳眼中露出一丝嘲讽,“这天下就没白吃的果子,我自小在青楼,见惯了被卖来的小妾,也见多了要死要活,找上门闹事的主妇。都是靠男人活,青楼反倒自在…” “你见那些个名妓,攒下半辈身家,以为找到个如意良君,又有哪个得了好下场?” “有些事,与钱无关…” 李衍听罢,沉默不语。 他已经明白赵婉芳为何如此执着。 报仇? 从小看管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童年又没过什么好日子,岂会为一个连真名都不知道的娘亲之死,纠缠到现在? 能不能报仇, 或许已经不重要。 报仇,只是她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这种事并不奇怪。 并非每个人活着,都为金钱与权势。 肆意浪荡,不求上进是种活法。 寄情于某种爱好,也是种活法。 他前世有个朋友就说过:吾生而有涯,来此世间走一遭,茫然无措,有个事做,过完这一生就行… 想通此点,李衍也不再多劝,眉毛微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想报仇也行,但凭伱现在的能耐还真不够。” “知道长安城为何风声鹤唳么?” “皆因一个外号‘墓蛇’的弥勒首领被抓。” “你那仇人柳姨娘,不过是‘红女’手下,‘红女’是比‘墓蛇’更厉害的角色,却只是赵长生其中一颗棋子。” “想报仇,靠功夫和术法,没用。” 赵婉芳听罢,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正色道:“多谢。” 她的眼中毫无沮丧,反倒充满斗志。 李衍喝了口酒,“不用。” 赵婉芳微微点头,“你接下来计划怎么办?就在这儿躲着,等上元节结束么?” 李衍看向窗外,若有所思道: “先得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 情报这东西,获取难度取决于人。 罗明子不在,关万彻屁都不说,长安江湖又一片动荡,所以只能找个局外人。 这个人,还得有能力,路子野。 “呦!” 夜哭郎申三酉,进门后便嚷嚷道:“你这小子,过年就上门送点破烂,我想着咱俩再怎么说,都是酒肉朋友,等啊等啊,也没见你请客。” “原来躲在这里逍遥!” 李衍无语摇头,“前辈,我不过跟你喝个酒唱个歌,就被你说成青楼老客,我还没说什么呢…” 申三酉看了看周围,“难道不是么?” 噗嗤! 赵婉芳捂着嘴巴嗤嗤一笑。 李衍:“……” 申三酉却不放过他,一屁股坐下,饶有兴趣道:“这话也不是我一个人在传,知道你那晚喝醉后,都干了什么吗?” 李衍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我干了什么?” 申三酉眉飞色舞道:“姑娘们一个个来,你说人家不解风情,没有特色,要春兰秋菊,各有气韵,才叫百芬芳…” “连一向甚少露面的萼楼掌柜,都被惊动,跑来敬酒。” “你跟人家说,这萼楼也一般,完全可以改造一番,比如弄个江南水乡阁,吴侬软语,再来个塞外风情,丝路幽怨…” “一日游遍神州,萼楼定能名声大噪!” 李衍愣住了,“她信了?” “当然信了!” 申三酉乐道:“那掌柜的深以为然,直夸你家学渊源,听说萼楼已经请了能工巧匠,立春后便会动工…” 李衍咬了咬牙,“那还收我一千两?” 申三酉摊手道:“人家最后本来要请客,结果你还不乐意了,说最恨白嫖…” “不是你要硬要光我的钱?” “笑话,我夜哭郎平生就爱白嫖!” “哈哈哈!” 赵婉芳已在旁边乐得直不起腰。 “行了行了。” 李衍没想到,今生第一次喝多,就出了这么大的丑,连忙岔开话题,“前辈,还要请你打听件事,长安风大,如今也只能靠你了…” “好说!” 夜哭郎虽性子不靠谱,但做事那是没问题,等到次日再来,已将前因后果弄得一清二楚。 李衍听罢,只觉有些荒诞。 “你是说,起因是都尉司内斗,掌印千户郭玉槐故意泄露消息,又截杀凤飞燕,把屎泼到常煊头上?” “嗯,他计划很好,却没想到凤飞燕还留了一手,带着暗器霹雳火,炸死截杀之人,跑的无影无踪。” “眼下谁都知道怎么回事,但官场上就是这个,把柄消失,就是没有。” “常煊丢了火器,疯狗一样到处找,郭玉槐也派人找凤飞燕,就看谁先找到…” “弥勒教也在窝里反?”“嗯,那白若虚召集陕州弥勒教所有人马,和常煊的人一番拼杀,死伤惨重,抢到了一把火器,但转眼就放毒暗害同伴,拿着火器跑了。” “弥勒教的人几乎死绝,只留下个火鬼,还被常煊抓到,和墓蛇关在一起,废了修为和武功,准备押入京城,估计是想给自己脱罪…” “反正这事儿弄得乱七八糟,为寻找凤飞燕和白若虚,两方人马在长安城四处找江湖门派的麻烦。” “你跟白若虚、凤飞燕都有些关系,还认识关万彻,为免被波及,还是老老实实避风头吧。” “这…” 李衍喝了口酒,“我竟不知说什么好。” “哈哈哈!” 申三酉乐道:“很多事就是这样,你算得清一切,但却算不透人心,现在都尉司那三位千户,才是焦头烂额。” “关另一个千户什么事?” “他和李家走得近,李家虽说掌控陕州大权,但却不是人人都服,比如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唐央投靠李家上位,其他几位都心中不服。” “有人暗中动手,将火也引到了另一个千户身上,李家毕竟刚上位,根基不稳啊。” “上元节若拿到名额,就早点离开吧,长安城这乱局,估计要持续很久。” “前辈你不走?” “呵呵,久居长安,这种事见多了,我连热闹都懒得看,疾风骤雨,也总有平息之时。” “谁生谁死,自有天定,与我无关……” …… 申三酉说的没错,长安确实是乱了。 牙行被清理了一遍,不少人被抓入大牢,或许有人冤枉,但冤枉的人多了去,没什么办法。 曾经给他们带路去郭杜镇的牙人赵九,即便乔装打扮,也被人杀死在暗巷。 动手的,是江湖中人。 有人趁乱摸鱼,杀人了结恩怨。 脚行会长铁师古退位,他的儿子铁风因为和白若虚关系好,直接被弄进大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捞出。 多年积蓄,一朝化为飞灰,父子俩连夜离开长安,自此不知所踪… 李衍也去偷偷找过红夜叉。 她虽与凤飞燕关系莫逆,但碰到这种情况,也不知该怎么办。 甚至她自己,也是因为要看守镇尸棺,有太玄正教庇护,才没被找麻烦。 养着一堆孩子,她也只能希望凤飞燕逃的远点。 李衍当然也不会自找麻烦。 他知道,甚至自己本身,就是麻烦。 因此,黎府和黑蛋叔侄,一个都没找。 他就每日躲在清苑楼,闲时喝酒吃肉听曲,剩下的时间,便是练武存神,等待上元节到。 赵婉芳有时会陪在一旁,有时会神神秘秘离开,他所在的这个大雅间,也好像被清苑楼故意忽视,很少会有客人靠近。 李衍心中有猜测。 赵婉芳很可能已加入某个金燕子组织,借助其力量,一步步获得报仇的能力。 李衍既不理会,也不多问。 江湖上来来往往,不是所有人都只为单纯混口饭,有个活着的理由就行… ………… 时间说慢也快,不知不觉便到了上元佳节。 就在前两日,面对城中乱象,布政使李嗣源和长安王终于看不下去,直接叫来都尉司和各衙门之人,一通怒骂。 毕竟这次上元节鼓王大会,各地玄门中人汇聚,虽说都是旁门,但若弄得一塌糊涂,长安恶名也会传到他州。 二人发话,长安城自然恢复安宁。 随后京城都尉司那边的命令也传来。 常煊之前献上新式火器训练法,又将陕州弥勒教徒一网打尽,但却丢了一把神火枪,杖责十棍,随后负责追查失踪枪械,将功补过… 掌印千户郭玉槐,则得了一番训斥,又被剥夺掌印之权,虽然他将自己摘出,但上头又不是傻子,已然有所不满… 另一位千户,则直接被调走,派到鸟不拉屎的地方,这是对李家染指都尉司的警告… 总体看来,都尉司上头很看重常煊能力,看似鞭打,实则在保,而为稳定陕州卫所,也会从京城空降一位千户镇压局面。 这场内斗,没人是赢家…… 当然,朝堂上的事,百姓看不清,也并不关心,真正吸引他们的,还是鼓王大会。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虽说真正的热闹在晚上,但天还没亮,街上便已是一片繁忙。 尤其是朱雀大街。 这次动荡,并未波及到长春会。 他们主要是江湖艺人组织,接待各个地方来拜码头的艺人,安排上元节演出和卖货地盘,已让长春会所有人忙得脚不沾地。 五千米长的朱雀大街,从昨天夜里,便有长春会的弟子们拿着白灰画锅。 什么地方归谁演,什么地方卖东西,既要顾着外州同道面子,也要顾着本地同道里子。 除此之外,还不能干扰府衙巡视兵卒路线,也不能挤占百姓围观区域。 总之,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到。 江湖艺人们更是等着这一天。 他们穿着最干净的行头,长春会的地盘刚画好,便拎着家伙事进入其中。 之前长安动荡,他们也是看戏。 如今这个,才是他们战场。 将来几个月是喝酒吃肉,还是吃糠咽菜,就看今日谁的能耐大。 金门之中,有哑金、啃子金、戗金、袋子金、老周儿等行当,算命的、测字的、看相的,每隔一段就能见着… 皮门之中,摆四平的、推包的、玩青子图的、卖狼包的、拔牙挑牙虫的,每段路都不重样… 戏彩门自然不用说,杂耍班子、古彩戏法、今日都要大展身手… 耍把式卖艺的,唱大鼓说书的同样如此。 整条朱雀大街,已成为游园会。 辰时(07时至09时)刚至,朱雀大街上已有些拥挤,似乎整个长安的百姓都已出来。 “好家伙,今日可够挤的。” “啧啧,听说今年可不一样,外州来了不少好手,咱陕州也是名家汇聚,定有一番龙争虎斗。” “白天游朱雀大街,晚上还有一场镇邪祈福游神会,到时会分散到城中各处,白天若错过,晚上有些就看不到了…” “几时开始?” “巳时…” 人群中,沙里飞和王道玄也挤着看热闹。 长安城暂时风平浪息,李衍也就通知他们今日前来过元宵,等上元节过了再离开。 而在城外明德门附近,已聚集了一只只神楼队伍,神楼各不相同,连跟着的鼓队也大相径庭。 彼此隔开距离,互相打量,眼中皆是审视… (本章完) 172.第172章 朱雀大街,击鼓入道 第172章 朱雀大街,击鼓入道 “衍小哥,今日可得拿把劲啊!” 万掌柜一袭崭新袍子,气派十足,但此刻却是额头冒汗,显得有些紧张。 李衍看了看周围,哑然失笑,“万前辈,就咱们这阵势,您无需担忧,瞧好就成。” 他说的确实没错。 一大两小三座神楼,经过装点,远比当初精致大气,朱红廊柱、琉璃色砖瓦,就连那些飞檐斗拱,都仔细描绘着蟠桃、五福等纹。 挂着灯笼,彩带飞舞。 看起来,与真正神庙别无两样。 抬神楼的汉子,以郭禄全为首,都是身高马大,大冷的天只穿红坎肩,红布包头,露出一身疙瘩肉,雄性气息扑面而来。 后面跟着的鼓乐团,同样下了功夫。 所有人都穿着玄色布甲,与老秦制式相仿,不过为避免忌讳,做了改良。 身前一排秦汉大鼓、身后一排刀枪剑戟、最后面一排旌旗大纛,似军阵般严谨雄壮。 而李衍自己,也是一身威武布甲,样式更加精美,身后还插着一排令旗。 他本不想如此高调,但战鼓乐团的众人,非说他卖相好,就在中间站着压阵,也能添光加彩。 今日队伍虽多,但就这身行头,与任何一只站在一起,也毫不落下风。 “这些上面,老夫自然不怕。” 万掌柜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但随后就唉声叹气道:“但今日通知,临时改了规则,晚上怕是会吃亏。” “哦,怎么改的?” “原本白天只是走个过场,晚上是游神巡街,百姓持香跟随,看谁能吸引的百姓更多,因此老夫才请了左家班,表演八方显影术。” “但这次却要动真格的,太玄正教在城隍庙起了坛场,分配二十四面法旗,交给二十四支队伍。” “晚上从长安城二十四个方向开始,所有队伍一起出发,游神巡街,效仿古代雩舞科仪,若是两支队伍遇到,便争个高下,夺取对方法旗与香火。” “谁能拿着法旗到达城隍庙,视法旗多寡分配名额,失败者者被淘汰。” “单论雩舞科仪,咱们不输,就怕碰到那耍无赖的,跟你神楼冲撞…” “万前辈放心!” 旁边的郭禄全听到,拍了拍胸脯,笑道:“咱们以前抬神楼,还要去那恶人家门巡视,有时家丁拿着棍棒阻拦,照样被咱们一冲而散。” “兄弟们,你们怕么?” “怕个球!” 抬神楼的汉子们,今日也是兴奋无比,毕竟他们很多都是脚行中人,整日辛勤干活挣钱,这种热闹大场面,一辈子都遇不上几回。 况且万掌柜已说了,若能夺得名额,所有人都得赏钱,顶得上他们往日两三个月辛劳。 “万掌柜放心。” 李衍眨了眨眼,低声道:“若到时有人耍手段,定不让咱们空手而回…” 嘭!嘭!嘭! 说话间,城门口已是炮响三通。 “准备起轿!” 最靠近城门的队伍,当即高喊。 能打头阵的,自然不一般。 那是来自临潼的队伍。 他们由关中道上一批术士组建,共同争夺名额,耗费的力气也不少,神楼也就比万掌柜的稍小一些,同样请了专门抬神轿的队伍。 虽说定了抬神楼,但毕竟还是鼓王大会,少不了鼓乐壮威争雄。 他们的鼓乐,乃是鼓手将社鼓、社锣用“背弓”架挂于胸前,另有一名马锣手指挥敲击,且每人背后都竖着旌旗。 此为“十面锣鼓”,相传由楚汉灞上争雄时,韩信布疑兵阵演变而来。 刚进入朱雀大街,锣鼓声便轰然响起。 即便隔着城墙,也能听到里面山呼海啸喧哗声,另有鞭炮齐鸣,以壮声势… 随后动身的,是渭旗锣鼓。 他们的鼓乐队伍人数更多,有一百五十多人,不仅鼓的种类多,大、中、小鼓、手鼓皆全,还有大镲、小镲,大锣、小锣等乐器。 节奏欢快强劲,场面热闹,甚至有舞者挥舞彩绸大纛,与鼓队变化穿梭,模仿两军对垒。 这个鼓乐,同样源远流长,俗称“威风锣鼓”,古称“击鼓刺秦”。 看似都是鼓,但背后的意义不同。 每个鼓乐流传至今,都有一段辉煌历史。 比如第三支,来自咸阳的牛拉鼓,鼓声巨大,需得老牛才能拉动,硕大鼓槌击下,好似雷声轰鸣。 这“牛拉鼓”的年头,甚至要追述到先秦。 随后的队伍,也各有千秋。 岐山转鼓,可追溯到西周,周公晚年制礼作乐,为古周祭祀行军之用… 渭南洪拳鼓,击鼓动作,融会小洪拳架式… 安塞腰鼓,因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他们以鼓报警,以鼓助威,以鼓告急,亦以鼓为乐… 其他州的鼓队,同样源远流长,气势不凡。 比如来自晋州的队伍,他们术士身后有大商号资助,根本不缺钱,场面弄得极其重大。 他们玩的是尉村跑鼓车。 尉村是名将尉迟敬德封邑,又称“鄂公堡”,十辆战车分五列而行,车轮滚滚,巨鼓轰鸣,既激情豪放、又尽显彪悍野性… 齐鲁队伍,是长勺鼓乐,因“长勺之战”而起,自曹刿论战之后,历代传延… 鄂州是锣鼓威武,但更引人注目的,则是在神楼周围盘旋的灯龙,百人队伍,每人都举着一截龙身,上面还有灯,乃是赫赫有名的百节龙。 他们显然将心思都放到了晚上… 李衍还看到了火熊帮队伍。 这帮人,神楼建的比万掌柜还高,但却偷巧,很多地方都是空心,看起来威武高大,但却有些飘飘忽忽。 但他们的人却多,一水的光膀子大汉,身上描龙画虎,每人都背着大鼓,脸上还带着傩面。 这是古代巫鼓,看起来颇有一番气势。 终于,队伍轮到了李衍他们。 “兄弟们,起轿!” 随着郭禄全一声怒吼,所有汉子齐齐发力,庞大的神楼顿时缓缓升起。 “风!大风!” “嘿吼嘿吼!” 万掌柜下了血本,神楼全是灵木建造。 虽外表看起来,和其他队伍没什么两样,但请神入住,又开光祈福后,已堪称法器。 香火升腾,气势自起,厚重神韵扑面而来。 咚咚咚! 秦汉战鼓乐团,立刻敲响战鼓。 秦汉鼓韵,共分出征、交战、凯旋三部。 如今演奏的是出征曲,也叫慢三火。 鼓点虽慢,却威武雄壮,正好与轿夫们的号子相合,整个队伍虽鼓声前行,好似大军出征。 轰! 刚进入城门,扑面的燥热便涌上面庞。 一支支鼓队轰鸣,加上周围百姓狂热的呼喊声,整个长安似乎都被震动。 李衍甚至能感觉到,脚下地面都在震颤。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鼓这种乐器,自上古至今,便与战争祭祀有关。 黄帝伐蚩尤,制夔牛鼓八十面,一震五百里,连震三千八百里…… 《汉书》有八音:土曰埙,匏曰笙,皮曰鼓… 《诗经》曰:奏鼓简简,衎我烈祖…《易经》曰: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 这是来自古老血脉的节奏。 鼓王大会狂热氛围下,所有人血脉偾张,一切阴谋算计,一切烦恼忧愁,都被鼓声淹没。 大地震动,好似雷神忽降世。 这种情况下,李衍也早已将一切抛到脑后,即便秦汉战鼓威猛,但在这狂暴鼓声海洋中,也似乎微不足道,甚至节奏都被带乱。 “跟着我!” 李衍一声怒吼,直接将云雷神鼓取出。 他暗劲勃发,猛然拍击。 吽! 鼓声如雷,震动四方。 整支队伍似乎有了重心,节奏不再紊乱。 但即便这样,也只是勉强维持。 身前身后皆是鼓声齐鸣,众人只感觉自己好像在鼓声海洋中颠簸,稍不注意,就会混乱。 而李衍,则是一下一下拍击。 这种情况下,他也进入了忘我状态。 佛出大云雷音,比普通雷音更大。 大云雷音一响,天地皆闻,似佛法普度众生。云和雷相合,亦滋润万物… 这一刻,李衍明白了大云雷音真谛。 此音不仅是阴阳交,亦是由心而发,雷音所及,身躯好似大地受到滋养,层层叠叠,连绵不绝… 吽!吽!吽! 伴着一声声雷音,鼓声越来越响。 即便众多队伍鼓声齐鸣,也无法遮掩,不少百姓的目光,顿时被他们队伍所吸引。 “是衍小哥!” 沙里飞扯下狗皮帽疯狂呼喊。 王道玄抚须而笑。 远处人群中,黎士卿一家,除了黎空青要在王府陪世子办事,剩下的人几乎都在。 黎夫人听到鼓声变化,先是诧异,仔细倾听,随后脸上渐渐露出笑容,低声道:“好小子,成了…” 人群中,黑蛋也在高声呼喊,对着周围人兴奋道:“瞧见没,瞧见没,那是我同乡,那是我哥哥…” 平康坊一些女子也来凑热闹,莺莺燕燕,引得周围人连连侧目,看到万掌柜队伍过来,顿时有眼尖的发现,笑道: “快看,那是李公子!” “哪个李公子?” “就是那个李公子啊…” “哈哈哈,果然是个俊俏小郎君…” 她们都带着篮,立刻将大把的鲜抛向队伍,铠甲、鲜、擂鼓声混作一团。 赵婉芳面带微笑,远远观望。 更远处,申三酉拎着酒壶立在人群中,灌上几口,又呵呵傻笑,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很多熟人,混在人群之中观看。 然而,此刻的李衍却根本没看到。 他浑然忘我,暗劲拍击擂鼓,越来越响。 待行至朱雀大街中断,鼓声节奏立刻变得急促,换成了秦汉鼓韵第二曲,交战。 这一曲,节奏激昂雄壮。 换做以前,李衍若以暗劲拍击,经常拍两下就一口气回不过来,节奏停顿。 而此时,他却领悟了大云雷音,每次暗劲勃发后,身躯都好似受到滋润,又有一股新力续上。 暗劲之运用,竟有了连绵不绝之势。 云雷神鼓,顿时盖过了周围鼓声。 当然,李衍并未使用存神之法。 毕竟是法器,若肆意乱来,恐怕周围的鼓手,都得震晕几个。 连续不间断使用暗劲,让他身躯都受到损伤,胳膊肌肉臌胀,皮肤发红,汗水自额头滴答落下。 此刻的李衍,已借鼓声悟道。 暗劲运用的奥妙,随时都能捅破,哪会在乎其他,不断以大罗法身修补。 李衍能察觉到,所谓的筋膜,就像一张密集大网,勾连人体所有结构组织。 以筋膜震颤发力,举手投足间,汇聚全身之力,便叫气膜鼓荡,裹筋成圆。 这股力道,由内而外,层次多且相互纠缠。 想要暗劲千回百折,随意变化,就要在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际,形成新的震荡。 按《武经》上所言,这叫打通阴阳结。 打通阴阳结,就意味着迈入暗劲巅峰。 李衍以前还不明白,但这次领悟大云雷音关窍后,那股力道顿时被他续上。 终于,到了秦汉鼓韵第三曲,凯旋。 这一曲,又叫不紧不慢。 两种节奏相互交替,变化多端。 而李衍的鼓声,亦随之变化。 震荡、回旋、轱辘…各种劲道交替。 李衍对于暗劲的变化,也越来越熟悉,所谓千回百折,不外如是。 咚! 终于,鼓声停歇。 李衍双眼茫然,迅速恢复清醒。 眼前古老宫墙斑驳,却是已走完朱雀大街。 身后依旧山呼海啸,鼓声轰鸣,但他们的队伍已经走完过场停下,所有人都累的瘫倒在地。 “李兄弟,你没事吧?” 万掌柜见他脸色不对,连忙询问。 “没事,我好得很!” 李衍哈哈一笑,浑身暗伤顿时被修复。 已经经过强化的大罗法身,此刻竟又出现密密麻麻裂缝,好似瓷器开裂。 然而,李衍却毫不在意。 击鼓入道,他已正式踏入暗劲巅峰。 别人要达到这个程度,即便聪慧,身躯也要慢慢适应,以免受伤。 但他却凭借大罗法身,硬抗着熬了过来。 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掌握“毫不着意,触之即溃”之真意,与人交战遇圆则圆,遇方则方,便可踏入化劲层次。 “衍小哥!” 沙里飞和王道玄也挤了过来。 “哈哈哈…” 万掌柜能明显到,至少白天这一场,是没输给任何人,显然心情很是高兴,“诸位走,老夫做东,咱们吃饱喝足,晚上继续!” 抬神楼,敲战鼓,皆耗费体力精神,众人一个个都满头大汗,但精神却更加亢奋。 当然,他们也都知道,晚上才是重头… 今日只有两更 (本章完) 173.第173章 上元夜未央 第173章 上元夜未央 黄昏时,消息终于传来。 “咱们的队伍,安排在道政坊。” 万掌柜神色有些兴奋,“道政坊在王府旁,那里有座三层高楼,就在兴庆湖边。” “因为咱们白天表现不错,特意被安排在此地,到时长安王府众人会登高观看,而且会给每个队伍赐下美酒,以示鼓励。” “好!” 众汉子顿时连声叫好,满脸兴奋。 他们虽也是江湖中人,但所从事行业,说白了都是下九流,平日说起来权贵如粪土,但被这皇亲贵胄夸奖,还是心中美滋滋。 无论结果如何,今后都能作为谈资。 李衍对什么王爷的鼓励,自然没兴趣,沉声询问道:“附近队伍,都来自哪儿?” 万掌柜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面色凝重道:“一个是来自晋州的队伍,就在胜业坊,他们既是客人,也有大票号背景,王爷会先一步相见。” “另一只在常乐坊,是来自榆林的术士组建,名声尚可,老夫大多认识。” “晋州的队伍,多半会借着跑鼓车速度优势,先一步离开,沿途壮大声势,借法旗聚香火,先拿一个名额。” “榆林的队伍,则会与咱们在东市相遇,这是第一场,要么井水不犯河水,继续前行,要么就得拼过一场。” “老夫想保留实力,毕竟抬着神楼横穿长安城,体力消耗不小,犯不着一开始就斗。” “估计对面也是这么想,他们先走一步,咱们就不会碰上。” “但怎么选,还得看人家…” 终于,夜幕降临,满城华灯初上。 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 ………… 长安上元节,历来就动静不小。 昔日盛唐,人们认为诸神显灵都在半夜。因此除了白天各种法事,晚上活动更是丰富。 如唐朝迎紫姑神,子时才会开始。还有当时佛教盛行,自汉朝便会在正月十五燃灯供佛。 当然还有个原因,当时长安有宵禁制度,而在上元节这天则会解除,甚至皇宫也打开大门,天子出门与民同乐。 歌女舞姬盛装打扮,月下灯海中游走。 有诗人描写当初盛景:火树银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径落梅。金吾夜不禁,玉漏莫相催。 时至今日,长安早已不复往日辉煌。 五陵豪杰,盛唐风流,早已归为尘土。 但上元节的热闹,却流传下来。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上排灯彩灯不见尽头,有商家雇人舞龙舞狮,走竹马,跑旱船。 人流如织,孩童们手提鱼灯嬉笑追打,即便碰破了旁边的彩灯,大人也毫不生气,反以为福。 当然,重头戏还是神楼巡游。 道政坊临近城墙一角,万掌柜的队伍早已在此等候,抬神楼的汉子摩拳擦掌,相互鼓劲,甚至拍着胸膛,发出声声怒吼,以壮气势。 他们今晚,可是要动真格的。 若碰到其他队伍,狭路相逢,便要直接冲撞,将对方神楼掀翻。 这并非对神不敬,反倒是一种娱神仪式。 神楼前方,一名太玄正教道人手持法旗,另一只手掐诀变化,将法旗插在神楼之上,又焚香祭祀。 这道人脸蛋圆圆,是个熟面孔。 他道号谷尘子,正是当初跟随罗明子,与李衍他们在咸阳乱葬岗,敕封解救山神之人。 待到对方做完法事,李衍当即上前相见。 “李居士,许久未见啊。” 谷尘子性格活泼,依旧面带笑容。 李衍也客套了一句,随后询问道:“罗明子道长可曾回来?” “没有。” 谷尘子疑惑道:“师兄走的匆忙,也不知有何急事,师伯也禁止我们多问,但京城那边传来消息,罗明子师兄可能会调往京城。” “哦。” 李衍若有所思,看来赵长生的事,已引起朝廷和太玄正教重视。 想到这儿,他也不再多问,而是看向神楼法旗,询问道:“为何临时改变,弄这么大阵仗?” 谷尘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旁边,低声道:“你也不是外人,告诉你后可别乱传。” “今年冬季多雪,按理说明年会雨水丰沛,但多次占卜,无不提示有旱灾降临,太白山斗姆宫察觉不对,由高功做法事登山望气,发现祸出秦岭。” “天灾可举行法事禳灾祈福,但人祸就只能自己解决,因此执法堂派人探查,发现弥勒教活动…” “是那头旱魃?”李衍问道。 谷尘子诧异,“你知道的倒不少。” “那东西不简单,这么说吧…唐时便有记载,后来被镇压,但还未将其灾殃之气消除,又被偷偷取出,纯粹是人心恶毒作祟。” “今晚这场科仪,是效仿古商‘雩舞’娱神,借力镇压,使得那东西安稳,随后就会离开长安,顺利运到华山,灾劫可解。” “陕州弥勒基本全军覆没,但难免有心怀叵测者,伱这活阴差若听到什么消息,可千万别装聋作哑啊…” 李衍正色道:“放心,我会留意道上风声。” 谷尘子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或许是李衍几次表现,让罗明子这一众师兄弟对他比较信任,有些事也不再隐瞒。 望着对方离去身影,李衍又看向神楼。 道政坊毗邻王府,所居住者皆是城中达官显贵,男主人们或许还有些矜持,但府中的女眷和家丁,却不会错过这个时机。 此刻神楼周围,已密密麻麻围满人,焚香祈祷,祝愿来年一番丰顺,香火青烟直透夜空。 李衍能闻到,一大两小神楼内,香火之力汇聚,已成神罡,又与上方法旗相连。 今日之科仪,也算一场赌博。 建造神楼费用不少,但只要顺利完成法事,便相当于经过一场神炼开光,真正成为法器。 这种法器,最大作用便是安家镇宅。 其神罡已然汇聚,将其供奉于家宅祖庙,早晚香火供奉,大部分阴物妖邪都不敢靠近。 长安城,有的是人愿意高价购买。 就比如现在,已经有几名管家模样的老者,围着万掌柜不断询问。 但万掌柜连连摇头,显然不计划卖。 就在这时,有汉子忽然抬头道:“快看,王爷出来了!” 不少人闻言,纷纷抬头观望。 街道另一侧便是王府,围墙后几十米外,有一座三层书楼,此刻门窗大开,灯火辉煌,隐约能看到不少人凭栏眺望。 李衍常年习武,目力不凡,能看到那王爷和世子模样,都是普普通通,有些肥胖。 唯一引起他注意的,便是王爷身边一白衣道人,五官俊美,黑色长髯垂胸,颇有气度。 沙里飞和罗法清混得熟,已侧面打听过,乔三虎并非岳法崇表亲,而是他们师傅独子。 岳法崇是报答师恩,才对其庇护。 虽说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种美德,但管教不严,和纵虎伤人没什么两样。因此,李衍对这岳法崇也没什么好感… …… 王府书楼之上,风景更佳。 “哈哈哈…” 望着满城灯火,长安王萧庆元心情很是不错,被太监搀扶着坐下,有些怀念道:“当初大宣初立,长安被金帐狼国焚毁近半,凋敝狼藉,几十年才恢复元气。” “十年前弥勒作乱,又是一场大火,如今看来,显然是恢复的不错。” 周围人纷纷拍起了马屁。 “都是王爷宽仁。” “长安在王爷治下,实乃百姓之幸。” 虽是恭维,但不少人也是真心。 大宣朝分封藩王,从一开始便是所在封邑城市为名,且有规矩,不得逾越。 比如长安王王府所有用度,都是根据地方赋税,由宗人府考量,再向下分拨。 换句话说,地方上的贫富,直接与王府挂钩,若弄得民不聊生,爵位也会被剥夺。 如今的长安王,乃当朝皇帝胞弟,来到地方后从不扰民,在陕州名声很不错。 只是如今年迈体衰,很多事已力不从心。 听得众人马屁,长安王毫不在意,摇头道:“本王自知本事一般,能安安稳稳,不给陛下惹事就行了。” “那日与智空禅师闲聊,深觉一动不如一静,今后会安心养病,府里的事,便交给世子处理。” 众人面面相觑,连忙劝说。 当然,长安王只是微微摇头,懒得多说。 岳法崇眼神一暗,有些无奈。 他知道,王爷这番话,是彻底绝了组建船队的心思,要将权利交给世子,提前锻炼。 或许,也感觉到了自己时日无多。 “父亲…” 世子萧宏启嘴唇颤抖,眼中含泪,说不出话。 “上元佳节,哭什么,晦气…” 长安王笑骂了一句,随后开口道:“世子,今年鼓王大会,各地豪杰汇聚,本王乏了,今后便由你给他们赐酒壮行吧。” “孩儿遵命。” 世子萧宏启深深吸了口气,接过太监们呈上的鼓槌,手臂一挥,敲向旁边龙纹鼓。 咚咚咚! 伴着鼓声,黎空青立刻上前,高呼道:“世子赐酒,为各鼓队壮行!” 此刻长安喧嚣,他声音根本传不出多远,就连对面院外的李衍等人,也听不清楚。 当然,王府自然另有准备。 随着他一声呼喊,楼下王府侍卫立刻跟着高呼:“世子赐酒,为各鼓队壮行!” 声音很快传到王府外。 那里,早有骑士等待,听到后立刻策马而出,奔向长安城各个角落,同时高呼:“世子赐酒,为各鼓队壮行!” 百姓听到,只是好奇今年为何换了人。 但城中有心人听到,立刻知晓,今后长安王府的真正做主的,将成为世子萧宏启。 有人无所谓,也有人连声哀叹。 他们筹划许久的陕州商会,正式宣告破产,按世子的性子,肯定不会让长安王府参与出海。 他们能做的,只是抱紧李家大腿。 参加游神的队伍,虽分布在长安城各个方位,但身旁都早有王府安排的人手。 他们身旁,都有红布缠绕的大黑酒坛。 这是王府私藏佳酿,都是上年头的西凤老酒,外面寻常客栈,根本喝不到。 听到传令,王府小吏纷纷动手,拍开泥封,一人拿起舀酒的酒杓,另一人拿起旁边高高摞着的陶碗。 鼓队的汉子们,早已排好队。 酒坛子虽大,但鼓队各个都上百人,一人分得一碗后,坛子便空空荡荡。 “诸位,万胜!” 鼓队领头者一声大吼,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后重重摔碎在地上。 “万胜!” 其他人有模有样,齐齐干了,又将碗摔碎。 此为古军礼,表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喝了壮行酒,众人气势更旺。 咚咚咚! 此刻正好子时临近,随着三声炮响,这次鼓王大会的重头戏,夜间游神会正式开始。 “兄弟们,起!” “嘿吼!” 郭禄全一声怒吼,汉子们顿时将神楼抬起。 他们喊着号子,鼓乐随行,开始出发。 同样兴奋的,还有周围百姓,年迈者微笑摆手,而年轻者,则欢呼声不断,全都手持香火,紧随其后。 秦汉鼓韵本就雄壮,夜游灯市,众人相随,让他们有种随军出征的感受,兴奋不已。 上古之时,有巫傩兽儛,百姓炬火夜行,驱逐瘟疫邪祟。 虽巫已没落,但至今很多法事与民俗,都能看到其影子。 渐渐的,后方跟随的百姓越来越多。 此刻从长安城上空观望,就能看到二十四条火龙,从四面八方出发,向着朱雀大街汇聚。 “嗷~~” 百姓手舞香火,鬼哭狼嚎。 但此时没人笑话,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氛围中。 郭禄全等抬神楼的汉子,白天已累了一场,但现在,他们似乎已忘记疲惫,双目圆瞪,目红面赤,喊着口号前行。 庞大的神楼,亦是起起伏伏。 秦汉鼓乐团也鸣鼓助威,更添声势。 至于李衍,则随意拍击。 并非他偷懒,而是要留着余力,应对意外。 轰隆隆! 刚出道政坊,前方便有轰鸣声响起。 却是晋州队伍,战车拉巨鼓,气势如虹,一路前冲,身后跟着大量百姓,香火如龙。 正如万掌柜预料,他们选择了先发。 当即,就有些好事年轻人脱离,跟着晋州战鼓车后狂奔。 李衍等人也不在意,继续前行,终于在东市附近,遇到了榆林的队伍…… (本章完) 174.第174章 朱雀鱼龙舞 第174章 朱雀鱼龙舞 两支队伍,几乎是狭路相逢。 “好嘛,来者不善啊!” 万掌柜看到,顿时有些火大。 每支队伍的路线,都是精心规划,也能从中看出他们的策略。 像是晋州那支队伍,他们资金雄厚,实力强悍,却偏偏选择往平康坊那条街走,直接就能到达朱雀门,避开与所有人争斗。 他们只求一个名额,几乎稳赢。 晋州人这又苟又稳的作风,一直未曾改变。 票号有钱,却精打细算,跟仓鼠一样,挣着银子就往地窖里藏,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 甚至武行也是这作风,藏在深宅大院培养子弟,拳风古朴,不扬不狂,追求平实与长远。 甚至江湖上还有一句话,“只见晋州拳打人,不见晋州人练拳”。 万掌柜的路线,是从道政坊到常乐坊,绕过东市,直行至朱雀大街,能在前期最大保存实力。 若榆林队伍直接前行,就能先他们一步到达,双方正好错开。 但对方偏偏反方向,肯定不是想碰晋州队伍,而是想将他们先吃掉! 万掌柜三两步挤到队伍最前方,看到对方队伍前方身着羊皮袄的老汉,顿时怒道:“胡清泉,你什么意思,莫非觉得我好欺负?” 那羊皮袄老汉手中拎着根鞭杆,满脸无奈,叹道:“万掌柜,咱们也是老相识,我也不想这样,但软肋被人拿住了,只能如此。” 万掌柜心中一凛,“有人要你找我麻烦?” “也不只是你。” 那老汉摇头道:“别人想要不止一个名额,即便我赢了伱,也会跑到别人那里去输,你应该明白。” 万掌柜顿时面色阴沉,“是火熊帮?” 有些事想想就明白,原本是玄门盛事,但这次却加入了个异类:火熊帮。 这帮家伙做事,为求目的不择手段。 外省的队伍暂且不说,内省的队伍组织者,也多是像万掌柜这样的旁门术士,拖家带口,且有产业,被人捏住软肋威胁,再正常不过。 只要几个队伍互斗,再输给火熊帮,对方便能轻轻松松得到几个名额。 知道原因,万掌柜也不再废话,冷声道:“胡清泉,事已至此,你想怎么来,文的还是武的?” 羊皮袄老汉眉头一挑,苍声道:“被人拿着把柄,可不一定要替他卖命。” “就文的来吧,万老哥若过不了我这关,去了朱雀大街,也撑不了多久。” 李衍本已走来,听到此话,顿时停下脚步,对着旁边郭禄全笑道:“郭兄弟,是文的来,就看你的了!” 今日来的,可都是江湖中人。 所谓文的来,可不是舞文弄墨,而是老老实实按照神楼的规矩,比拼一番,看谁本事大。 “瞧好吧!” 郭禄全一声大吼,“兄弟们,其徐如林!” “左班主,放心上吧!” 一声令下,抬神楼的队伍立刻收缩,队形紧凑,彼此之间能相互依托,向着前方缓缓前行。 而队伍旁边,一名老头带着三名年轻人纵身一跃,就踩着抬楼汉子的身躯,跳到最大的文神楼之上。 他们正是华阴左家班成员。 对着神像恭敬施礼后,三人便来到神楼侧面,伸手一抬,顿时从屋檐上拉下白色幕布。 点燃牛油烛火,铜镜一照,立成皮影戏幕布。 “哎嘿~” 随着苍凉嘶吼,幕布上顿时出现高山,河流,皆是皮影打造,鼓乐团前方的皮影乐团,也立刻开始伴奏,锣、鼓、梆子、唢呐齐响。 随后,幕布上又出现九个金乌。 正是华阴老腔《射九日》。 伴着苍凉豪迈唱腔,皮影顿时动了起来。 “快看快看!” 关中百姓爱听戏,左家班又是华阴百年名团,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顿时吸引大批百姓,就连榆林那边的百姓也凑了过来。 与此同时,郭禄全等人还在前行。 李衍在一旁看到,顿时暗赞。 轿夫们抬神楼,即便再稳,也总有颠簸,而左家班这些人,丝毫不受影响。 他们的手分外灵巧,一人同时操作几个皮影,从布景到人物,甚至神态动作都栩栩如生。 更绝的是,他们口中同时还在唱。 分心两三用,也不过如此。 对面榆林班子的神楼,从个头上就小了许多,被人威胁后,更是懒得费心。 “万老哥好心思!” 对面羊皮袄老头竖起大拇指,随后摇头道:“咱们也准备了点小玩意儿,但跟老哥比就差得多,也就不再拿出来献丑。” “就是不知老哥这神楼,结不结实!” 话音未落,双方抬楼的队伍已经相遇。 “不动如山!” 郭禄全一声大吼,所有汉子们顿时单手抬杠,除另一只手扎紧马步,紧摁着前方人后背。 双方的队伍,立刻撞在一起。 既然文斗,也没人下黑脚,就是凭借单纯的气力,如顶牛一般,喊着号子要将对方队伍冲散。 然而,榆林的队伍,人数终究是少了些。 郭禄全等人结成阵势后,任凭对方如何冲撞,脸红脖子粗,也没法撼动他们的神楼。 一边抬楼,一边冲撞,消耗何其之大。 眼看对方人马满头是汗,呼吸也变得急促,郭禄全哪会错过时机,怒吼道:“侵掠如火!” 这便是万掌柜请他的原因。 这帮来自东庄的轿夫,当年抬神楼,甚至根据兵法,弄出了一套抬楼的手段。 只要不玩阴的,还真不怕任何人。 随着郭禄全下令,队伍立刻变化,站在最后方的人开始发力,用手推着前方之人胸膛。 一个接一个,不断发力接力。 好似潮汐,又好似火焰,当这股力量传到最前方时,已然翻了数倍。 而前方的人,也早有准备,单肩抬杠,双臂撑起,硬生生推着对方后退。 整个队伍如同一人,猛然发力下,榆林抬神楼的队伍阵型,立刻溃散。 要知道,他们可还抬着神楼。 重心不稳,神楼也随之摇摇晃晃,随着前方之人东倒西歪,滚到一旁,后方的人也难以扛住神楼重量。 轰隆! 庞大的神楼重重砸在地上。 神楼和棺材规矩一样,一旦抬起,除非到了地点,否则就不能落地。 落地视为不详。而这个场合,自然意味着失败。 “瓜怂的!” “气死我了!” 倒在地上的汉子们气得直拍地。 他们心中也是憋屈,本来兴致冲冲,想着在鼓王大会争雄,却被人摆了一道,只能当拦路的替死鬼,放到谁身上都不爽。 那羊皮袄老头却很看得开,起身抱拳道:“万老哥,好手段,若有机会,请帮老弟我出口恶气!” 说罢,摘下神楼上的法旗,伸手一挥,便似标枪般扔了过来。 万掌柜是匠作门长老,虽以工匠术法为主,但也练过拳脚,用了个巧劲,一把搂住法旗,抱拳拱手道:“老弟瞧好就是!” 说吧,将法旗恭恭敬敬插在另一头。 李衍在一旁看得有趣。 他能闻到,随着法旗被夺,对方神楼汇聚的香火味,甚至神像上凝聚的神罡,全都随法旗翻涌,到了他们这座神楼之上。 而榆林的队伍也很讲究,输阵不输人,直接将神楼抬到一旁,以免阻挡道路,同时齐刷刷拱手: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李衍等人也齐刷刷拱手道: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这才是耍神楼初衷,源自古代雩舞,为的是禳灾祈福,并非单纯比斗。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百姓们也跟着欢呼,手持香火,再次汇聚,跟随在李衍他们队伍后方,继续前行。 再往前,就是一条直线,道路通畅。 他们沿途经过安邑、亲仁、长兴三坊。 神楼两侧的皮影戏还在演出,早有百姓等在坊外,看到后顿时啧啧称奇,有人沿街烧香祈祷,也有人手持香火跟在后方。 当队伍通过安仁访,来到朱雀大街时,身后早已是人头攒动,香火缭绕,好似长龙,一眼看不到尽头。 李衍跟在队伍中,暗自吃惊。 两座神楼上的香火之力越发浓郁,好似短短时间,就经过了数十年供奉,神罡彻底成型。 比李家堡土地庙还浓郁。 而且他还能闻到,这股香火味自神楼上腾空而起,向着西北方汇聚。 而那里,正是城隍庙所在! 轰! 进入朱雀大街,灯火海洋更是扑面而来,人山人海,灯山灯海,喧嚣声好似浪潮一般。 李衍他们的队伍虽大,但进入朱雀大街,就像鱼儿游入灯海,根本掀不起风浪。 而到了此地,各家也都拿出了绝活。 在他们街道北侧,是来自鄂州的队伍。 这支队伍,果然把心思全放在夜晚。 他们神楼还算不错,但真正的手段,则是百节灯龙。 神楼周围,已竖起高高低低木桩,那些手举一截龙身的汉子们,一个个纵身而起,在木桩上崩腾跳跃,身手利落,显然都是江湖中人。 而且那木桩,明显就是梅桩! 百人的龙灯首尾相连,随着汉子们纵身跳跃,竟好似一条火龙围着神楼上下翻飞。 “好!” “好!” 毕竟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长安百姓,也没少见舞龙舞狮,但这种百人巨形灯龙,还是第一次见,而且直接看的是绝活,顿时纷纷叫好,人流不断汇聚。 就连李衍他们身后百姓,也被吸引了过去。 而在街道南边,则是来自湘楚队伍。 人家的队伍更加热闹,不仅神楼样式新奇,与关中迥异,而且也玩龙。 不过这龙,却有两条。 一条是由稻草、香火编制而成,被人上下翻舞,在烟火之中穿行,气势不凡。 而且李衍还能闻到,那些香火味,竟真的化作龙形,左右翻舞,好似在吸食香火,又归于神楼法旗之内。 而另一条,则是药发傀儡龙,被人高高举起,浑身烟火四溅,很是吸引眼球。 这支队伍,同样吸引了不少人。 就连李衍他们身后的百姓,也同样被引走了一大批。 “那是郴州路香火龙,浏阳药发傀儡龙!” 万掌柜额头满是汗水,“怎么跟这两只队伍撞上了,左班主,快,亮绝活!” “好勒!” 躲在神楼幕布后的左班主,立刻打开身边木箱,从里面小心翼翼取出一样物事。 那东西,有点像青铜镜,却更加厚,且两面都镶嵌着水晶,上面有阴煞之气缭绕,也不知是何法器。 而另一头,他弟子也同样取出相同法器。 李衍连忙瞪大眼睛。 他知道,这是左家班要拿出看家本事,八方显影术。 嗤! 神楼周围,忽然冒出大量浓烟。 这是左家班事先准备。 浓烟氤氲不散,而随着左家班几人捏动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他们手中小皮影,竟通过那青铜镜,映照在氤氲烟雾之上。 那是一个个神灵画像,各个都有三人高,体型庞大,虽模模糊糊,但却更显神秘威严。 远远望去,好似诸神降临,环绕神楼。 李衍瞧得瞪大了眼睛。 这是种幻术,没想到也用到了皮影表演之中。 不仅如此,左家班众人的唱腔,也变了味道,乃是以喉咙配合腹语发音,好似神明低语。 “快看!” “老爷、老爷现身了!” “没见识,那是八方显影术,华阴左家班的绝技,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可算饱了眼福…” 这秘法一出,顿时引来人潮人海。 就连两旁的队伍,也纷纷为之侧目。 湘楚队伍中,一名头裹黑布的老者顿时骂起了徒弟,“你个戳霸子,老子叫你拿着家伙,你还嫌重,这下好了,拿什么跟人玩?” 他那徒弟又黑又瘦,被老者照着脑袋扇了几下,满脸不服气道:“师傅,要不是你烂好人,非答应帮人拿名额,咱们哪用得着这样?” “你还犟嘴!” 老者作势又要打,那徒弟连忙闪过,眼咕噜一转,“师傅,他们有两个旗子,我去会一会,再拿个旗子过来。” 说罢,便向万掌柜队伍走来。 那老者哼了一声,也没阻拦,显然对自己这徒弟很有信心。 李衍早已注意到那年轻人,只见对方跑到万掌柜面前,嬉皮笑脸拱手道: “老叔,敢不敢耍一把?” (本章完) 175.第175章 长街斗法 第175章 长街斗法 万掌柜自然也早已注意到。 听这年轻人说话,万掌柜面不改色,抱拳道:“都是同道中人,远来即是客,怎么能和客人动手。” “老叔讲究!” 年轻人奉承了一句,但依旧是嬉皮笑脸,“过了今晚,定到老叔府上讨杯酒水。” “但今日么,我们这边还缺个旗子,只能无礼了。” 话说到这份上,万掌柜也只能答应,否则就是怯了场,于是沉声道:“文的来,还是武的来?” 年轻人瞥了一眼烟雾中的神明虚影,笑道:“咱们都是玄门中人,更是江湖中人,玩文的多没劲。” “武的,耍一耍?” 万掌柜眼睛微眯,“你想怎么耍?” “简单!” 年轻人嘿嘿一笑,抱拳道:“先斗拳,再斗术,点到为止,让在下见识见识关中年轻英才。” 他说这话,却是带了陷阱。 若对方来个老家伙,便是以大欺小,若来个年轻人,他自然是半点不虚。 当然,他不知道自己想多了。 万掌柜是玄门匠人,还是专做鼓乐的,结交之人,要么是江湖艺人,要么是玄门旁门,能打的还真不多。 尤其这次,太玄正教和法脉都不会出手,旁门之中像夜哭郎那种厉害的狠人,他还真请不动。 李衍,便已是队伍中的武力担当。 不用万掌柜说话,李衍便已阔步走来,看着对面年轻人,平静拱手道:“关中,李衍!” 离近后,才看的更清。 这年轻人看着黑瘦,但双目囧囧有神,站在那里,灯火映照下,好似一头黑豹。 他似乎也察觉出李衍不好惹,脸上笑意收拢,正色拱手道:“梅山,袁巴。” 李衍闻言眉头一皱,“法教?” 梅山法教可是湘楚大教,实力强横,地位不凡,影响力甚至辐射到外省。 翻坛倒洞五郎爷的大名,如雷贯耳。 袁巴顿时乐了,“这位道友放心,在下顶多算是旁支,或许今后有资格当‘师公’,但如今还不是。” “是也无妨,请!” 李衍眼中满是兴趣,伸手一抬。 他参加万掌柜队伍,说是帮忙,但何尝不是存了心思,想要见识一番各路英豪本事。 “嘶——!” 看着李衍眼神,袁巴打了个哆嗦,抓了抓身上,抱怨道:“我又不是女人,你莫这样瞧我。” 说罢,挥手抱拳,双手叉腰,似乎在观察。 李衍眼睛微眯,“将军观林?” 梅山教信奉者,多是猎户、放牛郎、看鸭人、渔夫、泥瓦匠、草药郎中。 用个通俗易懂的话,就是信奉“狩猎之神”,不仅召唤猖兵的本事厉害,梅山拳也很犀利,甚是与术法结合,术武并用。 这将军观林,便是起手式。 和五郎翻斗一样,因太过特殊,所以他也有所听闻。 “有点见识!” 袁巴嘿嘿一笑,脚下忽然发力,暗劲涌动,嗖得一下跃出,并步双冲拳,用了招双龙出海。 这一下攻其不意,却纯属是试探。 若李衍连这招都接不住,那就别怪他不给面子,早点打完收工。 “来得好!” 李衍不惊反喜,一个侧身,手臂舒展,反手一滚,呼的一声,隐有雷鸣轰鸣。 这是辘轳劲,但他以暗劲用出,反扯之力又岂是井辘轳能相比。 “好凶的劈挂!” 袁巴只觉劲风扑面,怪叫一声,连忙后退。 然而这一躲,就立刻落入下风。 李衍夺步上前,吞吐开合,起伏拧转,双臂犹如雷锤,劈、挂、斩、卸,连着四招,一招比一招快。 他可不会小瞧对方。 这袁巴看似年轻,顶多比他大几岁,但方才发力,暗劲转圜轻松,竟也踏入了暗劲巅峰。 换句话说,是个真正的天才。 梅山拳源远流长,起自远古部落,山林之中与猛兽搏杀,擅于小空间战斗,号称“拳打卧牛之地”。 让对方近身,无疑是错误选择。 劈挂拳放长击远,正好将距离拉开。 袁巴左闪右躲,是越打越憋屈。 他当然知道劈挂,这距离并不适合自己发挥,最好找到拳路破绽,欺身近战。 但李衍的劈挂,已融合雷势,袁巴只觉自己对面就是个雷公,双手持雷不断劈砍,弄得他根本不敢招架。 要知道,一旦被劈挂破开空门,那才是倒了血霉,一掌就能将人劈飞。 情急之下,袁巴一声大吼,“玩雷,我也会!” 说罢,身形一矮,手捏三角拳,脚步连环,连着几记冲拳,竞选则与李衍硬碰硬。 嘭嘭嘭! 二人皆是暗劲,连着怼了几拳,好似闷雷。 李衍滑步退后,甩了甩手,诧异道:“久闻梅山拳勇猛刚烈,果然不凡,这叫什么?” 袁巴摆了个架势,“五雷破阵!”李衍眉头一挑,笑道:“手不疼?” “疼!” 袁巴顿时苦脸色一苦,不停搓着手,龇牙咧嘴道:“不玩了,不玩了,你这劈挂有鬼,没兵器不好打,这局算伱赢,会术法么?” 李衍点头,“略懂。” “好!” 袁巴闻言嬉笑道:“上元佳节,又在城中,还是同道切磋,不易大动干戈。” “猖法神打什么的,就不用了。” “你我各做一件事,看对方能否做到,怎么样?” 李衍眼中来了兴趣,“行。” 这就是斗法中的文斗。 双方比拼,看谁能难为住对方,若是做不到,直接认输即可,就是不知对方要做什么。 只见那袁巴瞧了瞧周围,直接来到旁边,那里有个举着火把的长安百姓。 他微微抱拳,笑道:“这位兄弟,我给你表演个戏法,你敢不敢助我一把?” 举着火把的,同样是个年轻人,上元佳节正玩得欢,岂会扫兴,直接兴奋点头道:“行,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拿稳了火把就行!” 袁巴哈哈一笑,随即左手接过后方师兄弟端来的一碗水,右手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步罡踏斗,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雪山祖师雪山来,雪山老母下天台,雪山有个王母娘,一更下雾露,二更下浓霜,三更下大雪,四更雪上又加霜…” 呼~ 咒文结束,黄符自燃。 他直接将燃烧的黄符扔进碗中,掐着手诀,剑指搅合一番,随后一口饮下,猛然喷在右手上。 “兄弟,莫怕,拿稳了!” 袁巴嘿嘿一笑,竟将手伸入火焰中。 “好家伙!” 手持火把的年轻人吓了一跳,“你这人,莫非是要碰瓷,我可没钱!” 袁巴嬉皮笑脸道:“放心吧,怎么会是碰瓷呢,今晚有点冷,咱烤烤火罢了。” 说话间,一只手来回反转,却不见受伤。 万掌柜面色一变,“是雪山法!” 袁巴将手在火中炙烤了一会儿,随后收回,但见手掌丝毫无损,对着李衍挤眉弄眼道:“这位李兄弟,到你了!” 李衍盯着火把,眼睛微眯。 火把烧手,他自然无惧,直接用大罗法身修复即可,但这是斗法,又不是生死拼杀,完全没必要浪费。 他所修行的《北帝经》,所有术法都强于杀伐,这种小手段,目前还真没有。 除非道行提升后,习得《北帝五行遁术》,但那是精妙术法,门槛极高,至少三重楼往后,才有机会学习。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摇头道:“袁兄弟术法精彩,我做不到。” 他比拳压过对方,这里输一场,只要弄个对方玩不了的样,照样能赢。 袁巴心中一乐,也是松了口气,抬手道:“李兄弟,请吧。” 李衍点了点头,忽然从怀中扯出一道黄布,上面画满了各种符纹和神将骑马图。 “甲马?” 袁巴一看顿时眉开眼笑,“李兄弟,你还是换个样吧,这甲马之术,不巧,在下也会。” 李衍笑了笑,“瞧着便是。” 说罢,直接将甲马系在腿上,脚踏罡步,掐诀低声念咒道:“诺皋!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日月為光,禹步开道,神鬼避兵。苍龙扶轂,白虎扶符,荧惑前引,辟除不祥…” 正是《北帝神行术》! 北帝神行术,可不单纯是甲马术,而且能叠加暗劲使用,且是将来遁术的基础。 咒法一起,李衍只觉双腿涌上一股强横力量,同时周围狂风骤起,吹得火把摇曳不定。 他双腿暗劲勃发,纵身一跃。 周围人被狂风遮眼,抬手眯眼打量,却见李衍腾空而起,竟有七八米高! 不仅如此,他还一个翻身,快要靠近旗杆时,却一脚踏出,只听得碗口粗的旗杆咔嚓一声,差点折断。 而他的人,已斜刺里跃出,好似驽风而行,直接就来到了鄂州队伍处。 噔噔噔! 两教连环,借着对方梅桩,竟再次腾空,一下子跃到了朱雀大街旁酒楼上,身形好似飞箭,裹着狂风而行,飞速绕了一圈后,又纵身跃下。 “好!” “好身手,好术法!” 鄂州那边早已注意这里动静,知道双方正在斗法,也不恼怒,见状纷纷叫好。 呼~ 李衍扯掉腿上甲马,黄布顿时燃烧。 他也不理会,而是看向袁巴,面带笑容。 “高!” 袁巴看得心惊,也不废话,直接竖了个大拇指,“李兄弟这甲马,我是做不到,在下认输。” 说罢,偷偷看了一眼身后,见他师傅面黑如碳,顿时心中一苦,“这个,李兄弟,打个商量,我们的旗子实在不够用,输给你,师傅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能不能用其他替代?” “哦?” 李衍来了兴趣,“你想用什么换?” 袁巴挠了挠头,偷偷打量四方,从怀中取出一个金器,低声道:“这是我巡山时找到的玩意儿,乃是上古神器,绝对不凡。” 李衍一看,却是个螺旋形的凤凰金饰,年代古老,似乎是古楚祭物。 他前世就喜好这些东西,顿时来了兴趣,但刚一接过,眼神就陡然一变。 凤凰金饰中,一道道福运涌入大罗法身,而且与之前吞噬的力量,完全不同…… (本章完) 176.第176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 第176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 大罗法身可吞噬天地福运。 几次吸收天灵地宝,其中力量大致可分为两种,一是修补法身缺损,二是增加强度。 如但如今这股力量,却完全不同… 丹田内,大罗法身缓缓悬浮。 经过几次吸收福运,如今的大罗法身不仅五官清晰,和李衍一模一样,质地也变成了陶瓷状,散发琉璃光彩。 因白天击鼓入道,一次次用法身修补内伤,表面已布满裂痕,好似瓷器开裂。 这一股力量,乃是淡金色。 被大罗法身吸收后,既没修补破损,也未增加强度,反倒是迅速汇聚于神像左掌。 在神像左掌心,勾牒落下印记,又从里面蔓延出一条锁链,缠绕于手臂,代表阴司勾魂索神通。 而这股金色的力量,竟直接融于勾牒,又向外蔓延,将勾魂索染成淡金色。 李衍能察觉到,勾魂索无论强度还是长度,都有所增加,达到了三尺。 这玩意儿,竟能增强神通! 李衍心中又惊又喜。 神通与道行相关。 原本继承勾魂索后,只能从掌心伸出一尺,后来建楼,又日夜修炼,也不过达到两尺多。 如今达到三尺,攻击效果是截然不同。 对付高手,也有了致胜底牌。 可惜,这股力量很少,转眼就彻底消失。 李衍心中遗憾,仔细观察手中器物。 楚地之人崇尚凤凰,尤其是春秋战国时期,出土文物有很多凤凰图饰,如“凤鸟双连环”、“虎座凤架鼓”、“凤龙虎绣罗禅衣”等,可谓千姿百态。 而手中这个应该是民间工艺,样式有些粗糙,握在手中好似令牌,和神虎令有些相似。 或许是年代久远,很多纹路都已模糊,半截扭曲,质地也不纯。 或许,是哪个民间法脉炼制… 见李衍仔细端详,袁巴心中也忐忑。 他性子顽劣,说话也不着调,什么上古神器全是吹嘘,不过是一次翻坛破庙时偶尔得到。 虽有点镇邪之功,但已经损毁。 如今最大的价值,就是其乃纯金打造,但跟华山开窖名额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有些东西,已不是钱能够买到。 不知能不能糊弄过去… 李衍看了一会儿,扭头望向身后。 万掌柜微微点头,示意他自行决断。 “袁兄弟客气了。” 李衍笑了一声,将凤凰金饰揣进怀中。 袁巴顿时轻松不少,拱了拱手,就准备离开。 李衍连忙拦住,“袁兄弟,此物我很感兴趣,可否告知,是从何处得到?” 他感兴趣的,自然是其中神秘力量。 袁巴见他爽快,也不隐瞒,摇头道:“此物是在古云梦泽附近山中得到。” “云梦?” 李衍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古代云梦在荆楚之地,乃大片湖泊聚集区,相传为楚王狩猎之地,历经沧海桑田变化,到唐宋之时,大部分区域已成为陆地。 如今之人,只能观洞庭湖,畅想上古之时云梦大泽之瑰丽梦幻。 这凤凰金令是法器变成天灵地宝,还是第一次碰到,也不知隐藏了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远处一阵喧嚣吵闹。 “你干什么?” “干什么?没瞧见大爷衣服烧了嘛!” “赔钱!” “对,快赔钱!” 李衍抬头望去,却是袁巴队伍遇到了麻烦。 几名汉子故意嬉笑打闹,从香火龙下方穿过,他们身着华丽,衣衫皆是丝绸制作,立刻被掉落的香灰烫出许多小洞。 此刻,正揪着舞龙的汉子不依不饶,骂骂咧咧,口中满是污言秽语。 “找事是吧!” 舞龙的汉子也是个暴脾气,直接扔了手中竹竿,揪着其中一人,噼里啪啦几记耳光。 “打人啦!打人啦!” 那几个汉子也是无赖,有人上去撕扯,有人躺在地下打滚,还有人大呼小叫。 有人找事! 李衍一眼便看出蹊跷。 这几个家伙,分明就是来捣乱。 他们哪来的胆子? 果然,此举惹怒了袁巴师徒。 来自湘楚的玄门术士,做事客气归客气,但火爆的性子才是底色,当即就冲了上去。 他们出手也是狠辣,直接用了暗劲,嘭嘭几下,将那些汉子全都踹飞七八米远。 当然,他们也没下死手。 那些汉子只是疼痛,并未受内伤。 但此举,就像捅了马蜂。 “杀人啦,杀人啦!” “这帮人真霸道!” 围观百姓之中,顿时有人煽风点火。 袁巴师徒看到后,皆是面色一变。 他们毕竟是外来者,再加上朝廷对玄门监管越来越严,一旦事情闹大,恐怕不好收场。 “先退!” 袁巴那师傅瞧了一眼北边,顿时面色阴沉,叮嘱众人暂停表演,向着旁边移动。 却是有支庞大队伍向这里走来。 这支队伍的神楼最为庞大,但却是取巧。 很多地方都是空心,比如那庙柱,就是木板外面刷了红漆,看上去华丽,却有些飘飘忽忽。 即便如此,视觉上也颇为惊人。 他们抬头的队伍,足有百人,个个身强力壮,身穿枣红大褂,露出半截胳膊,满脸凶相,腰间还插着棍子。 不像在抬楼,反倒像是要打架。 后面的巫鼓乐团,人数则更多,赤裸上身,头戴狰狞傩面,拍鼓前行,好似百鬼夜行。 虽说没拿出什么绝活,但人数众多,加上各种装扮,看起来竟颇有一番气势,在整条街上都异常醒目。 正是火熊帮队伍! 袁巴恼火,骂了几句,随后开口道:“师傅,定是这帮人捣鬼,咱们给他个教训!” “给什么教训?” 老头哼了一声,“今日上元节,这么多百姓,你还想发猖啊,不要命了!” “还有,你看那是谁!”袁巴望去,只见前方抬楼的队伍中,还站着几名模样古怪的术士。 有一名和尚膀大腰圆,手中拎着方便铲,脖子上挂着一连串白骨念珠,面相凶狠,一道狰狞疤痕穿过右眼。 其右眼珠子,全是瘆人的白色。 还有名老道,身着百衲衣,背后背着大葫芦,腰挎短剑,看起来不伦不类。 引起袁巴注意的,则是一个老妪,看起来年纪不小,一袭黑袍,白发苍苍,满脸褶皱,腰间挂着大大小小皮囊口袋。 “是‘银蛇’那老妖婆!” 袁巴看到,眼中顿时阴晴不定,“她怎么也跑来了长安。” “不光是她。” 袁巴师傅冷声道:“那几个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私底下害人不少,只能说没被执法堂拿住把柄。” “眼前这队伍是长安城帮派,这几个家伙,定是想借其力量拿到名额,因此沆瀣一气。” “他们派人滋扰,估计也是不想和咱们起冲突,让开就是,别搭理。” 袁巴虽说心中恼火,但也没反对。 他师傅猜的没错,长安城前段时间一片动荡,没人想到,最大的受益者竟是火熊帮。 白若虚弥勒教徒身份暴露,长安城牙行被整个扫了一遍,还有官府中人上下其手,将牙行产业尽数吞并… 铁师古之子铁风,因与白若虚相交莫逆,同样受到牵连,多年积蓄荡然一空,黯然消失… 凤飞燕的凤来客栈,同样也没逃过… 有人倒霉,有人自然吃的满嘴流油。 平日衙门里那些称兄道弟的官吏,此刻全化作凶残猛兽,大捞特捞,结结实实过了个肥年。 五行元气大伤,根本不是火熊帮对手。 新任脚行会长,在铁师古离开次日,便去了火熊帮驻地,与熊宝东称兄道弟。 牙行的不少产业,毕竟是烫手山芋,长安官府中人拿了要出手,全被熊宝东低价拿到。 可以说,这一场动乱,火熊帮躲在后面,吃的是满嘴流油,实力也猛然提升。 而跟他不对付的五行,也分崩离析。 这简直和天上掉馅饼没什么两样,乐的熊宝东嘴都合不拢。 前段时间,甚至摆了十几天流水大席庆祝。 好事还不止这些。 华山开窖,也吸引了不少左道高手。 他们名声不佳,原本也想组个队伍夺取名额,但因为弥勒教一事,都尉司和执法堂到处拿人。 这些家伙心中发虚,便找到熊宝东,双方一拍即合,共同组成了一支队伍。 有了这些左道高手相助,熊宝东胃口更大,所以才在大会之前,拿住不少队伍把柄要挟。 如今其神楼之上,竟已挂了十面法旗! 要知道,队伍总共也才二十四支。 而在那些左道术士身后,正是领队熊宝东。 此刻的熊宝东可谓志得意满,他原本体型就庞大,一身黑皮袄子,看起来犹如黑熊行走,气势霸道。 “哈哈哈…” 看到湘楚队伍退开,他顿时哈哈一笑,对着众术士说道:“这名额有限,可是值钱的很,诸位,要不咱们再多搞几个?” 他如今实力强悍,又招揽不少旁门高手,加上这次与李家搭上线,再也无需看商山法教脸色。 至于陕州道上的旁门术士,更是不放在眼里。 “不用了。” 黑衣白发老妪冷声道:“那一对师徒来自湘楚,他们跟梅山法教关系颇深,一个名额而已,还不至于招惹梅山。” 熊宝东笑道:“也好,反正今日名额已够,早点交给城隍庙那帮道士,带诸位去萼楼逍遥!” “哈哈哈。” 那独眼的大和尚立刻大笑,摸着光头,眼中淫光四射,“熊帮主,那贫僧就不客气了。” 熊宝东微微一笑,“魈月禅师尽管玩,但有件事可得说清楚,那萼楼背后,可是京城某位贵人,伱可别弄死了人,到时一堆麻烦。” “放心,贫僧会收着点。” 大和尚心领神会,明显有些急不可耐。 两支队伍交错,火熊帮的人横冲直撞,还一把推开了湘楚队伍抬楼的汉子,气得袁巴师徒眼睛冒火。 但他们另有要事,不愿节外生枝,也只能忍气吞声。 不想惹事的,还有万掌柜。 眼见火熊帮队伍横冲直撞而来,他叹了口气,连忙令队伍避到一旁。 李衍看了眼众人,没有说话。 他倒无所谓,但别人却有顾忌。 万掌柜还要在咸阳和长安城混,手下一帮徒子徒孙,都是卖力干活的匠人。 华阴的左家班、咸阳鼓乐队同样如此,就连郭禄全也低下了头,一些抬楼的汉子,甚至眼有惧色。 争一口气,也得看情况。 他们今日若惹了麻烦,丢掉名额还好说,事后必遭到火熊帮报复。 即便会术法,又哪能对付得了这么多,况且对方雇有更善于争斗的左道术士。 然而,他们想退避,别人却不放过。 熊宝东看到人群中的李衍,斗法那晚不好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去,把那老鬼的旗子拿来!” 一声令下,几名火熊帮汉子顿时越众而出,大摇大摆走向万掌柜。 他们今日也是得志猖狂,直接下巴一抬,骂道:“老东西,识相点,快把旗子交出来!” 万掌柜气得脸色涨红,沉声道:“去告诉熊宝东,老夫乃匠门长老,还请他给个面子…” “你这老东西,还要面子?” 为首的汉子怪笑一声,满脸嘲讽道:“别给脸不要脸,咱们完事还要去喝酒,若再废话,今晚就让你这老杂毛颜面扫地!” 左一个老东西,右一个老杂毛。即便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万掌柜本就是江湖中人,眼神立刻变得阴森:“找打!” 他身后两名徒弟立刻上前,揪住那几人,噼里啪啦几记耳光,随后掀翻在地,拳打脚踢。 这些火熊帮的混子,平日里也就能欺负个百姓和苦命的江湖人,碰到真正的练家子,根本不是对手。 当然,万掌柜也不想闹的太大,因此这些帮众只是被打晕了事。 “呦呵!” 熊宝东本就性子霸道,见此情形,不怒反笑,伸手一挥,队伍顿时停下,将李衍他们包围。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朱雀大街虽不小,但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引起不少人注意,顿时引来大批百姓围观。 “你们干什么!” 朱雀大街上,还有都尉司的人巡逻,当即策马而来,一声呵斥,拦在两队人马中间。 一触即发的冲突被阻止。 但李衍看到,却暗道不妙。 这都尉司黑骑带队者, 正是那日闯他家门的百户封邯! (本章完) 177.第177章 针锋相对 第177章 针锋相对 李衍后退一步,隐于人群之中,让自己尽量不那么显眼。 前阵子都尉司乱象,只能在说在各方压力下停息,但从根源上却未解决。 官场上争斗,有时比江湖更血腥,更何况是都尉司这种凶名赫赫的衙门,有些时候毫无退路。 两方人马已撕破脸皮,因此而死的人不少,最终肯定要有个结果。 一时输赢,也不代表什么。 比如新的掌印千户上任,是否能容得下常煊,还是个问题。 因此目前的平静,只能说是一时。 李衍已经打探过,眼前这个百户封邯,父亲就曾是都尉司头领,算是嫡系。 他对关万彻意见极大,认为对方就是个靠拍马屁上位的小人,之前能闯进院子抓人,说明对自己与关万彻的关系,调查的一清二楚。 难保不会借机发难。 果然,即便李衍尽量低调,那百户封邯还是看到了他,却未急着说话,而是淡淡一瞥开口道:“上元佳节,尔等当街私斗,置王法于不顾,想进大狱尝尝滋味?” 熊宝东性格霸道,却是个笑面虎,闻言立刻换了副脸色,嘻笑道:“百户大人,咱们可是按规矩来,想和他们比拼一番啊。” “谁知这帮人目无法纪,竟然动手打人,您可得为草民做主啊!” “哦?” 百户封邯眼神一冷,“既如此,都给我抓起来……” “慢!” 就在这时,谷尘子推开人群走了过来,施了个道礼,沉声道:“这位大人,法事还未完成,你却在这胡乱抓人,好大的官威啊!” 太玄正教执法堂… 百户封邯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沉声道:“这帮人扰乱秩序,本官只是来…” “事情原因还不清楚,你凭什么乱抓人!”谷尘子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即便斗殴,也是长安府衙的事。” “今日,你们都尉司是负责阻止江湖宵小捣乱,不该管的事,别插手!” 之前在外面,谷尘子是看的一清二楚,早就对熊宝东和百户封邯看不过眼,说话自然也不客气。 “就是,明明是他们先来挑衅!” “都是明眼人,大家伙都看着呢!” “大过年的,在这仗势欺人……” 火熊帮的德性,长安百姓可是一清二楚,不少人深受其害,当即跟着嚷嚷起来。 其中也有些江湖中人。 他们不愿与火熊帮冲突,但阴阳怪气,煽风点火却没问题,说起怪话来,一个比一个难听。 眼见民怨沸腾,百户封邯脸色变得难看。 “我们走!” 他一声冷哼,带着手下策马离开。 “都吵什么吵!” 熊宝东却毫无惧色,一声叫嚷,随后瞪着眼睛看向周围,视线所及处,百姓纷纷避开。 看没人再敢废话,他随即看向谷尘子,又换上一幅嬉皮笑脸的模样,“这位道长,咱们可是都按规矩来,伱若偏袒,这法事万一出了问题……” “你在威胁我?” 谷尘子听罢,脸色立刻有些难看。 他可是知道情况,城隍庙那具旱魃凶的很,即便借助城隍庙社令兵马和长安局势,也难以镇压。 自打运回后,每到深夜子时,棺材就叮当作响,似乎里面的东西要破封而出。 正因如此,他们才召集了大量捉妖人,还要借助上元节这场法事镇压,否则前往华山的路上,就会出问题。 今晚重中之重,就是法事顺利完成! 眼前这混球,到底吃了什么豹子胆。 “我哪敢呀?” 熊宝东见谷尘子面色不善,连忙陪笑道:“贵教定下的规矩,争夺香火法旗,不也是法事一部分么?” 一旁的万掌柜,脸色也异常阴沉。 他清楚此事怕是无法善了,即便今日退缩,火熊帮之后也会来找麻烦。 这帮家伙,就像是长安城臭虫,只要沾上了就甩不掉,又恶心又难受,非得吸你几口血肉才行。 正是凭借这种死缠烂打的下三滥作风,才让他们一步步崛起,毕竟这帮人的命不值钱。 要么服软,老老实实被压榨。 要么就凭借实力将其打服! 想到这儿,万掌柜也不再犹豫,上前一步沉声道:“既然要按规矩来,那就好好守规矩。” “你若不想要规矩,那咱们也就不讲了!” “吆?” 旁边一脸凶相的老和尚笑道:“怎么着,不讲规矩,要用术法杀人?” “这位道长是执法堂的吧,看到了没?他威胁我们,他威胁我们啊!” “少废话!” 谷尘子眼睛微眯:“你是哪里来的和尚,佛牒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大和尚闻言,脑袋顿时一缩,“这个…忘了带,明天明天。” 说着,退回人群中,不敢再多说话。 “当然是得按规矩来了。” 熊宝东连忙岔开话题,微笑道:“今日也不早了,若按文的来,估计会错过时间。” “索性痛快点儿,就按武的来。” 说着,也不等万掌柜回答,直接看向李衍,冷笑道:“小子,那晚你不是挺威风么,今日怎么躲在后面不敢说话?” 原来是冲自己来的… 李衍顿时了然,从人群中走出,嘴角上扬,淡然道:“主要是怕吓死你,大狗熊,你想怎么玩儿?” 熊宝东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不阴不阳道:“当然是动手了,我瞧着你们还有两面旗,敢不敢压上跟我赌一把?” 李衍扭头看向万掌柜,见其点头同意,这才看向熊宝东,说话毫不客气,“大狗熊,听闻你八极拳已入化境,敢不敢让我见识一番?” “跟我打?你还没资格!” 熊宝东哼了一声,扭头看向旁边一名死鱼眼汉子,意味声长道:“郭哀,你去教训教训那小子。” “拳脚无眼,别把人弄死了就行。” “是,帮主!” 死鱼眼汉子撸起袖子走了出来。 李衍一看,果然不是冤家不对头。 来者,正是那日当街殴打黑蛋之人。 此刻沙里飞和王道玄也已从人群中挤来。 沙里飞上前低声道:“衍小哥,这家伙叫郭哀,火熊帮的红棍,善用八卦掌,暗劲巅峰,手黑的很。” 说话间,人群已挤出个大圈。 那郭哀见状乐道:“小子,嘀嘀咕咕什么呢?得罪了我火熊帮,你今晚还想有好?” “你急着找死么?”李衍也哼了一声,撸起袖子,将袖里刀卸下,交给沙里飞。 这种情况,自然不可能是动刀,按照比拼拳脚的规矩,双方也得亮出袖子,示意不用兵器。 “看招!” 那郭哀本就是绿林道上好手,做事阴狠毒辣,岂会讲什么武行规矩,直接窜了上来。这一声“看招”,也不是客套,而是借声音干扰,十足的江湖老阴逼。 李衍有嗅觉神通,对方这小伎俩,自然瞒不过他,身子一扭,侧身换膀。 方才和袁巴动手,乃是江湖同道之间切磋,点到为止,彼此都会留手。 如今却是生死比斗,策略自然不同。 他这侧身换膀,乃是红拳架势的标志,若对方收集过他的情报,就是个陷阱。 果然,这郭哀上了当,身子一转,好似游龙,下步如趟泥,手掌一抖,就抹向李衍双眼。 他这叫牛舌掌,看似轻轻一抹,就能将李衍双眼,鼻梁打塌,若摁实了,甚至能让人直接昏迷。 当然这一下,也只是虚招。 他看过李衍资料,乃是家传的红拳。 红拳善于近身刁打,势必要刁他手腕,只要移动,他就能借八卦游龙步,绕至身后,一击致命。 这就是老江湖动手,毫不拖泥带水。 能一招打死,绝不用第二招。 然而,他却是上了当。 李衍虽是侧身换膀,却未刁打擒拿,而是双臂一展,从内向外,直接抡下。 这招用了暗劲,呼的一声,好似井轱辘反转,后发先至,带着风雷之声,拍向郭哀面庞。 鬼扯的红拳! 郭哀知道上了当,心中一声暗骂。 他反应也是极快,走转拧翻,身随步走,堪堪躲过李衍这一击,同时脚下一勾,踢向李衍小腹。 然而,腿抬一半,就立刻后撤。 却是李衍后发先至,第二掌已然劈来,同时口发云雷音,还不等郭哀躲过站稳,第三拳已如雷公锤一般砸下。 “小子,你还嫩着呢!” 郭哀接连失策,心中顿时恼火,转身换步,同时手掌猛然向上一撩。 八卦掌脱胎于刀,这单换掌便是单刀,力道精准,直接撩向李衍手腕,就是要凭借功力,将其腕骨击碎。 人群中,湘楚梅山来的师徒也在。 见其这招,袁巴顿时一乐,“这小子惨了!” 嘭! 正如其所料,李衍暗劲勃发,一拳就将郭哀手掌砸开,拳掌相交,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下,却是令郭哀空门大露。 砰砰砰三声巨响。 李衍左劈右砸,好似双锤,直接砸在郭哀胸膛和锁骨之上。 即便暗劲巅峰,这些地方也无法发力,只听得骨折声响,郭哀直接被砸的躺倒在地,口中连喷鲜血,昏死过去。 他肺脏已被拍碎,即便还有口气,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 李衍看也不看,收回架势,对着熊宝东瞪眼道:“傻站着干什么,东西拿来!” “你?!” 熊宝东只觉邪火直冲脑门,但看了看旁边面无表情的谷尘子,还是一声冷哼道:“急什么,小子,还敢再来一把吗?” 他原本有十面法旗,输给李衍两面,也勉强够用,但一想到对方轻松得到四面,心中顿时不爽。 要知道,这一面法旗就代表着一个名额。 虽只是开窖的入场券,但从里面买到的东西,反手就能卖出更高价钱。 更何况,有些东西钱也买不到。 他不仅要拿出名额,讨好李家那几个供奉,身边这些个左道术士也要,更别提自己也有心购买一些,用来收拢人心。 所以法旗越多越好。 “再来一场?” 李衍嗤笑嘲讽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说再来一场,小爷就得奉陪?” 熊宝东冷笑道:“怎么,怕了?” 李衍眼睛一瞪,“不是怕,是你耍赖!” “你特娘的这么多法旗,用手下一个个跟我消耗,输不是迟早的事吗?” “这种手段我见多了,傻子才会上当!” 周围不少人也回过味来。 “就是!” “不公平!” “这特么分明是赌场的手段!” 说白了,就是以身家压人。 对方法旗多,机会也多,况且还是轮番消耗,只要李衍输一次,就连本带利赔个精光。 火熊帮不得人心,人们自然纷纷帮腔。 听着周围喧嚣叫骂声,熊宝东脸色渐渐阴沉,淡淡道:“那你说,怎么才公平?” 声音平淡,隐含杀机。 “简单!” 李衍哈哈一笑,“别派这些乱七八糟人消耗,你跟我打一场,不就得了?”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傻了眼。 他们本以为,李衍会趁着占理,见好就收,却没想到指名道姓要跟熊宝东打。 这不是找死吗? 熊宝东很少出手,不代表江湖上没其凶名。 这家伙是从腥风血雨中杀出,早入化劲的八极高手,手下亡魂不知有多少。 跟他打,莫非脑子坏了? 就在这时,火熊帮后方队伍中又走出一人,面宽唇厚,一身锦袍白虎相,正是乔三虎。 他与熊宝东联合,为的是更进一步,加入李家船队,从此飞黄腾达。 这种关键时候,自然不会旁观,但也不想被商山法脉之人看到,因此藏在队伍中。 见此情形,他察觉不妙连忙现身,来到熊宝东身旁,低声道:“此人是术士,你跟他玩什么命?今日法旗已够,莫要节外生枝。” 熊宝东一听,微微点头。 而李衍见状,则扑哧一笑,“呦,原来火熊帮还有太上皇啊,失敬失敬。” “熊宝东你做不了主,就滚一边去,让我和这位帮主说话。” “哈哈哈…” 李衍阴阳怪气,惹的周围人顿时大笑。 熊宝东这下没了退路,他冷冷看了乔三虎一眼,“这事我自有决断!” 他缓缓卸下身上黑裘大衣,露出虬结肌肉和满身刀疤,杀机不断升腾,好似猛兽一般,让周围鸦雀无声。 有些胆小的,甚至吓得连连后退。 熊宝东一双阴沉的眼,好似熊罴般,满是冰冷与血腥,看了看周围,“看来熊某安逸的时间太长了,什么玩意儿都敢跟我叫嚣…” “小子,动手吧,今日撕了你!” 第三更迟半个小时发 (本章完) 178.第178章 上元杀人夜 第178章 上元杀人夜 嘭!嘭! 十里朱雀长街,灯火烟璀璨。 其他地方依旧是人山人海,欢声笑语,但安仁坊外这一片,却是气氛凝重。 长安龙蛇混杂,熊宝东能白手起家,一步步走到现在,又岂是只会耍阴谋的无赖? 其满身刀疤,唤起了周围人回忆。 曾经有段时间,此人是黑夜里的霸王,一次次长街血战,名声传遍街头巷尾… 关键是这家伙还很精明,天亮前都会将残肢碎片收走,甚至忍着伤痛,也要带人用水冲洗… 很多时候,附近百姓听到兵器碰撞与惨叫声,但次日醒来,街上已是布满水渍。 老熊黑子对其他人是侮辱,但人们以此称呼熊宝东,只是因为恐惧。 熊这种东西,最可怕的是其智慧。 传闻中,甚至会学人走路,引路人上前,学人敲门,骗开百姓家门。 不是没有所谓大侠出手。 但反倒成就了熊宝东凶名。 若非其名声恶劣,争夺陕州神拳会会长一职,也不是没有机会。 “不比了!” 万掌柜心中一急,连忙上前拉住李衍,急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夫还有些好友…” 话音未落,就被李衍拦住,微微摇头,平静道:“万前辈,我明日就会离开长安,可不会擦不干净屁股就走。” 没错,他一开始就是激将。 若熊宝东派那些左道术士出来斗法,他还真没把握,毕竟《北帝经》才刚修行,那些厉害的法门还没学会。 而且关键,已不再是斗法。 即便今晚赢了,也会留下无尽麻烦。 火熊帮这些都是下三滥的杂碎,万掌柜、黎府、黑蛋叔侄,说不定将来都会因此陷入危机。 打熊宝东过来找麻烦的时候,他便已升起杀心,要将这个祸患除了! 说话间,李衍已走到场中,缓缓摆出拳架,面色肃穆,凤眼龙睛寒芒露,哪还有方才得意模样。 “嚯!” 熊宝东也回过味来,狞笑道:“小子,说这么多是想逼我出手?果然是刚入江湖的狼崽子,急着想咬人成名。” “你这种熊某见多了,前些年还有,什么世家英才,弄死几个后就都老实了。” 说着,将挂在脖间的一枚牌子拿起塞进衣服内,笑道:“别以为会点术法,就不知天高地厚。” 那牌子乃雷击木打造,镶嵌金丝纹路,刻着密密麻麻符箓与咒文,还描绘了六尊神将。 一旁的谷尘子看到,顿时面色微变,冷声道:“六丁六甲护身符,此物乃朝廷赠给军中大将所用,谁给你的!” 这世界玄门术法千奇百怪,武夫高手一不小心都会着了道,朝廷自然会有所防范。 文官大员的宅子,有御赐牌匾,武将有护身宝符,六丁六甲符便是其中之一,地方将领才有资格佩戴。 这些东西,都是太玄正教制作,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但熊宝东不过是江湖帮派首领,是从哪里搞到此物? “哈哈哈…” 熊宝东冷声笑道:“这东西,朝廷也没说不可转赠,道长看不起我,却不能看不起钱和权。” “钱和权,才是天下最强的术法!” 听二人谈话,李衍已然猜出,这是某种强大的护身符,而且极难得到。 看来上次商山法脉求到的护身玉佩丢了后,熊宝东又大代价弄到了更好的。 这种东西,上次事后他打听过。 法器炼符,罡煞成局,神罡护体,相当于将一个小型神庙戴在身上,只需每天早晚供奉,便有神明护体,邪鬼不侵。 普通的迷魂咒、阴鬼附身之类术法,一旦近身就会被打散,就是王道玄的七箭秘咒,也要先将护身符击溃,才能咒杀对方。 每一样,都价格不菲。 当然,此物也有弱点,就是会排斥干扰术法,因此不适合术士佩戴。 想到这儿,李衍面色也变得凝重。 不知对付此物,勾魂索神通有没有用… “哈哈哈,怕了?” 见李衍神色,熊宝东一声大笑,眼神变得凶残,好似在戏弄猎物的野兽,忽然狞声道:“晚了!” 说罢,便大踏步而来。 他这一动,好似老熊苏醒,前两步慢,后两步快,毫无架势,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向李衍。 李衍脚下换步,面色凝重,连忙绕圈避开。 八极拳,又称开门八极,和劈挂路子有些像,取顶、抱、单、提、挎、缠,六种开法为核心、先开门,后进招。 熊宝东的八极拳,乃一次次血战中拼杀而出,又踏入化劲,加上其惊人体格,近乎完美。 他若以劈挂进攻,恐怕不仅难破其门户,还会被对方化去,反手破之,一肘打个脑浆子崩裂。 当然,熊宝东的体型,也注定其身法不够灵活,几次上前,都被李衍迅速绕弯躲过。 “吁——!” 周围人群中,有好事者顿时嘘声大作。 他们原以为能看着精彩的,但场中李衍话说的狠,却绕来绕去,着实乏味。 唯有真正的练家子,个个面色凝重。 他们知道,接触的一刹那,便是分出生死之际,而李衍多半就是死的那个。 一旁的谷尘子,眼中阴晴不定,手掌抬起又放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说罗明子走前曾让他关照李衍,他对这曾并肩作战的少年,也颇有好感,怎么忍心其血洒长街。 但事情偏偏卡在这里。 不说熊宝东有六丁六甲符护身,他的术法能否破开,干扰法事完成,也是大罪。 一旦出事,旱魃脱困,待在城隍庙镇压的师傅和师兄弟们,也都会遭遇危机。 想到这儿,谷尘子便一声哀叹,将手缓缓放下,心中抱怨李衍怎么如此鲁莽。 远处人群中,袁巴也骂了一句,低声道:“师傅,这小子瞧着也挺精明,怎么尽干傻事…” 他师傅淡淡瞥了一眼,“或许有所依仗吧,你记住,行走江湖,最忌讳这一点。” 众人议论纷纷,场上局势却是陡然变化。 熊宝东见李衍不停躲闪,心中已有些不耐,骂道:“这会儿知道怕了,还能躲到哪里!” 说罢,两膝微蹲,松胯易腰,两肘配两膝,好似搓地,双脚不离地,蹭的一下便将李衍逼至角落。 在围观之人看来,好似一头猛兽忽然跃出,恐怖的气势让他们心生畏惧,情不自禁后退。 但后方还有人,推推搡搡,竟被吓得摔倒一大片。 这么多人模样狼狈,但却无人笑话,因为场上局势已紧张到极点。 眼见熊宝东扑来,李衍眼中精芒一闪,不再躲避,反倒忽然上前,掌心似闷雷,拍向其胸腹。 同时,左手轻轻一抬。 哗啦啦! 耳边锁链声响起。勾魂索已然从左手掌心飞出。 当然,这一下动作飞快,勾魂索无形无影,即便场中有通了耳通或眼通的术士,也难以在武者交手的瞬间察觉。 “来得好!” 熊宝东一声大喝,碾步上前,抖胯合腰,好似崩弓一般,硕大的拳头轰然而出,如同炸雷。 之前战斗中,他看的出李衍小小年纪,已入暗劲巅峰,算是天资不凡。 但即便成名已久的化劲高手,他也毫不忌讳,更何况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 他就是要以势压人,活生生将其打死立威。 然而拳出半中,熊宝东就面色一变。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忽然钻入自己体内,虽被六丁六甲符挡了一下,但却脑子一懵,如坠冰窟,耳边声音远去,眼前也是一片漆黑。 成了! 李衍心中暗自庆幸。 这六丁六甲符确实有护身之威,但勾魂索的品级明显更高,只是被阻挡了一下,便钻入熊宝东体内。 神锁勾魂,对方已陷入僵硬。 李衍那会儿错过时机,轻松躲过熊宝东拳头,暗劲勃发,连着三拳狠狠砸在熊宝东胸腹部。 这三拳,从高到低,皆是暗劲勃发,一拳比一拳快,分击膻中、鸠尾、巨阙三处死穴。 膻中位于两乳头中间,气汇于中,被击中后,会内气漫散,心慌意乱,神志不清… 鸠尾位于脐上七寸,被击中后,肝、胆五脏震动,心脏亦会受到波及,血气凝滞… 巨阙位于脐上六寸,被击中者同样肝胆震动。 这便是人体正中线死穴。无论何种击技,都要守好这些区域,一旦放开,就是空门大露。 熊宝东被勾魂索压制神魂,虽因为六丁六甲符,李衍没法将其魂魄勾出,但也令其神魂与肉身失去联系。 即便化劲,也是血肉之躯,更何况这种要害区域,暗劲击打,熊宝东立刻受到重创。 旁人只听得嘭嘭嘭三声闷响,熊宝东已身子一弯,口中喷出鲜血。 但也因此,熊宝东神魂归位,眼中满是恐惧,怒吼一声,抬起双臂,就要将李衍抱住掐死。 然而,李衍的勾魂索再次弹出,趁其僵硬,双臂抬起,反手一掌,拍在其脐窝正中。 这是神阙死穴,击中后冲击肋间神经,能令敌身体暂时失灵。 熊宝东遭受重击,重心顿时不稳,庞大的身躯歪歪斜斜,就要摔倒。 李衍拳势一变,换成了红拳擒拿,顺势一个侧身弯腰,直接搂住了他右腿膝窝,双手交错,猛然发力。 红拳挎剑腿! 只听得轰隆一声,熊宝东庞大的身躯直接摔倒在地,口中连连吐血。 “停手!” 乔三虎大惊,连忙高呼。 李衍杀心已起,哪会罢手,直接上前,右脚猛然发力,浑身暗劲汇于一处,狠狠踢在熊宝东太阳穴上。 咔啦! 熊宝东的脑袋瞬间一歪,血肉模糊,断了半截,鲜血喷洒而出,彻底丧命。 “哈哈哈!” 李衍被喷的满脸是血,却心中爽快,上前一把揪住其脑袋拎了起来,高高举起大呼道: “上元佳节,关中李衍为长安除此祸害!” 火光熊熊下,他满脸鲜血,好似魔神。 周围不少人彻底陷入呆傻。 方才发生了什么? 熊宝东……这就死了? “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个癫狂的笑声响起,只见人群中钻出一名乞丐,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双腿残疾,恶臭满身。 他一瘸一拐来到熊宝东尸身前,嘶嚎道:“恶贼,伱也有今日!” 说罢,竟趴在地上狠狠咬了下去。 “哪来的疯子!” “嘶,我好像见过,是原左参政卢康之子,听说火熊帮设计,夺了家财,还打了个半死流落街头…” “该!” “这祸害终于死了!” 不少围观百姓,都曾被火熊帮欺压,如今熊宝东身死,不仅不怕,反倒大声叫好。 “帮主!” “杀了他!” 火熊帮那边,也陷入混乱,不少帮众都是被熊宝东提拔,顿时满眼鲜红,也不管李衍身手如何了得,抽出刀子就要动手。 沙里飞见势不妙,立刻高呼道:“熊宝东死了,火熊帮仓库可是有大把银子,快去抢啊!” 混乱的人群顿时一滞。 火熊帮全靠熊宝东一人撑着,如今一死,还不是立刻大乱? 当即,就有不少江湖中人眼神诡异,纷纷离开,甚至火熊帮自己的人,也跑了一大堆。 “稳住,抬好神楼!” 乔三虎一声大喝,命令手下继续抬楼。 他和熊宝东只是互相利用,事已至此,还不如拿着剩下的法旗,继续参加华山开窖。 没了熊宝东,一个人利益更大。 他在火熊帮中也有不少威望,如今群龙无首,一番命令,竟稳住了局势。 就在这时,李衍抽了抽鼻子,眉头一皱。 火药味! 等他刚刚扭头,就见人群中一名身穿黑衣,披着斗篷之人,从腰间掏出一物。 正是火鬼那独门骨朵火器。 嘭! 只听得一声巨响。 正大呼小叫的乔三虎身子一僵,脑袋似西瓜般爆裂,直挺挺摔倒在地。 “杀人了!” “火器,有人用火器!” 人群顿时一阵大乱。 火熊帮那边,更是乱成一团,神楼也轰然倒地,谷尘子见状,一声怒喝:“都滚开!” 他飞身上前,直接将剩下法旗拔下,一股脑塞在满脸呆滞的万掌柜手中,“你赢了,快,继续完成法事!” 远处,听到火器声响的都尉司,一个个拨开人群冲来。 混乱之中,那用火器杀人的黑袍人立刻转身,汇入人潮之中。 李衍先是一愣,随后露出微笑。 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正是漫川关吕三! (本章完) 179.第179章 长安事了 第179章 长安事了 布政坊,位于原西市东北角。 坊东南有清明渠,坊西有永安渠自南而北流过,曾是唐时右金吾卫驻扎之地,还居住过中书令与河间郡王。 按理说,是城中富豪钟爱之地。 然而,却很少有人愿意在此购买宅邸,皆因凶名赫赫的都尉司卫所,就设在此坊。 镇压稳定江湖,只是都尉司职责之一,代天巡狩,监察百官,才是他们重心。 曾有段时间,百官闻之色变。 即便经过一些朝中争斗,加上如今皇上手段不凡,让都尉司不敢逾越职责,但那段血腥回忆却深埋人心,不曾抹去。 夜幕低垂,上元节灯火依旧。 长安城太大了,即便朱雀大街闹出人命,就连城中赫赫有名的火熊帮帮主,都被人拧了脑袋,但也只是城中一景,百姓依旧沉浸在欢乐中。 坊内一隅,高墙大院,灯笼昏暗。 不断有黑衣人走来走去,雄鹰升腾起落。 大堂内,烛火闪烁不定,投下扭曲影子,周围刑具形态各异,于昏暗光线中泛着幽芒。 真是特娘的鬼地方! 李衍抽了抽鼻子,暗骂一句。 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腥臭,那是恐惧、泪水与鲜血交织的腥味。 阴风吹过,似乎连光影也要逃离这不祥之地。 啪! 堂上,镇木轰然作响,随后冷肃声音响起,“大胆江湖匪类,还不从实招来!” 说话者,正是原掌印千户郭玉槐。 俗话说官气养人,很多官员在位时,气度不凡,但一下位,就立刻白发苍苍,老态龙钟。 郭玉槐同样如此。 只因凤飞燕逃脱,他虽不算满盘皆输,但却被夺了掌印之权,再无那安然气势,反倒是面色阴沉,五官显得有些狰狞。 在其旁边,坐着一名独眼男子,赫然是另一位千户常煊。 常煊闻言,顿时眉头微皱,淡淡道:“事情还没弄清楚,郭千户未免太过武断了些吧?” 上元夜,朱雀大街连死两人。 熊宝东他不在乎,不过是个长安城的混混,巴结权贵,游走于黑白之间,需要的话,都尉司一夜之间就能令其消失… 乔三虎更是无所谓,一个下县的县尉,仗着身后有人,鱼肉乡里,祸害一方,被人在眼前剁成肉泥,他也看也懒得看… 但杀乔三虎的,是火器! 都尉司风波因此而起,也是他重点追查目标,因此整个都尉司就像被惊动的马蜂窝,瞬间乱作一团。 眼前这人,和他的手下关万彻有关,他倒不在乎李衍生死,但郭玉槐这架势,分明是要将案子做实,再牵连到他头上。 听到常煊的话,郭玉槐面色不变,不阴不阳道:“常千户,此人与你有关,按规矩当回避。” “如此紧张,莫非心中有鬼?” 常煊冷冷一瞥,说话毫不客气,“郭千户别太自作聪明,别忘了掌印之职,是怎么丢的!” “哼!” 郭玉槐哼了一声,却也知道有常煊盯着,许多事只能按规矩来,再看堂下负手而立,面色平静的李衍,心中顿时火起: “大胆,民见官,还不跪下!” 常煊皱了下眉头,却没说话。 按大宣礼制,确实有这条,但很多时候,并没那么严格,都是弯腰拱手为礼。 郭玉槐明知李衍是江湖中人,还以官威相压,恐怕接下来就要找由头杖责杀威。 既是教训李衍,也是折他面子。 李衍听罢,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连手都懒得拱,淡淡道:“不巧,我也是官,让我跪,阁下还没这资格!” 此话一出,堂上众人皆是一愣。 关万彻和封邯也在,他们是两位千户的贴身之人,追拿火器行凶者,自有其他百户去做。 听到李衍话语,关万彻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暗骂,这小家伙不知道都尉司是什么地方,也敢胡说八道,弄不好今日连命都没了。 郭玉槐却笑了,“官?” “我倒要听听,你是什么官,江湖匪类敢冒充朝廷命官,今日就能将你打杀于堂上!” 李衍看了看众人,从腰间卸下勾牒,眨眼道:“可认识此物?” 见李衍如此镇定,郭玉槐心中一突,莫非此人真是朝廷派来的密探? 他可是知道,朝廷并不全部依赖他们都尉司,还有些秘密衙门,连名字都不曾显露。 但那牌子又从未见过… 想到这儿,郭玉槐眼睛微眯,语气也和气了许多,“本官不认识,还请明言,阁下是来自哪个衙门?” “谁说只有大宣朝有官?” 李衍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这叫勾牒,我是替阴司办差,敢司连宛屡天宫,听过没?” 郭玉槐听罢,脑中顿时血液上涌,“大胆,竟敢戏弄本官,来人…” 话音未落,旁边的封邯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在郭玉槐耳边嘀咕了一句。 郭玉槐闻言眉头一皱,又看向李衍。 “伱是活阴差?” “正是。” 李衍点了点头,身子站的笔挺。 他本可趁乱离开,但一来不想和凤飞燕一样,被人把脏水泼到身上,二来也想搅乱局势,让吕三顺利脱逃。 来这都尉司,他还真没怕。 皇权?官威?这点阵仗还吓不住他,若是真逼急了,直接放出阴兵大杀一通离开。 跪父母跪师长都行, 一个狗官就想让他跪, 宁愿杀人流浪江湖! 郭玉槐见他这模样,心中更气,冷笑道:“阴司之事,冥冥难断,谁知道你是不是江湖术士装神弄鬼,在这儿胡搅蛮缠!” 李衍呵呵一笑,“人心可瞒,鬼神难欺,你若不信,太玄正教那边自然能帮我证实。” “当然,你若觉得还得跪,何不跟我去罗酆山阴司走一趟,问问北阴酆都大帝他老人家,我这阴司的差人,要不要跪你这阳间的官?” “你…” 郭玉槐顿时气得够呛。 噗嗤! 旁边的常煊顿时一乐。 郭玉槐咬了咬牙,却也不再纠缠此事。 说实话,他心中也发虚,人间王朝起起衰衰,左右不过几百年,但阴司那可是一直在。 若真犯了什么忌讳,这身官衣还真保不住他。 想到这儿,郭玉槐便正常质问起来。 “你与那贼人什么关系?” “大人说哪个贼人,熊宝东?此人恶贯满盈,又与我是生死比斗,现场的人都能…” “本官说的是用火器之人!” “大人说笑了,我跟人生死约斗,哪顾得上看周围,谁用的火器,根本没看到。” “你与乔三虎有何怨仇?” “这…乔三虎又是谁?” “就是那个死者!” “他不是熊宝东的手下?” “他是丰阳县尉!”“哦,我明白了!” “快说!” “丰阳县尉怎么和长安江湖败类混到了一块,其中必定有鬼,据我所知,熊宝东背后是都指挥使司的官员,肯定是帮其敛财!” “都尉司不是专查贪官么,大人快去抓人,大功一件啊!” 嘭! 郭玉槐眼神阴沉,狠狠拍了下桌子,却无话可说。 李衍这活阴差的身份,让他有些忌惮,官威没出发,手段也不能用,可真够憋屈。 还去都指挥使司抓人… 这小子真是故意找茬! 见郭玉槐被顶的两眼冒火,常煊心中痛快,但还是正色开口道:“李少侠,咱们也无需拐弯抹角。” “事关火器之事,本官不会轻易放过,你若知道些什么,还请如实告知。” 常煊说话客气,李衍自然也不扯皮,点头道:“我乃江湖匹夫,朝廷的事,实在不清楚,若听到什么风声,肯定前来告知。” 听李衍这话,常煊面色不变,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道:“也好,李少侠若发现什么,还请如实告知,本官在此谢过。” “常大人客气了。” “来人,送李少侠离开。” “告辞。”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抱拳,转身离开。 在他走后,大堂内气氛顿时变得沉闷。 “报!” 一名都尉司探子进入堂中,单膝跪地抱拳道:“回禀千户,几路人马追查,皆已失其踪影。” “今日上元夜,人流混杂,药发傀儡众多,销烟味难以分辨,守山灵犬也没追踪到。” “废物!” 郭玉槐一声冷哼,起身道:“常千户,丢失火器在前,如今上元夜又出了火器杀人案,新来的掌印千户过几日就上任,你自己与他交待吧!” 说吧,一甩衣袖,带着封邯离开。 “大人!” 关万彻见状眼中冒火,但刚要说什么,却被常煊挥手止住。 常煊从怀中拿出一份折子,淡淡道:“郭玉槐急着争功,又急着撇清关系,却对火器一窍不通,无需理会。” “我已派人查过,打死乔三虎的弹丸,虽用了新式火药,但制作粗糙,威力也不足,并非神火铳,而是火鬼丢的那根。” “当时混乱,应该是有人在旁窥视,趁机偷走,与此上元节杀人。” “乔三虎为祸一方,惹到的江湖中人不少,顺着这条线查,应该有所收获,但也没必要耗费人力。” “还有,追查白若虚的人,收回一些吧,留着些力量,应付长安这边。” “大人?” 关万彻一愣,有些难以置信。 常煊微微叹了口气,摇头低声道:“今日传来消息,京城那边出了大事,工部有人被蛊惑,神火铳和新式火药的方子,都已泄露。” “皇上大怒,都尉司指挥同知司徒博被当庭仗杀,都指挥使魏大人,也在宫墙外跪了整整一夜。” “相比此事,咋们丢枪就没那么显眼了。” “什么?!” 关万彻闻言,简直难以置信。 常煊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望着门外夜空中烟火,叹道:“本官初闻,也觉不可思议,但后来却想通了。大宣立朝百年,鼎盛之下已是暗流汹涌,不知藏了多少大鱼。” “新式火器,定会搅动沉渣,指不定会有什么妖魔鬼怪冒出头来,白若虚不值一提。” “那些,才是咱们真正的机会……” ………… “衍小哥!” 沙里飞和王道玄就等在都尉司门外,见李衍出来,顿时松了口气,连忙上前。 不等二人询问,李衍便笑道:“无妨,就是问些口供,快走,万掌柜那边应该到了!” 说着,右手摆了个手势。 沙里飞和王道玄顿时了然,不再多问,跟着李衍布政坊,往城隍庙而去。 布政坊与城隍庙所在的光德坊,相距不过一个坊市,李衍进入都尉司时间并不长,因此当他们到达时,法事还未结束。 只见城隍庙外,已竖起一面面旗杆,似乎是以星辰方位布局,就连院内也搭起几座高高法坛。 身着紫色华丽法袍老道们站在坛上,挥舞法剑,脚踏罡步,肉眼可见的黄表纸灰,卷成旋风,升起两丈高。 李衍见状,暗自心惊。 他能清晰的闻到,整个城隍庙被浓郁香火味笼罩,好似名山大川,又有密密麻麻的神罡意念闪烁,好似诸神居于山中。 那种压抑的感觉,令他呼吸都困难。 这种情况,李衍哪敢用勾牒通神,甚至连嗅觉神通都已关闭,以免心神受创。 而在城隍庙外,已聚集了五支队伍,分别来自鄂州、晋州、湘楚、南粤,陕州因为火熊帮作祟,竟只有万掌柜一支独存。 此时的他,手握十二根法旗,有些不知所措。 总共二十四个名额,竟有一半落在手中! 看到李衍出现,他松了口气,但刚要说什么,城隍庙内便走出一排老道,拂尘轻甩: “献旗,祭神!” 一声令下,所有队伍领头者,全都端着手中法旗,快步上前,恭恭敬敬放在木盘之上,又由几名执法堂道人抬入城隍庙。 李衍眉头微皱,连忙后退。 他能感觉到,随着法旗进入,城隍庙的气势陡然提升,天空一缕缕阴寒肃杀之意落下。 即便关闭神通,也令他毛骨悚然。 而在城隍庙大殿内。 捉妖人们皆守在外侧,脸色苍白,满眼紧张。 一具青铜古棺置于大殿内,周围密密麻麻摆满了莲灯,全都贴着黄符。 棺椁之上,更是被红绳纸符裹满。 砰砰砰! 青铜古棺不停作响,纸符一张张燃烧,外面的莲灯也一盏盏熄灭。 大殿内阴风皱起,原本有些潮湿的地面,竟瞬间变得干燥,并且向外扩散。 就在这时,法事终于完成,李衍察觉到的一股股肃杀之力自天空落下,青铜棺椁也不再震颤。 所有道人松了口气,抹去额头冷汗,彼此对视,眼中皆是后怕。 “快,连夜动身,运往华山!” …… 城隍庙外,百姓见法事结束,皆焚香祷告,满脸笑容,期盼来年风调雨顺。 万掌柜拿着十二枚令牌走来,取出其中十枚,对着李衍苦笑道:“李小哥,这东西烫手,老夫实在拿不稳,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吧…” 李衍也不客套,接过令牌,感受到周围诡异目光,脑中忽然想起一人,忽然开口道: “诸位,想要令牌,丰邑坊找夜哭郎!” …… 城东南,通济坊。 破旧黑暗的街道内,黑袍男子看了看远处夜空烟火,转身继续行走。 在他身后,密密麻麻老鼠跟随…… (本章完) 180.第180章 最值钱的脑袋 第180章 最值钱的脑袋 关中正月二十,有个风俗叫补天。 倒也不算什么大节,就是这一天要吃煎饼。 往屋顶放几张,谓之“补天”。 往井里扔两片,谓之“补地”。 杨宝柱将手里的煎饼扔进井里,又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后,便对着屋里高喊一声:“我出去啦!” 他老婆在屋里抱怨道:“又去茶馆,这刚回来的,也不歇歇。” “嘿,多嘴婆娘!” 杨宝柱骂了一句,便将土烟杆子插在颈后,背着手,哼着小曲儿走出家门。 华阴老城并不大,因靠近潼关,乃兵家要冲,前朝曾毁于战火,只剩残垣断壁,数百里杳无人烟,后来才逐渐恢复元气。 杨宝柱虽只是皮影戏左家班一名唢呐手,下九流的行当,但祖上却也辉煌过。 弘农杨氏,提起来可是响当当的存在,曾出过四代帝王,五代后妃,名臣将相也不少。 按理说,应该是横行一方的大家族。 可惜,弘农杨氏始于西汉,兴于魏晋,没于隋唐,至宋时大族南迁,只剩下他们这些旁支。 只有祭祖时,才能追忆昔日辉煌。 每当杨宝柱提起此事,总会惹来笑话,毕竟关中这片地面,谁家祖上没阔过。 但这两日,他却很是春风得意。 “杨先生来了!” 果然,刚走进茶馆,便有人高声招呼,就连店小二也殷勤地端来茶水,小心伺候。 “杨老哥,那晚的事,再讲讲呗!” 杨宝柱刚坐下,便有几人凑了过来。 “这不昨天刚讲过么!” 杨宝柱故作不耐地抱怨一句,但当取出土烟杆子,旁边又有人殷勤地点上后,他还是抽了两口,淡然道:“那晚的故事,可有的说了…” “这次上元节鼓王大会,来参加的,可不止咱们陕州,就连不少外州队伍也来,可比以往热闹多了……” “他们各展绝活,咱华阴老班子,那可不能丢人啊,八方显影术一出,当即震慑全场……” “熊宝东你们听过没,长安火熊帮帮主!” “比咱们这边的血刀会如何?” “呸,根本没得比!那可是长安啊,人家手底下帮众数千,个个都是能打的汉子。” “但照样,被摘了脑袋!” “啧啧…我就在旁边看着,哎呦,可溅了我一身血,可怜我刚做的新衣服…那李少侠,是拎着脑袋一声吼,当真是唐时游侠儿重现!” 杨宝柱不愧是戏班子出身,虽不会唱,但讲起那晚的事,包袱是一个又一个,听得众人连连惊呼。 有人忍不住询问道:“不就鼓王大会么,咋抢的这么厉害,还闹出了人命?” 杨宝柱斜眼一瞥,“为了上华山!” “啥?” 有人当即喷出一口茶,“那烂怂华山,我每天都上,他们想上,找我带路啊,几条道都熟。” “嘿嘿。” 杨宝柱冷笑道:“你个没见识的,真以为华山就是你眼中所见,有些地方,可不是普通人能上去的。” “说多了伱们也不懂,反正那名额可值钱了,要不为啥外州的都要来抢?” “值多少钱?” “怎么的,都得俩千两吧…” 嘶——! 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噗嗤! 就在这时,远处角落,嬉笑声传来。 杨宝柱抬头望去,却见那里坐了个红脸汉子,身穿破破烂烂羊皮袄,个子挺高,腰间各挂着一把关山刀子。 是刀客! 杨宝柱原本还有些生气,但这下却心中一凛,小心抱拳道:“这位大侠,在下胡说的,您别见怪。” “你的消息过时了!” 红脸汉子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摇头道:“一个名额,卖了一万两,那李衍手中九枚令牌,足足卖了九万两!” “啥?” 这下轮到杨宝柱吃惊,顿时觉得怀里二十两的赏钱,不再那么香,同时暗骂班主抠门。 “九万两啊…” 红脸汉子啧啧摇头,“不仅如此,丰阳县的乔家,还有火熊帮一些老人,还联合出五千两红,悬赏李衍脑袋。” “他那颗脑袋,可是如今道上最值钱的!” 杨宝柱笑了,小心道:“那李少侠可是连化劲高手都能轻易斩杀,还是术士,谁这么不要命敢去接红。” “要钱不要命的人多了!” “不巧,我就是其中一个!” 红脸汉子一边说,一边缓缓起身。 众人这才发现,他个头之高,竟有两米! 杨宝柱咽了口唾沫,恭敬拱手道:“得罪得罪,敢问兄弟……” “蒲县,袁黑子!” 说罢,便哈哈大笑,阔步出门。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眼神惊惧。 “是蒲县的袁遮天!” …… 袁遮天出了茶馆,便大步流星走向城门。 他体型异于常人,走在街上很是醒目。 城门口,墙上赫然贴着他的通缉令,但几名城卫看到,却愣是扭回了头,装作没瞧见。 “哼哼!” 袁遮天一声冷笑,大摇大摆出了城门。 来到城外黄土岗子下,从树上顿时跳出一名汉子,满脸堆笑,恭敬拱手道:“见过大哥。” “查到了没?” “点子就在三十里外山中,那里曾是旧唐陵,听说有几帮刀客已经去了。” “结果怎么样?” “这…全疯了,自相残杀而死,据一个活下来的说,他们撞到了脏东西,漫山遍野都是!” “呸,都是些蠢货!” 袁遮天冷笑着骂道:“那人可是术士,就这么傻乎乎地上,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去,召人!” “是!” 矮小汉子纵身而起,跳下土岗,骑着快马飞奔离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袁遮天则叼了根稻草,斗笠一扣,翘着二郎腿,斜躺在树下休息。 半个时辰后,打官道上走来三人,一僧一道一老妪,正是上元节时,曾跟在熊宝东身边的三名旁门术士。 袁遮天似有感应,一下掀开斗笠起身,从土岗上跳下,瞥了眼三人,挥手抱拳道:“诸位前辈,咱们说好的,可是明天。” 他能得到消息,全是这三人原因。三人脸色都有些不好,那独眼大和尚沉声道:“这小子滑溜,虽不知为何迟迟不上华山,但若再跑了,就彻底没了机会。” 他们也是倒霉,熊宝东一死,连争的机会都没了,千辛万苦来到陕州,自然不愿空手而归。 但上元节后,李衍一伙人便彻底没了踪影,同时传来消息,丰邑坊一个叫夜哭郎的术士,负责将剩下的几枚令牌出手。 三人旁门左道,哪会老老实实掏钱买,当即趁夜潜入丰邑坊,想要硬抢。 结果不用说,碰到了硬茬子。 夜哭郎举着招魂幡一通哀嚎,三人差点撂在那里,吓得连滚带爬逃出长安。 当然,三人还不死心。 想着长安有高手,李衍一伙人上路,总不可能跟着,于是便与渭南道上最近炙手可热的刀客袁遮天联合,准备截杀李衍。 “放心,他跑不了!” 袁遮天冷笑道:“李虎的名头,我也曾听过,即便他这儿子厉害,但今日照样得死!” 身背大葫芦的老道冷声道:“你这娃儿好大的口气,熊宝东化劲高手,都被他几招斩杀,你哪来的信心?” “哈哈哈…” 袁遮天猖狂一笑,“待会儿诸位就知道了!” 没过一会儿,远处土路上尘烟四起,大约三十多人策马而来,个个蓬头垢面,眼神凶悍。 黑衣老妪吧唧了下嘴,“你竟还有这么多手下,莫非将来准备上山落草?” 袁遮天抓了抓胸膛,搓下个泥球轻轻一弹,“杀了几个大户,朝廷通缉,有油水的差事接不上了,索性上山。” “反正是挣钱,抢不来的更快?” 说话间,马队已来到近前。 手下牵来马后,袁遮天从鞍具旁拿出一个油纸包,嘿嘿笑道:“几位前辈,可认得这个?” 背着葫芦的道人抽了抽鼻子,脸色微变。 “火药?” “没错!” 袁遮天笑道:“几位怕是不知道吧,最近道上还有个消息,原本长安城的牙行堂主白若虚,抢了都尉司一柄神枪。” “前些日子在漫川关,被漕帮高手拦截,想要黑吃黑,结果那边漕帮帮主,被一枪崩碎了半截身子!” “那可是久已成名的化劲高手!” “还有前两日在潼关,一帮刚出道的中原杆子抢劫晋州商队,直接火药埋伏,赫赫有名的天顺镖局都栽了跟头!” 说着,晃了晃手中炸药包,怪笑道:“眼下道上黑市里,这玩意儿才是硬通货。” “什么术士、化劲高手,终究是血肉之躯,十两银子,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三位前辈,咱这术法怎么样啊?” “哈哈哈…” 一帮刀匪顿时猖狂大笑。 三名左道术士面面相觑,皆是脸色难看。 他们哪会跟人分油水,原本计划抢了东西后,便顺手干掉袁遮天。 但看着土匪们手中炸药包,莫名有些发怵。 上元夜那晚,他们也是火枪的见证者。 见三人不说话,袁遮天嘿嘿一笑,也不再多言,吩咐给几人牵来马。 一声呼啸,马队顿时向着远处山中而去… …… 还未出正月,天气依旧寒冷。 刀匪马队轰隆而行,都用头巾捂着脸庞。 蓝天之上,一只鹰隼上下翻飞,一会儿画个圈,一会儿又猛然俯冲。 高高山岗上,一名黑袍人坐在大树上,兜帽下脸蛋圆圆,双目有神,即便不笑,嘴角也有两个明显的酒窝。 看到鹰隼滑翔轨迹,他纵身跃下大树,又顺着陡坡往下滑,碰到石块便纵身跳跃。 动作灵活,好似山中羚羊。 很快,前方便出现一条山洼,旁边还有破旧的土庙,明显荒废已久,却有青烟杳杳。 听到响动,沙里飞从土庙中走出,满脸堆笑谄媚道:“呦,吕三兄弟回来了,来来来,我帮你拿东西。” “不用。” 吕三冷着脸连忙后退。 “欸~自家兄弟客气啥?” 沙里飞嘴上客套,眼睛却盯上了吕三腰间。 那里赫然挂着火鬼的骨朵火器,还有弹药包。 吕三见状,摇头道:“别想了,已经给了你三枚,也没弄清配方,东西不多,要留着关键时刻用。” 沙里飞心痒难耐,搓手道:“就一个,就一个,若是能弄清配方,咱俩还愁什么?” 可惜,任他好话说尽,吕三也是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王道玄也走了出来,摇头道:“别胡搅蛮缠了,吕三兄弟,你是否发现了什么?” 上元夜后,李衍他们便离开了长安,守在城外村庄,等着夜哭郎将东西处理掉。 李衍本害怕都尉司跟踪,没有联系吕三,但吕三却主动找上门,准备告辞离开。 三人岂会答应,好说歹说硬是让其入了伙。 吕三在家乡被通缉,复仇结束,茫茫天地,一个人也不知该往何处去,便索性跟着三人。 好处自然不用说,吕三能听懂鸟兽语,还驯服了一只鹰隼,帮众人侦查。 前两天有人来袭,便是吕三提前发现。 听到王道玄询问,吕三木讷地点了点头,“嗯,有一队人,约莫三十多个,骑马向着这边来。” “怕什么?” 沙里飞乐道:“人再多也没用,衍小哥修炼,每晚满山遍野孤魂野鬼,他们连靠近,估计都做不到。” “不可大意。”王道玄摇头道:“若是他们白天来攻,万一惊扰了衍小哥修炼怎么办。” “吕三兄弟,还请你通知衍小哥,老沙,你陪我布置法坛,若他们上山,也能阻挡一番。” 李衍不在,几人便是以王道玄为主导。 沙里飞陪着王道玄布置法阵,而吕三则来到后方山坳中,用炭笔在布条上写写画画。 “吱吱!” 他捏着嘴巴一声尖叫,附近草丛中便钻出一只老鼠,顺着裤管爬到吕三手上,很是乖巧伶俐。 吕三将布条绑在老鼠腿上,随后来到一处洞口,吱吱几声后,将其放入洞中。 老鼠立刻飞速爬行,狭窄的阴暗洞窟,对其丝毫不是阻碍,没一会儿便爬入山中。 这整座山,赫然是个封土堆。 吱吱!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老鼠便钻入山中,前方赫然出现一座陵墓,年代久远,不少地方已经坍塌。 墓室正中,烛火幽幽。 李衍闭目盘膝而坐,双手缓缓摩擦,竟隐有闷雷之声,同时噼里啪啦电光闪烁…… 今日就两更 (本章完) 181.第181章 火药与术法 第181章 火药与术法 吱吱! 老鼠躲在远处,叫着不敢靠近。 阴雷沉闷,但生灵能本能察觉危险。 李衍嗅到其味,缓缓收功睁眼,那老鼠才飞窜而来,在他身前爬来爬去。 卸下布条看了几眼,李衍拿起炭笔,在布条上写下“以逸待劳,伺机而动”,随后绑在老鼠腿上,让其离开。 看着老鼠迅速消失于黑暗中,李衍不由得赞道:“吕三兄弟这本事,可真好使!” 事实上,自打吴家沟吕三折身返回,将案子一力扛下后,李衍便想邀其入伙。 无他,虽说江湖上人人把义气二字挂在嘴边,但这种有担当的汉子,已是越来越少。 而且吕三的本事,着实不容小觑。 对方能听懂鸟兽语,每次进入陌生区域,总能得到不少情报,且真实有效。 毕竟,动物可不会撒谎。 而且吕三还有个驯兽的术法,能临时指挥周围小动物,似鹰隼这般凶悍的,只能驯一两只,但天地间到处可见的老鼠和蛇类,却能被其轻松指挥。 说实话,李衍看着都有些羡慕。 但这种术法门槛颇高,开了耳神通,听懂鸟兽语只是基础,其传承还必须心灵纯净,亲近自然才能修行。 当初那守村人是个憨憨,也不知是从哪里学的,就连吕三自己,也学的稀里糊涂。 能轻松到达华阴,还多亏吕三。 毕竟,他们已成了绿林道上的目标。 那晚共得到名额令牌十二枚,万掌柜取走两枚后,剩下的说什么也不要,全都给了李衍。 万掌柜是老江湖,哪能看不出李衍心思。 斩杀熊宝东,就是帮他们解除后患。 这份情谊,老头虽然嘴上不说,但却记在心里,肯定要找机会偿还,哪会跟他分战利品。 十枚令牌,李衍取走一块,将剩下的九枚全交给夜哭郎处理,毕竟这厮不声不响,但玄门人脉却颇广。 但他没想到的是,名额如此值钱。 九枚令牌,共卖出九万多两,夜哭郎取走一万说是报酬,剩下的全折成银票给他们送来。 动静太大,以至于惹人眼红。 当然,也少不了仇敌推波助澜。 熊宝东虽死,火熊帮也被不少江湖中人劫掠,估计不久便会彻底消散。 但熊宝东的一些手下,却还有些义气,拼死抢到一些银两,和丰阳乔家共同出了红。 五千两拿他人头,江湖中人会掂量。 但若连带着八九万两银子,惹来的人,就是一波接一波。 “关中不好待了啊…” 李衍微微摇头,继续盘膝打坐。 他来此修炼,也是有其原因。 华山开窖并没那么简单。 毕竟那批钱和灵材,乃是大宣朝刚开朝时埋下,于洞天福地灵窍温养近百年,和天灵地宝没什么区别。 若开启不当,附着的罡气灵韵便会消散。 今年立春在正月初十,从立春那日起,华山上的太玄正教道人们,便开始做科仪法事。 法事整整持续十四天,待里面的灵物彻底沉淀,才会正式开窖。 也就是说,在四天后。 李衍学会《北帝阴山法》后,借助大罗法身修复神魂,修行的速度越来越快。 正好时间差不多,他便计划在上山前,将第一重楼彻底稳固,在华山之上建第二重楼。 三重楼前,皆是凡俗术士。 有罗酆鬼神之法,速度自然奇快。 这座旧唐陵,乃是晚唐藩王所建,当时国力已衰,建的有些粗糙,加上后来屡遭盗掘,早已空空荡荡。 但阴煞汇聚,正好被他用来修炼。 《北帝阴山法》只能深夜子时修炼,之前一队前来偷袭的土匪,就是倒霉撞上了汇聚的孤魂野鬼。 白天的时间,他就用来修炼另一种法门: 《北帝阴雷手》! 所谓阴雷,便是阴间之雷。 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更多是描述此雷特性,阴沉重浊缠绵,最擅伤人魂魄,一旦中招,极难恢复。 而阳雷,则是刚猛无匹。 一击之下,万事皆休。 和其他术法一样,这《北帝阴雷手》,也是将来修炼雷法的基础,有点类似掌心雷,施术时掐诀一掌拍出即可。 威力多少,与道行有关。 李衍已在黎夫人指点下,将劈挂和红拳融合,且借大云雷音有了雷韵。 若学会阴雷手,将来再找机会学到掌心雷,阴阳相合,他的功夫,便算是彻底有了根基。 丹劲、甚至是罡劲,都有机会。 想到这儿,李衍再次捏动法诀,点燃一张聚阴符后,便将符灰抹在掌心。 左手掐阳诀,右手掐阴诀,时而两诀互换,同时掌心缓缓旋转摩擦。 阴煞之气分阴阳,顿时噼里啪啦作响… ………… 与此同时,众刀匪也来到山下。 “到了,就在此山之中!” 袁遮天看着前方小山,嗤笑道:“点子躲在坟中,不知在修炼什么邪术。” “几位前辈只需破了这小子术法,咱们再一通乱炸,他功夫再高,不死也残!” 三名左道术士望向前方。 此地已是荒郊野外,前两日死去的土匪无人掩埋,有的尸体被野兽开膛破肚,有的则已经略显发黑。 相距甚远,尸臭味便扑面而来。 三人互相打了个眼色,那黑衣老妪便走上前去,掰开一具尸体眼皮看了看,随后扭头,声音嘶哑道:“找些黑布遮着光,老婆子问问他。” 跟死人问话? 众刀匪心中发毛,面面相觑。 “还愣着干什么!” 袁遮天眉头一皱,骂道:“活着都能砍死,死了怕个鸟,去,找块黑布遮着。” “好汉子!” 独眼大和尚竖了个大拇指,赞道:“阴魂因七情执念而生,因阴煞之气而出,袁老弟这一身恶气,寻常鬼物,是万万不敢靠近的。” “魈月前辈过奖了。” 袁遮天打了个哈哈,心中却越发警惕。 别看他一幅毫不在意的模样,甚至拿出炸药威胁三人,但却无时无刻不在防备。 他敢合作,自然打听过底细。 大和尚叫魈月,原本是某个小庙主持,但生性贪淫,习练迷魂邪术,奸辱上山的女香客,事情败露后逃遁江湖。 不仅没死,反倒越来越强。 背葫芦的道人,外号宝道人,来自崂山,痴迷邪术被逐出师门,跟他一样,专门干些收钱杀人的买卖…… 至于那老妪,绰号银蛇,乃是一名湘西蛊婆,同样凶名炽盛,但因为有些背景,所以稳稳活到现在… 这三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在玄门中不受待见,且行事肆无忌惮,若非办事手脚干净,早被执法堂抓捕。 当然,袁遮天同样不怀好意。 他心中已有打算,一旦破了李衍术法,便立刻动手,将这三人炸死! 几人虚与委蛇,手下刀匪们却动作利落,拉起一块硕大黑布,将老蛊婆和那具尸体挡在下面。 只见蛊婆“银蛇”从怀中拿出一把干草,用火折子点燃后,便悬在尸体脑袋上空。 左三圈,右三圈,口中念念有词。 “活…活了!” 没一会儿,周围人都瞪大了眼睛,就连袁遮天也忍不住探头观望。 只见干草点燃后冒出的刺鼻浓烟,竟全部涌入那尸体鼻腔,好似这腐朽尸体正在呼吸。 蛊婆摇头晃脑,口中怪异咒文越来越响… 刀匪们只觉心中发毛,有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似乎觉得那尸体猛然扭头,睁开一双惨白眼睛,正对着他们狞笑。 “啊—!” 终于,有人忍不住惊呼,连连后退。 生死之事,从来就是禁忌。 别看他们平日里杀人不眨眼,但真遇到这种事,还是忍不住会心生畏惧。 “都干什么?!” 啪!啪! 袁遮天虽说也发毛,但他天生胆气壮,当即抽出马鞭,左右乱甩。 后退的刀匪脸上,顿时出现血痕。 虽被鞭打,但也让他们心中恐惧有所消散。 毕竟,鬼物害人不一定会发生,但眼前这袁遮天可是活阎王,杀人不眨眼。 幸运的是,蛊婆“银蛇”术法很快结束,她看着上方小山,摇头冷笑道:“这些人是夜晚偷袭,撞了邪。” “此地阴煞之气汇聚,对方必是招群鬼,形成鬼打墙,如今正午,阳气炽盛,正是动手时机!” “好!” 袁遮天本来也有此意,闻言立刻同意,狞笑道:“那姓李的躲在坟墓之中,以为我会和那些蠢货一样,钻盗洞进去找他?” “放狼烟,把他逼出来!” “是,大哥!” 刀匪们立刻上山,很快找到几个盗洞,从身后背囊中拿出几个大草丸,点燃后堆在洞口,拿着大扇子拼命扇风。 草丸也不知何物制作,点燃后立刻冒出刺鼻浓烟,顺着盗洞钻入山中。 这些事,自然被王道玄等人看在眼里。 他们趴在侧面山梁上,皆面色凝重。 “看来这帮人是有备而来!” “怎么办?” “动手,免得衍小哥困在里面!” 下方人多势众,但三人却毫不畏惧。 王道玄已布置好法坛,但眼下正值晌午,阳气炽盛,猖兵无法召唤,所以主要动手的,还是沙里飞和吕三。 沙里飞先是迅速将燧发火枪装填好,放在一旁,随后又拿起长弓,弯弓搭箭。 箭头前方,赫然绑着根竹筒。 此物名叫竹雷箭,因制作简单,故大宣朝各个卫所都有装备,杀伤力一般,最大的作用便是惊吓马匹。 牛背山一战,卫所士兵就是凭借此物,令土匪兵马惊惧溃逃,从而大败。 沙里飞对着吕三挑眉道:“吕三兄弟,你那火器虽说厉害,但玩这种东西,咱可是行家。” “瞧见没?对方必然惊马,少不得得摔死几个!” 吕三淡淡一瞥,“你废话真多。” “嘿嘿。” 沙里飞不以为意,弓弦拉紧,点燃竹筒引线,随后猛然放开。 咻! 火箭呼啸而出,朝着刀匪马群落下。 “小心,有暗青子!” 袁遮天功夫最高,当即听到响声。 但待他转头后,却是瞳孔一缩,双腿暗劲勃发,嗖得一下高高跃出,跳入巨石后躲藏。 三名术士皆有神通,也察觉出不妙,大惊失色,纷纷寻找地方躲避。 噗! 沙里飞的箭,正中一刀匪马鞍旁边包裹。 看到冒烟的竹筒,刀匪瞳孔顿时一缩。 轰!轰!轰! 好似一连串闷雷,飞沙走石,血肉四溅。 这帮刀匪们初次玩炸药,以为越多越好,几乎人人马背上都放了两包,而且还聚在一起。 最可怕的是,火药包还是黑市上搞来,制作粗糙,几乎一点就着。 大地震颤,土石哗啦啦掉落。 沙里飞被吓了一跳,蒙着脑袋,待爆炸停歇后,才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目瞪口呆。 看身旁吕三见鬼一样的目光,沙里飞连忙摇头,“不是我,这帮傻子竟带着火药包…” 说着,眼角已露出得意之色,“瞧见没,这玩意儿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 吕三若有所思,对着天空一声口哨,上方鹰隼顿时闪着翅膀落下。 “还有没,火绳弄长点!” “高!” 沙里飞顿时竖了个大拇指,跑到破庙对面土洞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样物事。 那是个陶罐子,上面还镶嵌着不少铁片,不过拳头大,顶部有根链子,好似流星锤。 “这玩意儿叫火蒺藜。” 沙里飞得意道:“宋时军中火器,我根据《武经总要》将其改良,威力不俗,你这宝贝鹰儿能不能拉起?” “差不多。”吕三瞧了一下点头道。 沙里飞顿时满脸兴奋,“那好,我将火绳接长点…” 就在他们忙碌之时,下方袁遮天也灰头土脸从巨石后面钻出,看着眼前惨状,顿时双眼血红: “是李衍同伙,老子要他们命!” 说罢,便向着山坡跑去。 他已是暗劲巅峰,仓啷一声拔出双刀,脚下暗劲勃发,泥土四溅,向着山梁上冲去。 老蛊婆“银蛇”虽有神通,但不通拳脚,动作慢了些,被飞溅的石块砸得满脸是血。 她面色狰狞,嘶吼道:“二位道友,快将上面的人抓住,逼那小子交出东西!” 独眼和尚魈月和宝道人瞬间了然。 “哼!” 魈月和尚拎起方便铲,同时暗劲勃发,蹭蹭跃出,紧随袁遮天身后。 而宝道人,则卸下身后大葫芦,放在地上。 他拔开葫芦塞子,点燃黄符,空中念念有词,对着上方猛然一指,“去!” 嗡嗡嗡! 葫芦内,顿时飞出密密麻麻大马蜂,向着山顶呼啸而去…… (本章完) 182.第182章 葫芦妖 第182章 葫芦妖 沙里飞等人所在的山梁并不高。 袁遮天与魈月和尚一前一后,为防止上面弓箭,还不时变幻方位,距离很快拉近。 但更快的,是那些大马蜂。 嗡嗡嗡! 羽翅轰鸣声,很快传入几人耳中。 吕三眉头一皱,“不好,这些毒蜂被人炼化,很是烦躁,我无法驱逐。” “交给贫道!” 王道玄二话不说,手中蓍草缠绕,掐诀念咒,“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使汝失心…急急如律令!” 正是千金护身咒。 咒法一成,凶悍气势猛然升腾。 嗡嗡嗡! 原本靠近的大马蜂群,顿时一片大乱,不再攻击几人,而是到处乱飞。 “护身咒?” 下方宝道人不屑地冷笑一声,再次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步罡踏斗,念念有词,拍在葫芦之上。 葫芦里面也不知藏着什么,黄符贴上后,立刻左摇右晃,还发出吱吱的声音,似乎十分痛苦。 宝道人眼中满是暴虐,“还敢反抗!” 说罢,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黄符之上。 嗡嗡嗡! 天空中的马蜂群,也随之再次汇聚,竟扛着对于护身咒的恐惧,再次袭向众人。 上方,王道玄也是胸口一闷,同时咬破指尖,拿起旁边镇魂铃,迅速画符后,再次施展千金护身咒。 这是他从李衍那里得来的灵感。 以镇魂铃施展,威力更大。 不少大马蜂还未靠近,便被铃声所震慑,啪嗒啪嗒掉落在地,扇着翅膀挣扎,晕头转向。 “快,干扰下方术法!” 王道玄能明显感觉到吃力,心知下方术士道行比自己高,应该有三重楼,迟早失守。 “来不及了!” 吕三起身,抽出腰间骨朵。 却是袁遮天和魈月和尚已经上山,距离他们不到五十米,很快便会攻来。 “他娘的,急啥!” 沙里飞一看,也立刻放弃接火绳。 他们想法不错,但临时准备,终究是迟了。 见此情形,沙里飞干脆直接将火蒺藜点燃,拎着上面铁索,似流星锤般甩了两圈,呼啸扔出。 这才是火蒺藜用法。 按《武经总要》所言,此物乃守城之器。 燃放之时,烧铁锥烙透,使火球发火,以抛石机射至敌骑必经要冲,借爆炸力迸发铁蒺藜,以伤马腿、马足。 在长安外村庄等待时,那里正好有个烧窑之所,沙里飞之前备了些火药,就想将此物复原。 当然,他这火蒺藜并非完整版。 真正的军用乃铁球,而他却是以陶罐代替,随后将尖锐铁片粘在上面,体型也随之缩小。 应对江湖争斗,已经足够。 袁遮天一介莽夫,哪看过《武经总要》,见那玩意儿飞来,还以为是流星锤。 他一声冷笑,伸手一捞,用了个巧劲,直接将火蒺藜拽住,想要重新扔回去。 但拿到手中时,却已察觉不妙。 轰! 一声闷响,销烟四起,袁遮天被直接崩的倒飞出去,倒在地上,脸上、胸口、腹部,全镶嵌着尖锐铁片和陶瓷碎片。 鲜血渗出,整个人好似血葫芦,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哈哈哈!” 沙里飞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 当然,他也顾不上嘲讽。 王道玄那边,已经快撑不住,如今最紧要的,便是打断下面术士施法。 沙里飞着急忙慌,再次取出竹雷箭。 这种距离,燧发火枪根本打不中,竹雷箭威力也有限,但施展术法最忌惊吓。 气一乱,说不定术法还会反噬。 但就在这时,那独眼和尚魈月却一声大吼,窜了出来,左手掐佛门无畏印,同时口念诵道:“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 三人听到声音,身子顿时一僵。 他们忍不住看向魈月和尚,被对方那惨白独眼吸引,周围佛咒声越来越大,心神也被独眼迷惑。 “不好,迷魂术!” 王道玄狠狠一咬舌尖,最先清醒,拼命摇晃镇魂铃,施展千金护身咒。 一是阻挡马蜂群,二是想唤醒众人。 然而,宝道人有三重楼道行,魈月也有两重楼,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阻挡。 魈月和尚一边念咒,一边前行,很快就距离众人只剩数米,满脸狞笑举起方便铲。 嘭! 就在这时,枪声再次响起。 只见沙里飞手中,燧发火枪已经举起,枪口销烟尚未散去。 再看其眼神,透着狡黠,哪有中术迹象。 “你…” 魈月和尚满脸难以置信,低头看向胸口。 心窝处,鲜血涌出,很快染红僧袍。 吕三此时也已恢复,手中出现飞梭,猛然甩出。 这是他常用武器,以前是飞梭配合匕首,如今又添了个骨朵,正每日练习用法。 噗嗤! 魈月和尚插入飞梭,吭也不吭,直挺挺摔倒在地,没了气息。 “贼怂的,幸亏衍小哥给了我这个。” 沙里飞这才松了口气,从领口拽出一物。 雷击木法牌,金丝刻满符箓与神像。 正是熊宝东的六丁六甲符。 李衍可不是什么善人,拧断熊宝东脑袋时,便顺手拿走了此宝。 这宝贝确实不凡,但他们都是术士,佩戴后施展术法会受到影响,于是便交给了沙里飞。 有了此物,再配合火枪,才令沙里飞在这次战斗中大展神威。 仔细算来,大部分敌人竟都死于他手。 与此同时,王道玄也停止施展千金护身咒,瘫倒在地,脸色惨白,额头满是汗水。 嗡嗡嗡! 周围马蜂群再次汇聚,向着山下而去。 却见下方,李衍已从墓中出来,将那些放毒烟的刀匪斩杀,又趁机摸到两名术士身前。 蛊婆“银蛇”插着一柄飞刀,倒在地上气息全无,而那宝道人则满脸惊慌,挥舞燃烧的黄符,操控马蜂回来守护。 李衍也不着急,甚至就立在原地等待。 他的目的,是帮王道玄等人解围。 那宝道人当然清楚,但一个能轻易斩杀化劲的高手近身,哪能不令他心慌。召回蜂群的同时,仓啷一声拔出腰间宝剑,挽了个剑,身体下压,剑尖对着李衍。 竟还是个用剑的好手! 李衍不为所动,等毒蜂群快归来时,双脚猛然发力,踏步前冲,同时长刀一撩,劈向宝道人脖子。 身法似乎也不快么… 宝道人心中疑惑,但刚想举剑抵挡,耳边便响起哗啦啦的锁链声,同时身子一僵。 他觉醒的正是耳神通,因此才能躲过李衍偷袭,还能听到勾魂锁链声。 然而,一切都迟了。 神魂被压制的瞬间,李衍已错身而过,长刀一挥,满头白发的道人脑袋直接飞起,滚落在地。 这就是阴司神通的威力。 普通的六阳根神通,只能用来探查。 大部分术法,都需要准备材料,步罡踏斗,念咒掐诀,威力越大,准备的时间越长。 而阴司神通,却能直接施展。 配合武功,已能让李衍在现阶段,占据巨大优势,趁人不备,甚至能斩杀高手。 呼~ 宝道人一死,葫芦上的黄符立刻自燃。 只见那葫芦好似活物一般,在原地晃了两晃,密密麻麻的蜂群顿时飞下,环绕其盘旋,似乎在警告李衍不要靠近。 李衍抽着抽鼻子,眼中满是兴趣。 “妖?有意思…” ………… 王道玄端着八卦镜照向远处葫芦,又将黄纸沾湿,手掐法诀,糊在八卦镜上。 望着上面渐渐出现的纹路,他满脸惊讶道:“这东西…确实是妖!” 八卦镜又是照妖镜,可照妖物原形。 但奇怪的是,纹路出现却是个葫芦,里面还有个类似蜂巢的玩意儿。 一旁的沙里飞满眼放光,“我听茶馆先生讲封神,其中便有个葫芦,能放出毒蜂,难道就是这宝贝?” 王道玄哑然失笑:“那是法宝,况且是后人编撰,与此物无关,这东西是妖!” “妖?” 沙里飞看着被毒蜂团团围绕的大葫芦,满脸疑惑道:“葫芦也能成妖…莫非跟琵琶精一样?” “两码事!” 吕三面色凝重,口中一边发出古怪声响,一边向着葫芦缓缓靠近。 嗡嗡嗡! 周围蜂群立刻暴躁不安。 吕三连忙停下,口中古怪声响不断,好似歌唱,苍凉古老,又带着密集的弹舌音。 李衍听的熟悉,忽然脑中一亮, “上方语!” “没错,就是上方语。”王道玄也抚须点头,笑道:“没想到吕兄弟还会这个。” “啥叫上方语?”沙里飞一脸疑惑。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解释道:“不少精魅妖邪,都是机缘巧合诞生的精灵,他们天生就会上方语。” “传闻是古代巫觋、萨满秘术,北疆出马弟子,因常与胡黄白柳接触,也会此语,吕三兄弟的传承,或许与萨满有关…” 正说着,那边又有异动。 那些蜂群不再躁动,同时葫芦摇晃,里面咯咯哒哒也发出声响,同样是上方语。 吕三在那边侧耳倾听,时而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才起身,对着三人说道:“此妖的根脚弄清楚了。” “它原本是崂山孕育出的天灵地宝,后来野蜂筑巢生出灵性,原本要归于崂山山神麾下,享一方香火,但却被宝道人摘取,破了道行,只能化妖。” “宝道人用了禁妖之法,时常驱使它伤人,它如今动弹不得,十分害怕,求咱们别毁了它…” 李衍三人听的啧啧称奇。 沙里飞想起方才危险,更是心痒难耐,忽然开口道:“吕兄弟,你跟它说饶过可以,但方才差点要了咱们的命,必须奉你为主!” “这…” 吕三有些心动,却有些不好意思。 他知道沙里飞的意思,但对他来说,天地间的动物精灵和人没什么两样。 这么做,总有点趁人之危的感觉。 王道玄一看,抚须笑道:“吕兄弟不必为难。其他人听不懂它的话,而且动弹不得,万一自卫伤人,被太玄正教抓到,恐怕会一把火烧了。” “跟着伱,至少不会残害百姓。” “嗯。” 王道玄这理由十分强大,吕三也不再犹豫,上前叽里咕噜说了一番。 事实证明,他还是想多了。 这宝葫芦一听,立刻答应,唯一的要求就是每日香火供奉,再喂点蜂蜜水果。 而且此宝还有一个特性,便是喜食蛊虫。 宝葫芦叽里咕噜一番,吕三立刻来到那蛊婆尸体旁,找出几个竹筒,将里面奇形怪状的虫子尽数倒在地上。 嗡嗡嗡! 还没等那些蛊虫逃窜,马蜂群就一拥而上,将其吃的一干二净,随后尽数钻入葫芦中。 吕三这才上前,将葫芦盖子塞好,拎在手中,满脸喜悦,爱不释手。 啾—! 伴着清脆的鹰啼声,空中的鹰隼也振翅落下,站在吕三肩头梳理着毛发。 沙里飞看的一阵羡慕,“吕三兄弟,你这以后,可得关照着点我啊。” 吕三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那个…你其实也挺厉害,玩火器很有天分。” “就是…有点话多。” “嘿,什么叫话多,你可真不会说话!” 沙里飞顿时嚷嚷起来,本想拍吕三肩膀,却差点被鹰隼叼一口,顿时气得够呛。 或许是得了宝贝,总是木着脸的吕三,也终于再次露出那孩子般笑容…… ………… 两日后,几人再次出发。 李衍要稳固《北帝阴山法》修炼后的道行,沙里飞三人,则处理那些尸体。 毕竟用了不少火药,一些痕迹要尽量消除,死尸也堆在一起,全部焚烧。 当然,获得的战利品也不少。 宝葫芦自然不用说。 蛊婆身上蛊虫被吞噬一空,还有些古怪干草、菇粉之类的玩意儿,他们分辨不清,干脆一股脑打包,上华山后卖给识货者。 魈月和尚这淫僧,主修迷魂术,脖子上挂的珠串,乃人骨炼成,还装了一些催情迷药,全扔进大火里,烧了个精光。 至于宝道人,身上一些用于制符的黄纸、香烛和宝剑,全都被交给王道玄处理。 还有那些刀匪,有几个火药包没炸,被沙里飞拆了,将火药仔细封存。 当然更重要的,是从三人身上搜出了一万多银票,加上卖名额令牌所得九万两,还有之前存款。 小队的资金,已高达十万多两。 然而,李衍和沙里飞却无半点兴奋。 他们这次上华山, 要做的事可太多了… 状态不好,今天还是两更,明天三更 (本章完) 183.第183章 华山拦路人 第183章 华山拦路人 “袁遮天死了?” “可不是么,蒲县和山阴的悬赏告示都撤了,说是已经有人拎着人头,领走了赏钱。” “好家伙,是哪方人马干的?” “不是地头蛇,是过江龙…” 作为渭南道上近两年风头最盛的刀客,袁遮天之死,立刻引得江湖中人议论纷纷。 当得知被杀的,还有三位凶名赫赫的左道术士后,不少人立刻暗中掂量,不再眼馋红。 毕竟,要钱不要命是有机会。 干脆没机会, 那就叫找死! 与此同时,李衍等人也已来到华山脚下… ………… “华山自古便是神山。” 王道玄带着斗笠,手持木杖,抹了把额头汗水,“《山海经》曰,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广十里,鸟兽莫居,有蛇焉,名曰肥虫遗,六足四翼,见则天下大旱。” “《禹贡》中也曾说过,华山为轩辕黄帝会群仙之所……” 说话间,巍峨高山已耸立在面前,雄峰峻削,气势磅礴,尤其正月未出,山上积雪微消,玄白苍茫,云霭缭绕,更显神俊。 李衍的感受更深。 他能闻到,先天罡煞之气浑然一体,刚猛巍峨,好似一尊巨鼎矗立于天地间,雄浑气势扑面而来,压的他胸口都有些发闷。 “西岳威名,果然不凡。” 李衍忍不住赞道:“传闻西岳乃一整块巨石,想不到先天罡气也浑然一体,与金相合,天地造化啊。” 见此神山,众人对华山之行更加期盼,连忙加快脚步,毕竟华山之险天下闻名,上山之路可没那么容易。 华山自古便是重要祭祀场所,山下大小祀庙不少,有些建自唐代,最早的甚至建于秦汉,只剩残垣断壁。 此地神圣,即便金帐狼国南侵,也不敢有半点损毁,因此保存还算完整。 路上行人不少,到了山下,更是人声鼎沸。 进山庙宇旁,百姓正在举办社火。 有汉子肩顶铁架,上面站着身着戏服,涂脂抹粉的孩童,装扮各色仙神人物… 也有百姓用木板搭起四五层框架,造型各异,有的高挑、有的倒悬、有的横出、皆取势玄险,感觉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坍塌。 而架子上,同样站了很多穿着戏服之人,或静止不动,或上下游走,好似仙人行走云端…… 除此之外,还有人表演历史故事,无不与鬼神有关,甚至用道具模仿出穿刺、砍头、剁手等血淋淋场面…… 至于什么跑旱船之类,更是数不胜数。 摊贩们忙活着制作小吃,有的百姓游览叫好,但更多的则虔诚烧香,烟雾缭绕。 “李少侠!” 喧嚣人群中,忽然走来一位老者。 李衍见状,连忙拱手笑道:“左班主,真是有缘啊,此地在做什么?” 来者,正是华阴皮影戏左家班班主。 “这是咱们华阴传统。” 左班主笑着介绍道:“每年元宵节至二月二,华阴各村都会来此举行社火,那是‘天芯子’,那是‘血社火’,自古代先王祈雨祭祀,习俗延续至今不曾断绝。” “几位是要上山吧,万掌柜他们前些日子就已来了,你们怕是来的最晚。” “山路积雪未消,务必当心。” “多谢前辈,我等这就上山。” 告辞左班主后,几人立刻加快脚步。 经过社火队伍时,人群中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无意间扭头,顿时眼睛一亮,挥手道: “李大侠,李大侠!” 他一边呼喊,一边跑了过来。 李衍扭头一看,顿时有些诧异,“你是那个严…严书生?” “在下严九龄!” 书生恭敬弯腰抱拳。 正是李衍在天竺山时,无意救下的书生。 李衍有些诧异,“你这书生,不是进京赶考么,为何还在陕州?” 严九龄连忙回道:“在下过年时于长安拜访长辈,逗留多日,想着离开时总不能错过这西岳风光,便顺道前来。” “哦,路上小心。” 李衍点头应付了一句,转身就走。 “少爷少爷!” 书生刚想搭话,就见书童从人群中挤过来,拉着他的袖子低声道:“少爷,这些都是江湖中人,杀人不眨眼的,咱们晚点再上山。” “问心无愧,怕什么!” 严九龄毫不在意,洒脱笑道:“竹墨,那几位都有豪侠之风,好不容易碰到了,自当结识一番。” 说着,便甩开书童,快步追了上去。 “哎呀!” 书童竹墨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紧随其后。 “李大侠,还请稍等。” 严九龄气喘吁吁追上,满脸微笑道:“在下正巧也要上山,何不同行?” 李衍有些无语,“如果没记错,阁下是举人吧,今后是官老爷,与我等同路不同道,何必一定要同行?” 他这话自然另有其意。 官场复杂,江湖路滑,行事作风完全不同,况且他们还有不少秘密,萍水相逢即可,纠缠太多反倒是麻烦。 严九龄脸色尴尬,不知该说什么。 而旁边的沙里飞,则眼咕噜一转,“衍小哥,既然有缘,也是同路人,顺道上山也无妨嘛。” “这位举人老爷,在下沙里飞。” 李衍一看,就知沙里飞又想拉关系,也不再反对,点头道:“也好,山上路滑,能互相照应一下。” 说罢,就继续快步前行。 而沙里飞,则很快严九龄聊到了一块。 “先生这么年轻,就已是举人,佩服佩服,将来必定金榜题名。” “大侠客气了,晚生只是运气好。” “运气好可考不上举人,严先生家在何方啊?” “鄂州。” “哦,鄂州好地方啊…” 沙里飞能说会道,且恭维话不断,很快就和严九龄聊得火热。 他的目的也很简单,大宣朝立朝至今,能考上举人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最少也在当地是个豪绅富户。 路上能顺道打听点情报,说不定还有机会接到活,或者谈成生意。 毕竟他们在长安闹得太大,关中这片地方,今后怕是不好待。 华山之行后,便会离开。 吕三即便已和三人熟悉,但队伍中有了陌生人,还是感觉不自然,于是低声道:“我先行一步,探探路。” 见李衍点头,他便加快速度离开。 “欸!” 沙里飞一看有些着急,“这吕三咋又乱跑,华山这么大,走散了怎么办?”“哈哈哈…”旁边严九龄笑道:“放心,沙大侠是关中人,难道没听过,自古华山一条路么?” “这又是个啥典故?” “也算不上典故,华山虽历代有人祭祀,但因山势高耸艰险,一般都在山下。直到唐时隐居修道者渐多,才逐渐开辟出险道,所以只有一条路可上山…” “这…不对啊。” “有何不对?” “方才道长还说,轩辕皇帝曾与此会群仙,莫非他们是飞上去的?” “这…或许吧,不过以前也有人上去过。” “谁?” “秦昭王之时,便曾令工匠用钩梯登山祭祀,可惜却是与人斗气,并未修建道路。” “跟谁斗气?” “赵武灵王命工匠搭钩梯爬上播吾山,刻了一个巨大的脚印,旁边还刻字:赵主父曾到此一游。” “昭王一听这还了得,也太能吹了,于是也命工匠上山,取松柏芯材做了个巨大棋盘,刻字道:昭王尝与天神博于此矣…” “哈哈哈,这两老头可真逗。” “实不相瞒,在下曾发宏愿,要踏遍三山五岳,在山顶都刻下‘鄂州九龄到此一游’…” 这严九龄却是博学多才,一路上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就连王道玄也听得津津有味,倒是让登山之路不再无聊。 但走着走着,他也闭上了嘴。 无他,山中寒冷,积雪未消,石道动辄有坚冰覆盖,摔了几跤后,严九龄便揉着屁股老实下来。 到达此地,山中行人只剩他们。 两侧山势高耸,空寂无人,偶有猿猴啼鸣,婉转回荡,好似山中野鬼哀哭。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争吵声。 “是吕三!” 李衍低喝一声,立刻加速。 他之前一直迁就着众人,如今全力施展,暗劲爆发,奔腾跳跃,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众人看到,也连忙加快速度。 李衍很快赶到事发地,却见山道旁有一处池塘,冷瀑倾泻而下,潭中巨石凹凸,场景瑰丽。 吕三就站在潭边,手持骨朵,一脸防备。 而在他周围,则有四名道人,皆身着太玄正教常见的黑色道袍,长剑出鞘,将吕三团团围住。 “竟还有同党!” 李衍还没搞清楚状况,为首的道人便两眼一瞪,怒斥道:“身上有法器,看来都是旁门术士,果然心思不正,竟敢来华山找事!” “拿下他!” 一声令下,当即便有两名道人持剑攻来。 “急什么?先把话说清楚!” 李衍见吕三要拿起骨朵崩人,连忙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同时后退一步,对着道人询问。 谁知,为首的道人竟毫不客气,怒斥道:“别废话,先束手就擒再说!” 锵!锵! 两道剑光随之而来。 李衍见状,心中也升起火气。 他所见太玄正教道人,虽性格不同,但大多行事有方,像如此霸道的还是第一回见。 当下,他也不再客气。 两名攻来的道人年纪不大,虽只是明劲巅峰,并未踏入暗劲,但剑法却着实不凡。 二人身法飘忽,剑走轻灵,好似山中飞鸟,不架不迎,剑一抖,便直攻要害。 华山剑法的大名,李衍听罗明子说过。 他们属太玄正教纯阳院一脉,修行功法承吕洞宾、陈抟一系,那是以武道为主,术法为辅,在执法堂中人员众多。 他们主要习练纯阳拳与纯阳剑。 名字简单,却是极其精深的道家功夫。 前人有诗形容其剑法:翻天兮惊飞鸟,滚地兮不染尘,一撒通身皆是手,只见剑光不见人。 盛名之下果然无虚士。 这两个看模样只是道童,但一手剑法却着实不凡,二人配合更是剑招互补,毫无破绽。 当然,他们的功力却差得远。 李衍只是后撤一步,在二人剑势衰落时,突然暗劲勃发,右脚向前一踏,瞬间靠近二人身侧。 而在众人眼中,他却好似缩地成寸,数米远的距离,抬步便迈入两名道人身侧。 这是李衍偷学的绝招。 长安神拳会年末聚会时,张师童被鄂州来的老前辈戏耍,便有一人前来解围,看似普通行走,但却如缩地成寸。 这是个取巧的法子,乃是施展步法时,脚踝拖后暗劲发力,身子却保持不变。 若运用得当,便能形成视觉假象。 好似传说中的缩地成寸。 红拳讲究“化身为奇”,配合侧身换膀,左非左,右非右,退又进,进有退,变化奇快。 这种法子正适合红拳,因此李衍看到后,平日里便暗中习练,将其融入身法,使得奇中再生奇。 两名道童大吃一惊,但根本反应不及。 李衍身子一侧,便穿入两人之间,双手抓住二人手腕,一个轱辘反扯劲,二人便打着旋摔倒在地。 “大胆!” 那为首的道人五官凌厉,怒目而视,当即持剑攻来。 他的剑法,明显又高出不少。 李衍不得已,只得拿出长刀应对。 他的刀法,就占了一个快,配合爷爷传下的军中技法,暗劲勃发,比那道人出招更快。 铛铛铛! 一连串刀剑碰撞,看得众人眼缭乱。 然而,李衍却暗自心惊。 他出招皆用了暗劲,连绵不绝,刀势威猛,想要将对方长剑荡开。 然而每一次,都好似砍中。 这不仅是剑法原因,还有高深的卸力技巧。 怪不得这道人如此霸道,原来跟他一样,踏入暗境巅峰,且摸着了化劲门槛。 那道人虽有些吃惊,却毫不在意,一声冷笑,右手持剑,左手掐诀变化。 是雷法! 李衍闻到不对,左手同样掐诀。 嘭! 二人趁刀剑碰撞荡开的空挡,竟同时拍出左掌,双掌相击,发出一声闷响。 李衍只觉一股威猛罡气袭来,周身气息顿时不稳,连连后退,眼睛微眯道: “掌心雷?” 那道人也是头晕眼,脚步踉跄,毛发乍起,胡子噼里啪啦闪着电光,退后几步,难以置信看向李衍。 “阴雷掌?” (本章完) 184.第184章 一念之差 第184章 一念之差 阴雷碰阳雷,李衍更胜一筹。 道人应该已建起二重楼,虽然李衍道行较弱,但术法品质却高出许多。 他的《北帝阴雷手》,乃鬼神之学,非同凡响,而对方的掌心雷,只是最基础法门。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阳雷刚猛,就是那些成了气候的老妖和僵尸,也根本扛不住,一击之下便会身陨道消。 人体肉身脆弱,又岂能吸收天雷。 所以阳雷法都是以自身雷气为引,设法坛,开科仪,借鬼神之力,引天机阴阳之变,落下神雷。 阴雷则相对差了些,没有阳雷那种天机号令,震慑万物的气势,将来布坛,也是为了一门《北帝罗酆考召大法》。 但阴雷也有好处,其缠绵重浊,还是以伤魂为主,有点像静电,施展时只要手诀引动煞气,便可发出雷光。 而高深的掌心雷,要想发出雷光,必须提前掐诀念咒,还需借助法器之力。 否则还没成功,自己就被劈个半死。 “师叔!” 眼见道人吃亏,几名道童连忙上前,持剑将其护住。 李衍则抖了抖手,面色淡然道:“这下子,道长能好好说话了吧?” “阴雷手?” 那道人脸色阴晴不定,沉声询问道:“这等法门,绝非旁门左道能用,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衍没有回答,而是岔开话题,“我等上山参加开窖大会,为何道长要刀兵拦路?” “哼!” 那道人哼了一声,看向旁边吕三,说道:“你问这小贼,为何敢来华山偷窃?” 见众人视线汇聚,吕三木讷道:“我派鹰隼探路,但那小东西灵窍不开,看见个果子便摘了去。” 原来如此,李衍顿时了然。 一旁的沙里飞可不干了,满脸不满嚷嚷道:“你这道人可真有意思,路上渴了摘个果子,就舞刀弄枪的,更何况还是个不懂事的鹰隼儿!” “照伱这么来,这满山遍野的猴子,不都得扒了皮啊?” “少在这胡说八道!” 道人气得够呛,骂道:“华山一草一木都禁止砍伐,其中孕育的几株灵木,这些天屡次被人盗走,你们也都是玄门中人,何必在此装腔作势?” 就在这时,严九龄快步跑了过来,他恭敬施了个礼,说道:“这位道长且勿动怒。” “小生乃鄂州举人严九龄,陕州布政使李大人与在下祖父有交情。” “在下可以作证,这几位刚刚与在下结伴上山,并非什么贼人。” 说着,还自怀中取出一封便签,其上赫然落着官印。 道人瞧了一眼,脸色稍缓,点头言道:“原来如此,看来是贫道错怪了你们。” 一旁的沙里飞见此情形,顿时惊愕不已,“不是,跟我们舞刀弄枪,人家这一说,你就信了?” 道人脸色一沉,冷声说道:“人家乃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你们这些旁门左道,大多心术不正,贫道哪儿能轻信?” 原来是个势利眼… 李衍眼神微冷,懒得再与这种人多言,直接问道:“既然误会已然解开,我们可否离开?” “断然不行!” 这道人也没好气道:“但凡上山之人,皆需前往观中登记备案。贫道在此值守,正是为了提防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偷偷进山。” “普通人上山倒也罢了,所有旁门术士,定要持有令牌,且登记清楚,方可入山。” “上山自然备有令牌!”李衍眉头一皱,从怀中取出那令牌。 道人接过瞧了几眼,却也不再多言。 “跟我来吧。” 道人率先迈步离开,众人相视一看,微微摇头,紧跟其后。 没走多久,一座庙观便出现在眼前,矗立于山道一侧,匾额上“毛女洞”三个字清晰可见。 严九龄恍然大悟:“原来是毛女仙人。” 道人对他的语气明显和蔼许多,点头说道:“居士不愧是博学之士,毛女乃是我道门仙真之一。” “她原名玉姜,本是始皇宫女,秦亡后,逃入华山,得仙人指点,食松叶,饮泉水,体生绿毛,遂成仙体,后建庙供奉直到现在…” 说话间,众人已进入庙观中。这毛女洞并不大,香火却还旺盛。 香炉内香灰堆积如山,周围的栏杆上还挂着许多祈福的红布条子。 “道牒拿来我看看。” 道人扭头看向李衍等人,声音又变得冷淡。 这种毫不掩饰的势利眼,几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心中虽不爽,但在人家地头,也只能将道牒取出。 自朝廷年前发布律令后,凡玄门中人出门必带道牒已成常识,否则很多时候都是麻烦。 王道玄拿出白色道牒,李衍则拿出黑色道牒。 道人看到后,顿时有些诧异,连忙翻开查看了一番,疑惑道:“你既不是正教中人,也不是法脉修士,何来此物?” 李衍瞥了一眼,“我是替阴司干活。” 道人一愣,顿时有些沉默,却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看向吕三。 吕三常年待在荒郊野外,哪会有道牒这玩意儿。 李衍连忙开口道:“这位兄弟的道牒已经登记,还未来得及取,长安那边执法堂的罗明子、谷尘子等道长都与我相熟。” 什么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李衍今日算是体会到了。 没想到上山途中,竟碰到这么个活宝,逼着他也只能拉关系。 许是黑色道牒和活阴差的身份,道人却也没再多问,点头道:“既如此,贫道也不再多事,诸位上山后,可前往纯阳宫,那里自会有人接待。” 说着,便取出册子登记。 总算应付过去了…… 李衍微微摇头,安心在旁等待。 孰料此刻,怀中勾牒骤然发烫。 李衍瞬间愣住,但尚未回过神来,周遭便已陷入一片浓雾之中。 这难道…是阴司要下达新任务? 还是遭遇了通神之事? 李衍满心狐疑,快步前行。 不多时,周围那浓雾迅速消散,一口巨大的鼎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这又是何物? 李衍满心好奇,难道是阴司新法器?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几步,和使用水井一样,将手缓缓伸向那香炉。 然而,却无半点反应。 李衍愈发好奇,索性纵身跃上香炉,准备一探究竟。但这一看,顿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毛骨悚然。 只见香炉之内,卧着一个怪物,其浑身长满绿色长毛,似有人形,目光犹如寒刃般锐利慑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生吞活剥。 妖邪? 李衍浑身炸毛,但正要动手,却忽然想起什么,手一僵,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叫毛女洞, 莫非此物便是毛女? 怎么长相如此骇人? 好在,那毛女也只是直勾勾望着他,并无异常动静,李衍刚要询问,却见周围景象再次变化。 这是个漆黑阴暗洞窟,似乎是按八卦方位建造,周围墙壁刻着大大小小符箓,皆以朱砂填充,殷红似血。 只是抬眼一看,便有一种肃杀之气直逼眉心,令他不寒而栗。 而在洞窟中央,赫然停放着一口棺椁,青铜制作,体型巨大,铜绿斑斑,棺盖上还以七星方位插着七根铜矛。 是镇压旱魃的那口棺! 李衍顿时了然。 这毛女…怕是要告诉自己什么。 就在这时,洞内又生异变。 只见棺椁附近土地上,阴风乍起,泥土四溅,一根硕大的木头从地下缓缓钻出。 这又是啥玩意? 李衍心中升起警惕。 那木头明显是松木,上面布满各种爪痕,从地下冒起后,顿时轰然坍塌,距青铜棺椁不过数米。 很快,洞内又钻出一物。 那是条细小的蜥蜴,生有六足,背上还有隆起,模样甚是古怪。 李衍难以想象,如此粗大树木,小小的六脚蛇如何能将其搬出,似乎还用了土遁之法…… 然而,这小东西似乎对周围血色符箓极为畏惧,不敢冒头,在木头下方艰难爬行。 每走一步,都仿佛背负千钧重担,但却丝毫没有停歇,靠着木头掩护,缓缓靠近青铜棺椁。 然而,松木距离棺椁,终究还是有些距离。四脚蛇爬到尽头,转来转去,又无奈返回洞中。 这是毛女在示警? 李衍脑中灵光一闪,想起这是什么。 方才上山之时,王道玄曾说过,《山海经》上提到华山有一种叫肥遗的怪蛇,六足四翼,一出现,就预示着有大范围旱灾。 旱魃同样是大旱祸源, 莫非这两个玩意儿想兴风作浪? 就在他震惊之时,周围浓雾迅速散去,李衍也随之恢复心神。 他道行提升后,无论接阴差任务还是通神,速度都快了不少。方才他经历了那么多事,但在常人看来,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道长,山上怕是出了点事…” 李衍犹豫了一下,将自己方才经历之事讲述了一番。 虽然这道人可恶,但毛女示警,又有那两种凶物作祟,显然不是小事,哪能因个人恩怨而隐瞒。 “什么?!” 道人吓了一跳,猛然起身,慌乱之间竟连身前的桌子都给掀翻,笔墨纸砚撒了一地。 他也顾不上理会,急声上前询问道:“你所言可是真的?” 李衍眉头微皱,“如此大事,我骗你作甚?” 道人脸色阴晴不定,也顾不上多说,直接来到供奉毛女的香案前,从上面拿起一张黄符。 他提起朱砂笔,在纸符背面笔走龙蛇,写了一段字,随后两手飞舞,呼吸之间便将黄符捏成了一只纸鹤。 随后,他一脸肃穆,掐动法诀,步罡踏斗,念道:“唵!敕羽翔飞化,神天朱湖使者准敕摄,来吾道前,急急如律令!” 纸鹤传信? 李衍看到后,来了一丝兴趣。 这法术可不简单,乃玄门正教才有的传承,和他的刍灵术各有千秋,旁门可没有。 之前只听说过,没想到这次竟能亲眼得见。 就在他思索间,道人已掐诀念咒完毕,对着纸鹤连吹三口气,伸手一挥,将其撒入空中。 哗啦啦! 阴风骤起,纸鹤似活过来一般,振动翅膀,直接飞出庙观,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放出纸鹤传信后,道人依旧是满眼忧虑,望着天空看了一会儿,这才扭头对李衍开口道:“道友,多谢示警,若此事当真,你阴德无量。” 距法事还有两天,李衍倒也不着急,好奇询问道:“庙中毛女神示警,在下只是代为传信,那小东西可是肥遗?” 道人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却也不瞒道友,华山自古便是神山,我等虽窃居这洞天福地,却也并非其主人,而是设坛供奉白帝。这华山之上最大的麻烦便是肥遗。” “此虫乃是天生妖异,禀妖眚之气而出,乃是木之妖眚,产卵于地脉之中,最喜毁坏灵木。” “华山之上有紫柏,乃此地特有神木,日久可成天灵地宝。即便以华山之神秀,也是数百年才能成型。” “每当有紫柏出现,必有肥遗诞生,守于紫柏之下,吸收其福运,夺其机缘。” “肥遗便是大麻烦,可引发旱灾。前些年赣州建昌县,有樵夫于林中见肥遗,当年便出现大旱。” “若是再吸食那头旱魃凶煞尸气,很快便可成型,为害一方,说不定会引发关中大旱。” “若真是此物搞鬼,道友不知拯救了多少生灵…” 原来如此… 李衍闻言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后怕。 他原本就不是肯吃亏的主,所以在村里有着“难缠鬼”名号,这半年行走江湖,也是睚眦必报。 就在方才,他也起了私心,不想让这势利眼道人立功,上山后再告诉太玄正教其他人。 若事情果真如此,那就差点酿成大错。 他可是清楚记得,那肥遗距离棺材不过数米之远,恐怕再搭根木头就能得逞。 灾祸与动乱,竟只在他一念之间。 虽可以装聋作哑,事后也不会有人追究,但那样做,与自己往日瞧不起的人有何区别? 想到这,李衍看了一眼毛女神像,陷入沉思。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玄门中人,和自己这活阴差的身份代表了什么… 人心可瞒,鬼神难欺。 其他人却是不知,旁边的严九岭憋了半天,早已心神激荡,满脸兴奋,“想不到这次华山之行,竟能遇此奇事,真是没白来。” “不愧是李大侠,在下当初见你就觉得非同寻常,果然是风尘奇人。” “侠?” 李衍微微摇头,“我还担不起。” 说罢,看向外面,平静道:“我们走吧,这山,确实还高着呢…” 第三更稍晚一会儿,半个小时后发 (本章完) 185.第185章 国祭与登神者 第185章 国祭与登神者 随后的路程,再无波折。 众人也算是见识到了华山之险峻。 他们离开毛女洞,穿过云门,到达青柯坪,随后便要经过千尺幢。 这是山崖间裂出的一道缝隙,古先民于崖缝中凿石而上,倾斜角度近乎于直上直下。 台阶异常狭窄,只有半步,且冰雪未消。 此界华山可不像李衍前世,有各种防护,还有锁链牵拉借力,空空荡荡,跟个冰滑梯差不多。 若非几人身手了得,就连王道玄和严九岭也是经常翻山越岭,多半会滚落下去。 此地也号称太华咽喉,传闻乃汉代时打通。 原本山势险要无路,有人见猿猴上下跳跃,于崖缝间穿梭,跟随猿猴而登,才发现这条路。 杜甫诗中曾言:“车厢入谷无归路,箭括通天有一门。” 当然,这里亦是扼守山门的要冲。 两侧崖壁顶端,遍布小石窟,高不过一尺,宛如神龛,整齐排成一列,布满仙神石刻。 李衍能嗅到,神像上皆有香火缭绕,神罡汇聚,仿佛众多仙人正低头注视着他们通过。 顶端出口处站立着两名道人,远远望见几人,便恭敬拱手问道:“可是来自长安的李道友?” “正是。” 李衍加快脚步,迅速离开千尺幢。 他抬头仔细打量,只见两名道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皆着玄色道袍,身背宝剑。 与山下那道人截然不同,这二人眼神清淡,表情也显得和蔼许多。 “贫道玉风子。” “贫道玉寒子。” 两名道人一番自我介绍,便微笑开口道:“师父让我们在此等候,说务必要款待好来自长安的李居士。” 眼看众人全都上来,二人当即抬手说道:“诸位,请随我们来。” 太玄正教规模庞大,几乎统摄整个神州道门道统,内部派系更是纷繁繁杂。 李衍与纯阳院道人素无交情,如此热情相待,定是因为之前示警之事。 众人随道人前行,穿过陡峭山壁,于积雪严寒中跋涉,很快便来到一座道观前。 “诸位,此乃望仙观,常供教内同道休憩。斋饭已备好,诸位可先歇息,师父稍后即来。” 矮胖的玉寒子微笑介绍道。 李衍连忙询问,“我等参加开窖法事,先前来的道友们都在何处?” 高瘦的玉风子回道:“此为北峰,他们在莲峰。诸位莫急,此处环境更佳。” 说罢,还眨了眨眼。 李衍顿时会意,拱手微笑道:“多谢,诚如二位所言,此地甚好。” 走进望仙观,古柏葱郁,隔绝尘嚣。 观中建筑古朴,飞檐积雪,石栏红墙,年头看起来很是久远。 给他们安排的厢房也简约雅致,木床散发松香,被褥温暖,窗边茶几上泡着香茶,角落香炉青烟袅袅,令人心宁。 不久,道童便将斋饭呈上。 竹笋炒木耳、红枣软糕、还有蔬菜汤和素馅饺子。 说实话,卖相尚可,味道只能说一般。 但在华山顶峰能吃口热乎的,已是奢侈,毕竟山上没法种粮食,往来物资都需要人力运输。 众人狼吞虎咽,加上几壶热茶下肚后,登山的疲倦也随之一扫而空。 玉风子所说的师傅还未前来,众人也就闲聊,打发时间。 严九龄俨然成了中心,他学识渊博,对华山的各种典故可谓是一清二楚,引经据典,听得众人津津有味。 他一番感慨,“想不到毛女竟真的存在…” 李衍可是亲眼见过的,对毛女那可怕模样记忆尤深,于是询问道:“听来严兄对毛女之事颇为了解,可否为在下讲述一番?” “当然。” 严九龄微笑说道,“这毛女本是秦时宫女,后来在秦乱之时,遁入华山。” “她得仙人传授秘法,传闻能够食松针而长生,汉时《列仙传》中便有着相关记载……” “待到太宗初年时,陶太白到华山采药,声称见过毛女,还与之交谈。蔡元长亦是如此,他华山见到一妇人,浑身长满绿毛,目光摄人,行走如飞。” “传闻这毛女不知饥寒,每当夜深人静时,便会朝拜北斗……” 李衍听罢,若有所思。 他暗自琢磨,听这典故,怎么都觉得,与那《长生仙库》有关。 食松针长生,莫非是某种服食之法? 或许正因如此,毛女神魂才能存留至今,不被香火冲散。 只可惜,年代久远无法探究,自己虽然能通神,却无法与之交谈,着实不清楚当初具体发生了什么。 见严九龄学识如此渊博,李衍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从袁巴那里得到的凤凰金饰。 “严兄,不知可认得此物?” 严九龄接过后,仔细端详一番,眼中诧异之色越来越浓,询问道:“李大侠是从哪里得到,这是荆巫之令,没想到关中也有。” “从一位朋友手中得到。” 李衍随意敷衍了一句,询问道:“荆巫…是荆楚那边的传承吗?” 严九龄点头:“没错,此物涉及到一些隐秘,说实话,在下也在研究,其来源,涉及到国祭之礼。” “历朝历代虽有国祭,却各不相同。夏商不敢言,但周朝始出‘社稷’之名,周礼讲究颇多,秉承夏商两代之礼,正所谓‘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 “周末之时,礼乐崩坏,诸侯国祭祀皆有侧重。例如齐鲁三晋,乃是供奉五帝与齐地八神……” “而楚国唯信三帝,分别为黄帝、帝俊和帝颛顼,同时还供奉十神,如东皇太一、东君、云中君、湘君等……” “至于秦地,更偏重其主神少暤白帝,也就是咱们这西岳华山之神。故而汉帝斩白蛇起义,这白蛇便说是白帝之子,象征灭秦……” “汉朝初立,立新礼,诏令各地神灵祭祀进入长安,与秦故神一同受祭。《史记·封禅书》中就言道:其梁巫,祠天、地…晋巫,祠五帝、东君、云中君、司命…秦巫,祠社主、巫保…荆巫,祠堂下、巫先、司命…” 汉宫秘祝! 李衍顿时了然,这不就是夜哭郎和商山一脉的源头么… 严九龄则继续道:“待至汉末,天下动荡,玄门正教兴起,加上方仙道惹出祸端,原汉宫的祭祀便停止,相关巫祭也返回各地。此物便是荆巫手令……” 说着,嘴角露出笑容,“在下从小就对这古代祭祀之礼颇感兴趣,家中收藏了不少此类物件。可惜,要前往京城赶考,否则定邀李大侠看在下收藏。”李衍正色道:“若有时间,定上门拜访。” 听严九龄这番话,他有种预感。 这些东西,或许就和登神者有关。 众人交谈间,天色已然昏暗,夜空明月初升。 忽然,道观外传来杂乱脚步声,只见一名老道带着众多道人阔步而入。 他身形高大,须发皆白,五官敦厚,面容红润,看着年纪不小,但阔步行走间,颇有一番气势。 李衍看到后,顿时面色微变。 他能感觉到,这老道身上竟闻不到任何味道,这是武者抱丹后才有的表现,说明对方最少是个丹劲高手。 这在玄门中已是少见,毕竟修士还是以术法为主。 “贫道净虚子,乃纯阳观监院,见过诸位居士。”老道声音温厚,闻之竟隐有雷鸣之音。 虽其说话谈吐,令人如沐春风,但莫名有种气势,令众人心中震慑。 “见过前辈!” 众人连忙见礼。 就连沙里飞也收起了嬉皮笑脸模样。 毕竟都是关中玄门,一番相互介绍后,竟还扯上了关系。 原来这老道与咸阳城隍庙的庙祝青阳子乃是至交好友,有了这层关系,说话便更加亲密。 净虚子叹道:“这次还要多谢李小友,若非你示警,险些出了大事。” “这旱魃凶物,唐末时便掀起动荡,一直镇压于龙虎山。待前朝南北对峙,天下陷入战乱,便不知所踪。” “长安执法堂折损过半,又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运来华山。若在此地出了事,我纯阳宫还有何颜面镇守华山?” 李衍连忙拱手谦虚道。“都是毛女神示警,在下不过是代为通传。” “无需客套,通神之能可不是人人能有。” 净虚子摆了摆手,将手中小木盒取出,“此物是小友示警才得以斩杀,贫道不敢贪功,就以此相赠作为谢礼。” 说罢,在众人好奇目光中将小木盒打开。 只见里面是一条类似蜥蜴的异兽,身躯狭长,不过一尺左右,长着六只足,背上还有两个隆起。 “这便是肥遗?” 李衍眼中升起一丝好奇,“这可是《山海经》中传说之物,没想到能亲眼看到。” 静虚子点头回道:“只是肥遗幼体。” 李衍有些疑惑,拱手道:“恕晚辈无知,此物有何用?不是妖异,还有妖眚之气吗?” “哈哈哈…” 净虚子抚须笑道,“天地之间,一阴一阳皆有道,肥遗因灾厄而生,虽有祸患,但亦是福运。” “妖眚之气已被我等清除,镇压在这华山之巅,三日后便会消散。” “这肥遗尸体也是堪称天灵地宝,凡癫痫疯病,一切蛊虫,将其干燥后磨粉吞服,一口便可治愈!” 李衍一听,眼睛顿时一亮。 按这说法,此物可不得了。 药医不死病,能立刻治疗某种病症的药物,已经堪称神药,更何况还能杀蛊虫。 今后若碰到巫蛊高手,也有了解救之法。 “那晚辈就不客气了。” 有此收获,李衍自然不会错过,恭敬收下。 净虚子抚须笑道:“这是你应得的。此外,开窖那日,小友可第一批前往挑选。” 李衍和王道玄听罢,连忙感谢。 要知道这开窖后第几批挑选,可是大有讲究。一般来说,是玄门正教为先,各地法脉次之,旁门得了令牌的最后才挑。 到时,只会剩些残羹冷饭。 没办法,这就是玄门,天地之间的规矩也向来如此,拳头大的吃肉,没能力的喝汤。 “小友便安心留在此地居住,若有什么事,都可与玉风子交代,贫道诸事繁忙,就不打扰诸位居士休息了。” 一番交代后,老道便急匆匆离开,显然还有要事处理。 众人相视一笑,刚上华山便得了这个机缘,明显是个好兆头。 就在这时,严九龄面带犹豫,咬了咬牙,拱手道:“李少侠,有件事想求您帮忙。” 经过一番交谈,李衍对严九龄观感十分不错,微笑道:“严兄请说。” 严九龄拱手道:“在下母亲三年前得了疯病,遍寻名医无果,尝试请了玄门中人也没用,终日疯疯癫癫,连吃饭都无法自理。” “作为人子,实在是揪心。在下遍寻大山,也是向诸神祈求让家母好转…” 李衍一听便知其意,微笑道:“无妨,你上京赶考便是,我等正好要离开关中。” “伱家在夷陵是吧,可书信一封,我等顺道上门救治。” 按净虚子说法,这肥遗干后磨粉,只需少许就能治病,帮忙救个人而已,并不算什么大事。 “多谢李少侠。” 严九龄满脸感激,“在下薄有家资,定不会让诸位吃亏。” 说罢,便急匆匆返回屋中写信。 李衍微微一笑,看向沙里飞和王道玄。 “要不,之后前往鄂州?” “好啊,正想去荆楚之地见识一番…” …… 次日,天还蒙蒙亮,李衍便已起身。 华山乃洞天福地,道观中虽不是灵窍,但一番拳脚演练下来,也是感觉浑身舒畅。 就在这时,有小道童进来禀报:“李居士,门外有人求见。” 李衍连忙出门,果然是熟人。 来者正是万掌柜,旁边还跟了个让他有些意外的人,赫然是荆楚队伍中,那对梅山教的师徒…… (本章完) 186.第186章 华山天下险 第186章 华山天下险 “老天爷保佑,你们可算是到了。” 看到李衍后,万掌柜顿时松了口气。 他看了看周围,摇头低声道:“我带人上山,一路道上消息不断,那悬赏红惹来不少绿林豪强,到处找你们。” “这几日老夫提心吊胆,一直请人留意消息,昨晚才知道你们上了山。” 李衍抱歉道:“昨日有些事耽搁,没来得及去找万前辈,还望见谅。” “安全上山就行,咱们之间不讲这些虚礼。”万掌柜摇头道。 “别在门口了,咱们进去说话。”李衍微微一笑,抬手将几人请入望仙观。 厢房内,众人见面,自然又是一番寒暄。 望着这舒适雅致的房间,袁巴啧啧称赞,眼中满是羡慕,“李兄弟,伱们这过得也太舒服了,可怜我们这几日,可真遭罪。” 李衍诧异:“华山风景秀丽雄伟,怎么会受罪?” 袁巴一听,顿时抱怨道:“来的人多啊,那些正教和法脉的人,还能有个住处。咱旁门不受待见,只能扎帐篷打地铺。” “好么,每晚冻得跟鬼一样,我师傅风湿都犯了…” 说着,眼珠轱辘一转,腆着脸讨好道:“李兄弟,看你人脉颇广,能不能打点一下,让咱们师徒也住进来?” 他师父在旁闻言立刻色变,训斥道:“住嘴!你个没皮没脸的东西。” 李衍闻言,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我等也是因前辈之谊才住进来,不好麻烦人家。” 他当然不会说是因镇压旱魃,毕竟事关重大,纯阳宫肯定也不愿意此事泄露,被人说三道四。 望仙观前院大殿内,正焚香打坐的玉风子耳朵微动,将他们的话尽数听入耳中。 见李衍遮掩此事,心中不由得好感大升。 万掌柜则趁机扯开话题,面带难色道:“这次赶着来见李小兄弟,还是有一件事出了岔子。” 李衍闻言眉头一皱,问道:“何事?” 万掌柜无奈道:“本来约了那位老伙计,但他临时身子有恙,卧病在床,没法上华山,估计最近也开不了炉。” “请转告那位前辈,还是身体要紧。”李衍宽慰了一句,却忍不住眉头微皱。 他这次上山,要做的事情可不少。 一是购买灵物,帮几人重新制作法器。 二是则借助洞天灵窍建楼观。 尤其是他的兵器,家传宝刀损毁后,便一直用着姚三手中抢到的刀,虽是是百炼精钢锻造,但总有些不趁手。 这次,他想做个法器宝刀。 普通工匠可接不了这活,万掌柜帮忙牵线,邀请了一位,便是抬神楼时那位匠门老者。 本来约好一同上山,没想到竟临时生病,这下子,行程怕是都会耽搁。 但这种事是别人帮忙,岂能苛责? 见万掌柜还在自责,李衍便宽慰了两句,扭头看向袁巴师徒,微笑道:“二位前来,可是有事?” 他与此二人只是萍水相逢,虽从袁巴手中得了宝贝,但之前还斗过一场,关系算不上亲近。 如今跟着上门,肯定另有他事。 果然,那袁巴师傅抱拳沉声道:“还未介绍,老夫权万忠,算是梅山一脉旁支。” “这次来华山,乃是为了一种灵材白铜。老夫欲立山门祖坛,成为梅山下院。” “其他东西皆已备齐,唯独此物数量不足。冒昧上门,实则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诸位能手下留情,让老夫多购置一些。” 一旁的袁巴,也跟着拱手笑道:“师父是个脸皮薄的,被我生拉硬拽才来。” “这宝库一开,正教和法脉先取,估计剩不了多少。若胡乱争抢,价钱定会提高。” “我师徒难以承受,因此才央求诸位高抬贵手,否则这祖师法坛,怕是就黄了。” “此事,却是能帮上一帮。” 李衍闻言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勉强算是正教中人,会第一批进入购买,前辈需要多少,我会尽量帮您采买便是。” 权万忠闻言大喜,忙道:“如此更好,就有劳李少侠了,老夫需要五十斤,这就回去拿钱,开窖前送来。” 说罢,便急匆匆告辞离开。 师徒二人出了望仙观,没走多久,袁巴便忽然开口道:“这李衍到底有何来头?” “不仅住进这内院长老才能住的望仙观,还能第一批进入,好多正教弟子,都还挤着大通铺呢。” 权万忠闻言,狠狠拍了下他的脑袋,训斥道:“跟你说过多少次,行走江湖,莫要多管闲事。” “尤其别人隐私,更不要随意打听。李少侠有办法,那是恩情,待日后想办法还了就是。你若再多嘴,说不定这交情就变成了仇怨。” “是是是…师傅言之有理!” 袁巴嬉皮笑脸答应。 “唉~”权万忠看着他直摇头。 说实话,他自己不善与人打交道,想着扎根立下祖坛后,要有个会说话的。 却没想这徒弟满嘴胡话,脸皮也越来越厚。 只希望以后经历的多了,说话办事能稳当些。 …… 厢房内,待袁巴师徒二人离开后,万掌柜瞬间面色凝重,沉声道:“这次来,还有个重要消息,得告知李兄弟。” “火熊帮那事,恐怕还没结束!” “熊宝东虽死,但他背后可是站着好几位都指挥使官员。这火熊帮,实则是都指挥使司私底下的钱袋子。” “正因有此依仗,火熊帮才能在长安嚣张跋扈这么多年。如今熊宝东一死,都指挥使司的钱袋子没了,定然会拿你出气。” “老夫偶然听到一些风声,火熊帮和乔家悬赏暗,这背后,恐怕就有那几名官员推波助澜。” “李小兄弟务必小心啊。” 李衍听罢,却神色轻松,微微笑道:“无妨,华山之行结束后,我们便会离开此地,前往神州各地游历。” “他都指挥使司的手再长,也找不到我们。” “如此甚好。” 万掌柜闻言,这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眼中满是羡慕之色,感慨道:“老夫年轻时,也想着闯荡江湖,行万里路,看遍这人间风光美景。” “只可惜,哎…” “年轻时,一门心思想着飞黄腾达,中年时有了家业,又得照顾一堆人。到了如今,已走不动了。”“李兄弟,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转转吧。” 一番唏嘘后,万掌柜便告辞离开。 他上山还带着一队人,皆是长安匠门中人,此次前来,也想要购买些灵材,事情同样繁多。 在万掌柜离开后,大殿内打坐的玉风子若有所思,微微侧身,跟旁边的玉寒子轻声嘀咕了几句。 随后,便起身朝厢房而来。 来到门前,玉风子轻轻几叩,待屋内传来回应后,他才推门而入,拱手微笑,眼中满是热情,“诸位居士,开窖还在明日。” “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就由贫道陪诸位一览这华山风光?” “如此甚好。” 李衍闻言微笑,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如今华山之上,玄门正教、法脉和旁门高手云集,他们不想惹事,因此才在这里静候明日法事。 但若有玉风子陪着,自然不会有什么麻烦。 听说要游华山,王道玄和沙里飞皆是欣然答应,毕竟来一趟不容易。 严九龄更是满脸兴奋,连忙起身准备。 华山为玄门要冲,纯阳宫镇守,还是关马关中兵马聚集之地。除大型国祭,平日里香客顶多到北峰,便不允许继续前行。 尤其如今开窖,更是从千尺幢开始,便禁止通行,跟着众人游览一番,才不负此行。 唯有吕三一听到附近山上人多,便直接摇头拒绝,比起跟人打交道,他宁愿守在屋里,摆弄自己那葫芦和鹰隼。 李衍也不勉强,带着其他人跟随玉风子离开。 出了望仙观没多久,绕过几个石坡,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出现一处广阔平台。 华山是一整块巨型岩石,山势颠簸起伏,因此平台也不光整,有高有低。 二十几名道童正在上面练剑,他们所习练的皆是纯阳剑,人影翻飞,剑光闪烁,于岩石之间奔腾跳跃,速度飞快。 远处便是悬崖与云海,看上去随时都会坠崖,很是惊险,但这些道童剑招已然入门,身法也极其熟练,毫不畏惧。 “好!” 李衍忍不住低声喝彩。 纯阳院不愧是太玄正教大派。 华山这座纯阳宫,只是其中之一。 之前在山下,那几名道童已令他惊艳,没想到这里还有许多,随便一个到了江湖中,都是拿得出手、顶梁柱般的存在。 而在这种险要之地练剑,他们剑招也不自觉沾染了华山气韵,飘逸险峻,且有西岳庚金肃杀之气,很是不凡。 玉风子面带微笑,轻捋胡须道:“都是刚入门的徒儿,让李居士见笑了。” 说罢,便抬脚迈步,带他们走上一道山脊。 这是通往其他峰的险道,地势极为险峻,如履薄刃,绝壑千尺,两侧云海翻涌,仿若行走于龙脊之上。 此时,阳光透过稀薄云层洒下,为云海镀上一层金边,如梦如幻。 狂风呼啸,吹得众人衣袂飘飘,既有仙家之超凡气韵,又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玉风子刚准备介绍,严九龄就瞪大眼睛,满脸惊喜道:“莫非此地就是苍龙岭?” 玉风子微微颔首,嘴角上扬,眼中满是赞赏,“居士见识不凡。” “不敢。” 严九龄因母亲之病有了转机,心情大好,眉飞色舞笑着给众人解释道,“相传当年韩愈游览至此,被吓得胆战心惊,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去,便写了绝笔信,投崖求救。” “哈哈哈…”沙里飞乐道:“这韩愈一代文豪,胆子也不咋样嘛。” 李衍斜瞥了他一眼,嘴角上扬,“沙老叔说这话的时候,腿能不能别抖?” “你若怕,就先回去吧。” “笑话!我会怕?” 沙里飞梗着脖子强装镇定,但身体却很诚实,扭过头目光躲闪,根本不敢看下方悬崖。 他也曾登上太白山,但不知为何到了此地,便打心里直发怵。 周围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只要探头观望,便有种想一头栽下去的感觉,让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玉风子见状,也不说话,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过了苍龙岭,地势瞬间平坦,行至一座山峰后,玉风子面带微笑道:“此地乃朝阳峰,乃是观赏日出的绝佳之所。” “昔日陈抟老祖与宋太祖在此对弈,连胜三场,太祖遂免去华山赋税。” “诸位,接下来的路途有些艰险。” 言罢,引领几人来到一处悬崖前,纵身一跃,顺着崖上绳索而下,攀至绝地,半空中又是一个折身翻转。 此刻云雾翻涌,玉风子当真如其道号一般,身姿轻盈飘逸,仿若在云中御风而行。 严九龄望状,顿时头皮发麻,面色有些不自在:“此处便是鹞子翻身吧,在下实在无力通过,罢了罢了。” 沙里飞伸头探脑瞧了一眼,旋即扭头,双手连连摆动,嚷嚷道:“算了算了,回去吧,游个山而已,别把命折在这里。” 这处鹞子翻身,地势远比前世艰险,且积雪湿滑,只能借助绑在石头上的几根麻绳。 且此界名山大川皆有先天罡气笼罩,使得云海翻腾,虽具仙家气象,但瞧着也更惊险。 李衍摇头笑道:“道长不过是与你们开玩笑罢了,四处转转,应该还有其他路绕行。” 他前世来过华山,也走过鹞子翻身,好像记得有其他路,就是不知此界有没有打通。 然而,沙里飞脑袋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决不过去,紧紧揪着王道玄,“道长,咱们就在这儿观赏日出吧。” 王道玄虽心有意动,但见沙里飞和严九龄都不走,便抚须笑道:“也好,贫道瞧着也眼晕。” “那你们就在此等我。” 李衍无奈,只得与玉风子一般跳下。 他身手敏捷灵活,宛如灵猴,轻而易举便度过鹞子翻身,转瞬消失于茫茫云海之中。 “道长何必戏耍我等?” 追上玉风子后,李衍微笑问道。 玉风子正站在悬崖之上,山风吹得道袍大袖翻飞,微微一笑说道: “李居士莫怪,只是有些事,要私下里说…” (本章完) 187.第187章 无名大师 第187章 无名大师 “哦…何事?” 李衍眉头微蹙,眼中满是好奇。 他和这道人实在没什么交集,对方无非是奉命带路而已,难道也要找麻烦? 玉风子看向山下,先是长长叹了口气,随后神色郑重,拱手道:“还要多谢李居士手下留情。” “实不相瞒,你之前在山下所见道人,道号玉晨子,乃是我师弟。他人其实不错,只是出身卑微,又读了些儒家经典,极其注重等级尊卑。” “几个月前做错事,令师傅不喜,罚在山下守门。他奉命巡山,连山上出现了肥遗都未察觉,还跟上山客人起冲突…唉~” “若非李居士大度,恐怕已酿成大祸。” “举手之劳而已。” 李衍轻轻摇头,神色坦然,“人人生来不同,观念又不同,我并未放在心上。” 说实话,山下那件事,反倒让他经历了一场炼心,再加上这华山之险峻雄伟,令他心胸宽广许多。 这种小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李居士心胸宽广,在下却不能不表示。” 玉风子眼中露出一丝欣赏,目光诚挚道,“还有件事请居士莫怪,贫道之神通乃是耳神通,诸位之前的谈话皆已听到。” “李居士可是要铸造兵刃法器?” 听到此事,李衍神色未变,也不意外。 毕竟神通善于探查,在这华山之上玄门修士众多,听到一些言语也不足为奇。 他既然敢随意说话,自然是不怕被人知晓。 想到这儿,李衍点头道:“却有此意,原本计划请人跟着上山,购买灵材后,便就近找地方锻刀,却没想匠人生病,只能另想他法。” 玉风子眉毛一挑,眨了眨眼道:“咱们西岳可是庚金宝地,这次开窖除了钱,大多也都是金属灵材。纯阳宫弟子练剑,少不了匠人。” “李居士来到华山,却找旁门匠人练剑,岂不多此一举?” 贫道已让玉寒子师弟去求一位前辈,居士若想练剑,随我前来即可。” “哦?那就有劳了,多谢道长!” 李衍眼中满是惊喜之色,连忙拱手道谢。 “先别急着谢。” 玉风子眉头微皱,摇头道,“实不相瞒,我帮你找的这位前辈,只是暂住华山,能否请他出手,还要看缘分呐。若是不行,只能找宫内的锻剑师。” “记住了,进去以后,什么也别多问,什么也别多说。前辈问什么,你便老老实实答什么。” “能不能成,一切都还要看缘分。” 脾气这么大? 李衍心中诧异,也越发好奇。 是什么匠人,连纯阳宫都要如此恭敬。 玉风子也不再多言,带着他一路疾行来到南峰,又下山数百米,来到一处山坳。 只见此地流水飞瀑,湍急水流从高处倾泻而下,水飞溅,如烟如雾,发出阵阵轰鸣。 四周高大松柏繁茂,郁郁葱葱,枝叶交织,形成了一片绿色天幕,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光影斑驳,宛如一幅绝美山水画卷。 寒潭之畔有一草庐,还有一高炉。看似普普通通,但李衍却敏锐地察觉出其不凡。 寒潭为水、锻炉为火,草庐为木,地上铺着五色土,若再加上锻造时所用的金,便是五行俱全。 而且其布置颇有讲究,他虽看不出其中关窍,却能闻到罡气流转,自成一番局势。 李衍目露惊骇, 此地竟是华山洞天福地灵窍所在! 能占据灵窍,结庐而居,而且听玉风子所言,还并非纯阳宫之人,身份定然不凡。 草庐一侧,矮胖的玉寒子正焦急等待。 见他二人到来,连忙一路小跑上前,压低声音急切道:“前辈已经答应了,但说还要看看人。李居士进去后,切不可胡乱多问。” 言语之间,神色满是谨慎。 这般神神秘秘,使得李衍愈发好奇。 他对二人微微拱手,便迈步走入草堂。 草屋之内,光线昏暗。 李衍起初觉得没什么,但刚一跨过门槛,便浑身汗毛炸裂,忽觉一道刀光自黑暗中而来,直刺眉心。 这刀光杀气凛然,似要取他性命。 锵! 李衍情不自禁挥刀格挡。 然而,长刀一挡,却空空如也。 他额头冒汗,定睛细看,哪有什么刀光。 方才,竟都是自己错觉! 只见屋内昏昏暝暝,一盏油灯摆在土炕上,炕上坐着一位老者。 虽光线昏暗,但李衍却看得清晰。 这老者身形高大,山上寒意凛然,他却只穿了件粗布褂子,浑身肌肉虬结,板肋虬筋。 体型之怪异,好似寺庙里金刚神像。 其五官凌厉,须发皆白,也不知年岁几何,满脸皱纹如沟壑纵横,白发垂至腰间。 方才哪有什么刀光,不过是对方眼神所致! 这是什么老怪物?! 李衍心中骇然,只觉口干舌燥。 仅凭眼神,就能令人心生幻觉,这种手段,丹劲高手都做不到,难不成是罡劲? 李衍忍不住暗掐阳诀。 果然,和之前看到净虚子一样,同样闻不到老者身上半点味道。 李衍不敢造次,紧抿双唇,神色恭敬拱手。 但刚要说话,床上老者便发出沙哑冷漠的声音,“少说废话,练一趟刀,耍一趟拳,老夫看看。” “是。” 李衍不敢多言,当即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 唰! 他猛地抽刀挥舞,动作行云流水。 他所练乃是关中快刀,结合爷爷传下的军中刀法,刀势凌厉,讲究以快击快。 只见他身形闪动,刀光如雪,呼呼生风。 刀法演练结束,李衍又演练起了劈挂与红拳,拳掌翻飞,时而放长击远,时而近身刁打,隐有雷鸣之音,身姿矫健,气势如虹。 无论刀法还是拳法,李衍皆是全力以赴。 他曾听闻过一个传说,那些厉害的兵器锻造大师,皆是依照个人武功习惯和性格来炼制刀兵。 有此类大师锻造的兵器,修炼时更易达到人刀合一的境界。 如今看来,这位多半也是如此。 一套刀法与拳法练罢,老者微微眯起双眼,沉思片刻,哑声道:“按伱这年岁,勉强也算可以,不算辱没了我的手艺。” “上前来,老夫看看你手臂。”“是,前辈。” 李衍神色恭敬,不敢有丝毫怠慢,三两步便走上前去。 刚一靠近土炕,肩膀便瞬间被一双大手紧紧扣住,动作快如闪电,他竟毫无察觉。 尚未反应过来,老者大手便开始边掐边丈量,手掌不停变化,从肩膀到手臂、手腕,甚至连手掌和指节,都逐一按了个遍。 做完这些,老者这才微微点头,开口问道:“是何传承?” “这…算是活阴差吧。” 李衍有些无奈,演示了一下北帝阴雷掌,摇头说道:“只是偶尔得到传承,并不知其来由。” 他的传承太过骇人,事关登神者,以这老者境界,说不定知晓,哪怕炼不了刀,也不能透漏。 老者看罢,并未再多言语,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又看向他刀柄之上,三才镇魔钱刀穗。 “此物从何而来?” “朝廷赐下,家传之物。” 见李衍诧异,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这东西,乃是老夫师祖锻造,想想,竟已过去这么多年了…” “如今重见,或许也是缘分。” “你修行阴雷,刀法煞气十足,又具刚猛之性。明日开窖后,里面有一天材地宝,乃首山铜精,遭受百年雷击,化为天灵地宝,又于窖中香火供奉,可拿来炼刀。” “还有,窖中有一套钱,名为十二元辰,若能拿到,老夫也可帮你重新制作这刀穗。” 说罢,便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似乎连话都懒得再说。 李衍不敢多问,转身退出草庐。 出来后,忽觉空气清爽,两相比较,才发觉里面给人的压抑气氛有多重,背后已莫名其妙湿了一大片。 玉风子一个示意,三人也不多话,走出许久,直到重新上了南峰,玉风子才开口道:“莫要多问,也莫要跟他人说。” 李衍恭敬拱手:“多谢二位道长。” 玉风子眨了眨眼,意味深长道:“你帮助华山解决大祸,其实只要开口相求,师傅肯定也会答应,贫道只不过是提醒一番而已。” 李衍瞬间了然,再次谢过二人。 接下来的行程快了许多,李衍紧紧跟随着两位道人,一路辗转来到西峰。 这里乃是莲峰所在,因峰顶有巨石,其形状似莲瓣,故而得名莲峰。 山上有斧劈石,传闻乃沉香救母时所留… 还有那玉女祠,相传在萧史和秦穆公女儿弄玉公主在此喜结连理,被称作天下第一洞房……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里矗立着重阳宫,乃是明日开窖购宝之地,里面供奉着西岳大帝。 李衍抵达之时,山上法事仍在进行。 众多纯阳宫道人庄重登坛祈祷,还有不少修士在旁观礼,既有正教中人,也有法脉高手。 其中不少人气息深沉如海,服饰各异。 整个场面肃穆庄严,令人心生敬畏。 李衍微微皱眉,不愿惹出是非,再加上心中牵挂着其他事,便脚步匆匆地折返,与王道玄他们会合后,一同回到了望仙观。 “衍小哥,怎么这么久?”沙里飞好奇问道:“莫非碰到啥好玩的?” “就是随便转了转…” 既然答应了玉风子,至少在山上不能随意乱说,李衍只得先含糊其辞。 他眨了眨眼,一个眼神糊示意。王道玄和沙里飞顿时心领神会,不再多问。 回到房中,李衍迫不及待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筹划明天要买的东西。 首先便是钱。 他起初,对这钱的要求毫无头绪。 王道玄倒是早有计划,需要一套杀鬼降精钱、驱邪降福钱,还有一套五日午时钱。 有的用来制作金钱剑,有的则用来施法压邪,林林总总算下来,至少得百多枚。 起初,王道玄建议他也弄一套杀鬼斩妖钱,虽比不上三才镇魔钱,但两者气息相合,也能增加刀穗威力。 但有了那老者指点,李衍自然已定下目标,便是那套十二元辰钱。 不过想来能让老者看中,肯定价值不菲。 随后便是金属。 对他来说,主要就是老者指点的首山铜精,还有权万忠和袁巴师徒需要的五十斤白铜。 除此之外,沙里飞也想少弄一些。 这老小子看到吕三的骨朵,心里直痒痒,也想着打造一柄能使用新式火药的燧发火枪。 只是没有头绪,想先备点材料。 至于剩下的,则相对简单,都是些黄纸、红绳、香灰宝烛等常用法器。 李衍还打算,若是能碰到类似神虎令的玩意儿,也给王道玄买一个,免得今后总是用一次性的蓍草,威力也能更大些。 不知不觉,竟写了满满一纸。 这还不包括他建楼观所用的法器。 看到这,即便身怀十万白银,李衍也只觉头大,不知这些钱够不够用。 次日,天尚未亮,众人便早早起床。 当然,因为人多,所以纯阳宫规定,前往南峰参加开窖仪式的,各个队伍只能派出一人。 王道玄和沙里飞他们便在朝阳峰等待,而李衍则揣满银票,跟着玉风子来到了莲峰。 相比昨日,今日的人明显少了许多。 法事还在举行,此刻天刚蒙蒙亮,莲峰顶上一片朦胧。晨风呼啸,周围云海都有些发黑,昏昏暗暗,竟令人有种到达幽冥罗酆之感。 高耸法坛之上,法旗猎猎飞舞。 众多身穿华丽法袍的道人正吟诵念经,香火好似不受风力影响,打着旋直飞而起。 就在这时,远处太阳冒出头来,好似有一抹华光撕裂黑夜,照向天地。 众多道人顿时起身,挥舞法剑,齐声念咒。 李衍只觉心神一震,他能闻到,借着这一股纯阳之气,以法坛为牵引,华山顶上先天罡气随之流转,汇聚于侧面山壁之上。 他抬头望去,只见那里山壁之上,密密麻麻遍布许多孔洞,皆以泥土封堵,隐约排成八卦形。 下方香炉青烟缭绕,香灰堆积成山,正好面对着第一缕晨光。 终于,当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法事彻底结束,华山顶上先天罡气随之稳固。 法坛顶处,一名高道神色肃穆,高声道: “吉时已到,开窖!” 第三更半个小时后发 (本章完) 188.第188章 开窖法会 第188章 开窖法会 “终于开了!” 即便李衍心性沉稳,此刻也有些激动。 随着那道人一声高呼,顿时有几十名纯阳宫年轻道士飞奔而出。 他们身上皆带着绳索,在那光滑峭壁上奔腾纵跃,山风呼啸,吹得众人道袍翻飞,好似一只只黑色蝴蝶一般,于陡峭山壁翻飞。 这般场景,看得人心惊胆战。 很快,他们便来到那处崖壁上方,顶部松柏树下,赫然已钉下很多铁钎。 这些道人动作熟练,将粗麻绳一头套在铁钎上,一头缠在腰间,顺着崖壁就往下滑。 来到第一个洞口,一名道人先是将上面黄符一一掀开,随后挥掌将封泥拍碎。 李衍眼中一,似乎看到洞中冒出淡淡金光,不过转瞬即逝,并不明显。 而随着洞口开启,他也看清了里面情况。 只见那洞里横放置着黑色瓦釉大罐,体积明显比洞口大,却不知如何放了进去,简直匪夷所思。 洞口瓦罐之内,赫然还有洞。 瓦罐之上则设有封印。 道人再次揭开封条,将上面巨大木塞拔出,这才顺着瓦罐爬了进去。 没一会儿,道人便拎出大包小包,绑在麻绳之上,挥手让上面的人往上拽。 李衍抬头观望,越看越是惊讶不已。 仅从第一个洞中,便接二连三地拿出上百包东西,麻绳被绷得笔直,显然沉重万分。 而这不过是一个石窟罢了。 崖壁之上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上百个。 怪不得玄门正教辅助朝廷,传闻天下的洞天福地,还有那些未被列入其中,却毫不逊色的宝地,很多都存有前人埋藏的法器灵材,借先天罡煞之气温养。 眼前这一处,仅是华山所在。 稍稍一想,便能知晓这是何等庞大的宝藏。 然而,周围人神色却依旧凝重。 李衍心中疑惑,难道还有波折? 果不其然,当道人们将大包小包物件端进纯阳宫后,过了约半炷香的时间,净虚子才面带微笑走出来,拱手高声说道: “诸位道友请放心,这批灵材,并无差错!” “恭喜恭喜!” 不少人这才如释重负,拱手道喜。 李衍恍然大悟,这开窖或许跟收服天灵地宝一个道理。开启时出错,或是中间出了岔子,都会沦为废品。 百年时光,意外实在是太多了。 开窖成功,山上修士放松下来,互相闲聊。 当然,彼此之间也是泾渭分明。 玄门正教之人相互交谈,法脉之间彼此套话,而旁门中人则忙着拉关系。 万掌柜和权万忠第一时间找到李衍。 见他们满脸急切,额头冒汗,李衍微微一笑,拱手道:“二位放心,你们要的东西,只要有机会,肯定能拿下。” 昨天晚上,万掌柜这二人又来了一趟,将银钱交给了他。 有着他这层关系,万掌柜自然也不会错过,毕竟那些玄门正教的人,可不会帮他们采买。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走来,远远地便开口笑道:“李小兄弟,别来无恙啊。” 李衍抬头望去,只见来者身着白色道袍,头绑白色八卦带,面色焦黑,络腮长须,身形高大。 “赵前辈。” 李衍脸上露出微笑,拱手回应。 来者正是骊山九元教赵法城,在咸阳城对付使用邪法祭祀的陈法魁时,二人曾并肩作战。 赵法城来到身边,上下打量了一下李衍,感慨道:“当初就觉得李小兄弟不凡,没想短短时间就闯出如此威名。” “即便我在骊山之上,也有所耳闻啊。” “前辈说笑了。”李衍客套了一句。 时至今日,他已知道许多事。 比如这赵法城所在的骊山九元教,便是专门镇守关中那些秦汉大墓。 正因为有他们存在,许多灾祸才得以避免。 关中玄门中人提到,无不竖起大拇指。 即便那叛徒陈法傀,也曾经人人称赞。 修行一辈子就为守墓,至少李衍觉得自己没这觉悟。 一番寒暄后,李衍心中一动,开口道:“赵前辈,晚辈见识浅薄,今日这么多玄门高人在场,可否给我介绍一下,长长见识?” 说实话,他早有此意。 但万掌柜和权万忠都是地方旁门,虽有些见识,但层次不高,很多人都不认识。 玉风子虽愿意,但此刻正在忙碌,总不能老是麻烦人家。 算来算去,还属赵法城最合适。 毕竟是朝廷承认的法脉,肯定比他们见识多。 赵法城一愣,随即点头微笑道:“当然可以,不是啥事。” 说着,瞧向左边,“看到没,那些都是正教中人,按朝廷玄祭司规划,分为儒、道、佛、杂四家。” “道门自然不用提,自宋末时,太玄正教便已整合所有道统,堪称玄门魁首……” “佛道主要是禅、密、莲、律四宗,但莲宗之人因一些原因,已很久没有参加…” 李衍有些疑惑:“儒家也有玄门修士?” 赵法城意味深长道:“那是自然,他们的情况有些特殊…你以后就懂了。” “至于杂家,则是兵家、法家,还有墨家等,基本都在朝堂之上,也代表朝廷前来。” “那边的,是各个地方法脉。” “那两位都是玉皇法教,一为南传玉皇,一为北传玉皇。南传玉皇以符胆行令,北传玉皇以讳令施法,号称‘法中法、至尊法’,很是不凡…” “那位是华光教供奉,供奉华光大帝为主,擅长巫法,神打、五雷打降等法门,威猛凌厉,很是凶悍……” “那位是茅山法教道长,源于道门符箓派,供奉三茅真君,善符咒风水,声名显赫…” “那位是闾山派长老,你应该听说过。天上至尊是玉皇,人间最贵是君王。天下鬼神皆敬仰,唯有闾山作主张。霸道的很啊…” 赵法城的介绍,让李衍大开眼界。 神州天南海北,地域辽阔,历史源远流长,无论是正教还是法脉传承,都相当不俗。 相较而言,商山派虽说在陕州崛起迅速,可终究还是局限于一地。 而许多传承更久的法脉,早已开枝散叶,扩散至神州各地。 正如万掌柜所言,这天下实在是太大了。 若始终待在关中,恐怕迟早会沦为井底之蛙。 想到此处,李衍离开的心思愈发坚决。 开窖的过程颇为耗时,只因所藏灵材众多。从天刚微亮就开始,即便纯阳宫道士们动作利落,也一直将近晌午,才将所有宝物取出。 这种时候,众人也顾不上吃饭。 只见纯阳宫监院净虚子阔步而出,抱拳道:“诸位,时间紧迫,还请依照顺序进入纯阳宫。” “后来的道友也无需着急,这次藏宝众多,定不会让大家空手而归。” 说罢,便抬手道:“诸位,请吧。” 所有人都知道,这第一批是要进玄门正教。 何谓玄门正教? 就是掌国祭之礼。 李衍之前还不太明白,但昨日听严九龄讲述国家祭祀之变迁,心中已有所猜。 正教正统,恐怕与王朝兴衰,气运争夺有关。 果然,正教那批人率先动身。 包括儒释道三教以及朝廷杂教之人。 李衍对着万掌柜和权万忠微微点头,便在赵法城惊诧目光中,阔步走向纯阳宫。 赵法城一脸愕然,压低声音道:“李小友怎么会第一批走?” 万掌柜笑着打了个哈哈,摆手道:“这是纯阳宫定的,老朽我也不知晓。” 同样发出疑问的。还有其他人。 “净虚子前辈。” 一名眼神阴鸷,身着黑袍红带的中年人忽然拱手,眉头紧皱道:“敢问他是何人?这里道友在下也算熟悉,他有何资格提前进入!” 净虚子自然不会说是因为帮了华山大忙,但他心中早有应对之策,平静道:“这位乃是阴司活阴差,供奉的是北阴酆都大帝。” 众人恍然大悟,脸上表情随即变得古怪。 活阴差这种,身份着实特殊。 要说没后台吧,他们是直接奉阴司之命行事,那可是天地正统,在座的没人敢说个不对。 但要说正教大派,也谈不上。 因为活阴差们,从来就没有组织,分散各地,有些甚至只是普通人,机缘巧合得了勾牒,一辈子都不会被人知晓。 净虚子见状,抚须微笑道:“各教派法脉都有规矩,不得干扰活阴差行事,终归是维护天地正统,总要行给予方便,贫道此举并无差错。” “前辈说的是。” 那人无话可说,只得悻悻退了回去。 后面的争吵声,李衍自然已经听到。 见没了麻烦,他也懒得理会,进入纯阳宫。 纯阳宫内有三殿,一个供奉吕祖,一个供奉陈抟老祖,另一个则供奉西岳大帝。 这批法器说起来,也是受了少暤大帝恩惠,所以大会举行的地点,就在西岳大帝殿内。 之前的话李衍能听到,正教高手无数,自然也能听到,但他们大多各行其事,并未理会李衍。 众人进入大殿后,净虚子便跟着进来,将殿门一关,李衍顿时感受到,整个纯阳宫被某种先天罡气局势笼罩,神通也被压制。 见其他人面色不变,他顿时了然,这应该就是大会规矩。 只见净虚子拱手道:“诸位道友,这次还有个事,朝廷那边的情况大家也都知晓,贫道就不多说了。” 几名正教长老面色肃穆,点头道:“这是陛下决策,我等自然要鼎力支持。” “还是老规矩吧,以国事为先。” 众人纷纷点头称同。 在场的各个修为高深,李衍在其中就是个小透明,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见墨家和兵家长老走上前,齐齐拱手低声道:“多谢诸位道友。” 说着,快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叠册子。 净虚子接过看了一下,脸上似乎有些为难,问道:“这么多啊? 那墨家长老,是个身着麻衣黑袍的老者,闻言摇头道:“这是工部定下的单子,若非老夫苦言相劝,恐怕这次开窖都会给包了。” “毕竟西岳庚金之气汇聚,窖中都是金属法器,如今正是需要之时。” 净虚子点了点头,将单子交给旁边的道人,随即领着二人离开。 “工部?” 李衍听到后,心中顿时有所猜测。 莫不是新式火器… 他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那种新式火药,明显是炼丹所得,其中还掺杂了煤精,威力之猛,简直是骇人。 也只有灵材锻造的枪械,才能够承受。 他心中一动,留了个心眼。 大会之前有定下的单子,很多人事先都已知晓,或许根据哪种灵材数量减少,就能判断出制作新式法器火枪需要什么。 混杂着少量购买一些,也不会引起注意。 待二人进去后,那法家长老又拱手道:“净虚子道友,在下也奉陛下之命前来,大狱那边要扩建。” 在场众人一听,脸色都有些难看。 其所说大狱,肯定不是普通大狱,多半就是用来关押犯事的玄门中人。 大宣皇帝要严加管束玄门,一旦犯事,可不管伱正教还是法脉。 在场都是玄门修士,即便是正教,心中估计也不爽。 “那是自然。” 净虚子拿过单子看了看,脸色稍缓,请道人带着那人前往。 李衍看到后,心中暗忖。 看来玄门正教中人,也有个先来后到。 别看杂教势力不如儒道释三教,但他们是直接服务于大宣皇朝,自然要头一批先挑。 看来如今这大宣朝,皇权还死死压着神权。 朝廷之人,挑选都有目标,进去后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已出来,拱手向众人告辞,飘然而去。 这便是开窖大会规矩,交易之后,自然会有人给你送上门,但若路途遥远,他们只会送到华山之下,由你自行找人运输。 朝廷的人走后,气氛顿时稍缓。 净虚子也微笑着抬手道:“诸位,请随我来吧。” 众人面带笑意,纷纷进入后殿。 而李衍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礼让,直接跟着人群冲了进去。 他可是记得那老者说过,无论首山铜精还是十二元辰,都是孤品。 若是被人抢走,那可就倒了大霉。 进入后殿,只见香案之上层层叠叠,摆满各色灵材法器,令人眼缭乱…… (本章完) 189.第189章 宝物乱人眼 第189章 宝物乱人眼 这批宝物规模和种类,远超李衍预料。 后殿空间庞大,烛火通明,香案层层叠叠,西岳大帝神像高耸,肃穆的面孔在火光中幽暗不定。 这里已经过改造,出售的法器灵材分门别类,每片区域,都有道人看守。 当然,他们守在这里,并非防范偷窃。 在场之人,皆代表玄门正教,不是门中长老,便是占据要位,哪会有小偷小摸之举? 一旦被抓住,恐怕会沦为整个玄门笑柄。 他们的任务,是登记造册。 想购买什么,报上姓名及所需数量,付钱交易后,便有纯阳宫道人送往住处。 那些数量众多的法器灵材,均清晰标注了价格,只需依照定价购买即可。 这便是对玄门正教的优待。 他们挑选完,才轮得到法脉和旁门。 越往后,物品数量越少,众人争夺时,也难免会抬高价格。 但对于一些珍贵孤品,即便玄门正教之人,也不得不竞价购买。 当然,李衍只是稍微震惊,便立刻收敛心神,四处观望,寻找自己所需之物。 很快,他便发现规律。 大殿内宝物看似琳琅满目,实则整齐有序。 以西岳大帝神像为分界,左侧摆放法器,右侧放置灵材,而灵材又以金银铜铁锡铅汞规律排列。 如此摆放原因,他听万掌柜说过。 这是大宣朝工部对于金属的简单分类,源于《管子·地数篇》,被称为管子六艺。 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走向铜部。 只见下方整整齐齐,依次排着几行炼好铜锭,皆刻有铭文,标注了锻造和入窖时间,周围还有云纹八卦,看上去就颇为神秘。 而在更上方,则是一些天然形成的纯铜,颜色形状都很不规律,且各具特色。 铜这种金属,一般都需从矿石中提炼。 若能天然形成,定是不凡之物。 李衍抬头打量,很快便找到首山铜精。 此物状似陨石,呈不规则椭圆,微黄发黑,上面还有蜂窝般坑洞,而且也清晰标注了来历。 李衍查看旁边卡片,只见上面写着: 此铜出洛阳偃师首阳山,传为道祖隐所,有“日出之初光,必先及之”之谓… 其山逶迤壮丽,顶有石受天雷凿击而崩裂,铜精现世,经百年雷击,化为天灵地宝… 宝物一成,自有异象。周遭乡民云,夜间常见雷虎满布山林。大兴朝时,有憋宝人往,费数月取宝。大宣朝立,藏于华山灵窍温养。 好家伙,来头这么大! 这东西可上手查探,李衍忍不住上手抚摸,还未碰到,便有静电噼啪作响,让他头发也为之竖起。 当然,这种已经摘取的天灵地宝,福运已然沉淀,好似果实,只有刚成熟时,大罗法身才能吞噬其中福运。 李衍看了一会儿,便不舍地将其放下。 像这种宝贝,肯定价格不菲,再看前方木盒内,已放置了几根竹筹。 旁边道人看到,微笑道:“道友无需着急,此物待会儿叫价,放入竹筹即可。” 此物蕴含雷陨,争夺者肯定不少,也不知价格会飙到多高,李衍心中忐忑,但还是毫不犹豫将领到的竹筹放入其中。 随后,他又向下查看,很快找到权万忠所需的白铜,已炼成铜锭,质地看起来和银子颇为相似。 所谓白铜,又称“鋈”,算是一种合金。 东晋《华阳国志》中便有记载,以滇州出产最为有名,被称为滇白铜。 此物也相当贵重,《旧唐书》提到,唯有一品朝臣拉车的牛身上,才可以白铜作为饰品。 自秦时起,便有海外商人不远万里前来求购,被称为神州银,香火供奉百年,已成灵材。 一斤售价:五百两。 好家伙! 虽有预感,李衍看到后还是暗自咋舌。 白铜虽然珍贵,但这价格足足翻了不知多少倍。算下来,五十斤需要两万五千两。 权万忠掏空身家凑了三万两,若是等到第三批购买,恐怕还要涨不少,怪不得师徒二人四处求情。 也不知此物到底用来作甚… 李衍想了一下,便要取出竹筹。 旁边道人连忙拦住,微笑摇头道:“道友,此物无需竞价,说清楚要多少便可。” 李衍点了点头,定下五十斤数量,随后点齐银票交给道人。 忙完这个,他又往放置钱的地方跑去。 此次开窖,钱便是重点,所以聚集了不少人,种类更是五八门。 有种透钱,钱币镂空,或雕刻牡丹开、或雕刻双龙戏珠、鸾凤和鸣、鱼龙变化等… 生肖钱,既雕刻十二生肖,也雕刻本命星官和八卦生肖… 镇物钱,有的用来压箱底,有的用来修建宫观庙宇时埋放… 此外,还有祝寿祈福钱、符咒钱、驱邪降福钱、马钱、福禄大真、八仙钱、镇库钱、开炉钱、上梁钱、道钱与佛钱… 其中大部分,李衍连听都没听过。 旁边人都在各自挑选,个个沉默不语,李衍也不好多问,低头寻找自己所需之物。 他要找的十二元辰钱乃是生肖钱,找到后,李衍顿时心中一突。 果然,这十二元辰钱是孤品,甚至没摆出样品,只是写了个名字。 前方竹筒内,已放了好几枚竹筹。 加上之前的首山铜精,若是竞价,不知自己身上的银子还够不够…… 虽心中担心,但事已至此,李衍也只得将竹筹投下,随后便是帮王道玄挑选。 王道玄需要数量不少,分别为杀鬼降精钱、驱邪降福钱,还有五日午时钱。 杀鬼降精钱,属符咒钱,李衍很快找到。 只见这钱币正面,一侧刻着山鬼符,一侧是雷符,中间则刻着咒语:雷霆雷霆,杀鬼降精,斩妖辟邪,永葆神清,奉太玄之令,急急如律令,敕。 背面,则为伏羲八卦,其乾位在正北。 售价一枚需百两银子。 而驱邪降福钱则是独类,正面是仙人手持法器图,背面刻着五毒,但却与寻常五毒不同,分别是虎、蟾蜍、蛇、壁虎和蜘蛛。 还有铭文刻着“驱邪降福”四字。 五日午时钱,同样属于驱邪降福钱,正面写着“五日午时”四字。 五日午时为端午,是驱邪除瘟之时,这批钱都是在那个时候制作,背面同样有五毒,不过却是将蜘蛛去掉,换成了蝎子。 此钱阳气炽盛,最擅破阴物。 这些钱,相对来说数量就多了不少。 按照王道玄的要求,李衍将其购齐。 林林总总算下来,便是一万多两。 到了现在,他已有种钱不是钱的感觉。 同样帮万掌柜买了需要的祈福钱后,他便开始四处逛荡。 重要的东西都已找到,剩下的就可有可无,看见好的就能买。 来回转了几圈,李衍也是大开眼界。 灵材那边不用说,大多全是各种金属。 法器这边,则有讲究。 首先是香烛、福纸、艾草、红绳等一次性法器。 即便此刻神通被压制,他也知道这些在洞天福地供奉百年的东西,远不是城隍庙那些破烂能相比。 不怪他眼高,这些东西一看就很讲究。单说香一项,就有降真香、信灵香、百合香、天香、引魂香、安神香,个个制作精美,有些甚至有手指头粗,上面朱砂画着符文… 李衍瞥了一眼,有的香竟然要纹银百两。 用这玩意儿做法,简直是烧钱。 也不知什么情况下才会用到…… 除此之外,便是坛场法器。 一是所谓的坛场十宝,分别为斗、灯、剑、镜、令牌、木鱼、笏板、法尺、印、如意。 当然,还有一些大型坛场法器,如法旗、法台、龟鹤炉、博山炉,甚至还有不少做法事时敲击的乐器。 可惜一看价格,李衍便打消了念头。 若胡乱购买,恐怕拍卖的两样东西钱不够。 当然,既入宝地,也不能空手而归。 李衍想了一下,还是买了些符纸。 在笔墨纸砚区域,也买了一盒上好符笔和朱砂,供整个队伍使用。 仅这些,又是五千多两银子撒出。 再看周围人,皆面色不变,跟进货一样,整套整套购买,似乎毫不在意价格。 这一刻,李衍彻底明白了差距。 玄门正教各个年代久远,底蕴十足。 光看太白山斗姆宫能建起一座天文台,还有那恐怖的法器望远镜,即便耗空存银,也知其身家有多么恐怖。 还有像这次开窖,纯阳宫收入暴增,但其他正教法脉占据的洞天福地,同样有窖藏。 开一次窖,就能全部收回。 说白了,就相当于钱在这帮人手里转来转去,而他们这些没根没底的,则会被吸得一干二净。 这特娘的何尝不是一种局! 李衍越想越亏,也因此止住了贪心,不再随意出手,同时也暗自倾听周围人谈话。 他本是想听些消息,分析制作新式法器火枪,需要什么材料。 然而,却意外听到不少新奇的事: “黄河凌汛,有鱼妖作祟,大若帆船,黑头带角,差点掘开堤坝,酿成祸患,京城已请了众多捉妖人前去对付…” “巴蜀之地有鬼王现世,很可能与‘五溪蛮’和‘黔中蛮’有关,不少探幽一脉的人都跑了过去,听说还弄出了僵尸屠村……” “鄂州洞庭湖附近,白日现长虹,众多百姓连日高烧不退,失魂落魄,有道人招魂后,醒来的百姓纷纷说看到了龙……” 当然,还有个重要消息是关于海外。 神州物华天宝,但玄门历史太悠久,多少年来玄门修士挖掘,天灵地宝已越来越少,还需时间酝酿。 有些修士已自行组成船队,前往海外灵山寻找,甚至跟番邦玄门斗了几场…… 种种消息,听得李衍目瞪口呆。 看来这玄门世界,远比自己想象的广博。 当然,他也听到有用信息。 比如几样灵材金属的价格忽然提高,有人抱怨,有人若有所思。 李衍则瞬间了然,不动声色,混杂着购买了一些,甚至还有一截锻造用于枪柄的雷击木。 价格也不低,又费了一万多两银子。 但若能制造出新式火枪,再得到火药配方,也算值得。 很快,便到了拍卖之时。 首先便是那首山铜精,此物蕴含雷罡,乃制作法器上等材料,争抢之人众多,且都是太玄正教之人,不过是其他分院。 当然,都是正教体面人,自然也不会和江湖商贾那般,争得面红目赤、横眉冷对,甚至因此结仇。 都是默默出价,暗自衡量。 “一万两。” “一万五千两。” “两万两。” 当李衍将价格加到两万两千两后,顺利拿下首山铜精。 旁边一位老道忍不住笑道:“小友,活阴差如此有钱吗?此物价格虚高,你这买贵了。” 李衍无奈一笑:“这东西晚辈有大用,贵一点,也不能错过。” 十二元辰钱同样如此。 毕竟是孤品,价格也喊到了一万多两才拿下。 李衍掐指一算,这短短时间内,除去替人采买,他自己就了六万多两,团队身家少了大半。 而这,还是极力克制,许多东西都不敢购买。 虽说剩下的钱还有不少,但也不敢乱动。 他建楼时要用,紧接着便是王道玄和吕三建楼,另外还得留点护身。 一番采买后,便已整整过去两个时辰。 见大殿之内众人都已结束,净虚子这才进来,拱手道:“诸位,请随我来。” 说着,带众人从侧门而出。 这也是一种保护,毕竟开窖法会上,并非没发生过杀人夺宝的事。 玄门正道身家不菲,购买物品价值惊人,拿到东西后,自然会先一步离开。 李衍也不着急,回到朝阳峰,和王道玄等人汇合后,便回到了望仙观。 等到晚上,万掌柜和权万忠才急匆匆而来。拿到东西后,满脸喜色离开。 待他们走后,李衍才将那十二元辰钱取出,在烛光下仔细欣赏。 这是十二枚小铜钱,圆形方孔。 正面刻着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等十二生肖,背后则有各种纷繁图案,符箓极为细小,且有日月星环绕。 中央写着“本命元神”四个大字。 他开启神通细嗅,顿时察觉不凡。 每一枚铜钱,都有罡气流转,自成局势。 局和势,完全是两种概念。 势头有尽,而宝局流转。 先天罡气汇聚成势,终究有消耗结束之时。 但若成局,那就完全是两个概念,可自行流转。只要保存得当,就像一个个小的风水局,长时间不毁。 他的三才镇魔钱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自成局势,但却是凶煞之气。 而这十二元辰钱珍贵之处在于,十二元辰按顺序排列,竟又能形成一个大局势。 “这是本命元神钱啊。” 王道玄看到,顿时目露震惊。 李衍好奇:“啥叫本命元神钱?” 王道玄解释道:“这本命元神钱可是稀罕物,最大的能力就是每晚存神时,手抱铜钱,就能将存神之力注入其中。” “哦…原来如此。” 李衍恍然大悟,这玩意儿就相当于蓝瓶,毕竟关键时刻存神不够,对术士来说简直是致命,所以才如此珍贵。 但说实话,他心中有些失望。有大罗法身,若真碰到这种危机,顷刻就能恢复保命。 不是说此物不好,只是没有达到他预期。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王道玄则摇头道:“听闻本命用法颇多,老夫也只听人说过这种。” “既是用来做刀穗,或许还有他用…” 李衍一听也觉得对,这让他对那老者如何做刀,更加期盼…… (本章完) 190.第190章 华山有神灯 第190章 华山有神灯 这次法会准备的时间不短,但也仅仅持续一天,毕竟本质上就是卖东西。 次日,山上的玄门中人便陆续离开。 他们携带大量珍贵灵材,华山风景虽美,但也挡不住急切离开的心情。 有些法脉和教派都有人在山下接应,就连旁门中人,也是找熟人结伴而行。 玄门亦是江湖,杀人越货的邪道术士也不少。 “诸位一路保重。” 万掌柜眼神有些湿润,摇头苦笑道,“年纪大了,就是见不得离别。” 他知道李衍等人华山之后便会离开,此去江湖路远,再相见,便不知是何年何月。 他年纪大了,说不定到时早成一抔黄土。 李衍也不废话,找来水酒,和万掌柜连碰三杯,沉声道:“前辈助我不少,有些话无需多说,还望保重身体。” 待万掌柜离开后,袁巴师徒也走了过来,权万忠此行顺利,心情很是不错,微笑拱手道:“几位若是去了梅山,定要找老夫,一定好好招待。” “那是自然。” 很快,华山之上就变得有些冷清。 晨钟响起,一座座道观内、木鱼法罄声响,青烟缭绕,道士们已经正常做起了早课。 待到快晌午时,玉风子才找了过来,连声抱拳道:“还有些杂事,才刚处理完,道友随我来即可。” “有劳了。” 李衍早已做好准备,首山铜精、十二元辰钱都已带好,还拿着从姚三那里缴获的两把百炼刀。 这东西是陨铁打造,虽非法器,但也是上等材料,做个边角料是足够了。 二人一路前行,再次来到那座小山坳。 进入房间后,那老者接过首山铜精和十二元辰钱看了看,又拿起姚三的宝刀敲了敲,这才点头道:“勉强够用,走吧,五日后再来找我。” 显然,这些重金购买的宝物,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稀松平常。 李衍知道,这神秘老者肯定身份不凡,也不敢多问,退出草庐后,便和玉风子重新上山。 “道长,我托您的那件事。” “李道友放心,早安排好了。”玉风子笑道:“如今山上空闲灵窍众多,帮你挑了个好的,所需的法器也全都备好。” 李衍所说之事,自然是借洞天福地灵窍修炼。 闭关修炼,免不了要人护法,所以二人先是到纯阳宫拿上建楼所需法器,随后又回到纯阳观,带着王道玄和吕三离开。 至于沙里飞和严九龄,则会待在观内。 几人先是下了北峰,于半山中绕路而行,往北五里处,又爬上一座山峰。 但见此地层岩跌宕,松柏繁茂,瀑布流淌,山上还有座石室,外面建了牌坊,甚至还有护法之人居住的草庐。 这才算真正完整的洞天灵窍! 石室经过修整,专门用于玄门修士闭关,不像太白山那个尚未开发,十分原始。 还未进入,几人便见洞口矗立着石羊雕像,王道玄顿时眼睛一亮:“莫非这里就是羊公石室?” “没错。” 玉风子笑道,“正是羊公石室。” 见李衍好奇,王道玄便解释道:“战国时,大修士修羊公在此修炼,每日以黄精为食,藤萝为榻。西汉年间,景帝曾慕名请他入朝讲道,他不愿前往,便化成一只石羊,羊腿上有‘修羊公谢天子’六字。” “就是这个?” “当然不是,此乃后人纪念雕刻。” “这位修羊公同时也是杨姓先祖,道号白羊真人,《禁山篆》及《制虎豹狼熊符七十道》,可是《列仙传》中记载的大修士!” 李衍听罢,顿时心中向往。 他已见过毛女,这个修羊公多半也是真,会变化之术,若不是幻术,那就真和仙人差不多了。 玉风子则笑道:“这座灵窍即便在华山之上,也是数得着,而且还有个名堂。” “每当修士修炼时,若有机缘,夜晚就能见到山巅崖畔有光如灯,或三或五,游移不定,便是著名的华山神灯。” “这也是一个标志,道友们晚上可以数一数,点燃的华山神灯越多,说明潜力越大。” “哦?” 李衍更觉诧异,“这又是何道理?” 玉风子闻言哑然失笑:“都是这么说,没人晓得原因,但山上罡气汇聚后确实会出现此景,这个灵窍可抢手的很啊。” “多谢道长。” 李衍又是一番感谢后,玉风子才飘然离开,只剩他三人。 一旁的吕三则闷声道:“快点修炼吧,完事后咱们早点离开。” “哦?出了什么事?” 李衍眉头微皱,连忙询问。 他这吕三兄弟不喜与人打交道,平日里默默无闻,但若是开口,必有原因。 吕三伸手一招,伴着声鹰啼,鹰隼振翅落于手臂皮套之上,啾啾啾连着叫了好几声。 他侧耳倾听,随后摇头道:“山下来了很多官兵,我原本以为是护送那些法师离开,但这些人又跑去华阴城外唐陵墓下,把咱们烧埋的尸体全部挖了出来,还在四周仔细寻找。” “如今已堵在华山下,怕是来者不善。” “哦?” 李衍闻言顿时了然,冷笑道:“看来都指挥使司的几位大人,气还没消啊…” 指挥使司是负责各地兵马卫。 附近的潼关是晋、陕、豫三省要冲,亦是进入关中的门户,所以那边的潼关守御千户所,实力不弱,驻扎了三千兵马。 三省交界,兵家要冲,若无上头命令,肯定不会私自出兵,看来那些人已然决定动手。 首先自然是找使用火药的证据,虽然他们已将那里弄得乱七八糟,但对方硬要栽赃陷害,那也没办法。 这些军中老痞子,又贪又鲁莽,上头了做出这种事,毫不稀奇,毕竟弥勒教当时作乱,这些家伙还干过杀良冒功的勾当。 只能说,当时逃过了清算。 李衍想了一下,连忙取出纸笔,写下一封信,“吕兄弟,麻烦你交给沙里飞。” 吕三点了点头,随即一道鹰啼声,鹰隼振翅而起,飞向望仙观。 没一会儿,那边又传来信件。 回信的居然是严九龄。 他决定先下山返回长安,从陕州布政使李思源那里请令,将这些人赶走。 虽然此人低调,但沙里飞还是套出了其根底。 严九龄祖父,曾是白鹿书院有名的大儒,虽说早已去世,但一些人还记得这份师徒情谊,陕州布政使李思源,就是其中之一。 都指挥使唐央,年前见风声不对,就站队了李家,无论此事跟其有没有关系,想必说话也有些用。 王道玄看到后,点头抚须笑道:“这位严公子面相有福,心怀正气,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啊。” 李衍点头道:“该还的人情自然要还,咱们到了宜昌后,直接就到他家上门治病。” 此事有了安排,三人又进那洞天窍穴参观。 但见里面空空荡荡,打扫得干干净净,四周青石垒砌,中央有一座石台,形成天圆地方格局。因各家法脉修行建楼之法有所区别,因此纯阳宫也没胡乱添加什么法阵,唯有一座正方形石坛,布置一番后就是法坛。 一番折腾,天色已然昏暗。 和上次一样,李衍铺下黄布,四周贴满黄符,又以地支方位,环绕一圈点起二十四盏引魂灯。 莲灯数量,比上次翻了一番。 不同的是,他这次还购买了一个阴阳八卦铜镜,此物也是一次性法器,价格不高,却能助他修炼时稳定阴阳平衡。 做完这些,吕三才和王道玄将石门紧紧拉住,伴着轰隆隆的声音,室内顿时一片黑暗。 李衍也不在意,盘膝打坐,调整心神,将状态调节到最好。 不知不觉,子时将近。 李衍忽然睁眼,吹燃火折子,将所有莲灯一一点燃,漆黑洞窟内,顿时泛起昏黄光芒。 他已建过楼,况且这段时间修炼北帝阴山法,再次启动法坛,已是得心应手。 他步罡踏斗,一步一星辰,精神高度集中,好似参拜仙神,同时手掐倒转莲罗酆诀。 很快,一股冰冷森然气味便自地下升起,好似利剑插来,李衍顺势躲过,法印一领,口喷噀水。 霎时间,周围平地起风。 莲灯闪烁不定,整个灵窍的先天罡煞之气,与法坛形成连接,自四面八方涌来。 李衍盘膝而坐,运转罗酆经入定,只觉周围越来越暗,唯有莲灯守护着心神,存神入定。 周围景象再次变化,进入存神观想世界。 下方黑雾似海翻涌,上方白气如云旋转,一座黑色高山自阴海中升腾而起,正是观想罗酆山。 罗酆山上,有一座古老神庙,存神居于其中,这便是罗酆神阙,又叫夜光阙,下方则是阴海。 之前几次修炼阴山法,罗酆山是越来越高,已显出险峻气势,而那座楼观神庙也扩大不少。 李衍不紧不慢掐动法诀,细细感受。 渐渐地,他与庙中存神合为一体,同时掐动法诀,先是天干地支诀,代天运化,随后握固稳定。 周围空间,似乎都在他掌控之内,借着外界罡煞之气,不断提升观想界范围。 轰隆隆! 没多久,下方黑色阴气海洋便迅速扩张,好似浪潮翻涌,疯狂拍击罗酆山。 到了这第二层,修炼的关键已不是开阴阳,而是天高一尺,地沉一尺,令阴气与阳气更加凝聚。 当然,危险也不小,在那阴气海潮拍击下,罗酆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李衍不敢有丝毫怠慢,谨守心神。 渐渐地,罗酆山开始稳固,再次一点点拔高。 与此同时神阙顶部,阴阳再次变化,出现黑白浓雾翻涌流转,似乎什么东西,正在里面孕育。 “道长快看。” 羊公石室灵窍洞天外,正在护法的吕三忽然心有所动,抬头观望。 王道玄也连忙抬头,顿时瞪大了眼睛。 只见这白羊峰山顶,一道幽光忽然显现,游弋之间如同鬼火,却毫无那种森然之感。 昏昏暗暗,更像是有人提着灯笼,在空中上下悬浮,化身神灯。 “果然有此奇景。” 王道玄抚须微笑,眼中满是探究。 看了一会儿,他不禁摇头叹道:“玄门修士,法天地阴阳,但大道奥妙无穷,岂是人力能探查。” “许多事,即便玄门中人也弄不明白,只得冠以仙神之说,听上去玄之又玄,这华山神灯,多半就是其中之一。”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亮光出现。 “点燃两盏灯了!”吕三脸上露出孩童般微笑,这种奇景,对他来说也是瞧着稀罕。 正说着,又是一盏灯亮起,三盏神灯好似萤火虫一般,首尾相连,左右盘旋。 与此同时,对面山上也盘坐着两名老道。 其中一人,竟是纯阳宫监院净虚子。 “此子确实有些不凡。” 净虚子笑道:“点燃三盏灯,与普通的正教弟子相比,也不遑多让。听说他还是孤身一人修炼,并无师长指引,有此资质,也算不俗。” 说着,扭头道:“但也仅此而已,师兄你怕是想多了。” 在他旁边,端坐着一名老者。 即便盘膝而坐,他也是腰背笔挺,双目隐有剑光,只是太过年迈,难掩苍老之色。 老者平静道:“数日之前,贫道夜观天象,便发现山下有一道阴阳气,虽说微弱,却令人心惊。” “后来,又有山上不死松开,乃是吉兆。果然,此人上山,便解除了华山一场大祸。” 净虚子哑然失笑:“师兄的望气之术,天下闻名,师弟我佩服。” 老者淡淡瞥了一眼:“何必说这些虚话。” 说着,他叹了口气,眼神越加疲惫,“老夫一生要强,年轻时仗剑与人争雄,自以为超凡脱俗,百年回首,却依旧是身陷红尘。” “我华山纯阳宫看似烈火烹油,但如今天地革新,人道有变。麾下弟子,还无一人可独立擎天,必须尽快兵解,尚能护伱们百年。” 净虚子听罢,眼中顿时着急:“师兄……” 话未说完,便被老者挥手阻止,摇头道:“我意已决,趁现在还有一口气,若犹犹豫豫,恐怕到时连兵解都做不到。” 净虚子满眼不舍,又扭头看了看对面山峰,“师兄,或许你看错了,此子即便有福缘,恐怕也有限,万一出了差错……” 话音刚落,他便瞪大了眼睛。 只见对面山上,又亮起一盏灯。 好似某种关窍被通开,神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最后竟足足有九盏。 九盏火光汇聚,明显又亮了几分,首尾相连,上下翻飞,近似一条游龙盘旋。 “这……九盏?!” 净虚子有些难以置信。 老者则哈哈一笑:“果然和老夫当初一般,如果没意外,他应该得了白帝福缘。于华山之上,借其手兵解,定能一举功成!” “记住,此事纯阳宫内只有你知晓,无论成不成功,都不可迁怒于人。” “是,师兄。” 净虚子虽满眼悲伤,也只得忍痛答应。 而在下方,李衍也突现异状。 只见石窟内,忽然虚室神光照耀,将周围映得一片雪亮。 而李衍正存神入定,自然没有察觉。 与此同时,在他存神空间阴气海洋外围,隐约有人形光影踏海而来,速度飞快,宛如流光。 “嗖”的一下, 便直接钻入他第二层楼云雾之内… 第三更稍迟点 (本章完) 191.第191章 一刀断红尘 第191章 一刀断红尘 “发生了什么?” 李衍存神守一,只是察觉到稍许异样。 那道白光人影快得惊人,从他存神视角,也只觉天地间忽然一亮。 当然,他也顾不上多想。 随着那道人形光影进入二楼云雾中,存神空间立刻开始震荡。 轰隆隆! 下方阴气海洋再次沸腾,掀起滔天巨浪。 与此同时,二楼的黑白浓雾也发生变化,疯狂翻涌,似有一道道剑光闪烁,在里面上下旋转。 很快,云开雾散,一座稍小些的宫阙出现。 神庙变成了两层,这是建楼成功标志。 这第二层神楼,也是因他观想而成,但材质却有些不同,呈现白银色,好似金属。 还没等李衍反应过来,肃杀凛冽的气息便随之落下,存神好似被万千刀兵切割,疼痛不已。 “庚金之气!” “怎么会有庚金之气?” 李衍大吃一惊,差点心神不稳。 此方天地并无灵气,而是分为罡煞二气。 罡为阳,煞为阴。 其中又有许多分类,比如这先天罡气,除了阴阳,还可有五行之分,种类繁多。 罡煞二气聚散流转,形成一个个局势。 所有的术法修行原理,皆源于此。 他的法门乃罗酆经,乃开辟阴阳二气,化作罗酆山与神阙,正是所谓“上有夜光阙,下列九府官,阴阳生死育,殃注停其间”。 说起来,根本不会出现庚金之气。 但如今突然出现,着实让他措手不及。 “难不成是因为华山乃西岳,此地先天罡气也带着庚金之气?” 李衍满是疑惑,却也顾不上多想,这一道道庚金之气,差点将他的存神四分五裂。 他勉励支撑,但这庚金之气好似源源无尽,存神也一点点被削弱。 终于,他承受不住,开始用大罗法身修复。 一旦存神破灭,建楼就会失败,又得重新修炼,耗费不少时间不说,还得在床上躺几个月。 当然,他有大罗法身,并无这种隐忧。 然而大罗法身刚修复,庚金之气便再次袭来。 李衍咬牙支撑,与之对抗。 不知不觉,存神再一次濒临崩溃。 李衍无奈,只得重新修复。 就这样,一次接着一次,也不知过了多久。 咔嚓! 随着一声脆响,丹田内大罗法身迅速碎裂,虽迅速恢复正常,但肩上一盏魂火,也随之熄灭。 李衍顿觉心中懊悔。 早知如此,他就不选择在这华山修炼。 但事到如今,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对抗。 好在,随着大罗法身修复,他的存神与这庚金之气也能有来有往。 最终,融合到了一起。 霎时间,云开雾散,那道白光也消失不见。 李衍这才稳下心神,仔细查看,顿时吃了一惊,只见他这楼观又变了副模样。 上下两层依旧是青石质地,但用于支撑楼观的廊柱,则全部化成了白银金属色。 “娘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衍有些迷茫,这次修炼实在是莫名其妙。 幸运的是,虽说意外频生,但第二层楼也算是顺利建成。 他双手呈握固形,稳定了一会后,才缓缓睁眼。 室内一片漆黑,周围莲灯也快要燃尽。 这种一次性的法器,用过之后就成了废品。 当然,方才虚室生光异象,早已消失,他根本不知道发生过此事。 李衍顾不上理会,连忙心神沉入丹田。 仔细查看。大罗法身果然灭了一盏魂火,不仅如此,还出现片片开裂,受损不少。 李衍顿时气得想骂娘。 好在仔细探查一番,并无其他异样,存神明显强大许多,一些《北帝经》术法也能开始修炼。 “也罢,祸福相依,说不定是挡了一灾。” 李衍只能自我安慰。 他随后起身,将石门缓缓拉开。 “衍小哥。” 王道玄和吕三连忙走了过来。 见二人神色有异,李衍疑惑道:“怎么了?” 吕三指了指天上,乐道:“你刚才点燃了九盏华山神灯,潜力肯定比他们都强!” “九盏?” 李衍眉头疑惑,难不成和方才修炼有关? 此刻已到后半夜,华山山路艰险,夜晚行路并不明智,即便李衍心中有诸多疑惑,也只得和二人先在此休息。 一直等到天亮,才动身回到望仙观。 李衍第一时间找上玉风子,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讲述一番,当然,提到有庚金之气滋扰。 玉风子听罢,不惊反喜:“好机缘啊,这跟华山神灯无关,有人在其他洞天修炼,也曾引来庚金之气。” “这华山庚金之气,我们纯阳宫称之为西岳帝君赠与的福缘,不过在我印象中,外人能得到者少之又少。” “没想到,让你给碰上了。” 李衍有些疑惑,“这是种福缘?” “当然是!” 玉风子点头道:“这庚金之气,只需撑过三息,存神中便也可沾染一丝,修炼刀兵剑法之时,会有稍许益处。” “若是撑得再久,对刀兵掌控更加灵活,这是一种感觉,如你曾在海中畅游,再入小溪便更加自在。” “实不相瞒,当初贫道也遇到过,足足撑了两息。李居士,伱撑了多长时间?” 李衍愕然,“这个……我撑了三息。” “厉害!” 玉风子微笑赞道:“李居士果然潜力不凡。” 一句话,说的李衍心中忐忑。 原来这东西不能抵抗,只需放开便能吸收。 自己昨晚借大罗法身与之对抗,怕是撑了大半个时辰,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还有这种好事?” 旁边沙里飞听得目瞪口呆,眼中满是嫉妒,“这福缘简直让人眼红,衍小哥快试试!” 说罢,仓啷一声,抽出腰间长刀扔了过来。 李衍这段时间所用,乃是姚三兵器,如今已全部拿去熔炼,自然没带。 他一把接过沙里飞的长刀,拿在手中挥舞了两下,眉头却越皱越紧:“没什么感觉啊……” “哈哈哈!” 玉风子摇头笑道:“岂会那么快,李居士今后只需时常练刀,逐渐就能感受到了。” “也罢。” 李衍将刀收起,不再纠结。若真如玉风子所说,也算个福缘。 毕竟刀法这东西,不仅要练,还要经过一次次实战淬炼。 他如今刀法早已陷入瓶颈,久久难以突破,哪怕是能少增加一点,也算值了。 建楼完成,众人也暂时没了事,便在望仙观住下,闲时四处游览,等待那边兵器铸成。 李衍曾想过去旁观,但却被玉风子直接拦住,说那位前辈干活之时最不喜欢人围观。 有人在旁打扰,便会大发雷霆,万一把刀铸坏了,那可就倒了霉。 王道玄则没闲着,向玉风子等人请教,购买上等法器红绳,将新买的钱做成了金钱剑。 不知不觉,又是几日过去。 此时已出了正月,随着天空一声闷雷,竟下起了淅淅沥沥小雨,华山顶上原本的积雪随之融化。 水流倾泻之下,竟形成不小的山洪,将出山道路弄得一塌糊涂。 李衍和沙里飞特意跑去看了看,好在他们购买的东西并不多,若像其他人一样大箱小箱,恐怕连下山都是问题。 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山上气氛有些不对。 玉风子没了往日笑容,往来道士们也是面色凝重,纯阳宫那边更是日夜香火不断,钟声不绝,似乎在举行什么祈福法事。 李衍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玉风子却也没隐瞒,眼中含悲,沉声道:“我们华山纯阳宫住持忽染重病,怕是……即将羽化。” 既然出了这事,李衍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这种气氛下,别人都在忙着准备后事,他们在山上待得越发不自在,感觉好像陌生人。 好在次日,那边就传来消息,宝刀已经铸成。 玉风子有事忙碌,李衍便独自一人前往。 来到山坳时,这里同样被山洪冲刷。 华山一整块岩石,并无太多浮土,池水依然清澈,就是地上被冲出一道道泥泞。 不会铸刀出错了吧? 李衍见状,心中顿时一沉。 “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 就在这时,屋内响起个苍老的声音。 李衍连忙进入草庐,却见那位前辈依旧是盘坐在土炕之上,旁边烛火昏暗,看不清其面孔。 见李衍进来,老者也没废话,从旁边床上拎出一把长刀,仓啷一声,猛然拔鞘。 李衍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便有森然之气直冲眉心。 他抽了抽鼻子,有些惊骇,这是刀出鞘时的味道,充满凛冽肃杀之气。 法器初成,仅气势和味道便已让他感受到威胁,绝对不凡! 再看那刀,模样却有所改变,并非他常用的关山刀子,更像是唐横刀。 刀刃中央呈黄色,明显是首山铜金所铸造,隐约能看到龙形纹路,而在周围则是一片雪亮寒芒,应该是姚三那陨石百炼刀锻造。 不知老者用了何种方法,竟让此物也沾染了首山铜精气息。 老者轻轻手掐剑诀,两指划过刀身,刀刃竟嗡嗡作响,发出雷鸣。 老者微微点头:“首山铜精为心,百炼精钢为刃,此刀杀伐之气甚重,符合你手形,且老夫思来想去,又做了稍许改变。” 说罢,手腕一翻,露出刀把。 只见这刀把以黑檀木打造,李衍重金购得的十二元辰铜钱,一颗颗镶嵌在上面。 每侧六个,以十二地支排列。 老者沉声道:“观你会雷法,若将此物做成刀穗,着实有些浪费,便索性嵌于刀中。” “这本命元神钱可储存罡煞之气,你平日可将雷法存于其中,与人对敌时,只需掐诀便可释放。” “攻其不备,伤其心神,算是一柄利器。” 说着,又将刀穗取出。 却见三才镇魔钱也已改变。 原先的三才镇魔钱刀穗,是万掌柜用了犀牛皮编织,而如今早已被拆散,用首山铜精打造的龙形扣子连在一起。 老者沉声道:“三才镇魔钱,乃前朝杨易魔刀所炼,任何手法都是遮掩其光芒,这才是真正用法。” “若能找到其他的一百零八枚,便可依法将其打造成金钱鞭,束妖镇邪,无往不利!” “衔接之法,老夫早已写下,到时随便找个玄门工匠,便可依法接上。” 说着,意味深长地道:“可否准备好接刀?” 李衍愕然,随即正色拱手道: “晚辈准备好了!” 老者点头,直接将刀甩出。 然而,却是刀刃朝他眉心而来。 李衍心中一惊,后颈寒毛倒竖,好在这老者并无伤人之意,刀速也很慢。 他一个侧身让过,伸手一捞,直接握住刀柄。 握刀的刹那,一股肃杀之气直冲眉心。 李衍顿觉眼前一,好似看到屋外濛濛细雨中,有个白须道袍老者满脸杀气,向他直冲而来。 对方眼中剑意凛然,恐怖的压力让他脑中一片空白,本能挥刀一砍。 与此同时,存神内也发生变化。 李衍只觉一股庚金之气,自楼观内涌出,凛冽肃杀,与刀意相融合。 扑哧一声,似乎砍中了什么东西。 “什么人偷袭!” 他眉头一皱,回过神来。 “怎么了?” 榻上老者淡淡询问。 李衍满脸警惕,看了看周围,却空无一人,疑惑道:“方才似乎有什么东西偷袭。” 老者淡淡道:“此刀凶意十足,是你承受不住,眼生出幻觉,道行还差得很。” “哦,晚辈确实才刚入门。” 李衍坦然承认。 再看手中宝刀,是越看越喜欢。 床上老者又开口道:“刀不可无名,起个名字吧。” 李衍微微点头,思索道:“此刀有十二元辰本命金钱,要不叫十二元辰刀如何?” “不好。”老者微微摇头。 “可容纳雷法,叫子午雷刀如何?” “俗,太俗气!” 老者哼了一声,面色不虞。 李衍瞬间了然,连忙收刀回鞘,弯腰拱手:“还请前辈赐名。” 老者这才满意点头:“就叫…断尘吧。” 断尘?这什么名字… 李衍心中腹诽,却也点头同意。 毕竟刀叫什么名字,对他并不重要,足够厉害就行了。 “走吧走吧。” 老者似乎有些疲惫,懒得说话,“出了此门,别跟任何人说见过我。” “是,前辈。” 李衍心中知道,这老者身份必然是个隐秘。 但那是他暂时接触不到的世界,所以也不再多言,挥手告辞离开。 看着李衍身影消失在细雨中,老者沉默了许久,这才望向纯阳宫方向,眼中满是悲伤: “老友,走好……” (本章完) 192.第192章 江湖路远人依旧 第192章 江湖路远人依旧 当!当!当! 悠扬钟声回荡整个华山。 青柯坪山道上,李衍回头观望,心中复杂。 他刀成之时,便是纯阳宫住持羽化之日。 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吉利。 这种时候,他们自然也不敢多说废话触霉头,向着玉风子等人告辞后,便匆匆下了山。 这华山不愧是神州之根。 回头细想,才觉此行光怪陆离,许多事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 比如那列仙传中神秘的毛女、修羊公。 一个用服食法长生,神罡保存到现在还未消散,一个竟然会变化之术,当真是玄之又玄。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华山神灯、忽然降临的白帝福缘,都仿佛笼罩在迷雾之中… 王道玄曾说过,庙与道观有三分: 山下者广纳红尘,山腰半尘半仙,而到了山上,则是远离红尘,一心求道。 或许有日他站的够高,这些谜团才会一一解开,而如今,还需在红尘中打滚。 想到这儿,他握紧手中断尘刀,望向远处山谷,沉声道:“诸位,山上事了,江湖路远,咱们早点动身吧。” “吕兄弟,看看山下那帮蠢货还在不在?” 吕三点头,口中吹响竹哨,模仿鹰鸣之音。 阴沉的天空之上,鹰隼上下盘旋飞舞。 吕三看到后,顿时眉头一皱,“那帮人还守在玉泉坊,对上下山之人严加排查,真是阴魂不散” 李衍哼了一声,眼神微冷,“既如此,那就只能动手了,准备一下,咱们冲关出山!” 毫无疑问,朝廷的兵马不好对付。 除非那种乱军之中纵横穿梭的宗师人物,否则普通江湖中人和术士,即便你修成丹境、罡劲,术法也不俗,在这么多人围攻中,也会力竭而亡。 但对他来说,此事却并非无解。 此刻天空阴沉,细雨蒙蒙,不见半点阳光。 这种天气,召唤兵马也不是问题。 大不了召来一营鬼兵,掀起狂风,飞沙走石迷眼,让他们借机冲关。 两次抓捕阴犯,共得六道罡令。 用出一道脱身也无妨。 当然,他也不会大开杀戒,借阴兵脱身和用术法屠杀朝廷官兵,可是两码事。 有些是禁忌,一旦做了,执法堂就会蜂拥而来,就连太玄正教的弟子也不敢干。 毕竟山上的情况,他也看到了,大宣朝如今鼎盛,王权还死死压着神权一头。 很快,三人便到了山下,趴在拐角岩石上,向外打量。 果然,西岳神庙外有大批兵马巡逻。 这里是国朝祭祀之地,他们肯定是不敢纵兵闯入,但却守住所有道路,来往行人都严格排查。 李衍眼睛微眯,跟众人打了个眼色,随后将勾牒扣在手中,准备冲关。 但正要施法,事情却有了转机。 只见远处平原之上,两骑飞奔而来。 “公子!公子慢点!” 书童竹墨在后面心惊胆战,不断呼喊。 严九龄则在前方策马狂奔,泥水飞溅,身上锦袍满是污渍,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雨中纵马虽然狼狈,但看到山下景象,他还是松了口气,“还好,总算是没误事。” “快停下!” 见他纵马而来,外围士兵立刻弯弓搭箭。 “大胆!” 严九龄一声暴喝,此刻哪还有平日里那怯懦书生模样,怒目圆瞪道:“我乃鄂州举人严九龄,奉巡抚李大人之命前来,尔等想要造反吗!” 他虽不练拳脚,但此时竟有浩然正气滋生。 拦路的士兵,眼中顿时惊疑不定。 见严九龄气势不凡,他们连忙将刀兵放下,领头的士兵有些心虚道:“可有证明?” “哼!” 严九龄翻身下马,一声冷哼,从怀中取出张白卷,上面写了几行字,并且落着通红官印。 但那小兵只是随口一问,根本认不得字,匆匆看了一眼,便弯腰抱拳道:“先生,请随我来。” 面对着上千虎狼之兵,严九龄毫无惧色,梗着脖子,大摇大摆就进了中军。 李衍等人自然也已看到。 只见严九龄掐着双腰,对一马上将军破口大骂,那将军虽面有怒色,却也不敢多说,抱了抱拳,伸手一挥,带着麾下军队迅速离开。 沙里飞咋舌道:“好嘛,这傻书生竟也有这般气势,了不得!” 待士兵们离开后,严九龄还留在原地,扭头望向华山,眼中满是忧虑。 见此情形,李衍等人也不再躲藏,快步走了出来。 “哈哈哈……”见他们平安,严九龄也松了口气,大笑着跑了过来,地上湿滑,还差点摔一跤。 他也不在意,尽管狼狈,还是满脸微笑道:“诸位没事就好,路上河水暴涨,冲塌桥梁,耽搁了些时间,急得我以为误事。” “多谢严兄!”李衍正色抱拳。 他虽有办法突围,但严九龄所为他也看在眼里,心中佩服的同时,也已记下这人情。 “无妨,应该的。” 严九龄并不在意,看了看华山,又望了望众人,忽然叹了口气:“诸位,是不是就要在此分别了?” 李衍洒然一笑,“没有酒,叫什么分别!” “等我!” 说罢,便骑上快马而出,跑到附近镇子买了一坛酒,又匆匆归来,给几人都倒了一碗。 严九龄此时,也觉豪意大生,端起酒碗笑道:“李兄弟,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不过我相信,定能在江湖上闻你大名!” 李衍也端着碗沉声道:“我在江湖,明年也定会听到严兄金榜题名的消息。” 大宣朝科举三年一届,严九龄考了举人,今年就要前往京城准备。 约莫明年二三月份就会开考,之所以提前上去,无非是要左右打点,拜见各路师长。 如今风气便是如此,你不做,没根没底的,即便不会名落孙山,也会被发配到偏远之地做官。 “承李兄吉言!” 几人端起酒碗,咚咚饮下,一把摔碎在地上。 一旁的竹墨也被感染,开口道:“李大侠,沙老叔,王道长,伱们路上要小心呀。” “这关中可真不太平,军队敢私自出兵,刀匪也如此猖狂,我听说上元夜那晚,还有人当街把人脑袋都拧了下来,太可怕了……” 李衍等人顿时面色古怪。 沙里飞乐道:“是啊是啊,咱们都是大大的良民,可不敢跟那种匪人碰面。” 严九龄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洒然一笑,正色拱手道:“诸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李衍等人也纷纷拱手。 细雨中,双方浊酒告别。 一个北上,踏入官场。 一个南下,走向江湖… …… 长安城,萼楼内。 夜哭郎醉了又醒,醒了又醉,刚到手的一万两银子,也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 身边美人在怀,脚下酒罐叮当。 看着万掌柜捎来的条子,夜哭郎稍作摇头,旋即屈指轻捻,那纸条顿时化为飞灰。 “走了?走了好啊…” “路,总是要一步步走的。” 他猛地灌了口酒,赤裸着胸膛来到窗格前。望长安之繁华,眼神迷离,似又回忆起初来时的模样… 远处清苑楼内,赵婉芳也将纸条攥了攥,随起身至隔壁雅阁内。 “阁主,我准备好了,这便上京城…”………… 长安王府内,黎空清看着刚送来的条子,微微叹了口气,望向远方。 一旁,长安王世子正查看公文,若有所觉,扭头道:“空青,怎么了?” “没什么,母亲的徒弟走了,走的时候都来不及告别,母亲怕是会伤心。” “世子,今晚卑职想回家一趟,陪母亲吃饭。” “人伦大孝,自然可以。”长安王世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就是上元夜当街杀人那个?” “嗯。” “这种江湖术士,还是少来往的好。还有,岳法崇也走了吗?” “刚刚离开王府。” “哼,此人功利心极重,虽是为了身后法脉,但想拉着王府下水,他还没资格。至于那个罗法清,倒是还有点意思,今后你可多留意一番。” “是,世子。” 长安王府外,胜业坊街道上,岳法崇一袭素白道袍,牵着一个小孩手,缓缓离开。 “师父!” 小孩子忽然抬头,长得虎头虎脑,有些疑惑道:“你为什么不替我父亲报仇?” 岳法崇淡淡一瞥,“这是他咎由自取,我已说过不让他来长安,仍执意如此,当有此劫。” “还有你,你父亲一死,乔家必然败落,想报仇,就靠自己本事,若没能耐,就老老实实在山上扫地。” “是,师傅。” 小孩狠狠一点头,眼中满是坚定。 岳法崇淡然一笑,扭头看了看身后长安王府,再无留恋,阔步而去。 出了长安城门,他忽然眼神一凝,看向前方。 身旁的小孩很是精明,见状也抬头望去,只见远处一名黑袍道人,且同样牵着小孩的手离开。 “师傅,那是谁?” “是执法堂一个叫谷尘子的道人。” 岳法崇不知想到什么,微微叹了口气,低头道,“记住,那是太玄正教,玄门魁首。” “报仇不算什么,你若真的有本事,就让我商山派成为玄门正教,到时就没人再敢欺负你。” “是,师傅。” 而在远处的谷尘子,则牵着小孩的手,同样叮嘱道:“罗明子师兄虽已在京城立足,但那里可不是善地,比你资质高的不知有多少,千万别给你师傅惹事啊。” “嗯。” 小孩怯怯地点了点头。 正是李衍他们救下的郑显之子。 …… 咸阳城外,尚义村村口。 万掌柜看着赵驴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犟货,真就准备一辈子躲在关中啊?你爹是怕你惹事,但你这性子,哪会招惹是非?” 赵驴子憨憨一笑,摸了摸脑袋。 万掌柜无语摇头,“衍小哥走时说了,有什么事一定要想办法通知他,无论天涯海角,都会赶回来。” “他虽说行事狠辣,但为人一言九鼎,人一辈子能交几个说话算数的朋友,不容易。” “嗯。” 赵驴子正色点了点头。 “真是头闷驴。” 万掌柜无奈,随即开口道,“还有,我托人在咸阳城给你说了门亲事,要不……” “不不不!” 赵驴子脸色发红,连忙摆手,“不用了,万叔,我自己想办法。” 说罢,便落荒而逃。 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万掌柜一脸无奈。 离开尚义村,赵驴子越走越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回到了山上山神庙。 只见原本杂乱的山神庙,如今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名女子正哼着小曲,将芦苇编成草席。 她面容白皙,姿色过人,虽穿着粗布衣服,还干着农妇才会干的活,一双芊芊玉手已显得有些粗糙,却神态自若,好似在园中摘。 见到赵驴子,她嫣然一笑,“回来了?” “嗯。” 赵驴子蒙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问过了,长安那边风声还是有点紧……” 女子眨了眨眼,“你就这么想我离开?” “这、不…我…” 赵驴子顿时有些发慌,嘴里拌蒜。 女子噗嗤一笑,“放心,我不走。” 说着,望向长安城所在,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那个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了,人人勾心斗角,活得提心吊胆,在这里,至少每天能睡得安稳。” “嗯。” 赵驴子嗯了一声,抓了抓后脑。 他虽不会说话,但眼中笑意根本无法掩饰。 “呆子。” 女子见状又笑了一声,眼神之中满是温柔,“今后也别叫我凤姑娘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今后我就叫赵凤氏。” 赵驴子又嗯了一声。 “你只会嗯嘛?” “嗯。” “真是个呆子…” …… 咸阳城,张氏武馆。 今天是张元尚六十大寿。 虽说他为人低调,但作为咸阳城神拳会会长,过寿想怎么来,有时候也身不由己。 此刻,整个武馆早已张灯结彩,弟子们忙来忙去操办着宴会,还请了长安来的戏班子。 张师童手中拿着万掌柜送来的条子,穿过热闹人群,快步来到后院。 院中,张元尚和老农一样正蹲在台阶上,端着大烟杆子喷云吐雾。 张师童连忙上前,低头道:“父亲,李衍那小子走了,没出什么意外。” “他能出什么意外!” 张元尚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比他父亲更野,也更能惹事,在关中捅下这么多娄子,不跑怎么办?” “他们去了哪?” “听说要去鄂州,如今应该已到了漫川关。” “鄂州?路上要过郧阳府吧,那地方……哎,算了算了,这小子就是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由他去吧。” 见张元尚心烦,张师童低声道:“父亲,你把那两家都请来了,他们万一……” “能有啥万一?” 张元尚瞪了一眼,“今天是老夫大寿,他们再有气也得憋着,有些话能说开了就好,都是有家有业的,混口饭吃而已。” “真跟李衍那小子一样,一言不合就杀人啊!” “人差不多齐了,走吧。” 说着,起身拍了拍屁股,离开后院。 前院之中,已是人声鼎沸。 “张老爷子好!” “见过张会长!” 见张元尚到来,众人人连忙上前问好。 张元尚打着哈哈,左右逢源,武馆内气氛一派和谐。 远处戏台上,老生苍凉豪迈的声音响起: “乾坤俯仰,贤愚醉醒,古今兴亡,剑寒夜坐归心壮,又是他乡…” (本章完) 193.第193章 乌船至鄂州 第193章 乌船至鄂州 夜深人静,荒林一片漆黑。 在这远离人烟之地,林中空地上,却矗立着一座简陋草堂。 明月朗照,夜风吹拂,草堂屋檐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这风铃样式也是古怪,铃锤竟是一个铜符,每次随风摇摆撞击,都发出清脆声响。 草庐内的布置很是简陋,四壁空空荡荡,唯有一面四方桌,一个蒲团。 桌上烛火昏黄,前面摆满贡品,而后方托盘上,赫然放着一颗心脏,已然有些发黑。 一名老僧端坐于蒲团之上,口中念念不停,手里佛珠一颗接着一颗拨动。 待至深夜子时,他忽然双眼一睁,跪在蒲团上,对着那颗心脏不断祭拜。 呼! 霎时间,阴风四起。 窗外的月光,也似乎更加皎洁。 山林之中,不知何时刮起狂风,树叶沙沙作响,没多久,便有密密麻麻的呼喊声响起。 有哀嚎声、有哭泣声、有求饶声、有愤怒嘶吼声,似乎人言,又似乎鬼话,千奇百怪。 与此同时,密林中也有鬼火飘荡。 阴暗树林里亮起一双双血红眼睛,草丛刷刷作响,似有无数野兽在其中奔走。 这般景象,一般人怕是会吓个半死,然而老僧却视若无睹,只是一个劲对着那颗心脏跪拜。 到了后半夜,各种怪声逐渐停歇。 方才那群魔乱舞,都只是一场幻梦。 草庐内,老僧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将心脏小心放入其中,这才哈哈一笑,拎起桌上作为贡品酒坛,到处泼洒。 最后,一把火点燃草庐,扬长而去… ………… 金钱河上,春雨细密如丝,雨滴落入河中,泛起点点涟漪,两岸青山若隐若现。雨滴落在船篷上,滴答声响,顺着编竹缝隙流淌。 “这狗日的天气!” 沙里飞打了个哆嗦,一声低骂。 虽正月已过,但料峭春寒未散,再加上细雨连绵,衣服一旦被打湿,那股阴冷就直往身体里钻,冷的人直哆嗦。 沙里飞端起酒坛,给几人分别倒了一碗。 “快快快,喝口驱驱寒!” “这连日赶路,一口热乎的都没吃上,到了上津城,定然要好好睡个觉。” 李衍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抹了把嘴,笑道:“沙老叔,你这是有了钱,身子也娇贵了吧?” “以前风里来雨里去,也没喊过半声苦啊。” 沙里飞撇嘴道:“那是人穷志短没办法,只能皮糙肉厚。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能过舒坦点,谁愿意受罪?” 旁边王道玄哑然失笑:“说的极是。” 沙里飞叹了口气,摇头道:“老沙我也不是怕吃苦,就是心情不好。” 说着,瞥了眼船舱内行李,低声道:“那玩意儿受了潮,怕是全毁了。” 他说的自然是火药。 “放心,总能想办法再弄点,郧阳府码头三教九流汇聚,什么东西搞不到。”李衍摇头安慰。 至于吕三,则蹲在角落摆弄着鹰隼,时而伸手探过船舱,捞起一捧清水,下方顿时就有鱼群涌来。 就在这时,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船头钻了进来,抱拳道:“诸位,上津城就快到了。” 说着,看向旁边的吕三,眼中满是歉意,“吕兄弟,之前帮不上忙,实在对不住。” 他是漫川关漕帮的一名船把头,名叫王勇,当初吕三在漕帮当供奉时,曾几次出手帮忙。 后来因为乔三虎,吕三遭到通缉。 漕帮最终还是决定袖手旁观,这让王勇这些老船头很是愤愤不平。 无论漕帮还是排教,虽说在江湖上名声显赫,但说白了,大多数都是干活的苦哈哈。 最初组织起来的目的,最重要的一个,就是抱团对抗官府,免受贪官污吏盘剥。 乔三虎什么德性,漫川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这紧要关头,漕帮对兄弟却坐视不理,难免让王勇这帮老人心寒。 因此,在李衍等人到达漫川关后,根本不用找船,收到消息的王勇便主动上门,送他们前往鄂州。 “没事。” 吕三跟王勇显然还算熟悉,脸上挤出个笑容:“事情已经了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那就行。” 王勇点了点头,又看向李衍,“李少侠,上元夜拧下熊宝东狗头,可是名震关中啊,吕三兄弟跟着李少侠,肯定不会吃亏!” 说着,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乔三虎死了,家产被人争夺,落井下石者众多。” “他手下那帮子恶狗再无人庇护,这些天逃的逃,散的散,道上的伙计也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那帮家伙没一个逃得了。” “哼,发达时不懂做人留一线,真以为借着官府那张皮,就能逍遥一辈子?” 说话间,偷偷向了李衍。 江湖道上传闻,乔三虎也是李衍安排人弄死,只不过没有证据,毕竟当时的情况太过巧合。 他倒也没坏心思,就是习惯性地想听八卦。 李衍打了个哈哈,岔过话题:“王船头,听说你们漕帮和排教在郧阳府斗得厉害?” “是啊。” 王勇也不隐瞒,摇头道,“自从太祖封山设郧阳府,那地方就一日一个光景,如今已成了神州水道上响当当的码头,六省通衢。” “在这鄂州,也仅次于九省通衢的汉口渡,也是漕帮和排教的地盘分界。” “原本大家相安无事,漕帮占北城码头,排教占南城码头,但年初排教不知发了什么疯,硬是要吞了咱地盘,帮中兄弟自然不肯答应,因此闹得挺厉害。” “嗐,无非是东风压西风,南风压北风,过个多少年,就还是那德性。” 说着,看了看船外笑道:“诸位,上津城到了,这里与漫川关毗邻,同样是朝秦暮楚,到了此地,就算是到鄂州了。” “诸位休息一晚,换个衣裳,明天我就送你们去郧阳府。” “老哥太客气。” 李衍微微摇头,笑道:“我等连日奔波,有些劳累,计划在上津古镇多休息两日再走。” “江湖兄弟来回奔波,都要讨口饭吃,再麻烦王船头,就是我等不懂规矩了。” 说实话,虽然他们从华山下来,一路风餐露宿,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但也不至于连一晚都扛不住。 李衍是故意这样说。 再讲究江湖情谊,也有个限度。 帮忙送个人行,纠缠得多了就不太妙。 半道上,沙里飞就打听到消息,漕帮和排教早已杀红了眼,他们跟漕帮若是走得太近,说不定就会被扯入其中。 这种麻烦,还是少招惹的好。 别看这王勇说话豪迈,但老江湖们耍心眼坑起人来,那是一个比一个狠。 果然,王勇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也不再勉强,将众人送到渡口,便挥手道别折返漫川关。 上了渡口,李衍几人抬头打量,但见前方矗立着一座小城,青石垒砌,城墙古老斑驳。“这是上津城?” 李衍有些诧异,“不是说郧阳府门户么,看着也不大啊。” 王道玄笑道:“这里我以前来过,别看是个小镇子,自唐时便是漕运码头,商贾云集歇脚之地,四方城门也有趣,分别叫做接秦、达楚、通汉、连郧。” “只不过,这里几次因山民作乱而焚毁,又重新修建,所以破了些。” “哦,原来如此…” 李衍立刻听懂了王道玄的意思。 说起来,这也和此地历史有关。 此地靠近荆襄山区,自古以来,便是流民汇聚之所,每当世道大乱,必有流民涌入。 例如秦乱之时,不少人逃往此地隐居,陶渊明那著名的“桃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便在郧阳府的武陵县。 再后来,便是西晋八王之乱,宋金交战,前朝南北对峙…总之,流民一直源源不断,达数百万之众。 荆楚广袤山区为他们提供了栖息家园,以至于待在山中,根本不听从朝廷号令。 数百万流民藏于山中,历代朝廷都深感担忧,几次派兵进山清剿。 然而,不仅没有成功,反倒激起了民变。 大宣开国,朝廷下达了封山空地令,又设立郧阳府,专门处理周围流民之事。 当然,正因此事,也激起几次荆襄大民变。 最近的一次,是一个绰号“天圣王”的豪杰,聚拢流民几十万,妄图自立为国,不服王法管教。 结果,自然是惨遭围剿。 但这位“天圣王”在当年,可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厉害人物,即便几十年过去,其麾下仍在暗中作乱,为其复仇。 就在去年,还发生过流民攻打上庸县城之事,即便他们远在咸阳,也曾听闻。 王道玄说出此事,自然是提醒他们注意。 众人心中了然,压低斗笠向着城门而去。 然而,即便他们再低调,也不可能藏住。 一位刀客、一位道人,一个满脸凶相的光头大汉、还有个肩上站着鹰的家伙… 走到哪儿,都是视线焦点。 果然,还未进城,便已被拦住。 “站住,伱们是哪里的!” 守城士兵眼中满是警惕。 李衍无奈,只得亮出了道牒,“我等自长安而来,前往鄂州游历访友。放心,会前往郧阳府城隍庙登记。” 朝廷虽对玄门加强约束,但也并非毫无益处。 比如他这道牒,便是通行天下的标志。 每到一处,只需在城隍庙登记,便可在当地承接各种玄门生意。 这也是朝廷的高明之处。 太玄正教虽庞大,但数量众多的玄门中人,分散到神州各地,依旧很稀疏。 有些地方闹出邪祟作乱之事,还得从其他地方请人。 有了此物,只要玄门修士不蛊惑人心,不仗着术法为非作歹,朝廷巴不得他们四处游走,驱妖捉鬼,镇压邪祟。 这种事,守城的想必都交代过。 果然,守城卫兵一看到黑色道牒,眼神顿时有些惊慌,连忙低头道:“几位先生,得罪了,还请进城。” “要不小的陪你们去客栈?” “不用了,告诉我们地方就行。” 李衍摆了摆手,打听清楚地点后,便带着众人进了城。 这上津城不大,是一街九巷的布局。 贯通城镇的街道也不大,长不过两百米,宽不足四米,由青石板铺就,细雨沿着缝隙流淌。 两侧商号林立,车水马龙,老砖木门,墙角长满苔藓,地方虽小,却显得异常繁华。 由于此地是漕运重镇,所以城里客栈不少,大多是苦力居住的车马店,只有一间客栈还算上档次。 当然,即便最好的客栈,和长安也根本没法比,就是个大四合院,进去后上下楼皆可供人住宿。 李衍等人也没打算多待,随意包下二楼连着的四个房间,让伙计打来热水,又弄些酒菜胡乱吃了,就准备休息。 他们在漫川关都未曾停留,在这里,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此时,外面的雨下得更大。 李衍打开窗户,烟雨中的小城尽收眼底。 天色已然开始昏暗,古城各处烛火昏黄、炊烟升腾,对面楼下杂货铺子,土家老者蹲在门口,拎着四五尺长的烟杆子喷云吐雾,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倒是远处几个车马店里,休息避雨的船工们,喝着老黄酒,划拳行令,嘻嘻哈哈,声音整条街都能听到。 李衍倒也不在意,换掉身上湿衣,便来到床上坐下,拿起手中断尘刀,抚摸端详。 他存神微动,手指划过刀柄,上面镶嵌的十二元辰古钱,顿时电光闪烁,噼里啪啦作响。 李衍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那华山上老者,绝对是铸剑名家。 这个能力实在是太好用了,眼下十二枚铜钱内,皆存着阴雷,与敌人对刀时,便可存神激发,借阴雷之力使其神魂震荡。 要知道,兵刃搏杀,胜负只在一线之间。 争斗之时失神,即便阴雷无法直接伤害对方神魂,也是件要命的事。 而随着自己道行提升,雷法终究会更强。 仓啷一声,李衍将宝刀拔出,学着那老者模样,手掐剑诀,轻轻抹过刀刃。 当然,那种极其微弱精妙的劲力,他还用不出,自然也无法抹刀化龙吟。 但见刀光鉴人,剑刃中心乃首山铜精为核,凹凸之处,化作一条暗黄色龙纹。 要知道,老者可没有前世那些机械工具相助,能做出如此图案,实用且精致,简直是神技。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刀型的改变。 李衍握刀猛然指向前方,刀身好似手臂延展。 怪不得老者当初要捏他骨形手形。 如果说他那家传宝刀只是熟悉,那么眼下这种感觉,就好似天生该用此刀。 不过刀型改变,刀法也得随之变化。 少不了又要苦练一番。 还有《北帝经》上几个术法,也已经达到门槛,只是修炼起来极为麻烦,且需要特殊材料。 到了宜昌,救完人就找地方安顿,先将术法修成,再磨炼一番刀法… 想了一会儿将来行程,李衍也感觉颇为疲惫,简单存神入定,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窗外雨声稀里哗啦。 铛铛铛! 临近天明,急促的锣鼓声打破了古城宁静… 今天休息一下,就两更 (本章完) 194.第194章 古城血案 第194章 古城血案 床榻上,李衍猛然睁眼。 他翻身而起,顺手拎着断尘刀来到窗前,打开一条缝,向外观望。 这个锣声他并不陌生。 大宣朝各个州府县城,都配有打更人行走于夜间,不仅打更报时,也兼顾巡逻示警。 比如半夜走水,贼寇窃盗,皆要鸣锣示警。 城中无火,应该是出了什么案子。 果然没多久,远处便亮起火光。 细雨朦胧中,火把摇曳,人声喧嚣。 行走江湖,无论商客还是江湖人,都得保持三分警惕,因此客栈内不少人也纷纷惊醒。 很快,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李衍拉门一看,正是睡眼朦胧的沙里飞。 “这边没事吧?” “没事,发生了什么?” “听说是城里出了命案,动静还不小。” “哦。”李衍听罢点了点头,面色平静道:“叮嘱大家莫要多事,跟咱们无关。” 并非他冷漠,而是这种事太过平常。 这里又不是偏僻乡下,出个命案就是大事。 漕运码头,自古以来就是非多。 不光江湖争斗,因钱财纠纷杀人者也不少。 这种事,自有官府处理。 他们既是江湖中人,又是玄门术士,胡乱参合到其中,难免惹人怀疑,最好置身事外。 沙里飞是老江湖,自然知道怎么办,与醒来的吕三和王道玄交代了一句,便再次回房休息,没有理会。 连日赶路,他们都有些疲惫,再加上细雨连绵不宜出行,索性就踏实休息。 这一觉,就睡到了半上午。 醒来后,自然是精神十足,但随之而来的便是腹中空空,难受得紧。 沙里飞立刻叫来店小二,“打听一下,咱们这边,有啥好吃的早点没?” 小二满脸堆笑,眉飞色舞道:“那是自然,咱们这边特色早点,便是郧阳三合汤。” “所谓郧阳三合汤,一顿不吃想得慌。瞧您几位口音,应该是陕州来的。来了那若不尝尝,那可就亏了。” “城东有家吴氏老店,三合汤在上津最出名,以往都要排队,但您几位起晚了,去了估计人少。” 沙里飞乐道:“你这小二还挺会吹,都说成这样了,咱们肯定要去尝一下。” 一向嘴馋的李衍自然也不反对。 几人出了客栈,于潮湿街道中前行,没一会儿,便来到了店小二所说的吴氏老店。 这店铺正对着大街,青砖老瓦,木门雕,门板都有一层厚厚包浆,显然年头不短。 还未进入,香气便扑面而来。 李衍看到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虽是民间小馆,但至少还算干净。 玄门有句话,鼻神通大半都有洁癖。 他也同样如此,有些犄角旮旯寻常人注意不到,但他嗅觉灵敏,根本瞒不过。 若有什么污秽之物,发霉发臭,对他来说简直难以忍受,再好吃的东西,也会扭头就走。 这店家里,就干净得很。 而王道玄却眉头微皱,看了看对面墙根处的一处凹陷,见下面有香灰痕迹,立刻扯着李衍衣袖,给了个眼色。 李衍一看,顿时了然。 这家店,多半是有供养的东西。 玄门之中,无论供养仙家、养蛊、养小鬼,都需要一个干净环境,使得杂气不扰。 否则时间长了,供养的东西也会受到影响。 养蛊养鬼这些玩意儿并不稀罕,玄门之中不少法脉都会,但朝廷却严厉禁止民间养蛊放蛊,玄门中人也不得向百姓传授此法。 此事自然有其历史原因。 这家店开门做生意,又处漕运重镇,往来江湖中人不少,肯定也有玄门术士。 如此大张旗鼓,自然瞒不过行家。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供养着家神。 供养家神习俗,南北方都有,相当于家宅守护神,并非鬼物,而是一种小小的神罡局势。 当然,想要供养出灵性也不容易。 真正的供养家神之法,需持戒。 这种方法,佛道皆有,比如太玄正教要修行某种特殊法门,就必须先持戒,比如洞神戒、三坛大戒、杀生戒、中极戒…… 种类繁多,节律越严苛,法门越强劲。 佛门代表则是律宗,极其重视传戒。 供养家神,则叫家规家风。 若是家里风气不正,人心不善,持了戒却邪念滋生,供养出的玩意儿,反倒会害人。 这家已有了规模,想必做生意也实诚得很。 而且肯定有玄门中人指点。 果然,后宅内有一小小神龛,烛火幽幽,清香香缭绕,牌位上赫然写着“天地君亲师位”几个字。 这神牌被香火熏陶,已有些发暗,显然年代久远,但却非常干净,说明经常擦拭。 供桌前,一名老妇正双手合十祈祷。 就在李衍等人踏进门槛之时,香头忽然闪烁,剧烈燃烧,眨眼间便矮了三寸。 正在祈祷的老妇面色一变,起身匆匆走向前堂,看到李衍等人,眼中满是警惕,小心拱手道:“客人来此何事?” 李衍道行提升后,神通也随之增强,根据气味变化,店里的情况根本瞒不过他。 他知道是家神示警,微笑摇头道:“店家莫怕,我等只是途经此地,听闻这吴氏老店手艺不错,来尝尝三合汤。” “都是街坊帮衬…” 老妇客套了一句,眼中警惕之意未散,连忙跑向后厨,亲自动手,跟两个伙计一起忙碌。 很快,热腾腾的三合汤就端了上来。 李衍打眼一瞧,只见这三合汤里面有粉条、牛肉饺子,还有卤牛肉片,撒满了葱和干辣椒,看上去就令人胃口大开。 “果然不错!” 他喝了几口,只觉汤鲜味美,里面还有放的草药驱寒提神,顿时赞不绝口。 南北大菜固然精致,但这地方小吃却更有人间烟火味。 见老妇还是有些害怕,李衍无奈,索性把话挑明:“放心,我等都是正道中人,并无恶意,您这法子,想必是有人指点吧?” 他早已看出,老妇只是个普通人。 供养家神,全靠严格遵照禁忌行事。 或许是见他态度和蔼,旁边王道玄又仙风道骨,老妇才稍微放心,点头道:“是郧阳府一位过路的仙长教的。” “当时铺子还是老身父亲经营,因生意本分,所以有了些名堂,有人眼馋,就放蛊想夺我这店子,还好被那仙长发现解救。” “传下此法,让老身孤儿寡母有个防备。” 李衍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说实话,这种行为不好评价。 将真正的法门传给普通人,一旦对方破了禁忌,比如后代作奸犯科,心思不正,多半会出事。 家里阳宅风水败坏还是轻的,弄不好会闹出人命,王道玄就处理过这种事。不过,这老妇能把家神供养的如此灵验,也是稀罕,毕竟人心这东西,太过易变。 就在这时,外面脚步声响起。 只见一队士兵拎着长枪从雨中奔跑而过,且三三两两,挨家挨户上门排查。 “最近可见过陌生人?” “昨晚人在哪里!” 一声声呵斥,伴着陶罐碎裂声与求饶声响起。 旁边老妇见状,犹豫了一下,连忙低声提醒道:“昨晚,上津城最大的财主胡员外一家惨遭灭门,家里财货也丢失一空,事情怕是不.” 话音未落,就有三名士兵走入店内。 上津镇是漕运重镇,也被设为县级。 此地不仅有县衙,还驻扎着一个小型卫所,约莫有三百名士兵。 那领头小旗显认识店老板,微微点头打了声招呼,“吴大娘莫怕。” 随后,便看向李衍几人,眼中满是警惕,“你们是什么人?” 话未说完,旁边就有一小兵连忙上前,拉着他低声耳语,正是昨日守门时,碰到李衍的那位士兵。 听到几人是术士,领头的小旗瞳孔顿时一缩,却依旧咬牙问道:“几位,昨晚你们在何地?” 李衍直接回道:“昨晚在客栈休息,祥福客栈老板可以证明。” 那领头的小旗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城里出了点事,几位这两日最好不要随意离开。” 说罢,便带人转身离去。 望着对方背影,沙里飞有些无语。“发生个命案而已,跟我们有着啥关系!” “几位客官莫怪。”店老板吴大娘忽然开口道:“那位胡员外可不简单,不仅是上津首富,还和郧阳府大人有关系。” “这么大的案子,从县衙到卫所,估计都有麻烦,几位最好别招惹他们。” “多谢。” 李衍和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都听出了老板娘的意思。 回到客栈后,沙里飞当即骂道,“听老板娘的话,这里的县尉和卫所都不地道,说不定会急于交差,拿人顶罪,找到咱们头上怎么办?” 不怪他们警惕,这种事可没少发生。 江湖中人游走于黑白之间,虽有行侠仗义、路见不平之人,但更少不了坑蒙拐骗、杀人越货之徒。 戏文中听到那些绿林豪杰,百姓交口称赞,但在现实中,对江湖中人从来是避而远之。 官府同样如此,碰到大案要案,有时没能力侦破,情急之下就会捉拿江湖中人充数。 话音未落,李衍便摆了摆手,示意他有人前来,莫再多说。 咚咚咚! 果然,敲门声响起。 沙里飞上前拉开门,只见门外站了名官员,青衣黑帽,身后还跟着两名捕快。 沙里飞一看头就有些大,脸色阴沉道:“昨晚的事跟我们无关,伱们找错人了!” “诸位莫误会。” 那青衣官吏身形消瘦,留着山羊胡,微微抱拳道,“我乃是本地县尉郭陆清,听闻几位是陕州来的正教术士,特来拜会。” “昨晚的案子,想必诸位也听到了风声,其中有些蹊跷之处,想请几位帮个忙,看是否有人施邪术害人。” 李衍眉头一皱,“本地不是有寺庙吗?” 上津城并不大,虽无城隍庙,却有个土地庙,还有座寺庙,透过窗户就能看到。 那郭县尉有些无奈,“城里的几位术士都看过了,但他们本事不济,没看出什么东西。” “诸位帮个忙,若真有发现,朝廷必会重赏!” 若只是帮忙看看,那倒也没什么。 本地县尉亲自求上门,李衍等人也不好拒绝,便跟着他们来到城东一家大宅院外。 这里整条巷子都已被封锁,好事的百姓被阻拦在外,伸头探脑,窃窃私语。 “让开让开,都让开!” 士兵几声呵斥,百姓们纷纷散开。 “几位,里面请。” 郭县尉抬手将李衍等人请了进去。 后面百姓则窃窃私语。 “看看,又来一个。” “看上去有些面生,是外来人吧?” “连苦心大师都没办法,他们能看出啥!” 李衍等人也不在意,在郭县尉带领下,进入了那座大宅。 一进门,几人便面色凝重。 院子内到处都是血迹,被细雨冲刷,四处流淌。 大宅前院正堂内,整整齐齐摆着二十多具尸体,皆以白布遮盖,有大有小。 最小的看轮廓,竟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孩。 “妈的,下手可真狠!” 沙里飞骂了一句,说道:“江湖中即便谋财也有规矩,动辄灭人满门者,到哪都被提防。” “连婴孩都不放过,定是过路大盗!” “此事并非他人所做。” 郭县尉微微摇头,望着众人沉声道:“所有人,都是胡员外自己杀的,打更的发现不对,才示警。” “我等已查验过,胡员外杀了全家,又自己在院子中抹了脖子。后来才有人潜入府中,将金银财宝洗劫一空,所以我等才怀疑有人施术害人。” 李衍几人互相看了一眼。 听这么说,确实有不少蹊跷。 李衍抽了抽鼻子,仔细辨认府中气味。 除去血腥味,这里味道异常驳杂,而且昨日下雨,空气中即便有贼人留下的味道,也已经消散。 更重要的是,并没闻到什么异常气味。 他转身看向王道玄,微微摇头。 王道玄顿时了然,上前后掀开几具尸体,从怀中取出符箓,一一掐诀收气,又单独抽出一张,在那胡员外额头上一点。 随后,尽数点燃,符灰掺入水中搅拌,手指轻沾,放在嘴里尝了尝,摇头道: “确实没有施术痕迹。” “这样啊。” 那郭县尉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李衍等人一看,便知其打的什么主意。 若此事是有人施术害人,那么他们的责任就能撇干净许多。 毕竟事关玄门,上津城衙门没察觉,只是能力问题,但若是江湖贼寇潜入作案…… 那这口黑锅,就躲也躲不掉。 沙里飞嘿嘿一笑,摇头道:“郭大人,抱歉啊,我等只是游历术士,查案还真不在行。” 说这话,就是准备要离开。 李衍当然也不懂查案,虽看不上凶手残忍,但雨水冲掉味道,也真帮不上什么忙,告辞一声就要转身。 但就在这时,怀中勾牒忽然灼热。 随后,周围升起浓雾,李衍顿时一愣。 这是……来活了? (本章完) 195.第195章 阴犯,魔主 第195章 阴犯,魔主 不过,一件凶案怎会引发勾牒反应? 只有一种可能: 这里有阴犯留下的信息! 李衍心中好奇,迅速向前行走。 没多久,周围浓雾便迅速散去,与以往一样,前方忽然出现一口井。 然而李衍看到,却愣了一下。 这口井和之前所见的井,质地完全不同。 原本的井类似青石制作,古老而斑驳。 而这口井,却是类似黑曜石的质地,上面布满各种甲骨文和血色符箓。 年代古老,他竟根本看不懂。 这又是什么? 李衍走上前探头一看,顿时寒意上涌。 只见那黑井之中,竟然是一池发暗的污血,咕噜咕噜缓缓蠕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游弋。 如此景象,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怎么是黑井血水? 李衍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这玩意儿,实在瞧着不吉利。 能让阴司用这此物显示发布任务, 肯定不是什么好惹的存在! 他心中忐忑,将两手放在井沿之上。 咕噜噜~ 果然,里面粘稠血水开始翻涌,很快形成漩涡,中心出现光影。 黑雾中,出现一块巨石,四棱方正,明显是某种砂岩制作,上面还有密密麻麻不规则凹痕,皆以朱砂填充,化作大大小小符纹。 和井口所见极其相似。 这又是什么东西? 李衍看到后,心中疑惑更甚。 就在他好奇之时,上面砂岩忽然变得透明,让他看到了内里景象。 原来里面,还包裹着一具青铜棺椁! 同样刻满符文,铜绿斑斑,古朴而厚重。 随后,青铜棺盖再次透明。 看到里面的景象,李衍顿时瞳孔一缩。 只见那棺椁之中,竟躺着个妙龄少女,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皮肤白如雪,身着翠绿色抹裙,绝非大宣常见制式。 其头戴鹅冠,五官绝美,看上去如同仙子一般,唯一不同的,便是那紫色长眉。 妙龄少女,紫色长寿眉,很是别扭怪异。 不仅如此,其额头、四肢五脏都被锋利青铜尖刺贯穿,却无半点血液露出。 这又是什么? 李衍有些疑惑,什么人要用如此残酷刑罚? 还有,这又跟他任务有什么关系? 他仔细查看,很快发现蹊跷。 插在女子心脏上的青铜锥,明显高出一截,松松垮垮,左右自行摇摆。 一股红色雾气自伤口向外翻涌,消失于黑暗中。 就在这时,一张画卷出现在眼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字迹。 李衍看到,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比之前看的事,都令他震惊。 他早就发现,所有的神明都无法沟通。 无论是那曾经的乱葬岗山神、还是终南山下虎道人、亦或是这阴司,都是沉默不语,以某种幻象来进行提示。 李衍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 或许神人之间,有着某种未知的禁忌。 而他成为活阴差这么久,也还是第一次确切看到,来自阴司的信息。 他定睛观瞧,只见里面上面写着: “此魔原为殷商精魅,封神之战后逃脱,夺秦方士肉身,修炼妖身邪术,扰乱阴阳,为祸人间,镇压于明晨耐犯武城天宫… “遗留‘妖身长生术’于《长生仙库》,借利蛊惑愚人祭祀,使其一缕魔气逃脱……” 李衍越看越心惊,原来与《长生仙库》有关。 太白山上抓捕阴犯后,玉鳞子曾跟他透露过一个隐秘: 有个秘密的方士集团,一直在挖掘上古封神大战遗址,自周时就开始活跃,最后弄出不少秘术,秦汉之时汇集成册,谓之《长生仙库》。 秦汉方仙道盛极一时,后来虽被剿灭,但《长生仙库》却暗中扩散开来,遗祸不断。 这《长生仙库》中,共有七十二种长生术,皆手段残忍阴毒,且需血祭供奉七十二路魔主。 他在太白山上抓捕的老道,就是修炼“坛神长生术”,供奉魔神弓叶秋,传闻也是封神大战时的精魅。 而这次,竟是七十二路魔主之一,名叫袁紫眉,因有人香火供奉,而一缕魔气脱逃。 怪不得要用黑色的井发布任务! 阴司发布任务不衡量实力么? 他又不是啥大仙,这种魔王哪能对付得了! 但再往下看,李衍便轻松许多。 原来这个任务并非强制性,接与不接,成功与否,都不会受到惩罚。 只要找到对方踪迹,便可借勾牒召唤先天阴神,将其捉拿。 这个案子,确实是邪术害人。 但气息隐秘且高端,因此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术士,都看不出来,但勾牒却有所感应,发出任务… 上面不仅有魔主来历根脚,甚至连其邪术特点都已讲明,清晰明了。 种种血腥手段,看的李衍直皱眉头,待看后面奖励时,他眼睛顿时一亮,毫不犹豫将其接下。 抓捕这缕魔气的奖励,并非罡令,而是一道等级颇高的罡气,可以加强法器威力。 更重要的,这股煞气竟然蕴含天地福泽。 李衍没想到,阴司奖励竟还有此物。 若能得到,无论加强法器威力,或直接用来修补大罗法身,都是不错的选择。 接下任务后,周围迷雾迅速散去。 在旁人眼中,只是过了短短一息。 旁边的沙里飞等人,也正要离开。 “且慢!” 李衍忽然开口道:“此事确实有些蹊跷,待我再看看。” 沙里飞吃了一惊,但和王道玄交换了个眼色后,就不再说话。 他们知道,李衍可不是那种多管闲事之人,突然改变主意,必然有原因。 而郭县尉却是眼中一喜,连忙拱手道:“还请先生指点!” 若此事证实与术士有关,且这么多玄门术士都没看出来,那他们的责任就能减少一大半。 李衍点头,来到大堂内,又看了看周围,询问道:“哪个是那胡员外尸首?” “就是这个。” 郭县尉连忙上前,将一具尸体白布掀开。 只见里面躺着个男子,长得五大三粗,身形肥硕,穿着单衣,浑身是血,脸色铁青,双目圆瞪,脖子上还有个硕大刀口。 李衍眉头微皱:“怎么还没请仵作验尸。” 郭县尉尴尬一笑,低声道:“县官大人已亲自前往郧阳府汇报此事,上津卫所秦百户也前往附近山中寻找贼人线索。没有县官大人命令…” 李衍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这郭县尉就是个老官油子,发生这么大的事,首先倒霉的,就是他顶头上司。 这种时候,遵照命令行事便是。 稍微多事,成了不一定有功,但错一步就很可能成为替死鬼。 想必请术士查探,找到使用邪术证据的事,也是县官临走时吩咐。李衍沉思了一下,掐动阳诀,深吸一口气。 霎时间,周围气味尽数涌入鼻腔。 他如今道行更上层楼,神通自然也更加强大,能闻到附近三百米的气味。 就连地下十米的味道,也能分辨。 各种臭味血腥味,令李衍感觉恶心。 但与此同时,他眼中也闪过一丝精芒,心中暗道:果然和阴司那册子上说的一样。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开口道:“快,找仵作验尸,这具尸体有问题!” “快,叫老刘头来!” 既然发现问题,郭县尉也不敢再耽搁。 没一会儿,便有个驼背老头一瘸一拐走来。 他脸色发青,双手乌黑,身上还有股难闻的味道,还未靠近,周围人便捂着鼻子纷纷散开。 李衍看到也沉默不语,起身让开。 验尸这种事,朝廷也有规定,必须由仵作亲自来,且记录文书在案,所以他不会亲自动手。 郭县尉显然也受不了老仵作身上味道,捂着鼻子挥了挥手,退后一步道:“老刘头,这位先生说了,尸体肯定有问题,你可得给本官好好查!” “是,大人。” 这老者哑声抱拳,随后一瘸一拐走来,艰难地蹲在地上,放下肩上背着的木箱子。 他那口箱子,陈旧破烂,表面漆皮斑驳,木质阴沉,刚一打开,便有股腐朽气味扑面而来。 箱子里,放着大大小小工具,既有精铁打制的小刀、小锤、小锥子,也有各种瓶瓶罐罐,甚至还有锄头和铲子。 老头沉默不语,取出一些姜、蒜,揉碎后混着醋抹在布上,又用布蒙住自己口鼻。 李衍看到后,肃然起敬。 这一看,就是个专业的老仵作。 仵作这行当,很久以前就有,但直到宋慈《洗冤录》一出,才建立起完整体系,地位也稍有提高。 这种姜蒜醋布,可以少量抵御尸臭和疫病,但也只是对付普通玩意儿,否则老者不会这般模样… 只见这老仵作不紧不慢,先是用清水擦拭伤口,仔细观察,随后又蘸着醋擦遍全身,再用油脂隔着火光查看。 这是寻找是否有断骨之处。 然后,他又用小手指大的薄银牌和皂荚水塞入尸体口中验毒,每一步都井井有条… 一旁郭县尉虽有些急切,但也知道利害,没有催促。 最后,老者才打开皮搭链,取出里面精铁小刀,开始剖腹探胸。 打开胸腔没那么容易,免不了要锤斧碎骨。 随着锤击斧砍,漆黑淤血四溅,在场有些士兵顿时忍不住,猛然转身,“哇”的一下吐了出来,酸臭味升腾而起… 李衍有些受不了,连忙关闭神通,捂住鼻子。 对于周围人的厌恶和嫌弃,老仵作似乎早已习惯,仍旧全神贯注探查,手中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将五脏六腑和肠子来回摆弄。 一旁的郭县尉,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主要看看有没有中邪术!” 老仵作一愣,立刻从箱子内取出一个尺子,各个尺寸上标着祸福吉凶,赫然是鲁班尺。 实际上,在他刚进来的时候,李衍和王道玄就已看出,这是个玄门仵作。 鲁班尺分寸定吉凶,便是其手法之一。 当然,这老者连神通都没开启,更别说使用术法,估计也是从前辈那里学来的一些技巧。 碰到那种凶煞尸气残留的尸首时,即便有手段防护,也免不了中招,才落得个这般模样。 这才是真正的玄门底层。 他们混迹于各行各业,连神通都没开启,只是知晓一些技艺和手法,遵照古老禁忌行事,算是用命在吃这行饭。 这鲁班尺的用法,就是其中一种。 一般来说,是要测量死者的各个部位和伤口,还有身上瘀斑痕迹来判断吉凶,笨拙而又耗时。 李衍见状,不忍老仵作费力,直接开口道:“有问题的地方应该在心脏,打开便是。” 老仵作一愣,那心脏明明没有充血变化,为何说会在心脏? 他心中好奇,却知道李衍等人是真正的术士,因此也不敢多说,直接用小刀将心脏剖开。 旁边郭县尉看到,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这心脏外表尚且鲜嫩,但内里已乌黑腐烂,大量淤血积累,还有白色的小虫子钻来钻去。 “是巫蛊之术。” 他的神情立刻变得兴奋。 李衍瞥了一眼,“不是,是妖术。” “妖术?” 郭县尉有些疑惑,不明白这其中分别。 王道玄则面色微变,沉声解释道:“御使妖物作祟者,便是妖术。” 李衍点了点头,“此法为狐心术,乃是取成精老狐心脏祭拜,修炼时周围狐鬼哀鸣,一旦施术可迷人心智,并非幻术,所以找不到煞气。” “这胡员外,估计是把自己亲人都当成了贼寇,一通乱杀,最后绝望下,又抹脖子自尽。” “此法修炼时有个弊端,会遭到狐鬼记恨,郭县尉可暗中去逮一些狐狸,在城中四处搜索。” “只要发现狐狸悲鸣,就是凶手藏身之地,但要小心,那人估计不好对付,且还有帮手…” 他说这些,自然是胸有成竹。 阴司给的信息上,虽没详细讲解如何修炼,却将这“妖身长生术”的种种特点和弱点尽数说清。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传授了知识。 “明白了!” 郭县尉顿知其意。 他猛然起身,面色冷肃,扫了扫周围,“在场之人,都不可离开。” 说罢,又叫来心腹,用纸笔写下一封信,叮嘱道:“你快马出城,立刻去找秦百户,将此信交给他!” 李衍看到后,暗自称赞。 这郭县尉虽是老油条,但做事也算谨慎,知道对付的是术士,因此不让众人离开,防止走漏风声。 如果没意外,信上肯定会交代那位百户,顺道逮一些狐狸回来。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便有数百士兵赶回。 为首的那名秦百户身着铠甲,体型高壮,气势凶悍,手中着拎着朴刀,背后还背着弓箭。 来到城前,他便沉声下令道: “关城、设卡!” 话音刚落,便有几名弓手跑上城墙,弯弓搭箭,守住各个要道。 而随着百户率兵进城,城门也轰隆隆关起。 这百户伸手一挥,后方士兵立刻从背着的竹筐内,放出一只只狐狸,全部用麻绳牵着脖子。 面对这些凶悍士兵,狐狸们皆是瑟瑟发抖。 将军也不理会,命人拎着狐狸满城转悠。 上津城不大,很快便有了发现。 当士兵们路过寺庙时,所有狐狸像是突然被触怒,瞬间没了先前畏惧。 它们眼睛瞬间瞪大,原本柔顺的毛发根根竖起,尾巴也高高翘起,疯狂地扭动身躯挣扎。 同时,对着寺院呲起獠牙,嘴里发出低沉而愤怒的嘶吼。 那模样,仿佛要将眼前寺院整个撕碎吞下,令人毛骨悚然…… 第三更稍迟一会儿 (本章完) 196.第196章 案中有案 第196章 案中有案 “白龙庙?!” 看到这座寺庙,秦百户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咬牙道:“苦心,差点被你这秃驴骗过,动手,进去拿人!”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大白天的,庙门竟已紧锁。 咣! 几名士兵上前,猛地踹了一脚。 见无法踹开,他们便来到两侧院墙下,互相搭手,爬了上去。 咻!咻!咻! 弩箭射来,当即便有几名士兵中箭落下。 “狗贼!” 这秦百户也是悍勇,一声怒骂后策马而出,向着院墙直冲而去。 快要撞上之时,却猛然一揪缰绳。 忽律律! 战马顿时嘶鸣,直立而起。 而他,则借着这股力量,纵身一跃,直接翻身跳过了院墙。 刚一落地,便有弩箭射来。 但这秦百户显然也是高手,落地的同时,便已侧身一滚,身上沉重铠甲似乎对其毫无阻碍。 他躲过弓箭弩箭,定睛一瞧,却见大殿门口守着几人,既有和尚,也有身着普通百姓衣着者。 约莫有七八人,有的拎刀,有的端弩。 弩箭这东西,上弦时极其费力。 射杀几名士兵,又偷袭百户不成,弩箭早已射空,几人正在那用脚蹬着上弦。 “受死!” 百户怒喝一声,拎着朴刀便直冲而出。 这些贼人见状,毫不惊慌,反倒个个眼中冒出凶光。 “弄死这朝廷鹰犬!” 为首的和尚一声大喝,同样拎刀而出。加上旁边两人配合,三把刀同时劈向百户。 秦百户也是毫不畏惧,手持朴刀一挡,同时身形起伏,脚步如风,好似行走在摇晃的大船之上。 荡开三人刀后,他转身撩扫,瞬间就将一人小腿砍断,又顺势一横,“铛铛”两声,挡住身后袭来的长刀。 一记侧踹,正踢在另外一名贼人胸口。 那贼人飞出,在地上连滚三圈,口中“噗”的一声喷出鲜血,已是进气少,出气多。 “水陆朴刀术?你是漕帮的人!” 为首恶僧看到,脸色顿时微变。 这水陆朴刀术,传闻源于太湖水匪,后来因极其实用而广为流传。 一路为水船刀术,一路为陆上刀术,合二为一,共成水陆朴刀术。 所谓“江河湖海义为先,水陆行旅刀为胆”,说的就是这水路朴刀术。 若在其他地方不好说,但郧阳府这边,漕帮之人练习的最多,也最为精通。 秦百户听到也不反驳,只是一声冷笑,刀势更猛。 与此同时,其他士兵也已翻墙而入,直接从里面将庙门打开,一群士兵顿时蜂拥而入。 咻!咻咻! 有人直接拉弓射箭。 射箭者,都是军中每日习练的弓手,虽算不上神弓,但这种距离都是指哪打哪。 当即,就有几名匪人腿部中箭倒下。 那领头和尚见状,牙关一咬,伸手挥刀挡下几箭,眼见百户朴刀捅来,竟毫不闪避前冲。 “扑哧”一声,朴刀直接插入其腹中。 “一起死吧!” 这和尚不闪不避,反而咬牙一声怒吼,猛然向前冲,任凭朴刀将自己贯穿,一把将百户抱住。 随后,借着力量猛然一压。 他胸口也不知藏着什么机关,秦百户只听得瓷器破裂的声音,顿时面色大变。 但根本来不及反应,两人身上便燃起烈火,乃是某种磷火混合着油脂。 火焰熊熊,浓烟滚滚,秦百户惨叫着一脚将那贼人踹飞,在地上疯狂打滚。 其他人也连忙上来帮忙灭火。 然而,这火势极其凶猛,根本无法扑灭。 没一会儿,百户就没了动静,逐渐被烧成焦炭。 而那些被箭射中的贼人,也个个都是狠人,眼见无法逃脱,便纷纷抬刀,将自己抹了脖子。 寺庙内顿时安静下来,唯有火焰熊熊,满地尸体。 众士兵面面相觑,眼中皆升起恐惧。 上津城这个地方龙蛇混杂,他们没少与江湖绿林中人打交道,但像这种悍不畏死的凶人,还是第一次见。 与此同时,李衍他们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秦百户死了!” 郭县令声音尖锐,脸色惨白,喃喃道:“完了,完了,这下事情闹大了。” 见李衍皱眉,他一脸苦涩道:“那白龙庙是上津百姓修建,本用于祭祀龙王,平息水患。后来年久失修。” “几年前,有个苦心和尚前来落脚,筹借善款,将白龙庙重新修葺。我等以为是有道高僧,之前还请他过来查看尸体…” 实际上,他还有句话没说。 这苦心和尚不仅借寺庙敛财,还和他们交往密切,这下子,恐怕黑锅是甩也甩不掉了。 果然,坏消息接连传来。 寺庙后方发现密道,那位庙中住持苦心和尚早已顺着密道逃走,不知所踪。 但胡员外家丢失的金银财宝,却都被找了出来。 沙里飞对这百户的死,自然毫不在意,有些疑惑道:“怪了,这帮人下手狠辣,还会厉害的邪术,灭人满门,将事情闹得这么大,就为劫个土财主?” 不怪他奇怪,此事处处透露着蹊跷。 如果会此等术法,甚至根本无需露面,直接迷惑那土财主,把财宝交出即可,何必杀人? “劫财只是掩人耳目!” 李衍若有所思,然后开口道:“诸位,跟我来吧。” 说罢,带着众人来到后院。 这位胡员外是上津县首富,宅子自然修得气派,后院还有个小园,不仅有池塘,却建了个小小的假山。 李衍来到假山旁转了转,再次掐动阳诀,深深一吸,随后指着一块地方开口道:“这里面有暗室,掘开看看,那伙人应该就是为此物而来。” “快,动手!” 郭县尉连忙招呼人挖掘。 捕快士兵齐齐上阵,泥土翻飞。 很快,便在地下两米挖出暗室,只见暗室内,只放着两口箱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郭县尉连忙上前打开。 箱子内,是一个个油布包裹。 他用刀划开一个,顿时有东西哗啦啦掉落。 掉在地上的东西,多数只有硬币大,表面漆黑光滑,有棱有角,全是三叶虫模样。 煤精! 李衍眼睛一亮,没想到竟是这玩意儿。 “这是何物?” 郭县尉拿起一颗,满眼疑惑。 “我来看看!” 李衍二话不说,上前抓起了几颗。 果然,一道道福运被大罗法身吸收。 他心中一喜,脸上却是毫无表情。 这东西的来历,还是赵驴子告知。 煤精常于煤矿附近孕育,有时会从地下化形而出,屁股发光,和萤火虫一样乱飞。若有人不小心碰到,将其惊扰,还会散去福运,同时爆炸。 而这东西,也是新式火药的重要配方! 当然,其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福运消散的速度很慢,赵驴子当时找到后,在身上放了一两月,他仍能吸收到。 而这批煤精,显然才刚弄到不久,福运尚且不少,李衍不动声色,在箱子里双手胡乱扒拉。 很快,就将两口箱子内煤精福运吸收一空。 这些东西蕴含的福运虽少,只有淡淡一股,但数量众多,积少成多下,还是将大罗法身彻底修复。 当时在华山,他不知底细,硬是与那股白帝福缘对抗,虽说后来得不小好处,但大罗法身也灭掉一盏魂火,并且支离破碎。 此刻已重新修复。 当然,魂火还未补全。 一旁的郭县尉满眼期盼道:“李先生可是有所发现?” 煤精这东西太过重要,李衍自然是装傻充愣,摇头道:“没有,就是些奇怪的煤炭,我还以为藏着什么宝贝。” 郭县尉闻言,顿时有些失望。 当然,他心中也有数,那伙贼人施术害人,且潜藏于白龙庙,多半就是为了此物。 还有,仔细想来,这胡员外也有点不对劲。 当初就是他将苦心和尚引荐给众人。 莫非是黑吃黑? 或者,有更大的阴谋! 想到这儿,郭县尉心中莫名怦怦直跳。 …… “衍小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回到客栈,沙里飞连忙询问。 李衍也不废话,将勾牒取出晃了一晃。 王道玄和沙里飞立刻明白,这是活阴差任务,唯有一旁的吕三还是满脸茫然。 都已是同伴,李衍也就不再隐瞒,将自己这活阴差要干的事,还有接到的任务说了一番。 “哦,原来如此。” 吕三听罢,有些好奇地挠了挠头。 他当然不会反对,几人既然在一起,就是要抱团取暖,无论谁要提升实力,其他人都会想办法帮助。 至于挣下的钱,一部分用于日常开销,另一部分则作为几人修行所用资金。 若谁厌倦了这危险生活,想要退出,也能从资金中分出对应的一份。 这便是李衍给团队定下的规矩。 他知道自己的性子,要说成立一个什么大组织,苦心谋划,与人勾心斗角,那是万万做不到,也没有兴趣。 但找些志同道合的伙计,组成队伍互相帮助,他还是有把握能做到公平对待。 跟吕三说完此事,李衍又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交给了沙里飞。 “拿着吧,收好,别让人发现了。” 沙里飞一愣,“你拿这玩意儿干什么?” 李衍脸色变得严肃,“这东西叫煤精,也算是天灵地宝的一种,更重要的,它很可能就是新式火药的配方之一。” “什么?!” 沙里飞闻言顿时来了劲,从油纸包中取出一块煤精仔细查看,满眼兴趣,“这东西看着怎么都像煤炭,竟然还能做火药?” 说着,甚至要取出小刀割下一块。 “别乱来!” 李衍连忙阻止,摇头道:“这玩意儿可是能爆炸,伱万一乱来,弄出啥差错,咱们遭殃不说,还会被人发现。” “好吧。” 沙里飞不舍地将油纸包收起,随后眉头紧皱,摇头道:“这件事估计不小,既和你那活阴差任务有关,还涉及到新式火药,水深的很啊。” “是啊。” 李衍也是揉了揉眉头,有些发愁。 原本想借助朝廷的力量,把那妖人逼出,只要见面,就直接招出阴神将其收了。 没想到还引出新式火药这大麻烦。 “对了,还有件事。” 就在这时,吕三又忽然开口,有些犹豫道:“方才听说卫所的士兵抓了不少狐狸,我去看了看,一直在哀鸣,说它们山上的老祖宗被人给害了。” “若是把那些狐狸放了,我或许能沟通一下,帮忙找人。” “哦?” 李衍来了兴趣,“这些狐狸能如此听话?” 他对吕三的话自然毫不怀疑,当初第一次见面,就看到吕三周围群狐盘踞。 他只是有些好奇,吕三的意思,分明是能让狐狸在山中当密探。 吕三点了点头:“狐狸天生便灵性十足,它们在山中吃得开,不仅熟悉山林,还能跟一些有灵性的东西,甚至阴鬼交流。” “我当初能发现弥勒教和都卫司争斗,便是有狐狸报信,骨朵也是它们帮我偷了回来。” “那感情好!” 李衍微笑道:“这些生灵只要不犯忌讳,打好关系也不错。” “不过此事无须着急,官府的人要靠狐狸找那妖僧,肯定要好生看养,而且如果我没猜错,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李衍以为都尉司会第一个找来。 毕竟这东西涉及新式火药,郭县尉不认识,但一旦呈报上去,必然会引起都尉司注意。 但没想到,头一个找上门来的,竟另有他人。 …… 咚咚咚! 回到客栈不到半个时辰,门就被敲响。 李衍眉头微皱,怎么是他? 沙里飞连忙上前将门拉开,只见外面站着名青衫中年男子,面容清瘦,肤色泛黄,身形笔挺,身后还跟着两名汉子。 正是咸阳漕帮帮主韩坤。 “韩前辈,别来无恙啊。” 李衍虽心中疑惑,但还是起身微笑拱手。 这韩坤他打过交道,之前在漫川关时,就是对方找人帮忙,才找到了吕三。 韩坤也是面带微笑,啧啧摇头道:“李小兄弟,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当初就觉得你不是池中物,没想到短短时间便已闯出偌大名号。” 火熊帮熊宝东的名头,在整个关中都是响当当,独自与五行争斗,就是长安漕帮都不愿太过招惹,可想而知其凶悍。 而李衍却直接将其斩杀。 听到这个消息,韩坤都有些不相信。 要知道半年前,这李衍还跟周家小辈打得你死我活,如今却能斩杀化境高手,多半是用了术法… 当然,他也不会明说。 一番寒暄后,李衍直接开门见山问道:“韩前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不知您此行…” “我已卸任咸阳漕帮帮主之位。”韩坤笑了笑,“即将前往郧阳府担任帮中长老一职。” “恭喜前辈。”李衍连忙拱手道喜。 在一方分舵当帮主,虽说是土皇帝,但地位却一般,如今到了总坛当长老,权力陡然提升一截。 “都是没办法的事。” 韩坤摇头一笑,随后面色变得凝重,“此行只是来问点事,这次胡家的案子,李兄弟可知是谁做的?” 李衍一愣:“韩前辈怎么对这事感兴趣?” 韩坤看了看周围,无奈一笑:“实不相瞒,死去的秦百户,正是韩某大弟子!” (本章完) 197.第197章 讨价还价 第197章 讨价还价 听闻此事,李衍眉头一挑,有些诧异。 这韩坤胆量着实不小。 虽说江湖与朝廷,难免会有所往来,但在官府眼中,江湖中人始终是需要严加防范。 这其中,也有着一些历史渊源。 大宣朝太祖当年推翻大兴朝时,曾借助江湖中人之力,甚至与弥勒教的教主称兄道弟,待天下安定后,自然会有所戒备。 于是,朝廷收编神拳会,镇压弥勒教,并设都尉司监察江湖动向。 朝廷之人若加入江湖帮派,哪怕是名门正教,也会被视为忌讳,尤其是有官身之人。 每年吏部考核,都不会让其位居高位。 神拳会和玄门正教,就是朝廷规定的路子。 这韩坤究竟是长了几个脑袋,竟敢将弟子安插进卫所,甚至还谋了个百户之位。 见众人神色异样,韩坤哑然失笑,摇头道:“诸位想错了,老夫可没糊涂到去做这事。” “我那弟子叫秦旭华,只是单纯传授武艺。他一心投军报国,从不沾染江湖之事,也未加入漕帮,只是每年会奉上一份寿礼。” “老夫前往郧阳,却没曾想徒弟遇害,他只是个百户,死后留下的孤儿寡母要安排。” “这仇,老夫也得想办法报了!” “哦,原来如此。” 李衍微微颔首,心中却不大相信。 单纯拜师学艺,不牵涉江湖纷争…人情世故哪可能分得这么清。 当然,对方意欲何为也与他无关。 想到此处,李衍开口道:“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晚辈着实不知,只晓得有贼人用邪术害人,且谋取财物。” 事关新式火药,他自然不敢随意透露。 谁晓得这韩坤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对于这个回答,韩坤显然不满足,继续追问道:“那贼人施展了何种邪术?” 李衍刚欲开口,却心中一动,看向门外。 紧接着,外面急促脚步声传来。 哗啦一声, 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群人阔步而入。 他们皆身着黑衣,前胸绣睚眦,后背绣着狴犴,气势冷峻,行动利落,正是都尉司人马。 为首的,乃是一位中年人。 他身形消瘦,留着一对山羊胡,一双眼睛阴沉幽暗,看起来就像盯着猎物的野狼。 看对方衣服上云纹,李衍心中一沉。 都尉司果然重视,竟派来一位千户处理。 对方也未急着自我介绍,冰冷目光环视一圈后,随后看向韩坤,眼睛微眯道: “漕帮新上任的韩长老…在这里作甚?” 韩坤脸上露出笑容,微微拱手道:“在下只是顺路而来,探望一下老友。既然大人有事,就不叨扰了。”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韩长老急什么。” 那千户淡淡道:“都别走了。” 韩坤眉头微皱,拱手道:“大人这是何意?” “大胆!” 旁边一名都尉司百户当即呵斥道:“韩坤,死的那秦百户是你徒弟吧?” “以往懒得与你计较,但有些事你竟敢插手,我看伱们漕帮是不想混了!” 韩坤闻言,脑袋顿时一懵,眼中惊疑不定。 看这状况,事情远比自己想的棘手。 那为首的千户也不理会韩坤,只是看向李衍,冷声道:“本官黄文忠,郧阳府卫所千户。” “阁下就是李衍吧,有些事想问个明白。” 说着,伸手一抬,旁边立刻有手下递上一份册子。 他看也不看接过,随手翻了几下,沉声道:“李衍,陕州蓝田县人,半年前咸阳城扬名,牵涉古水村案、周府火药案、乱葬岗弥勒教案,还在长安当街杀人…” “啧啧,小小年纪,不安分的很啊…” 李衍面色未改,淡淡道:“大人,您有话就直说,无需用这小手段。” 这种手段,江湖上叫拴马桩,公门中叫惊堂木,都是用来震慑人心,为后续问话做铺垫。 但用来对付他,却是多此一举。 而且,他干的事,可比这多多了… 千户黄文忠淡淡一笑:“有胆识。” 说着,看向一旁韩坤,淡淡道:“韩长老,事关朝廷机密,有些话你还是别听为好。” “来人,请韩长老到其他房间。” 韩坤也是老于世故之人,见此情形便知晓事情重大,也不啰嗦,拱了拱手,在一名都尉司小旗看守下,前往其他房间。 出门后,他更是心中一惊。 此刻整个客栈,都已被都尉司掌控。 下方有人身背强弓守住各个要道,客栈老板和店小二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至于客栈内的其他客人,都面色惊惶,老老实实排队,一一核实身份。 韩坤眼神阴沉,更不敢随意言语。 …… 房间内,韩坤走后,房门立刻被关上。 有都尉司小旗搬来一把椅子,黄文忠一抖衣袍,大大咧咧地坐在门口。 他看着李衍,若有所思道:“看本地县尉呈上的文书,贼人所用术法,其他术士都瞧不出来,唯有你一眼便能识破,还找到暗室。” “本官颇为好奇啊…” 李衍淡淡回道:“千户大人既然将我底细都查清了,难道不清楚在下是活阴差吗?” “有些东西,自然比其他人知道得多。至于那密室,随便来个神通高强的,都能找到。” 对于他的回答,黄文忠似乎并不意外,脸色也变得缓和,微微点头道: “李少侠莫怪,此案重大,本官也是有些心焦。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还有,此案多亏李少侠出手,才有了头绪。本官在此谢过。” “大人客气了。” 李衍面色平静,心中却暗自冷笑。 这都尉司的人什么德性,他可是清楚得很。 如此客气,恐怕是要设套。 果然,黄文忠又面带疑惑,开口道:“李少侠,这贼人施邪法害人,抢劫财宝不过是掩人耳目。他们的目的应当是那些煤石。” “本官着实有些困惑,他们要那东西作甚?” 李衍早有防备,摇头道:“在下对此事,也有些奇怪,不过咱们驱邪抓鬼行,查案不在行。” “大人来问我,却是是找错了人。” “哦…是本官糊涂了。”黄文忠心中松了口气,随后询问道,“李少侠,听你说,那人所用乃是狐心术?可否给本官讲讲此术?” 李衍故意有些不耐烦道:“我知道的都跟那县尉说了,要用老狐心脏祭炼,弱点是会被狐鬼所记恨。” “大人不去抓凶,却来问东问西。难不成是怀疑是我们?” “哼!若非那县尉上门求助,我们等哪会卷入这麻烦事中?” 李衍说话毫不客气,周围都尉司的人脸色顿时难看,旁边一人刚要斥责,却被黄文忠伸手拦住,一脸歉意道:“李少侠莫怪,都是办案的规矩,有些事自然要问清楚。” “那苦心和尚密道通往城外河堤,应该是潜入河中逃走。本官已派人封锁河道,排查来往船只,还有一队人正在附近山林中搜寻,但始终一无所获。” “李少侠可有办法将人找出?” 李衍摇头道:“我的神通要靠嗅气味找人,既然对方从河中逃走,那就没办法了。” “不过我兄弟倒是能帮上忙,但要将那些抓到的狐狸放走。” 黄文忠闻言似乎并不奇怪,扭头看向吕三,“这位就是漫川关的吕三吧?” “听闻阁下精通鸟兽语,此事就劳烦了。” 老狐狸! 李衍眼睛微眯,心中也松了口气。 虽说乔家已经没落,但吕三身上毕竟还背着通缉令,这伙老家伙早已把他们底细查清,却故意不提此事。 既是卖好,也是提醒众人,他有理由随时将他们拿下。 想到这,李衍眼珠一转,“且慢!” 黄文忠一愣,“李少侠有事?” 李衍点了点头,笑道:“这位大人,您既然查得如此清楚,就应该知道咱们帮人办事,佣金不菲。” “这刚才也就罢了,现在又上门一通威胁,还要我们帮您寻找,没这么使唤人的…” “大胆!” 旁边一名都尉司百户再也憋不住,脸色阴沉道:“这吕三是朝廷通缉犯!还有你,身上也背着不少人命,还敢讨价还价。” “真以为会点术法,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李衍倒吸一口凉气,故意瞪大眼睛道:“这位大人,不知您要拿咱们怎样?不如说出来听听…” “看能不能吓住我!” 说着,扭头看向沙里飞,“沙老叔,你怕死吗?” 沙里飞骂道:“马勒戈壁,当然怕。” “我要是死了,可得帮我报仇啊。” 李衍正色点头:“行。” 随后又看向那百户,眼神也慢慢变冷,“大人,不知您要怎么做?” 那百户脸色难看,但看到黄文忠冷冷一瞥,连忙低头,不敢再多嘴。 黄文忠脸上则露出笑容:“果然有胆识,李少侠是想做交易吧?不知有何要求?” “大人英明。” 李衍竖了个大拇指,“我这兄弟身上背着案子,但都是那乔三虎作祟,收拢一批贼匪,冒充官府之人,这可是大罪啊!” “大人,您看这…” 黄文忠亦故作愤恨道:“竟敢用匪类冒充官府之人,围杀无辜百姓,自是该死。” “吕三伸张正义,朝廷定然不会冤枉好人。” 李衍闻此,立刻松了口气。 吕三的通缉令一直是个麻烦,原本在长安时,他就要解决此事,可那时常煊和关万彻皆身陷麻烦中,哪有空搭理他? 而且城隍庙那边也说了,吕三的通缉令不撤销,道牒都无法办理,往来各地总有诸多不便。 有此机会,正好顺道解决。 至于黄文忠是否会说谎,他倒不担忧。 都尉司监察江湖,免不了要与江湖中人交换条件,若言而无信,坏了名声,今后办案时再想请人帮忙或寻找线人,都是难上加难。 事已谈妥,众人便不再多言,很快到了城门口。 都尉司来了不少人,不但接管此案,甚至还请来兵令虎符,掌控了此地卫所。 当下,整个上津城皆已戒严。 城门口,一个个竹筐被士兵们搬出。 “李少侠,抓来的狐狸皆在此处,看你们的了。”黄文忠微微点头,退至一旁。 说实话,他也有些好奇。 到了他这般地位,没少和地面上的玄门中人打交道,可通鸟兽语这种本事,还是头回见。 李衍点了点头,吕三立刻走上前去,随着他靠近,那些竹筐里的狐狸顿时吱吱乱叫,甚是惊恐。 吕三蹲下后,同样吱吱叫了几声,竹筐里的狐狸这才安静下来。 他将筐子逐一打开,那些狐狸顿时跳出,有的直接逃走,有的似欲靠近,但又满是戒备。 吕三很有耐心,吱吱叫了几声,并且拿来几只刚买的烧鸡放在地上。 有几只狐狸显然是饿极了,立刻跑来抢食。 吕三等了片刻,才缓缓靠近,轻轻抚摸着这些狐狸脑袋。 他天生就有种气息,能与动物亲近。 没一会儿,这些狐狸便放松了警惕,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吕三吱吱叫着,似乎在和那些狐狸交流。 眼前场景,令众人啧啧称奇。 没一会儿,狐狸们就全都逃散,消失于山林之中,吕三又伸手一挥,肩膀上的鹰隼顿时冲天而起,在山林上空盘旋。 “要等一会儿。” 吕三闷声说了一句,便席地而坐,安静等候。 都尉司的人毫无头绪,自然也只能跟着等。 然而,这一等便是许久。 直至日落黄昏,仍未见任何一只狐狸从林中窜出。 还是方才那名百户,此刻脸上已满是不耐之色,躬身抱拳道:“千户大人,这江湖术士怕是在妖言惑众,迷惑我等视线。” 李衍闻言,有些诧异看了一眼。 都尉司等级规矩向来严苛,这百户如此多嘴,还敢质疑黄文忠的命令,恐怕另有蹊跷。 果然,黄文忠淡淡一瞥,冷声道:“刘百户,大人已将将此事交给我全权处理。” “你如此心急,不如将差事揽过去?” “千户大人恕罪。” 那百户面色尴尬,连忙抱拳道歉。 就在这时,天上鹰啼声响起。 随后,树林中阴风骤起,吹得树叶与草丛哗哗作响,迷雾升腾,一盏盏绿色幽火在林中忽上忽下飘荡。 众人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头老狐站在山岗之上,居高临下,眼神冷漠地注视着他们。 在其周围,绿色鬼火缓缓盘旋…… (本章完) 198.第198章 深夜入山林 第198章 深夜入山林 妖狐! 李衍面色一凝,心中升起警惕。 老狐身上那股阴煞之气,相隔甚远,他都能清晰闻到,堪比一些寺庙阴神。 狐狸这东西,只要生出灵性且有了道行,便可称为妖狐。 但妖狐也分优劣,一般来说分为三种: 野狐、鬼狐和天狐。 所有有了道行的狐妖都可称作“野狐”,头顶骷髅,夜晚拜月,叫做野狐禅。 随着道行增长,它们不但会施展法术迷惑人,还能像人类召唤兵马一样,收敛大量阴物妖鬼当作手下,可称作“鬼狐”。 至此,基本就是狐妖修炼的顶峰。 至于传说中的天狐,需有大机缘,很通灵性,智慧甚至远超普通人。 古代有时会被视为祥瑞。 当然若走邪道,也能祸乱天下。 眼前这头,显然就是鬼狐。 李衍能闻到,对方周围至少有几十头鬼物。 如此情形,自然也惊动了都尉司。他们心怀警惕,纷纷弯弓搭箭。 “都别乱动!” 吕三忽然一声大喝,满眼紧张,死死盯着前方低声道:“交给我来处理。” 说罢,便放慢脚步,朝着那鬼狐走去。 走到半途,他便停了下来,学着狐狸鸣叫,似乎要与那头鬼狐交流。 然而出人意料,那头鬼狐张口却非狐鸣,而是“咯咯哒哒”,发出一种异样声音。 上方语! 李衍眼中精芒一闪。 上方语是精灵之间交流的语言。 这头鬼狐能驱使众多鬼物、施展术法,还会上方语,能与各种存在交流,在山林中堪称土霸王。 即便虎豹豺狼,也得躲着走。 有其相助,许多事也就变得简单。 都尉司众人也屏气凝息,不敢发出声响。 “咯咯哒哒哒…” 吕三的上方语甚是熟练,与那鬼狐你来我往,似乎在谈判,一会儿剑拔弩张,一会儿又气氛缓和…… 终于,那鬼狐停止交流,深深看了众人一眼,纵身一跃,消失在丛林中。 周围阴风浓雾也随之消失。 明月朗照,之前的事,仿佛一场梦境… “怎么样?” 千户黄文忠迫不及待上前询问。 他心中也是万分焦急,此案涉及新式火药,是足以掉脑袋的差事。 但对手狡猾,所有线索已经中断。 若非如此,怎会向李衍妥协。 吕三本就不善与人交流,对官府中人更是没有任何好感,所以没有理会,而是看向李衍,开口道:“这老狐狸确实有消息。” “逃走那和尚,藏在山中一个寨子里,但老狐说寨中有神灵,它们根本无法靠近。” “还有,寨子里有个人会发雷火,这片山林原本有头道行深厚的狐仙,庇护附近所有狐族,但被那人用雷火杀死,还剖了心脏修炼术法。” “那寨子极其隐秘,老狐答应带路,但有个条件,杀死狐仙之人必须死。” “而且,还要归还狐仙心脏。” “此事好办!” 黄千户毫不犹豫答应,他转身沉声道:“王百户,立刻召集所有人手,咱们连夜入林拿人!” 李衍眉头微皱,提醒道:“大人可别忘了,老狐说那寨子有神灵庇护,必然有术士相助…” “李少侠放心。” 黄千户似乎并不在意,冷声道:“知道有术士作祟,本官岂会毫无准备,咱们入林便是,执法堂的人随后就到。” 李衍闻言,也不再多言。 这么大的案子,还涉及到利害邪术,执法堂参与进来一点也不奇怪。 很快,城门口便有大批人马汇聚。 都尉司对此案十分重视,这次足足来了两百人,皆是精锐好手,加上此地卫所士兵,攻打土匪山寨都绰绰有余。 见人已到齐,吕三也不废话,直接快步走向密林,李衍等人紧随其后守护。 他们已和都尉司达成交易,自然要上心。 几人走在最前方,黄千户带着两名百户紧随其后,周围则有好手四散探路。 至于大批人马,则跟在后面百米处。 这是进山林的队形,有探子,有支援,不会因陷入包围圈,而全军覆没。 一旦出事,也能迅速合拢。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是多此一举。 一路行来,山林中连野兽都不见一头,似乎所有生灵都在刻意躲避,唯有前方几道鬼火飘荡,指引道路。 黄千户看到不由得,暗自心惊。 荆楚山区,历来就是朝廷心腹大患。 这片广袤山区西起终南山,东南至桐柏山、大别山,东北到伏牛山,南到荆山…范围极其惊人。 不仅如此,这里山峦连绵、川回林深,还人烟稀少,土壤肥沃,南人利于水耕,北人利于陆种。 可以说,流民来了就能活。 这是好事吗? 对百姓来说是好事,每逢天下战乱、旱灾蝗灾,亦或官府盘剥严苛,民不聊生时,只需逃来此地山中,就能活下来。 种几亩良田,不受朝廷管束,可谓乐哉。 但对朝廷来说,却不是好事。 历朝历代,流民蜂拥而入,只是明面上的统计,便有数百万之众,还不受朝廷管束。 若被有心人利用,一声号令,就能动荡神州。 因此,历代朝廷常强令驱赶、遣散流民还乡,致双方矛盾激化,酿成几次荆襄流民大起义。 大宣朝设立郧阳府,便是为处理此事。 虽说这些年郧阳巡抚原逡治理有方,各种优惠政策下,已有不少流民搬出,但仍不能除根。 每当各州有灾,流民总会往这里钻。 许多被通缉的江湖中人、邪道术士,甚至不少秘密教派,都会选择在这片山区扎根。 而且,这里也是古楚巫风盛行之地,上古三苗族裔仍有残留,常有光怪陆离之事发生。 无论太玄正教,还是他们都尉司,都无法完全将力量渗透至山区。 有时他甚至感觉。 这片山区本身,就对朝廷有着深厚敌意。 几次派人深入,都会莫名遭遇鬼打墙。 像这般轻松,还是头一回。 想到这儿,黄千户不由得看向吕三,眼神逐渐柔和,就像在看一件宝贝… 夜晚山林行路,很是艰难。 即便野兽全都避开,也没有什么阴物滋扰,复杂地形和艰难道路,也令士兵们暗中叫苦。 再加上黄千户禁止点火,漆黑马虎,不时有人被树根绊倒,甚至滚下斜坡。 终于,前行一个时辰后,吕三猛然抬手。 “停下!” 密林深处,似有狐狸鸣叫声。 他侧耳倾听,随后转身道:“就在前方山坡上,但对方不仅有暗哨,还布置了阴魂守护。” “可以了,找到地方就行!” 黄千户眼中升起一股喜色,和蔼微笑道:“吕三兄弟辛苦了,剩下的交给我们便是。”之前叫吕三,现在直接成了兄弟。 看着他那目光,吕三明显有些不自在,连忙低着头躲到了李衍身后。 “哼!” 沙里飞哼了一声,从腰间卸下水壶,嘿嘿笑道:“来,吕三兄弟喝口水,这边坐,干净点。” 他是老油条,一眼就看出黄千户不安好心。 吕三可是他们队伍的宝贝,岂会让人撬走。 “老沙,你…你别这样。” 吕三越发觉得浑身不自在。 李衍哑然失笑,懒得理会。 都尉司想撬人,真是打错了主意。 他们无非是以利益和官职诱人,却根本不清楚,这些东西对有些人来说,毫无吸引力。 见几人反应,黄千户也不尴尬,微微一笑,转身面色变得严肃,“都准备好,等执法堂的人来!” 正如他所言,执法堂的人早已出发,众人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三名道人飘然而至。 这三人来了也不废话,一人登高望气,一人侧耳倾听,随后便开始布置法坛。 至于为首的道人,则持剑立于前方。 李衍知道,三人要召唤兵马前来。 他看得暗自心惊,没想到几人刚来就弄这么大阵仗,没有任何犹豫。 显然,郧阳府的形势很是严峻。 两名道人配合,步罡踏斗更加迅速,点燃符纸,法剑挥舞,三道罡令顿时冲天而起。 山上寨子中有术士,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对方,很快便有火光亮起,伴着人声喧哗,阴风呼啸而来。 “哼!” 为首的道人从腰间卸下一块竹符,步罡踏斗,双手掐诀,同时念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此术法,李衍看的自然眼熟。 这是辟山鬼法,罗明子便曾用过,需念诵入山六甲祝,还需法器“上玄竹使符”配合。 太玄正教的兵马还未到来,此咒可将阴魂驱逐,阻挡对方捣乱。 呼! 霎时间,周围狂风大作,却无阴森之感,一股威慑气息,也从道人身上升腾而起。 士兵们看得胆战心惊,只觉忽然起风,并且远处黑暗密林中,传来许多窸窸窣窣的怪声。 李衍早已暗掐阳诀。 他能闻到,一股股冰冷血腥的气息,在周围盘旋,并未被道人辟山鬼法驱逐,反倒不断试探,从侧方绕来,想要袭击那些士兵。 全是猖兵! 李衍顿时知道了这些阴物底细。 猖兵好勇斗狠,肆意猖狂,显然辟山鬼法,并未将这些玩意儿吓跑。 道人见状,脸上明显有些挂不住,一声冷哼,怒道:“魑魅魍魉,不知死活!”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手掐法诀,在长剑上一抹,符纸顿时自燃,长剑也附着上一层罡煞。 纵身一跃,挥剑砍杀。 李衍看到后,顿时有些无语。 执法堂一般有两种道士。 一种通了身根,擅近身战斗,用术法辅助。 另一种,则主要以布置法坛为主。 这道人身手不错,看情形已快到暗劲巅峰,剑法刚柔相济,应该是武当剑术。 道行,也差不多有两层楼,比罗明子逊色不少,应付如今这局面也有些吃力。 拿剑挥砍……阴物的速度可远比人快! “道长,动手帮忙!” 李衍沉声一喝,当即从腰间取出神虎令,步罡踏斗,“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使汝失心…急急如律令!” 他所用正是北帝护身咒。 “吼——!” 所有人耳中,似乎都听到虎啸之音,都尉司不少人更是猛然扭头,望着李衍,眼中惊疑不定。 他们感觉,眼前之人仿佛化作一头猛兽。 然而,《北帝护身咒》远不是吓唬人这么简单,真正的威力,在于伤魂,轻者昏昏沉沉,重者陷入幻象。 李衍当时第一次见到虎道人,就因妄动法器,被对方术法震慑,差点陷入昏厥。 之前他道行不深,只能用来吓唬野兽。 而如今,却已能够伤及神魂。 果然,虎啸声起,周围阴风顿时混乱,那几头猖兵顿时乱了阵脚,左突右撞。 “好手段!” 那道人一声喝彩,直接冲向一头猖兵,长剑劈刺,打的对方魂飞魄散。 随后,又同时掐动法诀,手指连续变化,向右拍出一掌,伴着一声闷响,阴风呼啸。 正是玄门掌心雷,震散了一头猖兵。 他见李衍术法犀利,暗中存了较量之意,因此直接用出掌心雷。 但偷偷打量,却是暗自心惊。 只见李衍那边,连刀都没拔,同样掐动法决,掌心噼里啪啦作响,轻轻一拍,直接将一头猖兵打散。 阴雷掌? 不是游历术士么,普通法脉都不会这个! 但更让他无语的事,发生了。 那原本不起眼的长须道人,从身后抽出一柄金钱剑,掐动法诀轻轻一抹,令人心惊的罡煞之气,顿时升腾而起。 道人手掐法诀,左一挥,右一砍。 十几米外的猖兵,直接魂飞魄散。 窖藏钱,辟邪斗鬼剑! 道人看得一阵眼红。 这种级别的法器,已可化为小局,借罡势斩鬼,他到处执行任务,积攒阴功,也换不起。 还有方才年轻人所用法器,同样不凡。 这帮家伙哪来的? 怎么这么有钱… 李衍打散附近猖兵后,便直接停手,看着王道玄大发神威,心中不由得感叹。 在李家堡时,一头猖兵就要了他一条命。 而如今,挥手之间便可镇杀。 在华山之时,众多玄门高手汇聚,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喽啰,根本无足轻重。 直到现在,才真正感觉到成长…… 忽然,他抽了抽鼻子,猛然转身,沉声道:“有人来了,小心暗箭伤人!” 咻咻咻!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道破空声传来。 对方距离尚远,只是听风辨位,胡乱放箭,箭矢袭来时,早已绵软无力。 李衍仓啷一声抽出宝刀,左劈右砍,射来的箭矢顿时全部被挡开,将王道玄等人死死护住。 黑夜对他来说,与白昼无异。 都尉司那边则吃了亏,有几人闷哼一声中了箭,剩下的则弯弓搭箭,乱射还击。 呼~ 就在这时,周围再次起风。 太玄正教的兵马,终于赶来。 很快,天地间便阴风呼啸,飞沙走石… 第三更迟一点发布 另,推荐一本同样民俗题材的书。 (本章完) 199.第199章 暗潮初现 第199章 暗潮初现 “小心,别乱动!” 李衍一声低喝,将沙里飞和吕三护在身后。 正教兵马铺天盖地而来,王道玄自然知道怎么应对,而沙里飞和吕三则没有经验,必须提醒。 这种时候,最忌讳胡乱走动。 李衍闻到气息,来的应该是社令兵马。 虽说这种兵马比较稳定,不会乱来,但毕竟是大面积阴魂,若操控不当,很有可能将人冲撞。 “都别乱动!” 另一头,太玄真教的道人也高声提醒。 此时,周围已是狂风大作,树叶乱飞。 浓郁阴雾翻涌,遮蔽月光,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狂风中各种窸窸窣窣的怪声… 所有士兵都感觉心中寒意上涌。 哆哆嗦嗦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还好他们没点火把,否则看到地上白霜蔓延,无数脚印凭空出现,说不定会吓得到处乱跑。 几个呼吸之间,狂风已然远去。 他们对面那些敌人,已经没了动静。 而在远处半山腰,火光也不断熄灭,好似整个村寨逐渐被黑暗吞没。 李衍望着远处,脸色凝重。 怪不得兵马如此受重视,这种铺天盖地的威势,若无足够防护,根本挡不住。 对面山寨,显然没这能力。 “黄千户,可以了。” 见山上没了动静,道人转身微微点头。 “点火把,拿人!” 黄千户一声令下,无数火把顿时被点燃。 火光熊熊,驱散黑暗,也让士兵们恐惧消失。 众人举着火把前行,没过多久,便发现地上躺了不少人,皆身穿粗布衣衫,打满补丁。 看上去,虽像普通的落魄流民,但所有人都拎着刀兵,虎口布满老茧,显然全是练家子。 抓到大鱼了! 黄千户面色微喜,连忙上前,随意找到几人,将他们领口一扯,都纹有一头类似猛虎的恶兽,还长有一对翅膀。 “果然是天圣教!” 黄千户眼中冒出精芒,转身厉喝道:“全绑了,一个也别放过!” 即便太玄正教,也不会用兵马大规模杀戮,免得受血气反噬,令兵马失控。 所以,这些人都是被阴煞之气冲击神魂而昏迷,看着一动不动,却并未丧命。 卫所的士兵们立刻上前,掏出麻绳,将所有人五大绑,个个喜笑颜开。 这简直是白捡的功劳,军中赏赐少不了。 天圣教? 李衍听到,则是面色微变。 天圣教的名头,他当然听过。 最近的一次荆襄流民大动乱,便是发生在几十年前,有一个叫“天圣王”的江湖大豪组织。 传闻对方不仅是罡劲高手,还身怀异术,可召神驱鬼,操控妖兵作战,很是厉害。 对方死后,一个叫“天圣教”的组织在荆楚一带兴起,虽声势不如弥勒教,却盘踞于山区,经常与朝廷作对,弄下不少案子。 就在去年,还组织攻打上庸县城。 他还以为这些人纹的是插翅虎,但若是天圣教,那便纹的是另一种凶兽:穷奇! 天圣教,也盯上了新式火药? 李衍和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皆面色凝重。 这摊水,浑的有些可怕啊… 想到这儿,李衍加快了脚步。 他的目的是借都尉司之手,将修炼狐心术的老和尚找到,完成阴司任务。 这滩浑水,还是早点远离为妙。 流民与朝廷之间,就是一笔糊涂账。 对流民来说,人家只是想安稳种田,不被官府和地主豪绅欺压盘剥,却偏偏有人硬要他们低头… 但对朝廷来说,这简直是神州腹地一颗大雷,一日不解决,就一日坐立难安。 这种事,李衍是真心不想牵扯… 正如那头鬼狐所言,这里的寨子十分隐秘,身处半山腰,被高山密林所覆盖,周围还布置了阵法。 李衍快步走过,看到周围密林中,不少树干中心都已被掏空,放着神龛牌位,还有香火祭祀的痕迹。 这是供奉阴神守护,外人若一旦靠近,便会遭遇鬼打墙,下意识避开此地,野兽同样不敢靠近。 怪不得那鬼狐说难以进入,如此多的阴神牌位,若无兵马冲击,他们也会陷入其中。 而现在,这些阴神估计都已被社令兵马捉拿,押回城隍庙,一番调教后补充兵员。 沿途,还有不少人昏迷倒地。 和之前一样,都是天圣教教徒。 但进到寨子里,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这座寨子规模不小,阡陌纵横,全是水稻田,池塘周围还吊着一个个小包。 这东西民间叫“吊包”,是将稻草裹种子,吊在池塘边使其出芽。 除此之外,村口还有个小小土地庙,神像前同样放了一包包种子,这是请神看好种子。 可惜,连他们供奉的土地都已被抓走… 一个木楼民居外,老人抱着孩子昏倒在地,脸上的惊恐之色仍未散去,被士兵们尽数捆绑。 王道玄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就连吕三,脸色也变得难看。 一旁的黄千户看到,似乎猜出他们在想什么,平静开口道:“放心,除了天圣教余孽,老人孩童都不会有事,会被安排到专门开辟的流民村。” “那里土地肥沃,环境比这好的多,只要他们安心耕种,不再跟天圣教混在一起,就能安心生活到老。” 王道玄则微微摇头,“山林之中虽说危险,却无人管束,百姓不是牲畜,并非有口吃的就行。况且他们的父辈若被斩首,仇恨只会埋在心中。” “再多的仇恨,都会被时间冲散!” 黄千户面色不变,冷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若安心躲在山里也罢了,但偏偏有人不安心,终究会被当作棋子。” “若他们安心待在山里,上津城的案子岂会发生!” 王道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吕三则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只把作恶的抓了不行么?” “不行。” 黄千户直接摇头,“有些恶徒,最会用鬼神蛊惑人心,这里必然是天圣教据点。” “本官来只是抓人,若今后事情闹大了,来的便是军队,整个村子都会被夷平,寸草不生!” 似乎不想再跟几人多说,他加快脚步,沉声下令道:“放守山犬,仔细搜!” 都尉司进山时便牵着几条守山犬,不过嘴巴被套上了笼子,且经过训练,没有发出声响。 汪汪汪! 嘴笼一卸,当即一阵乱吠。 他们是牵着恶犬,在村中到处搜索。 很快,便有所发现。 “大人,这里有暗道!” “里面的人昏了!” “都抓出来!”靠近池塘的一座大宅内,都尉司的人找到了密道,下面竟已被整个掏空,还有不少人在里面干活。 随着里面的东西一一被搬出,不仅李衍,就是其他人也面色大变。 木炭、硝石、硫磺、兽脂… 这分明是一个火药制作点,虽只是普通的黑火药,但数量着实惊人,炸掉整个上津城也不是问题。 而在池塘另一侧的宅子中,则是制作火器的区域,除去普通的炸药包,还有一些极其精密的火器,如猛火油车、火蒺藜等物。 “好啊,居然在这里!” 黄千户眼中满是惊喜,就连旁边那名刘百户也是激动的浑身发颤,激动道:“大人,陕、豫、鄂、湘各州,黑市都有火药流出,始终查不到源头,咱们怕是摸到了条大鱼…” 李衍等人听到,互相使了个眼色。 长安城的古墓火药案,都尉司的人始终找不到源头,原来是在这荆楚山区。 这件事,闹大了。 要知道制作火药可没那么容易,人手只是其中之一,许多材料都要从外州往回运。 分散到其他州售卖,同样要经过众多关卡。 这里面有多少人参与? 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李衍见状,彻底下定决心。 这摊浑水是绝对不能再淌了! 他掐动阳诀,在村子中来回转悠。 终于,来到村中祠堂前停了下来。 祠堂内火把熊熊,正有不少士兵搜索,都尉司的人,也牵着守山犬到处乱转。 在这里,李衍神通闻不到半点味道。 然而,勾牒却变得有些灼热。 他不动声色走了进去。 “李先生好!” 当即有几名士兵和都尉司的人点头问好。 李衍跟黄千户虽只是临时合作,中间还有些小摩擦,但本事众人都看在眼里,很是尊敬。 “找到什么没有?” 李衍故作平静,随意询问。 一名都尉司的年轻人上前拱手道:“李先生,这是村子祠堂,看碑文介绍,他们是豫州卢姓,宋金战乱时,便已迁居到此地。” “还有,他们淫祀供奉着天圣公。” 说着,指向祠堂内。 李衍抬头打量,只见祠堂神案上矗立着一尊神像,体型颇为高大,眉骨隆起,五官深邃,长须垂胸,颇有一丝霸气。 看五官模样,竟有些外族血统。 更关键的是,这所谓的“天圣公”,竟穿着衮袍冠冕,上绣日月星辰。 这是帝皇才有的规格。 “真是找死啊…” 李衍见状,不由得微微摇头。 “确实是找死!”黄千户也走了进来,看到那神像,脸色变得阴沉,“早听闻这天圣教奉死鬼为神主,试图重新聚众作乱。” “哼,活着都被斩杀,死了又顶个屁用!” “我说的不是他。” 李衍微微摇头,待走到祠堂立柱前时,手中长刀忽然一抖,噗哧一下刺入立柱。 嘭! 木片炸裂,一道人影纵身而出,光头黑袍,正是那逃走的苦心和尚。 对方也是狡猾。 普通人藏身,要么是地窖,要么是神像中,但他却挖空了祠堂立柱,且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竟能躲过猎犬和神通探查。 若非勾牒发烫,李衍还真找不到此人。 “小贼找死!” 这和尚被找到行藏,当即恼羞成怒。 他身手不凡,明显已达到暗劲巅峰,嘭嘭几掌,便将周围士兵拍的倒飞而起,撞在墙上,口喷鲜血。 “大力金刚掌?” 黄千户一声冷哼,手中一抹,仓朗朗竟抽出一柄软剑,剑宛如飞雪冰霜,便要冲上迎敌。 李衍自然早已持刀攻出。 他用了巧劲,好似缩地成寸。 就在这时,苦心和尚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铜管,拽着后面铁链一揪。 特娘的! 李衍头皮发炸,连忙闪躲,还顺势一脚将后面跟上的黄千户踹飞。 是冥火铳! 他曾得到过两枚,自然知道其威力。 全部用光后,还将其拆解,想着要重新复原,或找到制作之法。 然而,里面不仅机关巧妙,填充的磷火和油脂配方,更是搞不清楚。 没想到,在这里再次遇到。 至于黄千户,吕三能否摆脱通缉令,还要靠此人帮忙,李衍自然不会让其身死。 他这一脚踹的用力,黄千户直接倒飞出去,撞在柱子上,摔得头晕脑。 但他刚要怒骂,却心中一惊。 呼~ 炽热的流火已喷涌而出,油脂四溅,喷到地上,竟然能熊熊燃烧,浓烟四起。 黄千户吓了一跳,连忙躲到柱子后。 那苦心和尚见几人逃脱,祠堂外又有大批人马未来,牙关一咬,眼中满是决绝之色。 他解下腰间香囊,从里面取出个干瘪的心脏,放在嘴边,猛然一吸。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 一道肉眼可见的紫色浓烟,从心脏中喷涌而出,被其吸入口中。 “嘻嘻…哈哈哈!” 似乎有女子诡异的笑声,在风中回荡。 与此同时,苦心和尚也浑身发抖,脑袋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摆来摆去,眼睛内血管爆裂,彻底化作一片血色。 唰! 他身形一闪,动作快的惊人,直接就来到墙壁旁,一把拎起个昏死的士兵。 噗嗤一声,竟用手直接破开其胸腹,抓出砰砰乱跳的心脏,放在嘴边轻轻一吸。 血气化作红雾,尽数涌入其口中,身上那股诡异的气息也越来越强大。 “妖魔!” 黄千户看得头皮发麻。 而另一边,李衍已握着勾牒,同时掐诀,沉声念道:“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霎时间,周围阴风停歇。 一股无形力量从地面升腾而起,整个祠堂立刻变的阴寒森冷,火光全部熄灭。 祠堂一片黑暗,李衍只觉周围声音瞬间消失,好像修炼入定时的状态。 哗啦啦…锁链声响。 这一刻,所有人都能听到。 同时黑暗中,苦心和尚口中也发出一个尖利的女声,随后便伴着锁链声消失…… (本章完) 200.第200章 深山狐祭 第200章 深山狐祭 “快,千户大人还在里面!” 虽心中恐惧,但士兵们还是举着火把冲入。 火光熊熊,驱散黑暗与神秘。 眼前所见场景,让他们松了口气。 黄千户并无大碍,已从地上缓缓起身,除了那名被挖心的士兵,大部分人也还活着。 就是几人被大力金刚掌拍中,昏迷不醒,口中仍在溢血,即便活下来,估计也无法再吃官家饭。 唯有李衍,正走向那和尚尸体。 “李少侠,方才…那是什么?” 黄千户眼中惊疑不定,颤声询问。 方才虽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那诡异的锁链声、女子尖叫声,还有那渗入心中的寒冷,都令他毛骨悚然。 李衍转身撇了一眼,“大人你抓朝廷犯人,我抓阴司犯人,事关阴司机密,在下是不敢乱说啊。” 他说这话,完全就是糊弄人。 长安城那晚过后,他就发现阴司这招牌挺好用,能省去很多麻烦,不用白不用。 反正也没人敢跑去阴司核对。 果然,黄千户听罢,眼中满是震惊,看着李衍的神色,也有了一丝畏惧。 朝廷的权威固然重,律法亦森严。 但涉及死后阴司,是人都心中畏惧。 见其模样,李衍心中一乐,却依旧满脸肃穆,来到和尚尸体前,掐动阳诀探查。 果然,和尚的神魂已然消散,估计是被顺道带走,抓入了阴司。 至于对方会遭遇什么,李衍无从得知。 只能怪这家伙倒霉… 他捡起地上那狐仙心脏,仍旧能闻到一股阴煞之气在其中流淌,应该成了某种特殊法器。 李衍扭头沉声道:“千户大人,这东西,包括和尚尸体,都要交给狐狸们。” “狐狸这种小东西很记仇,若不想以后进山麻烦,就最好信守承诺。” “这…那是自然。” 黄千户原本习惯性要拒绝,但想起之前的事,莫名心中一突,连忙答应。 他虽常和玄门中人打交道,但信术法而不惧鬼神,尤其对付的很多妖人,都是借鬼神之说迷惑百姓。 但这次,可是看到了真的,不由得心中发怵。 担心自己做的一些事,死后会不会遭到清算。 李衍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见沙里飞和王道玄等人都冲了进来,便直接将心脏抛给吕三,随后开口道:“沙老叔,你们把这和尚尸体先拖出去。” 说罢,来到那和尚躲藏的立柱旁。 这立柱已经掏空,刚好能容纳一人藏身。 木板缝隙经过处理遮掩,只要从里面合上,就天衣无缝,看不出破绽。 这也是利用了视线盲区,都往犄角旮旯寻找,谁能想到,人就光明正大躲在眼前。 不过更让李衍好奇的是,这和尚用了什么法子,竟能隔绝神通探查。 很快,他便发现了蹊跷。 柱子里面,还有件僧袍。 破破烂烂,就是普通桑麻布织成,年头不短,已经有些褪色,像极了破旧烂渔网。 然而僧袍上面,竟闻不到任何味道。 能隔绝探查的天灵地宝! 李衍眼睛一亮,二话不说,直接将其收起塞入怀中。 僧袍福运早已沉淀,自然不会被吸收。 这一幕,黄千户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他隐约也有所猜测,但刚被人家救了命,也不好多说什么。 再次看了看周围,李衍这才满意一笑,起身拱手道:“千户大人,咱们答应您的事办成了,希望您言而有信。” 他本来还想找冥火铳图纸,但看到地上古旧铜管,就知道和自己得到的一样,乃是古董。 凭这个村子手艺,还做不出此物。 再加上这么多人盯着,他也就不再寻找。 “那是自然。” 黄千户正色点头,“等此事安排好,回到郧阳府,本官就立刻办。李少侠,你们……” 他见识过李衍和吕三本事,又抓到这么重要的线索,自然想请众人帮忙。 谁知,李衍却直接用话堵住了他,“千户大人,我们还有些事,就此别过。” 说着,拱了拱手,阔步走出祠堂。 黄千户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但也没有再阻止。 这次的功劳太大,大到他一个人都吃不了,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安排,才更重要。 李衍四人拖着和尚尸体出来,太玄正教的三名道人自然也已看到,当即上前相见。 为首的那名道人拱手道:“贫道谷寒子,见过几位道友。” “见过道长。”李衍点头笑道:“我与长安执法堂的谷尘子道长交好,道长认识吗?” “同辈不同派,尚未得见。” “道友,方才是阴司拿人吗?”旁边一名年轻道人,忍不住开口询问。 和黄千户不同,他们知道的更多一些。 但这种场面,也是第一回见。 “没错,事情已经办妥。” 李衍微笑点头道:“三位道长,我等随后便会去郧阳城隍庙登记,这次是都尉司逼着出手,不算违反朝廷规定吧?” “道友说笑了。” 三名道士都是一乐。 实力不同,待遇自然也不同。 李衍能明显察觉到,在吕三和他先后出手后,无论都尉司,还是太玄正教这三个道士,态度都明显好了许多。 一番寒暄客套,四人便拖着尸体离开了山村。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谷寒子神情凝重,“这几人各怀异术,绝非普通游历术士,回去后和长安那边核对一下,登记造册。” “是,师兄。” ………… 出了寨子,几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他们相视一看,皆是微微摇头。 王道玄叹道:“流民与朝廷,一团乱麻啊,贫道思来想去,竟觉得这是团死扣,也不知如何才能解开。” “道爷想那么多干啥?” 沙里飞一乐,摇头道:“这天下间,是是非非,难分对错的事多了。” “历朝历代,那么多厉害人物都没解开,咱们想这些,不是自讨苦吃吗?” “该干嘛干嘛!” “说的也是。”王道玄微微点头,随后看向吕三,“吕兄弟,咱们去哪儿找狐狸?” “不用,它们来了!” 李衍忽有所觉,看向远处。 只见山林中,阴风黑雾,鬼火再次升腾。 除了那头强大的鬼狐,周围还有大大的小小的狐狸、山狼、豹子等野兽。 在鬼狐威慑下,这些野兽都相安无事。沙里飞一惊,“这么多,莫非来者不善?” “伱们别乱来!” 吕三低声吩咐了一句,随后扛起和尚尸体,另一只手拿着狐仙心脏,走到树林外十米远的地方,将尸体和心脏放下。 他口中咯咯哒哒,又说起了上方语。 没多久,他便退了回来。 当即,便有几头野兽将那和尚尸体拖走,还有一只顶着骷髅头的老狐窜了出来,叼起地上狐仙心脏,扭头就往树林中跑。 但跑到一半,脑袋上的骷髅头,便咕噜一声滚落在地,急得它吱吱直叫,送回心脏后,又折返回来,将骷髅头带上。 “哈哈哈…” 沙里飞被逗得直乐,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那头若隐若现的鬼狐,又咯咯哒哒说起了上方语。 吕三一愣,连忙回应。 嘀嘀咕咕一会儿,他眼神有些诧异,扭头道:“附近山中的精灵,要祭祀老狐仙,这鬼狐邀请咱们前去。” 他们本以为交易完成后,狐狸们便会散去。 没想到,又来了这一出。 狐狸请人参加葬礼,这可是稀罕的很。 李衍诧异道:“野兽也有葬礼。” 王道玄抚须笑道:“当然有,天地万物,唯有生死一律平等。老鸹见死伴,首领呱呱鸣,衔尸至池畔,盘旋哀告别……” “文鸟遇亡友,叼瓣绿叶,轻覆其尸上,以表哀思情…” “猕猴遇死伴,壮猴抬尸行,小猴哭声随,葬后留尾观,风动尾似生,掘抚复埋之,反复乃离去…” “獾类见死伴,拖尸入河中,站岸哀鸣望,伤心不已矣…” 吕三挠头道:“动物对生死同样畏惧,但它们想法不同,在咱们看来,也算葬礼吧。” 一旁的沙里飞则有些担心,低声道:“吕小哥,你说它们送葬…” “祭品不会是咱们吧?” “放心,这倒不会。” 吕三哑然失笑,“老狐仙死后,这头鬼狐就是附近山中首领,它灵智不凡,咱们不食言,它们也不会乱来。” 李衍眼中满是兴趣,点头道:“既如此,咱们便去见识一番,这种机会可不常有!” ………… 明月高悬,山林幽深静谧。 李衍几人跟着动物们在山中穿行。 他们已经走了一个时辰,穿过密林,淌过小溪,爬上蜿蜒的山丘… 此地早已远离人烟,更别说有什么道路。 前方各种野兽在明月下奔跑,无论狐獾狼鹿,彼此之间都未互相攻击。 甚至半路上,还有几头狗熊和老虎加入,都默默跟随,连哼都不哼一声。 眼前场景,看得众人啧啧称奇。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片山谷。 “咦?” 登上山梁后,王道玄顿时有些诧异,看了看四面八方,但见银辉洒落,群山密林起伏,忍不住低声道:“这是个回龙穴风水宝地,如果没猜错,山中必有大墓!” 他所言没错,众人很快就看到了一些石质建筑,但历经岁月斑驳,只剩残垣断壁,有的被藤蔓纠缠,还积满鸟粪。 “这…不是墓葬!” 王道玄满脸诧异,看看周围,“这是神庙祭祀场所的规格,看那边的石柱,分别代表天、地、日月、星,还有中央祭坛,是古楚祭祀地。” 说着,脸上露出笑容,抚须道:“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这是古楚祭祀山鬼之所!” 李衍若有所思,“楚地十神?” “嗯。” 王道玄点了点头,低声道:“山鬼之祭,便是山中精灵,即便古楚之时,也很少如此规模,除非是专门的巫祭…” 李衍顿时了然,“道长的意思,这里曾是某个法脉之地?” 王道玄回道:“有这个可能。” 李衍心中一动,摸向了怀间那凤凰金饰。 按严九龄所言,这东西是楚巫之令,吞噬其中玄妙福运,可增强神通,很是少见。 他这次来鄂州,也成了寻找类似物品的心思。 不知道这个地方,会不会有线索? 当然,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山谷之中,汇聚的动物越来越多。 各色飞鸟伏于枝头,大小野兽隐于草丛,皆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山谷中央。 大大小小的狐狸,则汇聚在遗迹中央。 它们前蹄挥舞,在地上不断刨土。 随后,将一具雪白的狐狸尸骸拖出。 李衍等人看到,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白狐尸骸,体型着实不小,堪比普通骡马,夜风吹拂,银色短毛微微摇晃。 其胸口,破开一道裂缝,周围污血早已发黑。更重要是其脑袋,整个爆裂开来,只剩一半。 王道玄有些惊讶,“这…这狐仙绝非凡品,定是天生异种,说不定有机缘成为天狐。” 沙里飞则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这伤势…像是新式火枪给打的。” 李衍眼中精芒一闪,“你确定?” 沙里飞点了点头,沉声道:“普通的火枪可没这威力,顶多有个血窟窿,况且这可是狐仙,嗅觉灵敏,近距离打中根本不可能。” “也只有新式火枪,有如此威力!” 李衍脑中,顿时浮上一个身影。 长安牙行堂主白若虚! 这家伙,坑了陕州弥勒教,又抢了都尉司一柄新式火枪,逃得无影无踪。 难不成就在此地? 这座遗迹中央,还有座类似祭坛的石台,年代久远,周围已杂草丛生。 就在众人低声讨论时,那具白狐的尸骸,已被拖上祭台,并且转动方向,将脑袋对准了东南。 王道玄顺势看向远方,若有所思道:“狐死首丘,那个地方,应该就是狐仙洞窟。” 与此同时,鬼狐也终于露出行藏。 它从树林中缓缓爬出,周围阴风鬼火消散,明月朗照,竟是一头须发皆白的老狐狸。 老狐狸登上高台,叼着那狐仙心脏,塞入其腹中,还不时用脑袋拱着尸体,似乎希望唤醒这狐仙。 李衍看到,顿时了然。 老狐狸或许以为这样,能让狐仙阴魂出现。 请他们前来,说不定能找个出马弟子,跟着飨食香火,继续修炼。 这老狐狸,懂的倒不少。 但可惜,狐心术修炼之时,狐仙的精魄神魂,都已被献祭给那个魔神袁紫眉。 “呜~” 忙活了半天没反应,老狐狸顿时一声哀鸣。 “呜~” 山谷之中,明月之下,群狐狸全都扬头,哀鸣声不断…… (本章完) 201.第201章 神煞之用 第201章 神煞之用 月光下,群狐哀鸣,百兽跟着哀鸣。 此情此景,着实令人震撼。 李衍等人一侧旁观,久久不语。 终于,这场特殊的葬礼到达尾声。 随着老狐狸一声鸣叫,周围阴风大作,鬼火来回飘荡,雾气笼罩,月光似乎都变得氤氲。 周围野兽如蒙大赦,纷纷散去。 它们的灵性尚且不足,只是在鬼狐威慑下前来,事情结束,自然飞快逃离此地。 阴雾散去,狐仙的尸首已消失无踪。 李衍等人清楚,尸骸肯定被这些狐狸藏到了某个地方,以免被人破坏。 毕竟,狐仙皮肯定是制作法器的材料。 与此同时,大大小小的狐狸也四散离开。 “这…这就完了?” 沙里飞挠了挠头,有些失望。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那头鬼狐再次出现,站在高台之上,看了他们一眼,随后一跃而下,向着东南方而去。 但每走几步,都会停下脚步,扭头观望。 “这是要咱们跟上,走!” 李衍来了兴趣,带着众人紧随其后。 正如王道玄所言,他们向着东南方而行,爬过陡峭的山坡后,果然在山腰处发现蹊跷。 这里有一座小土丘,四周林木高耸,树根从地面凸起,周围有些倒塌的石人石马,斑驳模糊,遍布青苔。 而在土丘中央,赫然有个黑乎乎的洞口。 “果然有墓!” 王道玄低声道:“此地是风水宝地,狐喜居于墓中,应该是有人葬于此地,又被狐仙当成了洞府。” “带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沙里飞问了一句,随即眼睛一亮,“莫非是洞里有金银财宝,要送给咱们?” 说话间,那头老鬼狐已来到洞口,不停扭头张望,口中“咯咯哒哒”,说着上方语。 吕三听罢,眼神有些呆滞,但还是咬了咬牙,跟着进入洞窟。 李衍等人有些好奇,紧随其后。 这狐仙洞窟,面积着实不小,应该是狐狸掏坟,加上木头生长破坏,使得整个墓道暴露。 洞口两侧,皆有厚重砖石。 众人进入其中,里面果然是一墓室,周围倒是很干净,所有东西都已被挪走。 空空荡荡,找不到任何古墓信息。 唯有墓室中央,放着一口大棺材。 棺木年代久远,即便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制作,还是华丽的漆器,也已然有些腐朽。 棺盖上方破了个大洞。 里面,隐有呜咽声传来。 李衍一闻,顿时清楚怎么回事,微笑开口道:“吕兄弟,你的机缘来了,还不上前。” 吕三挠了挠头,直接走上前,小心翼翼,从棺材破洞中,抱出了一只小白狐。 小狐狸并不大,身子还颤颤巍巍,但却很有灵性,躺在他怀里毫不畏惧,反倒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呜咽着看向旁边老狐。 “咯咯哒哒…” 老鬼狐说了几句上方语,不舍得看了小狐狸一眼,便纵身跃出洞窟,消失在密林之中。 “恭喜吕兄弟。” 王道玄抚须笑道:“此乃狐仙之子,灵性不凡,好生培养,将来定是一大助力。” 吕三抱着怀里的小狐狸,脸上再次露出那纯真笑容,“这小东西,我挺喜欢。” 说着,看向洞外,面色变得凝重:“方才老鬼狐还说了个消息,远方山林中,有人大肆捕捉山中妖物精灵,还有更加不祥的气息在蔓延。” “它们害怕,要前往北方,应该是搬入秦岭,路途遥远,照顾不了这小家伙。” “这片山林,定然出了大事…” ………… 窗外鸟鸣声和阳光,让李衍缓缓睁眼。 他展了个懒腰,穿好衣服后,来到窗前。 连日阴雨已经停歇,天空放晴,蓝天白云,阳光普照,令整座古老小城生机盎然。 昨晚忙了一宿,天快亮时,才回到客栈。 他有些疲惫,一觉就睡到了临近中午。 随意端起桌上茶壶,喝了几杯水,李衍便取出勾牒,查看的同时眉头紧皱。 将那一缕魔气镇压,果然得到奖励。 他能感觉到,此刻勾牒内有七道气息盘旋。 六道冰冷,乃阴兵罡令,每使用一道,就可招出一营五百阴兵,六道便是三千兵马。 这阴兵乃阴司正兵,可远不是什么猖兵能相比,按照《鬼律》所言,堪比玄门箓兵,战斗力极其强大。 而这,还是最普通的兵马。 曾有厉害的活阴差,能召唤出鬼将。 应该就是昨晚那种恐怖存在。 凭他的神通,竟然闻不到对方气息。 还有一道则更为惊人。 虽为阴煞,却是一种更高等级的力量。 按照阴司说法,此为神煞之气。 若非藏在勾牒之中,凭他的神通,同样察觉不到。 正是昨晚任务的报酬! 李衍仔细感受,这股力量给他的感觉很是玄妙,虽是阴煞之气,但却毫无寒意,反倒令人有种清爽的舒适。 能作为阴司报酬,这道气绝对不简单。 李衍现在面临着两个选择。 一是将其融入法器,比如神虎令,有了这道气息,法器的威力必然提升。 二是融入大罗法身。 他的大罗法身已经修补,无论提高法身品质,还是点燃魂火,都是喜事。 但这道福运的特性,是修补法身,那么就无济于事,白白浪费了好东西。 就像当初在乱葬岗,吸收了山太岁不少福运,但将法身修后好后,再吸多少都没有用。 李衍沉思了一下,还是决定由大罗法身吸收。 毕竟这东西,是他如今一切的根基。 哪怕浪费一次机会,也要弄清楚,阴司的这奖励,对法身有何作用。 想到这儿,他当即握着勾牒,心神沉入丹田。 大罗法身运转,一股冰冷彻骨的气息,顿时顺着勾牒流淌,被大罗法身吸收。 丹田内,大罗法身竟迅速被白霜覆盖。 有门! 李衍眼中露出一丝惊喜。 这道煞气,果然不简单! 他能感觉到,其中有福运可修补法身,但更多的,则全部涌向勾魂索。 竟有两种作用! 也难怪,这东西来自阴司,可以加强法器威力,某种程度上来说,勾魂索何尝不是一种神通法器? 哗啦啦! 勾魂索的长度,竟直接暴涨,又多了三尺,达到足足两米多。 这个长度,已堪比普通长枪。 勾魂所真正的杀伤力,也随之显现。 只论近身搏斗,即便化劲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是第二种能增强勾魂索的气息。还有之前的楚巫令牌。 李衍隐约有种感觉,这二者的力量性质不同,但其中,或许有着某种联系。 他心情大好,起身出门,准备喊众人吃饭,顺道商量一下,离开上津城。 哗啦啦! 刚敲开沙里飞的门,就见这老哥一脸不自然,桌子上,还留有火药残留的气味。 “沙老叔,这真不是地方。” 李衍有些无语道:“安顿下来,咱们再找个僻静的地方,哪怕你动静再大,也无所谓。” “嘿嘿…” 沙里飞脸皮厚,岂会在乎这个,眼咕噜一转,便扯开了话题,低声道:“衍小哥,昨晚我想来想去,杀狐仙的,多半就是白若虚那小子。” “这家伙手里可有新式玩意儿,图谋煤精,说不定也知道了配方…” “不急!” 李衍面色凝重,微微摇头,“这件事,绝没那么简单,咱们先别掺和其中,让都尉司先试试这浑水。” “咱们掺和太深,反倒会成为别人目标。” “说的也是。” 沙里飞顿时了然,不再多说此事。 李衍又敲开吕三的门,却见这小子早已醒来,不知从哪弄了点生肉,还有羊奶,正在逗弄那小白狐狸。 李衍微微一笑,想要上前。 可惜,这小东西对他很是畏惧,直接就钻进了吕三怀里,只露出眼睛盯着他。 李衍哑然失笑,也不勉强,提醒吕三收拾东西后,便出了门。 刚出楼道,便看到了王道玄,一袭道袍齐整,还手持拂尘,背着个包裹,显然正要出门。 “道长,去哪儿啊?” “去看看老刘头。” 李衍一听,顿时了然。 老刘头,便是昨日验尸的仵作。 王道玄见其被尸毒阴气所侵,心中不忍,便在离开时告诉对方,随后会帮他做一场法事,并且传授些秘法。 当然,一切都是免费。 李衍自然不会觉得多事,毕竟王道玄本就心善,当初同样是分文不收,帮他答疑解惑。 “走吧,我也跟着去看看。” 李衍心中一动,当即跟着王道玄离开。 上津城不大,二人出了客栈,没走几步拐入小巷,几次向人打听,才找到老刘头住处。 仵作本就是贱业,人人都有些忌讳,再加上老刘头并非真正的玄门中人,自然过得落魄。 他的家,在巷子最深处,靠近城边。 不仅房屋破破烂烂,排水还不太好。 王道玄看的直摇头,指向城墙,“本来就尸毒阴煞侵体,还住在这阴湿之地,还好遇到咱们,否则这老刘头死后,必然化作僵尸。” 李衍抬头一看,却见城墙高耸,正好将老刘头的家笼罩,除了正晌午,恐怕大半时间都不见阳光。 咚咚咚! 敲响门后,老刘头磨磨蹭蹭半天才来开门,脸色苍白难看,满脸冷汗。 他看到二人,眼中明显有些惊讶。 本以为王道玄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真的上门救治,顿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道长,快,快请进。” 他一瘸一拐,脸上满是冷汗,苦笑道:“老朽这风湿痛又重了,所以开门慢,还请道长见谅。” 王道玄眼中满是不忍,摇头道:“无妨,你先别忙,在贫道作法帮伱祛除阴煞之气,应该就会好些。” 说罢,立刻动手,布置起了法坛。 小院内放了个木头桌,虽破破烂烂,但布置法坛足够,在李衍帮助下,很快完成。 老刘头毕竟是见惯了尸体,虽之前有些惶恐,但很快镇定下来,恭敬站在一旁等候。 此刻,正好晌午阳光照下。 原本阴暗潮湿的小院,瞬间有了生机。 王道玄看了看天空,摇头道:“便是每日正午的阳光救了你,再迟一点,贫道也无能为力。” 说罢,就让老刘头找了个凉席铺在地上,头朝北,脚朝南躺下。 点燃香烛、步罡踏斗、口喷噀水… 王道玄熟练地启动法坛后,便从怀中取出几枚驱邪降福钱,依次摆在老刘头额头、四肢、胸腹部位。 随后,他又取出金钱剑放在法台上,端起旁边八卦镜,手掐日君诀,口中念道:“玄炁显威陈天君,缚或罗军咤利娑诃,谨请日宫太阳郁仪帝君,降布灵光,敕!” 话音刚落,李衍便闻到炽热阳罡之气汇聚。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院内也变得更加明亮。 而王道玄,已摆弄着八卦镜,反射太阳光,将金钱剑从剑柄到剑尖,照了一遍。 是西玄一脉禳灾术! 李衍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据王道玄所说,他西玄一脉,最擅长的便是帮人禳灾祈福,用来争斗的术法是少之又少。 攻击性术法,也大多是对付妖物阴鬼。 之前王道玄道行不足,法器也不灵光,有些术法根本用不出。 而现在,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用日君诀将金钱剑开光后,王道玄立刻手持金钱剑,步罡踏斗,绕过法坛,在老刘头身上的铜钱上,用金钱剑挨个点过。 霎时间,一股股难闻的阴煞尸毒之气,从驱邪降福钱方孔中冒出,小院内顿时臭不可闻。 李衍连忙捂住了口鼻。 至于那老刘头,则是感觉身上钱变得异常灼热,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乱动。 但很快,温暖的感觉就在全身流淌。 折磨他许久的疼痛,竟在迅速缓解。 法事过后,老刘头顿时感觉舒服许多,飞快起身,直接就跪倒在地,满脸流泪,“多谢仙师垂怜。” “哎~这是做什么?” 王道玄连忙将他扶起,微笑道:“帮你驱煞禳灾,也是淬炼贫道这法器,互不亏欠。” 老刘头当然知道这是安慰话,仍不断感谢。 王道玄见状,立刻岔开话题,微笑道:“贫道帮你做法事,并不能除根。” “你这行当,最好是别做了,另外也得想办法早点搬家。” 老刘头脸色一苦,“老朽打小便跟着师傅当仵作,人人忌讳,勉强糊口,没有妻儿子嗣。” “不做这行,老朽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既如此,我就帮你布置一番,改改阳宅风水,再传授你些药酒方子和防护之法。” “今后碰到古怪的尸体,可千万要小心。” “多谢道长。” 老仵作又是一番感谢。 李衍则直接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买药酒和改风水的东西,怕是不便宜,老先生收下这些。” “这…这怎么行?”老仵作连忙推辞。 李衍直接将银子塞入其怀中,“都是江湖同道,帮衬一把,算不上什么。” “况且,有些事还要向老前辈请教。” 老仵作一愣,连忙点头,“您说。” 李衍取出怀中凤凰金饰,沉声道:“您也算是本地玄门中人,可否见过此物?” 第三更晚一些 (本章完) 202.第202章 湖广熟,天下足 第202章 湖广熟,天下足 李衍顺道前来,自然是想询问此事。 这东西是楚巫令,根据严九龄的说法,还有夜哭郎曾说过的传承历史,李衍已琢磨出一些脉络。 古周时礼乐崩坏,各地祭祀风俗有别。 天南海北的巫道传承,曾有两次集中。 首先秦皇一统天下,汇聚各方祭祀巫觋于咸阳,谓之秦宫秘祝,后焚书坑儒后解散。 夜哭郎的传承,便是秦宫秘祝,且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不过这些人行踪隐秘,不知藏在何处。 还有一部分,则演化为商山法教。 第二次便是汉时,高祖汇天下巫觋于长安,各自立祠,祭祀各方神灵,算是某种大一统。 然而后来,随着儒家和玄门崛起,巫道也逐渐没落,一些流入民间,有一些甚至彻底消失。 当然这些法脉历史,李衍只是稍有兴趣。 真正让他好奇的,是这楚巫手令之中,为何会拥有阴司才有的神煞之气? 或许,从民间法脉中能找到些线索。 老刘头接过凤凰金饰,仔细看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什么,点头道:“说起来,老夫还真见过类似的东西。” 李衍顿时眼睛一亮,“还请前辈指教。” “不敢。” 老刘头将凤凰金饰交给李衍,又请二人坐下,倒上茶水,这才缓缓介绍起来。 “这东西还是老朽师傅偶尔提过,说虽说如今太玄正教为神州正统,但本地法脉也没断绝,百姓习俗也与古楚有种种关联。” “比如我们这边,崇凤尊鸡,认为鸡可断阴阳,便是因为楚人先民以凤为图腾,是凤凰为先祖祝融氏化身,不少法脉,甚至老夫验尸辟邪时,都要用到鸡血……” “还有崇火尚赤,也与火神祝融氏有关,百姓正月末时,都会举火在家中行走驱邪。除夕时,会挂木炭与门口,用红纸束缚,叫做将军炭……” “还讲究灵茅圣苇,无枫不成村,皆因《山海经》中提过,枫树乃蚩尤所弃桎梏,村口栽枫树,可有战神蚩尤守护……” “许多民间传承,都能看到其痕迹,但真正传承古楚巫术者,唯有一个法脉,他们曾在君山立足,祭祀古楚神祇,名叫‘司命会’。” “但很久以前,这个法脉就已不知所踪,师傅也是偶尔从册子上看到,当故事讲给老朽听,当时还画过对方法徽,便是这般模样…” “君山?” 李衍眼睛一亮,若有所思。 君山在洞庭中,为玄门福地之一,也叫做湘山,源于湘君,亦是楚地十神之一。 按照袁巴的说法,这东西便是在洞庭附近的山中找到,多半就和这神秘的“司命会”有关! 看来,有空必须去君山走一趟。 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想到这儿,李衍连忙起身,拱手微笑道:“老先生学识令人敬佩,多谢了。” “哪里。” 老刘头有些慌张,连忙起身道:“老朽也是道听途说,些许故事,当不得真。” 见李衍二人就要告辞离开,他看了看周围,急声道:“二位助我解灾,但老朽身无长物,囊中羞涩,难以报答,随后有个宴席,老朽请诸位同去,就当送别酒宴如何?” 见对方满眼期盼,王道玄不好推辞,微笑道:“老先生,是什么酒宴啊?” 老刘头回道:“是有城中大户人家,其独孙要拜老朽为父亲。” 见李衍二人满脸诧异,老刘头摇头苦笑道:“不怕二位笑话,老朽虽说一生困苦,但这儿子不说有十个,也有七八个。” “我们这边习俗,孩子贱一些好养活。尤其是那晚年独子或几代单传的,生了孩子怕夭折,都要给他‘蓄贱毛’。” “这‘蓄贱毛’,头顶留一片叫破瓦当,脑后留个小辫儿叫狗尾巴,意思是人贱好养活。不仅如此,通常还要找个从事贱业者拜为父亲。” “老朽这行当,没得金,没得银,唯独多了这么多孩子,平日也不上门,但过年时总会送些吃食…” “哦,原来如此。” 王道玄笑道:“此风俗各地都有类似,在北方诸地,就是祭拜大树石头为干爹干娘。” 说着,看向李衍,微笑道:“衍小哥,贫道有些嘴馋,不如吃了席再走,鄂州也不少美味啊。” “如此甚好。” 李衍微笑点头同意。 他知道,王道玄哪里是嘴馋,分明是照顾老刘头仅剩一点的面子。 ………… 老刘头所言没错,拜他为父亲的这户孩子人家,确实是城中大户,以转运粮食,开设粮行为业。 对方是老来得子,稀罕的很,给儿子认个干爹,都做了上好席面,便请街坊邻居赴宴。 这边的席面叫“大围席”,每八道菜一围,分八巡而出,做的很是讲究。 比如第一巡,便是八鲜果,乃是时令鲜果,第二巡是八道点心。 第三巡是八甜食,有莲子汤、糯米汤圆、糯米甜酒、心蛋等,第四巡是八道凉菜,卤猪耳、卤猪舌、卤鸭脯、凉拌三样。 至此,便开始上酒,喝的是本地特产黄酒。 第五巡便开始上大菜:如意肉糕、水晶圆子、佛手鲑鱼、油焖全鸡、酱汁肉块… 第六巡为四山珍,四海味,第七巡为四饭点,四素菜,第八巡则为四茶点。 鄂州人好客,讲究的是上门即是客,哪怕江湖之中,也讲究“好汉不打上门客”。 得知几人身份,前来敬酒者络绎不绝。 李衍等人吃的是酒足饭饱。 沙里飞为人活络,从地主豪绅到贩夫走卒,个个称兄道弟,喝的面红耳赤,走路都有些打晃。李衍他们正准备离开,沙里飞就跟一名汉子勾肩搭背,晃晃悠悠走来。 “衍…衍小哥。” 沙里飞说话,舌头都打结,拍着身旁汉子介绍道:“这…这也是位玄门的兄弟,客气的很,硬要送咱们去郧阳府。” 那汉子也大着舌头道:“好…好说,五湖四海皆兄弟,外…外州的朋友来了,总不能让人小瞧了。” 李衍皱眉,“这位兄弟,是玄门中人?” 眼前这汉子身穿粗布衣,身高马大,面容焦黑,满脸风霜,分明就是个干苦力的船工,而且身上没有任何异常煞气,怎么可能是玄门中人? 尤其是醉醺醺的,送他们去郧阳府,不是说笑话吗? “怎…怎么?你瞧不起人!” 汉子一听急了,梗着脖子就嚷嚷道:“走走走,随…我到河边,我的船就在那里,让你见识一下本人的术法!” 沙里飞也在一旁起哄,“好,就看兄弟的了!衍…衍小哥,你也莫小瞧我这兄弟,他可是上古豢龙氏的传人!” “哦?” 李衍和王道玄互相看了一眼,面色凝重。 话已说到这份上,他们也不好推辞,便告别了老刘头和主人家,收拾行李,来到了河岸码头。 那汉子也确实没说谎,虽然喝的醉醺醺,走路都打趔趄,但操起船来,却稳稳当当。 对方就是普通的平底小舟,竹竿一撑,速度倒也快,没多久,上津渡口便落在身后,消失不见。 李衍哑然失笑,“这位兄弟,不是要表演术法吗?” 很快,他就后悔自己说了这句话。 “伱们瞧…瞧好吧!” 汉子一听来了劲,待行至河道水浅处,立刻用脚使劲踩船,左右摇晃,发出剧烈声响。 “你干啥?” 沙里飞一见急了,“莫非想谋财害命?” 汉子根本不理会,手掐法决,大声念道:“踝踝昏,踝踝昏,踝个大鱼十八斤…” 话音未落,周边便有鱼群汇聚而来,在水面剧烈扑腾,汉子用网兜一捞,便捞起几条大鱼扔进船中,得意道:“怎么样,咱这术法不错吧?” “靠这门术法,我是根本不愁吃。” 李衍:“……” “怎么,你还不信?” 汉子见他模样,顿时急了,“看我给你召龙!” 说吧,趴到船沿上,拎起一条大鱼在水里左右摆动,同时嘴里还咕咕的喊个不停。 没一会儿,河面上果然露出“龙”的脑袋。 不过,却是猪婆龙。 傻头傻脑,叼住汉子手里的鱼,还被拍了几下脑袋,才晃晃悠悠潜入水中。 李衍:“……” “怎么样?”汉子满脸得意询问道。 李衍无奈拱手道:“道友术法精通,吾不及也!” 汉子这才满意,消停了下来。 王道玄见状抚须笑道:“湖广熟,天下足,诚不我欺也,好一个人杰地灵啊…” 说话间,小船已驶入宽阔水面。 但见天水一色,两岸青山起伏,碧波荡漾,一片秀美风光。 远处河岸山坡上,水田如梯,已有百姓在田间忙碌,田垄之上,还有民间阴阳先生打头,焚香烧纸,周围鼓乐齐鸣,百姓纷纷围观。 沙里飞好奇道:“那边在举行法事?” “那…那叫开秧门。” 汉子回道:“新春扯秧时,家家户户都要举办,也是厉害的先生,走,我带你们瞧瞧。” 说着,竹竿一撑,小船便加快了速度。 附近岸边,正好有人同样在“开秧门”。 几人只见鼓乐齐鸣,阴阳先生手持香火,抑扬顿挫念道:“到春来,百草生,拜请么秧神大天尊~秧神要来么~早早来,莫等么~深更半夜行……” “是祭稷神!” 王道玄脸色立刻变得肃穆。 “社稷”二字虽常一起说,但社神与稷神却是两码事,稷神便是保佑五谷丰登之神。 汉子更加得意,“怎么样,咱们这边的先生,术法厉害吧?” 李衍脸上已无嘲讽,正色道: “厉害,吾不及也…” 他知道,这才是玄门术法本根。 护佑生灵,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待到日落黄昏时,终于,远处一座大城缓缓出现…… (本章完) 203.第203章 又见韩坤 第203章 又见韩坤 日暮黄昏,霞若锦织。 河面被染上一层金红色,波光粼粼,好似有无数鲤鱼跳跃。 如今的郧阳府,自大宣立朝时便开始修建,至今已有百年,坐北朝南,背山靠水,汉江、丹江、堵河交汇,是南北水陆重镇。 经堵河可达巴蜀,由丹江可入商洛,而从汉江则上可达汉中,下可达荆襄,可谓六省通衢。 李衍他们,乃是乘船由丹江而来,从一侧绕过最先看到的,便是西河码头。 河面上,大小船只往来穿梭。 既有商船,亦有客舟,码头上船工们如蚂蚁般忙碌,船只或卸货、或启航,晚霞映照,河面剪影凌乱,一片繁忙。 此刻,那船工汉子的酒也醒了大半,想起自己之前行为,不由得心中懊悔。 这光头大汉沙里飞,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中人,还有这术士,可是会放蛊毒。 自己勾肩搭背,还跟人吹牛…… 果然是喝酒误事! 他此刻也不敢再多说话,行至岸边,待李衍等人走上码头后,便竹竿一撑,扭头就跑。 驶离岸边数百米后,他才发现船舱内放着一小块散碎银子,眼睛一亮,连忙上前捡起,放在嘴里咬了一下。 随后,对着岸边举了个大拇指。 “敞亮!” ………… 郧阳府这西河码头,布局很是规整,既有用于货船停靠,搬运货物的石台,也有蔓延至河中的阶梯,以供客船行人往来。 石阶上,或站或躺,等了不少人。 每当有客船靠近,他们便纷纷起身,专挑那看起来有钱的,低头哈腰凑到跟前。 这些都是城内脚行中人,为的是帮人挑行李,挣口饭钱,对城中情况也很是熟悉。 其中还有不少手持棍棒,操着巴蜀口音的棒棒,开价比别人都便宜。 李衍几人刚上台阶,虽觉得他们不好惹,但还是围来一群人,争相询问要不要挑行李。 棒棒们能吃苦,有一人操着巴蜀口音,直接开口道:“老爷们,管口饭吃就行,保证给你们送到地方。” “咱们做事实在,诸位若是信了他人,指不定被哄到哪个客栈,被宰上那么一刀…” 旁边有本地汉子,立刻瞪大眼睛骂道:“你们这帮蛮子,胡说什么呢?懂不懂规矩!” “格老子的,嚷嚷啥!” 棒棒们人也不少,双方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哎哎哎~诸位莫动火。” 沙里飞连忙摆手,“咱们兄弟东西少,自个儿拎着就行,就不劳诸位大驾了。” 他是江湖老油条,已发现不对。 码头这地方,虽说自古以来,就三教九流汇聚,龙蛇混杂,但大部分时间都有个规矩。 就算骗人,也要分出个地盘。 而现在这情况,摆明是两帮人在争码头,若是一言不合,说不定就敢直接开干。 “哼!” “你小心点!” 听到没活,两帮人怒目而视,纷纷散开,当然临走时还互相撂了狠话。 “啧啧啧…”看着这帮人离开,沙里飞低声道:“看来漕帮情况不妙啊。” 码头一向就是漕帮的地盘,即便外地来的脚行要抢生意,也不会随意乱来,必须在漕帮的调停下,各自划分地盘吃饭。 而如今,却这番模样。 说明漕帮的掌控力,正急速下降。 “无需理会。” 李衍微微摇头,“咱们先进城中休息,等吕三兄弟的通缉令撤了,再办好道牒,就立刻离开前往宜昌。” 说着,便带几人向城门走去。 他们的形象有些惹眼,很容易被人注意。 有坏也有好,至少街上的荣家门扒手会避开,乞丐们更不会随意上来堵人。 但老江湖们个个眼尖毒辣,就码头到城门这一段距离,几人已感受到不少目光注视。 李衍也懒得理会,直接带众人进了城。 郧阳府城虽比不上长安,但规模也着实不小,大小街巷有七十余条,各街道丁字路口皆设有土地庙,且都安放着“泰山石敢当”。 沿街两侧商铺林立,从粮油布匹到杂货胭脂,从文房四宝到酒肆茶楼,一应俱全。 此刻已是黄昏,城中楼高高低低,鳞次栉比,光线昏暗,各个店铺也早已亮起烛火。 “米茶嘞…” “酸浆面、三合汤” 青石街道上,人群往来,沿街叫卖声不断,滚滚蒸汽翻腾,各色香气扑鼻。 郧阳府,算是神州史上第一个特区,虽是专为应对荆楚山民而建,但也呈现出独特的繁荣之势。 长安厚重,但论人间烟火味,却比不上郧阳。 这里街道并不宽敞,人流穿梭往来,兼具南北特色,既能看到身穿粗布褂子的汉人,也能看到头裹黑巾的土家人。 各地口音汇聚,有些甚至听不懂。 江湖中人往来各地,一般都要先拜码头。 四处流浪的东行乞丐,要找坐地虎西行乞丐,胡乱讨饭,就会被打死… 江湖流浪艺人,要找本地长春会,经过他们允许,才能撂地画锅… 就连小偷,也得找本地老荣头。 这便是江湖规矩,到别人地盘混饭吃,相当于从别人锅里舀饭吃,不懂规矩,寸步难行。 李衍他们算是玄门中人,拿着道牒到本地城隍庙登记造册,某种程度上,也是拜山头。 当然,他们并不着急。 眼下还是先找间客栈,安顿下来,明日再前往城隍庙。 当然,还得等黄千户撤了吕三的通缉。 就在这时,几人脚步一停。 只见已成为漕帮长老的韩坤,带着几人阔步而来,直接就拦住了他们。 韩坤微笑道:“李兄弟,怎么生分了,来到郧阳府,也不知会一声,让老夫帮伱们安排。” “这不怕叨扰前辈么。” 李衍微笑拱手,打了个哈哈。 事实上,他一点也不想和漕帮扯上关系。 不说对方如今正和排教冲突,打得头破血流,单韩坤将弟子安插在上津渡,就透露着古怪。 此人,怕是野心不小。 但麻烦的是,当初在漫川关时,韩坤很是客气,出手相助,还帮忙找到了吕三。 这份人情,可还没还呢… “哈哈哈!”韩坤抚须一笑,“都是江湖兄弟,哪有那么讲究,而且也算老乡,何来叨扰一说。” “若让张元尚那老头知道你来了郧阳,我没好好招待,不知如何笑话老夫呢。” 说着,伸手一抬,“客栈已帮你们安排好,这接风宴,自然也得好好办一场。” 话都说成了这样,李衍自然不能矫情,恭敬拱手道:“多谢前辈。” 当即,几个漕帮弟子就要上前接行礼。 “兄弟客气了,我自己来就行。” 沙里飞连忙笑着阻拦。 他身后的行李中,可是有火药、火枪、煤精,还有王道玄的几个贵重法器。 而且,为防止被术士探查到,李衍找到的那个玄妙僧袍,也被他包在行囊内,用于隔绝气息。 团队大半身家都在背上,岂敢交给他人。 有人去替吕三接竹篓,也被他阻止,生怕吓到了身后竹篓内的小白狐。 漕帮弟子无奈,只得看向韩坤。 韩坤顿时了然,也不点破,挥手令漕帮弟子们不要多事,便带着李衍等人上了马车。 他们走后,人群中有几人才缓缓抬头,分散跑向四面八方…… ………… 郧阳府布局,北高南低,三分之二处平原,三分之一为山坡。 前后三辆马车一路前行,逐渐往北,地势越来越高,周围建筑业越发奢华隐秘。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李兄弟,便是此地。” 韩坤下车后点头示意。 李衍抬头打量,却见眼前是一座古朴奢华的大宅,占地面积不小,大门牌匾之上,赫然写着《江浙会馆》四个大字。 见几人诧异,韩坤微笑道:“此地安静,会长正好与老夫有旧,比住客栈舒服。” 说话间,便有一老者门口走出。 他身着玄色员外服,身形高瘦,留着山羊胡,鼻梁上还架着副玳瑁眼镜,气质颇为儒雅,微笑道:“韩老弟,这几位便是你的贵客?” “房间已安排好了,继祖会带你们去。” “多谢陈老哥。” 韩坤抱拳拱手,显然对这老者十分尊敬。 老者对着李衍等人微笑点头,也不多问,出门便坐上一辆马车迅速离去。 他身后还跟了一名少年,虽一袭商贾打扮,却身材笔挺,气质温润,微笑抬手道:“在下陈继祖,几位请随我来。” 李衍几人面面相觑,只得跟着进去。 这《江浙会馆》,应该是江沪商人聚会落脚之地,里面空间不小,前院不仅有正堂大宅,甚至还有戏台子。 有几名商人模样的男子,正在侧厢房内聚会,屏风挡住了身形,唯有窗口传出声声渔鼓和江南小调。 陈继祖带着他们从侧廊穿过前院,微笑介绍道:“后面都是客人们休息的厢房,最近人不多,我已给诸位留出了上房。”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房间内,传来个醉醺醺的声音,“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陈继祖听到,顿时微微摇头,叹道:“是我们江浙上京赶考的举人,在郧阳碰到一美人,被迷得神魂颠倒,滞留会馆不肯离开。” “最近时常撒酒疯,若叨扰到诸位,还请见谅。” “哪里。” 李衍客套了一句,不以为然。 严九龄学识渊博,家中也算有底子,就这还早早上去,四处打点。 里面的沉迷美色耽误正事,能考上才怪。 当然,此事跟他无关,也不会多言。 后方厢房全是大的四合院形制,共有两层,多数房间都空空荡荡,没有一人。 陈继祖领着几人上了二楼,来到北侧厢房,从怀中取出钥匙,打开几间房后,抬手道: “诸位,请。” 李衍走入房中,顿觉满意。 房间内很是干净,一水的鸡翅木家具,从窗口望去,还能看到对面北城门上一座高楼,围栏飞檐,八角翘起,灯火辉煌。 陈继祖笑着介绍道:“那便是郧阳府最出名的‘春雪楼’,我大宣各州文人墨客,来到此地,都会登楼题词。” “郧阳巡抚原大人的一首《春雪楼记》,更是令其名扬四海,这座房间,也是会馆中最好的。” “多谢。” “哪里,韩叔的贵客,自然要尽心招待。几位若有何需要,可随时找我。” 陈继祖说罢,便拱手告辞离开。 他谈吐不俗,说话令人如沐春风。 更关键的,是不喧宾夺主,给足了韩坤面子。 李衍看了看周围,无奈笑道:“韩前辈,你这也实在太客气了,我等过意不去啊。” 江浙商会本就富裕,听说那边的商人,还有不少参与出海贸易,收获颇丰。 这里的环境,不知比城里客栈好了多少。 “哈哈哈…客气什么。” 韩坤爽朗笑道:“老夫祖籍江浙,这次也是陈老哥相助,才得了这长老之位,也算自家人。” 说着,便起身将房门关上,随后面色变得凝重,“实不相瞒,城中最近有些乱,不仅我漕帮和排教起了冲突,还来了不少生面孔。” “老夫既不能失了待客之道,也不能将你们扯入这江湖乱局之中,思来想去,还是这里最合适。” 李衍一愣,没想到韩坤如此坦诚。 望着对方面孔,李衍沉思了一下,开口道:“韩前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等不过无名小卒,不知您想要什么?” “能做的,我等自然会答应,若实在做不到,我等这就离开!” 他没空和韩坤打哑谜。 有些事,还是说清楚为好。 “李小兄弟却也爽快…” 韩坤听罢,说道:“都尉司弄得动静可不小,老夫被训了一顿,便责令离开上津。” “不知害我徒弟者,究竟是何人?” 李衍沉默了一下,摇头道:“前辈,听我一句劝,此事水太深,卷入其中,很可能便是塌天大祸!” “哦…” 韩坤听罢,面色不变,来到桌前,亲手给几人倒了杯茶,又端起自己的喝了一口,这才悠悠道: “李兄弟,可是因新式火药而忌讳?” 李衍闻言,眼睛顿时微眯: “韩前辈,您知道的不少啊…” (本章完) 204.第204章 旋涡中的郧阳府 第204章 旋涡中的郧阳府 这老狐狸,果然有问题。 听到新式火药,李衍心中已提起警惕。 见他模样,韩坤微微摇头: “看来有些事,李小兄弟还不清楚。” 说着,他喝了口茶,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新式火药的消息,其实早已传出。” “就在年前,工部已有人被蛊惑,神火铳和新式火药的方子,全部泄露出去。” “京城都尉司,指挥同知司徒博被当庭仗杀,都指挥使魏渊,风雪中宫墙外跪了一夜。” “此事虽说朝廷极力隐瞒,朝廷百官也不敢多说,但天下岂有不透风的墙?” 说实话,李衍听罢也有些震惊。 虽说早猜到这种东西瞒不了多久,毕竟经手的流程太多,若有人存心谋夺,总能找到破绽。 只是没想到,泄露的这么快。 还没于世人面前显威,便已被盯上。 “谁干的?”李衍忍不住询问道。 韩坤摇头道:“朝廷将罪名,扣在了弥勒教妖人头上,但真正的主谋,尚不知晓。” 说着,轻轻撇着茶杯浮沫,“按老夫之见,天下间会干这事的太多了,各地豪绅、大商会、皇族,甚至太玄正教都有可能。” “为什么?”吕三忍不住问道。 “平衡!” “朝廷、玄门、世家、江湖…很多时候,看似互不往来,实则牵扯颇深。” “就如我们漕帮,看似只是江湖帮派,但却担着漕运重任,我们一乱,北方粮价就得涨!” “有些官员脑袋上的乌纱帽,就保不住。” “我们背后,还牵连着大大小小商会,商会又和朝廷各派官员有联系,他们一纸令下,又能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其他帮派,甚至玄门也是这样。” “神州各方势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都是多年来形成的平衡。” “怪只怪,咱们这位陛下太强势了。” “他想对玄门正教动刀,因为玄门牢牢把控着洞天福地,还有众多信徒,是个隐患…” “他想对地方豪绅动刀,因为地方豪绅手中有大量土地,瞒而不报,致使前些年国库空虚…” “他想对朝廷百官动手,因为这些官员,就是各地豪绅和那些大商会的庇护者…” “他也想对江湖动手,因为不受控制…” 李衍面色平静道:“这些都是朝廷击积弊,稍微有点作为的皇帝,都会想办法。” “是啊,但能成的少之又少。” 韩坤微微一笑,摇头道:“多年来形成的平衡,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咱们这位陛下,也只能徐徐图之。” “开海运,扶持商贾,就是为了压制豪绅,这些年又扶植佛门,便是为了压制太玄正教。” “总之,他想要天下尽在掌控,更想厉兵秣马,与四海争雄,将来史书留名。” “然而现在,有了这新式火器,他就能威慑玄门和江湖,甚至敢直接动手,清除朝堂势力。” “你说这情况,到底哪个才是主谋?” 李衍哑然,沉思了一下,微微摇头。 若真是这种情况,还真不好说。 为保住权势,有些人的胆子比天还大。 想到这儿,李衍缓缓喝了口茶,“朝廷大事,我们这些粗人是不懂的。” “前辈也对这东西感兴趣?” 韩坤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们又不造反,巴望着四海升平,才有饭吃。” “甚至这东西,也希望永远不出现,辛苦习武一辈子,被一个初出茅庐的狼崽子一枪打死,伱觉得,老夫心中会高兴?” “但没办法啊,江湖就是这样。” “东西已经出现,你没有,而别人有,你就要倒霉,指不定哪天就被崩掉了脑袋。” “实话跟你说吧,就在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已经有人暗中售卖火药配方和火器图纸。” “都尉司去的时候,人已经跑了。” “谁也不清楚,江湖中哪方势力已经买到。” “本来是与老夫无关,但都尉司回到郧阳府后,便将那些与胡员外有关的人,全部抓入大狱,弄得一片动荡。” “城里最近,也多了很多陌生面孔,老夫有预感,怕是有大事发生,所以有些事必须弄清楚!” 李衍一听,顿时了然。 韩坤不过是漕帮一个长老,弄清楚这些事,针对性布置,说不定就可暗中布局。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李衍也不好继续装傻,瞥了韩坤一眼,低声道:“天圣教!” “果然是他们!” 韩坤猛然起身,咬牙道:“实不相瞒,天圣教的人,正暗中与漕帮几个长老接触。” “排教那边动静异常,平白无故找我们麻烦,说不定也与天圣教有关。” “这帮家伙,怕是想再次起事!” “李兄弟的消息,对我至关重要,说不定能救我漕帮众多兄弟一命,事情紧急,老夫这就回去与帮主商议。” 李衍点头道:“前辈先忙,不用管我们。” 天圣教和弥勒教不同,他们聚拢山民,最初的目的,也只是抵抗官府驱逐。 江湖中人,对其抱有好感者众多,甚至会帮着隐藏,和漕帮有联系,一点也不奇怪。 但也要分时候。 真牵扯到这种事上,漕帮怕是要倒霉。 “那哪儿成!” 韩坤起身后摇头道:“不说这重要消息,就是没这回事,也要好好招待。” “老夫已在郧阳府最大的青楼烟雨楼定了房间,为你接风,小友尽管去玩儿,全算在老夫账上。” 李衍愕然,“接风去青楼?” “你不是喜好此道么?” “谁跟你说的我喜欢?” “哈哈哈,整个陕州江湖都知道。” “我…” ………… 最终,几人还是没去烟雨楼。 一来城中形势复杂,青楼三教九流汇聚,是非之地,去了难免会惹麻烦… 二者刚入郧阳,就急火火去青楼,李衍敢这么做,这青楼小状元的名头,就摘不掉了… 几人就在江浙会馆吃了顿便饭。 菜品简单,就是地道的会稽菜,绍三鲜、梅干菜焖肉、西施豆腐、绍兴醉鸡等。 李衍等人中午便是一顿酒肉,胃口自然没那么好,随便吃了一些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他们没发现,当几人关灯后,对面一个房间的窗户无声无息打开。 正是之前那个吟诗的举人房间。窗户后,是一个矮胖身影,双目精光四射,喃喃道:“好强的宝气,这些人什么来头…” ………… 次日清晨,李衍早早醒来。 他收拾了一番,便和王道玄出门,打算前往城隍庙,而沙里飞和吕三则会留在房中。 没办法,他们的行李着实贵重。 郧阳府地位特殊,因此有两座城隍庙,一个县城隍庙,另一个则是府城隍庙。 二人要去的,自然是府城隍庙。 在此登记造册,整个鄂州便可通行,而且吕三的道牒,也需要在此办理。 府城隍庙在城西,距离小西门一里地,也就是他们昨日通过的城门。 白天的郧阳府,又是另一番特色。 这里是南北转运重镇,因此商贸发达,就连街上百姓,都是行色匆匆。 牛车、马车、骆驼…动辄堵塞街道。 鄂州人脾气火爆,一旦拥堵,便是互相叫骂,上头了便是拳脚相加。 看热闹的,更是众多。 唯一能让他们停下脚步的,便是围观吃瓜。 李衍和王道玄,都不爱凑热闹,但一路行来,他们还是发现了许多蹊跷。 郧阳府这边的江湖帮派,太多了! 他们藏于人群之中,普通百姓分辨不出,但有些江湖经验的,都能瞧得出来。 尤其是传统的五行,车船店脚牙。 这里的车马行,不仅有来自北方的马帮,西南的骡马帮,甚至还有来自沿海的车队… 船运不用说,排教和漕帮已然是水火不容。 和漕帮各个城市布置分舵帮主不同,排教乃是排头的形式,每个排头手下都有一支庞大团队。 这些排头也不简单,都是玄门中人。 北方以太玄正教为正统,法脉实际上相对较弱,但在南方却更胜一筹,各种大小法脉数之不尽。 因此,排教各个排头也来自不同法脉。 就像昨日韩坤所言,神州大小势力之间,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李衍已经隐约察觉。 排教和漕帮南北对峙的局面,正符合如今玄门形势,很难说背后有没有正教和法脉的支持。 店铺不用说,明显是依附于南北各方势力,什么人,住什么店,若是搞不清楚,肯定会挨宰… 脚行同样如此,昨天码头上他们就已见识过。 至于牙行,更是依附于各方… 按理说,在这种汇通南北的渡口城市,出现这种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但“五湖四海皆兄弟,天下江湖一家亲”,这句话也并不是说说而已。 江湖本身就是一种规则,无论来自天南海北,都是要吃一口饭,互相妥协,形成规矩,才不至于两败俱伤。 所以,又有人说江湖就是人情世故。 而如今这个平衡,已经被打破。 源头,便是排教和漕帮的争斗,毕竟这里是渡口城市,两方势力最大,其他帮派也多少依附着他们。 “郧阳已成是非之地啊…” 王道玄见状,心中感慨,低声道:“这种江湖争斗,迟早会弄出大事,此地不宜久留。” 李衍也点头表示赞同,跟王道玄二人加快脚步,没多久便来到了郧阳府城隍庙。 郧阳府城隍庙,规模毫不逊色长安。 而且,这里的气势更足。 东西南北五个方向,门口皆设有法旗,以石台稳固,高达三丈,加上城隍庙内矗立的玄黄旗,共有五色,正是五方云旗。 普通人察觉不到,但李衍却能闻到,法旗之上皆有神明寄托,五道神罡令罡煞之气流转,形成庞大局势,笼罩整个城隍庙。 李衍和王道玄互相看了一眼,面色凝重。 这种手段,就是开启阵法防护。 若是在长安,只有在邪祟入侵时才会使用,而在这郧阳府,竟已成了习惯? 怪不得,那晚围剿天圣教山寨,太玄正教直接就出动了兵马,没有丝毫犹豫。 看似繁华的郧阳府,实则已危机重重。 李衍若有所思,来到侧门,对着那守门道人拱手道:“道长,我等是外州来的术士,要进去登记造册。” “道牒拿来!” 守门的道人,目光中满是警惕。 还有其身后两名道人,竟已不动声色,将手按在剑柄之上。 李衍面色平静,和王道玄分别取出道牒。 见他所持乃黑色道牒,守门的道人明显有些诧异,翻开一看后,笑容立刻浮上面孔,拱手道:“原来是长安来的李道友。” “谷寒子师兄交代过了,李道友近日会来郧阳府,贫道封元子,二位快请进。” 说着,伸手一抬。 李衍微微一愣,心中警惕,脸上却是露出笑容,“道长客气了,在下不过无名小卒而已。” “李道友太过谦虚啊。” 那道人封元子回了一句,便满脸微笑,亲自引着二人进入城隍庙中。 而另一名小道童,则急匆匆离开,显然是要去通知那位谷寒子。 来到玄祭司,封元子更是亲自安排,帮二人办好了登记造册。 李衍犹豫了一下,开口询问道:“道长,我还有位同伴,想在郧阳府办理道牒,不知…” “李道友莫急,谷师兄马上就来。” 封元子微微一笑,打断了他的话,抬手道:“不如先去静室喝杯茶水。” 特娘的,无事献殷勤,肯定有麻烦啊… 李衍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但事已至此,也只得见机行事,跟着这封元子进入静室。 封元子很是客套,亲自帮二人倒茶,微笑道:“团黄、蕲门、黄芽,共称淮安三茗,每年最好的都会送来郧阳府,李道友还请品鉴一番…” “好茶。” 李衍随意喝了一口,也不知是哪一种,虽香气扑鼻,回韵悠长,但心中却越发忐忑。 刚想询问,就见门外走进一名道人,身形高大,长须飘逸,正是那晚领头的谷寒子。 “师兄,我去守门了,李道友慢坐。” 封元子见状,直接拱手起身离去。 显然将二人留在此地,就是这谷寒子之意… 今天就两更,明日三更。 另推一本书。 (本章完) 205.第205章 真武“三玄境” 第205章 真武“三玄境” “李道友,贫道有礼了!” 谷寒子抬脚进门,便大袖一挥,施了个道礼,面上带笑,一脸和气。 “见过道长。” 李衍虽心有疑惑,但仍微笑点头回应。 鄂州太玄正教道人,大多来自武当山上真武宫。 他们擅长武法,与纯阳宫有些相同,皆是玄祭司执法堂的主要力量。 李衍虽曾与他们并肩作战,但却没什么交情,如此热情招待,怎能不心中生疑。 见他眼中防备,谷寒子微微一笑,也不隐瞒,开口道:“上津镇时,见诸位道友身手不凡,贫道已与长安城隍庙联系,查阅了一些情报。” “陕州那边的评价很高啊,无论长安和咸阳城隍庙,还是斗姆、纯阳二宫,都对道友赞赏有加。” “再加上道友身份,咱们也算是自己人。” “道长谬赞了。” 李衍谦虚了一句,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在陕州与太玄正教打交道,能顺风顺水,很多时候,都是罗明子相助。 还有在华山,若非机缘巧合,阻止了旱魃之祸,恐怕上山后,待遇比旁门好不到哪儿去。 太玄正教的历史,他也知道一些。 此事涉及到佛道之争,数千年来恩怨不断,即便三武灭佛时,道门也仍还是松散一片。 唐末之时,天下动荡,道消魔长。 然而,神州各地道门法脉却各自为政,有时甚至还会因争夺洞天福地,发生争斗。 为应对乱世,天下道门汇聚泰山,太玄正教因此出现,自宋时起,便彻底成为玄门魁首。 即便如此,内部也是派系众多。 他即便在陕州有些关系,但到了鄂州却完全不好使,能平等对待,不找麻烦,已是庆幸。 如此殷勤,说不担心是假的。 谷寒子微微一笑,给几人倒上茶,“李道友无需多虑,实际上,像你这种与道门交好,且手段不凡的术士。来到鄂州,我等都会以礼相待。” “毕竟,很多事还少不了你们帮忙。很多执法堂的任务,真武宫也会开放给诸位。” “道长说笑了。” 李衍眉头一皱,“真武宫的武法天下闻名,我等不过是旁门,哪里还用我们相助?” 谷寒子叹了口气,摇头道:“我真武宫再强,又有多少人?况且鄂州形势,远比道友想象的复杂。” “鄂州汇通南北,亦是玄门重镇,再往南,法脉繁荣,大小教派无数。” “因此鄂州玄门,乃是北正南法,东禅西道之格局,为保证神州玄门安定,不少洞天福地也会交给法脉镇压。” “还有,巫山形势复杂,并未被正教掌控,加上华中屋脊神农架天险,将蜀中正教与我真武宫分割,独木难撑啊。” “哦,原来如此…” 李衍听罢,面色不变,却是心中一突。 好家伙,佛道之争,正教与法脉的因果,无论哪一个,都是天大的漩涡。 这家伙…莫非想将他们拖下水? 想到这儿,李衍正色一凛,沉声道:“道长,我等只是无名小卒,游历江湖修行,这些东西可不敢掺合。” 谷寒子一愣,哑然失笑道:“李道友想错了,玄门形势虽说复杂,但也有规矩。” “该怎么做?别说是你,就连贫道也没资格参与,那是更高层修士考虑的事。” “哦?” 李衍闻言有些好奇,“除去这些,难道以贵教力量,还会有麻烦?” 谷寒子点了点头,“不仅有,还很大。” “鄂州的情况很特殊,尤其是郧阳府这边。涉及到山民、天圣教、各土司衙门,还有荆楚山区中一些秘巫。” “当然,现在主要还是山民问题。” “郧阳巡抚原大人,主张徐徐图之,这些年虽说慢,但也已显成效,不少山民选择搬出。” “但郧阳这边还驻扎了朝廷几个卫所,军方中人有兵部撑腰,更愿意效仿太祖,直接封山镇压驱逐,免得长时间驻兵,消耗国力。” “自去年起,巡抚原大人身子便有些差,精力不济,时常卧病在床,已渐渐压不住卫所…” “眼下,山民和天圣教又弄出大案,还涉及各州黑市火药,陛下震怒,兵部紧急调遣各地卫所,一场大乱在所难免…” “郧阳府城隍庙,以及武当山上的兵马,乃是镇压四方,不让玄门力量大规模参与的根本,我真武宫已发出召令,回缩力量,应对此事…” “因为此事,一些地方确实照顾不到,尤其荆州、宜昌那边怪事连连,只能将执法堂的任务,发放给其他修士。” “诸位尽可放心,这些任务都不涉及教派之争,大多是诸邪除晦,毕竟保境安民,禳灾除邪,才是我等首要职责。” “若境内邪魔肆虐,也是我真武宫之过。” “哦…” 李衍听罢也来了兴趣,“不知这些任务难度如何,报酬又怎么算?” 华山之上,他们用掉了近半身家,沿途就是钱,即便接些驱邪除晦的小活,也只够日常开销。 想借此攒够修行本钱,那是难上加难。 谷寒子听完,认真回道:“悬赏自然和任务难度有关,我真武宫不可能出太高价钱,但完成任务后,却能用修行之物酬谢。” “若是功劳足够,甚至会在武当法会时,将‘三大玄境’开放给诸位。” “什么?” 王道玄原本在一旁沉默不语,但听到“三大玄境”,脸色立刻微变。 见李衍疑惑,他连忙解释道:“‘三大玄境’,乃是武当上三个超凡灵窍,分别是‘真武龙窟’、‘雷火炼殿’和‘紫霄神灯’。” “听说在其中修炼,会有不凡机缘。” “神灯,机缘?” 听到这个,李衍心中升起不好回忆。 那个华山神灯给他的白帝福缘,灭了一盏魂火,虽说是阴差阳错失误,但好处却一般。 存神楼观的立柱,全都化为了金属色,使得楼观更加稳固,但也仅此而已。 他有罗酆山为根基支撑,楼观本身就稳,这个好处有点鸡肋… 还有,得白帝福缘,使用刀兵时有加成,但除了断尘刀铸成的那一刻,再也没有引出… 李衍心中隐约有所猜测。 本来吸收白帝福缘时,根本无需抵抗,华山先天庚金之气,便会融入存神之中。 唯一的缺点,就是要忍受利刃刺魂痛苦。 普通修士,挺个几息就成。 而他仗着《罗酆经》和大罗法身,硬生生扛了过去,并未让先天庚金之气与存神融合,且坚持了一个多时辰。 这股庞大的力量无处可去。 自然与楼观相融合。想要将其调动,也变得难上加难。 如今又听到什么“神灯”、“福缘”,自然怀疑其效果。 “王道长见多识广。” 谷寒子称赞了一句,微笑道:“‘真武龙窟’在五龙宫下,乃贞观年间敕建,为当时武当山九大宫观之首。” “传闻当时天下大旱,玄门中人奉命祈雨,有五龙坠落,化作龙池,五龙宫因此而建。” “‘真武龙窟’便在龙池下方,进入其中闭关,若得机缘,可感悟武学,我派老祖三丰真人,便是在‘真武龙窟’中悟道…” “雷火炼殿,建于宋金之末,可引天雷之罡,既用于镇压邪魔,也可修炼雷火之法…” “至于紫霄神灯,则供于紫霄金殿内,常年不熄,于其中存神修炼,大有益处!” “此三境,分别应对术、法、武,乃我真武宫根本,很少对普通修士开放,若非如今形势…李道友,不可错过啊。” 李衍听罢也有些心动,尤其是“真武龙窟”和“雷火炼殿”,但却摇头道:“如此机缘,肯定不会随意放出,任务怕是不简单吧…” “李道友说的没错。” 谷寒子面色凝重道:“鄂州风雨欲来,一些魑魅魍魉也蠢蠢欲动,有些确实危险。” “比如距郧阳不远的青龙山,最近传闻有异兽出没,时常有人莫名消失,如今山中已无人敢去,执法堂派弟子探查,却一无所获。” “郧阳府多事,也不能让人一直守着,便有一位梅山法教的道友领了任务。” “他们是山中猎人,对付异兽最为拿手,但这一去,也是没了踪影。” “毕竟青龙山距郧阳不远,这个任务也被提高,完成后可赏纹银两千两,还有‘三大玄境’进入的令牌一枚。” “凭此令牌,可任意选择三大玄境,参悟一次。” 李衍一听,就没了兴趣。 梅山法教的猎人都失踪了,可想而知其危险,更麻烦的是要在山中守候,他们可没时间一直待着。 还有这三大玄境,听起来玄乎其玄,但也只是普通修士难以进入,真武宫弟子和那些有关系的,说不定早就修炼吐了。 能不能获得机缘还是两回事。 用这些虚物,加上两千两,就让法教高手卖命,还有去无回,简直跟无本买卖差不多。 想到这儿,他询问道:“还有什么任务?” 谷寒子显然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所有报上来的任务都写在册子中,道友不论完成哪一个,都能去当地城隍庙报备,自然有人核对。” 说着,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倒是有个任务,还请道友务必帮忙。” “道长请说。” “荆州当阳县,有紫盖山,乃七十二福地之一,由法脉竹山教、佛门律宗,太玄正教共同管理,各自占据一方。” “自去年起,紫盖山真武宫,便连续有道人身陨,那边报上来是正常死亡,但贫道有一师弟封灵子却传来密信,宫中有古怪,他正暗中调查。” “已有近一个月,没有密信传回,贫道十分担忧,却又走不开。” “而且那里三方共治,若执法堂大张旗鼓进入,说不定会引起误会,还请道友帮忙查一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荆州当阳?” 李衍若有所思,点头道:“可以,在下正好要前往宜昌,完事后能顺道一探,但若发觉危险,便会撤离。” 谷寒子点头道:“那是自然,只需弄清发生了什么即可,随后我们会处理。” 有了这层关系,吕三的事也不成问题。 谷寒子答应,只要都尉司那边撤了通缉令,道牒当天就能办好,无需等待。 出了城隍庙,二人便向都尉司而去。 与长安有些不同,郧阳都尉司从设立的开始,便是主要针对山民,为方便调动,地址就在郧阳府衙附近。 而郧阳府衙,就在城市中央。 没过多久,二人便到了府衙门口,却见广场之上,密密麻麻聚集了不少人。 他们皆头裹黑巾,身着印蓝布粗衣,有的手脚之上还带着银镯子,或坐或躺,毫无畏惧盯着周围官兵。 周围街道上,已有不少郧阳百姓聚集。 他们窃窃私语,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又丢了?” “肯定得丢啊,都连着丢了几年了…” 李衍疑惑,稍一打听,就知道了原因。 这些都是鄂西土家人,前朝大兴为方便管理,设土司制度,由朝廷任命土司、土官,自行管理。 神州境内和边疆少数族裔,基本都是这种方式,一直延续到现在。 各地土司不仅负责税收,还会定期朝贡。 眼前这些,都是唐崖土司覃氏麾下土民,他们负责押运税粮来郧阳,路上被水贼给抢了。 但蹊跷就在这里,他们已经连续被抢了几年,就连运往京城的贡品,都被抢劫一空。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贼喊捉贼。 此事根源,就是当今皇帝前些年提出的一个政策“改土归流”,结束土司制度,由朝廷派人管理。 因为此事,各地土司群情激愤,又是上书哀求,又是重金贿赂朝中大臣说情。 总之,拖拖拉拉一直没办成。 而这税粮被抢,分明是在表达不满。 “这郧阳府,千头万绪啊…” 王道玄和李衍相视一看,皆微微摇头,向着府衙附近的一条巷子里走去。 那里便是都尉司衙门所在。 都尉司凶名炽盛,周围别说什么酒楼茶馆,就连普通百姓也不愿意居住,大多是都尉司成员所有。 到了门口,李衍请人代为通禀。 很快,就有一名身形高壮的红脸汉子阔步而出,正色抱拳道:“见过李少侠。” 此人李衍也见过,正是黄千户麾下的王百户,胶州人,善用双刀,极其勇猛,算是黄千户心腹。 李衍探头看了一眼,“黄千户不在?” 王百户摇头道:“千户大人在山中染了风寒,如今抱病在家,并不在衙门。” “不过二位放心,伱们的事,千户已经吩咐办理,我已和长安那边核对了一下,可以撤销,到了明天就行,还会将公文发往各地。” “多谢!” 李衍当即抱拳道谢,又顺嘴问了一句,“千户大人没事吧?” 王百户意味深长道:“也不是什么大病,说不定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哦。” 李衍瞬间了然,当即抱拳离开。 (本章完) 206.第206章 喧嚣时代 第206章 喧嚣时代 刚出巷子,王道玄便笑道:“这位黄千户,倒是懂得明哲保身…” 上津城那边的事太大了。 同时,也是一个天大的功劳。 黄千户出来办差,旁边还安排了个碍事的刘百户,说明他在都尉司中,地位恐怕有些尴尬。 天大的功劳,不一定是好事。 毕竟这件事才刚开始,若是由他主导,继续往下查,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故意拖后腿。 一旦出了差错,小命都难保。 而他这一病,正好将功劳分出,退一步海阔天空,由其他人继续往下查。 又是个老谋深算的官油子…… 虽说感慨,但朝廷之事,李衍也没什么兴趣,和王道玄穿过街巷,准备回去。 就在这时,街上一阵大乱,百姓纷纷逃散,沿途小贩也慌忙将摊子向后拉,顾不上摔碎多少瓶瓶罐罐。 紧接着,沉重脚步声与铠甲摩擦声传来,却是一支来自郧阳卫所的军队,身着甲胄,手持长枪,从街上穿过。 同行者,还有策马而行的校尉。 很快,远处便升起怒吼声:“都指挥使大人有令,冲击府衙者,全部抓起来!” 郧阳府衙外广场上,顿时一阵大乱… 街上,看热闹的百姓四散而逃。 府衙外传来各种咒骂声。 “杀人啦!” 惊恐的尖叫随之响起… 李衍眼神一凝,沉声道:“道长快走,咱们从其他地方绕回去!” 说罢,立刻转身。 王道玄也是微微摇头,紧随其后。 他们穿过几条小巷,又顺着山坡石道爬上,便已远离是非之地。 郧阳府北侧后方全是坡道,越走越高,与此同时,也看到了郧阳府外景象。 那里已是一片大乱,军队四处游荡,抓捕闹事的土人,还有些地方起了火,升起浓浓黑烟。 李衍摇头道:“郧阳府是越来越乱了,还不知道要弄出什么大事,明天拿上道牒,咱们立刻动身。” 城中大乱,二人也没什么逛的心思,加快脚步,不到三炷香的时间,便回到了江浙会馆。 会馆外,也站着不少人远远眺望。 看模样和交谈话语,都是江浙商贾,陈继祖也在其中,皆是面色凝重。 其中有一人,吸引了李衍注意。 那是名身材高大的汉子,与其他商人不同,虽同样身着员外袍,但面相却透着一股凶气,浓眉大眼络腮胡,更像是江湖中人。 更特别的,是其肩膀上立着的一头大鹦鹉。 神州自古就有鹦鹉,俗名“鹦哥”。 唐时有诗便提到:陇山千万仞,鹦鹉巢其巅。 但眼前这头却尤为特殊,不仅个头极大,色彩也很是鲜艳,绿绿,非常惹眼。 更像是前世见过的雨林金刚大鹦鹉。 不过,体型似乎更大。 “干死他!” “干死他!” 见城中乱象,鹦鹉似乎十分兴奋,翎毛竖起,捏着嗓子一通叫骂。 旁边一名商人见状,哑然失笑道:“罗兄,你也算出自文脉大族,为何养个鹦哥如此粗鲁?” “这算什么!” 汉子哈哈一笑,掏出个干果喂给旁边鹦鹉,摇头道:“这小东西陪我海上流浪,往来皆是粗人,自然学不了好,有时骂起来难听的很。” 说着,满眼宠溺道:“也多亏这小东西传信,否则我便葬身大海,再也回不来了。” 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来了兴趣。 其中一人沉声道:“郧阳府这乱子,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不如罗兄继续讲讲你海上见闻。” “走走,我等着听到要紧处!” 众人七嘴八舌,簇拥着那汉子进入会馆。 李衍心中一动,连忙拉着陈继祖询问道:“这位,是刚从海外归来?” 陈继祖微笑道:“这位名叫罗如烈,乃是江南罗家之人,生性好动,武艺高超,是开海后最早组织船队外出之人。” “原本收获颇丰,罗家也因此蒸蒸日上,但遭遇一场海难,船队全军覆没,赔了本钱。” “这次前来,便是要说服一些江浙商会,资助他重振旗鼓,再次出海。” “但此事风险太大,况且他还出过事,愿意出手的并不多,因此此人在各州商会游荡,讲述海上见闻,希望能找到愿意出资者。” “李少侠若有兴趣,可前往旁听。” 李衍当然感兴趣,反正也闲着没事,并让王道玄先回房告知消息,他则跟着那些商人,进入前院厢房内。 这里已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江浙商贾。 罗如烈正绘声绘色,讲述海外见闻。 “东瀛没什么意思,如今是丰臣氏掌权,说是啥太阁,刚一统全国,但各地还是常有妖邪作祟。” “但那边的银子却是不少,有商人专门与他们交易,换取银两回国,获利不菲。” “还有,跟丰臣氏作战失败的倒霉鬼,不少都变成浪人倭寇,四处滋扰,被我弄死了不少…” “南洋诸国盛产香料宝石,关键是一些天灵地宝,这帮憨货竟然不认识,但现在也学精了,跟着咱们的人到处乱找。” “那边巫风浓郁,还有神州流过去的法脉传承,但已走了偏路,术法阴毒血腥,很是难缠…” “再往南还有片大陆,《岛夷志略》上称之为罗娑斯,都是些土人,毒物众多…” “如今海上最多的是红毛番,这些人到处找金子,每到一处就插个木头十字架,讨厌的很,没少跟他们干架…” “还有一些海盗,恶心的很,我们毁了他们的船,抓到羊后,通通都会扔进海里。” “这是为啥?” “啧啧,这你就不懂了吧,海上航行一连数月,有时候急眼了,长相漂亮的男人和母羊都会遭殃。” “真禽兽也!” “罗兄,海上可遇到过什么奇事?” “奇事自然有,最怕的是遇到鬼船,深更半夜追着伱跑,天亮后又消失无踪…” “还有,我还看到过鲛人…” 这罗如烈长了一副好嘴,口才惊人,讲起海上的怪谈故事是抑扬顿挫。 当然,更多的是各种发财故事。 李衍听了一会儿,便隐约察觉,这时候,应该正是大航海时期。 但与前世不同,这个世界许多邪祟妖异是真的存在,因此探索难度也更大。 而且,许多地方都传承古怪力量。 按罗如烈所说,如今出海若没有术士跟着,那是肯定回不来,赣州那边的风水法脉,也有人跟着出海,开始琢磨海上风水地势…关中地处内陆,还是以农业为主,相对封闭,鄂州汇通南北,但已有乱象。 唯独沿海各州港口城市,一个个大型手工作坊如雨后春笋矗立。 丝绸、茶叶、瓷器…供不应求。 随着船队出海,换回大量的黄金白银和宝物,各种一夜暴富的传说,在沿海各地广为流传。 这是个混乱而又奔腾的时代! 李衍听的有些神往,却并不着急。 对他来说,如今继续修行,不断提升自己实力,才是正道。 回到厢房内,已是中午。 随便吃了午饭后,李衍便讲述了一下见闻,又说了自己打算。 如今的郧阳府,乱象已现,他们即便有些能耐,但势单力孤,卷入哪个麻烦都不明智。 所以,明日拿到道牒后就立刻离开。 先是前往宜昌,帮严九龄母亲治病,了结承诺,再前往紫盖山洞天福地,查一下发生了什么。 随后便各地接活,为上武当山建楼做准备。 打定主意后,其他人便返回休息,毕竟前往宜昌路途遥远,必须养足精神。 而李衍,则拿了几本术数书籍,一边仔细查看,一边琢磨。 这也是没办法,《北帝经》上的术法,越往后,威力越大也越复杂。 不懂术数阴阳,根本学不会。 如今他已掌握《北帝刍灵术》、《北帝护身咒》、《北帝神行术》和《北帝阴雷掌》。 当然,《神行术》只掌握了一半,学会使用甲马,还得懂术数,才能将另一半涉险咒掌握。 二者合一,便可进入一些危险之地,比如先天煞气汇聚,形成的诡异局势。 若被邪物困住,也可用此法脱身。 除此之外,他还要新学一种《北帝除殃术》,专门用于解开中咒、撞殃和鬼物附身。 当然,这些都是基本术法。 他所修之《北帝经》,乃北阴酆都大帝麾下,五方鬼帝中的北方鬼帝,为太阴神,讳诺皋,治罗酆山。 再往下,便涉及其根本术法。 首先要掌握的,便是《北帝玄水遁》,这是北方鬼帝遁术,因罗酆山位于极阴之海,北方又属水,所以水遁便是其拿手遁术。 初步掌握后,有两种能力,一是令周围升起阴雾,借水雾潜藏,可逃遁或杀敌。 二是可进入水中,借遁法往来穿梭,并且能长时间不换气。 随着道行提升,遁术修为足够,甚至能借水雾与阴雷相合,术法施展,不再惧怕围攻,甚至能大范围伤敌困敌。 这便是遁术,绝非单纯用于逃跑。 当然,要想学会《北帝玄水遁》,作为基础的《神行术》和遁甲术数,必须掌握精通。 连续看了两个时辰后,李衍也感觉头昏脑涨。 术数确实难学,这还是王道玄给他讲了许多基础的原因,普通人,连入门都做不到。 将书放下后,李衍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铜球。 铜球乃是实心,周围还有许多细小凹痕。 嗖! 李衍将铜球抛起,随后仓啷一声抽出刀来,在铜球落下的同时,手腕一抖,刀背轻轻一挑。 伴着一声清脆声响,铜球再次跳起。 这是华山御风子教给他的方法。 铜球光滑,凹痕又极其细小,必须眼力非凡,每次刚好击中凹痕,才能使其垂直跳跃。 而且力道也必须恰到好处。 无论铜球如何旋转,落下又被击起时,必须保持同一高度。 此法,一是可练习刀法掌控,二便是练劲。 所谓化劲,便是暗劲运转如意,遇圆则圆,遇方则方,敌人以暗劲攻击,可轻易化去。 这是对于自身劲力的精确掌控。 什么时候,铜球与刀相击,无需压刀卸力,而是凭借暗劲化去,不发出半点声音,就算踏入化劲。 叮叮叮! 李衍仔细感受,随着铜球落下,他挥刀左撩、右扫、上挑,每一次击打,都精确命中。 无论身形如何变化,铜球跳起的高度始终相同,声音也越来越小。 而且这个方法,今后也能一直用。 等彻底熟练,便能换成完全光滑,没有凹痕的铜球,甚至增加数量。 不知不觉,已是天黑。 随便吃了些晚饭后,李衍便将明天行李收拾好,存神调息,躺下进入梦乡。 …… 半夜三更,月明星稀。 躺在床上的李衍,忽然睁眼。 他闻到了一些特殊气味,虽然很淡,却也逃不过嗅觉神通,那是种草木香,还混合着腥味。 从气味判断,竟是个小小的人形! 纸人、草人、或是什么术法? 李衍不动声色,缓缓握住了断尘刀。 那道气息很是小心,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在楼道中爬行,竟来到了吕三门外。 李衍顿时嘴角上提,等着看笑话。 “吱!” 果然,门外传来一声尖叫。 寂静黑夜里,异常明显。 李衍拎刀纵身而出,但看到是什么东西后,顿时满脸诧异。 那确实是个小小人影,却并非什么草木纸人,而是个半尺高的怪物,浑身皮肤如同漆黑树皮,一对绿色的眼睛,如动物般四脚爬行。 它浑身黑雾阴气笼罩,身形模模糊糊,左右乱撞,明显想要逃走。 然而,从吕三房间内,已经飞出二十几只大马蜂,嗡嗡嗡振动着翅膀,将其团团围住。 他们团队中,还有个隐藏的成员,便是吕三背的那口妖葫芦。 这妖葫芦会放毒马蜂,攻击性甚强,但却很是老实,吕三每日定期投喂蜂蜜,再供以香火,就成了威力强大的护身法器。 这是什么妖怪? 看着古怪小人,李衍顿时满脸诧异。 吕三此时也推门而出,看着地上小人,也是满脸疑惑,唯有同样出门的王道玄眼睛一亮, “是木客!” “这种小精怪,听说隐藏于赣南、闽西、浙、桂山林幽邃之处,很少人前现身,怎么会出现在鄂州?” “先抓了再说。” 李衍阔步上前,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一道肥胖的身影从对面推门而出,急火火跑了过来,哀求道: “诸位诸位,手下留情。” (本章完) 207.第207章 龙的传说 第207章 龙的传说 房间内,烛火幽幽。 一堆人坐着,大眼瞪小眼。 李衍等人都在,包括陈继祖,还有他那掌管商会的老爹,都一脸阴沉。 深更半夜这么大动静,自然惊动了不少人。 有人出来瞧热闹,会馆的主人陈继祖父子也已赶来,见状连说好话,让众人散去。 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了个肥胖的年轻人,低着头,满脸沮丧。 正是前日吟诗之人。 这胖子长得也算喜庆,身着黑布丝织儒袍,白白胖胖,头戴儒巾,还戴着副乌木眼镜。 陈继祖老爹,名叫陈元清,不仅是这座江浙会馆的拥有者,还是一位大商人。 他盯着胖子,恨铁不成钢道:“说吧,你什么时候修成术法?又什么时候成了憋宝人?” 李衍等人闻言,也是满脸好奇。 这个胖子的来历,陈继祖已经介绍过。 他姓林,名叫林钰,来自婺州大族,不仅拥有大量良田,还经营着丝坊和各色店铺,甚至祖中也有不少人做官。 而且这林钰打小就有才名,过目不忘,十里八乡远近闻名,轻松便考取了举人。 可以说除了长得胖,什么都不缺。 而对方,不知什么时候竟成了憋宝人,还能操控木客,来他们房中偷窥宝贝。 这种人想要钱,随便几万两都能拿出。 来干这偷偷摸摸的事,实在想不通。 胖子林钰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嘀咕道:“师傅不让说,但从小就学了,一直瞒着家里人。” “怪不得!” 陈元清冷笑道:“学了些皮毛本事,就想到处惹事是吧?还不让家里随从跟着,一个人跑到此地,你胆子可真不小啊。” “说罢,为何要偷入人家房中?” 林钰偷偷看了李衍几人一眼,尴尬道:“他们身上宝气浓郁,我并无恶意,就是心痒,想看看是什么东西。” 李衍面色微变,沉声道:“你觉醒了眼通?还能看到宝气?” 赵驴子曾跟他说过一种人,觉醒了眼神通,可望气,但与别人不同的是,这种人除了罡气和煞气,还能看到宝物散发的宝气。 这种人,可谓天生的憋宝客。 林钰陪笑了一下,点头道:“这位少侠见多识广,很少有人知道宝气这东西。” 一旁的陈元清冷声道:“真是胆大妄为,此事,我定会告诉伱父亲。” “还有,你学的是哪一脉?” “赶山、探海、还是寻幽?” 李衍不动声色,瞥了这老头一眼。 韩坤能当上漕帮长老,全是这老头运作,还能一口叫出憋宝人三脉,绝非普通人! 那林钰抓着衣角,攥来攥去,见瞒不过,只得一脸颓丧道:“我那师傅学的杂,三脉都懂一点,后来跟着人出海,就再也没回来。” “这个,我真没用术法害过人…” 陈元清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对着李衍拱手道:“李少侠,这林钰乃是老夫好友之子,也算子侄辈,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诸位要什么赔偿,老夫都应着。” “老先生说笑了。” 李衍摇头道:“老先生让我们住在这里,已是仁义,况且也没什么损失,无需赔偿。” 说着,扭头看向对面,“我唯一好奇的是,能让这林兄弟在此停留许久的,肯定不是什么美人吧?” 林钰闻言,尴尬一笑。 陈元清见他这模样,更是恼火,“让你说,你就说,你林家那么多宝贝,还亲自跑来憋宝,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可不一样!” 林钰来了精神,神神秘秘道: “这里…可是有龙!” 见众人一脸不信的模样,他顿时急了,开口道:“这是我师傅留下的册子中提到。” “郧阳附近山中有龙气灵宝,但因时机不成熟,所以没有妄动。” “我原本还不信,只是好奇跑到此地,但却真正看到了龙气和龙影!” “还有,诸位可知郧阳府之来历?” “传闻古时,有陨石从天而落,夜如白昼,夺目数十里,且有雷声如龙鸣。” “陨石坠落之地,北为阳,南为阴,左为阳,右为阴,而那陨石坠落之地附近,正好与龙气显现之地相合。” “我猜测,当时坠落的并非陨石,而是头龙。至少也应该有龙骨什么的… 他虽言之凿凿,但陈元清明显不信,冷声道:“亏你饱读诗书,不知龙性为何么?” “龙可大可小,能升能隐,有吞吐天地之能,大则吞天吐地,小则隐介藏形,从古至今,又有几人真能得见?” “想这些都没用。” “若真想为林家出力,你师傅留下的木客便是至宝,用此精怪可探查山中灵宝,告诉你父亲,林家必会重视……” “这,千万别!” 林钰一听急了,连忙起身,作揖抱拳道:“陈叔叔,我师傅曾说过,福祸相依,亦如阴阳之道,天地间的福运与灾祸通常相伴而生。” “我林家富贵已然足够,如今还能撑着,但若借助木客取宝,反倒会引来灾祸。” “我就是好奇,想看看而已。” 陈元清听到这反驳,却并未生气,而是沉思了一下,点头道:“你所言确实没错,你林家如今声势,确实还缺些官气镇压。” “要想更进一步,非一代之功。”说着,冷哼道:“正因如此,你才应该不负胸中所学,考取官身,庇护家族。” “不赶紧上京打点,反到处晃荡,耽误时间,还骗老夫说得遇良缘…该打!” 胖子林钰脸上一苦,不敢再说话。 见二人越扯越远,李衍连忙打断,微笑道:“林公子,你说的那地方可否告知我等?” “咱们江湖中人福祸常伴左右,不怕这些。” 一旁的陈元清脸色微变,却没阻止。 天灵地宝,人人都想得,但他方才让林钰说,如今也不好出尔反尔。 林钰眼睛一亮,却也没有阻拦,开口道:“那地方,就在城外青龙山上。” “几位本事不俗,可否带我开开眼界,我不要宝贝,就想看看是什么…” “不行!” 一旁的陈元清怒斥道:“看来你还没死心,哪儿都不准去,明日老夫就派人押着你上京!” 林钰听罢,脸色更加苦闷。 李衍则先是愕然,随后摇头道:“陈老前辈说的没错,那个地方你确实不应该去。” 说着,看向陈元清,“实不相瞒,在下白天前往城隍庙,从执法堂中领了一些任务。” “这青龙山,便是其中之一,前些日子,时常有百姓消失,说有异兽出没,弄得人心惶惶。” “有梅山法教高手进山猎兽,同样是一去不回,肯定危险不小。” “明日离开时,我等会顺道前往探查一番,若实在危险,就会上报城隍庙。” “哦,原来如此。” 陈元清闻言,叹道:“老夫听一位好友说过,每当有灾乱发生,必有妖异感应现世,想必和郧阳府这乱子有些关系。” 说着,看向林钰,“郧阳府不是久留之地,你若走的迟了,说不定会陷在这里,耽误考试。” “老夫这就安排,明日将你送走。” “回去吧,将东西收拾一番!” “若再敢乱跑,老夫就揍得你下不了床,再送到京城养伤。” “是。” 林钰一脸颓丧,低下了脑袋… ………… “这就要离开啊?” 次日,得知消息的韩坤一早便来了客栈。 李衍正色抱拳道:“我等还应了友人之托,帮他母亲治病,不好太过耽搁。” 韩坤闻言,满脸赞赏,对着一旁的陈元清说道:“这便是我看重李小兄弟的原因。” “他们因为承诺,千里送棺回乡,而那人毫无亲友,孤家寡人一个,在如今这江湖上,是越来越难见了。” 陈元清也是抚须道:“一诺千金,关中刀客,看来唐时侠风未散啊…” “二位前辈谬赞了。”李衍微微摇头。 韩坤面色则变得凝重,“得了你那消息,昨日我与帮主相商,要对漕帮整顿,也没时间招待几位,早点离开郧阳也好。” “还有,你们前往东河渡口,那里是排教的地盘,若我前去相送,反倒是给你们惹麻烦,所以就在此送别。” “排教最近行为癫狂,对过往江湖中人也是严加排查,上了他们的船,难免有麻烦。” “我在东河渡口有一好友,时常送人往来鄂州各地,操船之术娴熟,对各地水陆要道了如指掌,你们直接去找他,能省去很多麻烦。” 说着,递上来一块手牌。 “多谢前辈。” 李衍恭敬接过,道谢告辞。 “再会。” “一路小心。” 与众人道别后,李衍四人便起身上路。 他们先是前往城隍庙,取了吕三道牒,才前往东门东河渡口。 渡口之上,气氛果然有些不对。 一些汉子身怀利器,满眼阴沉,不时打量着周围,明显是排教中人,害怕漕帮派人捣乱。 李衍等人察觉不妙,尽量低调,加上他们拿着行李,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因此也没人前来质问。 “就是这艘。” 渡口角落,他们终于找到韩坤所说的船。 这艘船还不小,上面有船阁和白帆,所以算不上精致,但即便路上下雨,也不再畏惧。 船头之上坐着名老者,头戴斗笠,正悠然钓鱼,旁边几名船工忙来忙去,清洗甲板。 “这位前辈…” 李衍刚走过去询问,老者便连忙开口,低声道:“可有手牌?” 待看到韩坤交给李衍的手牌,老者立刻低声道:“不要多说话,立刻上船,咱们出了渡口再说。” 李衍等人顿时了然,沉默不语,带着行李上船,随后钻入船阁中等待。 “启帆,出发!” 老者一声呼喊,木船便缓缓离开渡口… 而他们刚走,陈元清便一脸怒火,带着人跑来东河渡口,东张西望,骂道: “这林钰,真是胆大包天,蔫坏!” 推本书 (本章完) 208.第208章 青龙山 第208章 青龙山 风和日丽,船帆鼓荡。 眼看郧阳府的影子已越来越小,老船头才摘下斗笠,走进船阁中。 他身形高大,常年曝晒的皮肤,显得有些黝黑,满脸风霜褶皱,虽身着破旧粗布蓝衣,但满头白发却梳的很是整齐,别有一番气势。 “见过前辈。” 众人纷纷起身。 “诸位太过客气。”老船头爽朗一笑,抱拳道:“老夫张水生,道上朋友给面子,给了个‘快船张’的名号。” 李衍等人一听,顿时肃然起敬。 响蔓儿这事,在江湖上可不是随便来。 要么你刀子快、功夫高,要么你有手艺,在某一行当出类拔萃,还得经过时间考验。 毕竟有了名声,向外扩散还需时间。 要么别人才刚知道,就挂了,名号再响也叫不起来。而且还得有江湖同道来说。 自个儿起个名号,说出去都是笑话。 能叫“快船张”,足以说明其能耐。 老者哈哈一笑,随后神色变得凝重,“老夫与韩长老也是旧识,最近河道上不太平。” “若非韩长老的面子,还说诸位都是厉害的术士,老夫是真打算歇一阵子。” “哦?” 李衍眉头微皱,“前辈可否细说…” “先等等!” 张水生正要说话,一旁的吕三耳朵忽然动了动,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来到河边,仔细倾听。 但见水面清澈,帆船破浪而行,除了哗啦啦的水声,什么都听不到。 而李衍几人却已提起警惕,将手摁在刀柄上。 吕三觉醒的是耳神通,不但比别人特殊点,能听懂鸟兽语,听觉也是极其强悍。 他掐动阳决聆听,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但见吕三听了一会儿,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随后用手拍着船沿,口中发出怪声。 哗啦啦! 没过多久,水面上就涌起浪,露出一个个圆鼓鼓的鳞甲脑袋,从四面八方游弋而来。 全都是猪婆龙。 “鄂”通“鳄”,与古鄂国有关。 李衍一路行来就已发现,水中猪婆龙不少,也就是前世扬子鳄。 猪婆龙这东西,又称为鼍龙、土龙,小的时候没啥威胁,反倒有些呆笨,因常于江雾浓重时出现,被认为有灵性。 哗啦啦! 船边水面剧烈抖动,一道肥胖的身影从河中冒出头来,手忙脚乱爬上了船舱。 正是那富家胖公子林钰。 此刻的他,身穿黑色紧身衣,身上背了个皮行囊,嘴里还咬着个鼓鼓囊囊的玩意儿。 手上,还带着挂有倒钩的皮手套。 刚上船,他就咳着吐水,一脸狼狈将嘴里的东西取出,却是个类似鱼泡的玩意儿,还散发着淡淡阴气。 “哟呵。” 沙里飞乐了,“林公子,您这家伙事,倒是挺齐全啊,是探海一脉的玩意儿吗?” 林钰满脸尴尬,“这个…让诸位见笑了。” 李衍则面色一沉,“林公子,你确实胆大,偷偷尾随,不怕我们找机会把伱做了?” 林钰脸色煞白,连忙摆手:“别误会,我没恶意,就是等了这么久,不看看是什么,心有不甘。” “还有,那东西肯定是宝,没有我出手,诸位恐怕连找都找不到。” “我就看看是什么,看过了,就没兴趣了…” 李衍仍眉头紧蹙,“陈前辈对你多加照顾,还要送你上京城,你这样做,有点不负责任吧。” 谁知,林钰听罢,却直接摇头道:“诸位莫被他骗了,陈家可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们家族势力庞大,还在谋划一些事,涉及朝堂争斗,就连我父亲也提醒过,莫要交往太深。” “欲想取之,必先与之。” “这是写在陈家家训上的话,跟他们打交道,有多少好处,之后就有更高的代价。” “我若被他护送上京,不出三日,此事肯定会在江浙流开,成就陈家义名,若有人因此被他们裹挟,那就是我的错了…” 李衍微微点头,也没反驳。 实际上,他早已发现蹊跷。 那陈元清若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如何有能耐,将韩坤安插到漕帮长老位置? 一口道破憋宝三脉,显然对玄门也有着很深的了解… 如今大宣皇帝,借着开海贸易扶持商会,打压各地本土士族豪绅,已是明面上的事。 郧阳府这么重要的地方,对方在此立足,静看城中波澜,谁知道会不会是棋手之一? 那种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李衍并不在乎,想办法应对就是。 这种一脸和气的老狐狸,才更令人提防。 想到这儿,他不动声色看向一旁。 “快船张”见状,连忙摆手道:“老夫只负责送人,其他的事,一概不理,既然是朋友,诸位自行处理便可。” 说罢,拱手离开船舱。 李衍又看向林钰,岔开话题询问道:“林公子,难不成你放着富家公子不做,功名不要,准备流落江湖?” “那当然不是。” 林钰一脸憨厚道:“半途任性游玩可以,但若是误了京城考试,我爹肯定会扒了我的皮。” “实不相瞒,青龙山的宝贝,多年前在师父笔记上看到后,我就日思夜想,抓肝挠肺,一直想知道是不是与龙有关。” “诸位,我就跟着看看,满足心愿后,就会离开,向往京城。” “那也行。” 李衍点头道:“不过林公子,你最好老实点儿,若是胡来死在途中,我等可不管。” 这林钰敢一个人到处游荡,显然练了些拳脚,再加上各种秘术,也算有些能耐。 就是初入江湖,经验不足。 沙里飞则嘿嘿一笑,殷勤地倒了杯酒水,“林公子,不得不说,你幸亏是碰到了咱们。” “多谢。” 早春寒意尚未散去,又在水里泡了好大一会儿,林钰早就冻得脸色惨白,接过酒水喝了一口,微笑道:“我当然是打听过,知道诸位都是江湖义士,才厚着脸皮跟着。” “若真被抓住了,大不了破财消灾。” “破财消灾?” 沙里飞乐了,眼神变得阴沉,“有你这么个憋宝人,还要啥钱,抓住了便用毒药控制,让你憋宝换命,钱财岂不源源不断?” 林钰听罢,脸色顿时一白。 “哈哈哈…” 船内众人顿时被逗乐,连吕三看这林钰的眼神,也像在看傻子。 沙里飞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怕,吓唬你的。” “但此事过后,你最好老老实实上京城,若想活命,也别跟别人说你是憋宝人。” “江湖上,为几两银子就敢谋财害命的,只多不少…”………… 青龙山距郧阳府并不远。 “诸位,到了。” 不到半个时辰,随着“快船张”一声呼喊,众人纷纷走出船舱观望。 只见江岸边就是一片丘陵,地势西高东低,南倾北斜,阳光下满山青翠,郁郁葱葱。 王道玄取出罗盘看了看,摇头道:“此地风水只能说一般。” 旁边“快船张”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诸位,并非老夫多嘴,多年行船,还从未听过此地有什么宝贝。” “倒是前段时间,听说附近山林中,常有野兽袭人,闹得人心惶惶,百姓也不敢再上山。” 李衍正色道:“实不相瞒,我等正是接了城隍庙的悬赏,来此地看看发生了什么。” “那敢情好。” 老头显然知道李衍有所隐瞒,却没有点破,点头道:“那老夫就在岸边等着诸位。” 一旁的林钰连忙开口,“船家,我们进山,最少要等到明日,您可千万别急。” 李衍心中一动,也没多问。 他知道,林钰说这话,肯定有原因。 此刻刚过晌午,众人已在船上吃过干粮。收拾好行李,便跳上河岸,沿着山坡消失在密林中。 “张爷,他们真要去找宝贝?” 一名船工忍不住开口询问。 “快船张”闻言,脸色立刻微变,训斥道:“忘了规矩吗?只管送人,其他的别多问。” “其他人我不管,跟我跑船,就牢牢守着这规矩,能保住你们小命。” “就算人家得了宝贝,也跟咱们无关!” “还有,这几位可都是厉害的玄门中人,想过那几条河道,少不了向别人请教。” “人家嘴里露出的法子,就够你一辈子吃喝不愁!” “张爷英明!” 船工们纷纷拍马屁恭维。 ………… 咔嚓! 沙里飞挥动柴刀,砍掉拦路树枝。 此地山势不高,跟他们爬过的太白、华山相比,和小土坡差不多。 然而,却是真正的荒山野岭。 山上没有道路,草木繁盛,十分碍事。 眼看已远离河岸,李衍这才转身问道:“林兄弟,听你的意思,那东西还会藏身?” 林钰点头道:“那是自然。” “凡天灵地宝,皆有天地福运,亦受天地所庇护,凡藏身之地,肯定会形成局势遮掩。” “按我师傅所言,此物只在初一十五,月圆子时现身一小会儿,且十分隐秘。” “若非我有神通,上次根本看不到。” “不对呀。” 沙里飞闻言扭过了头,“既然这宝贝藏的严实,不会轻易冒头,又怎会有异兽伤人的消息?” 林钰摇头道:“诸位有所不知,有些天灵地宝时间长了,难免会被山中野兽发现。” “这些东西,通常灵性十足,且有道行,会守在天灵地宝旁边,等候时机吞噬。” “或许宝贝快要现世,守护灵兽才焦躁不安,袭击上山之人。” “说的也有道理。” 李衍点了点头,看向一旁吕三:“吕兄弟,麻烦你了,先看看山中有何异样。” 吕三也不废话,当即放出肩头鹰隼。 与此同时,他也从怀中取出两枚药丸,口中吱吱不停,似乎在呼唤什么。 林钰眼睛一亮,“御兽之术?” 吕三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这富家公子,简直就是个好奇宝宝,一路上眼睛东张西望,总是瞧着妖葫芦和竹篓里的小白狐。 当然,对断尘刀也是左盯右看。 所有法器一旦收服后,便会收敛气息,直到使用时,才会显出威力。 常人看不出来,但李衍几人在他眼中,简直就和移动的宝库一般,浑身上下宝气缭绕。 这也林钰跟来的原因之一。 很快,草丛中便有沙沙声响,几只山老鼠从地下钻出,起初犹犹豫豫,但最后还是忍受不了诱惑,来到了吕三脚下。 吕三一把将药丸捏成粉末,喂给老鼠,同时口中吱吱声不断。 老鼠们也随之回应,吱吱乱叫。 所谓隔行如隔山,众人瞧得有趣,但根本想不通,仅靠叫声如何与老鼠沟通。 没一会儿,老鼠便四散而去。 吕三又抬头看向天空,待到鹰隼从空中落下,又鸣叫着交流一番后,面色也变得严肃。 他转身道:“这山上稀松平常,鹰儿没看到什么东西,但老鼠却见过死人半夜活动。” “僵尸?” 李衍眉头一皱,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林钰也是满脸愕然,摇头道:“不可能,我看到的,明明是龙形宝气,怎么会是僵尸?”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眉道:“莫非山中有古墓?不可能啊…如果有墓,肯定瞒不过师父眼睛。” “找到后,自然就清楚了。” 李衍面色不变,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既有僵尸,就要靠你了。” “嗯。” 王道玄直接从怀中取出罗盘,一边看着周围地势,一边开口道:“僵尸这东西,最喜阴煞之地,若山上有,肯定躲在阴气汇聚之地…” 说着,扭头看向吕三,“此地山势地气流转,倒是有趣,吕三兄弟,你问问鹰隼,山上地形,是否是簸箕形?” 得到吕三肯定后,他才抚须道:“咱们上山之路为阳,对面为山之阴,势如簸箕,阴不流散。” “若有僵尸,定藏在山头另一侧。” “走吧,小心点。” 李衍点头,立刻走到前方带路,同时手掐阳诀,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味。 见几人配合默契,林钰不由得心中暗赞,紧随其后。 这青龙山不高,虽说草木遮挡,行走艰难,但不到半个时辰,几人就已爬上山巅。 向下一看,另一侧果然有个山坳,形如簸箕,林木高耸,还有氤氲山雾缭绕。 而李衍,则眉头一皱,来到山顶一颗大树下,从地上捡起了半张黄符。 在树下另一侧,还有打翻的陶碗和香灰… (本章完) 209.第209章 黑手隐现 第209章 黑手隐现 “是梅山教的那人!” 王道玄蹲下后看了一圈,沉声道:“梅山教狩猎前,常进行猎前祭祀,焚香请神。厉害的还会猖兵随行,施展猎术。” “这是猎前祭祀,对方应该发现了什么。” 李衍掐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皱眉沉声道:“前两日连续下雨,味道已被冲散,我下去探路,你们随后再来。” 说罢,纵身一跃,便顺着陡峭斜坡跳下。 他目力非凡,身法灵活,忽左忽右,每一次都能踩到裸露的岩石借力。 看似速度飞快,却稳得惊人。 没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浓郁密林中。 同时,伴着一声鹰啼,吕三肩上的鹰隼也再次腾空而起,在密林上方盘旋,作为指引。 鹰隼视力极其强悍,即便一些觉醒了眼神通的术士,也远远比不上。 若李衍发生危险,或与人战斗,鹰隼便可第一时间示警,让其他人进行支援。 白天有吕三的毒蜂群, 夜晚有王道玄的猖兵。 无论何种情况,他们都有应对之策。 这已不是默契那么简单,他们一路行来,每当闲暇时凑在一起,又没有外人在,总会讨论各种战术。 他们各有擅长,加上李衍的种种奇思妙想,合作时的力量,远超单打独斗。 一旁的林钰看得暗自心惊。 他虽经验不足,但天生资质惊人,加上授业恩师也是不俗异人,自然不能以常理看待。 若非如此,也没胆子一人独行。 但和眼前这些人相比,就差得太远。 许多他认为的危险之事,比如巡林探查,这些人只是简单配合,就能最大程度减少隐患。 看起来,自然无往不利。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心生羡慕,但随即就眼神微暗,摇了摇头。 这一次单独出行,已是任性。 家里那边已经发了力,这次上京考试,除非他故意乱来,否则最差,也能回家乡附近当个县官。 到时,就再没了任性的余地… 其他人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找了个较为平缓的山坡,互相搭手,向山坳而去。 毕竟,他们的身手比不上李衍,而且王道玄也没练过拳脚,只能放慢速度。 走到一半,天上鹰隼忽然鸣叫,上下盘旋。 吕三看了一眼,摇头道:“放心,没危险,就是小哥那边有发现。” 沙里飞和王道玄闻言松了口气,加快脚步。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富家公子林钰虽然身形肥胖,但却异常灵活,跳跃滑坡,毫不拖慢速度。 半炷香后,他们终于与李衍会合。 “这是谁干的?” 眼前场景,让几人有些吃惊。 只见山坳中一棵大树上,纤细麻绳绷紧,将一具死尸高高挂起,脑袋被拍扁,胸腹也被剖开,五脏六腑流了一地。 看上去,极其血腥。 “这是诱捕猎物的手法。” 林钰看了看周围,眼中升起杀气,“看衣着是附近山民,多半是那个梅山教的人干的!”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血腥场景。 完全没把人命当回事。 “这人当诱饵前就死了。” 李衍若有所思,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暗劲勃发,伸手一甩,石头便呼啸而出。 嘭! 麻绳被打断,尸体重重坠落。 李衍捂着鼻子,上前蹲下,将尸体的脑袋向侧面一掰,顿时露出脖子上的伤口。 破破烂烂,像是被什么东西连皮扯下。 “是被僵尸咬了!” 王道玄面色凝重,“僵尸种类众多,袭人方式也各不相同,有的吸食魂魄,有的吞噬精力,还有的以血气为生。” “这种是吸食血气,伤口能咬成这样,说明极其嗜血,已然有了气候。”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贴在尸体额头,掐动法决点燃后,又用火焰将手中三根香点燃。 青烟缭绕,飘飘忽忽向密林深处而去。 这是西玄一脉的追踪术。 无论阴鬼妖祟,还是僵尸,都能追踪。 李衍二话不说,抽出断尘刀在前方行走。沙里飞和吕三各自抽出兵刃,护着王道玄。 而那林钰,也取出自己的兵刃。 竟是一枚流星镖,前头是精钢打造的枪头,后方则是金属锁链,上面刻满符文,隐约有罡气缭绕,显然也是一种法器。 此时已是下午,太阳西沉,加上这片山坳背阴,林木高耸,更显幽暗阴森。 没多久,李衍忽然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只见前方是一片林下空地,杂草腐叶堆积,隐约能看出一个人形。 与此同时,王道玄手香火青烟,也在空中飘荡,打着旋,缓缓落入枯叶之中。 “都别动,我来!” 李衍已闻到了浓郁的尸气,血腥而令人作呕,哪里还会有半点犹豫。 他双腿发力,噌的一声便纵跃而出,左手一抬,右手挥刀猛然剁下。 僵尸这东西,很不好对付。 尤其是成了气候的僵尸,浑身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极其嗜血,只能用术法镇压或法器砍杀。 但其又有个弱点。 僵尸乃是魂散,而魄未离身,所以才能吸收阴煞之气作祟,各种镇尸符能起作用,也是压住其尸魄,才令其难以动弹。 所谓魂魄,魂为阴,魄为阳。 勾魂锁同样能进行克制。 嘭!乱叶飘洒。 不等藏在枯叶中的僵尸有所反应,脖子就被断尘刀砍断,一颗狰狞头颅也滚了出来。 其皮肤紫黑如同败革,肌肉萎缩露出,露出满嘴獠牙,而眼睛早已干瘪,眼眶处成了黑窟窿。 呼~ 尸体内阴暗晦气,顿时肆意。 王道玄连忙上前一步,挥舞金钱剑,脚踏罡步,点燃黄符,念诵除晦咒。 很快,这股恶臭便渐渐散去。 这便是对付僵尸的麻烦,对方体内尸气与阴煞之气纠缠,若再有些怨念,便是民间传闻中的“殃气”。 一旦被冲撞,几天下不了床。 若年代久远,成了旱魃那种恐怖的玩意儿,就只能镇压,否则尸气四散,遗毒千里,还会引发旱灾。 “还好。” 王道玄松了口气,看向天空,“太阳就快落山,到了夜晚,这东西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林钰则有些目瞪口呆。 “这…这是老僵尸啊。” 无论哪一种僵尸,刚开始形成,还会循着血气追人,动作飞快,还会两腿奔跑,如同活人。看似恐怖,但血肉比普通人强不到哪去,别说高手,就是百姓合作,也能将其脑袋剁掉。 但时间长了,阴煞之气汇聚,身上就会长毛,称之为毛僵,根据躲藏区域不同,长出的毛发,颜色也不同。 有白僵、黑僵、红僵、绿毛僵。 颜色并非实力区别,只是与当地环境有关。 真正可怕的,则是老僵尸。 毛发褪去,僵肉硬如精铁,关节不再灵活,浑身僵硬,跳跃而行,且阴煞之气汇聚,刀枪不入,很难对付。 而眼前这头老僵尸,还没发威就被砍了脑袋,怎能不令林钰惊愕。 看到他目光,李衍平静收刀,“我这宝刀锋利,斩杀头僵尸有什么奇怪?” 信你才有鬼! 林钰心中暗自腹诽。 现在虽说不是正午,但在这幽暗密林,老僵尸还是能有所感应袭人,怎么会毫无反应? 肯定有其他原因。 当然,他也不敢多嘴询问。 李衍懒得理会这胖子,快步向前,抬脚一踢,僵尸身躯便从枯草堆中滚出。 他眼神微变,不动声色搓了搓脚。 这老僵尸,即便用了暗劲,踢上去也如踢到一块大石头,震得他脚趾发麻。 还是阴煞之气散去的缘故。 若是黑夜正常状态,一般人可真对付不了… 随后,众人便被这僵尸衣着吸引。 这头僵尸身上, 竟然还穿了甲胄! 并非下葬时的破烂铠甲,而是军中山文甲,虽然有些生锈,却是大宣朝制式。 “贼怂的…” 沙里飞瞪大了眼睛,骂道:“这僵尸是人养的,放在这里害人,想干什么?” 林钰看到,莫名口唇有些发干,“僵尸身上所穿,乃是军中白虎山纹甲,游击将军才有资格穿,禁止外泄,私藏者便是造反!”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李衍摇头道:“看来这青龙山的事,没那么简单。林兄弟,你说那东西是何时现身?” 林钰老实回答道:“师傅说过,初一十五子时,月圆之夜,有龙气升腾。” “按他推算,今日便是宝物出世之时。” 李衍点头道:“看来山上,还有另一伙人,藏了僵尸在此地,不知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鹰隼从空中振翅落下,立在吕三肩膀,鸣叫了几声。 吕三面色微变,沉声道:“有一伙人上山了,已在山脚,约莫有十来人。” 沙里飞头疼道:“养着老僵尸,还敢私藏朝廷铠甲,肯定不好惹,怎么办?” “不好惹也没办法。” 李衍冷声道:“咱们来青龙山的事,太玄正教、陈元清、还有那些船工都知道,根本瞒不住。” “豢养老僵尸可没那么容易,既然仇已结下,也就无需留手。” 说着,望向林钰,“林兄弟,这件事伱已牵扯其中,不知想活,还是想死?” “想活想活。” 林钰一脸懊丧,心中已经有些后悔。 李衍眼神冰冷,点头道:“若想活,那今晚的事,就别跟任何人说。” “沙老叔,看你的了。” “好嘞!” 沙里飞一听来了劲,连忙放下身上的行囊,从里面取出个西瓜大小的火蒺藜,在封口处装了个小铜管,又分别扯出两条线。 林钰惊了,“这…这是火药?” 他早有听闻,江湖中人胆大妄为,却没想到敢无视朝廷忌讳,直接使用此物。 李衍淡淡瞥了一眼,林钰连忙闭嘴。 他总算知道,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沙里飞则端着火蒺藜,得意洋洋道:“《武备总经》好东西呀,南宋高宗时,便有人用此物埋于地下炸马。” “用作陷阱,定让那些人好看!” 实际上,他还有些话没说。 在上津城得到的煤精,被他塞入了火蒺藜内一颗,威力必然陡增,还加了不少涂毒暗器。 吕三则在旁边泼了一盆冷水,“对方能豢养老僵尸,必然有术士,万一有嗅神通,察觉到火药味道怎么办?” 沙里飞一听,顿时哑然,挠头道:“这就没办法了,只能碰运气。” 一旁的林钰眼中阴晴不定,咬了咬牙,“这个,在下倒有办法。” 说着,从身后皮囊中取出一个小木瓶。 众人这才发现,他那皮囊背包内,所有物品全是用油纸包裹,又塞在密封的鱼皮袋里,自然不怕在水中浸泡。 林钰拿起小木瓶,开口道:“此物是我师傅传下,只要少许,便能消除异味,即便有嗅神通也闻不出,专门用于进山藏匿。” “哦?” 李衍来了兴趣,“还请林兄弟出手。” 林钰本来不想多事,但众人此时都是一个绳上拴的蚂蚱。 那些人敢私藏铠甲,用僵尸害人,若抓到他肯定也不会留手,只能取出宝贝,共同应对。 他上前一步,打开小木瓶,将一些白色粉末倒在掌心中,对着火蒺藜轻轻一吹。 呼~ 随着白色粉末沾染,李衍顿时眼神微凝,称赞道:“好宝贝!” 沙里飞一听,就知起了效,连忙端着走向僵尸,“来,帮我一把。” 他们将僵尸重新搬回枯叶堆中,火蒺藜埋在下方,绳子一头拴着脑袋,另一头拴着身子。 做完这些,又将枯叶重新都堆好。 随后,众人便迅速远离,找了个草丛躲避。 为防止被发现,王道玄又布了个小小的阵,用红绳铜钱在树枝上缠绕,将几人围住。 这个阵法简单,可以防止气息外泄。 当然,若对方发现不对,用术法搜索,还是瞒不过。 沙里飞看了看旁边的林钰,还是忍不住低声道:“林少爷啊,你这宝贝是哪里弄的?” 能隔绝气息的宝物,他们也有,便是那个奇妙袈裟,但显然不能用来掩饰火蒺藜。 若有此物,那才是无往不利。 林钰低声道:“这东西其实也好做,用山魈毛和一种化作天灵地宝的‘地衣’等比焚烧,收集灰烬就行。” “但无论山魈还是‘地衣’,都挺难寻…” “嘘,人来了!” 李衍连忙开口,示意二人噤声。 很快,便有一队人出现在密林中。 此时十五,明月正圆。 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这帮人都是普通山民打扮,但有的体格健壮,手持利刃,有的则披头散发,脸上还纹着各种刺青。 李衍看到,眼睛顿时微眯。 那些一看就是流民, 怎么和蛮人走到了一块儿… 第三更还没写完,要迟点 (本章完) 210.第210章 异兽 第210章 异兽 湖广之地多蛮裔。 但所谓蛮,也都是神州上古族裔。 比如古代荆楚之地,便有苗蛮,传闻为蚩尤九黎后裔,而后禹征三苗,被列为四罪。 如《山海经》中,便提到:西南有巴国。太皞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 古巴人中的“板楯蛮”,武王伐纣便已参战建功,兴汉灭秦时,亦随之参战。 另一只重要的“廪君蛮”为秦所灭,后置巴郡,以巴氏为蛮夷君长,世尚秦女。 而“板楯蛮”和“廪君蛮”,又是如今土家人重要组成部分… 巴与楚,从来密不可分。 李衍来自前世,自然不在乎这些。 他只是有些奇怪,这两帮人怎么混到了一起? 要知道,如今还是土司制度。各地少数民族都设有土司、土官,领地自治。 便是所谓“汉不入峒,蛮不出境”。 当然,随着时代发展,早已没有那么严格。 他在上津城,便在土家人老者开的杂货铺中买东西,郧阳城中离峒居住的土家人更是不少。 但这么两帮人走到一块,绝对不简单。 李衍给了个眼色,众人更加小心隐藏。 那个披头散发,满脸刺青的蛮人,明显是一帮人首领,刚走入林中,便厉声道: “把他带上来!” 顿时,便有一人从人群中被推出来。 此人打扮很是怪异,内里是黑布猎服,外面却罩着个红色道袍,上绣八卦。 是梅山教的术士! 众人看到,顿时了然。 这梅山教的术士满脸络腮胡,看上去身形健壮,应该是个威风凛凛的汉子,但此刻却异常狼狈。 不仅衣衫凌乱,身上还到处都是血渍,被人推出后,踉踉跄跄摔倒在地。 “想好了没?” 那蛮人术士满眼森冷询问。 梅山教的汉子也不回话,狠狠啐了口血沫。 “哼!” 蛮人术士冷哼道:“你梅山一脉,也算是九黎后裔,为何如此执迷不悟,莫非宋时‘开梅山’,便已打断了你们的膝盖?” “呸!” 那梅山教术士怒声道:“魑魅魍魉,少在这儿假惺惺,要杀要剐随便!” 就在这时,后面一名手持利刃的汉人叹了口气,摇头道:“田先生,糊涂啊。” “当今朝廷暴虐,贪官污吏横行,民不聊生,我等亦是汉人,却逼不得已躲入山中。” “就这,朝廷还不放过我们。” “如今已毫无退路,若你帮了我们,天圣公复活,神临人间,定能推翻朝廷暴政……” “我呸!” 梅山教汉子满嘴是血,怒骂道:“伱们天圣教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 “那些山民藏在山中,性命朝不保夕,被你等盘剥,更甚朝廷,如今的天圣教,早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朝廷设郧阳府,对山民优待,是人都能看得出来,你们在山中散布谣言,多加诋毁,甚至带头暴乱,无非是怕失了立足根本!” “还有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土司的手下,改土归流,神州一统乃是大势,你们无非是怕丢了自己权势!” “战乱一起,有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 “族分汉蛮,正邪可不分!” 好汉子! 李衍看到,不由得心中暗赞。 听到这些话,他哪还不清楚因果。 还是和如今郧阳乱局有关。 湖广之地,不仅是神州腹地,也是产粮大省,但形势也极其复杂。 改土归流,收拢山民,都是朝廷政策。 只有这里安稳,神州才能稳定。 但如今这两项政策,毫无疑问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各种乱象因此而起。 天圣教和那些土司,显然已经勾结。 听他们的意思,还要复活天圣公? 莫非是想让其还阳? 但听着,又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身后林钰揪了揪他的衣裳。 李衍扭头一看,这胖子已是热泪盈眶,满眼坚定,拱手低声哀求道:“救人!” 再看其他人,也都正色点头。 无论王道玄、沙里飞、还是吕三,虽都是江湖中人,不想与朝廷纠缠过深,但都被这梅山教汉子大义感染。 李衍也不废话,微微点头,低声道: “等机会!” 而在对面,那些人显然被梅山教汉子言语激怒,狠狠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其中一名蛮人拎起弯刀,恶狠狠道:“这人不知好歹,干脆杀了算!” 为首的蛮人术士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李衍一看,知道不能再等。 虽说用陷阱杀人最为省事,但为了救人,也只能提前现身。 “我诱敌,你们在旁游击!” 叮嘱了一番后,李衍便纵身而出。 “什么人?!” 听到风声,那些人立刻警觉。 却见幽暗密林中,窜出一名黑衣少年,手持长刀,面容白皙,月光下阔步而来。 李衍用出了幻身步法,好似缩地成寸,仓啷一声拔出长刀,同时冷声道:“都识相点儿,把人放了,省得溅老子一身血!” “哪里来的兔崽子!” 天圣教的一名汉子见状,骂了一声,便纵身而出,向李衍冲来。 而其他人只是冷眼旁观,显然对这名汉子很有信心。 这汉子功夫也确实不俗,脚下生风,身似迅雷,人未近,已右肩一抖,长枪呼啸而出。“杨家梨枪?” 李衍面色不变,脚步不停。 这杨家梨枪,和杨家将无关,乃是南宋末年红袄军首领李全妻子,杨妙真所创。 此枪名声很大,进其锐,退其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齐鲁大地广为流传。 这汉子持枪时手执枪根,出枪甚长,动如雷震,这一戳攻其不备,就是梨枪绝招。 一旦阻挡,便是暴雨梨而至。 他分明是看李衍手持长刀,借枪法之长,压他兵刃之短,想要数招之内解决战斗。 对方也确实有点本钱,已踏足暗劲。 但对付李衍,却远远不够! 面对着惊魂一枪,李衍身子一闪,脚下暗劲爆发,同时侧身换膀。 咻! 锋利的枪刃从他胸膛前三寸划过。 而李衍早已瞬步近身。 不好! 那汉子头皮发炸,就要侧身抽枪后退。 然而,已经迟了。 李衍横刀一撩,看都没看,继续行走。 身后,汉子半个脖子已被削断,脑袋挂在一侧,鲜血喷溅,扑倒在地。 “点子扎手,一起上!” 那些人看到,顿时一声怒吼。 当即,便有五六人纵身而出,或拎刀或持剑,四散将李衍包围。 他们能来这里执行秘密任务,显然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基本都踏入暗劲。 以众敌寡,当然要采取包围之势。 嗡嗡嗡! 然而,还没等他们动手,周围便响起振翅声,密密麻麻毒蜂蜂拥而来。 “啊——!” 有几人顿时被蛰得连连惨叫。 这些毒蜂是妖葫芦孕育,虽算不上灵虫,没有道行,但多少也沾染了些妖气,毒液威力不俗。 一旦蜇中,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 什么包围圈,全成了笑话。 李衍自然不会错过时机,脚下如风,刀光闪烁,左劈、横撩、右扫,直接干掉三人。 “他们还有人!” “我们先挡着,快请尸!” 见此情形,那些人也是慌了神。 有一名蛮人术士,解下腰间铃鼓,一边摇头念咒,一边狠命拍击。 鼓声节奏怪异,带着某种古老韵味。 毒蜂群受到干扰,顿时上下乱飞。 与此同时,也有两人护着那为首的蛮人术士,着急忙慌,向僵尸埋藏之地跑去。 到了跟前,那蛮人术士便撒出一把黄符,同时摇动镇魂铃,脚踏罡步,口中不停念咒。 原来是湘西一脉? 李衍眉头微皱,不由得心中懊悔。 或许是在华山见到的高手太多,他有些太过谨慎,还用上了火药陷阱。 没想到,这帮人如此不济。 早知道就直接出手硬刚。 或许,更是他们的实力提升太快。 寻常江湖争斗,哪能见到那么多高手… 果然,那湘西术士叫的凶狠,却已心神大乱,摇动铃铛,见不起效果,顿时心慌,“怎么可能?” 说罢,便急匆匆上前,手忙脚乱,扒开枯叶。 见僵尸脖子已经断裂,顿时满眼心疼,抱起脖子就要查看。 这具老僵尸,可是他这一脉传下的宝贝。 但刚拿起脑袋,就察觉不对。 轰! 伴着火光,林中一声巨响。 泥土飞石四溅,这术士和身旁护卫的两人,顿时被崩飞出去,满脸镶嵌铁片,没了动静。 “好!” 沙里飞见状,顿时心中激动。 加入煤精,火药威力果然提升不少,虽比不上朝廷的新式火药,但对付江湖中人已然足够。 “是朝廷人马!” 火药一出,那些人更加惊慌。 也顾不上搭理同伴,扭身就要跑。 李衍哪会留手,直接从腰间摸出飞刀,伸手一甩,便直接插入一人后脑。 此刻,对方还剩下三人。 有一人惊慌失措,拎刀顶着那梅山法教术士喉咙,嘶吼道:“别过来,否则我宰了他!” 还有两人,则已跑向林中。 李衍刚要追赶,却心中一惊,停下脚步,眼中阴晴不定,望着前方。 他闻到了一股气味,从地下升腾而起。 凶残血腥,霸道至极。 嘭! 那两人前行的路上,地面泥土忽然四溅,一个长满鳞甲头颅钻出,张开獠牙大嘴。 噗嗤! 一人当即被咬成两段,而剩下一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泥土中便有鳞甲巨尾呼啸而来,直接击中其胸膛。 伴着清脆的骨裂声,那人飞出七八米远,撞在树上,又重重落下,没了动静… (本章完) 211.第211章 土龙的宝藏 第211章 土龙的宝藏 这是什么怪物? 在场所有人,都觉后背发凉,寒毛倒竖。 噗叽~噗叽~ 伴着吞咽咀嚼声,一头巨物从地洞中爬出。 此物有点像猪婆龙,但已完全不同。 它的身长,至少达到四米,浑身鳞甲散发金属光彩,且紧密相连,光滑毫无缝隙。 看起来,就像穿了身特殊铠甲。 李衍有感觉,这才是真正的刀枪不入,恐怕强弩射击,箭矢都会被弹开。 更令人发毛的,是其头颅。 和猪婆龙的头型有些相似,但同样附着着光滑鳞甲,而且其头顶上还长了两根角。 有些分叉,类似鹿角! 这怪物张着獠牙大嘴,将方才逃跑的两名贼人咬碎,仰着脑袋,抖动着脖子,咽入腹中。 汩汩猩红鲜血,顺着其嘴角流下。 “龙…龙!” 沙里飞脑子一片空白,浑身发凉。 “胡说八道!” 一旁的王道玄哼了一声,骂道:“龙吞吐天机,福泽万物,岂会是这种玩意儿?” “就算龙属,也是孽龙!” “对,这不是龙!” 林钰眼中也满是失望,咬牙道:“这东西肯定是猪婆龙吸了龙气,所化妖物。” “争这些做什么?快想办法救人!”一旁的吕三则是咬了咬牙,快步向前冲去,同时抽出腰间的骨朵。 “对对!” 沙里飞也回过神来,连忙打开身边行李,从里面取出两个竹筒,又绑在箭矢之上。 这两个竹雷箭中,同样塞着“煤精”。 方才的威力,已给了他少许信心。 与此同时,吕三也已跑到了李衍身边,低声道:“怎么办…要不我用上方语沟通一下?” “别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个虚弱的声音。 正是那名梅山教术士,他方才已趁乱杀了身后贼人,此刻正脸色苍白靠在树上。 他捂着伤口咬牙道:“这种异兽,对罡煞之气敏感,可听声辨位,刀枪不入,你们根本对付不了。” “快跑吧,离开此地,向太玄正教传信…” 就在他们说话间,这头巨兽已将另一名贼人撕碎吞下,冰冷发黄的眼睛望向了他们。 李衍死死盯着前方,沉声道: “救人!我帮你们拖着。” 吕三也不废话,立刻冲出去,搀着那梅山法教的术士就往后跑。 呼! 他们一跑,异兽立刻被惊动。 这怪物喉咙轰鸣,鼻孔中喷着腥气,粗壮四肢翻飞,向着他们急冲而来,速度骇人至极。 脚下地面,都在隆隆震颤。 说是猪婆龙,但灵活性却不输于蜥蜴,呼吸之间,便已冲到跟前。 李衍只觉得头皮发麻,双腿暗劲勃发,纵身一跃,从侧方闪过。 唰! 他速度飞快,整个人几乎倾斜着射出。 然而,那头异兽的速度更加惊人。 李衍只觉得身后地面震颤,浑身汗毛炸裂,一张大嘴已向他咬来。 刚好,前面就是一棵大树。 李衍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狠狠踹在大树之上,借力弹射而出。 咔嚓!只听得一声巨响。 一人环抱粗的巨木,竟被这玩意儿直接咬断。 十米外,李衍一个翻滚起身,望着那缓缓倒塌的树木,只觉后背发凉,浑身冷汗。 这玩意儿,怕是一嘴就能要他一条命。 大罗法身再强,也就是两嘴的事。 这天地间,怎会有如此凶物? 与此同时,在他掩护下,吕三也搀着那梅山法教术士,和王道玄等人会合。 见李衍危险,他狠狠一拍妖葫芦。 嗡嗡嗡! 密密麻麻的毒蜂呼啸而至。 这些毒蜂围绕着异兽上下飞舞。 异兽身上坚固鳞甲,自然难以刺穿,但毒蜂却有着吕三指挥。 一些左右骚扰,一些蜇向异兽眼睛。 “吼——!” 这巨兽一声怒吼,闭起眼睛张嘴乱咬。 当即,便有数十只毒蜂被其吞噬。 但这下子却是倒了霉。 此异兽虽说产生变化,外形有点像蜥蜴,但却还和鳄鱼一样,舌头没那么灵活。 吞噬猎物,还和鳄鱼一样,是硬生生往下咽,喉咙特别粗,还有空腔。 毒蜂虽小,尾针毒液却异常霸道,直接就连着蜇了十几下。 “吼——!” 异兽吃痛,拼命嘶吼,上蹿下跳。 它那布满鳞甲的尾巴甩来甩去,周围泥土四溅,几颗树木直接被拦腰扫断。 当然,毒蜂也没逃过。 异兽腹腔翻涌,方才吞下的血肉,连着胃酸,从口中喷溅而出。 嗤! 腥臭的粘液落下,竟腐蚀草木,冒起刺鼻白烟,毒蜂也全被吐出,被酸液烧死。 嗡嗡嗡! 周围毒蜂还在骚扰。 有了吕三指挥,这些毒蜂干脆彻底放弃外皮鳞甲,左右乱窜,想着办法,要往异兽口中钻。 而这头异兽,也是被彻底激怒。 它摇头晃脑,通过煞气流动,察觉到吕三他们躲藏的位置,顶着毒蜂就往前跑。 “死去!” 沙里飞早已弯弓拉箭。 手指一松,竹雷箭便呼啸而出。 这头异兽并不会妖术,似乎所有天赋,全点在了这一身强悍肉体之上。 竹雷剑呼啸而来,这家伙似乎也感觉到了威胁,突然扭头,想要避开。 然而,速度再快也没逃过。 轰! 伴着一声巨响,火光四溅。 异兽庞大的身躯也被炸翻,在地上连滚三圈,浓烟中甩着脑袋,晕头转向。 它脖子上的鳞片已被炸飞,血肉模糊。 众人看到,皆是暗自心惊。 虽然伤了对方,但这可是添了料的火药啊,竟然只是炸破点皮。 似乎第一次受到如此伤害,这头异兽心中也产生畏惧,两只前爪疯狂刨土,就要往地下钻。 但就在这时,它却身子一僵。 却是李衍已然靠近,勾魂锁呼啸而出。 勾魂索有两米,但这异兽灵活,且速度飞快,恐怕近身十米范围内都有危险。 若非火药让其惊慌,他还无法近身。 然而,这异兽虽说被制住,但李衍却暗道不妙,额头冒出冷汗。 勾魂索钻入其体内,确实压住了神魂。 但这异兽的魂魄,却远比普通人强横。好似一头暴躁而血腥的野牛,不仅没法勾魂,还疯狂跳跃,快要挣脱勾魂索束缚。 李衍牙关一咬,竟纵身跳上其脑袋,断尘刀一横,噗嗤一声,直接顺着脖子处伤口插入。 与此同时,断尘刀柄电光闪烁。 噼里啪啦,十二道阴雷尽数灌入。 断尘刀本就是法器,可灭杀妖魂厉鬼,再加上十二道专克神魂的阴雷,威力陡然显现。 “吼——!” 哀鸣声响起,这头异兽身子一僵,缓缓瘫倒在地,再也没了动静。 而李衍则抬起左手,顺势一抽。 一团冰冷血腥的气味,被他从异兽体内抽出,以勾魂索束缚在掌心。 这头异兽神魂强悍,即便受到断尘刀和阴雷攻击,也只是受损,并未消散。 “王道长,抓猖!” 李衍扭头一声高喝。 “来了!” 王道玄立刻了然,立刻从行囊中取出游魂罐和家伙事,快步飞奔冲了过来。 他知道,李衍有着束缚阴魂的本事。 经过商洛那段秦岭时,李衍便曾压制住猖兵,让他收服。 这种异兽之魂,想想便知有多么强悍。 没有丝毫犹豫,王道玄取出一尺黄绫,上面早画满朱砂符箓,踏罡掐诀,在李衍手上一兜。 即便看不到兽魂,王道玄也只觉黄绫一片冰冷,连忙打了个结,又以红绳缠绕,塞入游魂罐中。 封好盖子后,他又用红绳穿着驱邪降福钱,将游魂罐裹着镇魂符缠绕几圈。 做完这些,二人相视一看,同时松了口气。 李衍的勾牒,乃是直接召唤阴司兵马,那是他们保命的最后底牌,用于对付大规模敌人。 刚才差点儿就急着用出。 “好家伙,这是吃什么长大的?” 沙里飞也已冲了过来,啧啧称奇。 胖子林钰蹲下后,摸了摸异兽皮肤鳞片,连忙急声道:“此物不俗,能做上等法器甲胄,必须立刻动手,否则待会儿煞气消散,就成了俗物。” 李衍点头道:“还请林兄弟帮忙,放心,咱们的规矩是见者有份,取了兽皮,你也有。” “好!” 林钰眼睛顿时一亮,从身后包中取出一个皮囊,打开塞子,倒出一股粘稠油脂。 这油脂颜色清亮,散发异香。 从头到尾淋遍后,林钰又换上一副鹿皮手套,在异兽身上上下摩擦,将油脂涂遍每个角落。 沙里飞好奇问道:“林兄弟,这又是啥?” “貂油!” 林钰一边动手,一边开口道:“这也是我师傅留下,在佛殿内供了十年,专门用于保存灵兽妖皮。” “制作不易,但用在这土龙上皮不亏…” “土龙?这个名字倒也贴切。” 就在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个虚弱的声音。 正是那名梅山法教术士。 他虽负伤且一脸虚弱,但仍身形笔挺,正色拱手道:“梅山、田七郎。谢过诸位道友相救。” “关中,李衍。” 一番介绍后,李衍直接了当开口道:“实不相瞒,我等也是领了城隍庙悬赏,才来此地探查,却没想碰到这种事。” 田七郎听罢,心中松了口气,一脸苦涩道:“我也是倒霉,着了他们的道…” 听其诉说,众人才知道因果。 这位梅山法教的术士领了任务,当天便来到青龙山蹲守。 他们这一脉,有不少都是猎妖人,自然有足够耐心,在山中足足守了数日。 异兽没看到,却发现了僵尸袭人。 虽不清楚是哪里来的老僵尸,但这东西也是他们狩猎目标,当即布下陷阱,想要斩杀。 结果没意外,被那些天圣教人抓获。 若非天圣教想借他经验猎杀土龙,早已被那些人杀害。 “听他们说,要复活天圣教主?” 李衍忍不住开口询问。 田七郎同样皱眉道:“这些人是彻底疯了,在下听说过有人还阳,但将人复活,简直闻所未闻!” “他们要来找什么?” “我听那领头的湘西术士说,这青龙山一带,曾是古楚巫祭圣地,要找什么‘龙精’,用于复活天圣教主。” “听他们意思,需要找的灵宝还不少…” 二人谈话间,林钰已在沙里飞和吕三的帮助下,将那土龙皮整个剥下。 这土龙皮鳞片结合紧密,想从外割开,根本做不到,但从破口处沿着皮肉纹理,便能顺利剥下。 鳞甲一剥,这土龙顿时变成个血肉模糊的大肉条,哪还有方才威风凶残气势。 此刻,吕三的小白狐、鹰隼、甚至妖葫芦内的毒蜂,都趴在土龙身上,大快朵颐。 吕三还切下一块块肉,丢入妖葫芦。 这些血肉,对妖物灵兽都有好处,趁着里面阴煞之气还未消散,能吃多少是多少。 当然,人吃了反倒会上吐下泻。 等到明日,就和普通血肉没什么区别。 田七郎看到,眼中满是羡慕,忍不住开口指点道:“这土龙身上,最珍贵的应该是那对角,还有其颌下,若有灵珠不可错过。” “除此之外,骨骼可打造法器,若是肝脏和心脏有清香之气,便是滋补血气的上品。” 李衍闻言,立刻动手处理。 正如田七郎所说,那对土龙角果然不俗,坚韧犹如百炼精钢,即便断尘刀,也废了好大劲才砍断。 当然,运气也止步于此。 土龙颌下并无宝珠,五脏六腑也腥臭无比,只有小狐狸和鹰隼吃得欢快, 看着田七郎,李衍心中一动,开口道:“田道友,我等明日就要离开,这土龙骸骨交给伱处理如何?” 田七郎闻言一愣,连忙摇头,“我未出半分力,还得你们搭救,哪有脸再拿东西。” 李衍微笑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田兄大义,我等佩服,况且有些事,还需请你帮忙遮掩。” 田七郎看了看远处爆炸后的地面,顿时了然,点头道:“江湖兄弟,有点东西防身,不算什么,放心,我不会让人知晓。” “还有,这具骸骨不少,头骨与我有大用,在下就厚着脸皮拿下,不敢再贪。” “至于剩下的,我会送往城隍庙寄存,诸位什么时候有空,都能去取。” 李衍见其一脸诚恳,知道再说什么也不会多拿,索性就不提此事。 将东西收拾好,已是深夜。 “你们看!” 刚燃起篝火,林钰就一脸激动,指着上方夜空,激动道:“龙形宝气,又出现了!” 众人抬头,却见夜空中什么都没有。 沙里飞无语道:“林公子,这这不开玩笑么,我们哪能看得见。” “抱歉抱歉…” 林钰顿时一脸尴尬,随后又瞪大了眼睛,激动道:“果然,要出世了,快随我来!” 说罢,就不顾一切向前跑。 李衍等人也很好奇。 到底什么天灵地宝,能有如此异兽守护,还有天圣教抢夺。 他们快步而行,跟着林钰爬上一片小丘陵,趴在草丛中向下观望,顿时瞪大了眼睛。 只见前方空地上,一道道白色灵光自地面升腾而起,如同一盏盏小灯笼,在黑夜中上下悬浮… (本章完) 212.第212章 荆楚之乱 第212章 荆楚之乱 “这是啥玩意儿?” 沙里飞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 他跟随李衍,也找过天灵地宝。 那是和赵驴子一起进山,寻找雷击木,当时也曾看到奇景,山林之中有一道雷光跳跃。 但和眼前场景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漆黑山林中,一个个白色灵光出现,好似无数灯笼悬浮,忽上忽下,很有灵性。 李衍眉头一皱,看向林钰。 他对憋宝也有所了解。 找到目标只是第一步,若没有克制之法,天灵地宝立刻会散去福运,甚至逃走。 胖子林钰不愧是憋宝传承,他此刻异常冷静,死死盯着前方沉声道:“师父并未说克制之法,但我也已看出蹊跷。” “子时属阴,这些东西现身,要么是埋于地下,要么本身就是墓中阴物,都在土位。” “辰丑为湿土,未戌为燥土;辰为阳湿土,丑为阴湿土;戌为阳燥土,未为阴燥土…” “那土龙,乃猪婆龙得了机缘道行,血气阳刚,鳞甲坚韧,其性多为阳燥土!” “戊土按十二运程,长于寅,沐于卯,冠于辰,临官在巳,帝旺在午…胎在子,唯有子时可取之,按照推算,火木可克制!” “快,找干木柴,点燃后将其围住!” 众人听罢,也不废话,立刻去寻找木柴点燃,从各个方向进行包围。 果然,憋宝人自有一番手段。 随着他们举火把靠近,那些白色的灯笼灵光并未消散,而是被驱赶,向着中央不断汇聚。 空间逐渐拥挤,所有灵光竟开始融合。 最终,变成一团水缸大小的白色光球,氤氲光芒流转,其中模模糊糊有道影子。 众人看到,顿时吃了一惊。 只见那影子和方才土龙有些相似,但却后腿强壮,前肢纤细,脑袋硕大,还长着满嘴獠牙。 “这又是什么怪物?” 吕三眉头紧皱,莫名有种厌恶感。 林钰则有些茫然,“不…不是龙。” 唯有李衍,眼中闪过一丝古怪。 这玩意儿他前世见过, 分明就是某种恐龙! 嗖!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那团灵光瞬间没入地下,消失不见。 “快,堆柴!” 林钰并不惊慌,反倒带着众人,将柴火全部堆在那光团消失的地方。 熊熊篝火燃起,众人不断从四面八方捡柴火,堆积燃烧。 过了子时,众人立刻将篝火熄灭,木炭灰烬扒开,随后向下挖掘。 这些挖土工具,都是从那帮贼人身上搜到,显然对方也准备前来挖宝。 “停!” 李衍始终掐着阳诀,挖了不到一米,便连忙挥手令众人停下,随后将土小心扒开,端出一件器物。 这是个陶罐,口圆而三足中空。 “这就是宝贝?”沙里飞眼睛一亮。 李衍面色凝重,摇头道:“不是,这东西原本就埋在地下,此物叫‘鬲’,乃古时器皿。” 他前世在博物馆中见过这种东西,石器时代晚期有陶鬲,商周时期,陶鬲与青铜鬲并存。 想到这儿,李衍忽然抬头,看向田七郎,“那些人说,这里是古楚巫祭圣地?” “嗯。” 田七郎点了点头,微笑道:“李道友对这些感兴趣?咱们梅山可是多的很,有时找到就给牲口喂水。” “你若想要,送你个七八十来件。” 李衍愕然,随即幽幽一叹,“算了。” 或许在那个上古年代,此地曾有许多辉煌,但如今,都不过是黄土一抔。 说罢,就继续向下挖掘。 他如今的嗅神通,能探查到地下十米,已然知道下方的宝物是什么。 果然又挖了一米厚,大片的石卵出现在众人面前,清水冲洗后,有的发黄,有的泛绿。 “是石卵?” 林钰看到,顿时有些颓丧,“原来是这东西,我们那边也不少有人挖到,乃是远古蛮荒之兽胎卵石化而成,并非真龙。” “蛮荒之兽?” 沙里飞一听来了兴趣,“蛮荒之兽都将是什么样子?” 林钰摇头道:“都已石化,只隐约能看出骸骨模样,你若有兴趣,砸开几个瞧瞧。” “别!” 李衍连忙阻止,扒拉开旁边一块石头,上面赫然有个小恐龙化石,“就是这般模样。” “也没啥稀奇嘛。” 沙里飞一看就没了兴趣。 当然,那颗化为天灵地宝的恐龙蛋,自然是不能错过。 李衍等人继续向下挖掘。 这里的恐龙蛋化石十分密集,且埋藏并不深,若在前世,肯定是震惊四方的大发现。 而在这里,却无人在意。 终于,他们找到了那颗特殊的化石。 这颗恐龙蛋与众不同,竟是镶嵌在一整块岩石中,并且晶莹剔透,宛如玉石。 里面的恐龙骸骨,也清晰可见。 李衍不由得心中感叹,这个世界果然有诸多奇迹,化为玉石的恐龙蛋,放到前世估计没人相信是真的。 他心中激动,将手放在上面。 霎时间,一股股炽热的力量涌入丹田,被大罗法身尽数吸收。 之前的大罗法身裂缝,在上津城吸收那批煤精福运后,早已彻底修复。 这股力量被吸收后,空空荡荡的左肩之上,先是淡蓝色灵光汇聚,随后噗的一下,燃起幽蓝色火焰,翻涌旋转。 熄灭的魂火,再次被点燃! 李衍心中激动,连忙将手放开。 这天灵地宝恐龙卵蕴含的福运,极其庞大,只消耗三成,便点燃了一盏灯火。 他心中忽然有所猜测。 这东西蕴含的福运,应该和生命有关,或许那异兽土龙,正是吸收了此物,才获得机缘变化。 还有,之前第一次修复点燃魂火,也是吸收了乱葬岗山太岁的福运。 两者有个共同点,都是蕴含磅礴生机! 点燃魂火,肯定与此有关。 还有这恐龙卵天灵地宝,也不能浪费。 那些煤精同属三叶虫化石,说不定恐龙卵也一样,福运沉淀的速度很慢。 若是如此,那就又多了一条命! 即便猜测有误,残留福运沉淀,也会让天灵地宝不至于损毁。 李衍不敢怠慢,连忙让沙里飞找来一个皮囊,小心将恐龙卵玉石凿下,装入其中。 事情结束,众人也没了兴趣。 对他们来说,这晶莹剔透的恐龙卵化石,和稀罕的珠宝没什么两样,还不如那土龙皮有用。 让他们奇怪的是,李衍叫着众人,将陶罐埋入地下,并且将土重新填塞。 “衍小哥,费这劲干啥?” “别断根,对后世之人或许有用…” ………… 众人回到船上,天已蒙蒙亮。 李衍拜托“快船张”调转船头,将田七郎送到了距离郧阳府数里外的河岸上。 “田道友,路上小心。” “放心,诸位,后会有期!”田七郎正色告别,快步转身离去。 很快,身影便消失在官道上。 他要前往郧阳府城隍庙示警。 这次发现天圣教和土司的阴谋,必须尽快上报,说不定就能挽救很多人的性命。 还有,那具土龙的尸骸,还留在青龙山上,被他们掩埋在土里,火药爆炸的痕迹也尽数清理。 田七郎要早点雇人,将东西挖出搬回。 “张前辈,咱们走吧。” 眼见对方身影消失,李衍也面色凝重。 郧阳府的战争,已不可避免。 在这种大规模的战争中,个人的力量几乎忽略不计,也不知道有多少生命会消逝。 而他们,不过是一粒尘埃… “开船!” “快船张”一声吆喝,顿时船帆鼓荡,木船划过水面,荡起道道涟漪,消失在晨雾中… 临近中午时,行船到了武当县。 又到送别之时。 这次离开的,是富家胖公子林钰,他将转道陆路,穿过白云山道,前往洛阳,随后上京城。 “诸位,多谢了。” 林钰正色拱手道谢。 他已重新换上儒袍,还戴着乌木眼镜,一副弱不禁风,老实好欺负的模样。 沙里飞乐道:“林公子,咱教伱的江湖经验可记住了,逢人只说三分话,听到春典,明白意思就行,千万别跟人乱团春。” 他这一路,不停搭话,早就把林钰根脚打听了个一清二楚,对这种潜在客户客气的很。 当然,也顺口传了些江湖经验。 这林钰竟有过目不忘之能,那些江湖黑话,沙里飞只是说了两遍,对方便已记下。 同样是举人,但比起严九龄,这林钰反倒更像是个江湖中人。 “放心,都记下了。” 林钰再次拱手,微笑道:“诸位他日若到了江浙,一定要来林家做客,在下定倒履相迎。” “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众人抱拳告别,木船便渐渐远离。 林钰站在岸上眺望,一直看着木船消失,这才叹了口气,喃喃道:“师父说过,江湖中人聚散离别,只是寻常。今后,怕是没有机会再见…” 说罢,拎着行李向官道走去。 而在船上,等远离岸边后,“快船张”便从甲板走进船舱,对着李衍拱手道:“李少侠,之前忙得顾不上,有件事老夫得跟你商量一下。” 李衍点了点头,“前辈请说。” “快船张”取出一张皮革地图,年代久远,且已有磨损,但上面却密密麻麻,勾勒着山川地势和河道。 “李少侠,您是想走大道,还是抄近道?” “这有何讲究?” “若走大道,咱们便顺着汉水前行,过了襄阳,经过数日到达汉阳府,再转道进入长江,折返经过洪湖、洞庭湖,再进入荆州、宜昌。” “这是粮运大道,河道宽阔,行船往来众多,且沿途都建有河神庙,除了险要地段水匪,基本没什么危险,但却要绕个大弯。” “往来就算再快,也要十数天。” 李衍眉头微皱,“若是抄近道呢?” “若是抄近道,咱们过了襄阳到达荆门,便有几条河道,可以直接前往荆州。” 说着,“快船张”叹了口气,“这些河道虽说复杂,要穿过不少山谷险路,但老夫都很熟悉,往日闭着眼都能走。” “但最近一段时间,那些河道都出了点事,什么水鬼水怪,都冒出头来,还有一些绿林强人,趁火火打劫。” “老夫听韩长老说诸位是厉害术士,才应下此事,但要不要涉险,还得看诸位选择。” “十几天?” 沙里飞一听,连忙摇头道:“咱们可没工夫在船上待这么久,什么事都干不了。” 他说的话没错。 火器要处理、王道玄要尽快立坛场祭炼猖兵、李衍要练功修炼术法。 一直待在船上,什么都干不了。 李衍也点头道:“张前辈,就走小道。若路上碰到什么东西,咱们顺道除了便是。” “正好,在城隍庙也接了点任务。” “好!” “快船张”眼中露出一丝喜悦,随后恭敬抱拳道:“既如此,那老夫也就不再客套。” “诸位也看得出来,老夫常年吃水上饭,虽懂得一些忌讳,碰到一些脏东西,还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老夫愿免去所有船资,无论各位想去哪儿都行,但若碰到那些东西,可否指点一二?” 这便是他答应此行的小心思。 普通人虽没有神通,但碰到一些东西,也不是睁着眼睛等死,而是有应对方法。 这个方法便是躲避禁忌术。 玄门自古以来,就不是为了单纯的修行,借占卜之法定吉凶,躲避禁忌,禳灾消难,才是他们老本行。 从古代巫祭,到如今的玄门。 从宫廷国家祭祀,到乡间巫婆神汉。 都是一个道理。 他能闯下“快船张”的名号,不仅是因为操船技术精湛,还因送过一些江湖术士,以礼相待,恭敬请教,积攒下不少方法。 碰到危险,往往能第一时间避开。 李衍等人的能耐,他已有所察觉,能让漕帮长老以礼相待,让梅山教术士恭敬对待,岂是凡俗。 跟着学上一两手,都是能传家的本事。 李衍哑然失笑,“张前辈客气了,船资一文不会少,都是江湖苦命人,哪能占你这便宜。” “放心,王道长最擅此道,他宅心仁厚,本来就会传给普通人,若有什么不懂,向他请教便是。” “多谢!” 张老头闻言,顿时满脸喜色。 定下计划,众人也就不再拖延。 船工们扯紧船帆,借风之力于江上穿行。 沿途两岸,风光秀丽。 李衍偶尔会来到甲板观赏,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船阁之内,拿着奇门遁甲和术数典籍钻研。 “快船张”和手下船工们,也是发了狠。 这宽阔的汉江,对他们来说,和陆地大道没什么区别,什么地方有暗礁,什么地方有险滩,都一清二楚。 速度飞快,次日一早便到达了襄阳。 襄阳千年古城,号称“神州第一城池”,自是不凡,还未靠近,便已是百舸穿梭。 虽说李衍有心游览,但治病要紧,他们已在郧阳耽搁了太多时间,便没准备多停留。 随便在渡口补充点物资,就会离开。 然而刚上岸,李衍便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不少人面带忧愁,行色匆匆。 李衍看了一眼,沙里飞立刻了然,快步来到渡口一座茶棚内。 三言两语,便和船老板勾肩搭背,互道兄弟,一番询问后才急匆匆赶回,啧啧道: “果然出事了。” “城中有消息传出,荆楚山区的山民,在天圣教带领下,已经造反。” “还有,西南的土司也跟着响应,不再向大宣称臣,事情真是闹大了……” 今天提前发,休息一下,就两更 (本章完) 213.第213章 河上见闻 第213章 河上见闻 事发突然,众人也就在襄阳多留了两个时辰,沙里飞进入城中,买到一份详细情报。 “山民突然发难,令朝廷措手不及…” “还记得上津城火药案么?” “都尉司人马再次潜入山中探查,竟又发现两个制作火药的村寨。于是郧阳卫所便集结兵马,派遣了两千多人前往竹山…” “但到达的当天,便有江湖好手与邪道术士在竹山县内四处放火作乱……” “卫所兵马奉命入城平定,却于途中却遭遇炸药埋伏,死伤惨重。与此同时,山民大举出山,人马达万余众…” “如今,天圣教已占领了竹山县城,将官吏全部斩杀,开仓放粮,修建工事。” “朝廷兵马增援,但被他们借助山区地形之力,用炸药沿途埋伏,已成对峙之势。” “而郧阳府城内,因为之前抓捕闹事土人,引发土民不满,本来就一片混乱,还有潜入的江湖中人作祟,放火杀人,眼下整个郧阳府已经戒严…’ “西南那边,唐崖土司城,播州土司杨家,都已先后造反,不再称臣。其他土司虽没附和,但却驱逐汉人官员、烧毁驿站…” “这次的事,已波及整个神州西南。” 听得沙里飞诉说,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会有乱子,却没想到事情如此之大。 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消息。 具体细节,还无从得知。 李衍忽然想到什么,眉头一皱,“宜昌附近,同样是土人山峒聚集,是否也已沦陷?” “暂时没有。” 沙里飞摇头道:“那些土司之间,原本就矛盾重重,血斗结怨者不少,岂会齐心协力?” “他们有人观望,有的趁乱抢粮、维修土司城,还有的依旧效忠朝廷,并未大规模出山。” “但若局势糜烂,宜昌肯定也有大麻烦!” ………… 局势不妙,众人也就不再等待。 在渡口将物资补充后,便立刻动身。 他们沿汉江而下,立刻看到战争的影响。 江面上,船只多了不少,皆行色匆匆。 有的自郧阳那边而来,大多是一些客船,船上载满惊慌失措的百姓,明显是要前往他地,躲避战火…… 也有不少往北而行,多为商船,运送物资,毕竟战争一起,前线各种物资都会吃紧… 宽阔的河道,有时竟会堵塞。 当然,人一多,麻烦也就不少。 离开襄阳,过了宜城县,又前行几个时辰,前方河道再次被堵塞。 此时已是日落黄昏,大大小小的船只,占满整个江面,远处甚至有浓烟升起。 “吕三兄弟,看看怎么回事?” 李衍察觉不对,连忙示意。 鹰隼经过数月调教,早已灵性十足,便站在船阁窗户旁。吕三一声口哨,鹰隼顿时振翅而起,飞上高空。 看着天上鹰舞,吕三眉头微皱,开口道:“前方江面上,有船只倾翻着火,还有不少人在争斗厮杀。” 船头张老头此刻也进入船阁,闻言沉声道:“几位稍等,我派伙计去打探消息。” 说罢,对着外面吼了一句,“黑子,去瞧瞧前面怎么回事!” “是,张爷!” 一名皮肤黝黑的年轻船工应声而出。 他取出一面写着“张”字的三角红令旗,绑在身后,随即拎起长长的竹竿,沿着船帮噔噔几个助跑,一下将竹竿插在水中,借力翻身而起。 这船工借着撑杆,在大小船只间跳跃,红色令旗飞舞,身形矫健似飞燕。 奇怪的是,其他船上的人毫不在意,甚至会故意留下空间,供其借力。 “快船张”解释道:“老夫在这汉江之上,还是有些名声,船工去打听消息,回来后也会告诉他们,互相行个方便。” 沙里飞闻言,竖了个大拇指:“果然南北江湖,各有习俗啊,张前辈,您这招牌够硬!” “让诸位见笑了。” 张老头客套了一句,随后面色凝重沉声道:“诸位,战事一起,这江上迟早也有官府管制,往来更加不便。” “过了这段路,估摸着明日午后,便能到达一条水道,可进入荆门,只是那条水道要从山间穿行,前段时间出了些怪事,所以没人再敢进入。” “哦,出了什么怪事?” 李衍眉头微皱,开口询问。 “没人清楚。” 张老头叹了口气,摇头道:“那条水道蜿蜒曲折,常因山洪暴发而改道,有时候一年一个样,只有老手才敢进入。” “就在上个月,河口处飘出一些残骸,全是被烧焦的残肢和尸体,有人传言,是山中出了妖异,放鬼火害人。” “老夫本来将信将疑,因急送一批货物前往荆州,便冒险进入这条水道。” “同行的,还有个老手,老夫是眼睁睁看着河中升起磷火,将他们的船烧得一干二净。” “老夫还有位伙计,说在水里看到了死人,当天就吓丢了魂,回到家中后再也不敢上船…” “哦?” 李衍似乎想到什么,连忙从怀中取出谷寒子给的册子,问道:“过了那条水道,是不是有个叫朱家堡的镇子?” “快船张”点头道:“没错,这荆州自古以来便是百战之地,加上水道复杂,历朝历代,皆在险要之处设立军堡,后来也就成了村落。” “李少侠没有去过,如何得知?” “城隍庙在那边,正好有个任务…” 说话间,甲板忽然一震。 却是打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快步进入船阁,抱拳道:“回禀张爷,是排教之人在内斗!” “是哪个排头?” “‘魏老八’和‘黑鱼头’。” “哼,果然又是这两人。” 张老头闻言,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见李衍等人探寻的目光,张老头叹了口气开口道:“诸位从北方江湖而来,跟漕帮还有一些关系,面对排教时,就不得不防。老夫所知,自然会尽数告知。” “漕帮起源于漕运,与朝廷关系密切,但这排教,却是自民间江湖而起。” “湘西之地有放排习俗,他们从大山中伐木换米,将树木扎成大排,飘放于江水之中,顺流而下,于洞庭湖流域卖木交易。” “这些人常年生活于排上,甚至还在木排上住家、种菜、养娃,孩子打小就水性惊人,为防被人欺负,逐渐结社成帮。” “那时,还叫排帮。” “但吃水上这碗饭,免不了碰到些怪事。唐时有法师陈四龙,见排工艰辛困苦、朝不保夕,便发宏愿,治理洞庭水路,清除礁石、斩杀水怪…” “自此,排教一脉渐成。” “原本的排教教义是嫉恶如仇、扶危尽力、以法为本、不负师承,但这些年却渐渐变了味。” “排教不设教主,而是由排头管理,这些排头来自五湖四海,甚至有法脉弃徒,虽都供奉排鼓橹祖师神位,但术法各有千秋。” “这些排头,一个比一个有钱,传统放排,早已瞧不上眼,皆组织船队运输,有的还霸道的很,把控河道,其他船队都得上一份孝敬,才能通船…”李衍冷声道:“胆子倒不小!” “没办法啊。” 张老头苦笑道:“这些排头都会术法,不少还养着水鬼,偷偷让你出个事,谁也找不到证据。” “郧阳、荆州这些水道,由排教两个排头掌控,便是‘魏老八’和‘黑鱼头’。” “‘魏老八’学得的华光法,‘黑鱼头’出自湘西巫教,二人皆是好勇斗狠,没少起冲突。” “前方有条汉江支流,叫蛮水,可直通保康县,距离没多远便是神农架,可收购药材木材,通过水路运往各地,油水颇丰。” “为争夺这条河道,两方人马争斗数年,几次都闹得太大,引来排教长老调停。” “看来,是又开始了…” 王道玄抚须摇头,“眼下战事已起,他们如此肆意妄为,堵塞河道,就不怕朝廷责罚?” 张老头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冷笑道:“他们能在汉水横行数年,身后若无朝廷官员支持,怎么可能?” “上衙门告状的苦主不少,衙门也会假模假样,秉公办理,抓几个排教之人顶罪。” “但事后,苦主都会遭到报复,轻则船被凿沉,亏掉老本,重则不明不白,丢掉性命。” “久而久之,大家伙也只得忍气吞声。” 众人听罢无奈,也只得继续等待。 这一等,便是整整一夜。 他们堵在河中,前面走不了,后面又涌来大量船只,一眼望不到头,心情是越发烦躁。 就在这时,事情迎来转机。 天上雄鹰翻飞,吕三看到后,立刻开口道:“下游来了一支团队,是朝廷的人!” 沙里飞听到后,顿时一乐,“这帮人找麻烦也不是时候,若堵塞河道,延误军机大事,他们背后官员也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朝廷的水军就是来梳理河道。 不到半个时辰,前方拥堵地段便开始疏通,大大小小船只,也再次扬帆起航。 “快看!” 来到之前拥堵之地时,船工忽然指向两侧。 李衍等人闻言,透过窗户打量。 只见沿岸江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木排,还有烧成焦炭的船壳,都被士兵用铁钩拉扯,向着岸上拖拽。 而在沿岸河面上,一根根木桩插入河泥,上面吊着不少人,全都赤裸上身,背后布满血痕。 众人一看,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哈哈哈,活该!” 沙里飞顿时一脸的幸灾乐祸。 然而,一旁的李衍却眉头微皱,若有所思,脸上毫无笑意。 “衍小哥,怎么了?” 沙里飞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询问。 李衍摸着下巴,眼睛微眯,“郧阳城渡口,排教突然发疯,找漕帮的麻烦,弄出不少乱子。” “而在这里,他们自己又开始斗,同样堵塞了河道。” “早不斗,晚不斗,偏偏在这荆楚山民作乱,土司造反的档口找事,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沙里飞一惊,“这两人有问题!” 李衍点头道:“天圣教毕竟在江湖中有些名声,交友广阔,说不定有私下里勾当。” 沙里飞闻言,倒抽一口凉气,“排教雄踞湘西,掌控南方众多水道,势力庞大,若私下里也跟着反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希望是我错了…” 李衍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请来张老头,“前辈,我若要往郧阳府捎封信,可否能办到?” “好说!” “快船张”笑道:“咱们往来各地,自然有沟通的手段,方才就看到几个伙计,要送货前往郧阳。” “让他们帮忙送信即可,要送去哪儿?” “都尉司。” “快船张”愣了一下,脸色变得严肃,“得找靠得住的人,老夫这就去看看。” 说罢,便走到甲板上,四处观望。 而李衍,则取来纸笔,将事情经过写了一番,又塞入竹筒中。 沙里飞有些疑惑,“衍小哥,你不是一直瞧不上官府中人么,帮他们作甚?” 李衍不紧不慢,将竹筒用蜡密封,开口道:“海上诸国争雄,神州改土归流,事关神州百姓命运,乃是大义,能做多少算多少。” “嗯?” 沙里飞有些糊涂,不明白这些事,怎么能扯到一起,但还是点头道:“我不懂,听你的就是。” 而一旁的王道玄,则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张老头快步进来,“李少侠,找了个靠得住的老伙计!” “有劳了,交给郧阳都尉司黄千户。”李衍将竹筒递了出去。 “快船张”正色接过,亲自撑着竹竿跳到对面一艘船上,拉着一名船头嘀嘀咕咕。 那船头面色肃穆点头,将竹筒小心收好。 李衍也此时也走出船阁,站在甲板上,看到那老者目光望来,便正色抬手抱拳。 那老者一愣,也肃穆抱拳。 两船交错而过,汉水滚滚,两岸青山妩媚。 远处另一艘船头上,有儒袍老者见此美景,忍不住吟诵道:“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真是大好河山啊!” ………… 又是一日航行,临近傍晚时,“快船张”命船工们偏离航道,来到了一条支流中。 这里河面狭窄,唯有他们航行。 而在远处,则是连绵起伏的山脉,这条河正好弯弯曲曲穿入山中。 众人已走出甲板上观望。 “快船张”一脸凝重沉声道:“李少侠,便是这条河道,只要穿过山中十八弯,便能到达朱家堡。” “山道河流中多险滩暗礁,这些对老夫不是事,但里面山雾浓重,即便白日行船,也看不清远处,夜晚更不用说,更别说那些脏东西。” “天色将黑,不如咱们就停在岸边休息一晚,等到明早再出发?” “就听前辈之言…” 李衍刚说了一句,便眉头微皱,看向远处。 只见河岸之上,几骑飞奔而来,远远便高声怒喝道:“哪里来的蠢货,快滚!” (本章完) 214.第214章 装神弄鬼 第214章 装神弄鬼 马上之人,皆是些满脸凶相的汉子。 他们身背弓箭、腰跨横刀,远远就开始叫骂,很是嚣张跋扈。 沙里飞一听不乐意了,眼睛一瞪同样骂道:“哪条道上的小王八羔子,出来混,不懂得嘴巴要放干净点吗?” 这帮人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 李衍等人也是冷冷观望,浑身煞气。 “停!” 似乎是见他们不好惹,那汉子挥手止住手下,冷眼扫视一圈,沉声道:“诸位哪条道上的?” 沙里飞一声冷哼,“来自秦皇地(关中),眼明攒儿亮(懂得江湖规矩),不会郎不正(讨人嫌)!” 那汉子眼睛微眯,“江河人家,吃的五湖长江饭,供的是排鼓橹祖师神。” “是排教中人!” 张老头瞳孔一缩,低声提醒。 那汉子见他面色,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也懒得再对春典,喝道:“既是江湖同道,那就莫要动手,免得伤了和气。” “诸位,掉头吧!” 李衍一路所见,早对这排教中人没什么好印象,闻言更是心中不爽,沉声道:“我们只是过路,你们要做什么,懒得搭理,滚!” “找死!” 那汉子眼中凶光一闪,身旁手下闻言,纷纷弯弓搭箭,竟要直接动手射杀他们。 沙里飞乐了,不再说话。 船阁内的吕三,正逗着小白狐,看也不看,拍了拍身旁妖葫芦。 嗡! 一群毒蜂呼啸而出。 前几日那土龙肉,吃下最多者不是小白狐,更不是鹰隼,而是这妖葫芦。 原本就是有了道行的妖,这种大补血气,还蕴含阴煞之气的土龙肉,对其来说简直就是大补。 那吕三割了足足十来斤,全被妖葫芦吞噬。 此刻,里面蜂蛹密密麻麻,之前损失的毒蜂,不仅全被补齐,毒性也更加霸道。 这种蜂毒,乃是阳毒。 一旦叮咬后,无论人畜,都会出现难以忍受的刺痛,好似烧红的钢钎插入皮肉。 “啊!” 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蛰的摔倒在地,惨叫着滚来滚去,就连马匹也被吓跑。 当然,也没要他们的命。 “呸,都是些瓜怂!” 毒蜂返回后,沙里飞啐了一口,纵身一跃,跳上河岸,来到那些人身旁。 这些人早被蛰的脸如馒头,痛苦哀嚎。 沙里飞直接拽起一人的脑袋,骂道:“给脸不要脸,说吧,为何要拦我们的路?” 那人痛苦万分,知道这些人不好惹,哪敢再胡言乱语,大着舌头道:“是上头交…交代,让我们拦在这里,说山里有邪祟,禁止通行。” 沙里飞满脸狐疑,“什么邪祟,不会是你们搞出来的样吧?” “没…没有。” 那人满脸痛苦,哀求道:“大爷,我们只是奉命守在这里,没发现教中兄弟。” “还有,前两日有豫州的镖局硬是闯过,结果次日,上流就飘来许多焦尸船骸。” 见沙里飞眼中凶光闪烁,他吓得连忙起身磕头:“几位大爷,我们都是喽啰,什么都不知道啊,求几位高抬贵手…” 沙里飞略为犹豫,看向甲板。 李衍面无表情,直接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锵! 沙里飞当即拔刀,刀光闪烁,将几人纷纷斩杀,毫不留情。 他的关中快刀,比以往更快了几分。 虽说沙里飞天赋不足,但李衍以半只脚踏入化劲,对武学已有独到了解,时常找他对练。 沙里飞多年来也是明劲巅峰,站在门口。 被李衍硬生生一脚,踹了进去。 虽说多半此生止步于此,但总归是学会了使用暗劲,战力有所提升。 甲板上,见“快船张”不解的眼神,李衍指了指右侧河岸,“那边埋了十几具尸体,刚死不久。” 张老头瞬间了然,“这帮人还在截杀客商,杀得好!” 说罢,若有所思道:“排教虽说这些年良莠不齐,凶蛮霸道,但还不至于抢河匪的活…” 他恍然大悟,看向远处山峰,“那些邪祟,是有排教的人在装神弄鬼!” “有可能。” 王道玄抚须摇头道:“之前听张前辈所言,贫道就觉得有些奇怪,水面升磷火,遇人则燃,听起来不像是术法,倒像机关把戏。” “机关把戏?” 这么一说,张老头也察觉不对,气得骂道:“怪不得老夫各种占卜都是吉兆,出事了,狗血朱砂都没用,原来是人在捣鬼。” “定是排教在山中作祟!”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李衍看向远处,摇头道:“无论搞什么鬼,这条河道必须过,今晚早点休息,明天清晨便上路。” “若有拦路虎,宰了便是!” 他们在船上整整航行了两天,晚上都睡得不踏实,早已精神疲倦。 将那些尸体全部掩埋,众人就在岸边扎营,燃起篝火,煮了鱼汤,烤热了糍粑,吃饱后就各自钻进帐篷。 李衍简单存神后,便安然入睡。 有吕三在,方圆数里的动物都是哨兵,根本不怕偷袭,李衍也能省去守夜的活。 他们唯一担心的,是排教趁夜偷袭。 毕竟,排教既是江湖帮派,也是法脉一支,除去那些排头五湖四海的异术,本身符水法也威力不俗。 幸运的是,一夜无人打扰… …………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 嗤! 船工们用木桶打水浇灭篝火。 李衍等人也是养足了精神,将帐篷和行李收拾好,放入船舱,又取出各自武器保养。 若真如猜测,进山后少不了一场恶战。 很快,船只便在晨雾中再次出发。 没多久,他们便进入了山中,李衍总算知道,这条河道为什么偏僻,很少有人。 江边雾气浓重,进山后更是如此。 雾气浓重,百米之外便是模模糊糊,河流变得狭窄湍急,两岸山崖高耸,乱石横列。 偶尔山崖之上,还会响起猿猴啼鸣声,隔着浓雾,好似山鬼嚎哭。 哗啦啦! 山雾之中,鹰隼破空而下,沿着山边两侧盘旋,来回几圈后,才飞入船阁中,对着吕三喳喳直叫。 吕三眉头一皱,走到甲板上,低声道:“山上确实有问题,有一些坑洞,外面还有山道,暂时还没人出来。” “还有,山上那些猴子都在骂,说有人杀了他们的王,还抢了他们的酒!” 沙里飞顿时了然,“排教是在山中私自采矿,奇了怪,他们啥时候干起了这营生?” 说着,眼睛一亮,“莫非他们找到了金矿?” 众人一听,也觉得可能。 毕竟,以排教的身家,也只有金矿能够让他们铤而走险,甚至不惜杀人遮掩行藏。 沙里飞吧嗒了一下嘴,低声道:“反正也已翻脸,不如干他一票!” “不义之财,取之有道!” 李衍听罢,也有些心动。 他们修行,需要的钱财实在太多了,身后没有教派宗门支撑,什么都得自己来。一旁“快船张”听的心惊肉跳。 行走江湖,大多时候是以和为贵,有时逼急了动手杀人,也不算什么。 但这帮人,明显有些不对劲。 在青龙山那晚,他就隐约听到了山上打雷,随后看到浑身是血的术士,还有那些满是血腥的包裹…… 之前在河岸,也是直接动手,毫不留情。 在这里,又想黑吃黑,动手抢劫… 个个心狠手辣,哪有玄门高人模样。 还有那沉默寡言的吕三,竟能听懂鸟兽语,可真是闻所未闻… 当然,他是老江湖,可不会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船工突然盯着脚下河水,低喝道:“张爷,水流有点不对劲!” “快船张”抬眼一瞧,立刻面色微变,“河下有暗礁,停船!” 一声令下船工们,立刻动手。 有人哗啦啦抛下船锚,有人则甩出麻绳飞钩,射向两岸巨石。 船锚轰然落水,搅起阵阵污水,两侧粗麻绳也缠在山石之上,绷得笔直。 木船很快便停在河道中。 李衍看到后一声暗赞。 船锚这东西自然早有,《天工开物》中便有锻造之法,但普通的商船可配不了这么好的,再加上那些飞爪,怪不得敢来这危险河道。 当然,此刻也顾不上废话,李衍转身看向吕三,“快,查查河底有什么!” 吕三立刻来到船边,左手掐诀,右手拍击水面,在那些船工惊讶目光中,很快便有大片鱼群汇聚。 这些鱼儿围绕着木船转了两圈,又迅速潜入河中,很快又浮上水面,左右转圈。 吕三沉声道:“前方水下,全是巨石,数量还不少。” “是有人故意放置!” 张老头面色阴沉道:“这条河道,老夫走了七八十来回,其他地方不好说,但这里肯定平坦。” 李衍若有所思,“你们当时出事是在哪里?” 张老头回道:“就在前方不远处!” 李衍顿时了然,“吕三兄弟,探探那些暗石附近,是否有机关。” 吕三点头,立刻掐着手诀,拍动水面。 鱼群在河中顿时,上蹿下跳,冲向暗石。 咕噜噜! 前方水面忽然冒泡,随后蓝色的火焰自水面升腾而起,甚至还有油脂涌出,随之燃烧。 “这是龙火!” 旁边的沙里飞眼睛一亮,连忙开口道:“我在那些书上看过一个事,唐末天下大乱,各地征战不休,有江左方士弄出‘龙火’机关。” “这机关可于水中喷火,截杀往来船只,神秘莫测,只是制作方法早已失传,没想到还有人会。” 就在这时,天空一声鹰啼。 吕三连忙指向右侧山坡,“那边有几个人来了,手里还扛着大家伙。” 山中浓雾遮掩,他们没人有眼神通,但鹰隼视力非凡,能够看得更远。 李衍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沉声道:“别留手,先把他们搞了!” 说罢,掐动法诀,小指一挑。 霎时间,周围阴风呼啸。 唰! 一个刍灵纸人,顿时从腰间皮囊飞出,顺风而起,向着山上飞去。 动作更快的是吕三。 他一拍妖葫芦,毒蜂率先飞出,冲入浓雾。 很快,山上便传来惨叫声。 刍灵纸人御风而飞,随后赶到。 李衍闭着眼睛,通过刍灵看到山上动静。 那是一群身着白袍的汉子,袍子上满是白灰,脸上还蒙着面罩,被毒蜂攻击,正一个个惨叫打滚,双手乱扑腾。 他们身边,横躺着一根碗口粗的竹筒,后方有麻绳,也不知是什么器物。 毒蜂毒性霸道,刺痛令人癫狂。 有一人被蛰的丧失理智,当即端起竹筒,本人一拉后面麻绳。 呼~ 霎时间,蓝色火焰混合着油脂喷溅而出。 好似火龙吐息,当即便有不少毒蜂被烧成焦炭,但更倒霉的是他的同伴。 那人举着火桶乱喷,周围不少人中招,浑身被火焰笼罩,惨叫着从山上滚落。 噗通! 看着从山崖上坠落的火人,张老头立刻提起警惕,“快快,对方有火器,退后!” 李衍也是面色骤变,收起刍灵。 “是冥火铳!” “我上守山,伱们协助!” 说罢,又从怀中取出甲马,绑在双腿之上,步罡踏斗,掐动法诀,“诺皋!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日月为光。禹步开道,苍龙扶轂,白虎扶符…” 咒法一起,顿觉周身阴风鼓荡。 李衍双腿暗劲勃发,嗖得一下纵身跃起,在暗劲和甲马的加持下,竟直接跳出十米远。 他落在山崖巨石上,接连两次借力,便腾空而起,消失在浓雾中。 “飞,飞了…” 有船工被惊得目瞪口呆。 眼前景象,已超出了他的理解。 另一头,李衍速度飞快,耳边风声呼啸,沿着山坡而上,很快找到那帮人。 竹筒火焰已经喷完,而害了同伴那人,也被剩下的毒蜂蛰得奄奄一息,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李衍连忙上前,一刀劈开竹筒。 果然,里面的机关很是熟悉。 这帮人知晓冥火铳制作之法,但工艺水平不够,便干脆放大,用竹筒代替。 虽说简陋,却节省了材料和精力。 还有方才的“龙火”,都是唐末乱世时才出现的东西。 这帮人,莫非不是来自排教? 咚咚咚! 就在他沉思之时,远处忽然响起鼓声。 鼓声密集,令人烦躁不安,周围毒蜂也是上下乱飞,差点儿要攻击李衍。 吕三察觉不对,立刻用妖葫芦收回。 李衍则面色阴沉看向远处。 只见陡峭山道上,又来了一队白袍人,同样抗着根竹筒冥火铳。 而在他们身前,一名红衣番僧正拍着手鼓。 那手鼓年代古老,周围镶嵌铜铃,还用藏银雕刻纹,以玛瑙、松石等点缀,显得五颜六色。 这番僧满脸络腮红胡,双目微蓝,有些秃顶,赤足在山间行走,口中更是不停念诵咒文:“唵、班札、萨嘛呀、札札”。 声音诡异,似魔音灌脑。 随后,李衍便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对方身后,红色烟雾升腾,竟飘起一尊神像,模模糊糊,却能看清轮廓: 那是个一身黑色皮肤的女子,满口流淌鲜血和油脂,挥舞着人头长矛,脖间挂着头骨环,还有跳动心脏作装饰。 其周身,更是缠绕着一条条毒蛇… 今天就两更 (本章完) 215.第215章 矿洞恶斗 第215章 矿洞恶斗 那神像模样诡异,凶恶乖戾。 但李衍却瞧着,却莫名有种熟悉感。 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 这东西,他旅行时在唐卡上见过! 是玛姆女神! 这东西他了解不多,只听那卖唐卡的人说,原先是藏地苯教护法神,种类不少,皆性格暴虐,后来被莲生降服,成为藏密护法神。 这种情况,中土也很常见。 某些民间供奉神祇,被玄门敕封收服,象征着教派文化信仰融合。 在这个世界,显然没那么简单。 再看这番僧衣着,应该是某种藏密传承。 还有,神鬼不可见,肯定是幻术! 李衍心中一惊,刚要后退,却觉浑身僵硬。 只见对方身后那玛姆女神像,不知什么时候,血红眼睛已死死盯着他,并且手中出现个跳动的心脏。 那漆黑大手指甲尖锐,缓缓握紧,挤压心脏,李衍顿时感觉到左胸剧烈刺痛。 是诅咒! 见番僧制住李衍,那些白袍人似乎并不意外,有两人直接端起弓弩,想要将李衍射杀。 但只靠这个,显然不够。 铃铃铃! 三才镇魔钱刀穗颤动。 李衍浑身僵硬立刻消失,他身子左右一闪,躲过射来的弩矢,同时腰间一抹,甩出飞刀。 甩刀时用了暗劲,直奔那番僧脑袋。 当然,李衍的目的,只是打断其施术。 他眼中玛姆女神幻象还未消失,说明对方的术法仍在起作用。 谁知,那番僧竟毫不躲闪,突然张嘴,一口咬住了射来的飞刀,森冷白牙用力。 嘎嘣一声,直接将飞刀咬断。 飞刀可是用了暗劲甩出。 这番僧也是武道高手,怕是已达化劲! 当然,这一下也是打断了其咒法。 李衍早已扣住神虎令,同时步罡掐诀,“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急急如律令!” “吼!” 虎啸声响起,李衍眼前幻象顿时消失。 他所用,正是《北帝护身咒》,不仅能护身,还能借咒法攻击对方神魂。 那番僧一声闷哼,连连后退。 术法被破,对方神魂也受到震荡。 然而,这家伙道行显然不凡,只是甩了甩脑袋,便迅速恢复,眼中杀机毕露,从腰间卸下一枚降魔杵,前端尖锐,后方雕刻着诡异神像。 唰! 对方赤足一蹬,顿时红袍翻飞,向着李衍直扑而来,降魔杵以一种怪异的手法捣下。 方才这番僧咬断飞刀,李衍已知对方是达到化劲的武道高手,看样子还是藏密传承,怎会轻视。 仓啷一声,断尘刀猛然出鞘。 李衍毫不退让,踱步近身,横刀直刺。 他的兵器长于对方,更占优势。 与此同时,勾魂索也哗啦啦呼啸而出。 如今的勾魂索,已长达两米。 哪怕对方是化劲高手,且精通术法,只要被制住神魂,照样能一刀刺穿心脏。 然而,李衍没想到的是,这番僧觉醒的是眼神通,竟能隐约看到勾魂索模样。 番僧大吃一惊,手中降魔杵猛然翻转,向外一挑,想要荡开勾魂索。 他那降魔杵也是法器,但面对无形勾魂索,却毫无作用。 哗啦啦! 勾魂索直接穿过降魔杵,伸入其体内。 然而,让李衍意外的事发生了。 咔嚓! 番僧胸口挂着的一枚藏银绿松石吊坠,忽然碎裂,平常无往不利的勾魂索也被弹开。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那番僧吓了一跳,右脚狠狠跺地,轰隆一声泥土四溅,身形也向后倒飞而出。 虽说勾魂索失效,但李衍哪会错过时机,脚下暗劲爆发,好似缩地成寸,同时断尘刀狠狠一砍。 番僧避之不及,只得用降魔杵一挡。 铛! 伴着清脆声响,降魔杵被一刀两断。 虽说毁了对方法器,但这番僧还是趁机后退,躲开了李衍攻击。 他又惊又怒,却顾不上反击,而是抓起胸口黄金打造的古怪坠子,手中法印变化,同时念道:“唵、嘛哈嘎啦,格哩吽啪。” 李衍挽了个刀,眼睛微眯。 他能闻到,对方身上忽然被某种香火味环绕,有血腥气,还带着某种酥油香。 隐约形成个佛陀形状,将其罩在其中。 是某种护身法! 看来是专门针对勾魂索。 与此同时,那些白袍人也端起了竹筒。 显然,他们也看出李衍不好对付,要直接使用这竹筒冥火铳。 嗡嗡嗡! 就在这时,毒蜂再次呼啸而来。 却是吕三借助鹰隼,察觉到李衍危险,前来相助。 那些白袍人被毒蜂环绕,蛰的惨叫连连,连忙扯下衣服,疯狂向周围拍打,哪还顾得上继续攻击。 番僧眉头一皱,再次拿起手鼓,想要借鼓声驱逐毒蜂。 李衍怎会让其如愿,挥刀直刺而出。 此刻,甲马已经失效,因此他的速度和平日相差不多,也顾不上再次施展。 谁料那番僧竟早有准备,阴冷一笑,右手并未拿手鼓,而是探入腰间皮囊,抓出一把红泥。 那红泥有点像朱砂,却带着刺鼻气味。 番僧将红泥在掌中一搓,掌心顿时冒起红烟,面对着李衍刺来的横刀,不闪不避,双手猛然合十。 啪! 一声脆响,其双掌竟硬生生将断尘刀夹住,且发出金属摩擦声。 密宗大手印! 李衍瞳孔一缩,“法武!” 所谓法武,便是法术配合武道,诸多法脉皆有此道,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华光教。 华光教分支众多,一般供奉“五显华光大帝”,民间俗称灵官马元帅,“马王爷”。 其注重武法,威猛凌厉,很多传承者,都是跑江湖的,或武行中人。 密宗大手印同样如此。 看其模样,乃是武道、手印与秘法相配合,竟能徒手对抗刀兵法器,怪不得敢让自己近身。 李衍毫不惊慌,一声冷笑,同时左手掐诀,顶住刀柄,猛然发力。 噼里啪啦,阴雷爆响。 那番僧掌中红烟顿时不稳,同时胡子上电光闪烁,松了劲道,脚下噔噔噔后退。 所谓化劲,不过是暗劲的更高级运用,尚未抱丹,一口气泄了,同样会劲道减弱。 锵! 李衍猛然发力,断尘刀与那番僧双掌摩擦,红烟火四溅,顿时探出一尺多。 噗嗤一声,刺入那番僧胸口,深达一寸。 “吼!” 番僧吃痛,猛然一吼,劲道再次凝聚,浑身肌肉虬结,青筋暴起,使劲一扭。 李衍只觉一股巨力从刀身涌来,面色微变,一个鹞子翻身,卸去力道的同时,顺势抽刀一撩。 噗嗤!那番僧左腿,顿时血流如注。 还亏他躲闪及时,否则脚筋都会被砍断。 李衍无论功夫还是道行,都稍逊番僧一筹,但借助法器断尘刀犀利,还是占据上风。 若他道行三重楼,《北帝阴雷手》更强一些,恐怕这番僧早已身首异处。 “找死!” 接连中招,这番僧已是气急败坏,操着别扭的官话骂了一句,随后就抓向胸口念珠。 显然,这也是某种法器。 但就在这时,他心中升起一股死亡的恐惧,连忙侧身一扭。 嘭! 远处火光炸响。 山雾中,吕三现身,手中骨朵冒着青烟。 番僧有护身法咒,毒蜂畏惧不敢靠近,他便趁机用骨朵火器进行瞄准。 而这番僧乃目神通,正全神贯注与李衍厮杀,自然没注意到吕三偷袭。 啪! 番僧满脸血肉四溅。 他临时躲了一下,因此未中要害。 李衍等人自是不知,这番僧所修法门金刚乘文殊法,不仅使其力量惊人,感应危险的灵觉也不凡。 但即便如此,番僧半截脸也是血肉模糊,他的下巴骨骼血肉,竟被整个掀掉,血流如注。 “嗬嗬—!” 番僧眼中满是恐惧,忍受着剧痛,身上红色法衣猛然一抖,顿时红色烟雾弥漫。 法衣落下,而他已跌跌撞撞向后逃跑。 这是某种遁术,但他如今下巴被打碎,无法念咒,自然也难以发挥全部威力。 完全是畏惧火器攻击,用烟雾遮掩视线。 他脚下发力,沿途鲜血流淌。 但李衍哪会错过时机,再次脚下发力,鱼跃而出,一个翻滚,便将地上竹筒拿起,拽着后面麻绳猛然一拉。 呼~ 磷火油脂喷溅而出,好似火龙。 几个白袍人最为倒霉,原本被毒蜂蜇伤,疼得早已昏迷过去,如今又被磷火油脂焚烧,惨叫着又醒了过来,昏头昏脑顺着山坡滚下。 那番僧自然是主要目标。 冥火铳发威,劈头盖脸被浇了一身,顿时化作火人,嘶吼着满地打滚。 这家伙生命力极其顽强,即便被烧得如同焦炭一般,手脚仍在挣扎。 好半天,才没了动静。 “别靠近!” 见吕三试图上前查看,李衍连忙阻止。 他断尘刀一横,仍死死盯着前方,沉声道:“这番僧身上有古怪,体内还有一股味道。” 之前用冥火铳,便是发现此点。 这番僧身上,血腥、酥油、香火、青铜…各种异味混合,也不知里胡哨修了多少术法。 但更让李衍警惕的,是其体内,还有股冰冷诡异的气息,如心脏般跳跃,闻到就令人浑身不舒服。 藏密传承毕竟陌生,谁知道有什么诡术。 所以干脆用冥火铳烧死。 果然,异象陡生。 只听得噗嗤一声,那番僧烧焦的尸体上,心口处忽然破裂,竟钻出一条蜈蚣。 这蜈蚣有筷子长,甲壳黝黑,密集虫肢是绿松石色,而且在每截甲壳上,还有血色红点。 看起来,就令人毛骨悚然。 李衍眉头微皱,便抬起断尘刀。 此物一看就令人恶心,肯定不是啥好东西。 然而,还没等他动手,一道白影便飞窜而出,正是吕三那小白狐。 与此同时,天上鹰隼,还有妖葫芦毒蜂,都气势汹汹,向着那蜈蚣跑去。 李衍吃了一惊,连忙看向吕三。 却见吕三也是一脸无奈,微微摇头道:“那虫子,似乎对灵兽有好处。” 李衍若有所思,“你看这玩意儿厌恶么?” 青龙山一战,还有个古怪现象。 吕三不知为何,看到恐龙卵灵宝,总会产生一种本能的厌恶。 而其他人,则毫无感觉。 李衍猜测,或许跟吕三天赋神通有关。 但至于是什么,他也毫无头绪。 吕三闻言,微微摇头道:“没什么感觉,这东西应该是秘法形成,根本听不到对方动静。” 说话间,那条倒霉的蜈蚣已被分食。 小白狐咬了半截,鹰隼咬了半截,唯有毒蜂毛都没拿到,嗡嗡乱窜,却也不敢动手。 “让它们安静点。” 李衍皱眉说了一句,随后便拎刀穿过满地尸体,顺着山道向那些洞窟而去。 他们原本猜测是排教发现金矿,私自盗挖,但现在看来,明显另有隐情。 这些山道,全是最近开凿而出,沿着陡峭山壁而行,约莫三尺宽,上面还有独轮车经过的痕迹。 下方山雾浓重,只闻水声,不见河流,也算是相当隐秘。 来到一处山洞,李衍抬头观望。 虽说里面昏暗无光,但他手掐阳诀,借助嗅觉神通,一闻便清清楚楚。 这个洞窟,已挖出十几米深,以木架支撑,十分简陋,洞口处还倒着辆独轮车,里面矿石散落一地。 李衍进洞捡出一块,出洞后借着阳光观察,却是种深绿色的石头,瞧着没什么稀奇。 此时,其他人也已拎着兵器爬上山。 沙里飞看到,顿时吃了一惊。 “这是磷矿啊!” 磷矿? 李衍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 还是跟火器有关! 沙里飞咬牙道:“他们会制作‘龙火’和冥火铳,肯定要收集大量磷矿炼制,排教果然想造反!” “他们,或许不是排教中人…” 李衍微微摇头,带着众人继续探查。 果然,随后又有了发现。 他们又找到一处矿洞,里面异常深邃,李衍闻了一下,便面色阴沉,带着众人进去。 因为是磷矿洞,为免出事,他们也不敢使用火把,但里面墙壁上却镶嵌着颗颗圆珠,散发淡绿光彩。 “夜明宝珠!” 沙里飞看到,顿时瞪大了眼睛。 李衍摇头,“那是萤石,有毒。” “啊?” 沙里飞还是将信将疑。 然而,很快他就闭上了嘴巴。 却见矿洞内还有个牢房,里面躺满了尸体,个个骨瘦如柴,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颜色,周围呕吐与排泄物已经干结,散发刺鼻臭味。 萤石光芒照耀下,犹如地狱…… (本章完) 216.第216章 朱家堡 第216章 朱家堡 “应该是抓来的矿工…” 张老头眼神阴郁,“这件事,和排教脱不了干系,老夫定要传遍江湖。” 不怪老头愤怒。 江湖中人,谁手中没几条人命,但眼前场景,着实令人难以忍受。 这个洞内已被挖空,只是用来关押被抓来的矿工,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随后,众人又找到另一个山洞。 这个洞中没矿,应该是特意挖掘,供那些白袍看守者和番僧居住。 众人进入,顿时看到一座神像。 那是名女神,浑身皮肤黝黑,双目血红,满嘴獠牙,和李衍看到的玛姆女神有点像。 然而,却是人身蛇尾,舌头很长,舌尖还雕塑着红色火焰,似乎正灼烧。 周围放着各色贡品,还以白垩、朱砂等物,画出类似坛城的图案,牌位上写着“”。 “这什么邪神?” “别乱动,这神像有点不对。” 李衍等人也不认识,但神像上仍有神罡缭绕,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除此之外,远处石壁下,还有个类似工作台的长木桌,上面摆满各种工具,还散落着一本书。 而在木台下,赫然是做好的五根竹筒明火铳,还有一个熟铜柜,柜有四角,上有四根铜管,管上横置着一根铜圆筒,和冥火铳有些类似。 “是猛火油柜!” 沙里飞看到,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猛然扑上去,小心抚摸,还抽着鼻子闻了闻。 吕三虽比不上沙里飞,但也算火器爱好者,见状连忙询问,“什么是猛火油柜?” 沙里飞头也不抬开口道:“《武经总要》中有记载,一种守战和水战利器,若敌以冲车等攻城,可喷猛火油,中人皆糜烂,水不能灭,水战时则可烧浮桥和战舰。” “奇怪,这东西,似乎是与冥火铳结合到了一起……” 说着,他的目光望向桌上的书。 只见那本书古老破旧,似乎是用动物皮革制成,封面上赫然写着《霹雳雷火经》几个字。 沙里飞拿起后,随意翻看两眼,瞳孔顿时收缩,立刻塞入怀中,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这动作,岂能瞒得过别人。 但眼下这队伍,“快船张”是老江湖,装作没看到,其他都是自己人,更不会多说。 李衍也没有多问。 他知道,沙里飞一定发现了好东西。 等到人少时再问,也不迟。 而王道玄则取出罗盘,看了那神像一眼,又端着罗盘四处转悠,随后来到洞外。 他望着下方被云雾遮掩的河流,眉头渐渐凝重,又望向周围山川,脸色已有些微变。 罗盘上,指针正疯狂转动。 “这个地方有点不对劲!” 王道玄忽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 他面色凝重,看着罗盘开口道:“贫道看走眼了,这里地势与山根相连,竟是条分出的小龙脉。” 李衍询问道:“龙脉不好吗?” “龙脉当然好,但这却是条杀龙!” 王道玄指着远处山脉道:“来龙带杀,经剥换脱杀,离祖山以来,峻峭险碧,丑恶粗雄,露骨带石,枝脚尖利。” “若葬在此地,两代之内必出凶狠盗寇,嗜杀之人,三代之内必有牢狱之灾。” “幸运的是,此地有河流通过,化为龙血,保留了一丝生气。” “但恐怕,弄出了更大的问题…” 说着,扭头看向“快船张”,“张老居士,你经常往来这条河道,可曾听闻过,附近曾有过大量的死人?” “快船张”皱眉沉思,回忆道:“似乎有过这么回事儿,就在朱家堡附近,记不得听谁提过一嘴,说那里唐末动乱时,曾死了很多人。” “那就没错了!” 王道玄将疯狂旋转的罗盘指针给众人看,开口道:“有阴煞之气泄露,顺此河道而出。” “如果老夫没猜错,这尊神像坐山望河,就是为了镇压此地邪气。” “张老居士,你那伙计看到了河中有人,恐怕并非虚假,而是真正撞了邪!” “不对啊。” 张老头连忙摇头道:“我往来此地数十年,只是偶尔会遇到不干净的东西,扔一些贡品、香火就能避过,没有道长说的如此可怕。” “哦?” 王道玄眉头紧皱,忽然捏动阳诀,从山洞口拈起一小撮土放在口中,尝了一下。 “呸!呸!呸!” 他仿佛吃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阵干呕,脸色难看道:“绝对不会错,这里已成险恶之地,连土中都是尸体的味道。” 李衍听罢,若有所思道:“按道长所说,应该和朱家堡那边的怪事有关。” “既然事情已了,咱们就早点离开,这帮人组织严密,还有番僧高手镇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快船张”无奈道:“河中全是巨石暗礁,人力无法推开,咱们只能绕道而行了。” “此事简单。” 沙里飞看向洞窟另一侧,嘴角露出笑容,“炸开便是!” 在那边墙壁木架上,整整齐齐摆放了不少炸药包…… ………… 轰!轰!轰! 伴着一声声巨响,水碎石四溅。 河道中隐藏的巨石,尽数被炸碎。 “小心,慢点,加把劲!” 沙里飞喊着口号,与众船工跌跌撞撞,木扛绳挑,将那尊沉重的猛火油柜搬下了山。 一同拿走的,还有那些竹筒冥火铳。 “快船张”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把这危险的东西搬上船,万一被官府查到,可是杀头大罪。 然而,沙里飞巧舌如簧劝说道,这些都是防身利器,若是宜昌那边有乱军袭击,都能用来保命。 张老头无奈,也只得听从。 至于李衍,则和王道玄一起,将那些落难的矿工尸体全部搬出,放火焚烧,念诵经文。 按王道玄说法,此地为大凶之地,且凶煞之气已经泄露,那神像来路也不正,估计镇压不了多久。 若是不管,这些尸体全会作祟。 再者,替这些可怜的矿工超度,也是阴德。 做完这些,已是申时(15时至17时)。 张老头一声吆喝,船只再次启航。 正如他所说,这里的河道十分凶险,动辄就有漩涡激流,有些浅滩乱石密布,水浪甚至溅起数米高。 然而,他这队伍的操船技术也是惊人,没有了那些怪事拦路,终于在日落黄昏前,穿过了山中危险的十八弯。 出了山,河流顿时平缓。 宽阔河面上,夕阳映照,金色波光粼粼,远处梯田层层叠叠,一座不小的村镇矗立于山坳中。 看似美丽,但众人立刻发现古怪。 湖广鱼米之乡,除去稻米,各种河鲜也是百姓重要口粮,只要有人烟之地,便有渔民撒网捕鱼。 而此时,所有的木船全都绑在岸边。 河岸木质码头上,空空荡荡。而远处村镇中,则是炊烟袅袅。 张老头忍不住看向李衍,见其点头,便高声下令道:“停船,靠岸!” 河岸远处有片竹林,一名百姓砍了竹竿,正扛着准备回家,瞥眼看到驶来的行船,顿时大吃一惊,哗啦啦扔掉竹竿,就往村里跑。 “叔公!叔公!” “有人从河上来啦!” 呼喊声伴着犬吠声,很快响彻村镇。 船工面面相觑,觉得有些奇怪。 而王道玄则走出甲板,抚须观望,随后又看了看手中罗盘,眉头紧皱。 他将罗盘抬起,给李衍查看。 却见上面的指针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李衍眉头一皱,“地气怎如此之乱?” 他这段时间参悟奇门术数,还得王道玄指点,虽与地师相差甚远,但也懂得一些基本道理。 罗盘种类不少,上面的圈层图案,根据传承也各有不同,如形势派用三元盘,理气派用三合盘。 指针异常,则有所谓“奇针八法”,分别是搪针、兑针、沉针、转针、投针、逆针、侧针和正针。 每种变化都有相应说法。 比如兑针,就是针头上突,又称浮针。 说明有阴气介入,且为善阴,不是自家已故先人,就是福神护法。 若进入某个山村,土地庙香火旺盛,邪灵难侵,便会出现兑针。 反之,若针头不自然下沉,便叫沉针。 表示有阴气介入,此阴非恶阴,但为冤死或非正常死亡者,会使常人感到不适。 他们之前在那个矿洞外,罗盘指针旋转不停,便叫“转针”,表示有恶阴介入。 怨恨之气徘徊不停,居住必有伤害。 如今指针摆动不定,不归中线,叫“搪针”,说明此地下有怪石深潭,居之有祸。 但事情,就奇怪在这一点。 神州百姓择地而居,可不是随意乱来。 即便不是龙脉汇聚之地,也肯定要找个风水宜居之所,比如坐南朝北,背山面河,玉带环绕等。 此地靠山临河,且处在山之阳,梯田水稻有充足阳光,河中又不缺鱼鲜,藏风纳水,百姓自然安居乐业。 若是有问题,这个村子早已败落… 王道玄沉声道:“地气紊乱,出现搪针,应该和城隍庙的那案子有关。” 正说着,村中已走出一大帮人。 为首之人,乃是名胡子白的老者,身形略有些佝偻,但衣着却还光鲜,拄着拐杖,被两人搀扶。 在他身旁,不少汉子拿着棍棒刀枪,再往后则是拿着粪叉、锄头等农具。 人群之中,还有几个汉子咬牙切齿。 他们拎着皮囊,一副随时要动手的表情。 李衍竟闻到里面有狗血味。 他可不想被泼一身狗血,众人还未靠近,便直接取出道牒晃了一下,沉声开口道:“我等是郧阳府之人,接了城隍庙的任务,来此地查看。” “停下!” 那老者闻言一愣,连忙呵止住众人,随后上下打量着李衍,小心问道:“老朽此地村正朱玉城,客人是从山中河道而来?” “正是。”李衍也不隐瞒。 周围村民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窃窃私语。 “怎么可能?” “他们不是人吧…” “瞧着有影子啊。” 老者仍不死心,继续问道:“你们在那山中河道,就没有遇到什么?” 李衍淡淡一瞥,“碰到些妖人作祟,他们装神弄鬼,私挖矿藏,已被我等斩杀。” “正好,村正可派人前往荆口卫所报官,那些人很可能与乱军有关。” 这件事也瞒不过,索性直接报官。 “妖人,还和乱军有关!” 这村正顿时吃了一惊。 旁边村民听到,也炸了锅。 “好啊,原来是有人搞鬼!” “吓得老子俩月不敢下河捕鱼。” “报官,赶紧报官,抓了这些贼人!” 老村正连忙挥手令众人噤声,随后开口道:“柱子,伱的船最快,赶紧出发…” “急什么!” 李衍摇头道:“眼下局势混乱,你们就这么去,那卫所官兵岂会相信,待我写封信。” 说罢,回到船舱中,笔走龙蛇,将事情经过大致讲述了一番,随后附上自己猜测。 当然缴获的那些火器,隐去不谈。 最后,附上了自己名字。 这便是黑色道牒好处,有此道牒,便和玄门正教一个品级,若碰到紧急之事,便能请当地卫所士兵相助。 将信递出后,李衍才开口道:“山谷河道中的事,乃是妖人作祟,但你们这个村子,还有问题。” 他另有要事,来此只是顺道处理,自然不会猜来猜去,干脆单刀直入。 “啊?” 朱村正一愣,有些糊涂。 “啊!” 正要送信的村民吓了一跳,不敢再走。 李衍看了看天色,摇头道:“明天再走吧,别赶夜路,出问题的只是这个村子,离开就没事。” 说罢,又看向朱村正,“老人家,我等还有急事,你们上报的情况没说清,我要知道具体情况。” 朱村正早已相信他们的身份,自然不敢隐瞒,呵斥着让村民收起家伙,随后抬手道:“几位远道而来,想必是累了。” “老朽备些酒菜,咱们边吃边说。” “那就有劳了。” 李衍也不客气,带着众人进村。 唯有吕三和一名船工,折身向船上走去。 吕三不喜和人打交道,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问东问西,对他来说简直是煎熬,所以回船上等待李衍安排人送饭。 再说,那些火器和行李,也不敢被人发现。 至于那留守船工,则是船上的规矩。 “这…他们要在船上过夜?” 朱村正看到,顿时大吃一惊,连忙劝说道:“使不得啊,河中有脏东西。” “一到晚上,就出来作祟!” 第三更稍迟一会儿 (本章完) 217.第217章 谶纬之术 第217章 谶纬之术 “河里有脏东西?” 李衍眉头一皱,“你们上报,可没说这个。” “唉~闹得更厉害了。” 朱村正无奈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别靠近河,那些东西可是凶得很。” 李衍沉思了一下,扭头道:“既如此,吕兄弟就小心一点,在岸上扎营,随后我来陪你守夜。” “我留下吧。” 沙里飞摸了摸胸口,有些心不在焉。 李衍看到,顿时了然,也不再废话,跟着朱村正他们进了村。 众人刚走,沙里飞就七手八脚和吕三扎起帐篷,随后钻入其中,点起蜡烛,迫不及待将怀里的书掏了出来。 “是啥好东西?” 吕三早就注意到沙里飞不对劲。 “嘿嘿,吓死你!” 沙里飞眼中满是兴奋,甚至鼻尖额头都冒出了细汗,小心将书页翻开,颤声道: “衍小哥跟我提过,唐末乱世之时,魔涨道消,不少方仙道余孽现身,配合机关法脉,跟那些军阀参与战争,弄出不少厉害武器。” “我们用过的冥火铳,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就是当时传下的秘本。” 吕三也见识过冥火铳的威力,见状点头道:“确实是好东西,但伱又不通机关术,即便晓得方法,也做不出来吧?” “这些随后再想办法!” “关键,是这玩意儿…” 沙里飞连忙摇头,又小心翻到最后几页,那里皮革崭新,明显是新制作添加。 上面图画文字,墨迹尚且清晰。 “这是?!” 吕三看到后,顿时瞳孔一缩。 沙里飞喘着粗气,眼睛都有些发红,“新式火药配方和枪械制作图,咱们发大了!” 吕三也有些震惊,咽了口唾沫, “麻烦恐怕也不小…” ………… 与此同时,李衍已进入村中。 鄂州环境历史特殊,东、西、北,三面环山,既保留着悠久的巴楚文化,也同时被北方影响。 高山地区,少数民族聚居,衣食住行,更多巴楚故地古老习俗,巫风浓郁。 而在中央肥沃的江汉平原,则更多农耕习俗,祭祀社神土地与稷神,且两种习俗混合。 比如村子周围,栽种着大量枫树。 李衍等人沿途行来,几乎都是如此,村村栽枫树,无枫不成村,皆因枫木与蚩尤有关。 与此同时,他们也对土地庙虔诚供奉。 可谓南北两地,巴楚和中原文化融合之地。 李衍进入村子,就有种熟悉感。 因为朱家堡和他家乡李家堡一样,都是从军堡发展而成,依稀能看到相同轮廓。 然而,鄂州村寨建筑,另有一番风格。 关中浑厚,古朴大气。 这里的村镇,百姓都是宅连宅、户挨户、门对门、窗对窗、巷通巷,布局紧凑。 青砖古瓦,木门雕梁,小巷之间皆以青石板铺就,即便下雨,走门串户也不会湿鞋。 “快船张”和一众船工,都是鄂州本地人,自然早已习惯。 而李衍和王道玄,跟着村正行走在这狭窄小巷,脚踏青石板,时而左拐,时而右拐,差点迷了路。 两侧木窗中就能看到昏黄烛光,村中老人抬头观望,对于他们这些陌生人,显然好奇中都带着一丝警惕。 也有小孩蹲在木门槛上,探头探脑观望着他们,却被大人一把揪回,噼里啪啦一顿竹笋炒肉,顿时嚎哭声响起。 朱村正有些尴尬,“听口音,李先生是来自陕州吧,让诸位见笑了。” “哪里。” 王道玄抚须笑道:“神州各地,民风各不相同。仔细体会,别有一番韵味啊。” 说着,又看了一下罗盘,眼神凝重。 指针时左时右,越发混乱。 朱村正是朱家堡大族,祖上曾是镇守这里的军户,后来家中有人考了秀才,逐渐发家。 他的宅子,自然更大。 但与关中大院不同,他的宅子是一整座,外面高墙大院,里面又分为几户,且有石子小路连通。 并且所有大屋房间,皆为两层,上下木梯相连,年头不短,木质漆黑,房间有些阴暗。 尤为特殊的是,宅子前方,竟有明渠水流环绕,刚好从上方通过,绕了一圈。 王道玄看到,顿时眼睛微眯,笑道:“门前银带水,代代读书人,清显出贵庭。” “老居士,你这宅子有高人指点啊…” “让道长见笑了。” 朱村正嘴上谦虚,眼中却忍不住得意之色,“先祖当年,救了个赣州来的风水先生,经他指点,才建下此老屋。” “老夫别的不说,门风倒还正,耕读传家,不敢为祸乡里,孙儿正在岳麓书院求学…” 鄂州人好客,更何况是来帮忙的玄门术士,朱村正刚进门就忙里忙外招呼,准备酒菜。 本地习俗,若来了客人,一两个菜,四五个菜都行,就是不能端出三个菜,因为这是祭祀碗,给死人上贡才这么摆。 来了贵客,就得凑够九碗菜。 本地的鱼糕、干张扣肉、油炸藕丸、八宝饭…虽是民间普通菜式,但碗碗不重样。 当然,张老头和一帮船工们,被安排在前院大屋,而李衍和王道玄,则被安排在后面厢房。 毕竟,还有要事相谈。 朱村正年纪大了,不宜饮酒,便让自己儿子作陪,硬是连着敬了几轮酒,才作罢。 “多谢老居士款待。” 王道玄也不遮掩,直接将罗盘放在桌上,沉声道:“朱家堡,怕是有大问题,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衍也看向了朱村正。 城隍庙给的情报,只说这里接连死人,连土地庙祝也莫名消失,现在看来,问题绝对不小。“唉~都是冤孽啊!” 朱村正叹了口气,“不怕二位笑话,老朽家中虽出了些读书人,但村子里却风气不正。” “多少年了,经常有年轻人受不了耕种打渔之苦,又不愿学门手艺,只想挣快钱。” “我们朱家堡曾是军堡,有几家还传下了功夫,那些年轻人就跟着舞刀弄棒,整天惹是生非,没少跟其他村子闹矛盾。” “老朽也管不住,只得随他们去。” “但没想到,这些年轻人,竟暗中做起了河盗的勾当,时常蒙面,顺着山中河道离开,在汉江上抢劫。” “当然,他们也都没落得个好,被襄阳水军抓到,当场就弓箭射杀,堡子里不少人家都断了香火。” “这些倒还罢了,毕竟为非作歹,岂能没有恶报,但他们却好死不死,惹了祸端!” “他们在死之前,曾抢了一艘客船,且心狠手辣,将船上之人全部害死。” “那一日,村里来了个疯疯癫癫的老儒生,站在村口骂了半天,说我们害死了他儿子,必然天降祸端,满村鸡犬不留。” “有百姓看不过,棍棒将其打走。” “随后,村子里就怪事连连。” “先是祠堂里的牌位,全都开始渗水,白天擦干净,但只要过了一晚,必然流了满地…” “井水又开始出问题,有几家打上来的水,都有股难闻的臭味,且越来越多…” “随后,便开始有人失踪,包括土地庙庙祝,过了几天,尸体才从河上飘来。” “有人半夜跟随,发现他们都跟疯了一样,夜晚突然醒来,衣服都不穿,就往水里跑,硬生生将自己淹死…” “村中如今人心惶惶,有几家受不了,跑到外地投靠亲戚,但故土难离,而且这么多孤寡老幼又岂能离开?” “老朽已将此事上报,并且请了端公驱邪,但连做几场法事,根本没用,他们还死了个人,吓得当晚就逃离了村子。” 说着,两腿一软就要跪地。 李衍连忙将他扶住,却见这老村正已是满眼泪痕,“不瞒几位,前两天晚上,老朽便梦到了家中祖先,他们都围着我怒骂。” “老朽这把年纪,死了也不打紧,但如今村子弄成这样,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啊?” 王道玄眼神微凝,敏锐注意到老者口中的话,开口询问道:“老居士梦到了祖先咒骂?” “村里其他人,有没有这情况?” 朱村正闻言一愣,摇头道:“没听人提起过,但祖先咒骂是后代不孝,老朽都不敢跟外人说。” “其他人即便有,估计也不敢说。” 王道玄面色凝重,点头道:“村正立刻派人,询问那些家中出事的人家,看是否有类似情况。” “还有,此事不得再隐瞒,派人通知全村,看看谁最近还梦到了祖先咒骂。” “这…” 朱村正眼中阴晴不定,但还是咬牙道:“道长放心,老朽这就去办。”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祖先咒骂这种事,被村里其他人知道了,怕是脊梁骨都能戳断。 但他也知道,这种时候可不敢继续隐瞒。 老村正大人离开后,李衍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怀疑,村里的风水出了问题?” “恐怕,不止风水那么简单。” 王道玄脸色严肃,沉声询问道:“衍小哥,你进入村子后,可曾闻到什么异味?” “我也觉得奇怪。” 李衍疑惑道:“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有东西作祟,但无论在河上还是进入村子,我都没闻到什么凶煞之气。” “而且那土地庙,庙祝虽死,但香火依旧旺盛,神罡缭绕,不像是有邪灵入侵。” 王道玄沉声道:“那就应该是了。” “你可曾听说过谶纬之术?” “谶纬之术盛行于秦汉,那时儒门还不是主流,他们将经学神话,谶诡为隐语,预决吉凶,纬经之支流,衍及旁义。” “儒门以此术,借天人感应之说,神化汉室皇权,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至此儒教兴盛。” “当时,儒家经义为外学,谶纬之术为内学,吸收众多玄门秘术,显赫一时。” “‘亡秦者胡’,‘唐三世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这些都是谶纬之术,看似都是无稽之谈,却是观天时、地利、五运六气,推动人道大势。” “此法隐秘,虽可巩固皇权,但也为上者忌讳,随后历代儒门高士多有批判,将其与儒门经学剥离,才有如今正教之运。” “如今儒教为国之根本,在玄门之中也是正教,将谶纬之术列为禁术,不愿多提。” “但毕竟是内学,那老儒生估计就是传承了此道,推动国运变革,人道大势没能耐,但让一个村子灾祸频生,确是不难做到。” 李衍也是大开眼界,“儒门除了养浩然之气,竟然还会这个?” 王道玄哑然失笑,微微叹道:“儒释道三教,谁能没有点历史呢?” 就在这时,那老村正已经匆匆赶回,脸色煞白颤声道:“道长料事如神。” “那些出事的村民,他们家人说投河前些天,都有些不正常,要么跑到祖坟烧纸,要么长跪于祖宗牌位前,终日神情恍惚。” “还有,村中包括老朽,还有几十人梦到祖宗咒骂,大多是老人,孩子倒是一个没有。” “看来没错了。” 王道玄沉声道:“人心不正,邪气自来,有人借山川地势,扰动你们祖坟,再以谣言祸乱你们心神,时间长了自然会出事。” “要破谶纬之术,只需令真相大白,人心不昧,自然邪不可干,你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即可。” “明日,带我到你们祖坟看看。” “多谢道长。” 老村正连忙拱手道谢。 一旁李衍,看的心中暗自称奇,待老村正走后,忍不住开口道:“以人心斗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王道玄脸上却仍旧凝重,“这个村子的问题,应该不难解决。” 说罢,看向窗外,眼中满是忧虑,“但如今西南祸乱,战事四起,谶纬之术又重新出世…” “不是好兆头啊!” ………… 既然查清原因,李衍也没在村中多待,毕竟这种东西他不懂,还得由王道玄处理。 他回到岸边,直接走进帐篷,却见沙里飞和吕三借着烛火,翻看一本老书。 送来的饭放在旁边,都顾不上吃。 “衍小哥,咱们发了。” 见他到来,沙里飞满脸兴奋,将拿到新式火药配方和火器制作法的事,尽数讲出…… (本章完) 218.第218章 破局,劫难 第218章 破局,劫难 “这帮人身份不简单啊。” 吕三沉声道:“那番僧不论术法还是武功,都堪称高手,当一些组织首领都绰绰有余,却在矿洞中看门。” “还有这新式火药配方,韩坤不是说了么,暗中购买者,都是些隐秘的强大势力,况且他们还掌握着唐时方士秘术。” “排教都得帮其看门,说不定也和这次的西南动乱有关…” 吕三平日话不多,并不代表他不聪明,而且为人十分谨慎,否则怎能凭一己之力与乔三虎周旋,憋到上元夜将其斩杀。 他胆子大,但遇事首先想到的便是风险。 见李衍盯着秘籍沉默不语,沙里飞顿时急了,“衍小哥,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这玩意儿虽说麻烦,但用好了,可是咱们今后保命之道!” “放心。” 李衍点头沉声道:“到嘴的东西,自然不能轻易吐出,我是在想,该如何应对。” 沙里飞一愣,“什么意思?” 李衍拿起《霹雳雷火经》,面色变得严肃,“此物固然妙,但拿到后,便有三点要应对。” “明面上,朝廷对火器管制严苛,即便已经泄露,也不会随意放开,总藏着掖着也不是事,必须想办法获得使用权。” “随后是暗面,拿了此物,这东西原本的主人,便成了咱们敌人,看他们那歹毒手段,估计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最后便是制作,我看了一下,无论火药还是火器,材料都需法器或天灵地宝,而且还需要找个信得过的玄门工匠…” “解决这三点,此物才能成为咱们助力!” 无论吕三,还是沙里飞,都点头赞同。 他们知道李衍所说没错。 想起王道玄说的谶纬之术,李衍沉声道:“慢慢来吧,大宣如今已立朝百年,开海、新式火药、朝堂俩帮争斗、西南动乱…都显示人道有大变。” “这种东西,咱们不用,就会挨别人的打,岂能放手?但那帮人也不得不防…” “吕兄弟,你这就派出鹰隼,前往那山谷磷矿查看,时刻注意动向,肯定有人会去查看。” “先查出他们的身份,才好应对。” “嗯。” 吕三也不废话,伸手一挥,鹰隼便腾空而起,在夜色中向着远处山谷飞去。 李衍点了点头,又看向沙里飞,“沙老叔,没找到玄门工匠前,就看你的了。” “上面记载的火器,有多少咱们能做出来?” “怕是不多。” 沙里飞尴尬一笑,摸了摸光头,“伱说的没错,上面许多密语,都是玄门工匠传承,老沙我连看都看不懂。” “尤其那新式火枪,竟跟制作法器一样,还需要在洞天福地灵窍中锻造!” “瓜怂的…锻造手法也很精妙,普通的匠人根本做不出来。” 说着,他眼中又露出一丝得意,“不过,我倒是弄清了新式火药配方,还有‘煤精’用法。” “原来这‘煤精’,需要在水中进行研磨,随后等其沉淀晾干,掺入火药替代,威力陡增。” “还有一种特殊‘红硝’,也是天灵地宝,有了这两种材料,制作新式火药并不难。” “没找到玄门匠人前,可用火蒺藜和竹雷箭暂时替代,威力也还不错。” “那就好。” 李衍沉思了一下,“趁我们解决朱家堡问题时,沙老叔就先做一些,说不定很快就会用上…” 几人一番讨论,当即去村中借了小石磨,在水盆中将煤精捣碎,随后一次次研磨,得到整整一盆黑水,放在帐篷中,等着明日沉淀。 做完这些,已是深夜子时。 忽然,村中火光大盛,随即人声鼎沸。 李衍等人连忙走出帐篷。 只见打村口处,走来一大帮村民,由王道玄和朱村正带领,个个举着火把。 而在众人前方,则有三名老者,男女皆有,神情恍惚,踉踉跄跄向着河中走去。 “衍小哥,拦住他们!”王道玄一声高呼。 李衍二话不说上前,看到这三人皆丧失神志,也懒得费劲,嘭嘭嘭三掌,直接砍在下颌处,将他们弄晕。 “诸位看到了吗?” 王道玄指着河面,大声道:“根本没什么邪祟勾魂,所有的鬼,都在你们心中。” “善恶有报,冤有头债有主,行凶者已被朝廷斩杀,梦到先祖怪罪,是有人作祟。只要你们今后行得正,自然不怕鬼敲门!” “衍小哥,你可曾发现邪物?” “河中什么都没有!” 李衍掐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高声回道。 他知道,王道玄这是在破心中鬼。 人活一世,大部分都是普普通通,离不开七情六欲,有慷慨正义,亦有阴险算计。 几十年下来,总会有些亏心事。 这些或许都是小事,但就像阴鬼一般,潜藏在心中,平日里闭口不谈,一旦被人勾起,便是愧疚难安。 神州之人信奉社神,亦信奉祖先。 祖先怪罪,岂能不令人心生胆怯。 像极了某种心理暗示。 这一刻,李衍隐约有些明白了谶纬之术。 何为天下,不只是万里河山,城池军队,亦有人心,哪怕是社神和稷神,都得靠后。 所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天子无道,世道混乱,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若有人观大灾将至,便可制造谶纬,推动人道红尘变革。 当然,具体施展肯定更复杂。 否则不会被儒教称为内学,更不会让其成为禁术,为朝廷和儒教所忌讳。 至少,在这个世界是如此。 王道玄一声怒斥,百姓纷纷看向河面。 明月下,波光粼粼,偶尔还有小鱼跳出水面,一派和谐宁静,哪有什么邪物。 至此,那些百姓才彻底相信。 有人当即咬牙切齿,“那老书生真是歹毒,用心险恶,可怜我大伯,就这么不明不白丢了性命!” 旁边之人怒骂道:“还不是你管教不严,你那侄儿为非作歹,你还得意洋洋,说家里有厉害的,才不怕被欺负。” “这下好了,不光自己丢命,还招来灾祸!” 那人本想反驳,但看到周围村民皆怒目而视,顿时心虚,不敢再多言。 朱村正则拄着拐杖,出来后叹了口气,“都别埋怨了,此事都怨老夫。” “身为村正,却只想着一家之私,心怀侥幸,不想多事,以至于弄出这些事端。” “从今往后,村规民约当重新立起,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任何人不得违反!” 王道玄见状,微微点头。 破了心中鬼,至少不会再继续死人。 随后,就是解决祖坟之事… ………… 次日,卯时。 天尚未亮,光线朦朦胧胧。 李衍陪着王道玄上山,身后朱村正被两人搀扶,还有百姓拿着各种瓜果贡品,香烛纸钱。朱家堡的祖坟不远,就在后山。 众人浩浩荡荡上山后,王道玄当即拿着罗盘,在山头、山脚、半山腰,各个方向查看。 在这祖坟之地,罗盘更加混乱。 搪针、兑针、沉针、转针…不停变化。 王道玄面色凝重,让人在固定的地方焚烧纸钱,火光纸灰打着旋上下盘旋… 眼前景象,惊的村民们目瞪口呆。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又看向李衍,“衍小哥,搪针说明地下有怪石深潭影响,诸灵难安,一些坟墓定然已出了问题,看你的了。” 李衍点了点头,手掐阳诀在坟头间转悠。 以他如今的道行,可闻到地下十米异味,普通百姓坟茔肯定没那么深,很快便找到问题。 “这座、这座、还有这座!” 李衍定好方位,王道玄立刻行动。 先是简单做了场安魂法事,随后口中念咒,遍撒五谷,又将贡品香烛摆上。 “破土!” 他一声令下,众多村民顿时上前。 他们挥舞着锄头,泥土飞溅,很快就将坟墓挖开,看到里面场景,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整座坟墓内,已被污水浸泡,颜色发白发灰,难以忍受的尸臭瞬间弥漫。 “无量寿福!” 王道玄看到,也是眼神凝重。 将其他几座坟茔掘开,同样布满污水。 这下子,谁都察觉到不对劲。 选择坟地可是有规矩,他们这祖坟虽算不上好风水,但也位于半山腰,藏风纳气。 即便暴雨,也不可能积这么多水。 王道玄心中越发肯定,转头向朱村正问道:“这附近可曾发生过什么,有大量死尸填埋?” 朱村正愣了一下,回忆道:“据老人传言,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事。” “那是唐末天下动乱,当时的荆南节度使郭禹战死于君山,雷彦恭趁机入侵,在朱家堡附近发生了一场激战,死伤数万。” “那雷彦恭出身洞蛮,麾下有不少随军巫师,传说招了很多妖魔鬼怪,还以巫蛊瘟疫杀人,死后战士怨气不灭,化为尸兵四处作祟。” “后来宋时,有龙虎山高人来此,才将其镇压,附近山上还有镇碑,年代久远,字迹早已模糊。” “但此事太过遥远,我朱家堡地处偏僻,即便前朝南北对战时,也是安然无恙,也从未找到过大量骸骨。” “唯有一座石碑残留。” “快,带我去看看!” 众人立刻动身,又跑到附近山头。 果然,山顶有一座石碑。 年代久远,字迹早已模糊,布满裂痕,似乎随时都会崩塌。 而在石碑下,则有大量乌黑血迹。 “果然被人动了手脚。” 王道玄看着罗盘,见上面指针疯狂转动,顿时有些头大,又登高望远,看向四面八方。 此时天空已经放晴,蓝天白云,微风吹拂,周围山脉走势一览无余。 他看的心惊肉跳,“好厉害的手段,这是借杀龙之势,形成困局,将那些邪物尽数压在地下!” “这么长时间,作祟的尸兵定然尽数腐朽,但怨气不散,尸水流毒汇聚,已成恶地。” “来点人,从东南西北十丈外挖掘,看看里面的镇物是不是早已被破坏!” 村民们闻言连忙动手。 果然,在十丈外的地下,分别挖出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石像,每个都有磨盘大,上面密密麻麻布满符箓,且以朱砂填充。 其他尚且完好,唯有青龙石像已经碎裂。 而青龙石像所朝方向, 正是朱家堡祖坟! 王道玄见状,忍不住叹道:“好厉害的手段,好毒辣的心思!” “那老书生破坏此地封印,又留一条缝隙,将凶煞之气引入祖坟,临走一语成谶,借天人感应杀人。” “能做到这点,必然通晓历史、风水,熟知山川地理,且懂得谶纬之术,为玄门儒教中人。” “他明明有能力杀人,却偏要先诛心!” “如果贫道没猜错,过些日子,你们就会受不了搬走,整个村子因此败落。” “村人散落各地,却仍逃不过此恶咒,与惶惶不安中接连死绝。” “到时,即便太玄正教也难以察觉。” 旁边朱村正听得头皮发麻,脸色惨白,连忙颤声道:“道长,听你的意思,此事还没完?” 王道玄沉声道:“那人必然是心思阴毒,但错就错在太自负,以为行事天衣无缝。” “但如今鄂州混乱,太玄正教也无暇他顾。恐怕报上去也没人搭理,反倒打草惊蛇。” “贫道教你们个乖,只需查询当时死者,便能找到那儒教术士。” “你那孙儿不是在岳麓书院求学么,让他将此事禀告,谶纬之术为正统儒门所忌讳,自有高手会进行追查。” 说着,看向众村民沉声道:“那人滥杀无辜,贫道自然会出手解救。但说到底,灾殃还是由你们村子引起。” “今后何去何从,还要看你们自己。” “道长放心。” 朱村正狠狠顿了顿拐杖,“今后朱家堡必严守村规民约,哪家再敢纵子行凶,老夫亲自把他们绑了送官!” 事情弄清楚,一切就变得好办。 王道玄先是命人弄来朱砂,混合着土地庙的香灰,在祖坟和这镇压之地之间挖壕沟填埋,进行隔绝。 随后,又破了白虎位。 这个镇封之地已经破坏,里面掩埋的尸兵早已腐朽,只孕育出一股凶煞之气。 幸运的是,这村子有江水环绕,只需将凶煞之气引入江中,自然会被冲散。 最后,又在祖坟之地做了一场安魂法事,李衍等人才告辞离开,再次踏上行程… ………… 河水滚滚,船帆鼓荡。 他们的木船于河上穿梭,正好看到沿岸荆门卫所士兵策马蜂拥而过,向着朱家堡方向而去。 “看来,我那信起了作用。” 李衍微微摇头,“那帮人也是古怪,吕三兄弟让鹰隼日夜巡视,始终不见有人前去,也不知到底是哪方人马。” 说着,看向王道玄,“道长,我记得你说过,藏于恶地,后辈多作奸犯科之人,朱家堡惹事,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王道玄微微摇头,“风水只是其中之一,关键是人心散乱,民风不正,才招此恶果。” “唉~大宣朝如今,何尝不是如此。” “盛世之下,人心欲壑难填,各方势力百年掠夺,积累海量财富,却仍不满足,且生出更大野心。” “朱家堡的劫难好解,但这大宣朝的劫难,却乃人道大势,所有人都在局中。” “是礼崩乐坏,国运衰退,还是浴火重生,焕发新春。” “不到最后,没人能看得清楚……” (本章完) 219.第219章 宜昌城 第219章 宜昌城 数日后,朱家堡磷矿外。 这座矿坑已被朝廷接手,经工部派来的官员探查,储量极其惊人。 之前贼人所挖,不过冰山一角。 磷矿这东西,在未来或许会用到化工中,如今这年代用处极少,朝廷也不怎么重视。 但如今,因为军中火器开发,也需要大量的黄磷,所以卫所直接派了人马,封闭水道,在此修建矿场。 采磷危险,且矿工性命不长。 正好鄂州爆发战事,便将各地囚犯和战俘押送此地,开采挖掘。 军中自然有术士随行,朱家堡的那块镇尸地,凶煞之气已泄,他们便将番僧神像推倒,另立山神庙进行镇压。 此刻的矿山,已是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搭建着窝棚,且有驻军看守。 夜色下,烛火星星点点,很是繁忙。 远处高山之上,几名黑衣人正驻足观望。 其中有一人长相极其古怪,身形不正常的消瘦,还有些佝偻,蹲在地上跟大马猴一样。 他尖嘴猴腮,眼睛却硕大,手掐阳诀,死死盯着前方,同时口中说道:“卫所士兵约莫有五百,看模样都是生瓜蛋子,布防也不严谨。” 此地与矿山相隔遥远,且夜色昏暗,但他却看得一清二楚,好似近在眼前。 几名黑衣人,个个神色肃穆,气势冷峻。 他们中央,一名白须老者负手而立,其身形高大,虎背熊腰,目光如炬,长着鹰钩鼻。 他眼神异常阴沉,“查清楚了没?” 旁边一名中年人挥手抱拳,“回禀主上,是几名游历江湖的旁门术士,从陕州而来,在那边还有些名声。” “他们路经此地被袭击,杀了噶玛大师,但这些人却藏下了《霹雳雷火经》,并未上报朝廷。” “哼!” 白须老者冷声道:“这些个旁门术士,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东西都敢碰。” “他们如今人在何方?” “那边已经传来消息,他们昨日在荆州现身,已前往宜昌,王统领已亲自前去截杀。” “嗯。” 老者微微点头,又看向身后,淡淡道:“你确定,赵长生会在鄂州现身?” 一人缓缓抬头,恭敬拱手道:“主上,‘红女’多次在鄂州出没,她是赵长生心腹,长期待在这里必然有所图谋。” 如果李衍在,就会发现此人,正是从长安逃走的牙行堂主白若虚。 老者沉思了一下,“你曾是弥勒教之人,联系‘红女’的事,便交给你。” “让她给赵长生传句话,天圣教和山民那边,很快就会准备好,只要此次事成,他要的那件宝贝,本座便拱手送出。” “这…” 白若虚一听,顿时有些犹豫。 旁边一人笑道:“白兄弟,伱怕什么?” “你摆了弥勒教一道,那赵长生更是被弥勒教中人追杀,同病相怜,岂会对你动手?” “既入主上麾下,做事可不能太惜身啊。” 看着周围人冷漠的目光,白若虚心中一叹,知道这差事躲不过,只得微微拱手, “属下遵命。” ………… 宜昌又叫夷陵,本为古西陵部落。 传闻黄帝之妻嫘祖,便是西陵氏之女。 东晋分夷陵西境,另置一县时命名“宜昌”,寓意宜于国运昌盛,“宜昌”之名始见于史。 大宣朝立朝,正式确立宜昌之名… “李少侠,咱们到了!” 甲板上,“快船张”爽朗的声音响起。 他这一路上,可是提心吊胆。 并非是因为那些错综复杂的危险水域,而是因为船上载的众多火器。 虽说作为江湖中人,以往也没少干脏活,但朝廷对火器的重视,如今可谓人人皆知。 再加上如今鄂州战火,河道上巡查的官兵也明显多了不少,一旦被查到,即便能逃脱,也肯定会被通缉,只能流落绿林。 幸运的是,他操船技术不凡,再加上吕三一直派鹰隼巡逻,远远发现朝廷水军就立刻避开。 总算是有惊无险来到宜昌。 这些火器自然不能进城,于是他们便在半道找了个河边小山,藏于山洞隐秘之处。 李衍等人闻言,也走出船舱。 此时天刚亮,天色阴沉,细雨飘洒。 宽阔的长江上,水浪翻涌,百舸千帆纵横交错,远处是一条巨大河湾,庞大的城池便建在河湾之上。 此地之繁忙,毫不逊色之前路过的荆州。 张老头微笑介绍道:“诸位,宜昌城渡口上控巴蜀,下引荆襄,是鄂州重要的江湖码头。” “这边的江湖道上,除了鄂州,来自巴蜀的帮派也不少,可谓龙蛇混杂,不过以诸位本事,到哪儿都站得稳脚。” 李衍点了点头,正色拱手道:“张前辈,这一路有劳了,上了码头,咱们便就此分别。” “快船张”一愣,“你们办完事,不是还要去其他地方么,老夫可以等。” 一旁的沙里飞笑道:“您就别多说了,咱们惹了点事儿,对头不是善茬,免得连累你们。” “等世道太平了,定找张前辈你喝酒。” “快船张”沉默了一下,微微点头道:“也好,老夫这年纪倒是不怕,但这些弟子家中都有老少要养活,抱歉了。” 李衍哑然失笑,“前辈说的哪里话。” 张老头又扭头看向王道玄,深深的弯腰拱手,“王道长高义,请受老夫一拜。” 船上船工们,也齐齐转身,恭敬拜谢。 这一路行来,虽说李衍是首领,但他们最尊敬的还是王道玄。 王道玄为人宽厚,待人如沐春风,而且还从不藏私,将一些躲避邪祟的禁忌尽数告知。 “快船张”亲自记录,竟满满抄了一大本。 他知道,这可是能传家的宝贝! 有了此物,虽比不上那些玄门中人,但他们又不靠驱邪吃饭,往来各地,再碰到一些奇诡之事,也有了护身之法。 说话间,木船已逐渐靠近码头。 这里河岸宽阔,停靠船只的码头就有好几个,有的只允许官船往来,有的专供大型商船卸货。 往来小型客船码头,则相对狭小。 “诸位,告辞!” “路上保重!” 上了码头,相互道别后,李衍四人目送“快船张”离开,便转身向宜昌城走去。 远远望去,只见这宜昌城墙和关中迥然不同,乃是以红砂石为基,青砖垒砌墙面,而且是椭圆形。 城墙周围,皆挖有城壕,宽达四丈,引江水溢之,凭借长江之险为天堑。 此时城门早已开启,虽然忙碌,却很是通畅,入城无需排队,但门口却有大量士兵巡逻检查。 众人一路前行,很快发现蹊跷。这些士兵,对各种少数民族打扮的人,还有携带武器的江湖客,排查极其严苛。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已猜出原因。 他们虽一直在赶路,但经过荆州时,沙里飞也进入城中,买了一份最新情报。 郧阳城那边,战事陷入焦灼状态。 山民占据竹山县后,便大量汇聚人马,想要继续攻城掠地,甚至打下郧阳城。 然而,此时的郧阳城已大为不同。 原本在家养病的巡抚原逡,拖着病躯现身。 这可是位真正的能臣,多年来镇守郧阳府,开荒种地,吸引山民,已令局势有所好转。 正因为他太能干,即便在山民之中,名声也很好,一步步蚕食,才逼得天圣教铤而走险。 他一出手,立刻掌控局势。 那位冒进的都指挥使,直接被拿下,又临时提拔稳重将领,固守各个水路要道。 有了防备,火药的作用明显减小。 作乱的山民想再次诱敌,反倒被原逡派人设伏,取得了自开战来的第一场胜利。 然而,原逡也没有冒进。 天圣教军队的数量实在太多了,短短时间,便已聚起二十万大军。 幸亏陕州卫所紧急支援,才勉强守住。 原逡的策略很简单,就是死守。 这次暴乱,简直是打皇帝的脸,大宣朝已调集各路兵马,赶往鄂州剿灭叛乱。 原逡只要将战火控制在一定范围,等大军一到,便可荡平荆楚山区,彻底剿灭天圣教。 当然,他们还有个更大的敌人。 便是那些作乱的土司。 大宣朝朝廷已下了决心,这次要一举解决荆楚山民和改土归流的事,稳定神州局势。 而宜昌这边则有些特殊。 一边与西南各土司地盘接壤,另一边也连接着巴蜀,且有重军驻守。 若荆楚山区战火平息,这里就是镇压四方,剿灭叛乱土司的前线。 在此之前,朝廷不愿太过逼迫。 毕竟还有一些土司忠于朝廷,愿意配合改土归流,还有一些则在观望,并未参与叛乱。 若能将这些人争取,战争也能尽快结束。 与此同时,叛乱土司的人也在活动,一是想办法渗透宜昌城,为战争做准备,二则是争取各路势力的支持。 如今的宜昌城,简直是各路牛鬼蛇神齐聚… “停下!” 果然,几人刚到门口,便被士兵拦住。 他们这模样,一看就不是良善百姓。 李衍不慌不忙,取出黑色道牒,“我等是陕州来的术士,接了郧阳府城隍庙任务,来西南查几个案子。” 黑色道牒的效果,得以显现。 守城的士兵统领一看,眼神就缓和许多,恭敬拱手道:“还请诸位稍等,宜昌城隍庙有人在此,可进行核对。” 说罢,连忙扭头道:“快去请玉陵子道长!” 城门口附近有守备房,一名头发白的道人正在里面打坐,身形微胖,脑袋一点一点,呼噜声不断。 “道长,道长!” 守城的士兵连忙将他叫醒,“从郧阳府来了几个术士,说是领了城隍庙任务。” “对了,他们说来自陕州,总旗大人要我请您核对一下。” “哦。” 胖道人迷迷糊糊睁开了眼,随即一个激灵,拉着士兵道:“你说他们是从陕州来?” “领头者是不是个年轻人?” “嗯,道长认识?” 士兵刚问了一句,胖道人就连忙穿鞋,慌里慌张跑了出去。 来到城门口,看到李衍几人,他顿时满脸笑容,上前施了个道礼,“可是来自关中的李居士?” 李衍一愣,有些狐疑道:“道长认识我们?” 胖道人拂尘一甩,脸上满是笑容,“贫道玉陵子,谷寒子师侄曾来信,说你们要来此地,贫道恭候多时了。” “贫道已帮你们安排好住处,诸位请!” 李衍四人面面相觑。 他们虽有了些许名声,但与太玄正教这庞然大物相比,连蚂蚁都算不上。 如此热情,恐怕有问题。 但事已至此,也只得见机行事。 “有劳道长了。” 李衍打了个眼色,带众人跟着胖道人入城。 一进城门,便是条长长大街,两侧商铺林立,往来行人众多,即便在战争阴云下,也显得异常繁华。 “凉虾,凉虾,清凉解渴!” “萝卜饺子嘞!” 沿街两侧,食肆众多,叫卖声不绝。 李衍等人连日赶路,昼夜不曾停歇,吃住都在船上,又不能生火,大多时候都是啃些干粮。 听到叫卖声,顿时肚里打鼓。 沙里飞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这各地民俗果然大有不同,虾能清凉解渴,还是头一回听说。” 胖道人玉陵子笑道:“诸位有所不知,这凉虾非虾,乃是一种吃食。用米浆蒸熟,漏勺滴入凉水盆中而成,因头大尾细似虾,故此得名。” “吃的时候,配合蔗水,别有一番风味啊,前面有家彭氏做的最好,咱们去尝尝。” “宜昌汇聚两地珍馐,要说城中哪里有美味,贫道可是一清二楚…” 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模样,李衍顿时了然。 谷寒子说过,为应对战事,鄂州太玄正教精锐,已全部抽调至郧阳府。 宜昌这边,法脉势力更强,太玄正教只占据城隍庙,而且这玉陵子辈分虽大,但明显不是什么精锐…… 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李衍异样,玉陵子一路前行,唾沫不停,介绍着宜昌城风物。 当然,说最多的是各种美食。 不知不觉,众人已穿过中城,来到右侧一条街上,对面赫然就是城隍庙。 而众人看到,顿时傻了眼。 只见这城隍庙门面都塌了半截,不少工人正在雨中维修…… 第三更迟点发 (本章完) 220.第220章 城隍庙的窘境 第220章 城隍庙的窘境 “出了何事?” 李衍眉头微皱,忍不住开口询问。 城隍庙什么地方,那可是社令兵马驻扎之地,乃是大宣朝社稷祭祀之所。 天下各州,即便法脉最为繁盛的粤州,城隍庙也是镇压一地之所,只不过洞天福地归法脉管理。 他同时手掐阳诀,脸色微变。 城隍庙中的香火,竟有些散乱。 里面神罡给他的感觉,别说长安、郧阳这些地方,就是一些路过的小城都比不上! 这可是战争前线,莫非城隍庙遭了灾? 玉陵子脸色有些尴尬,“这个…此事说来话长,诸位先安顿下来再说。” 李衍等人互相打了个眼色,暗自警惕。 客栈不远,与城隍庙仅一街之隔。 神州任何一座城池,能在此繁华地段开设的客栈,档次都不会太差,那种大通铺车马店通常都在城边。 这是座里外三进的大客栈,皆是两层楼,青砖古瓦,木楼雕,颇有一番古韵。 硕大牌匾上,赫然写着“长风客栈”四字。 而门口进进出出,除了些衣着华贵的商贾,还有不少身着官衣之人,甚至有军中校尉。 李衍看到,顿时眉头一皱。 这间客栈必然和衙门有关系,他们江湖中人,通常会避免在这种客栈居住。 道不同,起了口角争执都是麻烦。 “诸位放心。” 玉陵子见状,微笑低声道:“贫道给你们挂的是太玄正教名头,不会有人招惹。” “再说如今的宜昌城,这客栈最安全…” “哦?” 李衍听出其话里有话,便不再多言。 能招待朝廷官员的客栈,跑堂的都很有眼色,衣着整洁,众人还未进门,便跑来迎接。 “道长好,房间已收拾好了。” “按您吩咐,已置办了一桌酒席。” “几位请随我来。” 跑堂的小二满脸殷勤,带着众人来到后院。 这里布局别有洞天,院子中央有假山池,还有几颗高耸树木,四周皆是二层小楼,虽说不是独院,也显得雅致幽静。 院中假山旁,还有凉亭小筑,几名官吏在那边饮茶聊天,虽看上去一派悠闲,但彼此皆神色凝重。 看到几人进院,他们立刻停止谈话,对着玉陵子微微拱手示意,显然相互认识。 玉陵子肯定对他们的情况有所了解,直接定下了四个房间,且彼此相连。 房间虽说不大,却也干净整洁,也就比郧阳城江浙商会稍差一些。 众人刚放下行李,当即有人展开圆桌,布置席面,八冷八热、各色糕点,还有一壶老黄酒,很是精致。 “诸位请慢用。” 跑堂的小二微笑道:“客官们若需要热水,招呼一声便有人送来。” 说罢,便小心带上了门离开。 “来来来,请。” 落座后,玉陵子当即端起一杯酒,满脸微笑道:“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请满饮此杯。” “多谢前辈。” 客套了两句后,李衍也顾不上吃菜,直接抱拳道:“我等不过无名小卒,前辈如此盛情款待,实在有些心虚啊,前辈有事不妨明说。” “诸位说笑了。” 玉陵子微微摇头,“你们如今名头响得很,‘铁尸’侬达和妖僧噶玛都栽在你们手里,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啊。” 李衍懵逼,“这都是谁?” 玉陵子先是一愣,随后抚须哈哈大笑,“这二人,如果知道自己死在李少侠手里,还被当成无名小卒,恐怕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 “‘铁尸’侬达,便是伱在青龙山杀死的那个蛮族术士,原本是湘西赶尸人,后来借赶尸之名暗中劫杀商队,被执法堂通缉。” “他跑到荆楚山区避难,和里面的江湖败类、邪道术士沆瀣一气,还借师傅传下的老僵尸,做了几件大案,闯下不小凶名。” “此人已加入天圣教,他那头老僵尸能释放尸毒,幸亏死在道友手里,否则朝廷军队进入山林,不知会有多少士兵受害…” “至于妖僧噶玛,便是你们在朱家堡磷矿斩杀之人,原本是吐蕃红教秘僧,后来惹祸跑到中原,肆意妄为,同样被执法堂追杀。” “后来也不知投靠了哪方势力,销声匿迹数年,但终究还是死在你们手中…” “哦,原来如此。” 李衍听罢,恍然大悟。他早觉得那两个人不一般,只可惜都有弱点,一个被炸药崩死,一个被冥火铳烧成焦炭。 若没人辅助,肯定没那么容易斩杀。 没想到,竟还有些来头。 至于玉陵子这么快得知此事,他倒一点也不意外,无论太玄正教还是朝廷,都有飞鸽传信。 尤其是重要情报,几日之内便能传遍整个州府,尤其是在战时。 想起一路见闻,李衍心中已有所猜测,沉声询问道:“道长,宜昌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妙?” “岂止是不妙啊。” 玉陵子也未隐瞒,直接倒起了苦水。 “宜昌所处之地有些尴尬,虽说我太玄正教为正统,占据城隍庙,每逢大型祭祀,也都由我等主持,但民间却是以法脉为主。” “原本人手就不够,为应对荆楚山民之乱,好手又尽数被抽调离开,更加捉襟见肘。” “如今形势微妙,各方暗探汇聚宜昌,其中不乏有那些土司麾下术士,朝廷更多依仗的,则是本地几个法脉,由他们镇压局面。” “鄂州乱象已显,各地妖邪作乱之事时有发生,法脉虽也保一方平安,但按规定,这些案子都会被上报至宜昌府衙,又送到城隍庙。” “我们人手有限,哪处理的过来?” “有些事你也清楚,法脉与我正教关系微妙,而且他们和地方土司之间,也有些斩不断的联系,就让我太玄正教更加尴尬。” “事关一方安稳,贫道这张老脸也没那么重要,几次宴请本地法脉,让他们这段时间,尽量压制住各方邪祟。” “即便这样,西南形势也越发不妙,还有一些歹人则趁机作祟,以邪法扰乱民心,试图颠覆社稷。” “这些都是弥勒邪教曾经的套路,一旦大灾大乱,朝廷和正教无法稳定人心,百姓便会求助于淫祀邪神,最终酿成大祸。” 说着,苦笑道:“实不相瞒,来时的路上你们也看到了,可知城隍庙是被何人破坏?” 李衍眼睛微眯,“邪道妖人?” “非也。” 玉陵子叹了口气,“是被附近一个村子的百姓所毁。” “眼下正值春耕,他们种下的稻苗,一夜之间尽数枯死,水稻枯死也是罕见,且并非因为水源的原因。” “贫道一位师弟前去,但本事不济,找不到原因,那村子贫困,也筹不够钱请法脉出手,几次补种,稻苗又尽数枯死。” “不知是哪个妖人传言,水稻枯死乃朝廷失德,村民们便砸了土地庙,还被人蛊惑,来冲击城隍庙。” “诸位实力有目共睹,李少侠身份更是尊贵,还与我太玄正教交情不错,既然来了宜昌,贫道也只能厚着脸皮前来相求。” “前辈说笑了。” 李衍也未推辞,拱手道:“我等虽实力一般,但眼下世道混乱,自然会尽一份力。” 他们来西南,本就是要驱邪除妖,一方面历练,一方面积累功德,好借助武当山资源修炼。 而且受王道玄影响,即便没有好处,碰到有人以邪术害人,也不会袖手旁观。 “好!诸位果然是有道之士。” 玉陵子闻言大喜,宜昌城如今情况,他能依靠的不是法脉,而是这些与正教关系不错的散修。 李衍这团队,只是其中之一。 当然,该给的好处也不会少。 “诸位。” 玉陵子微笑道:“青龙山和磷矿两件事,都会有真武令,且那两个妖人的悬赏,也会尽数交给你们。” “危难之际,方显人心,诸位放心,我武当真武宫,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那个村子事,最为紧迫,人虽然被朝廷抓了,但民心动荡,须尽快稳定。” “前辈放心,不过我等来宜昌还有件事,等完事后,就会前往城隍庙找您。” “如此也好。” 许下一堆好处后,玉陵子才起身告辞。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王道玄忍不住摇头道:“世道果然是乱了,贫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太玄正教如此着急。” “衍小哥,严府你先去吧,贫道要留在客栈准备一番,那个村子的事,贫道在胶州也见过一次,若真如我猜测,怕是有些麻烦…” 李衍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下,开口道:“沙老叔,吕兄弟,宜昌危险,你们便留在客栈保护道长,莫要单独出门。” “放心吧,我晓得。” 沙里飞闻言,顿时会意。 他们抢到的《霹雳雷火经》,至今不知是哪方势力拥有,敌暗我明,必须多加小心。 又叮嘱了一番,李衍则换了身干净衣裳,拿好家伙事,离开客栈。 严府在宜昌也是大户,他和小二打听清楚位置,便独自向城北而去。 在他身后街角,一名正拉着二胡的老乞丐缓缓抬头,瞳孔一片血色…… (本章完) 221.第221章 宜昌严府 第221章 宜昌严府 江湖卖艺者,都是东行乞丐。 城中的小乞丐则都是西行管理。 有些是自小落难,有些是被拐卖。 这些小乞丐,性子软弱的,会一辈子受人欺辱,连乞讨所得,也得尽数上缴,了不起能混一顿大锅饭,最终在疾病寒冷中死去。 有些则咬牙拼出血路,成为丐帮中管事和打手,身上也能有些闲钱,平日负责管理其他乞丐。 就比如这堆小乞丐旁边的几名大乞儿,虽同样破衣烂衫,但却强壮不少,甚至暗藏利刃。 他们就负责管理小乞丐。 能拼杀出来的,无一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平日里,也没少欺负外来谋生者。 但面对旁边的东行老乞丐,他们却连看都不敢不看,低着头目光躲闪,满眼恐惧。 老乞丐则根本懒得瞧他们。 他瞳孔中微弱红芒闪烁,直到李衍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扭头,看向长风客栈。 见里面门口官员进进出出,老乞丐眼睛微眯,随后便扭回了头,继续拉着二胡,淡淡唱道: “诸位善人呐,听我道来! 渔鼓响,悲声扬,漂泊江湖岁月长。孤舟一叶随风荡,天涯羁旅心惶惶,往昔豪情冲云霄,今朝落魄无人晓…” 就是普通渔鼓词,谈不上雅,但老乞丐声音苍凉,莫名让人听得心酸。 对面茶肆中,一名神色木讷的中年儒生听到,立刻拍下几枚铜板,起身朝着李衍离去的方向追去…… ………… 另一边,李衍于宜昌古街上阔步而行。 这座古城的街道略有些狭窄,青石板因年代久远,已被磨得有些光滑,且大大小小,高低不平。 宜昌为水运要道,此地建筑亦融合各地特色。 放眼望去,多为粉墙青瓦,边角因潮湿而青苔斑驳。顶部既有高大的马头墙,亦有飞檐斗拱。砖雕木刻精美,木质略带阴暗,尽显沧桑。 街上行人,服饰口音亦各不相同。 有不少土家百姓,是有巴蜀客,说话口音甚重,夹杂俚语不断,他竟根本听不懂。 当然对李衍来说,味道便是第二只眼睛。 他左手揣在袖袍中,不时掐动阳诀,两三百米内的味道,尽数涌入鼻腔,顿时发现很多事。 宜昌城果然不平静, 江湖中人也太多了些! 比如左侧那个来自巴蜀的棒棒,一身黑蓝粗衣,看上去老实巴交,但扁担中却藏着利刃… 比如街旁正售卖野菜的老妇,和寻常百姓没什么区别,但其袖筒中竟藏着毒蛇和蜘蛛,衣衫内也有许多柳叶镖,略带腥味,皆已抹毒… 还有刚经过的一间纸扎店,里面不仅香火味缭绕,还隐约有几股阴冷煞气,明显养了鬼物… 这些算不上高手,但却都是“吃葛念的”。 也就是、兰、葛、荣中的“葛”,凭借武功受人雇佣,干各种脏活黑活,包括刺探情报。 江湖朝廷,看似两不相关,实则联系紧密。 甚至很多江湖风波,根源就是朝廷政策。 比如开海后,沿海一座座码头,都成了江湖中人争夺宝地,刀光剑影,不知多少人惨死暗巷… 各行各业竞争风波,往往也是从江湖最先开始,比如店铺忽然走水、货物被劫、骗子团伙上门,都是对手开始进攻的前奏… 这次西南之乱,同样引得江湖众人汇聚。 唯一的不同,是规矩已经改变。 其他地方,江湖规矩就是利益分配。 尽可能避免冲突,免得两败俱伤。 而能在战时跑来这里的,没有一个善茬。 唯一的规矩,就是比别人活得更久… 李衍这副打扮,一看就是江湖中人,走在街上显眼的很,引来不少明里暗里的目光。 他另有要事,也懒得招惹是非,索性视若无睹,问了几次路后,终于找到了严家。 作为宜昌大族,严家自然建的气派。 其宅院面积不小,隐有徽派韵味,白墙黑瓦,朱红大门,马头墙高耸,周围竹林环绕。 门前一对抱鼓石,院外几根拴马桩,门簪也有三四层,一个比一个年代古老,说明祖上曾出过几个朝廷大员。 而两侧木质对联上,则写着“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上方还有“诗礼传家”门匾。 李衍看到后哑然失笑。 看来严九龄小子,还谦虚了不少。 严家即便算不上钟鼎世家,在地方上,也绝对是举足轻重。 大白天的,严家并未关门,两名青衣小厮正在门口闲聊,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 李衍腰挎横刀,虽气质不俗,但见他过来,也引起两名小厮警惕。 其中一人立刻跑进院中,很快就有两名护院跟来,眼神凝重,右手按着刀柄。 这严家有事啊… 李衍一看,心中便有所猜测。 这种诗书传家的家族,一般都很注重礼节,如此提防外人,肯定是有什么事。 他面色不变,上前拱手道:“在下李衍,自关中而来,与严九龄公子乃朋友,特来上门拜访。” “阁下是二公子朋友?” 小厮眼中满是狐疑,“可有凭证?” 李衍当即将严九龄写的书信取出,同时还有一枚古朴玉佩,一起递给小厮。 看到玉佩和书信上的字迹,小厮顿时松了口气,恭敬拱手道:“还请这位公子稍等,我这就回禀老爷。” 说罢,就拿着书信进入院中。 李衍也不在意,就在门外安心等待。 他看了一眼门簪和匾额,若有所思。 这几幅匾额,竟然都是镇宅之物,每一副,都比他家曾经的百战牌强横许多,且香火之味缭绕,说明逢年过节时,都会进行祭祀。 普通邪物,碰到就会远远避开。 而且靠近后他才发现,这座宅子阳宅风水布局也有讲究,清新雅致与竹林相合。 久居其中,可修心养性。 听严九龄说,其祖父曾是白鹿书院先生,说不定还和儒教玄门有所联系。 还有那两名护院,身形看似散乱,但脚下不丁不八,太阳穴微鼓,还沉默不语,一看就是支点挂子(护院保镖好手)。 就在当胡思乱想时,那小厮已急匆匆走出门来,恭敬拱手道:“这位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有劳。” 李衍点了点头,随即进入院中。 穿过照壁,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方天井,承接雨露阳光,随后便是宽敞的前厅。 厅内的梁枋、斗拱、雀替等构件皆精雕细刻,人物、卉、瑞兽等图案栩栩如生。 前厅内,一名老者正坐在堂椅上,白袍玄冠,面容矍铄,白长须垂胸,气质儒雅。 看到李衍进门,他立刻起身,微笑道:“这位便是犬子提到的李少侠吧,快请坐。” 显然,他已看过严九龄的信。 “见过严伯父。” 李衍一番见礼坐下,很快便有小厮奉上茶水。 严九龄的父亲,名叫严伯年。 他命小厮将书信和玉佩还给李衍,随后微笑道:“听犬子信中提及,李少侠曾在山中救他一命,老夫感激不尽。”李衍平静摇头道:“伯父客气了,我与严兄弟也算是生死之交,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他话说的客套,心中却有些奇怪。 严九龄母亲得了疯病,三年来求医无果。 他千里迢迢跑来宜昌,就怕路上耽搁,怎么这严伯年看起来一点也不急? 似乎是瞧出他心思,严伯年这才开口道:“据犬子信上说,李少侠得了宝药,可治老夫妻子之病?” 看模样,明显是有些怀疑。 李衍见状也不在意,微微摇头笑道:“严伯父,具体有没有效,在下也不清楚。” “不过这肥遗乃山海经中奇兽,世间难得一见,华山纯阳宫前辈亲口所说乃天灵地宝,凡癫痫疯病,一切蛊虫皆可治愈,想来应该没错。” “哦?” 听到天灵地宝和纯阳宫,严伯年眼中也升起了好奇,“肥遗乃传说之物,小友可否让老夫开开眼界。” “那是自然。”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从怀中取出木盒,拉开后递给严伯年查看。 肥遗之尸已被晾干,见其古怪模样,严伯年啧啧称奇,随后还给李衍,微微叹道:“小友莫怪,实则此事太过玄奇。” “老夫三年来也曾遍寻名医,甚至玄门道医也请来几个,都毫无作用,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而且拙荆这病…” 话说一半,他叹了口气,似乎不愿再提,起身道:“小友千里送药,犬子的朋友没有白交,无论能否成功,老夫都在此谢过。” “小友请随我来吧。” 李衍起身,随着严伯年前往后院。 严家宅院颇大,中庭竟还有一座小祠堂,后院中央是假山园,三侧皆有院落。 他们一路前行,沿途家丁侍女并不多,护院却有二十几个,皆守在各个拐角通道。 李衍看到后,眉头微皱。 这是挂子行防备方式,散落院中各处,若有贼人潜入,一个口哨,附近兄弟便会来支援。 更大一点的府邸,还会有人分批巡逻。 但通常来说,晚上才会如此。 怎么大白天也摆出这番架势… 还有,据严九龄所说,他还有一个兄长,一个弟弟和妹子,父亲妻妾也有四五个。 一路走来,却显得冷冷清清。 来到右侧偏院,立刻有侍女上来见礼。 “见过老爷?” “夫人今天如何?” “早晨犯了一回,还亏被沈姨娘拦住。” “嗯。” 严伯年问了几句,便带着李衍进入院中。 还未进门,李衍眉头就微微一抽。 虽然院内打扫的整洁干净,还养了不少草,但有股臭味还是萦绕不散。 这是病人常年大小便失禁的味道。 有时即便照料的仔细,也挥散不去。 怪不得,这老头方才支支吾吾,很多大户人家都有这毛病,死都要保持仪态,不想让外人看到狼狈模样。 就是所谓的“倒驴不倒架”。 厢房外,一名健壮的妇人正端着满盆衣服出门,看到二人,连忙点头,“见过老爷。” “夫人怎么样?” “现在安静了。” 健妇回了一句,连忙放下木盆,轻手轻脚上前,将房门缓缓推开。 李衍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老妇坐在窗前,衣服明显是刚换过,傻呆呆望着窗外,嘴里呢喃不停,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小友,这便是拙荆。” 严伯年叹了口气,“要如何施治?” “简单。” 李衍取出肥遗,直接掰下一小截,“将此物研磨成粉,服下后即可。” “就这么简单?” 严伯年只觉有些不可思议,但李衍千里赠药,他总不好拒绝,只得对着侍女开口道:“莲云,去取工具来。” 因为家中有病人的缘故,所以严家炮制药品的工具一应俱全,很快将那些肥遗尾巴捣碎磨粉。 那健妇常年照顾人,显然很有经验,将粉末藏在竹勺子中,一边哄,一边趁严夫人不备,直接喂其服下,又给灌了几口水。 “啊!啊!” 严妇人顿时疯癫,挥手乱抓,同时尿骚味升起,刚换的衣裙也再次变湿。 好在健妇有经验,死死将其抱住。 严伯年见状,眼睛有些发红,颤声道:“拙荆年性子清淡,从不与人争执,爱养、养草,也爱干净,谁曾想…” 话音刚落,严夫人便身子一挺,变得僵硬,两眼直勾勾盯着天板,喉中嗬嗬作响。 “夫人!夫人!” 抱着她的健妇从没见过这种情况,顿时有些惊慌,连声呼喊。 李衍也有些诧异,心中暗道不妙。 莫非肥遗有问题,治不好病,还把人吃坏了? 就在这时,那严夫人身子颤抖,喉中痰鸣作响,哇的一口,吐出大量浓痰。 李衍看到后,顿时瞳孔一缩。 那地上一大滩痰液粘稠,且呈黄绿色,其中还有枚透明卵鞘,蚕茧大小,里面有虫子正在蛄蛹。 接触空气后,那卵壳立刻变干发黄。 里面的虫子也不再动弹。 “蛊?” 严伯年一看,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两眼发红,咬牙道:“竟然是蛊,怎么可能…” “这不是蛊。” 一旁的李衍面色凝重,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沉声道:“严伯父,派人到祠堂香炉内,取一把香灰来,对了,再找根缝衣针。” “莲云,快!” 严伯年已从信中知道李衍是术士,想必是知道些什么,哪敢怠慢,连忙让侍女去取。 侍女也是吓得不轻,跌跌撞撞跑出,很快取来了两样东西。 李衍抓起香灰,撒在那卵壳之上。 说来也怪,香灰竟尽数被卵鞘吸附,不断收缩,像极了一块石头。 李衍又用筷子挑起,放在桌上,随后用缝衣针,一点点将外皮破开,露出里面虫子。 旁边的严伯年看到,顿觉头皮发麻,窗外阳光明媚,他却只觉浑身冰凉。 那虫子身子好似春蚕,白白嫩嫩。 但头颅却隐约是人脸模样, 且五官俱全…… (本章完) 222.第222章 祸自策出 第222章 祸自策出 “李少侠,这…这是何蛊?” 严伯年心惊之余,又越加愤怒。 他哪还猜不出,妻子是中了暗算。 话音刚落,那古怪虫子就疯狂挣扎,同时身子震颤,发出声响。 “喳——!” 声音异常尖锐,仿佛突然耳鸣。 砰! 李衍二话不说,掐着缝衣针猛然刺下,将这怪虫脑袋钉在木桌上。 声音戛然而止,虫子也不再动弹。 “这不是蛊虫。” 李衍面色严肃,微微摇头道:“家中可有桃木枝?找来一些将这虫子烧成灰,再给夫人服下。” “快,去拿桃木!” 严伯年立刻吩咐侍女去取。 这种怪异方法,他从未听过,但那么多人都没发现中招,李衍却能找到蹊跷,自然更值得信任。 鄂州风俗,对五种植物很是敬畏。 一是灵矛圣芦,认为其可通神。 二是桃木和枫树,认为可辟邪。 三是竹子,象征吉凶,尤其忌讳竹子开。 因此,很多人家中都会挂桃符,制作桃弓柳箭挂于门庭,许多神怪演绎中也有类似桥段。 严府家大业大,桃木自然不缺。 噼里啪啦! 随着桃木燃烧,众人惊奇地看到,这虫子竟然迅速干瘪发黄,随后变成薄薄一片黑灰,好像火纸燃烧过的残留。 李衍小心捡起,掺入水中搅了一搅。 那健妇立刻小心接过,喂给已经昏迷的严夫人,随后其呼吸明显变得平稳。 李衍这才松了口气,面色严肃询问道:“伯母发病之前,可曾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 “尤其是洞窟一类。” “这…” 严伯年脸色略有些尴尬,摇头道:“实不相瞒,拙荆崇道,闲暇之余,会到各个道观烧香,都是由身旁婢女和老婆子陪伴。” “刚出事那会儿,老夫心情烦躁,那几人也不尽心服侍,都被我赶了出去。” 李衍皱眉道:“这就麻烦了…” “老爷。” 就在这时,那健妇犹豫了一下,咬牙开口道:“这东西我刚想起来,以前听说过。” 看着众人目光,她叹了口气,“老爷也知道,老妇来自西山坳村,距离土人山峒不远。” “小的时候,我听老人们讲过一个故事,说山中有种妖怪,叫蚕妇人,经常躲藏在山洞中,只要被那妖怪看上一眼,就会疯癫致死。” “老妇本来以为只是传说,毕竟从未听说有人见过,夫人会不会,就是被这妖怪所害?” “那不是妖怪。” 李衍摇头道:“这是一种邪法,修炼者多为女子,需常年躲在山洞中,不可见阳光。” “她会诱人进入山洞,装神弄鬼吓人,且施展邪术,这虫子会藏在人体内,睡梦中蚕食神魂,致人疯癫。” “日积月累,虫子会越来越大,等到人死后,便会化作人面蛾从口中飞出,再被那妖人吸收。” “此法并非蛊术,人面蚕因吸收宿主神魂,气息几乎一模一样,也很难被发现……” 事实上,他隐瞒了不少东西。 太白山上,他捉拿阴犯后被玉麟子告知,世间有《长生仙库》这一禁忌秘法,乃上古一个隐秘方士组织,挖掘封神大战遗迹所寻得。 这些法门,各个血腥残忍,且须祭拜邪神。 因为其中有不少扰乱生死界限者,都是活阴差目标,因此他请太玄正教帮忙收集资料。 《长生仙库》正本早已散落神州各处。 太玄正教的典籍记载中,也并不知道修炼方法,但却对这些邪术特征有所记载。 虽记录残缺不全,却也有三十几种。 而且他身为活阴差,也知晓了更多隐秘。 这些所谓长生术,都是一种歹毒传承,不光有长生法,还有各种秘术。 更麻烦的是,修炼此法所祭拜的魔神,竟然真的存在,且被镇压在罗酆山。 如今这个叫《神蚕长生术》,便是其中之一,所供奉的魔神,名叫桃奴。 或许,还与上古封神大战有关。 每个修炼《长生仙库》之人,长时间祭拜魔神,都有可能令其魔气逃脱。 上津城那次,就抓回了一道魔气。 虽说危险,但对他来说也有天大好处。 抓捕魔气,能得一道阴司神煞,不仅能修补大罗法身,还可增强勾魂索。 想到这儿,李衍已隐约有所猜测。 这健妇所在的村子附近,肯定有人修炼邪法,但应该道行不够,既没有扰乱生死,也没有勾引出魔气降临。 “土人山峒?” 一旁的严伯年听到,瞬间恍然大悟,怒骂道:“这帮土司,原来三年前就已对我家下了毒手!” 见李衍疑惑目光,他叹了口气,“此事本是家事,但小友既然来了,瞒着你也不像话,请随我来。” 说着,吩咐婢女照顾好严夫人,便带着李衍来到后堂正院,进入一间书房。 严家的书房,无疑装饰最好。 书架和博古架,皆是由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造型简洁,包浆浓厚,更显庄重古朴。 书桌上摆放一方徽墨,散发淡淡墨香。 透过窗棱,便能看到小巧园,假山堆叠,一株梅探过枝头,好似风景国画,别有一番韵味。 然而,李衍却发现了蹊跷。 这里书架众多,但却空空荡荡,就连博古架上也空无一物,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已被搬走。 唯有书桌上,放着一本簿册。 严伯年将其拿起,叹道:“所有事情的根源,都在这本册子上,李少侠一看便知。” 李衍接过后,只见上面写着《镇国十策》四个大字,翻开后一看就顿时明白,这是一个叫严珏的人,写给朝廷的策论。 严珏,好像就是严九龄祖父… 李衍继续往下翻看,越来越震惊。 “海禁之策,行于今时,然世易时移,宜开海禁,以利邦国…” 好家伙! 这头一策,就是建议开海禁。 “夫土官之制,旧矣,国之治理,当以公正、有序为要。土官之制,虽有其源,然今诸多弊端显露…” 这第二策,竟是改土归流!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套话,字里行间,无不充斥着大一统和狂热王霸思想。 随后的一些计策,听起来都有些偏激。但单论前两个,就已成如今大宣国策。 恍惚中,李衍仿佛看到了一个满头白发,吹胡子瞪眼的老愤青,正唾沫横飞,手舞足蹈…… 严伯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我父亲昔年空怀一腔报国之心,却因脾气耿直,为他人不喜,即便考取进士,也只得了个散官,终日愤懑,遂前往书院教书。” “他闲暇之余,写了这一本《镇国十策》,当时为人所鄙夷,斥之为狂言。” “直到朝廷几次征战,国库空虚,便有人献上此策,借我父亲之言,为自己派系谋求利益。” “谁也没想到,陛下竟然颇为欣赏,开海与改土归流就此开始实施,而我父亲,却早已故去多年。” “此事引发儒林不小争议,有赞同者,有怒骂者,亦有父亲的几个学生,借之为旗号者。” “我严家虽也是书香门第,但这名声还真担不起,更不敢肆意猖狂,但终究是得罪了那些土司。” “想来三年前,朝廷还不曾逼迫,只是派人好言相劝,所以他们没明着动手,暗中派人对拙荆施展邪术。” “时至今日,他们已不再遮掩,时常有江湖匪类在宅外窥视,图谋不轨。” “老夫察觉不妙,怕九龄受到干扰,便提前打发他离开,随后将子女妻妾,还有严家藏书,全部送到了汉口…” “原来如此。” 李衍恍然大悟,摇头道:“怪不得府中这么多护院。” 严伯年摇头道:“这些都是宜昌神拳会的义士,得知此事,愤愤不平,前来府中看护。” 李衍皱眉道:“宜昌城风雨欲来,想必那些人也等不及了,严伯父为何不早点离开?” “老夫不能走!” 严伯年神色变得肃穆,“老夫这一生,治学读书没读出个模样,如果走了,就是怕了他们,父亲这《镇国十策》,也会成为笑柄。” “即便宜昌城陷落,老夫也不会走,哪怕被人暗害死在府中,严家这门楣,都不会倒!” 李衍闻言,肃然起敬,“伯父大义!” 他没再继续劝说,知道劝了也没用。 “老夫能耐不够,只能做到这些。” 严伯年面色平静开口道:“之所以告诉李少侠此事,是希望你有日碰到九龄,告诉他前因后果。” “老夫若死了,也是死得其所,无需伤心。” 李衍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正色抱拳,同时心中暗下决心,若听到什么风声,就提前动手,替严家清除一些隐患。 就在这时,之前那婢女急火火跑来,激动道:“老爷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什么?!” 严伯年一听,连忙快步而出。 几人来到侧院厢房内,果然房中床上,严老夫人已然清醒,正靠在床上被人喂水喝。 “夫人,你没事吧?” 严伯年连忙上前,握起老妇的手。 他这夫人乃是名门正娶,年轻时也是大家闺秀,性格温润,持家有道。 严伯年本就敬重有加,得知三年疯癫,竟是受严家之事连累,心中更是愧疚。 “夫君。” 老夫人还有些虚弱,脸上勉强挤出笑意,“这些年委屈伱了。” 严伯年闻言,心里更不是个滋味,咬牙道:“夫人,你是被奸人施邪术所害,可记得当年去过什么洞窟?” 老夫人皱了皱眉头,“老身昏迷前的事记不太清了,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老身梦到一直困在一个洞窟内,里面躲着名黄衣妇人,面色发黄,体态臃肿,随后就化作很多飞蛾扑来…”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夫人别想了。” 严伯年见状连忙岔开话题,微笑道:“九龄出息了,他已考取举人,如今正在京城殿试呢,说不定过段时间,消息就能传来…” “哦,九龄终于能安心读书了。” 听到这些事,严老夫人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又说了几句话,便神情疲惫,再次睡去。 李衍出门口,微笑道:“术法已破,只需再抓些安神之药吃段时间,伯母应该就能恢复。” “这次真是多谢小友了。” 严伯年脸上满是笑意,随后开口道:“对了,九龄信中,还让我转交你一些东西。” 说着,带李衍来到另一侧院中书房。 这个书房明显小了许多,应该就是严九龄所用,但并没有像正院书房那般,搬的空空荡荡,还剩不少东西。 严伯年开口道:“当时走的匆忙,也只能将那些珍贵典籍搬走,所以还留了一些。” 说着,来到博古架前,从第三层端下一个木箱,吹去表面灰尘,摇头道:“九龄自小便喜欢各种神怪之事,还买了不少闲物。” “老夫为此,不知跟他生了多少回气,没想到此物对小友还有用…” 将木箱放在书桌上,严伯年便微笑道:“今日有客远来,拙荆病愈,也算双喜临门。” “小友且自便,老夫这就命人备下酒席,小友定要陪我多饮几杯。” 看得出这老头儿心情不错,李衍自然不会推辞,待严伯年离开后,将木箱缓缓打开。 他当时拿着楚巫令向严九龄询问,没想到对方颇为了解,还说收藏了一些类似古物。 此次来严家,这些东西也是目标之一。 打开后,李衍脸色立刻变得凝重。 里面一侧放着书和手稿,另一侧则堆着各种杂物,里面赫然还有一枚楚巫令,不过更加完整。 他心中激动,将楚巫令拿起。 果然,一道炽热气息涌入丹田,钻入勾魂索。 可惜的是,这枚楚巫令并未形成天灵地宝,比袁巴给的那枚,所含气息更少,只令勾魂索多了一掌长。 当然,有总比没有好。 李衍脸上暖是笑意。 大罗法身吞噬福运,必须在天灵地宝福运尚未沉淀时,才能将其吸收。 但目前,却发现两种例外情况。 一个是煤精和玉化恐龙卵,或许跟其形成的年代有关,福运沉淀的速度极慢。 另一种便是这楚巫令。 其中蕴含的气息,李衍如今已经知晓,名叫“神煞”,完成阴司任务后也能获得。 这二者之间,肯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衍将楚巫令放到一旁,继续翻找剩下的器物,什么令牌、石雕、木板刻,皆与巴楚巫道有关。 可惜,剩下的都是凡品。 李衍略显遗憾,又将目光看向另一侧书稿,拿起后翻了几页,眉头就慢慢皱紧… 今天就两更。 推本朋友的书。 (本章完) 223.第223章 玄门之迷 第223章 玄门之迷 书稿之上,是关于国祭之礼。 在华山之时,严九龄就曾简要说过自己的猜测,如今手稿之上,讲的更明确。 严九龄是儒生,对玄门有所了解,却又算不上内行,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从儒家经典出发。 那便是《周礼》。 何谓“礼”,广泛理解,便是人道运转的一切制度礼仪。 故礼,为统叙万事,乃国家运转之根本。 “礼”并非一成不变,一旦国家失序,或不符合时代发展,就会礼乐崩坏,导致人道劫难。 前几份手稿说的有些抽象,普通人怕是会看的一头雾水,需要常年学习了解。 但李衍用前世的目光,就变得很好理解。 所谓“礼”,同样也包括生产关系、等级制度、利益分配等,一旦生产关系与生产力不符,自然就会出现问题,引发变革。 比如《周礼》,原名为《周官》,分为天官、地官,春夏秋冬四官,后儒家将“礼”的意义延伸,《周官》也自然变为《周礼》。 那么再往前,夏商无“礼”吗? 当然有! 《史记·五帝本纪》中便有记载,尧命舜摄政,“修五礼”,舜命伯夷为秩宗,“典三礼”。 所以严九龄提出个想法,国家概念因“礼”而出现,孕育于远古,形成于“三代”。 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历史。 要追溯玄门,就离不开探求本源。 “礼”之本源,起于祀神,源自上古部落巫道,和如今的玄门一样,对于一些现象进行占卜、避禁忌、禳解。 后来,便逐渐发展为吉、凶、军、宾、嘉的各种仪制,比如“凶”礼,就是如今的白事,发展出玄门的中的杠夫、纸扎匠、阴阳先生等职业。 这才是玄门体系根本。 正教之所以称之为正教,是因为他们掌控着这个时代的“礼”,比如太玄正教掌国祭之礼,儒教、杂教掌百官和国家制度之礼。 人道劫难,便是“礼”的变化! 每一次社会变革,都有玄门的暗中争斗。 如上古之时,巫道掌控天下,封神之战很可能就是巫道余晖,随后慢慢衰落。 很多迹象表明,周前期时都在尽力抹除商“礼”,迁“殷顽民”、毁殷都,填商墓,灭人祭之礼。 随后,周失其礼,群雄逐鹿,随着朝代更迭,玄门也逐渐变化,形成如今局面。 这些都是史料中能查到的东西。 真正让李衍震惊的,是严九龄提出的两个疑问和猜测。 一个疑问是来自《山海经》,上面记载有众多奇珍异兽,且神与人居,巫与王一体。 他们通常有个称号,“帝”。 那些奇珍在这个时代,就是所谓的天灵地宝,但远没有当初数量惊人。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另一个就是周代商。 夏商之时,虽无具体记载留下,但也从一鳞片爪中得知,他们信奉“上帝”,乃是祖神与天的融合,崇尚人祭。 周之后,“上帝”就逐渐模糊为“天。” 自此,神权衰落,诸神远去。 严九龄根据时间,推测出两个关键节点。 封神之战, 大洪水! 大洪水之后,神州再无“帝”! 封神之前,神州崇鬼神而好人祭。封神之后,神权逐渐被皇权压制。 所谓封神,或许不是“敕封”。 而是“封禁”! 末了,严九龄还在书稿中自嘲道,这些都是胡思乱想,甚至不敢拿出来,免得被同门师长嘲讽,笑话他是个疯子。 而李衍看到,却是万分震惊。 古代方士集团挖掘封神遗迹,总结出《长生仙库》,每一种方法都血腥残酷,需祭祀魔神。 这些魔神,都被镇压在罗酆山。 祂们,会不会就是封神大战时,被封禁的那些神? 还有神秘的“登神者”, 是否就与这些上古历史有关? 一时间,李衍只觉头昏脑涨。 他莫名有种感觉, 自己怕是接触到了玄门真正隐秘。 “李公子。” 就在这时,一个怯怯的声音打断他思绪,却是严府婢女不知何时已来到书房。 这小婢女眼中,满是敬畏,“酒宴已经备好,府上还来了客人,老爷请您去前堂赴宴。” “哦。” 李衍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跟着婢女走出小院,再看天色,已经有些发暗,却是到了日暮时分。 “哈哈哈,好消息啊…” 还未到前堂,便听到爽朗笑声。 走入堂内,却见里面已置办了一桌席面。 样繁多、琳琅满目,看起来很是丰盛。 除了严伯年,桌旁还坐着一名男子。 这男子正值壮年,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国字脸,浓眉大眼,目光炯炯。 他身着深褐色短打劲装,领口敞开,露古铜色肌肤,下着黑色粗布长裤,裤脚塞在黑色绑腿里,脚蹬满是泥尘的厚重牛皮靴。 满面风霜,似乎赶了很久的路。 更关键的是, 对方身上闻不到异味。 这是个抱丹高手! 李衍心中,顿时提起警惕。 见他进入堂中,严伯年立刻笑着起身,开口道:“雷兄,老夫为你介绍一下。” “这位就是关中来的李少侠,也是犬子好友,拙荆的病,全靠他才治好。” “李少侠,这位是来自黄梅县的雷震,岳家拳掌门,亦是老夫至交好友。” 怪不得… 李衍连忙恭敬拱手,“见过雷前辈。” 岳家拳源自岳家军,乃岳武穆所创,其子岳震、岳霆定居鄂州黄梅时传入民间,一直流传至今。 在鄂州武行,也是响当当的一个门派。 鄂州之地,境内有武当,往北有少林,往西有峨眉,能在这种夹缝中生存下来,流传至今的拳种,哪一个都不可小觑。 岳家拳源于军中,以实战著称。 动作简朴,杀伤力惊人,步法上直来直往,但仍然讲究虚实,有七虚七实之说。 李衍虽早有耳闻,却从未见识过。 “关中?” 雷震眉头微皱,若有所思道:“郧阳府张笑山前辈,过年时曾前往长安赴宴,回来后与我谈及,有少年刀客,上元夜当街杀恶霸,可是你?” 李衍抱拳道:“正是在下。那位张笑山老前辈,我也有一面之缘。” “哈哈哈,好!” 雷震闻言,顿时笑道:“当街杀人,千里送药,长安少年郎侠风依旧啊!”“前辈谬赞了。” “来来来,快坐下。” 双方一阵客套,严伯年便拉着李衍坐下。 这老头显然心情很是不错,亲自端起一个老酒坛,拍开泥封后笑道:“这屠苏酒,本是年时祭祀所用,但老夫那会儿心情不佳,家人又都已送走,就没有开封,正好用来待客。” 说吧,给三人各自倒了一碗。 屠苏酒乃是孙药王所创,算是一种药酒,与椒柏酒一起,同为年节时的祭礼。 苏辙《除日》便写道:“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七十余”。 李衍嗅觉灵敏,只见酒色呈琥珀状,隐有一股药香,被严伯年劝酒喝下后,没有半点苦涩,反倒是有股醇香。 就连一旁的雷震,也是一口饮下,吧咂着嘴赞道:“好手艺,是酒将军杜老头的窖藏吧?” 严伯年笑道:“正是。” 雷震顿时一乐,“杜老头年纪大了,早已是徒弟代劳,他亲手酿的酒是喝一坛少一坛。” “没想到严兄还藏着这好东西,看来我也是沾了李小兄弟的光啊。” 严伯年哑然失笑,“说的什么怪话?老夫也就弄到两坛,你若想喝,今天就把它扫光!” 酒是好酒,菜自然也不差。 有冬瓜鳖裙羹,以鳖裙和冬瓜精心炖煮而成,汤鲜味美,亦有蟠龙菜造型美观。 鸡茸笔架鱼肚,乃是将鸡茸与珍贵的笔架鱼肚搭配,鱼肚的爽滑,鸡茸的细腻,两相融合。 还有二回头、散烩八宝、千张肉… 这些都是鄂菜中的荆宜菜,严伯年显然是请了高手烹饪,色香味俱全。 李衍即便中午已吃了不少,也还是被勾起馋虫,一口酒,一口菜,吃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光这一顿酒席,今天就没白来。 严伯年心情不错,给二人连番敬酒,几杯下肚,已隐约有点醉意,感叹道:“犬子交个朋友,千里来送药,老夫交个朋友,星夜兼程来援手,这辈子值了……” “说的什么丧气话!” 雷震一碗酒喝下,眼中渐渐升起杀气,“这帮蛮人,朝廷多有优待,却仍兴兵作乱,早该动手镇压!” “还有,他们不敢去找朝廷军队,却派江湖败类对严家下狠手,当真是魑魅魍魉。” “严兄放心,我西北之事已了,就陪伱住在严府,看哪个王八蛋敢上门!” 话音未落,却见李衍眉头微皱,猛然起身低声道:“二位快闭气,有人放毒!” 随后,远处门口站的家丁和护卫,全都摇摇晃晃,纷纷摔倒在地。 “好胆!” “小兄弟护着严兄!” 雷震没想到,刚放出狠话,就有人上门打脸,顿时恼火,脚下一顿,身形便飞射而出。 李衍本要出手,见状也不再跟出去,而是取出神虎令,迅速掐诀,“诺皋,独开曾孙王甲,六甲青龙…” 正是《北帝登山术》。 这登山术是隐法,用于躲避妖鬼猛兽。 但李衍,却是另有他用。 呼~ 登山术一出,周围顿时阴风呼啸,吹的堂上草摇曳,碎纸乱飞。 而李衍却掐诀不动,故意延长施法时间。 对方所用,乃一种无形毒雾,味道极淡,借晚风吹入院中,十分隐秘。 而李衍这一下,正好将其吹散。 另一边,雷震速度更是惊人。 他是抱丹高手,浑身气不外泄,自然不怕什么毒雾,抱丹成圆,劲道也不会中断。 唰! 其从前堂纵身而出,一步就跨出七八米,来到天井中,也不走正门,而是双腿劲道爆发,直接跳起三米高,脚踩廊柱,借力翻身越上院墙。 李衍看到后,顿时一声暗赞。 称赞的不是对方身手,翻身上梁这种事,他如今也能做到,赞的是对方经验。 他已开启神通,闻到大门之外有几人端着弩箭,就等开门时放箭。 雷震没有神通,靠的只是江湖经验,便已作出最佳选择。 果然能走到抱丹的,没一个庸人。 另一边,雷震跳上房梁,直接顺手掀起几片瓦,嗖嗖嗖甩出。 以他的劲道,瓦片甚至发出呼啸声。 大门对面,正有几名黑衣人端着弓弩,只觉风声传来,伴着砰砰砰的响声,脑袋全如西瓜般碎裂。 “哼!” 雷震一声冷哼,目光森冷扫向四方。 很快,他就察觉到不对劲。 周围街道,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变得空空荡荡,远处仍有烛光,但似乎所有人都刻意避开了这个地方。 沙沙沙… 地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涌来不少毒蛇,很快就占满了整个街道。 同时,远处出现了一名老乞丐,背着二胡,一瘸一拐缓缓走来。 黑暗中,一对眼睛竟隐隐闪着红光。 看到此人,雷震若有所思,冷声道:“你是丐帮什么人,报上名来!” “落魄之人,无名之辈…” 老者咳嗽了一声,在街口停下脚步,从背后卸下二胡,随意盘坐在地上,淡淡道:“岳家拳雷震?老夫今日并非来找严家麻烦。” “躲在严家那小子,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让他交出来,老夫能饶他一命。” 雷震微楞,没想到闹这么大阵仗,却是来找李衍。 虽心中奇怪,但他哪会让步,冷声道:“不说?先拿下你再问清楚!” 话音未落,已纵身跃下,沿着院墙迅速飞奔,三两下便已来到那老丐头附近。 其身形一闪,快若光影,一掌拍下。 岳家拳因其特定历史背景,故要求“容情莫动手,动手莫留情”。 这招叫“单刀赴宴,降龙伏虎”,结合身形、技法、地形,有各种变化,好似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乃绝对的杀招。 雷震身为抱丹高手,江湖前辈,自然没少遭遇术士,经验丰富。 他身上同样携带着护身法器,能抵御寻常法术,只要近身,道行再高的术士也会被他打死。 然而,老乞丐却不闪不避。 嘭! 雷震一掌拍下,却拍了个空。 老乞丐已化作烟雾消散… (本章完) 224.第224章 绿林龙骧军 第224章 绿林龙骧军 “遁法?” 雷震脸色微变。 武术来源于狩猎和战争,术法来源于对未知的观察和实践,二者看似毫不相干,但始终有所纠缠。 虽说玄门地位更高,但武者同样有应对方式,至少在他这个阶段,只要佩戴上好护身法器,近身后就能斩杀术士。 但术士同样有方法应对。 那便是遁法。 遁法种类繁多,各有千秋,术士无论掌握哪一种,保命的几率都会大大增加。 这乞丐,分明是用遁法将他诱开! 雷震反应也快,直接转身,向严府而去。 果然,那老乞丐已出现在严家大门外。 对方并未急着进门,而是仓啷一声,从二胡之中抽出宝剑,劈向严家镇宅匾额。 镇宅匾额对他来说十分碍事,一些术法不好施展,所以要先破坏。 这也是老乞丐没进长风客栈的原因。 那里是众多官员寄宿,镇物自然不缺,而且城隍庙也在旁边。 一旦出事,社令兵马就能随时赶到。 所以这老乞丐先来找李衍。 他要拿的,正是《霹雳雷火经》。 只要抓住李衍,即便经书不在其身上,也能威胁其他人交出。 与此同时,密集的毒蛇也翻涌着爬上墙壁。 “吼!” 忽然,院内响起一声虎啸。 周围毒蛇哗啦啦掉落,纷纷退散。 虎啸声入耳,那老乞丐脑袋一晕,眼中红芒闪烁,猛然一个铁板桥。 嗤! 一柄长刀,顺着门缝刺出。 老乞丐险之又险躲过。 他并未还击,而是迅速后退,脚下暗劲勃发,身形飞快,三两步便已跳上对面院墙。 却是雷震已经折返。 然而,老乞丐却已操控众多毒蛇,在街道中嘶嘶吐着信子,将双方隔开。 雷震功夫再高,也没法隔着街道跳到墙上。 后方,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李衍缓缓走出,顺手挽了个刀,望着对面墙上,面色平静道:“怎么才来,等你们好久了。” 他话说的轻巧,心中却提起警惕。 方才隔着院墙,听到老乞丐话语,他便知道此人是为何而来,按捺杀心等待机会。 见对方引开雷震这抱丹高手,又出现在大门外,挥剑砍向镇物牌匾,就知其有何打算。 镇物被毁,巫蛊邪法皆可入宅。 李衍自然不会让其得逞。 他先是用了北帝登山术,隐去自身气息,随后纵身而出,用关中快刀“腰击式”,想要隔门将其刺杀。 已经很小心,但还是被对方察觉。 望着老乞丐眼中淡淡红芒,李衍已然猜出,这家伙肯定觉醒了某种眼神通。 面对李衍和雷震,墙上的老乞丐毫不惊慌,反倒是一个盘膝坐下,悠悠然拉起了二胡。 二胡声幽怨沧桑,于黑夜街道回荡。 地上的蛇群顿时暴动,争先恐后涌来。 李衍手持神虎令,立刻脚踏罡布,掐诀念咒,“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 “吼!” 北帝护身咒一出,虎啸声再次响起。 蛇群立刻有些骚动。 然而令李衍心惊的是,北帝护身咒竟然被那二胡声响压制,蛇群也越发烦躁,向着他们涌来。 这老乞丐道行比自己高! “哼!装什么像!” 旁边雷震哼了一声,右手凝爪。 咔嚓!竟直接从身旁墙壁上抠下块碎砖,挥手呼啸而出。 抱丹高手打出的碎砖,足以致命。 老乞丐扭身躲过,二胡声也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李衍断尘刀炳上,三才镇魔钱叮铃作响,靠近的毒蛇再次被驱散。 眼见无法突破二人防御,老乞丐也不再动手,只是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周身烟雾升腾,消失不见。 李衍能闻到,对方所谓的遁术,只是结合了某种幻术,身上气息仍在,已迅速远去。 但见其离开,他却并未追击。 旁边雷震眉头一皱,“这人什么来头?竟敢在宜昌城中邪法害人,城隍庙为何没动静?” “他布了阵法。” “前辈留在这儿,我去逮几个人。” 话音未落,李衍已脚下暗劲勃发,噌的一下跃出五六米,踩着墙壁一个借力,便跳过蛇群,向着街角暗巷而去。 果然,街角处已插下一根根竹竿。 竹竿之上贴着白符,以红线相连,上方隐有阴气缠绕,将整个严府包围。 而在暗巷处,几道身影正飞快离去。 李衍二话不说,顺手抄起地上石块,翻腕一抖,用飞黄石的手法甩了出去。 嘭!嘭! “哎呦!” 惨叫声响起,两道身影滚落在地。 却是两名衣着褴褛的乞丐,手中拎着蛇笛,后脑勺满是鲜血,晕头转向,半天爬不起来。 见李衍满脸杀机走来,两名乞丐心中一慌,连忙跪下叩头,“大侠饶命,我们都是被逼的!” ………… “那人绰号叫‘老鬼’。” 严府内,两名乞丐跪在地上。 其中一名老乞丐痛哭流涕道:“他一来宜昌,蛇爷就吩咐我们听其命令,还被下了毒控制,若非如此,怎敢骚扰严府。” “老鬼?” 李衍眼睛微眯,“那人什么来头?” 另一名乞丐摇头道:“我等也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号人。” 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开口道:“对了,他刚到穷家窝,蛇爷就跪在地上称呼将军,随后才改了口。” “将军?”旁边雷震若有所思。 李衍则听得一头雾水。 “蛇爷”他知道,乃是宜昌城内西行丐子头首领,会一些玩蛇迷魂之术,无论术法还是功夫,都不入流。 若非城中乞丐需要有人管理,收脏土、收路倒这些肮脏活也要有人干,丐帮早已被人荡平。 但称呼将军,这就有问题了… 就在这时,玉陵子带着几名道人匆匆赶来,却是严家护院已跑去通知了城隍庙。城隍庙负责镇守城池,尤其是来自玄门的力量,以及各种邪祟。 眼下还没到子时,就有人敢大范围使用术法,攻击城中大族,城隍庙自然要来查看。 “李少侠,你怎么也在?” 看到李衍,玉陵子明显有些诧异。 怎么中午人刚到,晚上就摊上了事。 问清楚情况,老道更是吃惊,“严夫人的事,贫道也有所耳闻,竟也是这帮土司搞的鬼…” “事情还要麻烦。” 碰到太玄正教的人,李衍也没必要隐瞒,开口道:“术法来自《长生仙库》,应该有修炼此术的邪修,投靠了那些土司。” “还有这东西!” 玉陵子闻言,更是头大,无奈道:“罢了罢了,此事随后再说,今晚又是怎么回事?” 李衍沉声道:“朱家堡磷矿那帮人现身了。” 他自然不会说《霹雳雷火经》和新式火药,因此耍了个招,只提及部分情况。 “哦?” 玉陵子面色变得凝重,“这帮人,都尉司也在暗中调查,怀疑和天圣教有关,却也毫无线索。” “西行丐子头抓到没?” 旁边有府衙来协助的差人,拱手道:“回道爷,都尉司的人上门时,人已跑了,正在派鹰犬搜索,应该是从小东门那边离开,上了山,” “我们还查到,那‘蛇爷’曾是龙骧军的人…” “什么?!” 玉陵子和旁边的雷震听到,都是面色大变,甚至严伯年,眼神也变得凝重。 李衍皱眉道:“龙骧军是什么?” 严伯年沉声道:“前朝余孽!” “百年前,大宣立朝,前朝仍有余孽四处活动,试图复国。他们在各州藏匿,有时上山为匪,有时混入江湖筹集资金。” “都尉司最早建立,便是为了应对他们。” “鄂州这支,自号龙骧军,藏身于云杜绿林,聚集众多山匪,声势不小。但他们却很是精明,从不对外泄露身份。” “直到二十年前北疆叛乱,龙骧军才正式打出旗号,四处破坏,后来被鄂州守军打散。” “现在看来,他们只是藏到了暗处。” 李衍有些无语,“都百年前旧事了,当时老人早死了,怎么还有人想着复国。” “这就不得而知了。” 玉陵子叹了口气,无奈劝说道:“李少侠,事关龙骧军,都尉司肯定会紧咬不放,他们估计也顾不上找你麻烦。” “眼下宜昌城牛鬼蛇神汇聚,贫道头都大了,伱若可怜老道我,就多帮点忙,否则民心动荡,后果不堪设想啊…” “道长放心。” 李衍拱手道:“我们明天就去城隍庙。” 事关前朝余孽,自然由都尉司处理,玉陵子说了几句安慰的客套话后,就急匆匆离开。 宜昌城的麻烦事,实在太多了。 城隍庙人手不足,严府这边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李衍原本酒宴过后,会在严府住一晚,但敌人已经现身,他自然也不好留下,拱手告辞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雷震忽然一笑,“严兄,这小子不老实啊,我分明听到,那老乞丐说他拿了龙骧军东西,方才却闭口不谈。” 严伯年叹了口气,“这李少侠为人仗义,肯定不会为非作歹,只是小小年纪,就面对如此风雨,实在是……” “严兄无需担忧。” 雷震笑道:“我观这小子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狡猾胆大的很,定能逢凶化吉。” “再说了,江湖这条路,腥风血雨,哪个不是一步步闯了过来。” “你早点睡吧,明早我便召集神拳会,把这宜昌城好好清理一番…” ………… 因为阵法,严府的乱子并无太大动静。 李衍回到长风客栈,沙里飞等人还未入睡,被他全都叫进房间,将事情讲述了一番。 “前朝余孽?” 沙里飞吃了一惊,摇头道:“好么,世道一乱,什么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 “绿林山那边又不大,他们多半是跑到了荆楚山区,混在流民寨子中,才苟活到现在,说不定这次叛乱,也有他们手笔。” “咱们该如何应对?” 有些事就是这样,未知的敌人才可怕,知道对手是什么人,他们反倒放松许多。 李衍沉声道:“他们制作火器,多半也是为了西南战事,更不能将东西交出。” “他们忙于和朝廷周旋,又有都尉司追捕,不可能派太多人前来。” “既如此,就放手去杀!” “杀得他们心疼,不敢再派人前来。” 李衍说这话,自然有底气。 勾牒之中六道罡令,六营三千阴司兵马,就是普通的城隍庙,也能给冲散了。 当然,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 “吕兄弟,要辛苦你那鹰儿了,从明日开始,就随时探查敌踪,防止被人偷袭…” “沙老叔,你那东西做的咋样了?” “放心,我和吕兄弟联手,什么玩意儿都不怕,就是小胖子送的药粉有点不够,没这东西,容易被术士发现。” “我记得要‘山魈毛’和‘地衣’吧,明日去了城隍庙,看他们那里是否能搞到…” 众人商议对敌之策,一直到寅时。 ………… 次日清晨,天空有些阴沉。 还没出门,伴着几声闷雷,小雨便淅淅沥沥落下,将宜昌城沁得越显潮湿。 李衍见状,反倒心中欢喜。 这种不见阳光的天气,意味着即便白天,也能正常召唤阴兵出战,更是无所畏惧。 城隍庙就在附近,因此几人也没穿斗笠蓑衣,打着雨伞便来到了城隍庙。 只见那坍塌的半截庙墙,已经修好大半,但因下雨的原因,工人们也没干活。 “可是李少侠。” 侧门门檐下,一名小道童正在避雨,看到他们后连忙询问,显然玉陵子早有交代。 随着道童进入城隍庙,李衍感触更深。 宜昌城隍庙的实力,远远比不上长安,不仅高手全被调走,就连社令兵马规模,也不大。 玉陵子已经出来迎接,见李衍看向大殿,顿时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摇头道: “兵马可不是想招多少就多少,一是要有来源,二是能压得住,供的起。” “这边法脉势力不俗,他们祖坛兵马,比我们还多,若是民心不安,城隍庙香火受损,连这点兵马估计都养不起。” 李衍见状安慰道:“等到朝廷平乱,改土归流,情况肯定会有所好转。” 玉陵子一愣,意味深长道:“李少侠知道的倒不少。” 有些事,没必要说的太透。 玉陵子当即扯开话题,“诸位请随我来吧,那个村子的事,如今最为紧迫。” “李少侠见识不凡,说不定能解决此事…” 今天还是两更,明天三更 (本章完) 225.第225章 古村疑案 第225章 古村疑案 “那个村子叫二碑湾。” 带几人来到玄祭司殿阁内,玉陵子拿起桌案上一份卷宗,递给了李衍。 “所有的资料都在这儿了,派去的弟子查不到原因,只能将情况仔细记录。” “那个村子有点特殊,此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若不早点处理,麻烦只会更大…” 李衍眉头一挑,“怎么个特殊法?” 玉陵子无奈摇头道:“那个村子在秭归县,城东五里处,村头立着两座石碑,一座碑上刻着‘屈原宅’,另一座刻着‘宋玉宅’。” 李衍愕然,随即点头道:“确实特殊。” “是啊。”玉陵子越发无奈。 “所以说年头久,村中文脉早已断绝,近百年都没出个秀才,但位置却很关键。” “那里常年有文人墨客前去怀古,靠近一些土人山城,若是拆了土地庙,淫祀邪神,传出去都是笑话。” “眼下,那些冲撞城隍庙的村民,都还被关在府衙大牢内,若只是定人家的罪,却不处理问题,想想就会知道会引发何种非议。” “道长放心,我等自当尽力。” 李衍点头称是,拿起卷宗查看。 正如玉陵子之前介绍,那个村子连续栽种秧苗,全都离奇枯死。 无论风水还是禳灾法事,都无任何效果,各种占卜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后来,有一游方道人进入村中,到处释放谣言,说这是朝廷失德,天降灾祸。 村正害怕,带派人前去捉拿,但那道人却在光天化日之下,走入屈原石碑中消失不见。 村民人心惶惶,以为是三闾大夫示警。 当晚,又有人梦到那道人,说村中之祸源于土地庙,有人直接砸毁土地像,发现里面竟全是人血内脏! 村民们更加慌乱,不知被谁蛊惑,跑到了宜昌城来冲击城隍庙。 “这分明是妖人作祟!” 李衍微微摇头,将卷宗交给了王道玄,“道长,看和你当初所遇情况是否相同?” 当初听到此事时,王道玄便说自己曾见过,还连夜进行准备。 王道玄接过看了看,抚须点头道:“很像,但具体情况,还要到了再查看。” 一旁的玉陵子听罢,顿时好奇,“道友,你见过这种手法?” 王道玄点了点头,“贫道当时游历天下,路过胶州时,曾见过此事,乃木魅捣鬼。” “木魅乃木中精魅,那些村民中有人盖房,砍了附近山中一棵千年老树,木魅因此报复,令草木枯死,还接连害死数人。” “贫道术法不精,根本找不出原因,还是一位梅山教水师路经此地,才将那木魅抓住镇杀。” “木魅?” 玉陵子眉头微皱,“木魅作祟,应该有阴气残留,但当时却毫无发现。” 李衍等人在郧阳时,来自江浙的富家公子林钰,曾操控“木客”窥视。 但“木魅”和“木客”完全是两种东西。 “木客”为山中精怪,有形体,更类似于鸡冠蛇那类天生异种,在有些地方,甚至会与人交流,用山中灵木换取粮食。 而木魅,则是老树成精。 老树为本体,神魂化为精魅四处游荡。 而且木魅还有个特点,就是不惧阳光,喜欢大白天出没,正是所谓“木魅晨走,山鬼夜惊。” 有时进山中人,白天也会遇到鬼打墙,雾气浓重,不辨东西南北,就有可能是此物作祟。 它们通常性格温和,施展鬼打墙,也多是为防止人靠近自己本体。 然一旦本体被毁,就会进行血腥报复。 李衍冷声道:“有人参与,试图妖言扰乱民心,自然会动手抹去痕迹,只要抓到此人,问题自会解决。” “说的也是。” 玉陵子苦笑道:“执法堂的精锐都已被抽调,去查看的弟子经验不足,还得靠诸位帮忙。” “好说。” 李衍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道长,咱们有件事也要请您帮忙,我等要炼制法器,缺一些宝贝和灵材,不知城隍庙中可有?” “需要什么?” “山魈毛和地衣。” 李衍本是随口一问,毕竟这东西少见,宜昌城隍庙实力也一般。 谁曾想,玉陵子竟毫不迟疑点头道:“这两样东西,咱宜昌城隍庙中正好有。” 说着,微笑道:“宜昌这地方,上接神农架,下连湘西蛮荒大山,很多地方无人涉及,山中精怪和各色灵物多得很。” “去年秋日,兴阳县有山魈作祟,掳掠妇女入神农架,当时执法堂精锐还在,带了名梅山法教的猎妖人,一起进入将其抓捕。” “山魈骸骨被那梅山弟子取走,制作法器,一身皮囊毛发则放在城隍庙中,还没卖出去。” “至于‘地衣’,则是一名憋宝赶山客卖给我们,用于兑换一些法器。” “那感情好!” 沙里飞闻言,立刻乐得合不拢嘴。 这两种灵材,可配置药粉消除气味,林钰已将制作方法传给他,有了此物,用火药对付术士才十拿九稳。 “诸位请随我来吧。” 见几人神色,玉陵子反倒心中高兴,一脸热情带着他们来到城隍后殿,打开库房,取出了两个盒子,直接交给李衍。 “这两种灵材,共售价两千两,贫道不会多要,只是收回本钱即可。” “诸位放心,贫道别的不敢说,但至少在宜昌城隍庙,所有灵材法器,都会给你们优惠。” “多谢道长。” 李衍等人连忙拱手道谢。 此事对他们来说,助益颇多,能省则省。 而玉陵子也很高兴,些许灵材于他而言没那么重要,只要稳住宜昌局面,待到将来朝廷平定乱局,那才是收获之时。 一时间,双方都很满意。 李衍微笑拱手道:“前辈还请派个人,随我们到府衙,问一下那些百姓,或许能得到更多情报。随后我们就出发。” “巧了,贫道正要说此事。” 玉陵子抚须道:“昨晚都尉司顺着痕迹追查,但那些龙骧军余孽,已顺着东门跑入附近山中,不知所踪。” “都尉司今早上门,问了些事后,说会派人跟随伱们行动,说不定能钓出那些余孽。” 李衍听罢眉头一皱,当即拒绝道:“都尉司官气太重,恐会惊动妖人,反而不便。” “无妨。” 玉陵子微笑道:“他们只会派出一名百户,伪装成随从,不会碍事。” “而且,二碑湾乃秭归县地界,靠近土人山峒,民风彪悍,有些地方的百姓,农闲时甚至会扮做江匪出来抢劫。” “还有从宜昌到秭归,需要通过西陵峡,乃三峡水道最为凶险之地,那边百姓会说官话者也少,没人相助,你们怕是连路都问不清。” 话已说成这样,李衍也没有理由反对。 况且看情况,都尉司已有了计划,按照他们的德性,即便反对,也会暗中跟随。 想到这儿,李衍给沙里飞打了个眼色。 沙里飞顿时会意。 这种情况,他们也商量过应对之策。 那就是借力打力! 无论都尉司、执法堂,还是法脉,只要有需要,都可以借力。 只要能达到目的,一切都好说。 果然,不到半炷香,便有一人在外求见,随后被道童领进城隍庙。来者是名中年男子,面容端正,个头中等,虎背熊腰,一身粗布衣衫,身披斗笠,扛着鱼竿,一副钓鱼佬打扮。 他满脸微笑,一进门就抱拳道:“都尉司百户原克俭,见过诸位。” 李衍等人看到,心中皆是暗赞。 很多都尉司的人,身上都有股官气。 那是常年养成的习气,对普通小民以势压制,对江湖中人视若贼寇,嗤之以鼻。 曾经江湖还有个搞笑段子,说都尉司这帮人,即便乔装打扮,也喜欢穿官靴。 而此人,却穿着破烂的草麻鞋,甚至手脚都故意弄脏,和寻常渔民没什么区别。 “见过大人。” 李衍等人也微微抱拳。 “欸~” 这位原百户连忙摆手,满脸笑容道:“想必道长也和诸位说了,在下只是跟随,不会碍诸位的事,以原老弟相称即可。” “大人说笑了。”李衍只是淡淡一笑。 对方这么说,他们可不会真这么做。 能在都尉司这种地方当上百户的,没有一个是善茬。什么笑面虎、老阴逼,比比皆是。 原百户打了个哈哈,不再多说什么。 玉陵子则装糊涂,当没看到这尴尬气氛,抚须微笑道:“原百户来的正好,李少侠他们要向前往府衙问一些情报,此事还要你帮忙。” “那是自然。” 这原百户也不废话,带着李衍等人便出了城隍庙,前往宜昌府衙。 刚出了街道,便看到一起争斗。 只见几名身着粗衣、腰扎红带的汉子,拎着刀枪棍棒冲进一间酒馆。 哗啦啦! 酒馆二楼窗户忽然碎裂。 一名老汉破窗而出,落在地上翻滚卸力,起身后便想要逃走。 就在这时,旁边一名挑着箱子的货郎,手中扁担忽然抽出,夺步上前,横栏一抖。 李衍看到,顿时眼睛一亮。 好个六合大枪! 只听得嘭的一声,那老汉顿时被打中脑袋,昏倒在地,没了动静。 一帮汉子连忙上前,将其五大绑。 扮作货郎的汉子这才拎起棍子,拱手对着周围高声道:“诸位乡邻莫怕,此人乃绿林杀手,潜入宜昌城捣乱。” “我等神拳会奉命捉拿,定要还一方安宁!” “好!” 周围百姓纷纷叫好。 无论汉人还是土家族,皆是如此。 他们都已在城中生活多年,哪能感觉不到最近异常,有些人心中害怕,已决定举家前往汉口。 神拳会这时候出手,确实能稳定人心。 原百户见状,摇头微笑道:“李少侠想必已见过了雷震,那是鄂州武行老前辈,一句话能震动一方的人物。” “宜昌神拳会原本还有些门派,和土司那边有交情,想两头吃,才造成如此乱象。” “昨晚雷震连夜招人,一通大骂,谁也不敢再有异议,神拳会若全力出手,至少宜昌城内能平静许多,我们也能喘口气。” 李衍有些诧异,眉头一挑道:“百户大人,你们都尉司也会缺人?” 原百户沉默了一下,脸上笑容逐渐消失,沉声道:“李少侠是江湖中人,看不惯都尉司作风,情有可原,但如今可是事关国运。” “大战临头,都尉司必然先行。我们一百多个兄弟潜入土司山寨刺探情报,如今还活着的不到半数,都是平日能拿得出的好手。” “本官若能抓到龙骧军余孽,他们的抚恤也能优厚一些。” 声音冷静,双眼却略有些发红。 李衍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原百户放心,那些人逃不了!” 街上的乱象不止一处。 神拳会几乎倾巢而出,江湖中的一些藏身手段,瞒得过普通人,却瞒不过他们。 不少绿林中人都被找出,围攻捉拿。 有人竭力反抗, 有人直接被当街打死。 战争阴云笼罩下,哪还会有半点留手。 当然,还有更多的人察觉风声不对,乔装打扮,向着城门口逃离。 李衍等人也顾不上看热闹,来到宜昌府衙。 正所谓衙门有人好办事。 原百户直接在门口说了句话,便有一名捕头出现,满脸殷勤,带着他们前往宜昌大牢提人。 李衍还是第一次来到牢房。 这种地方,从来不是善地。 很多厉鬼凶魂,都是因极端情绪加上阴煞之气而形成,牢房若不布置,和养鬼窟没什么区别。 所以,每地牢房都经过特殊布局。 牢房入口,石制门框上雕刻着狴犴。 大眼圆瞪,獠牙狰狞,掌刑狱。 墙角砖雕上,并非常见的吉祥开,而是一道道凹陷的符箓,以朱砂填充。 看上去就凶气十足。 宜昌位于江边,所有牢房皆阴暗潮湿,再加上劣质刺鼻的烛火,空气污浊令人难以难受。 显然,狱卒们也知道这事闹得不小。 稍有差错,都会被当成把柄。 因此被关进来的二碑湾百姓,虽说住的难受,吃的更恶心,但至少没有挨打。 都是普通百姓,一时头脑发热,被人撺掇来闹事,这才刚关了两天,就已心中后悔。 画押,提人审问,府衙捕头轻车熟路。 “冤枉,冤枉啊!” 一名瘦小的汉子出来便喊冤。 “冤什么冤?” 府衙捕头满脸凶相,怒骂道:“成三你哪里来的狗胆?敢纵火行凶,冲击城隍庙。 “现在知道怕了?” “呜呜呜~” “哭什么哭!这几位大人有事问你,若有半句虚言,就等着烂死在这牢中吧!” 话说的凶狠,却明显有开脱之意。 二人想必以前认识。 李衍也懒得理会,开口仔细询问。 这一问,果然又有了点儿线索… (本章完) 226.第226章 风雨西陵峡 第226章 风雨西陵峡 “大人,我们冤啊。” 那叫成三的汉子,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道:“田里出事后,人心惶惶,后来陆续有人说,梦到了一个道士。” “小人经常往来宜昌送货,原本猜测是有人捣鬼,要来宜昌报官。” “为何不来?” “因为就在当晚,我也梦到了那道人。” “哦?” 李衍眼睛微眯,“那人什么模样?” 汉子闻言,犹犹豫豫半天,但还是咬牙道:“小人见过,和三闾大夫祠堂内的神像,脸型一模一样!” “胡说八道!” 府衙捕头闻言,脸色顿变。 那汉子也吓了一跳,连连磕头道:“小人真的没有胡言乱语,若非如此,百姓岂敢打砸神庙?” 李衍眼睛微眯,敏锐注意到蹊跷,“你们的村子,由秭归县统辖,出事后为何不去县衙?反倒想着来宜昌?” 那汉子听罢,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沙里飞是老油条,一看这汉子模样,心中就隐约有所猜测,乐道:“你们连鬼神都不怕,难道还怕人?” 这汉子在牢房住了几天,精神已经崩溃。闻言也有些绷不住了,满脸苦涩道:“鬼神至少还讲些道理,人若恶起来,是根本不讲道理呀!” “秭归县衙门,从上到下沆瀣一气,百姓早已怨声载道,所以才觉得是三闾大夫给我们伸冤。” “还有,小人还听说他们在山中占了盐矿,向土人贩卖私盐牟利……” 此话一出,府衙捕头顿时面色大变,眼睛一瞪怒骂道:“道听途说的事,你胡说八道什么?” 李衍淡淡瞥了一眼,“人家也只是听闻,怎么着,连说都不让说了?” “还有,伱急什么?” “我…” 那捕头满脸憋屈,命人将那汉子关回牢房,这才犹豫了一下,拱手道:“诸位,我也是为你们好,查案便是,别去招惹那秭归县令。” 李衍有些诧异,看了一眼原百户。 好么,都尉司也负责监察百官,这府衙捕头,竟敢明目张胆说这话,对方到底什么来头? 然而,原百户却面无表情,跟没听到一般。 李衍眼睛微眯,也没有继续废话,又让狱卒叫来了其他百姓审问。 果然,这些百姓皆梦到了道人。 一个个言之凿凿,都称是三闾大夫,有些甚至张口怒骂,说三闾大夫不会放过他们这些狗官。 被冤枉骂了一通,李衍却毫不生气,转身扭头,平静道:“百户大人,您怎么看?” “此事不简单。” 原百户若有所思,开口道:“自三闾大夫亡故后,百姓便千年祭祀不断。五月初五,本为楚国之鬼节,如今也成为端午。” “宜昌附近,民间关于三闾大夫的故事传说,数之不尽,有的说看到其在江边吟诵离骚,有的说其化为神明,助百姓解厄脱困,信者极多。” “那妖人偏选在二碑湾作祟,明显就是要煽动民心,引发混乱,多半与这次叛乱有关。” “哦。” 李衍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 都尉司的人显然有所准备。 来到渡口,早有一艘木船在等着他们。 这种平板船并不大,比“快船张”的差了许多,且略显破旧,与周围船只并无两样。 船头和船都非都尉司之人,但他们明显认识原百户,只是点了点头,便直接开船离开渡口。 吕三伸手一挥,肩膀上的鹰隼便腾空而起。 眼下江上细雨飘飞,但鹰隼却毫无畏惧,在烟雨之中上下翻飞。 原百户见状似乎并不意外,微笑道:“这位就是吕三先生吧,果然厉害。” 明显,他已收集过李衍等人情报。 吕三看都没看他,更没搭话。 之前这原百户真情流露,说想立功给兄弟们提高抚恤,众人还暗自钦佩,但在牢房内就换了另一副嘴脸,是善是恶已不好判断。 当然,他们也知道官场上远没那么简单。 官官相护,亲亲相隐,自古以来就那么回事,大义灭亲,公正严明,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但吕三就这脾气,看不上就是看不上。 尤其和县尉乔三虎的多年缠斗,让他对官府中人着实没什么好感。 木船上,同样有船阁,不过却十分简陋,就是几根木柱,搭了个草席棚子。 江上细雨飘飞,只能说勉强遮挡。 李衍不动声色看了看后方。 宜昌渡口为巴蜀之咽喉,异常繁忙,所以即便临近三峡险道,船只也很多。 紧跟着他们离开渡口的,至少有十几艘。既有送货运粮船,也有客船,大小各不相同。 李衍知道,其中必然有都尉司的人手。 这帮人潜藏的本事也算不错。 他竟看不出藏在哪艘船上。 想到这儿,李衍心中一动,开口询问道:“原大人,你怎么肯定,那些人就一定会找我们麻烦?” 原百户微笑道:“宜昌城西行丐帮,是龙骧军暗子,若今后战事一起,突然发难,说不定就能让宜昌城失守。” “如此重要的暗子,龙骧军不惜提前暴露,也要找李少侠你们的麻烦,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实话,在下也很好奇啊。” “这有啥好奇的?” 一旁的沙里飞,骂骂咧咧道:“我们无意中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对方肯定恨之入骨。依这帮歹人的性子,哪会轻易放过我们!” 原百户笑了笑,没有说话。 龙骧军虽说潜藏多年,如今的都尉司从未打过交道,但他连夜查找过往卷宗,知道这些人可没那么冲动。 否则,哪能隐藏到如今。 肯定另有原因。 当然,他也不会严加逼问。 李衍等人身份不同,城隍庙多有倚仗,大局为重,不能以寻常江湖中人视之。 双方各怀心思,一时间竟无话可聊。 船上气氛也显得有些沉闷。 离开宜昌渡口没多久,李衍等人便被眼前景象吸引。 只见前方江面,忽然变得宽阔。在这广袤水域,江上的大小船只却放慢了速度,一个个变得小心谨慎。 他们船上的船工们,掏出一大把香,点燃后插在船头,挨个恭敬跪拜,并且撒纸钱,往江中抛洒一些点心。 再看周围其他船,同样如此。 小船普遍烧香,而那些大货船,甚至开始缠绕红布,还有端公敲着锣鼓,在船头念咒。 汉水流域,南接巴蜀,东连楚土,风俗毕近,文化一体,巫觋之风颇盛。 所谓端公,就相当于北方神汉。 如此隆重,说明前方的水域极其危险。 果然,原百户开口道:“诸位,前面就是西陵峡了。此地航道曲折,滩多水急,务必小心。” 李衍知道,对方提醒小心,不单说这危险水道,还在说提防有人在此偷袭。 他打了个眼色,吕三立刻吹响口哨。 天鹰隼振翅一展,向着西陵峡方向冲去。 天空上,不止一头鹰隼,还有两只体型更大,且上下飞舞,明显就是都尉司放出。 但这种大规模训练出来的,哪能比得上吕三御兽法,甚至显得有些呆笨,只知道在上方巡视。 原百户看到,顿时难掩羡慕之情。 与此同时,李衍也提起警惕打量周围船只。 此刻细雨朦胧,江山雾气并不大。 虽说船只众多,但为保持航行安全,彼此之间都保持着一定距离。 李衍掐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三百米范围内共有船三艘,但都是寻常商船,闻不到什么异味。 想来也是,那龙骧将军昨晚刚偷袭失败,知道他们肯定有所提防,应该不会选择这会儿动手。 果然,吕三的鹰隼很快探查归来,从天空落下,在他耳边一阵鸣叫。 吕三若有所思,扭头沉声道:“沿江两岸山坡上,无人潜藏埋伏。” 说着,又指了指远处山上,“那边山头上,却有不少人来回闲逛,不知是何来路。” 原百户笑道:“那些都是游人。” “西陵峡为三峡最险要关口,自古以来就是兵家要冲,古迹不少。” “山下有古军垒,始建于南北朝,延用至六朝,如今还能看到残垣断壁……” “半山有三游洞,景色奇丽,唐代时白居易、白行简、元稹三人同游,谓之前三游。宋时,又有三苏父子同游,人称后三游…” “至于山上,则传三国时张翼德扼守三峡关卡,曾在西陵山峰顶擂鼓,日夜操演兵马…” “咱们办完事后,李少侠若有闲情,我便带你上山一游。” “到时再说吧。” 李衍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见他模样,原百户沉默了一下,苦笑道:“李少侠可是觉得,我等尸位素餐,不管那秭归县令?” “刘捕头说的没错,此事确实不好办。” “那秭归县令名叫吴德海,确实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但他兄长却不简单,乃鄂州商会会长。” “朝廷开海,他那兄长笼络众多鄂州大商贾,外出探海收获颇丰,背后有不少贵人参与,甚至汉口王也有份子。” “这次朝廷平定西南,鄂州商会负责运送物资,还捐赠大量军费,别说我位卑职小,即便是巡抚原大人,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堂中的事,真没那么简单…” “原百户此言差矣。” 王道玄抚须摇头道:“天下易得,人心难求,前朝大兴朝政腐败,人心离乱,所以即便击败金帐狼国,太祖登高一呼,也立刻夺了江山。” “如今平定西南,却不收拢人心,怕是会出问题啊…” 原百户面色尴尬,眼中也闪过一丝不虞,“这种事,自有大人们操心,在下不过亡命的小卒,诸位也都是江湖混口饭,抱怨这些有什么用?” 王道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李衍则面色平静,只当没听到。 两方虽表面和气,但终究不是一路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所以即便长安的关万彻,和他们也是若即若离。 说话间,西陵峡已近在眼前。 不知不觉,雨势大了不少。 进入峡谷,两岸奇峰峻岭扑面而来,风声呼啸,将细雨打散,化作雨雾翻滚。两侧山脉若隐若现,宛如狰狞巨兽潜伏。 湍急江水奔腾咆哮,浪飞溅,拍打着岸边巨石,轰鸣声震耳欲聋,江水好似化作一条巨龙,在峡谷中肆意冲撞。 “诸位老爷,都坐稳了!” 路上始终沉默的船头,此刻也面色微变,扭头一声招呼,便满脸紧张,跟着船工们忙碌。 原百户眉头微皱,“怎么了?” 船头牙关打战,“海条子翻身了!” 李衍等人听罢,皆是面面相觑。 进山之时,对一些野兽的称呼有禁忌,入水以后,同样有着说法。 造船讲究“头不顶桑,脚不踩槐”,意思是造船时,船头不用桑木,脚下不用槐板。 行船之时,也忌讳说“翻、破、离、散、倒、火”等字眼。 而最忌讳的,则是“海条子”。 “海条子”是江湖春典,意思是龙! 原百户脸色也很是难看,“这才春天,还不到夏季雷鸣暴雨,怎么会有‘海条子’作祟?” 那船头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小人也不知啊。” 王道玄连忙取出罗盘,顿时面色凝重,递给李衍看了看。 李衍也是眉头紧皱。 指针摇摆不定,且略微下沉,这是“搪针”和“沉针”,说明这里地气不宁,且有灵物作祟。 莫非真有龙? 可惜,他的神通只能感受水下十几米,根本探查不到其他什么。 与此同时,江面水浪越发凶猛。 狭窄的河道,令船只行驶艰难,稍有不慎便会卷入漩涡之中。 船头亲自把帆,船工们则紧绷着脸,手中的船桨竹竿在雨中奋力挥动,与这狂暴江水搏斗。 峡谷中的风声呼啸,夹杂着江水的怒吼,仿佛是真有一头巨龙,在峡谷中上下翻涌。 远处悬崖上古藤缠绕,在风雨中摇曳。 哗啦啦! 密密密麻麻的藤蔓忽然断裂,山石滚落,砸向前方的船只。 咔嚓! 当即便有一艘商船被砸出破洞,船上众人头破血流,惨叫着跌入江水中,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吕三也将手伸入水中,面色陡然大变,“小心,水里有东西过来了!” 第三章还没写完,中午发 (本章完) 227.第227章 河怪闹三峡 第227章 河怪闹三峡 “水下有东西!” 吕三脸色惨白,眼中满是震惊。 李衍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紧张,一把摁住快摔倒的王道玄,同时急声开口道:“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吕三咬牙道:“水里的鱼虾全都吓跑了,那东西有道行,我听不到什么,只知道体型很大!” 话音未落,便听得轰隆一声,江面上水浪炸开,滚滚江水翻涌而起。 同时,一个漆黑的东西冒出头来,好似礁石,上面布满鳞片水藻和鳞甲,大小宛如一艘客船。 轰! 前方的一艘商船,顿时被撞成碎片,木板四溅,不少人惨叫着落入水中。 转眼间,便有血水翻涌而起。 “我勒个乖乖!” 沙里飞吓得脸都白了,“这是啥妖怪!” 此刻他们都在船上,西陵峡江大浪大,碰到这东西,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吕三一手抓着船沿,一手掐动法决,口中咯咯哒哒说着上方语,死死盯着水面。 显然,他想要和水怪交流。 这种事不是没做过,之前在漕帮当供奉时,他就帮着漕帮解决了几次类似事件。 然而,这次碰到家伙更大,道行也更高,看不清是鱼还是龟,根本不理会他的交流。 李衍见状,知道不能再拖下去。 他连忙扭头打量,顿时看到船尾一大捆绳子,那是遇到浅滩时,用来拉纤的绳子。 李衍二话不说,取出甲马绑在腿上,同时步罡踏斗,掐诀念咒:“诺皋!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日月为光…” 呼~ 霎时间,周围阴风呼啸,雨雾都被卷起,好似在他身边形成一道小型龙卷。 李衍纵身跃出,一把拎起纤绳,怒吼道:“都准备好,先上岸再说!” 说罢,脚下暗劲勃发,身子腾空而起,一下就跃出十来米,快要落水之时,脚下又猛然发力,使劲踩在水面。 轰! 一声巨响,水四溅。 若是在平常,激起再大水浪,人也会坠入水中,但他此刻用了甲马,已是身轻如燕。 借着这股力道,竟再一次跳出十来米。 西陵峡水道狭窄,两次跳跃,已让他快靠近岸边,能看到水面下,凌乱礁石密布。 李衍踩着水中礁石,再一借力便已跳到岸边,将纤绳缠在巨石之上,双臂发力,绳子顿时绷得笔直。 然而,一整艘木船加上船上众人,还有江中水浪拉扯,即便他浑身劲道凝成一股,又岂能拽的动? “李少侠拉紧了!” 船上,原百户见状,也扛起另一捆纤绳,纵身一跃,跳到了绷紧的绳子上。 李衍只觉得手中一吃力,连忙拉紧。 原百户身手也是不凡,扛着另一捆纤绳,如走索一般,在绳子上飞快奔走,随后纵身一跃也来到岸边。 他同样将纤绳捆在另一个巨石上,一声怒吼,暗劲爆发,拉着绳子向后拽。 两人同时发力,木船终于偏离方向。 “吕兄弟,快动手!” 船上的沙里飞也是一声大吼,和吕三以及众船工,七手八脚,拽着绳子同样用力。 双方合力下,木船速度越来越快。 王道玄气力不够,就没上去添乱,死死抓着船沿,满脸紧张,看着周围。 忽然,他瞳孔一缩。 只见远处水面上,一道水线笔直向着他们而来,江水滚滚,白浪滔滔,却也能隐约看到水下阴影。 若让那东西追来,满船人都逃不过。 “妖孽!” 王道玄一声怒吼,直接起身,从怀中抽出金钱剑,咬破指尖,在剑上划过。 眼见那东西越来越近,他手中掐诀,狠狠将金钱剑一甩而出。 道人拳脚不精,更没学过什么暗器手法,但那东西实在太大,加上金钱剑已开了光,竟噗嗤一下,刺入其体内。 “吼!” 一声巨吼,水浪翻涌而起。 众人只见一庞然大物跃出水面。 江上,不少人都张大了嘴巴。 此刻众人才看的清楚,那竟是一头鲟鱼,不过身形大的出奇,且身上鳞甲狰狞凸起,如根根倒戟,好似龙甲,尾巴上还有一截硕大青铜锁链。 不过,青铜锁链已经断裂。 王道玄这一下,虽不致命,但如此多的窖藏驱邪降福钱,早已形成局势,罡气缭绕,插入河怪体内,令其疼痛无比。 轰隆! 水怪沉重身躯落下,顿时激起巨大水浪。 木船剧烈起伏,王道玄下盘不稳,直接被抛起,坠向水面。 就在这时,沙里飞猛然上前,伸手一捞,拽着王道玄手臂,将其扯回船中。 虽差点落水,但借着这股浪头,木船也猛然一倾,向着河边而去。 沙里飞又连忙起身,和众人一起拉绳。 终于,木船靠近了岸边。 这西陵峡的岸边,都是礁石浅滩,木船刚一靠近,立刻搁浅,船底也被礁石撞破了大洞。 但这种时候,众人哪顾得上搭理,纷纷跳入水中,沿着礁石,边游边跑。 “吕三兄弟,帮一把!” 沙里飞一声怒吼,和吕三扛起沉重的行李,跳入水中向着岸边游,王道玄也紧随其后。 行李中都是他们的家当,价值不菲,放在客栈中都不放心,哪会让其掉入江中。 然而,危险还未解除。那头巨大的鲟鱼在水中一阵挣扎,随后尾巴一甩,竟向着岸边冲来,背后倒戟分开水浪。 吕三感觉到危险,连忙抽出腰间骨朵。 然而,火药已被浸湿,哪还能激发。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破空而来,踩在水中礁石上,好似踏浪而行,正是李衍。 他仓啷一声,拔出断尘刀,眼中满是杀气。 在江中他无能为力,但到了岸边岂会惧怕。 “你们快走!” 跳到最近的礁石上,李衍长刀一横,死死盯着水面,一声低喝。 吕三和沙里飞也不废话,一起抬着行李,和王道玄一阵扑腾,终于上了岸。 与此同时,那头河怪也呼啸而至。 面对岸边礁石,这东西竟毫无畏惧,直接一头撞了上来。 轰隆一声巨响,水浪碎石四溅。 其坚硬的头骨好似攻城锤一般,竟直接撞碎了礁石。 李衍也吃了一惊,但反应更快,一个鹞子翻身,腾空跃起,同时左手一伸。 哗啦啦! 无形勾魂索呼啸而出。 这头河怪顿时浑身一僵。 李衍哪会错过时机,断尘刀狠狠一撩。 锵! 刀刃与鱼鳞相击,竟迸发出火光。 好家伙! 李衍心中暗自吃惊,这鱼怪鳞甲竟如此坚韧。 当然,他用了暗劲,且断尘刀是法器,也直接破开其鱼鳞,割出一道裂口。 里面全是雪白细肉,鲜红的血液顿时渗出。 然而,李衍心中却毫无喜悦。 这鱼怪体型颇大,他割出的裂口,对其根本造不成影响。 而且靠近后才看得更清楚,这鱼怪身上密密麻麻全是裂口,上面甚至还插着半截生锈的铁矛。 显然,很久以前就受过重伤,但如今已尽数痊愈,且伤痕处的鳞甲层层叠叠,更加坚韧。 幸运的是,其神魂虽然凶暴血腥,但和青龙山中遇到的土龙相差不多,同样被勾魂索压制。 在其身侧,王道玄的金钱剑也插在上面。 李衍顺手抽出金钱剑,同时长刀一横,直接一刀捅入鲟鱼那巨大的眼睛。 噗嗤! 腥臭的浆液爆出。 这股味直窜天灵盖,李衍脑子都为之一懵。 就是这短短一瞬,鲟鱼河怪也终于挣脱勾魂索,身子疯狂翻涌,泥水碎石四溅。 呼! 呼啸声传来,却是对方尾巴后的青铜锁链,向着李衍抽来,快若光影。 李衍反应不及,直接被砸中胸膛。 这股巨力,令他身子腾空而起,坠向岸边。 李衍吃痛,感觉胸骨都已塌陷,大罗法身运转,迅速修复,同时身子一扭,稳稳落地。 而那头鲟鱼也颇有灵智,虽然吃了亏,却没追击,身子一扭,尾巴拍碎礁石,再次钻入水浪中。 就在他们与河怪纠缠之时,前方幸存的船只已远远离去,后面的船,也狼狈不堪,退出了西陵峡。 “特娘的!” 此刻的原百户,也是气急败坏,“这西陵峡中何时有了水怪?” 他看了一眼李衍,眼中满是敬佩,“幸亏李少侠出手,否则咱们今日都得喂了鱼虾。” “不对!” 一旁的吕三面色阴沉,将手伸入水面,“河中所有鱼虾都已逃走,那东西还没离开。” 话音刚落,就见远处轰隆一声巨响,处在峡口外的一艘木船,直接被撞散。 其中有一道身影纵身而起。 嘭! 硝烟弥漫,河中顿时泛起血水。 新式火枪! 李衍等人看到,顿时明白是什么。 朝廷给各州都配备了新式火枪,一是用于测试,二是用于总结战斗经验,数量不多。 那艘船上,应该就是都尉司的人马。 没想到这次出行,原百户也带了一把。 新式火枪威力巨大,即便子弹射入水中,速度明显削弱,但也令那头河怪吃了亏。 然而,同样不是致命伤。 这河怪越发暴怒,在水中上下翻腾。 很快,伴着惨叫声,血水染红了江面… “啊——!” 原百户看得目眦欲裂,愤怒嘶吼。 然而根本无济于事。 没多久,江面上就没了动静。 眼见如此惨状,那些船吓得纷纷远离,全都向着宜昌渡口驶去。 雨雾翻涌,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本章完) 228.第228章 西陵悟道 第228章 西陵悟道 轰隆隆! 雷声轰鸣,雨势变得更大。 好似天空破了个大洞,雨水倾盆而至,又在峡谷之中翻涌,已经分不清浪还是雨雾。 “小心点儿,快进去!” 李衍伸手拽着一名船工,稍微发力,便将对方凌空提起,落在栈道之上。 栈道湿滑,再加上雨雾翻涌,那船工即便见惯大风大浪,也只得弯腰低头,扶着石壁钻入洞中。 李衍又看了看下方山坡,确定没人落下后,这才转身,跟着进入石洞。 石洞岩壁,皆是各种文人墨客题字,各个朝代都有,其中还有不少熟悉的名字,可惜已然斑驳。 这里正是三游洞。 他们在下方等了一会儿,没有再受到河怪攻击,但来往船只也彻底没了踪影,加上雨势变大,只能沿着陡峭山坡向上爬。 还好,上面便是著名的三游洞。 雨势太大,只得进入躲藏。 进入到洞中后,李衍浑身已经湿透,吧唧吧唧每走一步,脚下都是一片水印。 洞内,气氛有些压抑。 沙里飞正在检查行李,即便有油布包裹,一些东西也已经被水浸透,尤其是装着火器的那包。 看着油布被礁石划破的口子,沙里飞脸色难看,但因原百户在,也不好拿出来检查… 原百户同样满脸阴沉,再也没了之前笑意,看向旁边船头,冷声道:“之前西陵峡中,可曾出现过水怪作祟?” 那船头虽捡回一条命,但赖以为生的木船被毁,心情很是低落,颤声道:“去年夏季,有水怪作祟,被太玄正教做法事镇杀,自那以后就再没出过事。” “若早知有这东西,小人哪敢过峡。” “道长,给。” 李衍从怀中取出金钱剑,递给王道玄。 王道玄松了口气,连忙接过,这东西可是他最贵的法器,没想到还能失而复得。 李衍又看向原百户,沉声道:“这水怪出现的蹊跷,毫无预兆,且尾巴上还有铜链。” 原百户眼睛微眯,“李少侠的意思是,有人操控水怪作祟?” “不一定。” 王道玄又取出了罗盘,看着上面摇摆不定的指针,“这里地气忽然紊乱,长江乃龙脉之一,要想动手脚,可不是件小事,必然动静颇大。” “还有那锁链,年代久远,且与鱼尾融为一体,恐怕这河怪存在的年头也不短,只是最近才挣脱锁链。” 李衍想起一事,点头赞同道:“道长所言有理,我还发现,那河怪身上有铁矛镶嵌,已经腐朽生锈,估计曾被镇压。” “令我不解的是,既然有能力镇压,为何不将其斩杀?” 很多东西不能斩杀,只能镇压。 比如太玄正教在秦岭挖出的旱魃,吸收了太多阴煞之气,一旦斩杀,必流毒千里,只能镇压起来,凭借地气或先天罡气,一点点磨灭。 朱家堡的尸兵也是如此,镇压多年后,只化作一股阴煞浊气,想办法泄掉就好。 但河怪这东西,绝不在其中。 这种有道行的妖物,杀了之后,不仅鱼骨鱼鳞能做法器,妖魂也能收服,炼为兵马。 王道玄摇头道:“贫道也不清楚。” 说着,看了看手中罗盘,“或许,跟这异常的地气紊乱有关,找到源头,便能找到答案。” 一旁的原百户,则沉默不语。 他这次可算倒了大霉,原本手下人马就折损,想着立个大功,给麾下兄弟多点抚恤。 没成想出师不利,又碰到这种事。 李衍眼中沉思,询问道:“原大人,您觉得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原百户叹了口气,“眼下河怪肆虐,西陵峡怕是短时间难以通行,诸位若要继续去秭归县,可等雨停后,沿着山路前往。” 李衍眼睛微眯,“百户大人不去了?” “不去了。” 原百户看着洞外雨雾,眼神有些茫然,“这次死了不少手下,连火枪也丢了,等雨停后,便会返回宜昌城领罪。” 很显然,他已有些心灰意懒。 李衍也没有多说什么。 谁能想到,会突遇水怪作祟,只能说倒霉。 当然,他们还是要继续前行。 二碑湾的事情,若处理不好,那这宜昌就没脸待下去了,更别说从城隍庙获取资源。 想到这儿,李衍开口道:“沙老叔、吕三兄弟,道长,你们早点休息,待雨晴后,咱们就离开。” “行,我去生点火。” 沙里飞点了点头,叫着吕三帮忙。 这“三游洞”虽说不少文人墨客前来瞻仰游览,但却不像李衍前世,被开发成旅游区。 洞中有不少山风吹落的枯枝,还有那些游人生火剩下的柴火。 船工们也起身帮忙,很快升起篝火,众人围在火边烤起了衣服,沙里飞也将行李中的干粮分给他们。 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昏暗,阴暗的山崖上,篝火闪烁,给了众人一点温暖。 至于李衍,将衣服撑在火边后,便赤裸着上身,来到洞口边。 李衍静静看着外面雨雾,若有所思。 山风雨雾咆哮,却隐约让他生出一些灵感。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研究遁甲之术。 《北帝神行术》中,除了甲马,还有便是涉险术,乃是借助甲马,穿行危险区域。 其中一个关键,便是借五行之势。 原本他还不太理解,但之前在水上借着甲马脱身,却是让他恍然大悟。 所谓借五行之势,并非借助五行,而是其势。 天下万物可分阴阳五行,尤其是这罡煞之气形成的局势,罡煞可分阴阳,其势变化又可分五行。 关窍在借,在顺势而为,并非克制。 河中水浪翻涌,本身就是一股势,他以暗劲借力,拍击水面而起,只是最笨的方法。 若能借助这股势头,才更加轻松。 “甲马”,本是祭神之用,上方画有神像,象征北方鬼帝,披甲乘马,借着这股神力而行。 同样,其何尝不是一种遁甲? 神明为甲,借势而遁,便是神行涉险术。 这才是《北帝神行术》的强大,不仅可以同时叠加暗劲,还可借势而遁。 而《北帝神行术》,亦是遁术基础。 想到这儿,李衍掐动阳诀,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果然,长江为龙脉,尤其是在这西陵峡中,滚滚巨浪自带一股罡气,翻涌奔腾。 当然,并未成“局”,而是一种“势”。 所谓势尽则散。 若将甲马融入这股势中,他说不定根本无需使用暗劲,便可踏浪而行,速度飞快。 当然,他这甲马只是普通黄绫制作,这种高级用法还无法承受,说不定刚一借势,便会崩溃燃烧。但此术,算是再无疑问,只能找到些好材料,制作出厉害甲马,便可练习施展。 不仅如此,《北帝神行术》是《北帝玄水遁》基础,连带着玄水遁术,他也有了些眉目。 同样,此法不在于操控,而是借势。 人力有穷,以凡人之躯,岂能操控五行。 所有的术法无不是在借势,比如那雷法,说是号令九天,又岂能真的操控天机,不过是借已有的势,沟通天地而落雷。 就像普通人使用杠杆。 所谓遁法,就是以存神之力为支点,以周围形势为杆,撬动五行之变,从而隐遁! 刹那间,一道灵光涌入脑海。 李衍二话不说,走出洞外。 峡谷中山风呼啸,水雾翻涌,扑面而来,很快就将他全身打的湿透。 李衍毫不理会,而是闭上双眼,掐动阳诀,仔细感受着周围罡煞之气流转。 他能感受到,水雾轻润,罡风成势,风生水起,在空中不停翻涌。 李衍的双手开始变化,先是左手五指朝上,随后中指及无名指收弯入掌心,大姆指、食指、小指,各朝上伸。 此为三清指,净水或符水法所用手诀,施展玄水遁时,亦使用此诀。 手诀一成,李衍便开始步罡踏斗,随后念诵道:“诺皋!天真太素,壬癸之精。内应肾藏,上应水星。吾今习化,物物随形。或匿或显,举意而成,急急如律令!” 呼~ 霎时间,一团水雾翻涌而来。 这股水雾极其浓郁,几乎已化为白色,李衍的身影,也被其彻底淹没。 此番异象,顿时引起洞内众人注意。 王道玄见状,眼中满是惊喜,“遁法!” 话未说完,就连忙捂上嘴巴。 他可是知道,遁法对于术士有多么重要,想不到李衍道行不过二重楼,便已开始掌握。 多半是因为这特殊天气而领悟。 想到这儿,他连忙示意众人噤声,免得打扰李衍修炼。 沙里飞和吕三自然不会发出声响,就连那些船工,也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喘。 只见李衍被白雾笼罩,根本看不到在做什么。 然而,这团白雾却好似有了生命,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变幻莫测。 呼~ 紧接着,周围突然起风,篝火摇曳不定。 白雾瞬间扩散,瞬间涌入整个洞窟,所有人都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却又风声呼啸,眼前只有白雾随之翻涌。 浓雾之中,李衍眼中露出一丝惊喜。 怪不得遁法对术士重要。 他借着雾中刚煞之气变化,竟然隐藏自己气息,即便有术士前来,除非道行神通更高,否则根本找不到他的踪迹。 有了此法,不仅能逃遁,也能用来杀敌! 当然,他只是领悟了《北帝玄水遁》的皮毛,而且此遁法,消耗极其惊人。 能明显感觉到,存神的力量在一点点减弱。 随后,李衍心中升起一股明悟。 他这和布雾没什么区别,虽是借了峡谷特殊天气,但也极其费力,以如今道行,这样做并不能持久。 想到这儿,李衍手诀牵引,洞内浓雾迅速消散,却有一部分收敛,再次于他身边环绕。 不过这次,却是有些淡薄,且与周围水雾融为一体,众人只能看到一个淡淡身影。 尤其是天色已暗,看得更加模糊。 终于,李衍撤去手诀,满脸喜色。 “衍小哥,恭喜啊。” 沙里飞眉开眼笑,连忙道喜。 他虽不清楚遁术意味着什么,却知道李衍的实力又有所增长。 一旁的王道玄和吕三也是面露喜悦,而那些船工则目瞪口呆,看着李衍满眼畏惧。 “李少侠恭喜。” 原百户眼神则有些复杂。 若平时,他肯定会说些好话,以便在执行任务时,有个助力,但如今却根本没心情。 “侥幸而已。” 李衍也是面带笑容,坐到了篝火旁。 事实上,他的收获远不止此。 达到暗劲巅峰后,他每日练习化劲劲道,其实早已踏入门中一脚,只是需要长时间练习。 毕竟,化劲运用存乎心,想要将其彻底掌握,做到“毫不着意,触之即溃”,需要常年经验积攒,类似熟能生巧。 彻底掌握,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如今,李衍却有了新的灵感。 所谓化劲,何尝不是一种借势,势分阴阳五行,不同的劲道,便是不同的势。 只要掌握借势关窍,不仅能化。 甚至能借势攻击! 有点类似太极拳,不过并非招式化解,而是在劲道传入体内后,再扭转势头,进行攻击。 这种事,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 毕竟传统的化劲修炼,都是经年累月习练,达到类似肌肉记忆的程度,无论对方以何种劲道攻击,都能用相反力道抵消。 而李衍,却是要借,将双方之力一起打出。 这种手段,更像是他记忆中的一种功法: 不死印法! 这个世界,没人会如此疯狂。 毕竟暗劲凶险,将其引入体内,恐怕没摸索出借势之法,便已身受重伤。 武者身子贵如金,一旦失误,便有可能卧病在床,很长时间才能恢复,甚至武道之路中断。 而他,却有大罗法身辅助。 本来就是用一次次受伤,达到如今地步。 只是要借势,恐怕需要更强的暗劲。 看着眼前篝火,李衍陷入沉思。 而在他们所处山崖另一侧岸边,一艘船则趁着夜色,在江面上缓缓航行。 远处水面上,一道水线划过。 哗啦啦! 船上的黑衣人满脸惊恐,将一盆盆的药粉倾倒入水中,伴着刺鼻的腥臊气,水中顿时冒起毒烟。 那道水线,正是河怪,似乎是对毒物忌惮,一个甩尾远远避开,却又不肯离开,只是跟在后面。 等到毒物被江水稀释,又迅速冲来。 船上黑衣人无奈,只得再次倾倒药粉驱逐。 而在船头,一名老乞丐正盘膝而坐,正是袭击李衍的那名龙骧军余孽…… (本章完) 229.第229章 雨夜偷袭 第229章 雨夜偷袭 “将军,将军!” 一名黑衣人脚步匆匆,差点在光滑的甲板上摔了一跤,来到老乞丐面前,拱手抱拳,急声道:“那河怪性子凶,毒药怕是赶不走。” 老乞丐没有搭理,等到那黑衣人又喊了一句,这才缓缓扭头,平静看着对方,眼中淡淡红芒闪烁。 黑衣人年纪并不大,被老乞丐越看越心虚,缓缓低下头。 奇怪的是,紧张与恐惧,反倒在消失。 老乞丐这才淡淡开口道:“林四郎,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黑衣人立刻抱拳道:“回将军,从被您救下,到现在,已有十年。” “十年…” 老乞丐叹了口气,“光阴如水,太快了,我已垂垂老矣,当年的小子,也已长大成人。” “你可曾想过,大兴朝亡国已过百年,老夫为何还要带你们跟着造反?” 黑衣年轻人沉声道:“为皇上效忠!” “屁!” 老乞丐不屑道:“咱们的主上,整天躲在山中,又不是伱爹,凭啥效忠?” 黑衣年轻人有些犹豫,“为了报恩?” “屁!” 老乞丐冷声道:“再大的恩情,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早就报完了,要说报恩,主上欠我的更多!” 黑衣年轻人挠头,“那…是为了什么?” 老乞丐深深吸了口气,起身望向远处, “这个问题,老夫也曾问过父亲,毕竟大兴朝什么模样,老夫连见都没见过!” “现在,可以告诉你们答案。” “我等是罪民后代,而你们,也都是没根底的山民,是人人唾弃的贱种!” “大宣朝立国百年,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朝堂来来往往,终究都是那些人,富者恒富,穷者恒穷,难以改变。” “你们可以退出龙骧军,安心做一小民,乡绅欺压、官吏盘剥、书念不得,也没钱做买卖,子子孙孙永无翻身之日!” “你…甘心吗?” “我不甘心!” 黑衣年轻人咬牙切齿。 “我等也不甘心!” 船上的黑衣人,全部抱拳拱手。 老者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某种力量,已传入所有人耳朵。 “朝廷视我等为叛逆。” 老乞丐哼了一声,“但我龙骧军干的就是叛逆的事!只要你们一日在龙骧军,你们就不是那人人可欺的贱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别看那些世家豪族高高在上,只要成功,他们就得跪在脚下,哭喊着将妻女奉上!” “你们不成功,终有一日,子孙也会成功!” “若是怕了,就早点滚到郧阳当贱民!” “你们,怕死吗?” “不怕!” 黑衣人们怒声嘶吼,声音与暴风呼啸。 远处的河怪也被惊动,左右游弋。 老乞丐点了点头,看向河怪,眼中满是冷漠,“不过是个有了道行的畜生,你们死都不怕,怕它作甚!” 船上,除了黑这些黑衣年轻人,还有三人沉默不语,一名儒生,一个老道,一个身背长剑的冷漠女子。 老乞丐的话,能激励年轻人,但听到几人耳中却都是废话,只是面无表情,四处打量。 “温道友。” 老乞丐忽然开口道:“这河怪尾后有锁链,你见多识广,可曾看出是哪家手段?” 老儒生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锁链遍生铜绿,年代久远,非本朝之物,瞧着像是方仙道的手段。” “方仙道?” 老乞丐眉头一皱,“烂在故纸堆里的玩意儿,有点东西也早被其他法脉吞了,难不成还有传承?” “非也。” 儒生声音沙哑,看着远处,若有所思道:“秦汉之时,方仙道之术鼎盛,许多帝皇贵胄,都请他们相助,在坟墓中布下暗手。” “老夫看过鳖宝探幽一脉的秘籍,方仙道一脉有种秘法,能将妖兽捕捉镇压,束缚于墓中,人为借助局势,饲养镇墓兽。” 老乞丐眉头一皱,“那河怪是从秦汉活到了现在?” “那自然不可能。” 儒生摇头道:“方仙道这种秘法并未失传,听说被一些匠门中人得到,专门替王公贵族建造墓葬。” “本来这种手法,活着的时候会对妖兽进行饲养,同时在体内埋下镇魂钉,死后化作厉害兽鬼,继续守护坟墓。” “看样子,这个坟墓出了意外。而且入口还是在水下,若在那些坟串子口中打探消息,应该能得知方位。” “哦,原来如此。” 老乞丐一听就没了兴趣,冷笑道:“老夫还以为,那些土司长了心眼,懂得用河怪封锁水道,切断物资运输,原来只是阴差阳错。” “道友精通蛊术,可控制此怪?” 儒生摇头道:“办不到,水中施蛊,那是闽州疍家术士才会的手段,从不外传。” “那就算了。” 老乞丐若有所思,“可惜,若能操控此怪,便能掐断鄂蜀咽喉。柳眉,你之后有空,找几个憋宝一脉打听消息,看能否找此怪源头。” “是!” 背剑的女子冷漠回应。 老乞丐说罢,又看向远处西陵峡。 黑夜中,半山一点火光分外明显。 老乞丐眼中露出一丝嘲讽,“都尉司的人,还想布局抓老夫,却不想我等隐藏多年,岂会不安插密探?” “河怪阻水路,暴雨阻陆路,看这次,还有什么人能帮他们!” “靠岸!” “是,将军!” 一声令下,众黑衣人立刻忙碌。 有人扬帆、有人掌舵、有人摇桨,木船速度猛然提升,于暴雨中靠近了一处浅滩。 见众人上岸,远处河怪也不再追击,一个甩尾激起浪,潜入长江之中消失不见。 而这些黑衣人,则顺着陡峭山坡向上攀爬。 他们用牙咬着钢刀,一个个身手灵活,攀着山坡上的藤蔓,借着暴雨与黑夜掩护,逐渐靠近三游洞。 山洞中,众人已经睡熟,呼噜声不断。 李衍刚打坐存神结束,见沙里飞睡得死沉,也就没叫其起来守夜,而是用木棍扒拉着火堆,让篝火燃得更旺一些。 就在这时,侧面忽有响动。 李衍扭头一看,却是吕三收养的那头小白狐,此刻忽然惊醒,耳朵竖起盯着洞外。 有东西? 李衍眉头一皱,连忙掐动阳诀。 然而,洞外雨雾翻腾,山风呼啸,除了水气,很多味道都被掩盖。 他一把拎起断尘刀,将熟睡的吕三推醒,低声道:“吕三兄弟,听听外面是什么。” 吕三看到旁边小白狐异样,顿时一个激灵,连忙掐动阳诀,侧耳倾听。 随后,他的脸色就变得严肃。 “风声太大,听不清楚,但小白灵觉非凡,察觉到了危险。”“把他们叫醒!” 李衍低喝一声,便来到洞外。 他缓缓抽出断尘刀,压低身子向下看。 洞外风雨如晦,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但他也已察觉到危险,手掐阳诀,深深一吸。 这是一种神通运用法,可临时加强。 虽说时间不长,但也能让他闻到许多味道,既有人味,也有刀刃金属气味。 而且数量还不少! 与此同时,洞内的人也都被叫醒。 那些船工们都只是普通人,两眼茫然,有些手足无措,唯有船头粗通拳脚,拎起了棍棒防身。 沙里飞和原百户抽出长刀,将王道玄护在身后,而王道玄则迅速展开黄布,布置法坛,将关押猖兵的几个游魂罐迅速摆好。 这是他们早已定好的策略。 黑夜之中,王道玄的兵马也得以发挥,虽然数量少,但个个强悍,还有那土龙魂猖兵压阵。 至于吕三,则双手持刀,弯腰来到李衍身边,低声道:“山缝中,有不少毒蛇,似乎是丐帮的驱蛇手艺。” 想起那晚动静,李衍立刻有所猜测,低声道:“来者不善,先下手为强!” 吕三点头,拿起脖子上挂着的竹哨,含在口中吹响,同时手中掐着法决。” 嘀~嘀~ 婉转的哨声,黑夜中异常明显。 “啊!” 下方顿时响起惨叫声。 却是有黑衣人被毒蛇咬中,脚下打滑,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李衍刚要查看,却忽然面色微变,断尘刀猛然一拦,将吕三护在身后。 铛! 兵刃相交,火光四溅。 滚滚烟雾散去,正是那名老乞丐,眼中红芒闪烁,手中长剑刚好被李衍挡住。 却是这老乞丐用了遁法偷袭。 他这遁法,和李衍所修行的《北帝玄水遁》明显不在一个级别,更像是戏彩门的幻术。 虽说如此,也是精妙至极。 尤其在这黑夜中,更是无影无踪,且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靠近后李衍才闻到其味道。 “哼!” 李衍一声冷哼,左掌拍出。 看似随意一击,实则勾魂索已呼啸而出。 谁知,这老乞丐眼中红芒闪烁,面色大变,噗的一声化为烟雾,再次消散后退。 果然,对方觉醒了眼神通,能看到勾魂索。 与此同时,下方也响起杂乱笛声。 却是一名瘸腿老乞丐,站在山崖下吹着蛇哨,与吕三的御兽术相抗衡。 虽说他的法门,远远比不上吕三,但也算干扰了毒蛇攻击,让那些黑衣人有了喘息之机。 这些黑衣人也不再遮掩,从腰间卸下飞爪,甩了两下,猛然抛起。 嗖嗖嗖! 一道道飞爪呼啸而起,有的抓向洞外栈道,还有几枚,则直接冲着吕三脑袋飞去。 吕三连忙后退,术法也被打断。 至于李衍,仍能闻到那老乞丐味道,断尘刀一横,就要上前追击。 锵! 黑夜中,一点寒芒呼啸而来。 李衍还没反应过来,已刺向他眉心。 好快的剑! 李衍吃了一惊,猛然侧身换膀,左手勾魂索哗啦啦伸出。 偷袭他的,正是那名背剑女子。 这女子面色冷漠,身手高超,同样是暗劲巅峰,一手快剑更是极其狠辣。 然而,面对勾魂索,还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直接浑身一僵,两眼失去焦距。 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李衍刚要挥刀砍杀,却忽然面色微变,斜撩向上,铛的一声挡住攻击。 却是那老乞丐再次偷袭。 一股巨力涌上,李衍忍不住后退两步。 这老乞丐虽年事已高,气血衰弱,但竟然是化劲高手,手中宝剑有一股震荡劲,直接将他击退。 李衍眼中凶光一闪,继续上前。 然而,那老乞丐已抓起地上女子,浑身烟雾闪过,瞬间退到后方栈道之上。 对方的遁法,确实有两下子。 一是能用幻术迷惑,还能隐藏少许气息,再加上化劲身手,还真有些不好对付。 “小心,别靠近他!” 老乞丐也有些心惊,低吼道:“这小子身上有古怪,成道长,快出手!” 在他身后,一名老道士正掐动法决。 在老道前方栈道上,赫然铺着三张人皮,随着老道掐动法决,顿时飘荡而起,好似吹气球一般鼓了起来。 “嘻嘻嘻、哈哈…” 诡异的笑声,顿时在黑夜中响起。 人皮傀儡! 李衍看到后,面色微变。 这种东西,他听皮影周家班的周班主说过。 首先便是要剥取人皮制作皮影,随后用这皮影演出,一次次吸收观众的各种七情六欲,每日早晚香火供奉。 年头长了,人皮皮影便会生出灵性。 随后,在早晚滴下人血,供皮影吸收。 经过数年后,皮影便会化作精魅,再将其炼做傀儡,威力极其惊人。 这种邪术,原本是皮影班的一些玄门匠人,为报生死大仇研究而出。 后来,则被一些邪道夺去修炼。 更可怕的是,他们还能借皮影隐藏身份。 没想到这次来鄂州,也见到了这种邪法。 “嘻嘻嘻哈哈!” 黑夜之中,诡谲的笑声不断响起。 三道人皮影被黑雾包裹,在空中上下翻飞,绕了个弯,向着三游洞而来。 与此同时,洞内也阴风大作。 地上寒霜蔓延,出现几只脚印,其中还有土龙那巨大的兽爪。 正是王道玄已派出猖兵。 “呀!” 那些诡异的人皮影似乎受到惊吓,在洞外窜来窜去,周围阴风呼啸,卷起狂暴雨雾,似乎在与什么东西冲撞。 而另一侧栈道之上,不少黑衣人已然上来,纷纷解下背后弓弩。 咻咻咻! 霎时间,箭如雨落,全部射向李衍…… 今天两更 (本章完) 230.第230章 阴司鬼兵 第230章 阴司鬼兵 三游洞的栈道,不仅年久失修,还狭窄光滑,宽不过五尺,有些地方木板已经碎裂。 箭如雨落,顿时无处可躲。 李衍面色微变,一个侧身翻入洞中。 砰砰砰! 洞外地面,箭矢根根落下,虽未刺入石壁,却凿出一个个小坑,碎石四溅。 李衍还未起身,便忽觉身后冰凉。 “嘻嘻…” 同时,诡异尖利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却是一只人皮影已然袭来。 人皮傀儡无论炼制时间,还是难度,都极为惊人,能被众多邪修看上,视为秘术,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它们一旦成型,便是嗜血精魅。 猖兵虽强,但说到底也只有魂魄,优势明显,弱点同样明显。 肉身为魂魄之舟,若无肉身,魂魄会无拘无束,但同样也要受天地间罡煞之气克制。 就像当初在李家堡偷袭李衍的那头猖兵,平日里都要依附于恶狼体内,化作魂魄攻击,连李家大门都进不去。 而人皮傀儡,以人皮为傀儡本体,七情六欲混合阴煞之气为魂,实力自然比猖兵更强。 那两头人皮傀儡,上下翻飞,与猖兵相互纠缠,渐渐将其引开,而另一头则趁机偷袭。 洞窟内的船工,皆是吓得脸色惨白。 在他们眼中,李衍身后突然出现一道人影,身着红色纸嫁衣,面孔如刷了白粉,口唇血腥,双眼却是空洞一片。 诡异的笑声,顿时在洞中回荡。 与此同时,李衍只觉浑身僵硬,一只冰凉雪白的手从肩膀上缓缓探出,带着刺鼻尸臭味。 叮铃铃! 李衍一声冷哼,三才镇魔钱刀穗摇曳作响。 寒意散去,他的身体恢复掌控,断尘刀挽了个刀,反手向后一插。 断尘刀的威力毋庸置疑。 首阳铜精为核,遭天雷百年轰击,本身就有雷罡杀机,再加上华山隐者精妙手法,已将其锻造成上品破邪法器。 “呀~” 刀锋未至,人皮傀儡便尖叫着后退。 然而,李衍哪会错过时机。 哗啦啦! 无形勾魂索呼啸而出,空中的人皮傀儡顿时浑身一僵,紧接着便是刀光闪过。 噗! 人皮傀儡直接被劈成两半,阴煞之气消散,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化作软塌塌两块人皮。 他猛然扭头,看向洞外飞舞的人皮。 “呀——!” 感受到他的杀机,两张人皮发出一声尖叫,迅速隐入黑暗中。 与此同时,在外面栈道之上,操控人皮傀儡的老道一声闷哼,差点摔倒。 操控兵马会反噬,这种邪异凶残的人皮傀儡,又岂会例外。 被李衍破掉一只,顿时令他心神震荡。 更麻烦的是,趁着这空档,黑暗中两道风声紧随而至,却是剩下的两个人皮傀儡。 老道吓了一跳,连忙拎起手中法器。 一面小铜锣,一根槐木杆。 铜锣,是皮影戏乐团班子所用。 槐木杆,则是用来操控皮影。 邪术炼成之日,这两样物件,也就成了克制人皮傀儡之物。 铛铛铛! 密集的锣声响起。 其他人听来,只是有些嘈杂。 但两个人皮傀儡,却瞬间痛苦尖叫,上下飞舞两圈后,不再动弹。 碰到这种诡异的玩意儿,即便周围龙骧军,也只觉浑身发毛,心中寒意升腾。 “成道长,挡住对方猖兵即可!” 老乞丐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这些个术士和杀手,都是因躲避朝廷通缉而藏入荆楚山区,随后又被主上重金聘请,协助他前来完成任务。 狠话说的厉害,关键时一个都不顶用。 那老道脸色难看,却也没再多说什么,竭力操控着人皮傀儡,与王道玄猖兵纠缠。 眼下,李衍等人被逼入洞中,但三游洞外栈道狭窄,他们人手再多,想要攻进去也没那么容易。 老乞丐遁法不凡,但吃过一次亏后,他也不敢摸进去,与李衍近身。 想到这儿,他眼中冒出一丝凶光,冷哼道:“准备一下,用瘴烟!” 几名黑衣人听到,立刻上前,从腰间解下竹筒,猛然甩向洞口。 与此同时,几名弓手连续放箭。 砰砰砰! 竹筒被击碎,粉色的烟尘升腾而起,虽说被山风卷走许多,但也有一些飘入洞中。 “快退后!” 原百户看到,顿时瞳孔一缩。 众人纷纷后退,有两名船工被吓得发呆,躲闪不及,吸入粉色毒烟,当即浑身抽搐口吐白,脸色变得黢黑。 幸运的是,三游洞面积不小,大洞连着小洞,他们连续退过两个洞后,毒烟便不再弥漫。 原百户急声道:“这是荆楚乱民采林中毒障所炼,毒性甚猛,郧阳那边的朝廷军队也吃了亏。” “咱们必须想办法突围!” “洞被堵住了,往哪儿跑!”沙里飞不满地吼了一句,随后看向李衍。 装着火药的包裹虽然进水,但他是分别包装,还有一些能用,炸毁站洞口栈道,也能阻敌。 就是这原百户在,有些碍事。 李衍则微微摇头,随后沉声道:“所有人转过身去,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扭头乱看。” 原百户和那些船工微愣,不知他要干什么。 “傻愣着干什么,快转身!” 沙里飞满眼着急,骂了一句。 至于王道玄和吕三,则早已背身闭眼。 他们知道,李衍要准备召唤阴兵。 这可不是普通的兵马,而是来自阴司,相当于太玄正教箓兵的存在。 普通兵马都是阴魂厉鬼、山精邪妖,若无意中冲撞,神魂都会受损,轻一点都要大病一场。 所以当初在上津城攻打山寨时,太玄正教兵马到来,所有人都被吩咐不要乱动。 而阴司鬼兵,最好连看都别看。 若吓丢了魂,又是件麻烦事。 待众人转过身去,李衍已取出勾牒,掐诀沉声念道:“庆甲!上黑天,下黑地,黑天无光,黑地无门,阴人出兵,阳人回避,收邪邪退,收鬼鬼亡,吾奉北阴酆都,急急如律令!” 咒法刚落,一道森冷阴气便从勾牒之中射出,正是用于召唤阴兵的罡令。 呼~ 这股阴气落入地下,洞内瞬间狂风大作。 阴冷寒意,升腾而起,周围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冰霜,冷意直入骨髓。 他们原本举着火把,在动中摇曳不定。 而此时,周围忽然变得黑暗,火把光线也好像被这股黑暗压制,随后熄灭,伸手不见五指。 紧接着,更怪异的事发生了。 风声、雨声、以及洞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都直接消失远去,好似天地间只剩他们。 就连李衍,眼前也一片黑暗。他能闻到一些气息,但模模糊糊难以感应,耳边也传来似有似无的铠甲声。 这些就是阴兵么? 李衍心中寒意升腾,死死扣着勾牒。 他发现自己错了。 这阴司鬼兵和普通兵马,完全是两个概念,甚至有些超乎他的理解。 哗啦啦! 铠甲响动声越来越多。 这一下,就连其他人也能听到。 好像有一支冰冷的军团出现,从他们身边经过,却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任何存在。 此时的洞外,更是乱作一团。 老乞丐觉醒的神通也很特殊,两眼红芒闪烁,有点类似透视眼,不过是能看到气的流动。 他看到李衍等人被毒雾逼退,以为时机已至,便下令进攻,直接冲到洞口,用毒障将所有人弄死。 反正他要的是东西,没想着抓活口。 然而刚到洞口,心中便有一股恐惧升起。 随后,肉眼可见的黑暗向外弥漫。 这团黑暗速度飞快,且伴着密集铠甲声,所过之处,举着火把的黑衣人尽数被吞噬。 “快退!” 老乞丐一声怒吼,连忙后退。 他心中震惊、不解,想不通这些瓮中之鳖,怎么还有如此强悍的术法? 那黑暗之中,到底有什么? 老乞丐心中好奇,全力发动神通,两只眼睛顿时红光炽盛,在雨夜异常明显。 随后,便是身子一僵。 “将军!” 年轻的龙骧军小统领林四郎连忙呼喊,扭头看向老乞丐。 然而,老乞丐却毫无回应,脸色变得惨白,额头冷汗如水滴,两眼之中只剩下恐惧。 林四郎心中发毛,但还来不及细想,周围就迅速陷入黑暗。 模模糊糊中,他似乎听到了锁链声,随后意识就变得暗淡,好似坠入黑色海洋,不断向下沉… “走!” 老乞丐带来的三名高手,反应自然不慢。 那名儒生转身就跑,但其拳脚功夫却一般,甚至没练出暗劲,没跑两步便被黑暗吞噬… 那名女刺客功夫最好,脚下暗劲勃发,竟嗖的一声,从栈道上高高跃起,半空中一个翻身,从山崖坠落,噗通一声被滚滚江水吞没… 而那名操控人皮傀儡的老道,则最为倒霉。 他吓得胆战心惊,转身就跑,然而却忘了敲击手中锣鼓。 人皮傀儡这东西不像兵马,每次使用时不仅要激发,时刻防止其反噬,结束后也要重新镇压。 锣鼓声停歇,一具人皮傀儡顿时呼啸而来,直接整个贴在他后背,好似身后背了个人。 老道士浑身一僵,连着人皮傀儡被黑暗吞噬。 另一具人皮傀儡脱离束缚,“嘻嘻哈哈”怪笑着在空中飞舞,似乎要逃离此地。 然而,黑暗中忽然锁链声响。 那人皮傀儡,就好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抓住,猛然间扯入黑暗中,没了动静… 只是眨眼的功夫,整个山头便一片死寂。 另一边洞窟内,所有人都不敢动。 李衍握着勾牒,咽了口唾沫。 他能感觉到,召唤的阴兵已经完成任务,气息正随之迅速消散。 一道罡令,可召唤一营五百阴兵。 他本来还怕不够,但阴兵强悍远超预料。 外面近百龙骧军,都是善于厮杀的好手,还有四名高手,近战、术法各个难缠。 但面对阴兵,竟毫无抵抗之力… 呼! 忽然间,周围风声再起。 火把仍闪烁不定,照的众人身后光影摇曳,在这荒岭山洞中,气氛很是诡异。 然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和刚才相比,他们竟有种从九幽之地重返阳间的感觉。 众人面面相觑,向洞口外走。 栈道上,密密麻麻全是死尸,所有人都脸色铁青,甚至有冰霜凝结,瞪着眼睛,就连脸上的恐惧都被冻结。 那些船工和船头,自然吓的毛骨悚然。 眼前一切,已超乎他们理解。 就连原百户也倒抽一口凉气,偷偷打量李衍,眼中满是忌惮。 这种力量,一个千户所恐怕都挡不住。 怪不得,城隍庙对其如此重视… “搜,看能发现什么!” 李衍早已揣起勾牒,沉声道。 沙里飞和吕三虽也震惊,但知道什么更重要,纷纷上前,在那些黑衣人身上摸索。 李衍自然也不例外。 他开启嗅觉神通,这些人身上有什么,根本瞒不过他的鼻子。 那些黑衣龙骧军倒无所谓,沙里飞和吕三搜到几枚放毒的竹筒,便小心将其收起。 此物的凶残,他们之前可是看在眼里。 而李衍则阔步向前,直接在那死透的老乞丐身上摸索,顿时找出几样玩意儿。 首先就是对方的二胡,是件不俗法器。 随后,便是一个个药包,应该是对方用来施展幻术遁法的东西,可惜不知该怎么用… 此外还有一面令牌和一封信。 信笺是用油纸包裹,并未被雨水打湿。 这里光线不好,风雨未停,李衍干脆揣进怀中,等着进洞后再查看。 随后,他便搜那道士和儒生。 道人身上,鸡零狗碎也不少,有一次性法器纸符等,有的则弄不懂是什么。 对方的人皮傀儡,自然也被阴司兵马镇杀,此刻已破破烂烂,发出难闻尸臭… 至于那老儒生,则令李衍惊喜。 对方随身背了个小竹箱,里面除去瓶瓶罐罐,还有几本书。 “可惜,跑了一个。” 李衍看向下方漆黑峡谷,微微摇头。 回到洞中后,几人开始整理战利品。 李衍先是将那封信取出,随意打量了几眼,脸色就越来越凝重,脸色也变得阴沉。 他没有说话,直接交给了原百户。 原百户见他面色,心中已有不妙的感觉,待拿过信看了几眼后,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狗贼,安敢害我!” (本章完) 231.第231章 利益交换 第231章 利益交换 信上的内容,很重要。 主要提到了两件事。 一是让老乞丐进行准备。原因是郧阳府的社令兵马,这段时间经常进入荆楚山区搜索,已严重干扰他们计划。 龙骧军和天圣教纠结了一帮高手,计划找机会潜入郧阳府,用新式火药炸毁城隍庙。 二则是关于他们。 信中并未提及《霹雳雷火经》,却说宜昌千户所探子给了情报,宜昌的法脉竹山教,将会派出高手,于明日开始做法镇杀河怪。 玄门正教和各个法脉,都有专门的镇杀精魅妖怪科仪,但法事至少持续三天,还要召唤兵马,布天罗地网,到时都尉司也会派船接回原百户。 要想动手,只能趁今晚! 原百户放了鹰隼回千户所传信,没想到最先招惹来的,却是龙骧军。 李衍摇头道:“我看立功的事,原百户还是先别想,大战临头,若抓不出内鬼,恐怕你们都要倒霉。” “何止是倒霉。” 原百户面色阴沉道:“我们派入土司城的兄弟,都是常年与土人接触,说话习俗一模一样,如今折损大半,肯定也是有人泄了秘!” 说着,语气又变得颓丧,“对方身份肯定不低,我这次出师不利,回去后恐怕就会被问罪。” “那可不一定。” 李衍淡淡道:“洞外那么多龙骧军精锐,再加上当时绿林山余孽,几名逃犯邪修,怎么的都算是功过相抵吧。” “还有这份情报,若能提前布置,不仅郧阳城隍庙能免去劫难,说不定还能再抓几个要犯。” 原百户先是一愣,随后沉默许久,开口道:“李少侠…想要什么?” 李衍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要他将功劳全部揽下,借此布局翻身。 若有这些功劳,再抓住内鬼,说不定不仅不受罚,还能更上层楼。 但双方关系也一般,李衍也不是善茬。 如此大方,肯定有所求。 李衍也没急着说,而是瞥了一眼。 旁边船头也是精明之辈,见状立刻撵着船工去了其他地方,这种事情,他们连听都不敢听。 李衍这才沉声开口道:“原百户,咱们也算是共同经历了生死,有些话也就不再遮掩。” “新式火药的事,如今已不是秘密,你也看到了,连那些乱匪邪修,手里都有家伙,我们万一碰到了,可是难以应付啊…” 原百户一听,面色微变,连忙摇头道:“这是朝廷忌讳,宜昌卫所只有两把神火枪,每次使用弹药,都得登记,且掌印千户核准。” “在下位卑职小,可搞不来此物。” “百户说笑了。” 李衍平静道:“实不相瞒,我收到一些消息,不光乱匪,江湖中的一些势力,甚至世家大族,都在暗中制作此物。” “此事堵不住的,朝堂之上衮衮诸公,聪明者甚多,估计早就想到了办法。” 原百户瞳孔微缩,“什么办法?” 说实话,他心中也好奇。 这李衍的消息和路子,怎么比自己还多。 李衍淡淡道:“控制制作火药的灵物!” 在长安时,憋宝人赵驴子曾给他一枚煤精,并且提到,李家和朝廷兵马,已经封闭了陕北煤矿。 那里,正是煤精最多之地。 之前他还不在意,但经过这些事,心中已然清楚,朝廷早知道控制不住,所以提前收紧灵物。 制作新式火药,离不开“煤精”和“红硝”两种天灵地宝,恐怕朝廷早已秘密派人寻找。 “控制灵物?” 原百户点头赞同道:“确实是个办法。那神火枪威力不俗,但也只能作为震慑,用来对付高手。” “没了火药,便一无是处。” 想到这儿,他皱眉道:“这些东西,我都弄不到,李少侠到底想要什么?” 李衍沉声道:“那些世家豪族得到火器,除了保护自己,多半是想用于开海。” “但朝廷律法,私藏此物便是重罪,等同于谋反,更别说大规模使用,你觉得他们,会任由这个把柄一直留着吗?” 原百户也是精明之辈,闻言顿时会意,“这些人在朝堂之上势力不小,肯定会推动朝廷免罪。” 说到这儿,他也彻底了然,“李少侠也想要这权利,恐怕不是在下能够做到。” “不急。” 李衍微笑道:“百户大人只需留意此事,待朝廷有了动静,我们再想办法。” “有时候这口子一破,就是到处漏风。” “好!” 原百户毫不犹豫答应。 他对朝堂的了解,远比李衍深,知道对方说的没错,这种事根本堵不住。 一纸禁令,根本挡不住那些豪族。 有些势力得了允许,其他势力也会跟上。 都尉司是皇帝直属势力,岂会落下。 到时行个方便,也不是问题。 见李衍谈妥,最高兴的无疑是沙里飞,满脸嬉笑拱手道:“这件事,就有劳百户大人了…” 说着,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瞧我这,又说错了话,应该叫您千户大人了!” 原百户一愣,正色抱拳,“多谢诸位!” 谈妥之后,双方心情都不错。 李衍心中也有些感慨。 都尉司监察江湖,目的是让江湖稳定,避免有人一声号令,便聚众造反的乱子。 铁血手段当然有,利益交换也少不了。 比如神拳会,便是利益交换的产物,至少各地武行镖局想安稳做生意,就离不开朝廷承认。 但这利益交换,也分人。 当初他们在咸阳乱葬岗,告知常煊重要消息,令对方得以晋升千户,只用了些银子打发… 上津城,郧阳卫所千户黄文忠,起初还想用官威压制他们,后来李衍寸步不让,终于帮吕三消除了通缉令…… 而如今,却能让原百户帮忙弄火器使用权… 与太玄正教同样如此。 从高高在上,到如今要借助他们力量。 一步步走来,他们实力提升,也终于有了和别人谈判的资格! 原百户自然不知李衍所想,拿着信件,在火光下左看右看,时而眉头紧皱,时而陷入沉思,显然是在思考,该如何用此物破局。 李衍等人,则继续收拾战利品。 老乞丐那把二胡,吕三瞧着喜欢,原本在漫川关时也学过两日,便要了过去,作为自己法器。 此物有点像李衍的云雷神鼓,同样可借助声音施法,不同的是,此物声音更擅于通灵。 所以当时在严家大宅,老乞丐便拉着二胡驱动毒蛇攻击。 落到吕三手上,威力更大。 除此之外,二胡长炳中,也藏着一柄宝剑,锋利坚韧,也有少许破邪之威。 操控人皮傀儡的老道身上,都是些不值钱的鸡零狗碎,恐怕大半身家,都投在了那些人皮傀儡上。 倒是沙里飞,嘿嘿一笑将那锣鼓收了起来,乐道:“衍小哥有鼓、吕三兄弟有二胡,我再敲着锣,咱们行走江湖,正好能冒充个鼓乐班子。” 李衍哑然失笑,见沙里飞要翻老儒生的那口竹木箱,连忙阻止,“千万别乱动,里面全藏着蛊虫蛊毒!” 沙里飞脸一白,连忙缩手。 “吕三兄弟,准备好。” 李衍说了一声,便将竹木箱摆在洞口。 吕三会意,顿时拍了拍妖葫芦。 本来今晚的遭遇,妖葫芦能大展神威,但外面狂风骤雨,毒蜂群即便出动也飞不稳,索性就没用。而这些蛊虫蛊毒,全是妖葫芦的食料。 嗡嗡嗡! 密密麻麻的毒蜂飞出。 李衍顺手一刀将竹木箱下方劈开。 霎时间,各种各样的诡异虫子翻涌而出。 有的类似蜘蛛,却长着蝎子尾巴… 有些小如米粒,落在地上到处乱蹦… 还有些则类似铁线虫,刚出来便扭成一团… 嗡! 毒蜂群瞬间涌上,上下翻飞,将那些蛊虫吃得一干二净,甚至钻入木箱,将那些尚未开启的瓶盖也弄碎。 无论里面是蛊虫还是毒粉,全都吃得一干二净。 李衍等人对蛊术一窍不通,只能用这种粗暴方法处理,还能增加毒蜂毒性。 那老儒生明显是个狡诈阴毒的性子,就连书籍夹缝中,也藏着蛊虫,但同样被清理一空。 彻底清理干净后,李衍才将书拿起。 书籍共有三本。 一本名叫《千草百虫经》,乃是湘西蛊婆传承,不仅有制蛊和放蛊手法,还讲述了很多草药和虫类知识。 蛊术这东西,离不开环境,湘西丛林,岭南百越十万大山,云贵、南洋这些地方更为盛行。 不仅要有人教,还要从小学。 李衍等人自己的传承都忙不过来,自然不会学习,但闲时翻一翻,还是能增长眼界。 第二本书就有趣了,名叫《幽玄谈》。 此书乃是宋时一位儒教玄门中人所写,收集记录了许多玄门怪谈,有些是事实,有些则颇为离奇,即便他们这些玄门中人,也觉得荒诞。 最后一本,却是个簿册,没有写名。 李衍翻开看了几眼,脸色立刻变得凝重。 这是一种秘法,来自《长生仙库》! 秘法的名字叫《瘟神长生法》,乃是将自己作为蛊皿,炼制七七四十九种恶蛊,置于体内,随后如僵尸一般藏入阴湿地中。 平日里,要早晚祭拜一个叫“温柩”的魔神,每逢初一十五,就要离开藏身地,吸食人血,喂养体内蛊虫。 当然,还有更快的办法。 那就是举行人祭淫祀! 上面还画着那魔神温柩的模样,用于存想祭拜,其身躯像人,红衣赤脚,脑袋却类似骆驼。 分明是种妖魔。 随此长生法配套的,还有几种歹毒术法,皆是凶残的蛊术,上面手段,看到李衍后背发凉。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和沙里飞等人说了一声,直接将书扔进篝火中点燃。 他不惧杀生,但上面的术法还是看的人毛骨悚然,怪不得玄门要禁止,这种东西就不应该出现在世间。 看着被烧成飞灰的书册,李衍毫无喜悦。 这书册虽旧,但看模样也就是十几年。 看样子,《长生仙库》仍在民间代代秘传,如今抄录了多少残本,根本无人知晓…… ………… “诸位,一路小心!” 原百户正色抱拳拱手。 次日天没亮,暴雨就已经停歇,李衍来不及等待河道通航,便计划顺着山路前往秭归县。 至于原百户,则要为自己未来谋划。 而那些船工们则目光躲闪,不敢乱看。 他们都是本地人,李衍怕去了听不懂村民土话,便想要雇佣个向导。 但看过他昨晚手段,谁又敢跟着乱跑。 只能去了秭归县再雇人。 沙里飞则挑了挑眉头,抱拳道:“原千户,祝您马到成功!” “哈哈哈…好说!” 原克俭心中也升起豪气,不再遮掩野心。 看着李衍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林中,原克俭这才转身,看向船工们,脸色变得冷肃: “诸位,有些事想必伱们也听到了。” “你们如今已没得选,要么被朝廷通缉,流落江湖,要么,就跟着我谋一场富贵!” ………… 暴雨初晴,山路极其难走。 不仅脚下泥泞,有些地方的山道还被泥石流冲毁,只能顺着山崖爬行。 从宜昌到秭归,乘船不到半日。 而几人沿着山岭行走,却足足耗了一天半。 当然,沿途景色也美不胜收。 他们爬过山坡,看到对面有巨石矗立江边,高达数十丈,有壁立万仞之势,夕阳西照,晚霞映衬,远远望去好似灯影戏幕人物造型,惟妙惟肖… 这里便是出名的灯影峡。 绕过灯影峡,便见一排陡峭石壁,高耸于群峰之上,俯瞰明月激流,绝壁下九条山脊垂落,似九龙下水,雄伟壮观,便是著名的黄牛峡。 此刻月上山头,一江明月细碎,远处漆黑的山头之上,竟隐有点点灵光闪烁。 “宝贝!” 沙里飞看到,顿时眼睛一亮。 吕三随即放起鹰隼,环绕一圈回来后,在他耳边一阵鸣叫,吕三脸色也变得古怪。 “是宝贝,还是煤精!” “这里有煤精!” 沙里飞一听,立刻来了兴趣。 众人加快脚步,来到黄牛峡附近林中打量。 只见那黄牛巨石缝隙之间,几个萤火虫一样的灵光上下飞舞,嗡嗡作响,每个都有拳头大。 其速度飞快,甚至能在眼中留出残影。 “怎么办?” 沙里飞满眼急迫,低声询问。 “凉拌!” 李衍摇头道:“这东西可不好捉,没有憋宝的手段,小心会被炸死。” “而且看数量也不多,不值得费劲。” 他心中了然,这黄牛峡中不像是有煤矿的模样,但估计有古代的三叶虫化石残留。 “煤精”虽说危险,但也异常胆小,似乎是感觉到他们靠近,嗖的一下,钻入石壁之中消失不见。 别说沙里飞,王道玄看着也有些遗憾,抚须摇头道:“憋宝之术,纷繁复杂,且各地皆有不同,要想学会,少不了十数年参研。” “但像‘煤精’这种东西,取宝的方法却是固定,咱们若能学会,再碰到此物,也不至于干着急。” “是我失误。” 李衍也有些后悔,“当时忘了询问赵驴子兄弟,回到宜昌城再看看能不能找到。” 山中夜行,少不了一些野兽孤鬼。 李衍不时施展《北帝护身咒》,顿时野兽逃散,孤魂野鬼藏入地下。 终于,又一天凌晨,他们爬上山坡。 晨光雾霭中,一座土城矗立于下方平原上…… 从开书到现在,一天没有休息,状态有些下滑,更新有点狼狈,为保证质量,两更到周日,攒稿子调整状态 (本章完) 232.第232章 秭归疑云 第232章 秭归疑云 江岸旁,大大小小船只停靠。 岸上香火缭绕,伴着锣鼓作响,几名身披红袍,头戴冠冕的端公,正跳跃做法。 他们翻身、旋地、穿梭,配合眼缭乱的手诀,气氛神秘庄严,不时还有各色糕点抛入水中。 此为端公舞,源于楚宫廷舞。 端公舞分上坛和下坛。 上坛祭奠死者、超度亡灵,动作严肃庄重。 下坛驱鬼避邪、祈祥纳福,动作轻盈洒脱。 眼前这个,正是下坛端公舞。 与此同时,还有几位身着儒袍的男子,峨冠高戴,手持经书,站在江边苍声吟诵: “日将暮兮怅忘归,惟极浦兮寤怀,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珠宫。灵何为兮水中,乘白鼋兮逐文鱼…” 围观百姓众多,皆肃穆不语。 其中不少,都是船夫和渔民的打扮。 当然,也有人窃窃私语。 “那东西还在?” “嗯,听说在西陵峡毁船吃人,已经请了法师做法降妖。” “不会跑到咱们秭归县吧?” “谁晓得,不过往宜昌那边是没人敢去了,今日请端公做法,就是希望去蜀地的船平安…” 李衍等人也在人群中。 周围人的交谈,有些是土话,干脆听不懂,还有些夹杂着官话,勉强能听出意思。 就在端公舞进行同时,江面上也有几艘船。 船头挂红布,放着香炉,还供奉着一尊神像,船工们齐齐祭拜,抛洒纸钱和五色糕点。 “是排教的人。” 沙里飞低声说道。 李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看来河妖作祟的事,也影响到了这里。 岸上的端公舞还在持续,听周围人的意思,要进行三天三夜,而排教的人却已经扬帆起航。 船头撑起竹篙,高声唱道:“起锚喽!” 周围船工则喊起了口号,“嘿哟嘿哟~” “拉纤走喽!” “嘿哟嘿哟~” “船要开喽!” “嘿哟嘿哟~” “把稳舵喽!” “嘿哟嘿哟……” 伴着浑厚有力的长江号子,船工们各司其职,井井有序,操控着庞大的货船往巴蜀之地而去。 此时江雾浓重,很快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排教的人,胆子就是大。” “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一直困着不下水吧…” 就在这时,鸟叫声响起。 似乎是被岸边的热闹所吸引,一只布谷鸟从山间飞来,落在树木枝头上,梳理着羽毛不停鸣叫。 “子规鸟来了。” “清明时节,眼下却怪事不断,水妖出没,唉~不祥之兆啊…” “哼,三闾大夫会收拾他们的!” “嘘,你不要命了…” 百姓中,不少人面带悲愤。 偶有低声议论,都是小心谨慎。 “走吧。” 李衍微微摇头。 待离开人群后,沙里飞嘀咕道:“这秭归县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对劲啊。” “衍小哥,咱们是直接进村,还是先去秭归县落脚,打听一下消息。” 李衍沉思了一下,“此事闹得不小,人心惶惶,多方都在关注,作祟的妖人肯定也有准备。” “若贸然前往,说不定会打草惊蛇,村中壮劳力被关在宜昌府,肯定心怀怨气,不能打着城隍庙的名义。” “咱们先打探一下消息,再换个身份去!” 众人一听,顿时皆点头赞同。 …… 秭归县县城,为归州古城。 因临近长江,境内河道密集,往来者既有本地汉人,也有众多土家人。 因靠近蜀地,操巴蜀口音者也不少。 众人从江岸山上下来,又绕了个弯,从侧面来到码头,抬眼望去,便见一座古城依山而建。 城不大,都是用石头垒砌而成,古意盎然,敦实浑厚,半山小而下方大,看上去就像个葫芦。 王道玄抬头抚须道:“来之前,贫道还特意打听了一番,此城来头不小啊。” “昔年关圣身死,刘玄德亲率七十万大军自蜀中东进伐吴,在此撮土筑城,所以又叫刘备城。” “秭归县城原本在对岸楚王旧城,后来天象异变,大雨数日,城池塌陷,江水倒灌成为湖泊,便搬来此地。” “原本是土城,几经修缮,成了如今模样。” 一旁的沙里飞毫无兴趣,左右瞅了一番,低声道:“道爷,管他张飞还是刘备城,我只知道这里有点不对劲…” 却见从岸上来了一个小商队,全部是操着巴蜀口音,骡马拉着几辆大车,上面堆满杂物。 而在远处,几名衙役正牵着猎犬走来。 “有问题,先离开!” 李衍也早已发现不对劲,拉着众人就走。 “站住!” 他们刚退到路边,便听得一声大喊。 并非是叫他们,而是其中一名差人忽然拔刀,拦住了那帮蜀人商队。 “差爷,怎么了?” “检查!” “这…您通融一番。” 商队领头者,是一名中年汉子。 个头不高,身穿破旧粗布衣衫,白布缠头。 “川西男女白缠头,此俗相传念武侯。” 这是蜀中汉人服饰特点,相传是纪念诸葛武侯,一直流传到现在。 虽是平民打扮,但无论从其体型还是步态,都能看出是个练家子。 他一脸谄媚,操着巴蜀口音官话,连忙上前说好话,还偷偷从怀中取出几两银子,想要塞给差人。 然而,几名官差却丝毫不给面子。 啪! 为首的官差挥手打掉他手中银子,怒骂道:“你们鬼鬼祟祟,一看就有问题,排查,都给我老实待着!” 说着,打了个眼色。 两名手下当即上前,一人端起手中长枪,另一人则牵着猎犬,在几辆大车旁边绕来绕去。 “汪汪汪!” 忽然,猎犬对着其中一辆木车狂吠不止。 持枪的官差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一捅。 木板大车下方应声碎裂。 哗啦啦!掉出了许多白色块状物。 是食盐! 李衍看到后,丝毫不觉意外。 他方才便察觉不对,暗中运用神通,已闻到后方车队内大量食盐的味道。这帮人都是私盐贩子。 大宣朝盐政,前期是开中法,如今是纲法。 所谓“纲法”,便是将持有盐引的商人编为纲册,没有入纲的商人,则不许经营盐业。 而且,还必须到指定盐场,不得越界侵销,运输过程中,各种查验手段极其严苛。 此法一出,立刻造就不少豪商。 基本都与当地官员有牵连。 当然,天下间从来就不缺钻空子的人,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盐纲这东西为官商把控,同时也出现了各种私盐贩子,常是江湖中人。 比如关中有些出名刀客,便是贩卖私盐谋生。 “动手!” 眼见难以善了,这帮蜀中私盐贩子纷纷从腰间拔出匕首,还有两人从木车中抽出长刀。 然而,三名官差却毫不惊慌。 他们牵着狗迅速后退。 与此这时,周围也出现异动。 旁边几个茶棚中,商客们纷纷拎出刀兵,冲了出来,瞧热闹人群中,也窜出不少人。 这分明就是个陷阱! 看到这些冲出来的人,李衍眉头微皱。 吕三更是眼神微沉,满脸厌恶。 他从这些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这朝廷的差人,都和曾经的乔三虎手下一样,个个面目凶狠,不是什么正经人。 那领头的差人更是挑着眉,流里流气冷笑道:“大宣律法,凡贩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若有军器者,加一等,拒捕者斩!” “斩你个买妈屁!” 私盐贩子骂了一句,便直接动手。 这些人的拳法,全部师出同门,架势工整,刚劲有力,短小精悍,喜好贴身近战。 配合匕首,更添一份凶悍。 沙里飞眼睛微眯,“是僧门拳,估计是同村相邻出来闯江湖。” 李衍点了点头,“有些莽撞了…” 僧门拳是唐朝时少林拳传至峨眉,由峨眉山僧人结合两地拳法特点研究而出,在蜀中民间广为流传。 这些人有老有少,多半来自同村。 敢打敢拼,也算江湖中人。 可惜的是,这帮人功夫一般,连明劲巅峰都没一个,都是凭借凶狠气势厮杀。 但围捕他们的差人,同样没什么高手。 双方斗在一起,很快乱了章法,和普通帮派厮杀没什么两样。 鲜血四溅,喊杀叫骂声不断。 很快,便有十几个人躺在血泊中,断了气。 “杀人啦!” 不少百姓吓得纷纷后退。 而私盐贩子中胆小的,已扔掉兵刃跪在了地上,被官差一拥而上抓捕。 “走!” 李衍微微摇头,带着众人迅速离开。 他们很想低调,但低调不起来。 沙里飞自然不用说,身高马大,光头络腮胡,满脸凶险,照着他这幅尊荣画像,肯定能逮着几个江洋大盗。 王道玄仙风道骨,原本最正常的吕三,如今腰挎大葫芦,身背二胡,胸口还有小白狐探出脑袋,怎么看也不是普通人。 反倒一袭刀客打扮的李衍,最正常。 果不其然,刚到城门口就被拦下。 为防止惊动别人,就由王道玄掏出白色道牒。 守城的小兵接过道牒,看了上面郧阳府的戳子,顿时微笑道:“呦,今儿可真热闹,几位也是为吴公子的病而来?” 什么吴公子的病? 李衍有些莫名其妙。 沙里飞却眼咕噜一转,从怀中掏出几两散碎银子,塞入小兵手中,嘻笑道:“这位兵爷,咱们从外地而来,人生地不熟,吴公子的病到底咋回事?” “伱们不知道还敢来?” 守城的小兵有些诧异,看了看周围,不动声色,将银子揣入怀中,低声道:“吴公子中邪了,听说是被一女妖精迷了魂,整日疯疯癫癫。” “哪个吴公子?” “就是县太爷家的吴公子啊…” 小兵本想继续说,但看了远处一眼,面色微变,立刻急声道:“快进城吧,别在这碍事!” 李衍扭头一看,确是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有人打扫战场,有人押着私盐贩子向这边走来。 他们也不废话,立刻进入城中。 抓捕私盐贩子的官差头领紧随而至,看着几人离去的身影,眼中满是狐疑,拽过守城小兵,冷声询问道:“那几个人什么来头?” “外地来的神汉,上吴府治病。” “哦。” 官差头领松了口气,紧接着冷声叮嘱道:“最近不太平,不少人想找咱们麻烦,招子放亮,盯紧点儿!” “罗头您就放心吧…” ………… 归州城比一般的县城大了不少,再加上占据长江要冲,所以城内很是繁华。 几人找了个普通客栈,住下后凑在一起。 “这秭归县风声不对。” 沙里飞摇头道:“我去弄份情报。” “我和你去。” 怕沙里飞出事,李衍也跟在身后。 二人也算熟门熟路,在城中大街小巷转了几圈,便立刻找到一间江湖店。 这家店买卖消息,同样分为风林火山。 沙里飞江湖老道,对着店老板一番胡吹乱侃,对方摸不清他们来头,却也知道是玄门中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将城中情况讲述了一番。 “秭归县如今,可不太平啊…” “官面上,从郧阳府那边来了位上官,督促着县令邀请附近几位土司入城,看模样要安抚一番,让他们别跟着作乱……” “道上则是暗流涌动,本地有帮派朝山会,和吴县令关系不一般,把持着盐运,眼下战事将起,各地都在囤盐,食盐供不应求。” “可惜,这朝山会想吃独食,和道上的兄弟们,无论明面还是私底下,都斗了几场…” “更麻烦的,还是出了不少怪事。” “哦,都出了什么怪事?” “二碑湾村子里,秧苗种不活…” “老官庙那边,传闻半夜有人哭泣,但却找不到人,吓得百姓不敢靠近…” “江上出了河怪,诸位应该知道。” “还有,二位想必是为吴公子的病来的吧,听在下一句劝,这事可千万别掺和,你们搞不定!” 沙里飞乐了,“不就是被迷了魂么。” “哪有那么简单啊!” 店老板压低了声音,“不瞒二位,这半个月,已经来了几批玄门中人,听说死了好几个。” “那吴公子,根本不是被迷,而是被一个厉害的邪祟给盯上了。” 沙里飞来了兴趣,“什么邪祟如此猖狂?” 店老板咽了口唾沫,“你们听说过,夜半轿,鬼新娘吗?” 李衍瞳孔顿时一缩,“你说什么?!” (本章完) 233.第233章 兵分两路 第233章 兵分两路 “你说什么?” 李衍说话间,杀机忍不住泄露。 那店掌柜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动手,伸手就往怀里摸,想要掏家伙。 啪! 李衍一把按住他,沉声道:“前辈莫误会,只是这妖魔害了我亲人,没曾想在这里听到消息。” “哦?” 见李衍不像在说谎,掌柜的才松了口气,同时心中一凛,暗自惊讶。 他身手也算不错,修行三十六闭手,已达到暗劲,否则怎敢做这种买卖。 然而方才被压制,却毫无还手之力。 这年轻人才多大啊,还是术士… 来头绝对不简单! 想到这儿,店掌柜不动声色收回了手,“不知那妖魔害了小哥哪位亲人?” 李衍没有回答,岔开话题问道: “可知那妖魔藏在何处?” 店掌柜微微抚恤摇头道:“此事老夫也是道听途说,并未曾真的见过。” “自去岁冬日,鄂州道上便有这夜半轿、鬼新娘的传闻,但行踪不定,从郧阳到汉口,从襄阳到洞庭,很多地方都出现过。” “民间百姓知之者甚少,毕竟哪个地方都有类似鬼怪传闻,因此鬼新娘的事并没有闹大。” “但江湖上,却有不少人耳闻。” “去年十月初,有郧阳排教的术士,说遇到过此妖魔,帮中几名好手,就是被其吸干精血…” “十一月,君山附近有一家农户,全家都被吸成了干尸,传闻有人夜间看到过轿飞过…” “过年时,襄阳附近山上一座土匪寨子,一夜之间被灭,只活下一个,还疯了,一直念叨着鬼新娘…” “这次在秭归县,吴县令家公子,前往北门外的报恩光孝寺拜佛,因谈佛夜归,路上便碰到了这妖魔,据跑回来的仆人说,正是鬼新娘。” 沙里飞乐了,“这吴县令不是喜欢鱼肉乡里么,怎么儿子却拜上了佛?” “总有些例外么。” 那店掌柜笑道:“这位吴公子,乃是在丹阳书院求学,为人和善,秀才没考上,却对佛理产生了兴趣,平日里也经常积德行善。” “原来如此。” 李衍深深吸了口气,压住心中杀机。 夜半轿、鬼新娘,乃是一个人! 那人叫“红女”,原本是弥勒教香主之一,还是长安城有名的金燕子。 后来弥勒教作乱,其身份泄露,却仍派手下在长安经营着一座青楼。 “红女”另一个身份,便是赵长生左膀右臂。 他父亲李虎,无意中查到爷爷那批老兵,家中全都遭遇不幸断了根,便暗中追查,不知找到什么线索,抓到了赵长生尾巴。 “红女”因此杀人灭口。 清苑楼魁赵婉芳,同样是当初受害者,曾打探到一个消息,“红女”在鄂州出现过。 可惜,当时李衍自觉毫无胜算,因此先以提升实力为主,随后再报仇。 没想到,在这里又碰到。 却是冤家路窄… 一旁的沙里飞见李衍心绪不宁,连忙岔开话题,询问道:“前辈,那二碑湾的事,你知道啥内幕吗?” “知道一些。” 猜出二人不简单,店掌柜更不敢糊弄,开口道:“秧苗种不活的事,太玄正教都查不出,老夫自然不知道原因。” “但此事之所以闹大,全因丹阳书院。” “秭归县乃三闾大夫故里,因此本地学子也喜好楚辞,甚至形成了一个丹阳学派,以其为荣,但凡有外地儒生上门,必带其前往二碑湾怀古。” “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说是三闾大夫动怒降罪,连村中百姓也被抓了,这些学子就将矛头全部指向吴县令。” “吴公子也是在丹阳书院待不下去,才返回家中,平日里拜佛祈福,被妖魔缠上…” ………… 回到客栈后,沙里飞将情报一一讲述。 “丹阳书院?” 王道玄若有所思,“儒教虽说是敬鬼神而远之,但借鬼神之言行事的手段,他们可是很精通,莫非是书院捣鬼?” “此事没那么简单。”李衍摇头沉声道:“‘红女’是赵长生手下,此人行踪隐秘,在神州各地布局,肯定不会无的放矢。” “他们恐怕是另有图谋!” “唉~” 沙里飞抓了抓脑袋,“吴县令、私盐贩子、土司、‘红女’、书院…这一团乱麻该从何查起?” 李衍沉声道:“既是乱麻,便快刀斩断!” 说着,看向王道玄,“道长,以妖言蛊惑人心,淫祀邪神,可否动用七箭秘咒?”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点头道:“对方以操控木魅害了人,和西南之乱有关,自然可用。” “那就好!” 李衍沉声道:“秭归县之乱迷雾重重,怕是不止一方人马捣鬼,那就干脆敲山震虎。” “从现在开始,咱们分头行动。” “我和沙老叔亮明身份,将那些魑魅魍魉的视线,统统吸引过来。” “道长经验丰富,可提前暗中前往二碑湾,将此事查清,吕三兄弟护着道长安全,随时与我等联系,若遇敌人,可直接动用火器…” 自离开华山后,李衍就早已发现一件事。 他们已不再弱小。 王道玄不必说,原本就见识广博,无非是因为神通影响,且无法脉支撑,所以蹉跎许久。 如今道行二重楼,今年就能踏入三重楼。 三重楼就是普通术士能够达到的极限,想当初咸阳城隍庙庙祝青阳子,还有罗明子,也不过三重楼,就已能独挡一方。 几头厉害猖兵,加上那土龙阴魂,还有七箭秘咒,普通的术士根本不是对手。 吕三就更不用说。 身手不错,道行两层楼,加上神奇御兽术、妖葫芦,还有火器骨朵,群战独斗都不惧。 配合王道玄,双方劣势都能弥补。 沙里飞虽说不是术士,但擅用火器,也是队伍中的强大攻击力,跟在自己身边,任何狂风暴雨都能抵挡。 今后的任务会越来越复杂,总是聚在一起行动,反倒会被敌人牵着鼻子走路。 “放心。” 吕三话不多,但做事最为稳妥。 李衍点了点头,沉声道: “记住,任何时候都以保命为主,无需有任何忌讳,出了任何事,咱们一起担!” ………… 秭归县县衙,在城中北侧。不同于其他地方,因为这里的地势,想进衙门,必须要走一条长长石阶。 不像县衙,反倒有点像山门。 秭归县的百姓,都有句谚语:衙门的路,是阴司路,低着头进去,扒层皮出来。 县衙正堂,整齐青石砖铺地,上有“明镜高悬”,后方有山水图案屏风,寓意为官清正。 公案木椅雕刻精美,两侧立着写有“肃静”“回避”枣红木牌。 椅上坐着一中年男子,头戴乌纱帽,两侧帽翅平展,身着青色圆领袍,袍上绣有云雁。 其皮肤白净,略有富态,乌黑长须垂胸,显然平日很注重仪表,正是秭归县令吴德海。 吴家在鄂州是大宗,不仅其兄长乃鄂州商会会长,族中还有几人在各地为官。 他虽家世不凡,但因为是庶出,所以不受重视,若非拼死拼活考了个举人,也不会得到家族支持,来到此地担任县令。 然而,家族的可不代表是他的。 吴德海心中不甘,上任后自然大捞特捞,短短时间,已攒出一份不小的家业。 按理说也算风光无限。 但此时的他却愁眉不展。 一是因为独子的病,二是如今的秭归县虽看上去安稳,但实则已风雨飘摇。 尤其是郧阳派来的上差,催着让他请那些土司前来,这当中一个弄不好,怕是就要背黑锅。 旁边师爷见他模样,眼中一动,低声开口道:“县尊,鄂州商会的高手就快来了,到时有他们压阵,这些事必然迎刃而解。” “哪有那么简单?” 吴德海面色不悦,冷声道:“那些人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办成事还是两说,若是喂不饱,回去定会说三道四…” 话音未落,就见一名衙役快步上堂,弯腰抱拳道:“大人,城隍庙的风道长求见。” 吴德海眼睛微眯,“哦,快请。” 他出自大家族,自然知道城隍庙代表着什么。 虽因一些特殊原因,秭归县的城隍庙,实力不强,既没有供奉社令兵马,也没高手驻扎,只有几名道行微弱的道人驻扎。 然而,他们却是来自武当真武宫。 城中任何一家势力,都不会轻易招惹。 “无量寿福。” 一名老道阔步而入,面带微笑,施了个道礼,“吴大人,贫道有礼了。” “见过风道长。” 吴县令连忙下堂,同样回礼,但眼睛却瞟向了老道身后二人。 正是李衍和沙里飞。 李衍要亮明身份,自然不会单独登门,直接找了秭归县城隍庙庙祝风岚子。 秭归县的情况有些特殊,因为靠近巫山,那里有不少高手和门派隐藏,而且此地还是法脉竹山教的地盘。 几次豢养社令兵马,都被人暗中破坏,派高手前来镇压,能安稳一阵子。 但人一走,又遭到破坏。 几番折腾下来,太玄正教也清楚,无论巫山中隐藏的高手,还是竹山教,对他们都不欢迎。 豢养兵马消耗颇大,以武当山真武宫的力量,也不可能这样来回费劲,干脆放弃,召回执法堂弟子,只留下几个普通道人守着香火。 当然,竹山教也算配合。 境内但凡有妖魔作祟,他们都会前往镇压,若执法堂那拿人,他们也会配合搜捕。 这种状况已维持多年。 但如今,西南乱象已显,各地怪事不断,妖魔邪祟趁机作乱,以竹山教的力量,已有些稳不住阵脚,秭归县出了乱子,也抽不出人前来。 李衍和沙里飞,一看就是江湖中人,吴德海不由得奇怪,城隍庙带着二人找自己干什么? “哈哈哈…” 庙祝风道长却是心情不错,“县尊大人,贫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李衍李少侠。” “李少侠乃是玄门高手,受了宜昌城隍庙委托,前来处理二碑湾之事。” “哦?” 虽看到李衍二人模样,吴德海心中有些怀疑,但装作满脸惊喜,“二位来的正好,二碑湾的事影响甚大,本官正在头疼呢。” “好说。” 李衍要吸引各方视线,岂会低调,微微拱手道:“我等前来,自然要将此事处理好。” “这次上门,就是要请县令大人相助,传唤一些人前来问话。” “问话?” 吴德海有些疑惑,“这位李少侠,老夫虽不懂玄门术数,但也看得出来,二碑湾的事,那是有妖人暗中作祟,扰乱民心。” “之前太玄正教也曾派人前来,但都被他们瞒了过去,什么线索都找不到。” “李少侠如此大张旗鼓,不怕打草惊蛇?” 却也是个精明之辈。 李衍心中冷笑,脸上却是毫无表情,“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早将线索抹除,那些百姓心存怨恨,贸然上门也问不出什么。” “不如找到根源,直接镇杀!” 好大的脾气! 吴德海见状,心中已有些不悦,但还是微笑道:“李少侠言之有理,不知道本官如何配合?” 李衍沉思了一下,“我怀疑,丹阳书院与此事有关,先找他们前来问话。” “丹阳书院?” 吴德海听罢,心中不惊反喜,点头叹了口气,“也好,书院之人,本官可招惹不了,但有城隍庙的命令,他们应该会配合。” “来人,去请书院几位教习前来!” 李衍见状,心中更加确定。 这吴县令和书院,肯定闹得不愉快,想借助自己的手敲打。 当然,他也不怕得罪什么书院。 这次上门,就是来搞事! ……… 就在李衍大张旗鼓进入县衙的同时,消息也从各种渠道,进入有心人眼中。 而王道玄和吕三,则乔装打扮出了城。 二碑湾村子在江北,需要乘船渡河,但岸边还在举行法事,此时过河太引人注目。 望着滚滚江水,王道玄心中也有些忐忑,“吕兄弟,伱说的方法真能行?” “能行!” 吕三也不废话,直接来到江边,掐动法诀,拍着水,口中发出鸣叫。 没一会儿,江面上就冒出一具具枯木般的身躯,正是众多猪婆龙,摇着尾巴向他们游来… 感谢盟主bobby1994打赏,今天来不及,明天加更一章 (本章完) 234.第234章 县衙对峙 第234章 县衙对峙 “道长小心…” 在吕三指点下,王道玄战战兢兢踏入水中。 这些猪婆龙都是凡品,根本无法负担一个人的重量,但吕三却有妙法。 他和王道玄,分开两脚,各踩着一头猪婆龙脊背,加上其他小猪婆龙相助,就变得稳稳当当。 随着一群猪婆龙摇动尾巴,二人顿时进入江中,远远望去,好似在踏浪而行。 江风拂面,王道玄心中畏惧减轻,也开起了玩笑,“乘鳄渡江,却也是一番雅趣,吕三兄弟,这些小家伙在想什么?” “它们饿了。” 吕三的话,让王道玄心中一紧。 好在,吕三紧接着摇头道:“道长放心,这些猪婆龙性格温驯,不会伤人,不过是因为河怪惊走了鱼群,它们找不到吃的而已。” 王道玄闻言,面色变得严肃,“那头河怪,也不知会不会跑来秭归县。” “暂时没有。” 吕三摇头道:“河怪体型颇大,但也终究是畜生,食量颇大,秭归县鱼被惊跑,而且人少船少,所以才跑去宜昌那边。” 王道玄若有所思道:“说起这河怪,贫道也想起一件事,路上夜晚翻看那本《幽玄谈》,得知有秦汉方士有豢妖之法,用于镇守水下墓道,后来又传给一些玄门匠人。” “那河怪尾巴处有锁链,看上去与那法门很是相似,说不定是从哪个墓穴逃出。” 吕三皱眉,随后鸣叫几声。 领头的几头猪婆龙,顿时喉咙抖动,发出猪叫声,但却响亮高昂,且抑扬顿挫。 听到这古怪叫声,王道玄并不意外。 猪婆龙这东西,会在雨天鸣叫,又喜夜鸣,犹如击鼓打更,江淮地区称之为“鼍鼓”或“鼍更”。 《诗经》中便有“鼍鼓逢逢,矇瞍奏公”。 然而听到猪婆龙鸣叫,吕三眼中却闪过一丝震惊,“那河怪,最早是在秭归县出没!” 王道玄哑然,“竟有此事?” 吕三点头道:“这些猪婆龙对那河怪很是畏惧,秭归县原本有不少族群,如今被吃的只剩它们这一支,平日躲在泥洞里,才得以逃脱…” 王道玄若有所思,“难不成这秭归县有大墓?” 秭归县这边江面并不宽,说话间,二人已然过江,连忙踩着礁石上岸。 “吼!吼!” 见他们离开,几条猪婆龙顿时大急。 “它们在叫什么?” 王道玄有些好奇。 吕三摇头道:“这些家伙饿坏了,又不敢伤人,我答应帮它们找些吃的。” 说罢,伸手一挥,鹰隼顿时振翅而起,在旁边山林附近盘旋,很快就开始鹰舞。 “道长且稍等。” 吕三交代了一声,便快步冲入山林中。 王道玄闲来无聊,便在河边眺望,并且拿出罗盘,看着上面跳动的指针,喃喃道:“地气稳定了,但任由搪针,难不成附近水下真有大墓?” “此地楚王城,为楚王先君熊绎受封之地,算是古国祖地,难不成是楚墓…不对,那《幽玄谈》说镇妖顶多活三百年,随后便会化为兽魂…” “两百年前还是大兴,但此地没听说有皇族受封啊,真是奇怪…” 就在他思索间,吕三已扛着一头肥硕山猪,从林中走出,挥动匕首,将山猪分割成小块,抛入水中。 一时间,江面水浪翻涌,血四溅。 吕三拍了拍一头猪婆龙的脑袋,转身道:“道长,那双碑村距此地不远,咱们先干什么?” 王道玄看了看罗盘,望着远处沉声道:“想操控木魅作祟,必搭建法坛。” “如果贫道没猜错,附近山林中必有布置,他人找不到,但吕兄弟应该没问题。” “好,要找什么?” “目标不会太大,缠绕红绳的木头、特殊布置的石像,挂在树上的草人木人…找到类似的就告诉我。” ………… 丹阳书院,位于归州城南门外。 据《归州县志》记载:秭归虽为三闾大夫故里,但多年来地瘠民贫,原无书院,人才散失。 大兴年间,始在南门外捐置房屋十余间为诸生肄业所,以期“得一有道德而能文章者,为之提倡宗风,熏烝善类”。 经过多年发展,富户捐资,已是几番修缮。 书院是典型的徽派建筑,粉墙黛瓦,石雕窗棱,还有高大的马头墙。 周围栽竹林,院外小桥流水,颇有雅趣。 “你说什么?” 此刻,院内气氛很是压抑。 望着堂内几名差人,一名黑袍老儒生双目圆瞪,白须都气得乱颤。 大宣朝各地书院,制度几乎相同。 山长为书院首领,通常由本地德高望众的儒门高士担任,多半还在官场混过,有不小人脉。 教书者,分为教授、讲席与助教。 后勤则有监院、掌祀、书办和司库。 说话者,正是丹阳书院山长宋明枢。 老头显然气得够呛,面色阴沉冷笑道:“县尊大人却是有趣,不去拿作乱的妖人,却来书院滋扰,难不成以为是我们书院搞鬼?” 堂上还有几名教授讲席,闻言皆是愤怒。 “简直是胡来!” “查案查到书院了!” “别以为他吴德海能一手遮天,我等定要联名上奏,看他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几名差人平日里嚣张跋扈,但面对这些个儒生,也只得弯腰低眉,满脸讨好道:“山长误会了,只是前去问话,而且此事是城隍庙派来的人提出,并非县尊之意。” “城隍庙?” 山长宋明枢冷哼道:“城隍庙的人不保一方安宁,怎么反倒和吴德海勾连一气。” “去就去,老夫倒要看看,他们要如何栽赃陷害!” “我们也去!” “同去同去!” 书院学子大多出自本地富户。 县令吴德海自上任,将秭归县弄得乌烟瘴气,众人平日里早有不满,只不过碍于对方背景,不敢明着对抗。 这次二碑湾的事,也算让他们抓住了机会,再加上有书院山长撑腰,哪还会退让。 一时间,书院内群情激奋。 山长宋明枢性格刚硬,本来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又岂会阻止,顿时带着众人离开书院。 一时间,书生们浩浩荡荡走入城中。 他们气势汹汹,顿时引起不少人围观。 周围百姓议论纷纷,有好事者胡乱打听,很快就谣言四起,还有不少百姓跟在后面去看热闹。 人群中,一人掀起斗笠,若有所思。如果李衍在,就会发现此人正是抢走一把神火枪,被朝廷通缉的白若虚。 望着眼前混乱人群,白若虚并未跟着凑热闹,而是压低斗笠,转身进入其他街道。 他不紧不慢,似乎在打量周围店铺,实则每走过一个巷口,都会仔细观察。 很快,一个标记就映入眼帘。 那是个螺旋图案,歪歪斜斜,就像是孩童用小石子随意乱画,看上去没什么稀奇。 然而,白若虚却不动声色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便直接拐入小巷。 小巷内,都是秭归县普通民居。 白若虚挨个寻找,又在一户人家门口,发现相同图案,随后上去,长长短短,敲了几下门。 吱呀一声,老旧木门缓缓打开。 开门者乃是一名老妪,衣着破旧,白发苍苍,双眼浑浊无光,分明是个瞎子。 老妪打开门后,也不说话,只是退到一边,待白若虚进门后,又将木门紧紧关上。 白若虚面色凝重,推门进入厢房。 厢房床榻上,一名女子盘膝而坐,长剑横放于膝盖上,面色冷漠,正是当时从李衍手中逃走的女剑客。 她明显认识白若虚,看到后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右手不自觉摁在剑柄上。 “柳姑娘无需防备。” 白若虚平静道:“这次行动是王统领指挥,错不在你,主上只是想知道,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女子沉默了一下,“我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术法,就是一团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然后,所有人就死了…” “哦?” 白若虚沉思道:“可看到动手的是谁,李衍,还是那王道玄?” “不清楚。” 问完情况后,白若虚这才摇头,“王统领带的人不少,能瞬息之间斩杀所有人,绝对不好惹。” “眼下郧阳那边战事颇紧,主上让先放过此事,以大局为重。” “我让伱查的事,是否有了眉目?” 女剑客听到此事不再追究,心中莫名松了口气,沉声道:“查到了,‘红女’确实在这一带出没,他对本地县令家公子下了咒,也不知意欲何为。” 白若虚眼睛微眯,“想办法先找到她,神农架那边的事,不能再拖了…” 就在二人密谋之时,书院众人也来到了县衙。 “滚开!” 丹阳书院山长宋明枢憋了满肚子火,一把就将上来迎接的衙役推开。 带着一群人,乌压压进入县衙正堂。 “吴县令!” 这老头上堂后依旧很硬气,随意拱手便冷声道:“听说你怀疑是我书院在二碑湾捣鬼?” “宋山长请息怒。” 吴县令眼中隐有不悦,但仍旧耐着性子回道:“只是城隍庙来人,来询问一些那边情况,怎么会怀疑书院呢?” 见他服软,宋山长脸色才算稍好一些。 李衍则在旁边冷眼旁观。 有些事,他早已通过情报有了判断。 别看这些书院学子义正言辞,但说实话,他们之所以发火,还和吴县令闹矛盾,无非是利益作祟。 如今朝堂最大的争斗,就是本土官绅与开海商人之间,双方利益其实冲突不大。 说白了,还是个“礼”。 “士农工商”,乃神州大地古礼,重农抑商乃是国本,而如今各地商会却想借着开海这股风,将商人的地位提高。 而大宣皇帝,一是要弥补几次大战和修复皇城造成的国库空虚,二也是想借这股力量,压制各地氏族官绅。 这些人的根本,无非就是掌控土地和人口,不仅积累丰厚身家,在地方上颇有权势,还借着官身逃避税银。 若只是一地,看不出什么。 但全国大大小小官绅,盘踞各地,都这么干,就好似无数硕鼠,疯狂侵蚀国家根基。 官富、民穷、国库空虚。 这才是大宣朝前些年的真正写照。 更让大宣皇帝恼火的是,这些人拐着弯骂他穷兵黩武,才使得国库空虚。 若非开海获利颇丰,这二年让朝廷缓了口气,朝堂之上,皇权的威严,早就被群臣压制。 皇帝借开海派压制本土派,才是根由。 这件事,很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一个驿站是否开放,可以由商人钱入住,都会吵得不可开交。 背后,便是商人们的一次次试探。 至于国家祭祀之礼,因为没人触碰,所以太玄正教才保持着超然物外的地位。 同理,吴县令兄长乃是鄂州商会会长,无论他想不想参与,本身来秭归县,就是侵染地方豪绅利益。 比如这科举一事。 若这些人不团结起来发声,恐怕书院中商会子弟,便会越来越多,加上吴县令庇护,肯定会分走他们不少名额。 李衍对这两方,都没什么好感。 很快,那宋山长又将矛头对准了城隍庙,对着庙祝拱手道:“风道长,您怀疑我们书院,可有具体证据?” “只是问话,只是问话。” 风道长打了个哈哈,抬手道:“这位李少侠,乃是宜昌城隍庙派来支援的高手,想了解一些情况。” 宋山长冷冷瞥了李衍一眼,抚须沉声道: “哦,那不还是怀疑我书院么?” 他身形高大,说话间自有一番气势,上堂后便连番逼问,掌控了主动权。 即便知道李衍等人乃是术士,也毫不畏惧。 李衍自然不会惯着这老头,淡淡瞥了一眼, “你心虚了?” “小子无礼!” 旁边几名讲席顿时大怒。 宋山长伸手一抬,止住众人呵斥,随后冷声道:“你倒是说说,老夫心虚什么?” 李衍淡淡道:“若不心虚,为何胡搅蛮缠,只是问些情报,帽子就一顶顶扣来?” “都说儒门君子温润如玉,怎么诸位,一个个跟斗鸡一般?” “无礼!” “可笑!” 书院众人一听,顿时恼火。 (本章完) 235.第235章 搅动风云 第235章 搅动风云 听到李衍讥讽,书生们个个气得够呛。 从来就只有他们合起伙来,骂的别人不敢吭声,没想到一个江湖中人,也敢对他们无礼。 毕竟在百姓眼中,他们高高在上。 官员要注重仕林声望,也不愿得罪。 而碰到李衍这种,则算倒了霉,根本不把他们这些读书人当回事。 宋山长此时却很冷静,扭头瞥了一眼,压住众人火气,随后平静道:“我等生气,自然有原因,说罢,想知道什么?” 这老头能当上山长,自然不一般。 对付吴县令,能胡搅蛮缠,但跟李衍这种武夫争辩,只会自取其辱。 李衍微微点头,问道:“二碑湾出事,诸位是从何得知?” 宋山长哼了一声,“满城风雨,岂会不知?” 李衍也不在意,继续问道:“那么诸位认为,此事是妖人作祟,还是三闾大夫显灵?” 此话一出,宋山长和吴县令都脸色瞬变。 这话根本没法答。 若是妖人作祟,书院跟着起哄,那不纯粹是居心不良?尤其还是这关键时刻。 若是说三闾大夫显灵,那就是说朝廷和地方官失德,招来灾祸。 百姓能说,他们可绝不能提。 宋山长沉思了一下,“问得好,老夫也很奇怪,但此事是非自有公断,总会水落石出。” “还有,你这查案,就是靠凭空乱猜么?” “当然不是乱猜。” 李衍冷冷一瞥,“诸位自己看看,你们站的位置,可有蹊跷?” 书院众人面面相觑,皆没发现什么。 堂上的吴县令却是眼尖,看了看上方,抚须微笑道:“宋山长,也莫怪李少侠说你们心虚,伱们看看,为何都避开了这‘明镜高悬’匾额?” 经他一说,书院众人这才发现,他们本是一起进入衙门大堂,但却不自觉避开中央,退在两旁。 “诸位别急着反驳。” 见那宋山长要说什么,李衍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你们自己盯着那‘明镜高悬’匾额,看看能坚持多久?” 众人闻言,也顾不上生气,纷纷抬头。 这一下,许多人便发现蹊跷。 他们之前进入县衙大堂时,便觉得恶心恼火,以为是看吴德法不顺眼。 然而看向匾额,才知道这股感觉来源。 有人只是看了两眼,便觉十分厌恶难受。 有人不服气,死死盯着坚持,但很快,胸中便有一股烦闷恶心,忍不住哗啦啦吐出满口酸臭。 “啧啧。” 沙里飞也是瞧着这帮人不顺眼,忍不住说了句怪话,“怪不得,有酸臭腐儒这一说。” 宋山长则忍着胸中恶心,也不理会沙里飞讥讽,沉声道:“这位李公子,我等可是中了邪术?” “非也。” 李衍平静道:“乃是染了妖气!” 事实上,这帮人一进来,他就发现不对,暗中掐动阳诀,顿时发现一股淡淡的阴煞之气。 这味道,还带着股腥臊。 李衍一闻,便知道是来自某种妖物。 他原本还想直言相问,但这帮人一来就吵吵嚷嚷,很是讨厌,所以故意给他们个教训。 “呕!” 此时,堂上还不时有人呕吐。 虽说一片酸臭,但吴县令瞧着这帮书生狼狈模样,心中只觉爽快,淡淡开口道:“来人,将堂上的污秽清理一番。” 语带双关,明显是在讽刺。 而老头宋山长此时也顾不上搭理,看向李衍,微微拱手道:“这位李公子果然不凡,老夫方才失礼了,我等究竟出了什么事?” 李衍摇头道:“不是说了么,染了妖气,暂时不会丢掉性命,但时间长了可不一定。” “此事先不提,我还有话要问。” “李公子请说。”宋山长明显老实许多。 李衍看了看众人,沉声道:“二碑湾之事,很可能与西南之乱有关,有人趁机作祟,掀起民怨,为战争做准备。” “以山长之智,莫非看不出来?” 宋山长沉默了一下,“实不相瞒,老夫也有所怀疑。” 李衍眼睛微眯,“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跟着起哄,是否受人指使?” 啪! 话音未落,堂上的吴县令便狠狠一拍惊堂木,脸色也完全没了之前和善,冷声道:“宋明枢,枉你为书院山长,竟敢勾结贼寇,莫非意图谋反?” 宋山长眼中隐现怒意。 但他刚要说话,李衍就瞥了一眼堂上,有些不耐烦道:“吴大人你急什么?!” “勾心斗角也不分个时候…” “我!” 县令吴德海被噎的说不出话,心中恼火。 他见李衍怼书院众人,原本还有些高兴,觉得此人替自己出气,没想到两边都不给好脸色。 果然是江湖贼寇,简直毫无忌惮! “哼!” 宋山长冷冷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实不相瞒,老夫猜测此事与那些土司有关,而且根源,就在我们这位吴县令身上!” “简直一派胡言!” 吴县令也有些绷不住了,满脸阴沉道:“宋明枢,别以为仗着有人庇护,本官就不敢将你拿下。” “诬陷朝廷官员,勾结乱匪,哪一条罪,你都担不起!” 至此,双方已彻底撕破脸。 宋山长此时也不客气,冷声道:“你来了秭归县后,干了什么好事,自己清楚!” “你弄得那朝山会,不仅拿着盐引贩盐,随意涨价,使得百姓吃盐困难,还暗中卖盐给那些土司城,交往甚密…” “朝山会还到处放贷,九出十四归,逼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卖田卖女还债,有百姓前往郧阳府告状,半路就被你劫杀…” “住嘴!” 吴县令已是怒火冲天,满脸通红,大声呵斥道:“来人,将这群贼人拿下!” “是!” 眼见气氛不对,大堂外一帮衙役早就有所准备,闻言立刻拿着水火棍和绳子涌进来。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声声怒吼。 “吴狗官不得好死!” “抓住他,剥皮点灯!” “这日子没法过了!” 却是此事引来不少百姓围观,他们虽被堵在门外,但堂上的争吵声却听在耳中。 想起这些年所遭受的欺压,如今就连丹阳书院的山长教习都要被拿下,顿时怒火冲天。 “反了,反了…” 眼见民怨暴动,县令吴德海也有些惶恐,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他没想到,这帮泥腿子真敢冲击县衙。 “都不许动,尔等要造反吗!” 就在这时,远处一声暴喝响起。 却是一位青袍官吏策马而来,周围还有十几名如狼似虎的骑士,皆身着铠甲,手持铁枪,个个杀气凛然。这些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百战老兵。 虽只有十几人,但战马隆隆作响,整个街道都为之震颤,好似千军万马扑来。 百姓们只是一时激愤,被这些军人气势所震慑,顿时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再多发一言。 那红袍官吏头戴乌纱,圆领青袍,胸前还绣着鹭鸶图案,面色微黑,三缕长须在风中飘荡,策马而立,颇有一番气势。 他扫视了一眼,沉声拱手道:“本官郧阳府通判周恺,奉巡抚大人之命,特来处理秭归县诸案。” “朝廷自有法度,有何冤屈,本官会替你们做主。但若冲击县衙,那就等同谋反,杀无赦!” “请大人为草民们做主!” “请大人做主!” 不少百姓纷纷跪了下来。 “诸位放心。” 通判周恺微微点头,下马后又使了个眼色。 他手下几名军士,立刻持枪堵在县衙门口,剩下的则跟随他阔步进入县衙大堂内。 这番动静,自然瞒不过堂内众人。 县令吴德海也连忙下堂,对着来人恭敬拱手道:“见过周大人。” 通判的地位略低于知州,但有监察知州的职责,可直接向皇帝报告情况。 他一个县令,自然远远比不上。 “见过周大人。” 堂上众多学子、山长宋明枢也齐齐拱手。 “哼!” 通判周恺也很是恼火。 他秘密前来秭归,原本是要安抚那些观望的土司,以免荆楚山区尚未平定,这边又乱了起来。 没想到事,还没办成,这里就已生乱。 他一声冷哼,抖了抖衣袖坐在堂上,沉声下令道:“来人,关门!” 轰隆隆,县衙大门顿时被关闭。 许多百姓只是凑热闹和一时激愤,哪里会真的造反。 眼见衙门大门关上,没热闹可看的人最先离开,剩下的看到那些虎狼军士,也心中发怵,纷纷散去。 而在县衙大堂上,通判周恺冷冷瞥了县令吴德海一眼,显然对其极其失望,随后才沉声道: “挨个说吧,都怎么回事!” 山长宋明枢自然懂得占据先机,立刻抱拳,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总之将如今秭归乱象,全归结于吴德海身上… 吴德海也急了,说书院众人不顾大局,意图掀起民乱,还勾结妖孽作祟… 双方互泼脏水,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都闭嘴!” 通判周恺气得眼皮直颤,随后又冷冷看向李衍,沉声道:“你既然接了城隍庙任务,查案驱邪便是,为何要煽风点火,挑动乱象!” 他是老狐狸,立刻察觉到李衍干的事。 “大人说笑了。” 李衍面色平静空手道:“秭归县如今云遮雾绕,线索被人故意掩盖,在下不过想问清楚情况,怎么就成了煽风点火?” 通判周恺哼了一声,“牙尖嘴利!” 秭归县的情况他岂会不清楚,但有些事就是这样,不能太过挑明。 若是普通官吏,他早就直接拿下,但吴德海和鄂州商会有关,还因贩卖私盐,和那些土司扯上了关系。 朝廷各州大军正在集结,鄂州商会要负责筹集物资,还有粮草转运等诸多事宜。 这次安抚土司,同样离不开吴德海牵线,为了顾全大局,有些事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衍却偏偏掀开了遮羞布。 但这种事又岂能明说。 想到这儿,通判周恺直接扯开了话题,眼睛微眯道:“书院乃读圣贤书之所,育君子之意,养浩然之气,你们怎么就染上了妖气?” 宋山长心中一颤,拱手苍声道:“我等为民请命,多半是得罪了人,被妖术所害。” “你莫要血口喷人!” 县令吴德海顿时额头冒汗。 “都闭嘴!” 通判周恺看着这两方人马,只觉额头青筋直跳,随后看向李衍,“你既然发现此事,可知道原因?” 李衍沉声道:“还要询问一番。” 说着扭头看向书院众人,“书院最近,可曾发生过什么怪事?” 宋山长沉声道:“书院乃圣贤之所,且有掌祀坐镇,学子日夜苦读,没有怪事。” 大宣书院及各地文庙,亦有祭祀之礼。 主要祭祀的对象,便是至圣先师以及四配:复圣颜子、宗圣曾子、述圣子思子、亚圣孟子。还有十哲以下凡及门弟子,皆称先贤诸子。 祭祀的仪式根据情况不同有很大差别,大抵分为香仪、释菜、释奠等。 所谓“掌祀”,便是书院内掌管这些礼仪祭祀之人,大多为儒教玄门中人。 李衍眼睛微眯,“掌祀为何没来?” 宋山长回道:“掌祀刘夫子年迈,常年在附近山上结庐而居,这次的事并不知情。” 李衍点了点头,又掐动阳诀一闻,眉头紧蹙,看向了一名书生刚吐出的污秽之物,冷声道:“你们最近都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宋山长愕然,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还没等他说话,其中一名书生便看了看周围,颤声道:“莫非是那红丸?” “诸位,你们也吃了?” “这…你也吃了?” “怎么没听你说过…” 众人面面相觑,七嘴八舌询问。 堂上通判周恺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冷声道:“红丸是什么,都给我从实招来!” 宋山长脸色难看,叹了口气,拱手道:“回禀大人,红丸那是一种秘药,服下后精神百倍,记忆力惊人。” “老夫年迈,这些年看书时经常走神,还动辄健忘,服下‘红丸’后便好转许多。” 有几名书生也不好意思道: “我等为乡试准备,所以用了此物。” 有些书生则满脸怒色,直接抓住了其中一位讲席,“陆夫子,你不是说此物乃古楚余韵吗,怎么会染上妖气?” 宋山长也扭头看了过去。 那名讲席被揪住,顿时脸色惨白。 宋山长冷声道:“元奉,你送我此物时,也说得天乱坠,怎么转眼就成了妖丹?” “这…我。” 那讲席满脸慌张,不知所措。 “哈哈哈…” 吴德海方才一阵憋屈,此时却是有了由头,冷笑嘲讽道:“一个个道貌岸然,却没想到书院已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宋山长似乎苍老了许多,叹道:“元奉,你虽痴迷此道,但也没这本事练出丹药。说吧,是从哪里来的?” 那讲席满脸通红,咬了咬牙,看向吴德海,“姓吴的,原来是你在捣鬼。” “这‘红丸’,也跟你儿子有关!” (本章完) 236.第236章 黑手初显(为盟主bobby1994加更) 第236章 黑手初显(为盟主bobby1994加更) “你胡说八道!” 吴德海一听急了,见通判周恺那怀疑的目光,连忙拱手道:“大人明鉴,我子吴士清为人和善,秭归县众人皆知,如今还被妖邪所害,重病卧床,岂会做这种事?” “此人分明是诽谤,诽谤啊!” “你才胡说八道!” 那叫元奉的讲席,此刻也是豁了出去,怒声道,跪地对着堂上拱手道:“大人明鉴,学生兄长因沉迷赌博,借了朝山会银子,被一帮无赖之徒整日上门逼迫,差点就上吊自杀。” “学生不想家丑外扬,也筹不到银子还债,便找吴德海求情,谁知对方竟以此要挟,让我监视书院动向…” 此话一出,书院众人皆是哗然。 “元奉,你不得好死!” “枉为圣人门徒!” “吴德海伱果然阴险小人!” 一时间,书院众人怒声咒骂。 啪! 通判周恺一拍惊堂木,面色阴沉道:“都莫要喧哗,你继续说。” 此刻他也是心中窝火,恨不得把这帮不成器的玩意儿,全部拉出去打板子。 然而,他却敏锐嗅到一丝不对劲。 那叫元奉的讲席,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也不再遮掩,一五一十说道: “回大人,在下功名无望,教书闲暇之余,就对一些玄门秘事有了兴趣,一日在书库中,偶然发现古楚残本,上面记载着炼制红丸之法。” “因被吴德海要挟,所以平日对吴德海之子吴士清也多有照顾,此子同样喜好玄门之术,但却更喜欢佛理,常与我交流。” “这‘红丸’炼法,我拿到后就给他看了,还是对方帮忙,才将此药炼出。” 李衍眼睛微眯,“他如何帮的你?” 元奉面色微红,咬牙道:“此丹用水炼法,无需开火,需用到红铅、秋石、辰砂…等物,在下家贫,哪能凑齐?” “尤其是,其中还要用到‘人乳’,吴士清同样感兴趣,就帮我凑齐了这些东西,我二人共同炼丹,先后几次,共得千余枚。” “尝过丹药后,发现此物玄妙,于是我两人便暗中服用,学业大有长进。” “后来吴士清出事,我那兄长偷偷赌博,又欠下一屁股债,我本不想搭理,但耐不住双亲苦苦哀求,便将此丹私下贩卖给书院众人筹钱…” 听着这一番讲述,书院众人怒不可遏,就连吴德海也是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自己儿子也牵扯其中。 李衍沉声道:“那‘红丸’可还有?” “有!有!” 元奉闻言,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白瓷瓶。 白瓷瓶很是精致,上面还画有《鬼谷子下山图》,看起来颇有古韵。 吴德海看到,只觉胸口一闷,“这不是老夫收藏么,孽子,竟将此物偷了出来!” 李衍也没理会,接过白瓷瓶,拔开软木塞,从里面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红色药丸。 掐动阳诀一闻,顿时点头道: “没错了,妖气便来自此物!” 一时间,堂上众人鸦雀无声。 书院学子们面面相觑,脸色惨白。 他们没想到,自己偷偷服用的“仙丹”,竟然所有人都在吃,还拥有妖气… 吴县令也是气的浑身发抖。 他也不是傻子,看似在秭归县肆意妄为,实则踩着那条线,既能聚财,又不会将事情弄到惹来朝廷追究的地步。 没想到,儿子却给自己来了个大的… 堂上的通判周恺,也是脸色难看。 他能够看到的只是一些表象,无非贪污受贿,强占民田,这种事神州各地都有。 跟如今的西南之乱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却没想到,暗地里有这么多污秽之事。 而且他有种感觉,自己恐怕刚揭开一个黑盖子,下头还不知有多少乱七八糟。 李衍和沙里飞,则冷冷望着众人。 这便是他们对官府看不上的原因。 有官府没错,有律法更没错。 但人心的贪欲却永无止境,普通百姓只能看到表面,江湖中人消息灵通,知道这帮道貌岸然官绅,私底下有多么龌龊。 城隍庙的风道人只觉头皮发麻。 本想着来了个高手支援,没想到事没办成,倒先弄出了这等麻烦。 都知道是粪坑。 你搅它做甚?! 堂上的通判周恺深深吸了口气, “来人,都给我拿下!” 他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再装糊涂了。 门外的衙役们面面相觑,犹豫不定。 “大胆!” 通判周恺一看顿时怒了,“你们吃的是大宣米粮,不是他吴家走狗!” 吴德海一听,顿时脸色煞白,一把将乌纱帽扔了,对着那些衙役瞪眼道:“还傻愣着干什么?快来锁我!” 衙役们无奈,只得上前拿人。 吴德海偷偷瞥了一眼,看到周恺那阴森的眼睛,不由得心中叫苦。 就在这时,李衍眼中精芒闪烁,脚下忽然暗劲爆发,嗖得一下跃出县衙大堂,随后反手一甩。 “你干什么?!” 那些军士顿时怒吼,持枪将他包围。 哗啦啦! 话音未落,便有一物扑腾着翅膀从空中掉下,却是一只灰色信鸽,胸口已被飞刀射穿,很快没了气息。 李衍淡淡一瞥,“人在后院,还不去抓!” 这些老兵经验丰富,哪还不知道有人通风报信,当即有两人冲入后院。 很快,便有一满脸络腮胡的汉子被拖出。 李衍这才捡起信鸽,扯下脚上的竹筒密信看了一眼,走到大堂上,递给通判周恺,嗤笑道:“周大人,人家确实不吃大宣的米粮。” “大人饶命!” 话音刚落,一名衙役就扑通跪倒在地。 “蠢货!” 旁边的衙役一脚把他踹开,仓啷啷拔出佩刀,怒吼道:“兄弟们,事发了,随我冲出去!” 一时间,堂上顿时乱成一片。 书院的书生们,没想到还有这出,吓得心惊胆颤,四处躲闪。 吴德海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倒是那通判周恺,是个有胆气的,仓啷一声也拔出佩剑,怒吼道:“岂有此理,今日一个也别想走!” “杀!” 守在门口的军士,都是百战老兵,反应极其迅速,立刻端起长枪,结阵阻击。 这些个衙役,原本都是城中无赖之徒,投靠吴德海后作威作福,每日天酒地,哪有时间习武。 碰到军中之人,哪还是对手。 他们乱七八糟往外冲,直接被军阵阻拦,有的刀还没挥出,就被捅了个对穿。 有的即便砍中人,也破不了铁甲防御。 “抓住那狗官!” 为首的衙役扭头看向堂上周恺。 他们知道,只有抓住这通判威胁,今日才有机会逃脱。然而刚跑两步,眼前就是一。 嘭嘭嘭! 拳脚声响起,李衍面无表情站在堂中,而几名衙役则惨叫着飞了出去,直接被那些军士打晕。 一场小小叛乱,转眼间就被镇压。 “这…这怎么回事?” 吴德海吓得浑身发抖,他知道麻烦大了。 “蠢货!” 通判周恺冷冷瞥了一眼,“那朝山会早被别人控制了,你不过是别人摆在明面上的傀儡!” 说罢,沉声下令道: “陈三,持我手令,立刻到卫所调兵,接管归州城防御,全力捉拿朝山会叛逆!” “是,大人!” 一名士兵接过手令,带着两人冲出县衙,当即策马远去。 通判周恺又对着李衍拱手道:“李少侠,对方恐怕会妖邪施术,还需请你帮忙。” 李衍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通判周恺眼中冒出杀机,对着剩下的军士沉声道:“把这些人手脚筋全部挑断,捆在县衙内,防止他们逃脱,随我去吴府!” “是,大人!” 军士们手脚利落,一时间堂上血光四溅,惨叫声不断,惊得书生们脸色苍白。 做完这些,通判周恺就带着军士们离开县衙,李衍和沙里飞跟在身边。 至于县令吴德海,则披头散发,被一名军士拎着领子拖行。 县衙大堂内,书院书生们皆惊魂未定。 有一人咽了口唾沫,“这…这咋就走了?咱们不是染了妖气吗,到底该怎么解?” “蠢货!” 旁边讲席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事情闹大了,能保住小命再说。” 随后,拱手道:“山长,您看该怎么办?” 老头宋明枢,不愧是丹阳书院山长,此刻仍能保持镇定,沉声道:“看来此事,远比咱们想的要复杂,如今之计当尽量补救。” “那朝山会人员众多,怕是会在城中作乱,你们立刻回去,组织家丁护院,在卫所军队到来前,尽量控制局面!” “还有,持老夫手令,前往排教罗船头那里,告诉他们,朝山会要垮了,请他们组织江湖义士出手!” “剩下的人,跟老夫看住这些逆贼!” 一连串命令,书院学生们也有了主心骨,纷纷按令行事…… ………… 另一头,李衍等人也是疾步而行。 吴县令宅邸,就距离县衙不远。 通判周恺边走边沉声询问道:“李少侠,你觉得那吴士清会不会是幕后主使?” 李衍沉声道:“即便不是,也关系重大!” 没错,他俩同时怀疑到了吴士清。 或许是李衍及时切断报信的原因,朝山会的人还没发现,吴府也仍旧一片安宁。 大门口,守门的奴仆看到一队人气势汹汹跑来,自家老爷还被军人押解,顿时目瞪口呆。 这归州城,怎么还有人敢对老爷动手? 还没等他叫喊,一名军士便纵身而出,用刀抵住了他的喉头,“敢喊,弄死你!” 奴仆吓得浑身发抖,不敢说话。 周恺打了个眼色,另一队军士立刻跑向后门,防止有人脱逃。 至于大门则是虚掩,如狼似虎的军士们哐当一声踹开门,持枪冲了进去。 “都趴下!” “敢有反抗者,杀无赦!” 吴府内的仆役们,都哆哆嗦嗦趴倒在地。 几名护院打手都是来自朝山会,刚想反抗,便被军士们一枪一个,捅了个对穿。 周恺扭头冷声道:“你儿子在哪儿?” 吴德海颤声道:“在…在后园厢房。” 他此时的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哼!” 周恺也不理会,带人就往后院冲。 吴德海在秭归县搜刮地皮,短短时间已成豪富,宅子自然也修得很是气派,且占地颇广。 后园不仅大,而且其中竟还有两个小院。 周恺带着众人冲到其中一间小院,将门踹开后,迅速控制了所有人。 出乎意料,那吴士清并未逃走,而是脸色惨白,躺在床上,身躯不自觉抽搐,两眼翻白,口吐白沫。 周恺皱了下眉头,“李少侠,看来他还不是主谋,到底中了何种邪术?” 李衍掐诀深深一吸,脸色顿时微变。 他立刻上前,一把掀开吴士清身上盖着的被子,刺鼻血腥味立刻扑面而来。 只见这吴士清肋部,已被拉开一道口子,里面肝脏清晰可见,上面支离破碎,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所啃食。 李衍眉头紧皱,“和之前的妖气相同,这到底是什么妖物作祟?” 他正在疑惑间,一旁的通判周恺却是面色大变,“快快,回县衙,保护那些书生!” 说罢,竟撒腿就往外跑。 李衍还没见过对方如此慌张,连头顶的乌纱帽掉了,也顾不上理会,带着士兵就往县衙冲。 “衍小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连串意外,弄的沙里飞也满脸糊涂。 “看看便知,走!” 李衍眼睛微眯,带着沙里飞紧随其后。 身后,吴士清已没了气息。 “啊,我的儿啊!” 没人理会的吴德海只觉得眼前全是噩梦,抱着儿子尸体嚎啕大哭… …… 众人速度飞快,没多久就返回衙门大堂。 然而,眼前景象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只见之前被拿住的衙役,连同所有的书生,还有那位书院山长,全都被人砍掉了脑袋。 不仅如此,所有人都被剖腹取走了肝脏。 整个县衙大堂一片血腥,如同地狱。 李衍面色阴沉,看了眼旁边的通判周恺。 “周大人,看来你知道此事,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周恺脸色苍白,颤声道:“大宋鬼教!” “大宋鬼教?” 李衍眉头微皱,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异样…… (本章完) 237.第237章 大宋鬼教 第237章 大宋鬼教 临近黄昏,归州城已到处起火。 浓烟滚滚,喊杀声不断。 “朝山会谋反,杀!” “兄弟们,跟我冲出去!” 毕竟是城中最大的帮派,衙门对峙,吴府出事,虽然消息未传出,但也被有心人留意。 因为此地为巴蜀咽喉,占据重要水道,再加上要防备土司城,所以驻扎着一个千人卫所,距归州城不过二里地。 在看到有军士离开,并且卫所军队调动之时,一些朝山会的人就已发现不对,迅速离开城市,进入附近山中。 当然,离开的只是一部分。 朝山会良莠不齐,吸收了城中不少地皮无赖,还有那些走投无路的罪犯。 他们只是在外围作威作福,充当打手,许多事毫不知情,且嚣张惯了。 见吴家被封,县衙大门紧闭,竟呼朋唤友,要聚众闯入其中,救出吴德法。 然而,当听到朝山会被宣布为叛逆,且卫所士兵到来关紧城门后,这帮人顿时疯了。 他们四处放火,试图搅乱局势逃走。 百姓们吓得瑟瑟发抖,那些侥幸先一步离开的富户子弟,则立刻组织家丁护院与其厮杀。 城中被朝山会压制的帮派,也随之出手。 内外夹攻下,不到一个时辰,乱象就已平息。 百姓官员组织救火,卫所士兵则收敛尸体,押送犯人,继续搜寻剩下的朝山会徒…… 县衙大堂内,气氛阴沉如水。 一具具无头尸体被收敛,军士们用水冲刷地上血迹,那些赶来的书院家属,则在外面哭天喊地。 李衍站在县衙房梁上,望着远处江面残阳如血,城内道道硝烟未散,微微叹了口气。 这次行事,确实有点莽撞。 没想到直接引爆个大雷,死了不少人。 但仔细一想,竟是无意中破了局。 此事幕后黑手,对归州城渗透太过厉害,若他暗中调查,不知会受到多少阻挠。 这次虽说莽撞,却也打了对方个措手不及,书院和吴县令互咬,使得迷雾散开。 眼见城中胡乱平息,李衍也三两步来到房檐前,纵身一跃,落在县衙大堂外。 大堂上,通判周恺正在迅速写信,汇报此地情况,对正在冲刷的污血视若无睹。 一旁的风道人也是唉声叹气。 李衍也不遮掩,直接对着风道人沉声问道:“道长,方才顾不上询问,这大宋鬼教到底是什么?” “此事并非隐秘。” 风道人叹了口气,“唐末天下大乱,道消魔长,各种巫鬼邪术层出不穷,还有一些玄门秘法流入民间,被肆意篡改,弄得人间如同鬼蜮。” “待到大宋之时,富庶四方,天下逐渐安宁,但私底下,这些邪法却并未断绝。” “当时鄂州巫风浓郁,民间杀人祭鬼者不断。《宋会要辑稿》中便有记载,鄂湘两路风俗,每遇闰月之年,前期盗杀小儿,以祭淫祠,谓之‘采生’…” “有朝廷大员来鄂州任职,半夜忽然暴起离开,等找到人时,头颅和肝脏已被取走…” “此事甚至惊动了朝廷,《宋史》中便有记载,绍兴十九年,二月丁丑,高宗禁鄂州用人祭鬼及造蛊毒,犯者保甲同坐,凌迟处死…” “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抑制,甚至扩散到整个神州南方,不少官吏豪绅,甚至大规模杀人祭鬼,习以为常…” “还有江湖败类,替他们四处捉人,据当时记载,仅江浙地区,替人‘采生’的帮派,就有一百多个!” “这些邪道,承唐末流毒,组成魔教,号称鬼教,与我玄门中人争斗不休,有那么几十年,我玄门正教,甚至落于下风。” “鬼教之强,甚至借着那些入魔的官员,进入大宋皇宫,导致天下大乱。随后被大兴朝取而代之,对鬼教之人格杀勿论。” “大兴朝统治神州百年,玄门几乎都是在到处绞杀鬼教中人,当时的弥勒教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后来鬼教终于被消灭,一部分余孽进入草原,与金帐狼国萨满教合流,入侵中原,才形成后来南北对峙之势。” “可以说,这鬼教就是真正的魔道,无论朝廷还是我玄门正教,都在严加提防。” “想不到如今,又开始活跃…” 李衍听的心中震惊。 这鬼教,之前王道玄曾偶然提及,但也了解不多,所以他并未在意。 没想到竟闹得这么厉害。 想起“红女”在附近现身,他心中一动,莫名觉得这二者有某种联系… 就在他们说话时,周恺已写好密信,让军士百里加急送往郧阳,随后才对着二人沉声道:“二位都是玄门中人,当知这鬼教之祸,毫不输于西南之乱。” “还请二位助我,迅速查清此事!” 风道长点头道:“贫道术法不精,还要靠李少侠相助,不过贫道已飞鸽传书,送信前往武当请求支援。” 通判周恺沉声道:“来不及了,鬼教在此地,必有图谋,他们行踪泄露,说不定随时会发动,必须快点将其找出斩杀…” 哗啦啦! 正说着,空中振翅声响起。 有士兵当即抬起弓弩。 “别动手!” 李衍连忙喝止,随后便见吕三的鹰隼从空中落下,站在木架上梳理着羽毛。 取出其脚上竹筒密信,李衍大致打量了一下,便立刻取出纸笔,刷刷写了几行字。 旁边沙里飞低声道:“道长他们有发现?” 李衍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已让他们暂时隐藏,打听消息即可,切莫暴露。” 二碑村的事,很可能与鬼教有关。 面对着未知的可怕敌人,李衍自然要小心谨慎,所以吩咐王道玄和吕三小心隐藏。 看他这神神秘秘的模样,旁边的周恺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直接询问道:“二位,你们这是?” “我等有伙伴在外调查。” 李衍沉声道:“鬼教出现,让他们提防。” 周恺也不掩饰,开口道:“二位莫怪,这种时候,最忌互相猜疑,毕竟谁也不知鬼教渗透有多深。” “李少侠,我对玄门之事不懂。你觉得,咱们应当从何查起?” 李衍沉思了一下,说道:“其一,审问那些朝山会徒,还有吴德法,或许能找到线索。” “其二,那红丸绝对有问题,如今所有受害者皆为书院中人…” “此事本官隐有猜测。” 周恺沉声道:“当时鬼教起自鄂州一带,他们杀人祭祀者,鬼名‘棱睁神’。” “《夷坚志》曾有记载,杀人祭棱睁神,得官员士秀,谓之聪明人,一可当三。师僧道士,谓之修行人,一可当二。此外妇人及小儿,则一而已。” “若记载没错,官员和士子,就是他们首要目标,其次为玄门中人,最后才是妇人与小儿。” “原来如此。” 李衍眼睛微眯,“据那书生元奉所言,‘红丸’炼制之法,乃是在书库中突然找到。” “此药作用,就是让他们精力充沛,更加聪慧,分明是被标记为猎物。” “不对,书院之中有鬼教中人!那些活下的书生也不安全!” 周恺二话不说,当即下令道:“去,搜查丹阳书院,核对名册,看看今日有谁没来,剩下的全部抓起来!” “还有那些书生,全部找来县衙,派人日夜守护!”“来人,把吴德法带上!” 周恺也是行动果决之人,一番命令,整个县衙以及卫所上千人,顿时忙碌起来。 没一会儿,就有人犯被陆续带上。 从吴德法开始,挨个审问。 李衍和风道人在旁不时询问,查找疑点,而周恺的手下,则将所有口供记录。 夜色已深,白日城中大乱,让百姓战战兢兢,而县衙大堂内则烛火通明,皮鞭抽打和惨叫声不断…… ………… 另一侧,南岸深山密林中。 “没想到竟是鬼教。” 王道玄看着手中密信,面色沉重摇头道:“贫道以为这魔教早成历史,没想到又死灰复燃。” “这些魔道中人杀人祭鬼,鄂州湘西以及土人山峒又巫风浓郁,怕是要出大事。” “道长,我想不通。” 吕三皱眉摇头道:“有好端端的正教祭祀,城隍土地等福神不拜,为何要冒着身死之险,杀人祭鬼?” 王道玄叹了口气:“祭祀天地正神,日月星辰,乃是希望。而淫祀邪鬼,则是欲望…” “嘘!” 话音未落,却见吕三忽然一脸紧张,示意他噤声,最后指了指左侧。 王道玄顿时心领神会。 二人压低了身子,藏在草丛中向下观望。 暗中捣鬼者,将东西藏得十分隐秘。 但吕三发动秘法后,整个山林中的老鼠、蛇、小鸟,都是他的眼线,轻轻松松就将东西找到。 只见下方山谷一棵大树上,茂密树之间挂着个黑乎乎的东西,若不注意,很难发现。 那是根被烧焦的木头,不过半人高,上面刻满了各种血色符箓,还挂着牛头骨。 此物便是木魅本体。 能诞生木魅的树木,无一不是成百上千年,历经风雨雷火,早已化为天灵地宝,会自我隐藏。 木魅便是守护灵宝的精灵。 操控手段,也很邪恶。 木魅若本体被毁,便会化作嗜血精魅报复,施术者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他们会先找到灵木,用类似憋宝的手段将其制住,随后布下阵法,迷其心,夺其志。 最终,将灵木一把火烧毁。 木魅因怨恨,可爆发出强大力量。 而这股力量,又因秘法而被用于害人。 王道玄并未将其破坏,甚至没急着抽取气息,为七箭秘咒做准备,就是在等幕后之人。 只见远处山道中,有人举着火把前行,数量还不少,似一条火龙在黑暗密林中穿行。 王道玄早已布好阵法,周围插着一面面三角形小法旗,又以红绳缠绕,隐约形成八卦,将二人的气息尽数遮掩。 再加上他们藏于暗处,并不会被发现。 随着那条火龙越来越近,他们也终于看清来人面目。 这是帮黑衣人,腰间全绑着红腰带,头戴兜帽,面孔全用油彩涂成狰狞恶鬼模样。 在这无人山林,好似群鬼巡游。 他们有人举火把,有人手持利刃,中间还有八人,扛着一副乌木棺材,气氛很是诡异。 而在队伍前方,则由一名老者领头。 这老者身穿青色儒袍,白发苍苍,即便已经年迈,走路也是腰背笔挺,颇有一番气势。 来到那棵大树下,老者立刻抬手。 “停!” 指挥众人停下后,老者便祭起香案,又是烧柴又是挥撒香料,弄得乌烟瘴气。 在其周围还有几名黑袍人,一个个跪在地上,用刀割破掌心,吸着柴火中冒出的浓烟,摇头晃脑,口中呢喃不断,似乎在念诵咒文。 做完这些后,那儒袍老者才一声令下,让几名黑衣人爬上树,将那截烧焦的木头缓缓放下。 随后,他们竟将木头放入棺材中。又当场杀了只活鸡,以鸡血混合朱砂调墨,在乌木棺材上画了各种诡异符文。 砰砰砰! 浸泡鸡血的棺材钉,将棺材钉死。 做完这些,众人才扛着棺材,向远处而去。 “是鬼教!” 望着远去的火光,王道玄面色凝重,“他们多半是收到风声,要将最后线索拿走。” “让鹰隼远远跟着,只需看清楚去了哪里便可,切莫打草惊蛇!” 吕三点头,伸手一挥。 鹰隼冲天而起,消失在夜幕中… ………… 归州城,县衙大堂内。 烛火通明,整夜不断审问,让大堂内充满刺鼻烟味,混合着汗臭和血腥味。 白天刚冲刷干净的地面,又出现道道血痕。 然而,众人却毫不在意。 鬼教重现,再心狠手辣也不为过。 “这鬼教果然狡诈!” 看着手上供词,周恺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朝山会本是祭祀山神民俗,各州都有,不过秭归这边发展成了帮派。” “吴德海一来,就将其收入麾下,随后就被人掌控,现在看来对方早有预谋,外围帮众负责敛财,核心帮众则行踪诡秘。” “咱们抓到的,都是些臭鱼烂虾。” 李衍沉声道:“也不是没有收获。” “这些外围帮众,借着放高利贷之名,经常抓走百姓家中妇孺抵债,至今没有一个回来。” “他们将人都交给了核心帮众,估计已成了人祭,还装作江匪,劫掠过往客商,劫财抓人。” “也不知道藏在哪祭祀?” 沙里飞啧啧摇头道:“秭归县没有社令兵马,虽说竹山教还是经常操控兵马巡山,但能藏身的地方可太多了。” “往北便是神农架,往西就是巫山,往南则是土人山峒和苗疆,好家伙,这地方简直妙啊!” 通判周恺的脸色很是阴沉,“本官这就上书。加强秭归防守力量,还有竹山教,若他们法脉镇不住,还不如早点将地方让给真武宫!” “报!” 正说着,一名士兵快步进入大堂。 “大人,我们有了发现!” (本章完) 238.第238章 风雨飘摇 第238章 风雨飘摇 “我等连夜搜查丹阳书院。” “书院之中空无一人,并未找到线索,又照着名单核对,发现昨日未到场之人,皆已消失,后派出猎犬,在后山中找到十几具尸首。” “经过书院弟子指认,分别是监院、书办和司库和书院干活的仆人。” “唯独没找到掌祀刘丹丘!” 周恺眼睛微眯,“他没家人?” 卫所千户统领抱拳道:“属下已打听过,这刘丹丘是儒教术士,原本在归州城居住。” “十年前,弥勒教于关中作乱,后战场上出现瘟疫,蔓延至鄂州,刘丹丘家人皆染病而死,唯独留下个孙子。” “后来他那孙子外出求学,路遇河盗而死,自此刘丹丘便在山中结庐而居,仅在书院祭祀时,才会回来…” 沙里飞听到,眼咕噜一转,低声道:“衍小哥,怎么听着有点耳熟,不会是在朱家堡捣鬼那个吧?” 李衍则有些奇怪,“早就上报了,如果是的话,算时辰,儒教应该早跑来拿人了…” 旁边周恺连忙询问:“二位在说什么?” 李衍也不隐瞒,将事情讲述了一番。 毕竟这周恺也算是儒门中人,即便不是术士,这些东西也应该清楚。 谁料,周恺听罢,若有所思道:“二位恐怕不清楚,若是普通案子上报,在鄂州要先送往问津书院,再发下文书,核对各书院掌祀。” “这一来一回,要耗费不少时间。但若涉及谶纬之术,必然会借朝廷驿站快马传信,三天时间足矣……” “来人,把吴德法带上来!” 锁链声响,县令吴德法被拖了上来。 虽然被关押,但他毕竟还是官身,所以没受严刑拷打,只是披头散发,神情恍惚。 周恺冷声道:“吴德法,本官问你,问津书院可否发来文书,要求核对书院掌祀?” 闯下这么大祸事,吴德法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此刻早已心如死灰,也不隐瞒,低头闷声道:“这些事,都是师爷在处理。” “真是酒囊饭袋!” 周恺满脸厌恶,直接令人将其拖下,又从牢里将师爷拎来。 这个师爷更是败类,虽不是朝山会之人,但早已被收买,干了不少缺德事。 昨晚审问,早就被打的浑身是血。 看到众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他哪还敢隐瞒,一五一十交代。 确实,问津书院前些日子便已发来书函。 但朝山会的帮主鲁元忽然找到他,以手中把柄为要挟,逼他写信回复,且偷盖县令大印,糊弄了过去… 单单这些,就足以确定对方身份。 风道人摇头道:“这位刘夫子,贫道也曾接触过,自从家人去世,性格就变得古怪,恐怕那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鬼教。” “他虽是儒教术士,但年迈体弱,不会拳脚,只懂得一些祭祀规矩,不被人看重,生活也较为清贫。” “没想到,竟暗中学会了谶纬之术,贫道真是看走了眼…” 那卫所千户将军又抱拳道:“大人,我等已将附近山中搜遍,并未找到妖人痕迹,接下来该如何做,还请下令。” 周恺沉声道:“此事说不定与土人山城有关,尔等守好城池便是,不可有任何懈怠!” “是!” 卫所千户抱拳领命,转身离开。 待其走后,周恺眼睛微眯,低声道:“李少侠,从昨晚的口供看,那吴士清喜好佛经,经常前往北门外报恩光孝寺。” “当时出事,也是从那里归来,或许那个地方有问题,还有城西老官庙,也是怪事连连。” “还请你暗中离开,前往调查。” 李衍顿时了然,“你怀疑千户所?” 周恺沉声道:“秭归千户所常年驻扎,虽说没有兵令不得外出,但出了这么大的事,之前竟从未上报!还有,消息走漏的也太快。” “我怀疑,千户所中已有人加入鬼教,大宋年间,他们就是许以重利,蛊惑不少官员入教,才越闹越大。” “秭归县如今风雨飘摇,不得不防。他们昨日没跟着叛乱,说不定有更大图谋。” “本官能信任的,除了从郧阳带来的人,就剩下几位了。” 李衍眼睛微眯,“大人不怕?” 通判周恺面色平静,“李少侠无需试探,官场虽说污秽,但事关神州社稷,若所有人都同流合污,我大宣岂能屹立百年不倒?” “本官要在城中稳定人心,宜昌派来的援军,明日就能赶到,到时才能安稳。” “行!” 李衍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贫道跟伱们走!” 风道人连忙起身,“城隍庙中有暗道,可以直通城外,你们不熟悉路,贫道正好帮忙。” “也好。” 李衍瞧出这老道心思,分明是听到千户所也可能有问题,心存畏惧。 待他们走后,通判周恺叹了口气,取出地图缓缓铺开,越看脸色越阴沉。 “荆楚山民、天圣教、鬼教、播州杨家…” 方才沙里飞的话,无意提醒了他。 从地图上看,荆楚乱军已占据竹山县,和秭归县之间,只隔着一个神农架。 神农架内迷雾重重,自古便是禁地,不仅有猛兽毒虫肆虐,还有各种山精鬼怪,荒诞离奇,进入山中能出来者少之又少。 但荆楚山民于山中盘踞数百年,说不定早已找到往来通道,那样一来便可直接侵入秭归县… 再往西则是巫山,同样神秘莫测,且有天生秘境,是玄门正教始终没啃下的硬骨头。 而过了巫山,播州土司杨家的势力就很是强大,青城山能守住一方就不错… 再往南,则都属于湘西苗疆区。建有南方长城,驻扎众多卫所,镇压苗疆,隔绝生苗与熟苗。 施州境内属于熟苗,有散毛土司、唐崖土司、金峒土司、龙潭土司、忠建土司、毛岭土司、施南土司等土司城。 如今旗帜鲜明叛乱的是唐崖土司,为众土司中实力最强者,剩下的有的观望,有的站在朝廷这边。 他这次来就是要进行安抚,让那些不想参与叛乱的土司莫要乱动,等朝廷收拾了荆楚山民再说。 秭归县,刚好处于三方之中,将各方势力分割,就像一根钉子镶嵌其中,还是通往巴蜀的咽喉要道。若此地失守,那些势力怕是会连成一片,到时连站在朝廷这边的土司,也会被裹挟加入叛军。 想到这儿,周恺就觉得肩头好似挑着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 “李少侠,秭归怕是要遭!” 地道内,风道人举着火把满脸苦涩,“贫道也不是傻子,但此地特殊,我太玄正教一举一动都会惹来麻烦,只能待在城隍庙。” “玄门法脉之间虽说同源,且都为神州正道,但彼此之间可没那么和谐。” “竹山教祖坛在竹山,如今老巢都被端了,更不会放开这一片区域,双方彼此牵制,以至于酿成如今苦果。” “秭归县太重要了,鬼教在此密谋,肯定不是只杀几个人,祭祀鬼神那么简单。” 沙里飞也是头皮发麻,“你怀疑,他们会引兵前来攻打秭归县?” “从北边还是南边?” 风道人摇头道:“北边的荆楚山民,要通过神农架才能过来,他们如今面对朝廷主力,且各州援军都在路上,估计抽不出手。” “最有可能的,是从南边来。” 沙里飞抓了抓脑袋,“这咋办,要不咱们叫上道长赶紧跑?” 李衍沉声道:“既然答应了周通判,就先探查一番再说。” “而且军队调动,岂能没有动静。明日援军就能到达,随行还有众多玄门修士,到时咱们再走。” 风道人也叹了口气,点头道:“此时倒也不急着跑,但总归要小心点。” “战事一起,即便术士也是命如草芥啊…” 城隍庙的地道出口,挖的很是巧妙,正好在一处山坳拐角,而且十分隐秘。 三人顶着掉落的尘土,推开翻板,又重新撒上土石遮掩,即便有人经过,也很难发现。 他们要调查的地点有两个:城西老官庙,北门外报恩光孝寺。 地道出口在城西,自然先去老官庙。 “老官庙在叱溪河畔。” 风道人边走边介绍道:“当地人叫它叱神庙,官家所修,也叫老官庙。” 李衍随意问道:“是道观还是佛寺?” 风道人摇了摇头,“属于当地道观神祠,而且有些来头。” “此庙原本叫黄魔神庙,始建于唐。咸通年间,萧构自右史贬窜黔南,过三峡次秭归,梦神人赤发碧眸,自称黄魔神,愿护公出此境。萧后为宰相,梦神告归,因此设庙。 后来,黄魔神便为三峡水神,当时颇为灵验,附近船工百姓常祭祀。但宋以后,大兴年间,此庙便不再灵验,香火也开始衰败。 如今年久失修,已快坍塌,只有一个孤寡老头住在庙中,清理打扫…”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叱溪河畔。 今日天色阴沉,细雨朦胧。 河边有许多百姓举着油纸伞,偕老带幼,或拎着篮子,或提着元宝白纸做成的纸幡,三三两两,向附近山上走去。 “那是本地习俗,叫清明吊子。” 见李衍二人注意到那独特纸幡,风道人解释了一句,便摇头苦笑道:“清明节到了,贫道本应忙碌,但今年的三巡会,怕是开不了。” 李衍安慰道:“若大乱过后,将来有了社令兵马,三巡会必然更加热闹。” 清明节、农历七月十五、十月初一,共称三大鬼节,地阴之气升腾,阴魂鬼物活跃。 神州各地每到这时候,将会举行盛大的城隍巡街。届时,会有队伍抬着城隍爷出巡,锣鼓喧天。 而许愿赎罪的百姓,则会身穿囚衣,戴着镣铐枷锁,扮作犯人,跟在队伍后方,好似阴司押解鬼犯。 与此同时,社令兵马也会出巡,游荡附近山川,震慑阴魂鬼物,使其难以作祟。 对于各地城隍庙来说,三巡会非常重要,过年时的庙会都比不上。 但归州城这情况,显然办不了。 说话间,众人已沿着叱溪来到一处河湾旁,但见周围栽满桃树,桃朵朵,落英纷纷。 桃林之间,隐有一座老旧破庙。 庙外的围墙都塌了大半截,几座偏殿年久失修,有的已经坍塌,有的房顶长满蒿草,还破了个大洞。 唯有主殿,勉强保持完整。 庙外围墙坍塌,自然毫无阻碍,眼见里面炊烟袅袅,三人便打着油纸伞,在细雨中进入大殿。 “风道爷,您来了。” 守庙的老汉闻声而出,破衣烂衫,白发苍苍,比乞丐好不到哪去,走路还一瘸一拐。 风道长眉头一皱,“谁打的?” 老汉唉声叹气道:“几个过路的小乞丐,想要强占破庙,若非庙中出了怪事,将他们吓走,老头子命都保不住了。” 风老道闻言,满眼歉意,“最近事多,也没来得及看你,回去后就让人送些米面柴油来。” 老汉眼中一喜,连忙道谢:“道长慈悲。” 风老道点了点头,询问道:“庙中到底出了什么怪事?我等这次就是来探查此事。” “倒也没啥。” 老头看向庙殿,叹道:“这段时间每到夜晚,大堂里便能隐约听到哭泣声,但举着火把进入,却找不到人。” “一旦离开,烛火自灭,哭泣声也再次出现,附近百姓吓得都不敢靠近。或许是哪个孤魂野鬼寄宿在庙中吧。” 沙里飞有些奇怪,“大爷你不怕?” 老头一脸坦然,“老头子我孤苦无依,活在这世间,和孤魂野鬼有什么区别,都是可怜人,没什么可怕的。” 风道长闻言微微摇头,“最近有些不太平,要不你还是早点离开吧,免得出事。” 老头摇头,“无妨,这里住惯了,即便死在此地,人也踏实。” 风道人叹了口气,没有再劝,让老头带着几人前往大殿。 大殿木门早已丢失,空空荡荡,还未进庙就看到里面破败不堪,一尊狰狞神像上布满污垢,且漆皮斑驳,早已腐朽。 而踏入大殿的瞬间,李衍只觉腰间勾牒一热,随后周围便升起白雾… (本章完) 239.第239章 水神长生术 第239章 水神长生术 “有意思…” 望着周围浓雾,李衍早已习惯。 这种情况,要么是通神,要么是阴司任务。 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快步向前。 很快,浓雾散去,前方出现一道身影。 那是一潭池水,一尊地祇从里面探出半截身子,赤发黄须、碧眼黄面、身穿金甲,模样有些古怪。 不过,其处境有些凄惨。 只见祂佝偻着身子,双手趴在岸边,硕大的青铜锥穿过手背,钉在地上。 青铜锥上挂着铁链,从其颈部横穿而过。 好似某种酷刑。 “呜呜~” 幽怨哭泣声响起,正是从其口中发出。 原来被封镇了! 李衍眼睛微眯,若有所思。 这个应该就是三峡水神黄魔神,从那些记载来看,应该是保佑过往船只平安的善神。 被封镇后,不再灵验,香火自然断绝。 能支撑到现在,显然当初很是强大。 多半如今已支撑不住,深感大限将至,才于夜晚发出哭泣声。 到底是谁要这么做? 李衍心中好奇,走上前查看。 哗啦啦! 锁链声响,黄魔神巨大的头颅抬起,一双如江水般碧蓝的眼睛看向他。 霎时间,周围景象再次变化。 那是江水深处,泥沙翻涌,水草摇曳。 从岸边延伸出两条地脉隆起,像极了从陆地上伸出的手臂,探入江中。 而在地脉末端,则钉着两根水桶粗的青铜柱,上面铜绿斑斑,爬满水藻贝壳。 青铜柱上还有锁链缠绕,延伸至江底。 眼前光影再次变化,视角顺着锁链不断向下,看到的景象令李衍大吃一惊。 只见那江底,竟然埋着一口石棺,两侧各有青铜兽首耳,与上方锁链连接。 随后,石棺棺盖渐渐透明。 里面躺着具尸体,也不知道是何年代,浑身发白肿胀,乌黑长发翻涌,将大半截身子遮掩,像极了一头水鬼… 与此同时,幻象再次改变。 但这次,却是阴司发布任务的水井。 不过,只是普通水井,并非那种黑井血水。 李衍如今已摸清其规律。 普通水井,是抓捕扰乱生死的阴犯。 黑井血水,则是镇压逃亡人间的魔气。 他心中已有所猜测,将双手放在井沿上。 果然,井水迅速形成旋涡,先是出现那口棺材,随后光影闪烁,又出现另一番景象: 只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儒生站在江边,似乎心如死灰,噗通一声投入江中。 随后,从江底阴暗处,升起长长的黑发,如水草般,将他一点点缠绕…… 好家伙! 竟是通神和阴司任务同时出现。 李衍心中震惊,眼前幻象立刻消失。 通神的速度很快,在其他人看来,不过短短一瞬,根本没有察觉。 李衍面色凝重,抬步走入大殿。 神殿内早已破败不堪,若非守庙老头清扫,恐怕早已坍塌。 但老头腿脚毕竟不方便,那殿角上方已布满了蜘蛛网,阴暗处,还有老鼠在角落爬来爬去。 李衍掐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 果然,神像之中还有一点神罡缭绕,不过已十分微弱,濒临破碎,还带着一股阴煞之气。 “怎么样?” 风道人知道他在做什么,连忙询问。 李衍并未急着回答,而是沉声开口道:“归州城附近,是否曾有水鬼作祟?” “那是自然有。” 风道人不以为然道:“三峡水道自古以来就是兵家要冲,危险水道,不知有多少亡魂葬身其中,水鬼出没再正常不过。” “不是普通水鬼?” 李衍摇头道:“是那种肆意害人,还托梦百姓,要求血祭且盖庙供奉的。” 风道人神色立刻变得凝重,“邪神?” “贫道调来秭归县不过数年,并未发现此类情况,要回去后查看一下过往记载。” “李少侠可是发现了什么?” “待会儿再说。” 待三人离开破庙,李衍才低声道:“此地三峡水神被动了手脚,我怀疑和《长生仙库》其中一种邪法有关…” 看到之前幻象,他便已心中了然。 《长生仙库》中,与水有关的长生邪法不少,而之前看到的布置,很像“水神长生法”。 长生并非单纯肉体,神魂永存也叫长生。 这便是其中一种。 施术者,先要吞噬神祇福运,随后化为鬼神,让人立庙香火供奉,并且血祭。 此法好处,就是能始终保持神魂记忆,而且还能附身,借用别人肉体存活。 其供奉魔神,名叫陆鲤,传闻是鲤鱼成精所化妖魔,形象为身穿白色孝服的女子,常坐在江边啼哭。 有人被哭声吸引来到江边,就会被害。 当然,此法虽玄妙,却也有弱点,就是依附的肉身用不了几年,便会腐朽,必须寻找下一个。 而这段时间,就是对付施术者的最佳时机。 这三峡水神黄魔神,已然油尽灯枯,能保留到现在,皆因要替施术者挡灾。 一旦消灭施术者,黄魔神也会消散。 显然,是想请李衍替他报仇。 “水神长生法?!” 风道人显然对此有所了解,眼中满是震惊,半天才回过神来,摇头道:“这里是三峡,沿岸供奉的各路水神多如牛毛,几乎每家村子都有水神庙,要想找出来,没那么容易啊…” “也不是没有线索。” 李衍若有所思道:“那妖人如今附身在一老儒生身上,我怀疑就是丹阳书院掌祀刘丹丘。” 风道人轻抚长须,点头道:“也有可能,此人孙子死后,就一直独居于山中,行踪诡秘。” “说不定,是不想被人发现身上腐臭味。” 一旁沙里飞听的目瞪口呆,“等等,这黄魔神庙是大兴年间才破败的吧,真有老怪物能活到现在?” 李衍眼神凝重,“应该是。” “这家伙,说不定就是当初的鬼教余孽,大兴朝时眼见风声不对,便用了邪法苟活至今,暗中发展鬼教…” 他此刻,心中已隐约有个脉络。 鬼教余孽,很早在此地暗中传教,“红女”到来与之合作,不知在搞什么阴谋。 亦或者,无论红女还是赵长生, 都是鬼教中人! 毕竟如今的赵长生,也是太玄正教道士前往北疆,无意触碰禁制,被人夺舍。 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浮上李衍脑海。 当初的鬼教并未灭绝,而是借助各种长生邪法藏在神州各地,或化为邪祟,或逃脱生死。 赵长生这些年在神州各地出没。 就是想将他们通通唤醒! 这个想法,让他后背都有些发凉… 风道人虽不知他心中所想,但也感觉到问题严重,叹了口气,摇头道:“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暂时别惊动对方。” 李衍沉声道:“咱们继续调查,装作不知道,免得打草惊蛇。” “道长,有什么办法,能迅速联系真武宫?”“没办法。” 风道人摇头道:“太玄正教有千里传音术,但必须在洞天福地、先天罡气缭绕的高山之上。还需大型科仪配合,事关神州安危时才会启动。” “最快的方法,还是借助朝廷驿站。 但如今三峡水道有河怪作祟,只能走山路,即便去往宜昌也得一两天。” 周通判不是说援军明日可到么?估计那会儿河怪已被镇杀,传信也更方便。” “也好。” 李衍想了一下,没再强求。 事实上,他最想联系的是罗明子。 对方调往京城,就是专门负责追查赵长生。 他二人关系莫逆,也肯定会重视此事。 ………… 在黄魔神庙找到重大线索,但三人也没停下脚步,沿着溪流行走,绕过归州城,向北面而去。 这一路,沿岸皆栽种着桃树。 桃朵朵,落英纷纷落入溪流,在朦胧烟雨中,景色煞是美丽。 沙里飞随意瞟了水中一眼,顿时瞪大眼睛,“你们看,那些桃正在动!” “那叫桃鱼。” 风道人摇头道:“溪流桃,也是归州美景之一,往年此时,丹阳书院的士子都会外出踏青,呼朋唤友,在溪边吟诗作对。” “今年,怕是没人再有心情…” 说话间,他们已离开城西。 归州城附近,溪水河流众多,但相较于南边码头附近,这边的村子就少了许多,偶尔才会见到清明上坟之人。 道路偏僻,再加上经常要绕道过桥,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当他们来到报恩光孝寺时,已到了中午。 来的路上,风道人已经介绍过,这报恩光孝寺年代同样久远,宋时陆游访归州,就住在寺内。 还未靠近,几人就发现不对。 虽说此时细雨蒙蒙,又是清明时节,但大中午的,寺院大门却紧紧关闭。 据吴德法所言,他儿子吴士清喜欢研究佛理,经常前往报恩光孝寺,与里面的主持喝茶交流。 吴士清出事那天,也是从寺院夜归。 但从衙门的消息来看,这间寺院的和尚只是念经打坐,烧香供佛,并不会术法。 只是座普通红尘寺院。 李衍原本只是来看一下。 但现在,明显有些蹊跷。 “有人来了,先躲起来!” 李衍眼睛微眯,带着二人钻入旁边小树林。 只见打归州城北门那边,几名客商模样的汉子策马而来,到了寺院门口,便咚咚敲起了门。 “这大白天的,怎么还关门?” “莫非是因为清明?” 这几人操着外州口音,明显就是普通客商。 吱呀~ 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一道缝,一名和尚透过门缝,对着几人开口道:“几位施主,何事?” 一名富商笑道:“这几位都是在下好友,听闻寺中有陆放翁真迹,想要观赏一番再烧香,添点香油钱。” 和尚仍旧一脸冷淡,“几位施主抱歉,敝寺今日有事,恕不接待外客,还请回吧。” 说罢,就直接关上了门。 “唉~这…” 领头的客商明显有些恼火,“这些和尚…老夫平日没少添香油钱,怎么如此作派?” 说着,就要继续上前拍门。 “王兄,算了算了。” “或许人家真有要事,咱们回去吧。” 在身旁人劝说下,那客商愤愤不平,又带着几人策马离开,向归州城而去。 “看来确实有古怪。” 几人离开后,风道人抚须道:“贫道与那寺中方丈没什么交情,但也听说过,此人极其贪财,送上门的香油钱,岂会往外撵。” 望着雨中寺庙,李衍若有所思,“不急,等我先看看。” 说罢,步罡踏斗,手掐法诀,小指轻轻一挑。 唰! 周围阴风四起,从他腰间皮囊内,一个白色纸人猛然飞出,贴着地面滑向寺庙。 这《北帝刍灵术》有个方便之处,便是一次准备好众多纸人,施法时就无需念咒,能节省时间。 雨中用纸人刍灵,实在是大忌。 毕竟符纸一湿,就没了作用。 好在,他们距离寺庙也不远,纸人速度飞快,借着周围树木遮掩,虽沾了点水滴,但进入寺庙后,依旧勉强能用。 李衍手掐法决,双目紧闭。 借助刍灵,寺庙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只见寺庙大门紧闭,两名和尚拎刀站在门后,一边躲雨,一边骂骂咧咧: “妈的,不知好歹的东西。” “照我说,就该放他们进来,直接了结。” “算了,别误了正事。” 这寺庙果然不对劲! 李衍心中一凛,操控刍灵继续前行。 寺庙中有飞檐斗拱,年代古老,木榫结构堆叠,极其精美,但缝隙也多。 刍灵于其中穿行,很是隐秘。 李衍操控纸人进入其中一个偏殿,顿时吃了一惊,只见地上密密麻麻躺了不少尸体,皆身穿黄色僧袍,明显是庙中僧人。 而所有的僧人,脑袋都已被砍掉,腹部也鲜血淋漓,已被摘走了肝脏。 李衍若有所思,继续操控刍灵搜索。 所有的尸体,全集中在这偏殿内,门窗紧锁,而其他的大殿全都空无一人。 人都跑哪儿去了? 就在李衍疑惑时,只见后院菜园旁的水井内,一名浑身污泥的汉子钻了出来,将手中铁镐狠狠扔在地上。 “特娘的,可真难挖!” 他骂了一句,就跑到前院,嚷嚷道:“快,兄弟们饿了,给弄点吃的来。” “帮主说了,今天必须把东西挖到!” 说罢,又转身返回钻入井中。 而那两名假和尚,则跑到灶房中忙活。 噗~ 纸人忽然着火,化为飞灰。 树林中,李衍猛然睁眼,将看到的情形讲述了一番。 “嘶!” 风道人眼中惊疑不定,“归州城有个传说,报恩光孝寺后有古楚塜,但多年来却从未有人发现,难不成这帮妖人找到了?” 李衍沉声道:“不管是什么,这帮人来自鬼教总没错,风道长,这里距城门不远,你立刻返回,告诉周通判前来抓人。” “我等在这儿守着,以免人跑了。” “这…” 风道人一脸为难,尴尬道:“要不,咱们一起回吧,贫道一个人,怕是要遭殃。” 沙里飞乐道:“道长,就这么点距离,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你怕什么呀?” “唉,伱们不懂。” 风道人摇头道:“典籍上记载,鬼教手段阴狠,更麻烦的是,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教徒。” “此刻城中肯定有不少眼线,府衙更是危险,贫道可不通拳脚,万一被人察觉,小命难保。” 见这老道一副怕死模样,李衍也不再勉强,沉声道:“既如此,就先抓了人再说。” “沙老叔,动手!” 李衍一声低喝,二人便快步冲向寺院。 至于风老道,知道自己上去也是碍事,便钻到了树林中隐藏等待… (本章完) 240.第240章 寺中古墓 第240章 寺中古墓 很快,二人便来到寺院墙角。 李衍打了个眼色,沙里飞立刻拔出长刀,沿着墙角缓缓前行,弯腰走向寺庙大门。 而李衍则双腿一弯,暗劲爆发,蹭的一下高高跃起,左手摁院墙,便跳上了房顶。 细雨中,他手掐法诀,深深一闻。 寺庙内情况,顿时一清二楚。 那两名和尚还在灶房准备。 眼下已是中午,就连李衍自己都有些饿,更别提后院那些干活的贼人。 准备的饭食,都是庙里的米面粥菜,显然这帮人来的匆忙,连干粮都没带。 李衍也不废话,矮着身子,在房顶快步行走,从腰间摸出两把飞刀,一个纵身从房顶跳下。 人在半空,便将飞刀抖手甩出。 他用了暗劲,飞刀威力极其惊人,加上嗅觉神通,毫不弱于一些暗器高手。 咻咻! 飞刀撕裂雨幕,钻入灶房。 李衍落地的同时,里面两名贼人也扑通一声倒下,被飞刀直接射入头颅,脑浆四溅。 他也懒得理会,迅速来到庙门口,将门栓轻轻抬起,沙里飞便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二人打了个眼色,立刻向后院摸去。 看到那口井,李衍做了个射头的手势,然后指向侧面。 沙里飞顿时了然,立刻跑到墙角夹缝处,蹲下后先是将刀放在一旁,随后从怀里取出油纸包着的火枪和子弹包。 扯开药包,在火药舱里倒出一点,将剩下的塞入枪管,拔出通条,将火药弹丸塞紧… 一连串动作,熟练无比。 随后,便安心等在那里。 这是生死拼杀,不清楚到对方到底有没有高手,火枪自然是能用就用。 沙里飞就相当于一个狙击手。 这也是他们路上想出的配合方法。 至于李衍,则来到井口旁蹲下,拉着上方的井绳,来回晃了晃。 铃铃铃! 下方隐约传来铃声。 很快,井绳就绷紧,不断颤动。 还是方才那名汉子,气喘吁吁爬了上来,直接骂道:“用井绳送下就是,还要老子…” 啪! 话音未落,李衍就立刻起身,伸手一探,掐着对方脖子,直接拎了起来,摔在地上。 他用了巧劲,直接按压对方颌下,扔到地上时,汉子早已昏死过去。 李衍将人拖到墙角。 沙里飞则立刻上前,扯过旁边的绳子,将其五大绑,嘴里还用破布塞紧。 二人一番配合,动作很是利落。 随后,李衍又回到井边,手掐法诀,深深吸了口气,顿时眉头微皱。 原来下方的暗道,是在井壁上,距离井中水面不到半尺,斜着通向地下。 看模样,位置还挺深。 而且洞口狭小,只允许一人通过。 就在李衍思考对策之时,下方异变陡生。 沙沙沙! 洞口之中,潮水般涌出大量蜈蚣。 这些蜈蚣个个都有一掌长,全身乌黑发亮,散发着刺鼻腥臭味,沿着井壁迅速向上爬。 速度飞快,几乎瞬间就爬到井边。 又一个玩虫的? 李衍眉头一皱,迅速后退,同时催动三才镇魔钱刀穗,用凶煞之气驱逐毒虫。 对付这种东西,他已有了经验。 若是云雷神鼓在,可以用鼓声将其震死,或者用妖葫芦克制。 其他方法,都是吃力不讨好。 当然,最直接的解决方法,就是将施术者斩杀,到时毒虫就会失去指挥,乱作一团。 如无意外,毒虫只是将他逼退。 果然,在毒虫涌出后,一道身影从下方洞口猛然射出。 对方身手不错,根本懒得借助井绳攀爬,而是半空一个转身,在湿滑井壁上左右借力,随后纵身跃出。 砰! 一声枪响,硝烟味四散。 那道身影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回井中,空中勉强一个翻身,矮着身子趴在井旁,同时怒吼道:“火器,你们什么人?!” 却是名满脸刀疤的汉子,一身黑袍沾满泥污,捂着小腹,满脸愤恨。 他趴在井旁,刚好借水井堵住射击路线。 远处的沙里飞不紧不慢,迅速填弹。 至于李衍,则眉头一皱。 这汉子就是个暗劲好手,并非操控毒虫之人,周围蜈蚣还在围绕着他乱爬,只是被三才镇魔钱震慑,不敢靠近。 他也不废话,挽了个刀,脚下发力。 那汉子腹部中弹,虽不致命,但也疼痛难忍,只觉眼前一,李衍已出现在面前。 他大惊失色,刚想动手,脑袋上便挨了重重一击,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毒蜈蚣也开始乱院乱窜。 “妈的!” 远处沙里飞骂了一声,纵身跃起,踩着柴房旁的石轱辘,一下子就跳到房顶。 燧发火枪最怕雨水受潮。 沙里飞无奈,只得撑起油纸伞,继续摆出射击姿势。 李衍则来到井边,从腰间摸出两颗黑丸。 此物叫雷火丸,一旦甩出,便可爆发剧烈闪光与浓烟,是他从执法堂那里购买。 这种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取出火折子点燃后,李衍伸手一甩,两颗雷火丸顿时射入洞中,顺着斜坡迅速滚落。 噼里啪啦! 洞中剧烈闪光,浓烟不断。 “啊!我的眼睛!” 里面一阵大乱,惨叫声、咒骂声响起。 他们在下方挖墓,了不起点几根蜡烛,突然遇到强光,顿时闪瞎不少人。 不仅如此,里面还是密闭空间,空气混浊稀薄,雷火丸冒出的刺鼻浓烟,顿时让他们难以承受,争先恐后往外爬。 操控毒虫的术士,显然也遭了殃。 术法被打断,满院蜈蚣顿时乱了阵脚,有的四处乱窜,还有的则顺着水井往回爬。 这些毒物攻失去控制,变得凶残狂暴,当即就爬到了刚钻出的几人身上。 “啊!” “巴老三,你干什么?!” 那些人被蛰的惨叫连连,掉入水中扑腾。 李衍则眼睛微眯,死死盯着洞口。 在一个满脸污泥的老头钻出来时,他手中飞刀猛然甩出。 噗嗤一声,直接扎入对方后脑。 此人正是操控毒虫的术士。 术士一死,毒蜈蚣彻底没了约束。 有的继续在井中胡乱蜇咬,有的则迅速逃窜,钻到周围院墙下、菜园里,消失不见。 这帮鬼教贼人并不弱。 一名暗劲好手,一名擅于控虫的术士,再加上一帮子亡命之徒,堪称精锐小队。 不幸的是,他们遇到了李衍。 术法、神通、武器,各方面都被克制,从头到尾,都难有反抗之力。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折断那名疤脸汉子手脚,剧烈的疼痛让其再次苏醒。 “啊!我日你…”啪!啪! 骂声未落,就被李衍左右开弓,俩记耳光扇的眼冒金星,满嘴鲜血,牙齿也崩飞几颗。 “伱是什么人?” 李衍脸色冷漠询问。 “妈的,要杀要剐随便!” 疤脸汉子满嘴鲜血,眼冒凶光,毫不畏惧。 李衍眼睛微眯,突然左手一伸。 哗啦啦…勾魂索呼啸而出,直接将这汉子神魂束缚,却并未抽离。 疤脸汉子浑一僵,瞳孔失去焦距。 李衍也不急,等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被勾魂索束缚后,虽然不会身死,但神魂与肉身分离,会有种坠入九幽之地的恐怖感觉。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这种感觉,足以将大部分人吓个半死。 果然,待他将勾魂索收回后,汉子眼中又渐渐泛起神采,大口喘着粗气,满脸恐惧。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衍微微一笑,在那汉子眼中分外阴森,“我敢保证,你若再废话,就会知道‘求死不得’是怎么回事!” “说罢,你是何人?” 汉子眼中阴晴不定,咬牙道:“朝山会二香头郭鹏。” “就这些?” “就这些。” 李衍二话不说,勾魂索再次探出。 这一次,等汉子苏醒后,已经有些崩溃,“你到底想干什么?有本事杀了老子!” 李衍冷声道:“你在鬼教中是何职位?” 这疤脸汉子一听,眼神顿时有些慌乱,面色阴晴不定,眼瞧着李衍又要动手,连忙开口道: “别、别我说!” “我是侍坛。” “这是何职位?” “小人知道的不多,只清楚教中乃是以一个个分坛为主,分坛有祭师、炼师、侍坛,以及杂工,可以单独完成一场祭祀。” “祭师负责组织,炼师都是术士,负责开坛,侍坛负责抓人祭、警戒、护坛,杂工负责干杂活。” “至于要做什么,上头都有哪些人,这些事只有祭师知道,我们多问一句,就会被处死。” 李衍冷声道:“杀人祭鬼有什么好处?让你们如此丧心病狂?” 疤脸汉子郭鹏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小人得了重病,被一场人祭治好。他们还允诺会教我神仙术法,还说今后能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 李衍一声冷笑,心中竟无半点意外。 权势、财富、美色、力量… 为了满足欲望,总有人会铤而走险。 即便能忍住这些,长生不老也足以让人疯狂,自古以来,帝王将相、术士高手,不知有多少人为此大动干戈。 李衍也没有废话,继续审问。 “祭师、炼师都是谁?” “本地祭师只有一个,便是我们朝山会帮主鲁元,炼师和侍坛两两成组,下面死的那个巴朗,就是跟我配合的炼师。” “你们在下面挖什么?” “一座楚墓,鲁元让我们找一块玉器,东西刚挖到,放在炼师巴朗身上…” 正说着,这疤脸汉子忽然浑身一僵。 他愣愣看着李衍身后,眼中满是恐惧。 李衍眉头一皱,猛然转身。 后面什么都没有,唯有蒙蒙细雨,落在菜园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用嗅觉神通,也闻不到任何异味。 然而,疤脸汉子却像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浑身发抖,额头冒出冷汗,牙关打颤。 “你看到了什么?!” 李衍拎起其领口,厉喝询问。 然而,这汉子却根本说不了话,浑身僵硬,呼吸停歇,后中“嗬嗬”作响,口唇立刻变得青紫。 李衍能闻到,这汉子左心口处,突然多了一股阴煞之气,森冷而血腥。 是咒法! 李衍连忙取出神虎令,准备施展护身咒。 北帝护身咒,并非只针对自身,周围三尺都在守护范围内。 然而,已经迟了。 噗! 汉子口中忽然喷出鲜血,彻底没了动静。 那股诡异的阴煞之气,也迅速消散。 李衍眼神微冷,手起刀落,直接劈开这汉子胸膛,里面的景象,令他瞳孔为之一缩。 汉子心脏早已停止跳动。 而心脏上,赫然有个黑色的爪印,细长尖锐,且只有四根手指,根本不像人手。 心脏也被捏的扭曲变形。 好厉害的咒法! 李衍心中暗道不妙,纵身一跃,冲向另一名被绑着的俘虏。 然而,还是迟了。 那汉子同样脸色铁青,满眼恐惧,死死盯着前方,彻底没了呼吸。 剖开胸膛,心脏同样有黑爪印。 沙里飞也从房梁上跳下,见此情形,倒吸一口凉气,“这什么邪法?” 李衍沉声道:“这帮蠢货,加入鬼教的时候就已被下咒,自己还不知晓。” “鬼教已经察觉,这里不再安全,等我拿个东西,咱们立刻离开。” 说罢,三两步来到井边,纵身跃入其中。 身在半空,李衍两腿便夹着井绳,以一种蝎子倒爬墙的姿势,头下脚上,滑入井中。 快靠近水面时,双腿发力,猛然停住。 果然,水里的人已全部死去。 有些是被毒蜈蚣蛰死,而有些则和上面两人一样,满眼恐惧,口唇铁青,被咒杀而死。 那名御虫的术士,也早已僵硬。 李衍轻轻一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直接摘下其腰间皮囊,从里面取出一块玉器。 这玉器呈扁矮方柱状,内圆外方,年代古老,已经有些斑驳,呈现血红色。 玉琮! 李衍恰好认识此物。 上古之时,玉琮与璧、圭、璋、璜、琥为六种玉质礼器,谓之“六瑞”,专用于祭祀天地鬼神。 奇怪的是,他并未从上面闻到罡煞之气。 鬼教找这玩意儿干啥? 李衍将血色玉琮收起,看了看那黑乎乎的洞口,脚上绳子一荡,借力钻入其中。 这洞口斜着向下,足有十来米。 里面是密闭空间,因为之前的雷火丸,仍旧是刺鼻浓烟弥漫,地面也早已积水。 李衍落地后,当即扣着神虎令,手掐法决,脚踏罡步。 霎时间,周围阴风四起。 滚滚浓烟,被尽数吹出洞口。 待空气稍微清新后,李衍这才从地上捡起一根蜡烛,随后用火折子点燃。 一座古怪的墓室,顿时出现在眼前… 今日还是两更 (本章完) 241.第241章 九头鸟的传说 第241章 九头鸟的传说 墓室并不大,呈圆形分布,中央有一座方形石台,上面停放着一具石棺,不过已被破开。 棺中骸骨,早被翻得乱七八糟,与发黄的衣服和黑泥裹在一起,根本看不清墓主人模样。 棺材周围,还散落着一些青铜金玉器。 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这种圆形的墓室着实少见,还有中央方形石台,大概是象征天圆地方。 李衍的视线,并未被地上凌乱陪葬品吸引,而是举起蜡烛,来到了四周墙壁。 墙壁上密密麻麻全是壁画,即便历经千年,色彩依旧华丽,充满先秦古韵。 壁画上,似乎在讲述一个神话故事,有巨大的十头鸟,被人射掉一个脑袋… 射鸟之人,身旁还有九尊铜鼎… 九头鸟被掩埋,山河泣血… 九个人,拿着九尊血玉琮,睡在不同方位… 李衍看得目瞪口呆,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他连忙钻出洞口,喊道:“沙老叔,快,找风道长下来看看!” ………… “这其中,讲了两个故事!” 风老道举着蜡烛,在壁画旁仔细查看,眼睛瞪得浑圆,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们可曾听过,‘问鼎’和‘九头鸟’的传说?” 李衍点头,“听过。” 沙里飞则一头雾水,“啥玩意儿,道长给讲讲。” 风老道沉声道:“这要从楚地来源说起。” “三闾大夫《离骚》中提过,楚人出自帝顓頊高陽,高阳乃黄帝之孙、昌意之子。顓頊生老童,老童又生祝融…… 古商时,楚人部落鬻熊,便是祝融八姓之芈氏季连部落首领,亦是祝融火正后代,著有《鬻子》,乃我道门源头经典之一… 鬻熊曾助周文王、周武王灭商,应该也是封神之战参与者。周成王时,封鬻熊曾孙熊绎于楚蛮,姓芈氏,居丹阳,就在如今的秭归县。” “楚地传说中,祝融乃火鳳化身,因此楚人‘尊鳳尚赤、崇火拜日、喜巫近鬼’,众多习俗流传至今。” “但周与楚的关系,从来就不好。” “周成王封熊绎为诸侯时,不但不给礼遇,还多番羞辱,连吃饭的座位都没有。” “自此,楚人‘不服周’!” “春秋时期,诸侯国会盟九十多次,楚国有记载只参加过三次,皆因盟会,基本都是商量如何攻楚…” “周昭王曾三次伐楚,第三次死于路上,传闻就是死于楚人巫祝和侠士之手。总之,仇怨越来越深。” “春秋时期,周室衰微,楚庄王借北伐陆浑之戎的机会,兵临洛阳城下,阅兵于周天子前,问神器九鼎该如何锻造。这便是‘问鼎天下’的来源。” “你们看。” 风道人说着,指向壁画,“此人身后有九鼎,说明代表当时周皇室,而其射落十头鸟中的一个头,说明此人就是周公旦。” “周初,殷商虽灭,但商人未绝,武王封商王纣之子武庚于商都,分别由皇族管叔、蔡叔、霍叔统治,以监视武庚,称为三监。” “后武王薨逝,成王年幼,周公摄政。三监不服,联合武庚与东夷反叛。周公率师东征,平定叛乱,后又分封诸侯,制定《周礼》,被儒教尊为圣人。” “周楚之争,始自周成王,传闻周公厌恶十头鸟,听到鸟叫,便命人赶出九州,射之,连射三箭不能中,便派天狗去咬,咬掉了鸟的一个头,还剩下九个头,便是‘血其一首,犹余九首’。” 李衍点头道:“我也曾听闻此事,但从壁画上看,远没那么简单啊。” “没错。” 风老道的呼吸有些急促,“九头鸟,原本为楚地神鸟,长出十头,就代表要问鼎天下。周公射落一头,分明就是要断绝楚地龙脉。” “不,应该说是凤脉!” “怪不得,九头鸟本为楚人神鸟,象征祥瑞,而自周之后,便为‘鬼车’,寓意不祥,传闻能吸人魂魄,喜阴暗隐晦之地。” “到后来,楚人都忌讳,《荆楚岁时记》记载,正月夜,多鬼鸟度,家家槌床打户,捩狗耳,灭灯烛以禳之。” 沙里飞听得越发糊涂,“道长,你这啰里啰嗦半天,到底要说什么?” 李衍沉声道:“国祭之礼,玄门争斗!” “是啊。” 风老道眼神变得越发兴奋,看了看周围,指着洞口斜坡道:“那是甬道,周墓之礼,这天圆地方格局,乃是周朝术士之墓!” “原来周公早就做了手脚,命人断了楚地凤脉,十头缺一头,泣血满江山。” “哈哈哈,春秋战国,楚皆霸主,但最终灭周者为秦,而覆秦者却为楚。” “一头之差,一头之差啊!” 李衍沉声道:“先秦旧事,已不重要,鬼教如今寻找这些血玉琮,到底有何图谋?” 风道人接过血玉琮仔细查看,沉声道:“上古之礼,玉璧为圆祭天,玉琮为方礼地,但其中又有讲究,玉璧为苍璧,玉琮为黄琮。” “这血玉琮礼地,谓之不祥!” “神州无论龙脉凤脉,都为天下之吉,破坏必遭反噬,甚至王朝也可因其而崩塌。” “从壁画上看,周公乃是以九枚血玉琮镇九头,又断绝最后一头,最小程度减少反噬。但即便这样,后来周王室也多次因楚受辱。” “凤脉被封,九头鸟自此不祥,千年怨气淤积,一旦破封,神州必然动荡。周公留下此物,估计是想让后人有破解之道。” “没曾想周王朝崩塌,秘密随之掩埋,却被鬼教发现。” “这鬼教,是要颠覆大宣啊!” “有其他血玉琮线索么?” “壁画上没提到。” 沙里飞听得口唇发干,“好家伙,这么狠?” 李衍沉声道:“无论此事真假,都不能让鬼教得逞,否则到时不知会死多少人。” “咱们快走,明日就离开秭归,将此事上报,少一枚血玉琮,他们也别想成功!” “对对,快走!” 这横跨数千年阴谋布局,让三人都感觉有些头皮发麻,匆匆往外走。 当然,沙里飞也没忘了,把地上的金玉冥器一扫而空…… ………… 出了水井,天色已经昏暗。 烟雨朦胧,周围一片漆黑寂静。 之前看到的事,让三人依旧有些恍惚,被雨夜寒风一吹,脑袋这才冷静下来。 “早点走吧。” 李衍沉声道:“鬼教有秘术,之前咱们杀人,已经被他们察觉,用咒法灭口。” “都小心点儿,说不定人已在路上。” 沙里飞也知道事情严重,也顾不上隐藏,直接从怀中掏出燧发火枪,提前将弹药装好。 风道人很是油滑,装作没看到,也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隐藏在道袍大袖中。 寺院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几具尸体倒在地上,周围血液已经发黑。 三人自然顾不上理会,加快脚步,推开寺院大门,向着归州城而去。 这里距归州城也就三里地。 虽说城门已关,但以风道人身份,命守城士兵放下吊篮让他们进去,也不是问题。 然而没走几步,李衍便察觉不对。 “停下!” 他伸手一抬,死死盯着前方。 只见前方山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已起了浓雾,自树林之间弥漫而出,混合着细雨,让人心生寒意。 很快,雾气便越来越浓。加上天色阴沉,十米之外便伸手不见五指。 “嘻嘻嘻…” 浓雾中,忽然传来怪异笑声。 有点像女子,也有点像孩童,似乎是捏着嗓子笑,令人不寒而栗。 吱呀~吱呀~ 古怪的声音,由远及近。 只见远处山道上,几道红色影子若隐若现。 却是四名诡异轿夫。 他们身着寿衣,双目圆瞪,脸上好似刷了粉,雪白一片,口唇血红,腮帮子上也涂着圆红。 好似纸人打扮。 这是戏剧中灵童打扮,男纸人叫“二百五”,女纸人叫“三百三”,原本是善角,但此时出现,却分外瘆人。 而且这四个,明显不是活人! 他们抬着一口大轿,且步伐整齐诡异,竟有点像戏剧中轿夫,身体僵硬,绷着腿走路。 而那古怪的笑声,也越来越响。 哗啦哗啦,似有满身珠佩在摇晃。 “夜半轿,鬼新娘。” 风老道咽了口唾沫,只觉头皮发麻。 “别怕!” 李衍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掐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林中还有不少人潜藏,待会儿都闭上眼,转过身去。” 沙里飞顿时会意。 前来阻拦者,无疑就是赵长生手下红女。 杀父仇人好不容易现身,且道行高深。 李衍自然要操控阴兵斩杀。 风道人虽不清楚原因,但也连忙点头。 他心中暗自叫苦,本以为跟着李衍他们,会安全点,没想到反而更危险。 眼见的轿越来越近,李衍也不再迟疑。 “转身!” 他一声低喝,立刻取出勾牒,步罡踏斗,掐动法诀,念诵道:庆甲!上黑天,下黑地,黑天无光,黑地无门…” 随着法诀念诵,周围顿时阴风大作。 但就在这时,李衍心中忽然升起警兆,那是一种死亡降临的感觉。 “趴下!” 李衍猛然后退,将二人推翻。 嘭! 远处一声巨响,火光硝烟四散。 李衍只觉一股巨力袭来,紧接着便是刺骨剧痛,整个人倒飞出去,胸口还多了个硕大的血窟窿。 是新式火枪! 他顾不上多想,立刻运转大罗法身,在地上打滚的同时,伤口立刻修复。 “衍小哥!” 沙里飞一声怒吼,双眼血红。 风道人也是头皮发麻,但还能保持冷静,一把将腰间血玉琮塞给沙里飞,“先拦住人!” 果然,那些怪异轿夫猛然加快脚步。 好似缩地成寸,抬着轿飞速袭来。 沙里飞虽然怒火攻心,但也反应甚快,一把拎起燧发火枪,顶着血玉琮,“退后!” 那轿猛然停下。 “嘻嘻嘻…” 怪异的女子嬉笑声响起。 轿夫们齐齐弯腰,将轿放下。 一只苍白的手,将红色门帘缓缓掀开,最后一名女子走出轿,凤冠霞帔,血红嫁衣。 正是玄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已传闻化作妖魔的“红女”。 她并未露出真容,而是双手兰指一抻,用一块华丽的龙凤红手绢遮住了半边脸。 皮肤苍白,瞳孔血红,双目夺人心魄。 “官人…我美吗?” 柔弱的女声响起,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分明是某种厉害的迷魂术法。 风老道最为警觉,连忙闭上眼睛,伸手掏出两张黄符,哆哆嗦嗦往后退。 而沙里飞,则两眼变得呆滞,露出傻笑: “嘿嘿…美。” “红女”又往前走了两步,柔声道:“官人,把你手中的东西交给奴家,如何?” “嘿嘿…好!” 沙里飞一脸傻笑,直接抬起燧发火枪。 嘭! 火光硝烟弥漫。 沙里飞则迅速后退,同时迅速装填弹药,眼神冰冷,哪有半点被迷惑的迹象。 他得了熊宝东六丁六甲符,时刻佩戴。 “红女”迷魂术法虽强,但沙里飞只是稍微迷糊,便立刻恢复清醒,干脆装傻诱敌。 “呀~” “红女”一声尖叫,周身红色烟雾炸裂,竟是用了遁法躲过攻击,又在另一片区域出现。 而沙里飞已退到李衍身边,再次用枪顶住了血玉琮,骂道:“你个老骚娘们儿,再敢靠近一步,老子立刻崩了这玩意儿!” “对,崩了这玩意儿!” 风道人也松了口气,跟着叫嚣。 “红女”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她的眼神再无半点魅惑,瞳孔血腥冰冷,一个反手,将龙凤手帕抖了一下,握在手中。 看到其真正面孔,沙里飞不由得心中一颤。 只见这“红女”鼻子往上是个美人轮廓,但嘴巴却已撕裂到耳根,口唇殷红似血,满嘴的尖利獠牙,哪还有半点人样。 “果然已成妖魔!” 风道人脸色发苦,只觉今日小命难保。 沙里飞虽说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貌似生死不知的李衍,手指发力,摁了摁沙里飞脚后跟。 没死! 沙里飞心中狂喜,脸上却是越发警惕。 他知道,李衍装死必有原因。 果然,密林中又走出不少人。 其中一个,手里端着神火枪,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沙老弟,好久不见了…” (本章完) 242.第242章 雨夜斗法 第242章 雨夜斗法 “姓白的,果然是你!” 沙里飞怒骂道:“当初还跟咱们称兄道弟,转眼就打黑枪,你他妈是人吗你?” 白若虚摇头微笑道:“哈哈,沙老弟你也不是刚出江湖的雏。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动手填装火药。 沙里飞,也终于看清神火枪模样。 这神火枪后方有巨大枪托,黑檀灵木打造,上面还有银色金属镶嵌的龙纹。 而枪管很长,口径有核桃粗,全是由洞天福地窖藏金属灵材打造,足以承受新式火药威力。 最特殊的,是枪管后方,乃是可拆卸模块,呈长方形,还雕刻着八卦图和各种符箓。 只见白若虚将那模块从枪管上拔出,又从腰间摸出另一个模块,装在上面。 沙里飞看过图纸,知道这是神火弹。 朝廷让墨家工匠做出的神火枪,自然比普通燧发枪精妙的多。 每把枪,都能配十几枚神火弹。 平日里将新式火药和弹丸装入神火弹,作战时只需更换神火弹夹,不仅速度大为提升,下雨天也能继续作战。 见沙里飞的目光被吸引,白若虚微微一笑,“沙老弟,看你对这火器也挺感兴趣。” “不如投靠我等,把东西交出,说不定也能弄一把,让你过过瘾。” “呸!” 沙里飞啐了一口,冷笑道:“傻子才信!” 白若虚哑然失笑,“也没指望你信,想投靠我等,凭你还不够资格。” 说着,扭头看向红女,“前辈,可以了吗?” 红女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牙,随后抬手,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 沙里飞和风道人顿时浑身一僵。 不好,中招了! 他们浑身颤抖,额头青筋直冒,想要挣扎,却动弹不了半分。 面对红女这道行高深的老妖,他们还是嫩了点儿,以为用血玉琮威胁,人家就无可奈何。 实际上,就在红女卸下龙凤手帕的同时,便已轻轻一抖,将蛊毒撒入空中。 同时,故意露出狰狞面孔,吸引注意。 这是古彩戏法中的秘诀,转移视线,投梁换柱,红女将其用于术法中,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当然,以双方距离,蛊毒起效还需时间。 白若虚也是用毒的行家,看出这一点,故意走出来和沙里飞闲聊,让二人中招。 “呵呵。” 红女的眼神血腥而冰冷,用一种怪异的声音笑道:“地上的小官人,还以为装死,能骗得过奴家吗?” 她觉醒的是眼神通,看清人血脉流动,虽奇怪李衍为何中枪没死,但却不妨碍她一起收拾。 话音未落,其脚下猛然发力。 唰! 红嫁衣翻飞,瞬间来到众人面前。 但就在这时,地上的李衍左手一抬。 哗啦啦,勾魂索呼啸而出,同时身子一扭,直挺挺立起,拔出断尘刀猛然劈下。 红女即便有眼神通,又哪会知道李衍还有这招,顿时被勾魂索缠绕。 然而,李衍也是吃了一惊。 红女周身有一股诡异阴煞缭绕,勾魂索将其缠绕,竟无法直接钻入体内。 这红嫁衣是厉害法器! 李衍心中顿时了然。 当然,他也没把希望全放在勾魂索上。 他的道行毕竟有限,勾魂索也是继承了便宜师傅的神通,才刚刚起步。 朱家堡磷矿上,那番僧就曾凭借法器躲过。 真正的杀招,还是断尘刀。 噗嗤! 没有任何阻碍,刀刃直接插入红女胸口,噼里啪啦,十二道阴雷瞬间注入。 “呀!” 一声凄厉尖叫,红女顿时化作烟雾消散。 这家伙不是人! 李衍眼神微变,暗自心惊。 他能感觉到,断尘刀只是刺破了红嫁衣,对方身躯异常坚韧,还有刺鼻尸臭味散发。 这红女的肉身简直和僵尸差不多,刺破心脏,阴雷轰击,也未能致命,反倒让对方借遁法逃脱。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直接抢过沙里飞手中的血玉琮,断尘刀顶在上面。 场面再次陷入僵持。 原本要开枪的白若虚眉头一皱,摇头道:“李小兄弟,何必呢?” “将这东西交给我们,咱们各走各道如何?” 李衍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存神催动,断尘刀穗立刻颤动。 铃铃铃! 凶煞之气四溢,沙里飞和风道人体内蛊虫受到干扰,同时蹲在地上呕吐。 乌黑粘液中,全是蠕动的白色小虫。 蛊毒虽未解,但至少恢复了行动。 “妈的!” 沙里飞狠狠骂了一句,连忙举起燧发枪,而旁边的风道人,在手忙脚乱,从怀中取出三颗药丸。 自己吃下一颗,又扔给沙里飞和李衍。 毕竟是城隍庙庙祝,虽说道行一般,但身上保命的玩意儿还有一些。 沙里飞吃下后,明显好转许多。 李衍已用大罗法身解了毒,就没有理会,而是拉着二人后迅速后退。 而在另一头,红色烟雾升腾,红女的身形再次出现,但她的状态却有些不对。 “杀!杀杀!” 这红女两眼红光闪烁,癫狂而血腥,猛然抓住旁边一名手下,竟直接咬破其喉咙,大口吸血。 李衍顿时了然。 任何一种术法,都有代价。 这“红女”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竟将自己的身躯弄得和僵尸一样,虽说不惧刀兵,但神魂也会受到影响,暴虐嗜血。 那红嫁衣法器,恐怕也是用来压制尸气。 如今被自己刺破,还被十二道阴雷伤了魂魄,红女立刻控制不住嗜血本能,需要吞饮人血恢复。 随着红女疯狂吸血,周身阴煞之气升腾,竟冒起血色浓烟。 鬼教中人看到,也吓得连连后退。 李衍哪会错过时机? 他拉着沙里飞二人,迅速退入身后密林中。 “躲到树后!” 李衍一声低喝,便将血玉琮扔给沙里飞。 二人连忙藏身树后。 这个地方比较荒僻,树木都有手臂环绕粗,即便那神火枪,也无法贯穿大树将他们打死。更何况,那些人还在躲避红女。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立刻掏出勾牒,再次施法,念诵道:“庆甲!上黑天,下黑地…吾奉北阴酆都,急急如律令!” 这一次,阴司鬼兵顺利召唤。 密林之中,霎时间阴气升腾,肉眼可见的黑暗向外扩散,还隐约有铠甲声传来。 是那种可怕术法! 想起女剑客柳眉曾说过的话,白若虚瞳孔一缩,转身就跑。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阴司鬼兵的速度。 大片的黑暗阴影,如狂风般迅速扫过。 “呀!” 即便癫狂的红女,也感受到威胁,再次施展出那血色烟雾遁法,想要逃离。 然而,她身上妖魔气息浓郁,是阴司鬼兵的主要目标,岂会让其逃脱。 哗啦啦! 黑暗中,巨大的锁链声响起。 红女所化红雾,好似被某种力量牵扯,直接被拖入黑暗之中。 这红女道行颇高,已达到四重楼,超越了普通修士能达到的极限。 即便如此,也只是挣扎了几息。 凄厉惨叫声不断,很快归于平静。 那些个鬼教妖人,更是一个没逃脱,黑暗所过之处,全部浑身僵硬,扑倒在地。 皮肤凝结寒霜,恐惧的表情被冻结。 至于白若虚,更是吓得亡魂大冒,转身抬起神火枪,猛然扣动扳机。 轰! 火光炸裂,伴着浓浓销烟。 然而,就像是泥沉大海,那片黑暗没有受到任何阻挡,直接将他淹没。 白若虚只觉耳边锁链声响,意识便陷入空白,好似不断向着幽暗地下坠落。 只是两个呼吸间,山林就变得一片死寂。 至于李衍那边,同样一片黑暗。 风道人死死闭着眼睛,额头满是冷汗,口中嘀嘀咕咕,求着祖师保佑。 好在,这恐怖感觉并未持续多久。 随着阴司鬼兵离开,周围明显变亮,细雨滴落树叶的沙沙声,也再次钻入三人耳朵。 风老道偷偷转身打量,看到满地死尸,不由得张大了嘴巴,颤声道:“这…这是活阴差的阴兵法?” 道牒之上,并未说明李衍身份,毕竟活阴差这身份,大小也是个隐秘。 若像大宋包龙图那般,传得天下间人人皆知,恐怕一些阴犯会闻风而逃。 “道长好见识。” 李衍收起勾牒,快步走出树林。 比他更快的是沙里飞。 “哈哈…哈哈哈…” 沙里飞已忍不住笑声,咧着大嘴,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向白若虚。 这个曾经的长安牙行堂主,心思狡猾之人,如今已是身体僵硬,脸上白霜弥漫,瞪眼张嘴,保持着临死时的恐惧。 然而,双手仍紧握着神火枪。 沙里飞正要去硬掰,李衍连忙开口道:“沙老叔,他双手有剧毒,莫要弄破手套。” “好嘞!” 沙里飞嘿嘿一笑,握着白若虚手臂上几处关节穴道揉搓,终于令其双手松开。 拎起神火枪,沙里飞来回摆弄,脸都笑开了。 而李衍,则来到那红女身前。 看着对方那裂开的大嘴、满口獠牙,李衍眉头微皱,先是用刀小心将满是蛊毒的龙凤手帕挑到一边,随后又将红嫁衣割开。 风道人也走了过来,看到红嫁衣下身躯,顿时吃了一惊,“阴尸长生法?” 这红女的身体,隐约还能看到曼妙轮廓,但皮肤上却长满灰色长毛,散发着浓郁的尸臭味。 “没错。” 李衍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这“阴尸长生法”,和僵尸还有些不同,乃是是将自己身躯炼成一种妖尸,善于变化,可使用风遁,弱点就是难以控制神魂。 此邪法供奉的魔神,名叫“灰虎”,长着老虎脑袋,人的身体,浑身长满灰毛,善于变化,随风而行,最喜食人精血。 这红女并非临死时用长生法续命,而是直接修炼此法化为妖魔,所以并非阴犯。 待其过了生死大限,体内死气逐渐淤积,而且活着在人间游荡,才会受到阴司通缉。 神蚕长生法、水神长生法、阴尸长生法,来到鄂州短短数月,他就见到了《长生仙库》三种秘法,看来修炼此法者绝不是少数。 鬼教,杀人祭鬼,为求长生不在乎任何手段,和他这活阴差,简直是天生的敌人。 李衍摇了摇头,将红嫁衣从“红女”身上扯下,发现衣兜内没有什么,便直接扔给了沙里飞,“沙老叔,此物能遮掩气息。” 沙里飞顿时了然,连忙将红嫁衣收起。 他们身上有很多违禁品以及法器,加上之前找到的古怪袈裟,用于包裹行李最合适不过。 随后,李衍又和风道人查看那些轿夫。 正如所料,全是僵尸,这也是修炼阴尸长生法的秘术之一,不过僵尸依靠精魄才能活动。 而精魄同样被阴司鬼兵锁走,所以这些僵尸也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三人一番忙碌,将红女和僵尸的身体摆在一起,随后砍伐周围桃木,堆柴焚烧。 滚滚浓烟升腾,尸臭味不断扩散。 做完这些,三人才松了口气。 这些僵尸尸气浓郁,若不及早处理,还会生出麻烦作祟。 烧了僵尸后,三人又仔细搜索。 那个大轿有些不凡,竟是以灵木制作,里面还布置着阵法,可以聚拢阴煞之气。 说是轿,但更像是棺材。 怪不得红女要乘着轿子到处乱跑。 这东西李衍带不走,干脆直接拆毁,交给风道人处理,毕竟队伍的规矩就是见者有份。 风道人也清楚,拿了这东西,就要替李衍隐瞒神火枪的事。 不过这是都尉司差事,他也懒得多问。 当然,还找到不少东西,最多的便是一种木刻小神像,除了红女和白若虚,那些鬼教教徒身上都有。 神像面目狰狞,满嘴獠牙,头生尖角,其上阴煞之气缭绕,满是不祥之气。 “这多半就是棱睁神。” 风老道拿着神像左看右看,面色凝重道:“大宋之时,除了鄂州,京城一带不良子,也喜欢供奉此鬼,与人争斗时,凶煞之气可震慑对方心神。” “看来,此神神罡未散,又有人将其神庙建起,也不知藏在何处…” 除此之外,还从白若虚身上找到一封密信。 李衍看了几眼,面色陡变。 这封信,是龙骧军首领,前朝皇族余孽所写,要白若虚来此地找红女给赵长生带话。 天圣教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各种天灵地宝和法器,邀请赵长生出手,复活天圣公! 鄂州各方妖人,果然有所勾连。 更重要的是,赵长生也会前来… 今日三更,第三更迟点发 (本章完) 243.第243章 西南乱起 第243章 西南乱起 轰隆隆! 北城城门缓缓开启,大队士兵冲了出去,没过多久,便抬着一具具尸体返回。 此时天色已亮,沿街不少百姓探头探脑,惊疑不定,互相交头接耳。 鄂州人爱看热闹。 但这些天接连出事,已经弄得人心惶惶,哪还有吃瓜的心思,就怕祸事降临到自己头上。 “那些什么人?” “听说是朝山会的妖人。” “朝山会这帮畜生,早就该死了,不过他们哪来的胆子,敢去谋反?” “我听到一件事,你别乱说啊。” “听说他们杀人祭鬼,把人脑袋和肝脏都割了,没看到城中那些书生家,都在办白事么?” “你胡说的吧。” “骗你作甚?我老姑父是皮匠,听说这几天,光假人头就做了不少。” “你怎么不说话了?” “这种事,我好像听我爷爷说过…” 城中人多眼杂,一些消息根本瞒不住。 杀人祭鬼之习俗,最早起自鄂湘二州,直到大兴年间才彻底断绝,有些传说故事自然留了下来。 那些古老而黑暗的往事,也再次于百姓之间流传,引发更多的恐慌。 杀人祭鬼之采牲,秀才或官员,一肝顶三肝;僧人道士,一肝顶两肝,女人和小孩,则一肝为一肝…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丹阳书院。 此刻的丹阳书院已贴着封条,空无一人,若在平日里,这种事必然引得儒林群情激愤。 然而现在,书生们都待在家中,哆哆嗦嗦不敢乱跑…… 秭归县的官员,哪怕是小吏,也都心惊胆颤,办个差都得好几个人陪伴… 至于普通百姓,则是将自家孩子藏得严严实实,家中女子也不敢抛头露面… 那些贼人的尸体倒也罢了,当看到一具具无头和尚尸体时,街上已是死寂一片。 百姓们脸色苍白,心中升起寒意。 一座客栈二楼,窗户露开半截缝。 门缝中的眼神惊疑不定。 正是当初从李衍手中逃脱的女剑客柳眉。 昨晚的行动,听闻是对付李衍,她立刻装病推辞,躲在客栈中没有去。 果然,逃过了一劫。 想到连“红女”那种高手都没逃脱,柳眉再无半点迟疑,匆忙收拾起了东西。 两方她都惹不起,还不如远走天涯。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喧哗声。 “水道通了!水道通了!” “朝廷的援军来啦!” “河怪也被抓住啦,快去看啊!” 不少百姓闻言,纷纷向渡口跑去。 这个消息,好似一束阳光,让秭归县阴沉的气氛稍微缓解。 女剑客柳眉二话不说,拎起包裹就往下走… ………… 与此同时,县衙大堂上。 “楚地凤脉?” 通判周恺看着手中血玉琮,眼中阴晴不定,咬咬牙沉声道:“鬼教妖孽,竟敢坏我神州气运!” 说罢,连忙起身,对着李衍深深弯腰拱手,“多谢李少侠,若让鬼教在眼皮底下做成此事,本官难辞其咎。” “应该做的。” 李衍面色平静,并不在意。 这种事,他可不会隐瞒。 不仅不藏着,还会弄得人人皆知。 毕竟阴谋最怕的,就是大白于天下。 赵长生这种可怕妖人,他多半不是对手,但玄门中隐藏的高手更多。 弄出这种事,有的是人着急。 别的不说,朝廷肯定会派风水大师前来,破坏其阴谋,重新进行布置。 这种涉及神州气运的大型风水局,别说是他,估计连王道玄也根本看不懂。 这种麻烦事,甩出就行,没必要担在身上。 “报!” 就在这时,有士兵阔步进入县衙大堂,双手抱拳道:“回禀大人,宜昌那边的援军到了!” “好!” 通判周恺狠狠一握拳,满眼激动。 秭归县情况不明,卫所之中,说不定还有隐藏的妖人,他昨晚彻夜未眠,和几名心腹手下持刀在大堂等待,随时准备拼命。 朝廷援军一到,就有了更多回旋余地… ………… 众人连忙来到渡口,拍眼观望。 只见江面上,大大小小的战船列阵而来,擂鼓轰鸣,锦旗飘荡,船上密密麻麻全是士兵,刀戟如林,杀气冲天。 大宣朝虽说如今暗流涌动,但毕竟是鼎盛之时,这些都是襄阳和宜昌驻军,前两日便已聚集。 河道一通,立刻赶来秭归支援。 尤其是那队伍前方,福船高大如城,甲板上吊着一头硕大巨物,正是那日作祟的鱼怪! 李衍看到后,微微点头。 朝廷此举,分明是要稳定人心。 果然,看到那巨大鱼怪,秭归县的百姓惊呼连连,随后就是高声欢呼。 而在甲板之上,还有不少身穿绿袍的老者,法袍类似汉服,且头戴高冠,个个面色阴沉。 李衍一看,便知这些是竹山教的人。 竹山教虽起自鄂州竹山县,但术法源头却不简单,乃是来自于古代汉宫,与当地巫术所结合。 汉朝之时,宫廷有“祭天神阙”。 《汉书·礼乐志》记载,汉武帝行拜太一帝星,祭祀于郊外甘泉宫,就乾位,祀后土于汾阴,泽中方丘也。 祭祀的手法,乃“祭天神阙”,为竹宫用紫泥为坛,天神下若流火。 大汉崩塌后,此法也传入民间。 竹山县为古上庸国所在,西魏废帝元钦因境内茂林修竹、山清水秀而改称“竹山”。 此地灵竹甚多,因此汉宫秘法得以保留,结合原本楚地“灵茅圣苇”巫术,使得竹山教在鄂州也有一席之地。 如今老巢被端,他们正憋着一肚子火。 对付这河怪,有的是办法。 “周大人。” 见援军已到,李衍也不再废话,直接对着周恺拱手道:“待此地事了,我等就会先行离开,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周恺一愣,明显有些不舍,“李少侠,秭归县危机四伏,不如留下来…” 李衍直接摇头道:“大人,战事一起,就不是我等能左右,况且其他地方也有任务。” “也好。” 周恺眼中明显有些无奈。 李衍看了一眼到来的福船,“不过有件事,还要请大人相助。” ………… 江面之上,水军将士不时露出水面。 硕大的铁锁与福船相连,被这些精通水性的士兵拎着钻入江底。 很快,便有人探出脑袋。“大人,下面果然有东西!” 甲板之上,密密麻麻站了一排人,既有身穿朱红官袍者,也有浑身金甲将领。 这些是朝廷派来的大员,还有襄阳都指挥使,以周恺的官职,也只能靠边站。 当然,竹山教的几名长老也在。 听到士兵呼喊,他们脸色都有些难看。 毕竟秭归县也是他们负责的区域,而鬼教却秘密发展,还有人在眼皮底下修炼邪术,害了三峡水神,着实是失职。 当然,此事也怪不得他们。 毕竟鬼教隐藏极深,祸害三峡水神的布局,在大兴年间便已开展,年代久远,知之者甚少。 而能通神者,更是稀少。 襄阳都指挥使眼中也有些好奇,看了看下方小船上站立着的李衍,抬手下令道: “开船!” 一声令下,巨大的福船顿时扬帆。 哗啦啦! 江面上,青铜锁链顿时绷紧。 滚滚泥沙翻涌而起,很快染黑了江面。 李衍看到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附身老儒生刘丹丘的那邪物,手段确实不凡,将真身深深埋入江底,一缕阴魂到处作祟。 如果碰到危险,立刻能抛弃肉身远遁,这便是水神长生法的难缠之处。 但李衍又不是迂腐之人,傻子才会到处找人,不如借助朝廷的力量,直接坏其真身。 哗啦啦! 江面上,巨大的锁链越绷越紧。 在众人惊呼中,一口硕大的石棺顿时被拉出江面,上面满布污泥贝壳,看起来就年头古老。 唰唰唰! 根本不用李衍费劲,水军将士们便纷纷甩出铁钩,这是用来攀爬登船作战之物。 一道道铁钩抓着石棺盖,顿时将其掀起。 呼~ 周围忽然阴风大作,密密麻麻的黑发涌出,在水中蔓延。 而李衍早已纵身而起,半空中扣着勾牒喝道:“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呼~ 周围阴风乍起,江面水雾翻涌。 而李衍早已落下,握着勾牒,狠狠拍在那具肿胀尸体头颅上。 而那具尸体,立刻开始颤动扭曲… 几十里外一座巨大的湖泊旁,老儒生刘丹丘正带着一帮人在河中忙碌。 忽然,他满眼惊恐,看向北边。 “不!” 一声惨叫,顿时摔倒在地,没了气息。 与此同时,秭归县西门外黄魔神庙,正在打扫的看庙老头目瞪口呆,看着神像咔嚓一声,从中间裂开… 江面上,感受到勾牒之中又多了一道罡令,李衍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而下面的肿胀尸体也不再动弹,表面渗出大量的腥臭黑水,那些扭曲的黑发,更是迅速发黄干枯。 李衍连忙捂住鼻子,纵身跃起,跳回船上,对着远处高大的福船拱了拱手。 沙里飞早已背好行囊站在船头,见状连忙对着船夫点头道:“开船,去对岸!” “是,大人。” 船夫是周恺帮忙寻找,见此情形,哪还不知道眼前二人是江湖异人,连忙点头开船。 望着远处的小船,那身穿红袍的官员抚须道:“真乃侠士也,周通判,为何不将对方留下?” 还不等周恺说话,旁边的风道人就微笑道:“这几位与我太玄正教交好,西南混乱,遍地妖邪,他们还要赶往他处降妖捉怪。” “哦,那是可惜了。” 朱袍官员闻言,微微摇头。 而几名竹山教的长老,脸色更加难看。 西南遍地妖邪,还不是拐着弯骂他们失职。 这老道,真会落井下石。 想到这儿,他们也不甘示弱,拱手沉声道:“陆大人莫怪,西南局势复杂,远不是一个鬼教那么简单。” “祸患源头共有三处,巫山、神农架和苗疆,凭我一家之力,实在难以镇压。” “老夫这就传信,邀请南方各法脉道友前来相助!” “好!” 朱袍官员闻言,脸上露出笑容。 他岂会不知正教和法脉之间的猫腻。 这些话,是故意说出。 西南局势复杂,少不了玄门相助,若能汇集南方法脉高手,许多事也就变得轻松。 风道人则面带微笑,毫不在意。 他知道,法脉这是要争取主导权,为此竹山教不惜撇下面子,邀人助拳。 但若还扛不住事,那太玄正教就会正式出手,到时这片区域,就由不得法脉做主。 即便南方法脉能镇压此事,到时巫山一通,武当山和青城山相互辉映,互为援手,太玄正教的影响力也会扩散。 怎么看,都是赢麻了。 而且这一下,自己也能调回武当山享清福。 想到这儿,风道人心中便乐开了… ………… 妖人藏棺处,还在秭归县上游。 李衍等人驾船顺流而下,很快来到归州城下游南岸,缓缓靠近江边。 沙里飞脸色有些凝重,“衍小哥,从昨日起,吕兄弟就没有联系咱们,不会出事了吧?” 李衍眉头微皱,“上去看看再说。” 就在这时,天空一声鹰啼,二人连忙抬头,就见鹰隼上下飞舞,画出几个八字形。 李衍脸色微变,“快,他们遇到了强敌!” 船夫闻言,连忙加快速度。 还未靠近岸边,李衍和沙里飞就纵身而起,落到岸上后,跟随鹰隼,迅速向着山林跑去。 在山林中跑了不到二里地,就看到吕三和王道玄身影,他们边跑边躲,身后箭雨不断。 隐约能看到,密林中有不少人身着皮甲,黑布包头,脸上涂着油彩,大呼小叫,弯弓射箭。 其中还有几人,手中摇着红色长幡,口中念念不停,妖葫芦所释放的毒蜂群,上下盘旋,却难以靠近。 “是土司城军队!” 沙里飞看到,顿时面色一变。 李衍二话不说,立刻步罡踏斗,掐诀念咒,“诺皋!天真太素,壬癸之精。内应肾藏,上应水星…急急如律令!” 这是《北帝玄水遁》。 此刻天空仍下着蒙蒙细雨,林中水气浓重,再加上他全力施展,顿时白雾翻涌,迅速扩散,遮蔽了视线。 吕三和王道玄见状,连忙冲入雾中。 那些土司城士兵刚想追赶,却见浓雾中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吃你爷爷一招!” 随即,一个火蒺藜被远远抛来。 轰! 伴着剧烈的爆炸声,铁片瓷片飞溅,周围树木枝叶折断掉落,不少土人士兵也惨叫着滚倒在地,哪还敢继续追击。 而李衍等人,早已趁着浓雾迅速跑到江边。 “快快快,开船!” 沙里飞大呼小叫,连声催促。 船夫听到刚才爆炸声响,惊疑不定,“大人,咋…咋了?” 王道玄沉声道:“土司城兵马已经集结。” “这边,要打仗了…” (本章完) 244.第244章 登神者传说 第244章 登神者传说 “我们发现妖人,便偷偷跟在后面…” 小船席棚内,王道玄喝了口酒,又狠狠咬下块烧鸡肉,继续说道:“鹰隼带路,贫道和吕兄弟跑了一晚上,终于找到他们巢穴。” “在哪儿?” “就在曾经的楚王城。” “以前的楚王城旧址,曾是秭归县县城,后来一场大暴雨,山脉地基倾塌,楚王城化为泽国,成了如今的楚王湖,秭归县城也搬至归州城。” “贫道推断,原本的楚王城下,应该有中空大墓,地下湖环绕,那头鱼怪,便是镇墓兽。但地脉变动使其脱困,吃尽地下鱼虾后,又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作祟。” “鱼怪身上有生锈铁矛,年代久远,估计是盗墓贼所为,可能当初那场劫难,就是他们妄动大墓引发,如今鬼教中人,正调集大量人马,在楚王湖旁挖掘…” “楚王湖周围,还有几个村子,但早就被鬼教渗透,村中百姓早将土地庙推翻,明目张胆杀人祭鬼…” “那些人都疯了,要杀孩童祭祀,贫道和吕三兄弟没忍住,出手救人,没想到附近还藏着土司城兵马,被追了整整一夜…” 二人显然是饿坏了,王道玄还能保持风度,吕三是狼吞虎咽,吃的话都顾不上说,包括鹰隼和小狐狸。 当然,李衍也将他们的发现,讲述了一番。 “九头鸟风水局?” 王道玄明显吃了一惊,呆愣了半晌,这才摇头道:“贫道西玄一脉并不擅长风水,是当时游历江湖时,跟赣州一位村里的老先生拜师学艺。” “当时他喝醉了酒,便曾说过,风水之道在于观形理气,在那些厉害的大风水师眼中,神州大地是龙凤呈祥,并且一些上古风水地势,可从《山海经》中窥得一二…” “世间有龙,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吞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龙脉便是如此,或许《山海经》中的一些神兽,也是上古时期玄妙地势,只不过如今已隐介藏形,难得一见。” “若这些玄妙地势没错,那么《山海经》中遍地天灵地宝的景象,就在上古时期真实存在…” 众人听到,不禁有些神往。 就在众人闲聊间,已顺流过了西陵峡,眼前水面豁然开朗,却见河面上艘艘战船林立,旌旗飘荡,杀气直冲云霄。 “又有援军来啦!” 沙里飞连忙走出甲板,哈哈大笑道:“看来朝廷这次,是要彻底解决西南乱象啊。” 李衍等人也走出了甲板。 只见远处,大小船只整齐编队,大着如城楼,上方甚至还有抛石机,当然也能用来抛射火蒺藜。 有的船身平整宽大,军士在上方操练… 有的船身狭小,速度飞快,四处游弋… “楼船、蒙冲、斗舰、走舸!” 沙里飞自从迷上火器,托人找了各种兵书武备志,对各种船型可谓如数家珍,指着前方最多的战船笑道:“我就说么,昨日怎么来了福船,那可是海上作战之船,估计是临时调兵所用。” “那些个九江式哨船,才更适合江河水道作战,船身平稳,又快又强…” 李衍也远远眺望,沉默不语。 他的注意力,全被船上火炮吸引。 几乎每艘船上,都有大量炮孔。 新式火药需要地宝,就连铸炮也要灵材,价格昂贵,肯定不可能大量装备。 但即便有一门,其威力也极其惊人。 怪不得,朝廷能死死压制玄门。 术法再强,又哪能强的过万炮齐鸣,大军炮击下,无论正教还是法脉山门,也会化为瓦砾。 远离战场的决定,看来没错… 当然,这场战争如此规模,恐怕朝廷刚缓过来的国库,又要变空,开海派也会彻底占据上风。 就在李衍沉思之时,远处一艘快船乘风破浪而来,还未靠近,船上便有人怒喝道: “水道戒严,停下检查!” 这些都是大宣虎狼之师,并非平常驻扎卫所能够相比,军士们气势惊人,已有人搭起了强弓。 船夫吓得战战兢兢,连忙停船。 沙里飞倒不害怕,从怀中取出一张文书,微笑道:“诸位莫紧张,我等刚从秭归而来,这是朝廷给的通行文书。” 唰! 话音刚落,对面船上就有几名军士拉着缆绳纵身跃下,落在甲板之上。 他们眼神凌厉,两人摁着刀柄防备,领头的小旗则接过沙里飞文书。 仔细查看一番后,他眼中狐疑之色才散去,点头抱拳道:“原来是帮助朝廷的江湖义士,失敬。” 李衍等人虽说无法留下,但通判周恺却是不吝赞美之词,帮他们弄到了高级别的通行文书。 遇到事情,可请军队相助那种。 看到上面都指挥使司的大印,士兵明显客气了许多,沉声道:“诸位,长江各要冲都有军队游弋巡逻,守备森严,切不可乱闯。” 说着,从手下那里取来一面三角青龙旗,“行船时将此旗悬挂,能减少很多误会。” “多谢大人。” “客气了。” 检查一番后,走舸快船便迅速离开。 将三角青龙旗悬挂,果然没有水军再来阻拦,轻轻松松来到了宜昌渡口。 这支水军,明显就是在震慑敌人。 宜昌渡口之上,往来商船依旧忙碌,但却有披甲军士巡逻,所有江湖中人,都变得老实许多。 进入城中,气氛同样有所变化。 街上依旧热闹,但却不时有持甲兵士走过,无论是土人、汉人、巴蜀来的客商,说话声音都小了很多。 记得上次来时,人们还脾气火爆,街上一言不合就干架,逼急了,动刀子都有。 而如今,这种现象几乎没有。 当李衍等人连着被拦路查了几次,又看到街口木桩上绑着的人后,顿时清楚了因果。 “这宜昌城是不能待了。” 又一次被拦下后,沙里飞顿时有些不满,“这么多眼睛盯着,想干什么都动弹不得。” “嗯,交了任务就走。” 李衍也点头表示赞同。 战时律法严苛,他们可以理解,但毕竟自由惯了,被这样三番两次排查,什么事都办不了。 好在,他们的各种文书道牒都很硬,那些士兵看完后,都很识趣没找麻烦…… ………… “哈哈,李少侠,让你过去真是对了。” 刚到城隍庙,胖老道玉陵子就满脸笑容迎了出来,一脸殷勤带着几人进入庙中。“几位,你们可是立了大功啊!” 亲自给李衍等人倒上茶水后,玉陵子心有余悸道:“鬼教重现,上古楚地风水大阵,换个人说不定就会被他们弄死,秭归城也会失守。” “真武宫几位高功听到消息,都颇为震惊,让我代为感谢,并且下令,武当山三大玄境,今后随时为诸位开启!” 李衍有些诧异,“不需要令牌了?” “那是给普通术士的。” 玉陵子摆了摆手,面色凝重道:“几位怕是不知此事有多么严重,那九头鸟凤脉,数千年怨气积累,说不定已孕育出什么妖魔。” “其位于神州大龙脉之上,一旦出世,神州动荡,泣血千里,怨气弥漫,说不定会孕育出多少邪祟。” “而且到时,西南怕是会裂土封国,虽气运不持久,但凶杀之性颇大,肯定会赤血千里,无数人头落地。” 李衍眉头微皱,“这么玄乎,有些夸张了吧?” 玉陵子摇头道:“事关神州气运,人道变革,来不得半点马虎。” “总之,那枚血玉琮已被高手连夜送往武当山,即便鬼教找到其他血玉琮,也无法开启。” “郧阳府那边战事吃紧,但还是有两名高手被派往秭归县,亲自处理此事。” “那就好。” 李衍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玉陵子前辈,这封信,我想转交给太玄正教京城的罗明子。” “好说。” 玉陵子点头答应道:“眼下西南战事要紧,朝廷的力量大部分向这里倾斜,驿站一路畅通,走兵部通道,四天内就能送到京城。” 李衍松了口气,“有劳了。” 信中所言,自然是赵长生的事。 他和罗明子关系要好,若对方能借着此事顺利在京城立足,对他们今后也有好处。 算是一个小小布局。 大宣朝如今正值鼎盛,而且气运惊人,恐怕很长时间,朝廷和太玄正教的力量,都会十分强势。 他虽无意官场,但毕竟朝中有人好办事。 黄千户、原百户、罗明子…这些人虽然都没有身居高位,但却是中流砥柱。 出手帮一把,将来有事也好开口。 当然,他也没忘了这玉陵子,直接开口,将王道玄在楚王湖打探到的情报告知。 “李少侠有心了。” 玉陵子也是个老油条,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一脸感激,随后面色变得凝重,“对了,还有件事你们要注意。” “当得知鬼教出现的消息后,贫道就连夜翻看典籍和过往记载,找到一些线索。” “南宋理宗年间,鄂州一带的鬼教首领,名叫黄六师,他在荆南一带设坛,弟子无数,麾下有三大高手,名为通天三娘、孟公使、黄三郎。” “这三人极其可怕,传闻道行有六七层楼高,术法通神,还被周围百姓立生祠供奉。就连当时荆州县尉、县学的李学谕,都是其弟子。” 李衍眼睛微眯,“登神者?” 玉陵子一愣,意味深长道:“看来李少侠知道的不少啊。” 李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前辈,到底什么是登神者?” 玉陵子沉默了一会儿,咬牙道:“也罢,这是玄门隐秘,但李少侠资质惊人,又是活阴差,迟早会接触到。” “贫道提前告诉你,将来也好有个提防。” 说着,叹了口气,“《黄帝内经》有云,有上古真人,中古至人,寿命长久,甚至与天地长存。” “虽是先秦方士假托黄帝之言诉说,但玄门之中却有记载,三皇五帝之时,长寿堪比仙神者众多。” “但自大禹之后,天灵地宝日渐稀少,这类人也越来越少,封神之战后,再无长生者。” “上古之事年代久远,许多记载都已模糊,秦汉方士苦求长生,不惜暗中挖遍封神之战遗迹,弄出《长生仙库》,事实证明,不过是妖邪之术。” “然玄门之中,绝不乏资质超凡入圣者,他们一代的积累,终于找到超脱之法。” “这个方法,便是登神!” “贫道只知道,很多法脉祖师,历代先贤,之所以后代呼其名,甚至存神,都可借用其力,便因他们是登神者。” “最直观的体现,便是天庭箓兵和地府阴兵,听闻李少侠借阴司鬼兵镇杀了‘红女’,应该体会最深。” “要知道,北阴酆都大帝,可是叫大庭氏,隶属于伏羲氏族,虽不显于人间,却长存至今。” 李衍目露震惊,“前辈的意思是…” “那便是登神者。” 玉陵子叹道:“贫道修行多年,道行一般,没机会踏足那个地步,只是偶然听到一鳞片爪。” “总之,登神路艰难,一不小心就会走歪,倒在路上的惊才绝艳者数不胜数。” “还有这天地间的规矩,生死有命,一旦大限将至,一些不甘心的登神者,便会弄些歪门邪道。” “李少侠是活阴差,应该知道这么做会有何后果……” 李衍闻言,沉默不语。 这老道说的还是委婉了些。 他这活阴差受到的局限更大,若也去搅乱生死阴阳,恐怕比别人更加倒霉。 索幸,他现在还年轻,这些事都太过遥远。 玉陵子见状也不再多言,将话题重新扯回来,开口道:“南宋时期,审理此案乃胡石壁,将这些人所建庙宇,以及法器经文尽数销毁。” “但那黄六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逃脱罪责,只是被杖一百,编管邻州,半路上就被弟子所救,转入暗中活动。” 沙里飞吃惊道:“杖一百,开玩笑的吧?” 玉陵子摇头叹道:“当时鬼教的势力,根本不是你能想象,即便官员豪绅,参与者也众多。” “若非如此,玄门岂会群起而攻之,助大兴灭宋?” “李少侠在秭归县找到的那河中妖人,身份已经查明,便是黄六师手下通天三娘的弟子罗兴。” “黄六师和其他几人,都已被正教镇杀,唯有通天三娘不知所踪。” “她的弟子罗兴苟活至今,恐怕这老妖婆,也用了长生邪法,藏在鄂州某地,等待兴风作浪。” “当时对付这几个鬼教妖人,正教箓兵都没用,还是当时西河派的萨天师用了雷法,才将其镇杀。” “李少侠记住,若碰到此魔,你那阴兵估计也没用,立刻转身。” “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本章完) 245.第245章 满月酒 第245章 满月酒 小雨连绵,打在窗棱上滴答作响。 李衍坐在窗前,握着茶杯,有些出神。 玉陵子的话,让他心生触动。 登神者的事暂且不提。 这些东西犹如神话一般。 不,就是神话! 即便他已入了玄门,学会奇妙法术,也完全超乎理解,想再多也没用。 如今的关键,还是实力。 人道变革,神州动荡,各种妖魔鬼怪纷纷复苏,若没有压箱底的手段,恐怕终究要倒霉。 勾魂索确实强大。 因为这神通,让他能接连斩杀高手,无论对方是武道化劲,还是道行三重的术士。 但其局限性,也随之出现。 若敌人有法器护身,便难以压制神魂。 并非勾魂索不犀利。 而是神通的威力,依托于道行。 那些阴司鬼兵,同样用的是勾魂锁,但无论西陵峡老乞丐,还是“红女”,都毫无抵抗,直接被勾走魂魄。 他道行一般,神通自然也不强 勾牒召唤阴司鬼兵,确实是杀手锏。 至少目前,无人能抵抗。 但就如玉陵子所说,此术并非无敌。 太玄正教可召唤天庭箓兵,比阴司鬼兵还要更强一些,照样拿那些妖魔没办法。 当然,召唤阴司鬼兵也能提升,就像箓兵有护法神将,阴司同样有神将。 上津城镇压魔气,便是神将亲自出马。 但若想召唤,条件恐怕更苛刻。 而这东西终究是外力,会有破解之策。 就像遭遇“红女”时,一个诱敌,另一个以神火枪攻击,还没等他唤出鬼兵,便被打碎了胸膛。 正常情况下,他小命难逃。 但这些人却算不到,他还有大罗法身。 还有,附身刘丹丘的妖人,乃通天三娘弟子。 赵长生的真实身份,应该不是通天三娘,但能够指挥这些人,恐怕最少也是同等级高手。 阴司鬼兵,说不定也对其无用。 关键时刻,还要靠自己! 他如今道行二重楼,能学习的是《北帝玄水遁》和《北帝除殃术》。 一个是保命遁法,一个用于解开中咒、撞殃和鬼物附身。 《玄水遁》只是初步掌握,《除殃术》还在学习中,说白了都是辅助术法。 更强的术法,要三重楼才能修行。 他目前存神,还达不到建楼要求,否则早就上了武当山。 必须找到其他手段。 想到这儿,李衍抬手看向掌心,只是掐了个手诀,手指之间立刻噼里啪啦,电光闪烁。 这是《北帝阴雷手》。 他平日里经常练习,已越发熟练,只需掐诀,便可直接用出。 此法融入武道,便叫做武法。 但阴雷只擅于伤魂,遇到神魂强悍,且有法器防护的高手,跟没用一样。 唯一的机会,便是学会阳雷。 玉陵子说过,当时那些妖人,便是萨天师用了雷法击杀,种种迹象来看,萨天师也是登神者,并且已经成功。 萨天师出自神霄派,后为西河派祖师,以雷法闻名,著有《雷说》、《内天罡诀法》、《续风雨雷电说》等。 普通的掌心阳雷估计不行,比不上《北帝阴雷手》,同时修炼,会造成阴阳失衡。 雷法若出错,直接能伤及自身。 但太玄正教几个派系的雷法,都是独门秘传,立派之根基,哪会轻易外传。 他的武法,计划以劈挂红拳为基,大云雷音为练法,同修阴阳二雷,威力必然不凡。 现在唯一缺的,就是一门阳雷。 还有,从武器上也能提升。 事到如今,也顾不上什么朝廷忌讳,挨了一枪后,更让他知道神火枪的厉害。 沙里飞得到的神火枪太大,并不适合他,最好弄一把神火手枪,近战时才能发挥威力。 同样,图纸有,材料也有。 唯一缺的,就是一位厉害的玄门工匠。 包括他们在郧阳城青龙山上,得到的土龙鳞甲和骸骨,都还存在城隍庙,没法利用起来。 阳雷法、厉害的玄门工匠。 就是他们下一步目标! …… 咚咚咚! 就在李衍沉思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他眉头微皱,起身开门。 几人如今暂住在长风客栈,算是官署客栈,住在此地者大多为朝廷官员。 而门外的气味,分明是个生人。 果然,打开门后,外面站了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儒袍书生打扮,眉宇间似曾相识。 “可是李少侠。” 男子一脸微笑,恭敬拱手,“在下严五悦,乃是九龄兄长,特意来请李少侠前去赴宴。” “哦?” 李衍恍然大悟,“原来是严大哥。” 严九龄说过,他有一个兄长叫“五悦”,还有一个妹子叫“六雅”。 九龄寓意长寿吉祥,五悦寓意中庸喜乐,六雅寓意顺心雅致,都是代表吉祥的名字。 不是跑到汉口了么? 突然上门邀请赴宴… 李衍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眼睛一亮,“京城殿试结束了?” 严五悦哑然失笑,“非也,李少侠忘了,殿试要在明年。” “这次是在下儿子满月,父亲和母亲听说李少侠回来了,特意让我上门邀请。” 说着,再次深深弯腰拱手,施了个大礼,眼睛有些发红,“还要多谢李少侠,若非你出手,说不定我父母早已遇难。” “严大哥莫要多礼。” 李衍连忙拦住,微笑道:“我与九龄兄弟意气相投,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既然是喜事,自然要上门讨杯水酒。” 说罢,便将沙里飞、王道玄和吕三通通叫上,正好离开前,蹭一顿酒席。 路上,李衍忍不住询问道:“严大哥一家不是都在汉口么,怎么又回来了?” 严五悦摇头叹道:“原本只是觉得父亲多虑,但没想到那些人真的敢动手,听到消息,我们就立刻赶回。” “这次说什么也不走了,有什么事,一家人要共同面对,哪怕死,也要死在一起。” “而且汉口那边,也不见得安全,这次说不定整个苗疆都会动荡。” 李衍眉头微皱,“汉口那边也出事了?” 严五悦点头道:“秭归县受袭,鄂州军队主要镇守在郧阳府那边,朝廷大军尚未到来,只能抽掉汉口襄阳那边的驻军。” “为拖延军队,苗疆一些土司雇佣了大量江湖匪类和邪道术士,在汉口洞庭作祟,鄂州江湖道上则动手反击。” “眼下那边,白天还算安生,但一到晚上,便各种怪事频生,到处都在死人…” “不仅如此,我还听到一些消息,因为朝廷的军队主要驻扎在长江沿岸,内陆防守难免有些空虚,一些绿林豪匪也趁势作乱,拦路打劫,袭扰附近村庄,意图分散朝廷兵力。” “如今,鄂州各个陆路山道都不太安生…” “原来如此。”李衍点了点头,和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接下来,要前往当阳县境内的洞天福地,紫盖山洞,探查那里的太玄正教道观怪事。 这是当初答应郧阳城隍庙谷寒子的案子,因为秭归县一事,已经耽搁了数日,不能再拖下去。 此行途中,要经过不少山道。 看来这路上要小心一些… ………… 来到严府,这里已是人声喧嚣。 严府因《镇国十策》被皇帝认可,俨然已成为鄂州儒林的旗帜。 甚至还有消息传来,朝廷要追封已故的严九龄祖父,翰林院大学士之位。 原本翰林院学士,只是帮皇帝草拟诏书,而大宣朝自丞相一职被废除后,翰林院大学士逐渐参与政事决策。 到如今,不少内阁大臣都出自翰林院。 皇帝这一举措,分明就是要将开海和改土归流,彻底定为国策,堵住反对派的嘴。 不管严家人想不想,都已被推上这个位置,前来拜访的儒林中人和官员也越来越多。 除此之外,鄂州江湖大豪雷震也常驻严府。 对方已强势掌控宜昌神拳会,附近的江湖门派几乎全部听其调遣,配合朝廷攻势。 因此,严府再不复往日安宁。 李衍等人到来时,里面已是高朋满座。 他们一来,就吸引了不少人视线,一些儒生眉头微皱,难掩眼中诧异。 严五悦突然离开,还以为要去邀请什么重要人物,没想到就请来几个江湖中人。 以严府如今的地位,此事怕是不妥。 然而,更让他们惊讶的事发生了。 严府的当家严伯年,还有其大夫人,竟亲自出来迎接,言语间满是亲近。 “见过严伯父,伯母。” “莫要多礼,秭归县的事我们听说了,还有,你这孩子,怎么来了也不上门吃饭。” “昨日刚到。” 话音未落,便又有两人先后出门迎接。 一个是城隍庙庙祝玉陵子。 谁都知道,宜昌城隍庙虽说有些没落,上次还被乱民砸了院墙,但随着朝廷大军驻扎,重要性也会日渐提升。 还有一个,则是都尉司原千户。 这位原千户,可是宜昌最近的风云人物,突然动手布局,揪出几名千户所叛徒,查到不少重要情报,还剿灭了龙骧军位于宜昌的暗堂。 郧阳府那边震怒,直接撤了宜昌掌印千户的官职,连同一帮叛徒,押送至郧阳审理。 而原千户,则掌控了宜昌都尉司大权。 对方一上任便大刀阔斧,将宜昌卫所进行清理,混吃等死者全部撤免,提拔底层的精兵强将。 宜昌风气为之一变,效率也随之提升,在雷震配合下,几乎将附近的叛逆据点全部清除。 谁都知道,这位原千户前途不可限量,西南之战后再立下大功,绝对会调往京城任职。 这么多人都来迎接。 绝非普通的江湖中人! 众目睽睽下,李衍等人顿时有些不自在,他们都不喜欢这种引人瞩目的感觉。 好在无论严伯年、玉陵子还是原千户都是人精,随意寒暄了几句,就将几人引到后院,单独列席。 他们一走,不少人顿时交头接耳。 在座的都是宜昌府头面人物,消息灵通者不少,很多消息也渐渐被拼凑起来。 来自关中的侠客、一诺千金千里送药、绞杀龙骧军精锐、智破秭归鬼教… 种种事迹,听得不少人目瞪口呆。 他们毕竟生活的安稳,即便西南战乱,也安全待在城中,顶多家族的生意受损。 这些事情听起来,简直犹如唐奇侠故事。 来到后院,严伯年夫妇将他们安顿好后,便要去前院招呼客人。 他们一走,玉陵子便抚须微笑道:“李少侠,你问的那事,贫道已有了眉目。” “哦?” 李衍眼睛一亮,“道长请说。” 玉陵子笑道:“就在前些日子,武昌府那边,憋宝一脉赶山人,发现了一个西周古矿坑。” “矿洞深不可测,怪事连连,且接连出现天灵地宝,还有不少古周时期的冶炼秘术,被刻录在矿洞之中。” “此事,已在玄门中引发轰动,不少玄门工匠都连夜赶往,就在矿洞外安营扎寨,其中不乏高手。” “平日里,这些玄门大匠隐藏于各处,可是难得一聚,诸位去了,说不定能找到合适的匠人。” “真的!” 沙里飞一听,最为兴奋。 玉陵子哑然失笑,“贫道骗你们作甚?眼下不少玄门中人听到消息,都已前往。若非如今情况,我真武宫怕是也有不少弟子去凑热闹。” 李衍脸上也露出笑容,“好,紫盖山洞的事忙完后,咱们立刻动身!” 而一旁的原千户,也举起了酒杯,“李少侠,话不多说,我敬你一杯。” 李衍举杯回应,双方尽在不言中。 将杯中酒一口饮下后,原千户沉声道:“那件事,我隐约听到些风声,但恐怕还要些时间。” “西南之战临近,明日我便会启程,亲自带人进入苗疆,为大军开路。” “若事后还活着,就帮李少侠办了这事。” “不急。” 李衍又敬了杯酒,正色道:“大人小心。” “哈哈哈…” 原千户洒然一笑,“大丈夫当建功立业,马革裹尸,本官多年蹉跎,可不是只为抓几个毛贼。” “干!” “干!” 众人也不再废话,大口喝酒。 “诸位大人。” 就在这时,小厮满脸喜色跑来通知,“小公子要剃满月头了,老爷请诸位前去观礼。” “好好好,同去!” 众人面带笑,一起走向前院。 鄂州习俗,孩子满月,要剃满月头。这一日要请来理发师傅,并宴请宾客。 这剃满月头也有讲究。 这头一条就是要全部剃光,连眉毛也不能留,因为不剃眉毛的孩子,长大会眼浅偷东西。 第二条,则是算生辰禁忌,若是八字轻,易受惊吓,便要在脑门上留一撮“瓦当毛”,寓意身子贱,好养活。 当然,严家这孙子八字硬,因此很快在众人笑声中,眉毛头发剃得一干二净。 “哇!哇!” 在孩子的哭声中,理发师满脸微笑,拿着煮熟剥壳的鸡蛋,在孩子脑袋上滚来滚去,同时念道: “一滚天长地久,二滚地久天长,三滚桃园结义,四滚四季发财,五滚五子登科啊……” “诸位诸位!” 严伯年示意众人噤声,随后感叹道:“前些日子,严府遭逢大难,五悦他们被老夫撵去汉口。” “孩子降生时,老夫也不在身边,连名字都还没取,今日满月,要送孩子到城隍庙‘寄名’,却是拖不得了。” 说着,扭头看向李衍,微笑道:“李少侠一来,救了拙荆,又解了我严府之难,可谓是我严家贵人,这名字就由你来取。” 话音刚落,就有人把孩子放到了李衍怀中。 抱着这新生的小生命,李衍先是有些错愕,随后面色凝重,想起如今西南之乱,不由得脱口道: “这孩子…就叫‘定国’吧!” 今日两更 (本章完) 246.第246章 山中雷降妖 第246章 山中雷降妖 轰隆隆! 清明过后,山中气候越发多变。 天色阴沉,乌云如墨,顷刻间似压山欲坠。雷声轰鸣,狂风呼啸,穿林乱枝,哗哗作响。 半山腰上,一座山神老庙矗立。 庙外的山道,原本是三国时期古军道,但如今早已废弃,荒草萋萋,偶尔能找到腐朽箭头。 这座山神庙,年代也很古老,岁月侵蚀,庙墙斑驳,墙皮剥落,露出泥瓦砖石。 狂风中,一队行商在拐角山道上艰难前行。 当阳县境内山道居多,如今世道不太平,少不了劫道的绿林中人,这些人敢上路,自然不一般。 他们人人手持利刃,身子骨健壮,显然都是练家子,其中还有几名挑着担的货郎。 江湖道上,货郎也分两种。 一种是本地人,从附近县城进货,游走乡间,不用算盘,不记账,卖些针线手帕,胭脂、果等小玩意儿。 还有的是磨刀、补碗、补锅匠,靠一门小手艺养家糊口。 但另一种,则是游走大江南北的主。 他们一是打听各地风声,收集消息卖给江湖客栈,二则身怀武艺或异术,碰到什么小事,直接帮人解决。 当然,还有一些不是正经人,原本就是绿林道上的探子,口上,勾引良家小媳妇儿,或杀人越货者也有。 而这几名货郎,就是江湖客栈的风闻小郎。 但面对这雷雨山风,他们照样狼狈。 车上篷布都被吹得左摇右晃,所有人都弯腰低头,眯着眼睛,用手抵挡狂风。 “要下雷雨了!” “快,到前方庙中避避!” 忽然,前方驴子嗷嗷乱叫,不肯再走一步。 “你个畜生,这时候犯驴脾气!” 车把式气的皮鞭乱抽,但驴子就是不走,反倒向后退,被抽急了,还差点要咬人。 “别动,有点不对!” 商队首领直觉有些不妙,沉声道:“这些牲口跟咱们走南闯北,不会无缘无故伤人,前方怕是有什么东西。” “快,你们两个去看看,小心点!” 一声令下,两名汉子立刻拎着朴刀,一前一后,小心翼翼上前探路。 这条山道他们非常熟悉。 上坡后过个拐角,就有座山神庙,有时会躲在那里避雨,夜幕降临后还会偶尔歇脚。 难不成有土匪埋伏? 然而经过拐角,二人顿时一愣。 只见山神庙外空地上,停着几匹马,背囊上挂着行李,正不安的挪动着蹄子。 一名年轻人口中喃喃不停,似乎在安抚。 还有一名道人、一名黑衣年轻刀客,以及一名光头大汉,聚在一起,盯着那座山神庙,不知在说什么。 正是李衍一行人。 对于远道而来的商队,李衍自然早已察觉,淡淡瞥了一眼,开口道:“诸位莫怕,我等并非歹人。” 探路的一名汉子不曾放松警惕,满眼狐疑道:“要下雨了,你们为何不进去避雨?” 李衍看了看天色,“不急,再等等。” 见他们一脸轻松自在的模样,两名商队的探路者也不多说,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掌柜的,庙门口有四个人…” 回到队伍,二人立刻将所见诉说。 掌柜的沉思了一下,“带着马匹行李,应该不是拦路贼人…” “走!进庙避雨,都小心点儿!” 一声令下,商队继续前行,很快来到庙外。 见李衍几人打扮,商队掌柜的顿时了然,一脸微笑拱手道:“诸位从哪座山来,烧的是哪炷香啊?” “自华山来,烧的是三清香!” 沙里飞哈哈一笑,“诸位莫紧张,山高路险,都是天涯离落人,家伙都收起来吧。” “哦?” 商队掌柜的心中一颤,连忙恭敬拱手,“最近不太平,让诸位见笑了。” 说着,打了个眼色,让众人收起兵器。 烧的三清香,分明就是玄门中人。 玄门中人良莠不齐,既有坑蒙拐骗的金门骗子,也有真正身怀异术的高人,地位江湖中最高。 无论哪一种,他都不想招惹。 但正当他们想要进庙时,却被沙里飞拦了下来,笑道:“诸位急什么?等会儿再进庙。” 商队首领眉头微皱,小心问道:“几位,庙里莫非有什么东西?” 他常年走南闯北,山中行走,自然也知道一些禁忌,在这荒山野岭,很多东西都最好别提其名字。 “这个…不好说。” 沙里飞打了个哈哈,“总之,先等一会儿。” 看了看队伍中老神自在的王道玄,商队首领眼中也是惊疑不定,抬手一挥,“就听诸位的。” 说罢,扭头道:“先等着。” 然而这一等,就是小半炷香。 商队有所戒备,也不敢多搭话。 而天色也越发阴沉,乌云压顶,山风越加狂暴,谁都知道一场大雨即将降临。 咔嚓嚓! 忽然,电若银蛇,划空而亮。 雨点噼里啪啦落下,在庙外空地上溅起点点泥坑,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大雨倾盆而至。 亿万雨点打在森林树叶上,沙沙声好似海潮,加上越发狂暴的山风,雨水都斜着飞卷。 转瞬间,雨水便将地面浇透,顺着荒草缝隙流淌,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水洼。 李衍等人,早已披上蓑衣斗笠。 他们不紧不慢,仍在安心等待。 但商队中人却受不了了,一名汉子满眼焦急道:“掌柜的,这批货受潮可就毁了!” 掌柜的一咬牙,背着李衍等人拱手道:“诸位对不住,我们要先进去了,咱们送的都是茶叶和布匹,淋不得雨。” 沙里飞摇头道:“你这人怎么听不懂话?先别急,钱没命重要。” “笑话!” 一名货郎忍不住了,冷着脸道:“这条山道,我走了不知多少回,从没出过事。” “想拦着装神弄鬼,骗钱是吧?这点江湖手段,别在行家面前使!” 说罢,就挑起担子,要往庙中闯。 “妈的,给脸不要脸!” 沙里飞一听火了,几步上前,一把将那货郎推开,沉声道:“都给我老实待着!” 这一下,顿时像炸了锅。 仓朗朗! 商队众人全都抽出了家伙。 在他们看来,眼前几人很是不对劲。 轰隆隆! 就在这时,天空一道惊雷劈下。众人只觉眼前白芒闪烁,耳中轰鸣,震耳欲聋,所有人的后颈毛都竖了起来。 雷声过后,狂风越发猛烈。 商队众人用手挡着风,只见破旧的山神庙顶,一些荒草已被引燃,转眼又被大雨浇湿,冒起青烟。 而前方山神庙,庙门半掩,腐朽的木门被狂风摇曳,吱呀作响,好似随时都将坍塌。 隐约能看到,里面神像残破,尘网覆身。 “呜呜呜~” 狂风中,似有女子哭泣声。 声音悲戚而惨烈,像女子遭遇强匪。 然而,所有人都不敢动弹。 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咣当摇晃的庙门内,平地起了一道旋风,裹着灰尘左突右撞,似乎想要逃离,却被困在庙中。 咔嚓嚓!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 只听得咣当一声,庙中有木梁坍塌。 “呀——!” 而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旋风也随之停歇。 “我赢啦!” 沙里飞哈哈大笑拍手,“衍小哥你别想撇下我们,这紫盖山洞咱们一起上!” 李衍无奈道:“也行,就听你的。” 商队首领,此刻哪还顾得上自己货物,颤声拱手道:“原来几位都是玄门高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进避雨再说。” 李衍举人也顾不上废话,牵着马匹进入庙中,迅速用布擦干行李和马身上的水珠。 这山神庙挺大,但即便如此,商队之人将车推进后也显得有些拥挤,只得将驴子拴在庙门外。 “昂!昂!” 驴子们顿时不满地大声乱叫。 “什么东西,这么臭?” 商队首领正要继续询问,旁边一名手下却抽着鼻子,看下房顶,顿时吓得两眼圆瞪,一屁股坐在地上。 “妖,妖怪!” 众人心中一惊,纷纷抬头望去。 这山神庙年代久远,房梁也高,几根顶梁的柱子有水桶粗,因此才能支撑到现在。 而在其中一根房梁上,正趴着一团黑乎乎的玩意儿,好似人一般有手有脚,脑袋硕大,身上还冒着青烟。 “放心,已经死了。” 李衍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捂着鼻子道:“诸位受累,把那玩意儿扔出去。” 商队中人面面相觑,但此时哪敢多问,七手八脚爬上房梁,用木棍将那东西捅了下来。 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他们才看得清楚。 赫然是一头硕大的守宫。 此刻浑身焦臭,散发难闻的味道。 将这东西扔出院后,吕三走到庙外,掐动法诀,吹了几声口哨。 哗啦啦! 四面八方,黑压压的山老鼠蜂拥而出,也不顾腥臭,将那守宫吃的一干二净。 众多老鼠中,还有一个个头最大,脖子上竟挂着块金链玉佩,形制普通,做工粗糙,一看就是民间之物。 也不知是从哪个坟包子里掏出。 但老鼠穿金戴银,这就着实奇怪。 院中守宫被吃干净血肉后,只剩一滩骸骨,竟隐约散发出玉色。 戴着项链的鼠王人立而起,看向吕三。 吕三顿时骂道:“说好的规矩,别反悔,敢乱动,里面的大光头饶不了你!” “吱吱!” 鼠王一声鸣叫,群鼠顿时散去,转眼间就消失无踪,只剩一具骸骨在大雨中被冲刷。 “哈哈,算你这小家伙识相!” 沙里飞嘿嘿一笑,披着蓑衣斗笠,拎起布兜冲入院中,将那些骸骨一一收敛。 此情此景,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方才那多嘴的货郎,更是浑身发抖,低着头不敢看李衍等人。 “诸位莫怕。” 王道玄抚须微笑道:“我等是接了城隍庙的任务,说这附近山中接连有人失踪,正好顺道来看一看。” 他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为人说话也很和善,立刻让商队众人放下戒心。 “道长有礼了。” 商队首领咽了口唾沫,“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妖怪?我等来往数次,为何从未见过?” 王道玄摇头道:“这守宫应该是吸了山神庙香火,通了灵性,逐渐有了道行。” “守宫本是吉祥之物,但山神庙香火断绝,又偶尔尝了血食,自然沦为妖邪。” “你们没碰到都是好运,碰到的也没机会说这话,况且它吃一次人,也得休息好半天。” “这个东西有点难缠,关键是遇到危险便会钻回山缝,靠吃山老鼠为生。” “而且此物还懂得避灾之法,你们若进入庙中,必然被其当做替死鬼,被天雷轰击。到死都不知怎么回事。” “所以,才拦着诸位。”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众人听得心惊胆战,连忙拱手拜谢。 “无妨。” 王道玄微笑着摆了摆手,就没再说话,从行囊中取出一本书,自顾自翻看。 随后沙里飞回来,就和吕三在那里嘀嘀咕咕,翻着骨头,讨论该怎么用。 至于李衍,则来到门口,望着远处雷霆,胸腹震动鼓荡,似乎要竭力与雷声相呼应。 可谓各忙各事,互不打扰。 然而,他们的行为在商队众人看来,却十分古怪,若非雨大,早已远远逃离。 眼见气氛沉闷,商队首领便硬着头皮套起了近乎,“道长,你们这是要去当阳县?” “嗯。” 王道玄倒是很有耐心,放下书后微笑道:“那边有点事,前去处理一番。” 谁料,这商队首领却来了兴趣,“是因为关老爷作祟的事吗?” 此话一出,正在修炼云雷音的李衍也扭回了头,皱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当阳这地方,除了有张飞一人挡千军、赵子龙七进七出的长坂坡,还有一座大名鼎鼎的关陵。 传闻当年关云长死于此地,吴国担忧蜀汉报复,便将其首级送给曹操,又按诸侯之礼,葬尸骸于当阳境内。 所以,又有“身卧当阳,头枕洛阳”的说法。 自隋唐以来,历代皇帝加封,关云长的神位不断提升,儒释道三家,皆对其恭敬有加,从武圣人已经到了关帝。 前些年,朝廷还敕封其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 这是真正的正德福神。 说人作祟,这帮人想干什么? (本章完) 247.第247章 无头骑士 第247章 无头骑士 “你这家伙,莫非嫌命长?” 沙里飞顿时有些不满,江湖众人尤其忌讳这个,结拜的时候,都要对着关二哥烧黄纸斩鸡头,哪愿意听到这话? 即便王道玄,脸色也变得难看。 “诸位莫误会…” 客商领队额头冒汗,连忙解释道:“在下也是江湖中人,哪敢冒犯关圣帝君,实则此事已传得沸沸扬扬。” 李衍眼睛微眯,“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客商领队苦着脸开口道:“这件事,在下并非亲自所见,也是听别人提及。” “传闻关圣帝君当年下葬后,尸首分离,难以入土为安,魂魄每晚就在玉泉寺覆船山处游荡,高呼‘还我头来,还我头来’,当时搅得整个当阳县人心惶惶。” “后来,玉泉寺主持便劝解关帝,说汝一生取过多少人头,刀下亡魂无数,为他们想过吗?关帝听闻,深感惭愧,从此魂归陵寝,不再作祟。” “简直是胡说八道!” 王道玄这老实人也火了,“佛门汉时传入,当时还叫浮屠教,玉泉寺也是隋时才有,什么时候能管得着关圣帝君?” “这…” 那客商领队都快哭出来了,“在下没读过书,只是听闻当地这么传,还望诸位见谅。” 李衍微微摇头,沉声道:“你继续说。” “小人也是道听途说。” 客商领队又解释了一句,这才开口道:“前些日子,当阳县连出命案,常有人半夜行走,被人砍掉头颅。” “县城捕快布局拿凶,结果当晚,一无头骑士从雾中忽然出现,身披绿袍、手持关刀,还骑着赤红大马,接连砍掉好几名捕快脑袋。” “随后,这无头骑士就喊着‘还我头来’,消失在浓雾中。” 沙里飞骂道:“这一听就是绿林道上的歹人作祟,敢冒充关二哥,也不怕折寿!” 客商头领苦笑道:“之前捕快们,也是如此猜测,和诸位一样,他们也是义愤填膺。” “几位怕是不清楚,当阳百姓每年五月十三,都会举办关帝庙会,名曰‘单刀会’,传闻这一天乃是关圣帝君他老人家生日。” “此地还有关氏大族,乃关圣帝君镇守荆州时的遗属,每次单刀会,周围百姓,官绅名流,都会前来祭祀,可谓当阳一大盛事。” “出了这种事,当阳上下人人痛骂,誓要找出凶手,砍了脑袋放在关陵供奉。” “然而随后的事,却变得有些玄乎。” “当阳境内,可是有紫盖山洞,那可是洞天福地,传闻葛仙翁都在山中修行,当即派了术士前来调查。” “他们同样堵住了那无头骑士,但在众目睽睽下,对方竟离奇消失。” “不仅如此,关陵这段时间,还动辄遭受雷击,关陵墓冢后的树林,全都没了树梢。因此这流言才越发轰动。” “关家的人,已经重金发出悬赏,听说一些巫婆神汉已经前往查看。” “雷击?” 李衍一听,和王道玄皆面色凝重。 若是有妖人借幻术遁法,也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但如果牵扯到“雷”,就没那么简单。 雷为阴阳之变,万邪辟易,即便太玄正教想使用雷法,也得布下大型法坛,众多高功一起出手,甚至得推算出时间。 普通江湖术士,可做不到这个。 “小人也都是道听途说,诸位莫怪。” 客商领队拱了拱手,便缩到一旁,跟手下点起篝火,不敢再招惹他们。 轰隆隆! 就在这时,外面又是一阵雷鸣。 谈话不愉快,两方也没有继续交流的心思,各自燃起篝火,弄些干粮吃了,裹着衣裳睡觉。 狂风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到半个时辰,天空就不再响雷,但依旧阴沉如墨,哗哗啦啦,雨势没有丝毫减弱。 夜晚的时候,雨水已汇聚成山洪,从山神庙两侧奔流而下,冲刷着下方山道。 这种时候,众人也不敢再熟睡,纷纷警醒观望,一旦发现不妙,就要立刻冒雨撤离。 好在后半夜,雷雨渐渐停歇。 天还没亮,这支商队就点起火把,赶着驴车,于泥泞道路上迅速离开。 若是被困在山中,这几车货就全毁了。 李衍等人也收拾了行囊,从另一条山道向下,经过一个时辰跋涉,终于来到平原上。 当阳县地形是西北高、东南低。 他们从宜昌翻越山岗而来,下山后就能看到远处当阳县城,面积不大,周围阡陌纵横,还有不少山村散落。 然而,天气却仍旧不好。 天空阴云,好似泼墨渲染,笼罩着整个当阳县,莫名令人心生压抑。 沙里飞开口道:“我已问过了,关陵在当阳西北,玉泉山寺在西南,紫盖山洞在东南,咱们先去哪里?” 李衍沉思了一下,“紫盖山上,太玄正教道场出了问题,本以为只此一事,但如今又出了这无头骑士作祟,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莫要心急,咱们先在县城住下,打探一些消息,再做处理。” 定下计划,几人当即策马而行。 一路上,看到他们这些外乡人,沿途百姓要么低头避开,要么满眼怀疑,死死盯着,面色不善。 无头骑士作祟的事,影响显然不小。 到了城门口,几人又被拦下,但当李衍取出黑色道牒后,士兵立刻变得恭敬,甚至还要派一人给他们带路。 几人婉言谢绝后,便进入了城中。 当阳县,虽说也是史书留名的县城,但历经几次战火,推倒重建,面积并不大。 因处内陆,没有渡口,商贸也不繁华。 几人打探了一下,就向着城中最大客栈而去,准备先安顿下来,再做计较。 然而,刚到客栈门口便被人叫住。 “诸位请留步!” 只见一身穿锦袍的员外策马而来,身旁还跟着几名家丁,脸色充满急切。 此人身形高大,五官敦实,面色有些发黑,长须垂胸,刚一靠近就迅速下马,恭敬拱手道:“可是从宜昌来的李少侠?” 李衍眼睛微眯,“阁下是?” “老夫关培德。” 这位员外微笑拱手,“听闻李少侠来了当阳,老夫立刻赶来,还请诸位移步到庄内,让老夫一尽地主之谊。” 李衍有些疑惑,“我与老先生并不认识吧?” “哈哈哈…” 这老者不以为意,抚须笑道:“宜昌严府满月宴,老夫临时有事,便派了长子关善兴前往参加,李少侠的事自然有所耳闻。” “一诺千金,千里赠药,人人称赞,若是错过李少侠这等义士,岂不可惜?” 话说的好听,但李衍却不信。 对方来的也太快了些,再看其脚下沾满污泥,显然是从城外而来,要在城中办事。 估计是城中士兵说漏了嘴,被此人追来。李衍也不遮掩,平静道:“关老先生,是另有他事吧?” “唉~” 关培德叹了口气,“却也瞒不过李少侠,老夫刚到县衙,和县令张大人碰面,听闻李少侠前来,这才匆匆赶来。” 李衍心中一动,“也好,有劳了。” 据那客商所说,因为无头骑士的事,当阳县上下人心惶惶,关氏一族更是震怒,发下重金悬赏。 看来,是真急了。 正好上门,打探一些消息。 千好万好,不如口碑好。 严府满月宴发生的事,早已被宜昌城官绅传开,他们也很会看风向。 严府、都尉司、城隍庙,甚至江湖大豪雷震,都对李衍赞赏有加,显然是有真本事。 碰到这种人,又岂会怠慢。 关氏一族并不住在城内,而是住在城外关家村,拥有良田千顷,也算本地豪族。 出城后,李衍便直接了当询问道:“关老先生找我,可是为了无头骑士一事?” “李少侠已经知道了?” 关培德一愣,眼中闪过惊喜,“莫非李少侠是接了城隍庙的任务,专门来处理此事?” “非也。” 李衍摇头道:“是为其他事而来,顺道路过当阳,听闻了此事。” 关培德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说的也是,眼下西南大乱,各路高手全被抽掉离开。” “老夫也曾前往紫盖山洞,但上面几家都是同样情况,派来的弟子本事不济,也差点被那无头骑士所害。” 李衍若有所思,“他们可曾发现蹊跷?” 关培德苦笑道:“若是能找到原因,老夫何至于如此着急?” “眼看下个月,就是关陵庙会‘单刀会’,荆州宜昌两地的士绅都会来参加,若不能解决此事,谣言必然扩散。” “先祖可是朝廷赐封的关圣帝君,若让贼人得逞,我关氏一族,还有何颜面面对先祖?” “说的也是。” 李衍点了点头,又仔细询问此事。 事情经过,和那行商所言大差不差,就是无头骑士以关圣人打扮四处杀人,来无影,去无踪,造成恐慌。 而关陵这段时间,也是经常遭雷击。 关氏一族,已是心急如焚。 李衍沉声道:“听闻关老先生发重金悬赏,来了不少巫婆神汉,可有发现?” “欸~别提了。” 关培德有些恼火道:“老夫也是急火攻心,无计可施。连紫盖山上的正宗玄门弟子都找不到原因,他们又有何办法?” “其中一多半都是骗子,耍的江湖手段,想要蒙骗一笔钱,还好我关氏也有江湖中人,揭穿了他们骗局。” “倒是有一位问米婆,远近闻名,是真有能耐,但对方问米通神,也不知碰到了什么忌讳,竟直接昏死过去,至今还没醒来。” “哦,人在哪?” “就在庄上,派人伺候着。” 李衍听罢,和王道玄互相看了一眼。 问米通神,毫无疑问,是觉醒了少见的意灵根,能够通过术法和物品,感受到普通术士难以察觉的信息。 六根神通之中,最为玄乎。 其碰到了怪事昏迷,绝对有大问题… ………… 关陵在城北十五里,关家村就在城外七里处,没过多久,众人便来到村中。 这个村子年代古老,许多百姓家中的房屋,底座都是巨大岩石,分明是从古代军堡上拆卸而来。 村中布局,也很有讲究。 隐约能看出军中阵势,严整规范。 村里还有几个大空地,上面有少年练拳习武,光着膀子大声呼喊,浑身腱子肉。 然而,练的却是唐手拳。 此拳又称“搪手拳”,取“搪挡遮拦的散手招法”之意,因其在唐朝大为盛行,而改称为“唐手拳”。 见李衍疑惑,关培德有些不好意思道:“历经多年战乱,先祖武术早已失传,因此关家子弟练的主要为唐手拳。” 就在这时,他们经过一处房屋。 只见那里围了一堆人,正帮忙上梁。 李衍正要离开,但抽了抽鼻子,忽然停下,眼睛微眯道:“这里怎么回事?” 关培德开口道:“是村中一户姓吴的外姓人家,年前盖房子,开始上梁。” “虽说村中有事,但也不能耽搁。” “嗯,先看看。” 李衍二话不说,下马凑到旁边观看。 关培德虽有些奇怪,但也只好跟在旁边。 鄂州建房起梁礼仪,一般由木工师傅主导。 只见东家已在堂屋中间放了一张方桌,桌上放两块砖,木梁被横放在桌子上。 此外,还有一个香碗、两只红蜡烛、两个茶碗,碗内摆清香一束,黄裱纸一刀,一把酒壶,三个酒杯,两袋粑粑等祭品。 木瓦工站在两旁,一只雄鸡捆好丢在桌下。 那东家是名黑瘦汉子,他把蜡烛香火点燃,恭敬跪拜,满脸虔诚,口中念念不停。 木工掌墨师傅走到桌前,高呼道:“莫说鲁班来的迟,正是起梁时。莫说鲁班来的早,此刻起梁正正好!” 说罢,从梁头到梁尾,将五尺布挂在其上,又将斧头系在梁把上。 点几炷香,对着梁木作揖,高呼道:“良木听风,叫声良木,细听分明。 “汝身在仙山上,长在峻崖下,乃是稀世良才,气候已成,正堪大用,当保万事平安,特此奉来!” 说罢,又将桌下的雄鸡拿上来举到桌前。 他一边呼喊,一边掐破鸡冠,将冠血分别抹在木梁各个地方,念道:“金鸡飞过梁,子子孙孙在朝堂!” 话音刚落,就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木梁之上,竟开始渗出猩红鲜血… (本章完) 248.第248章 村中诡事 第248章 村中诡事 百姓建房,起梁仪式最为隆重。 一旦上了梁,房子就算建好,通常要仪式做足,鞭炮齐鸣,家中富裕的,还要请街坊邻里吃席。 这种仪式,多是由木工师傅完成。 当然,他们大多也并非玄门中人,只是口口相传下来的规矩,图个吉祥喜庆。 没想到,竟真的出了幺蛾子。 “这,这…” 木工师傅手中墨斗掉落,吓得连连后退。 那东家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苍白,颤声道:“怎…怎么会这样?” “木梁咋流血了!” “不祥之兆啊…” 周围百姓也是惊呼,各个目瞪口呆。 “都让开!” 关培德本来还有些奇怪,李衍等人为何停下。 一看出了事情,连忙呵斥众人散开,随后转身,面带不安道:“李少侠,这是怎么回事?” 无头骑士的事还没搞定,眼下村中又出了这不祥之兆,让他心中越发忐忑。 李衍上前查看,见那木梁色泽阴暗,年头不短,又闻到里面散发的尸气,心中已经有所猜测,转身询问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寻来?” “这…” 东家眼神闪烁,“是从山上砍的。” 一旁的王道玄摇头道:“这东西是墓中之物,颇为邪性,都已经出了事,切莫再隐瞒。” “吴老四!” 旁边的关培德闻言大怒,“事已至此,还敢隐瞒,我就说你为何突然有钱建房,原来是干了盗墓的勾当!” 旁边村民听到,也是纷纷怒骂。 “好啊吴老四,竟敢当坟串子!” “我就说你这懒汉,咋突然发了财?” “把他抓住,送到官府!” 关家村距离关陵不远,村中百姓皆以守陵人自居,陵寝附近的树木,都不舍得让人破坏,对盗墓更是深恶痛绝。 “不不不,我没有!” 见此情形,这东家吓得半死,连忙开口解释道:“这些东西,都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 关培德眼中升起怒火,“你以为我会信?” 好好的喜事,成了祸事,见周围人纷纷咒骂,他妻儿皆跑了过来,嚎啕大哭。 “真是捡来的!” 这东家也是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起了事情经过。 “前些天,我给人干活结了账,正好在城里碰到刘瘸子,就凑在一起,喝了顿浑酒,出城时已经天黑…” “我俩喝得有些多,迷迷糊糊赶到半路,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但转回头,却什么也看不到。那声音说,请我们帮个忙,随后送我们一场富贵…” “我俩心中害怕,想要逃走,但怎么都走不出山道,心知是遇到了鬼打墙,只能听其吩咐。” “哦?” 王道玄若有所思,“那东西要你们干什么?” 吴老四哭丧着脸道:“我俩至今还有些迷糊,只是顺着那声音走,走着走着,就来到一座神庙。” “那神庙很大,里面还有很多人,一个个身穿黄衣,脸色跟死人一般,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盯着我俩。” “我俩心中害怕,也不敢多问,按照那声音的吩咐,拔了神庙外头的几根旗子,随后一阵迷糊,就又回到了山道。” “这一次走了出来,但没走多远,就发现不少死人,像是被什么野兽咬死。” “刘瘸子说,这是山里大仙送的富贵,于是我俩就从那些人身上搜了不少银钱,平分后赶紧离开山道。” “这些人还搬运着几根木头,我看其中有一条不错,想着能当梁,就又折返而归,扛着木头回了家。” 关培德冷声道:“此事分明有鬼,不知道赶紧报官么?” 吴老四哭丧着脸道:“那刘瘸子是个老光棍,还跟城里帮派有联系,威胁说此事不许透漏,否则就来找我麻烦。” 关培德眉头紧皱,“吴老四,你还不老实!” “老夫从小在关家村长大,周围都转遍了,除了关陵,哪见过什么神庙,到底怎么回事?” “族长,我所言句句属实啊。” 吴老四急了,连忙赌咒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叫小人天打五雷轰。只不过那些尸体又不见了,官府才不知道此事。” “对了,后来无头骑士出现,那刘瘸子又找了我一次,他把得来的银子全赌光了,让我再借他一点,还问记得那晚的路么。” “他拿了银子就匆匆离开,这段时间都不在,说不定又去找那大仙了…” 一番话,听到周围百姓目瞪口呆。 有老者摇头道:“你们也是胆大,那东西说不定是啥山中妖邪,死人钱也敢拿,也不怕给家人惹来灾殃。” 关培德脸色阴沉,又看向那根木梁。 此时的木梁,已不再渗血,但依旧是阴气森森,站在旁边,就感觉让人不舒服。 他对着李衍拱手道:“李少侠,此物该如何处理?” 李衍哪懂,连忙看向王道玄。 王道玄则抚须道:“此物乃‘墓血梁’,原本阴煞之气内敛不显,皆因雄鸡冠血阳气,才将其阴煞之气引出。” “如今阴煞之气显露,如无意外,晚上必然惹来孤魂野鬼作祟。” “找些鸡冠血泼洒,待其不再渗血,便用桃木堆积焚烧。还有,将烧干后的木灰,绕着村子泼洒一圈,晚上都别出门。” “三天后没事发生,就安全了。” “就听道长的,事不宜迟,快动手!” 关培德一听,哪还敢耽搁,立刻带领村中百姓,捉来各家大公鸡,又收集桃木干柴。 楚人先民崇凤,认为鸡有五德,是小凤,因此家家养鸡,又杀鸡吃鸡,就连本地许多巫术民俗,也都会用到鸡。 还有桃木,有驱邪之功,但却有忌讳,全都栽在村外山坡上,便是所谓“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中不栽刽子手。” 刽子手,就是说桃木。 这两样东西,村中从不缺,很快便找齐。 鸡冠血泼洒下,那根木梁又开始渗血,并且这次,所有人都能闻到一股恶心的尸臭味。 王道玄看到,脸色也变得凝重。 接连泼洒十几次,木梁才不再渗血。 村民又架起桃木柴堆,将其焚烧,顿时浓烟滚滚,刺鼻的臭味弥漫整个村子。 一直忙到下午,才将这东西彻底烧成灰。 关德培亲自带了儿子和族中子弟,将木灰收拢,一点点围绕着村子泼洒。 一番忙碌,他才忐忑询问道:“可以了吗?” “可以。” 王道玄又查看了一番,见李衍点头,示意那木头阴煞之气已经消散,这才开口道:“吩咐百姓,晚上不要出村,门口挂上桃符,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离开院子。” 不用他多说,村中百姓也没人敢大意。毕竟这种诡异的事,可把人人吓得不轻。 关培德也是气得够呛,怒骂道:“吴老四,你贪心作祟,给村里惹来灾殃,此事不能轻饶。” “明早就去县衙,把此事说清楚,完了到祠堂受罚,你那钱也得拿出,老夫再凑上一些,把土地庙修缮一番,你可认罚?” “认罚认罚!” 吴老四连忙点头,不敢废话。 李衍等人看到,也没说什么。 这个时代,皇权不下乡,县衙人手也有限,各地要么是族规,要么是村规民约治理。 地主豪绅借族规欺压人的不少。 但这东西又少不了。 就像之前的朱家堡,村正懒得管理,结果风气不正,后辈跑去当河盗,不仅引来杀身之祸,还给村子招来灭亡之灾。 这种事若不从严处理,免不了有人心动,最终人人效仿,风气败坏。 处理完此事,关培德才一脸感激道:“诸位辛苦了,这还没进门就要劳烦你们。” “快请到家中,老夫已命人备下酒宴,给几位接风洗尘。” 说罢,带着几人离开吴老四宅子。 这关家村,是鄂州典型的宗族群居建筑,以老屋为中心,建成宗祠,子孙后代环绕着往外扩建。 当然,祖堂前是不能建房。 刚走没多久,便看到一幅巨大牌坊。 牌坊上联写着“义勇传家千秋颂”,下联是“忠魂佑世万代崇”,横批“关氏遗风”。 路上行商说,关氏一脉是当阳大户,此言不虚,其宅子建的也颇为气派。 光天井,就有十几个,正房厢房共计五十多间,还有家祠、家学、马厩、碾房等建筑。 当然,这大宅也不是一家所住,关氏嫡系的几房,都分别住在宅中各处。 李衍等人的事早已传开,况且刚进村就解了劫难,关家上下自然是要尽力招待。 就连宴席摆盘,也颇有讲究。 “诸位,这叫当阳头菜…” 这关培德老爷子虽也练武,但混的却是儒林,家中弟子皆读春秋,说话办事也一副文人做派,酒宴来历也说的头头是道。 他说的这头菜,又叫“三阳开泰”,乃由肉糕、蛋卷与圆子三者所成。 中央为八枚珍珠圆子,之下围一圈蛋卷,蛋卷之下再围一圈切好的肉糕,佐以瘦肉丝、木耳、黄菜等。 码放整齐,看上去颇为精致。 此外,还有“四大六小”之讲究。 肉糕圆子、玉兰片炒肉、扣肉、清炖膀四大碗,“六小”即烧鸡、红烧鱼、猪肝、瘦肉、牛肉或羊肉、猪肚。 李衍等人早上就没吃饭,一直忙碌到现在,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肚,也顾不上什么讲究,吃得满头是汗。 关培德也很有耐心,见状只是劝酒,其他的话也不多说,见沙里飞喜欢烧鸡,又让人给端上来两只。 酒足饭饱后,喝着茶水,几人才觉得舒坦。 关培德给他们又倒了一轮茶水,这才叹道:“李少侠几位,果然是有真本事,这件事让老夫日夜茶饭不思,还望…” “关老爷子放心!” 沙里飞拍着胸膛说道:“那妖人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污关二哥的名声,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那就好,那就好。” 关培德闻言,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但李衍和王道玄则没那么乐观。 李衍沉思了一下,开口道:“这事估计没那么简单,之前人多眼杂,不敢多说,免得惊吓了百姓。” “那吴老四碰到的,绝不是善茬!” “哦?” 关培德心中一突,“此话怎讲?” 王道玄抚须道:“按关居士所言,附近根本没有神庙,但吴老四却能亲眼所见,分明是中了幻术,说不定是钻到了哪个山洞或坟窟窿中。” “这种手段,唯有道行不小的山中精怪,才能用出。” “有那走上邪道的狐妖,便是迷惑路人,让其误以为进入大户人家,享尽艳福,临死都不知道,自己躺在坟窟窿中。” “那妖物显出的是神庙,道行更加不一般,那些黄衣人,说不定就是其驱使的鬼物。” “还有,冒充关帝圣君的无头骑士,说不定是另一伙人捣鬼。” 关培德额头冒出冷汗,“这…当阳县何时来了这么多妖魔鬼怪,他们如此作祟,到底有何意图?” “关键就在此。” 李衍沉声道:“吴老四碰到的那些死人,多半就与此事有关,挖出的木梁,乃是盗墓所得。” “还有那妖物神庙周围旗子,分明是被下了禁制,诱惑吴老四等人帮其解除,随后又杀了那些人。” “查出这些人身份,此事便可真相大白。可惜,吴老四瞒下此事,那些人的尸体也不知所踪。” “还有关陵,连续遭受雷击,如果真和这些人有关,那么他们的手段,绝对非同小可!” 关培德听的目瞪口呆。 他还以为是普通的江湖妖人作祟,要污了关帝圣君名声,给他们关家添堵,因此才着急。 现在看来,事情恐怕比想的还要大。 “这,这该如何是好?” 关培德顿时有些着急。 “关老爷子莫慌。” 李衍起身道:“那位米婆,估计是发现了什么,才被人所害。” “只要将其救醒,就能问清楚。” “好好,诸位请随我来。” 关培德连忙起身,带着众人来到一间小院。 只见院内厢房中,一名黑衣老妪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干枯的双拳紧握。 还好其牙齿掉的没剩几颗,一名婢女正拿着根竹管,吸一口稀粥,又顺着竹管吹入。 “关老爷子有心了。” 王道玄看到,忍不住点头赞赏。 关培德叹了口气,“我关家虽以耕读为主,但江湖义气却不敢忘,哪能把人丢着不管。” “但请了几个大夫,都救不醒人,只能用此法吊着一口气。” 王道玄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驱邪降福钱,放在那黑衣老妪额头,又拿出一张黄纸符,上下绕了三圈,点燃做成符水。 他左手掐诀,右手在符水中占了一下,放入口中细细品尝,这才皱眉道:“果然,是丢了魂。” “关老爷子,帮我找只鸡来,今晚就给这位道友招魂,若能找回来,此事就好办。” 沙里飞好奇道:“若找不回来呢?” 李衍冷声道:“那就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我去动手,抢回来!” (本章完) 249.第249章 雄鸡引魂 第249章 雄鸡引魂 “道长,要做招魂幡吗?” 李衍开口询问道。 在古水村时,他就见识过王道玄招魂,一边开法坛,一边让人摇动招魂幡。 “这次不一样。” 王道玄摇头道:“那次是普通人,作祟的东西道行也一般,这位道友本身就是玄门中人,即便魂魄离体,也懂得回来之法。” “看她双拳紧握,牙关紧闭,用了握固之法稳住肉身,分明是察觉危险,用此法不让肉身被孤魂野鬼占了。” “咱们要做的,就是帮她搭一条路!” 说着,扭头看向关培德,“关居士,请帮我找只大公鸡,最好要五年的。” “好!” 关培德也不废话,直接转身离开。 他们村中家家户户养鸡,五年的大公鸡,也算不上什么稀罕之物。 随后,王道玄便带着众人布置了起来。 他首先取出几枚驱邪降福钱,分别放在那老妪的额头、前胸、小腹、双手及双脚上。 随后又在其脑袋上拴了一根红绳,向着后方拉扯,一直进入院中。 他们如今阔绰了许多,出手自然大方。 这些红绳,都是从城隍庙购买。 玉陵子给了优惠,自然准备了不少。 随后,王道玄又取出罗盘,在院子中转来转去,找到一片空地,命丫环找来一个烧纸的陶盆,放在地上。 陶盆周围,密密麻麻插了二三十根红筷子,红绳在上面缠绕,隐约形成个八卦,卦象之间又留有一尺通道。 他一边做,一边还给众人解释。 “阴魂所见,和咱们阳人截然不同…” “夜晚一片漆黑,雾气浓重,好似寒冰地狱,受尽煎熬,因此孤魂野鬼常留于原地,道行厉害的才敢到处乱跑。” “在他们眼中,阳人便是温暖火炉,如寒夜渡舟,千辛万苦想要钻进来。” “而到了白天,阳光炽盛,对他们来说就是火焰地狱,多待一秒都会灰飞烟灭,只能找个阴煞之地躲避。” “所以孤魂野鬼并不可怕,他们生前都是人,只不过倒霉留在阳间,怨气深重,十分可怜。因此寺院道观都会定期放焰口,帮他们超度。” “但若丢了三魂七魄,就得及时找回来,咱们要做的不是抓,而是“引”和“招”,毕竟阴魂所见和咱们不同,一旦动静大了,就会吓得到处乱跑…” 几人之中,李衍擅长争斗,吕三精通御兽,沙里飞是个外行,一旦涉及到法事民俗,还得王道玄出手。 当然,王道玄本就不是藏私之人,碰到什么东西,都会倾囊相授,哪怕学不会,也要让众人有所了解。 布置好八卦阵后,王道玄才扭头看向屋内,“这位道友丢失的魂魄,怕是被什么东西拿走,不在村中。” “布下这八卦阵,相当于接引之桥。” “鸡为巽,其方为东南,鬼门之所在,且鸡五行属木,肝藏魂之,就是带她回来的接引使者。” “衍小哥,你那刍灵给我一只。” 李衍二话不说,取出一只刍灵纸人。 刚好,关培德也带来了一只大公鸡,羽毛红绿相间,鸡冠硕大,两脚淡金,很是雄壮。 王道玄见状,满意的点点头,接过公鸡,仔细查看一番后,开口道:“待会儿子时,咱们就动手招魂。” “衍小哥,你的刍灵纸人,就是那道友魂魄藏身之物,到时只要公鸡绕出八卦圈,刍灵纸人顺着红绳落入那道友身上,此事就成了!” 说罢,面色变得凝重,“到时,恐怕会有东西阻拦,贫道要作法,无暇他顾。衍小哥护法,无论什么东西,打散便是!” “好!” 李衍正色点头。 一旁的沙里飞则疑惑道:“咱们不是在村外撒了木灰么,还有东西能进来?” 王道玄叹了口气,“不是一码事。木灰不是阻拦,是迷惑。” “那‘墓血梁’,贫道也是在咱们找到的《幽玄谈》上看到,乃是方仙道留下的歹毒秘法。” “制作时,需要杀七七四十九人,制作血池,浸泡木梁,再以邪法祭炼,这些人的冤魂,便会依附于血梁之上,化作四十九血鬼。” “一旦有盗墓者闯入,便会被血鬼迷惑,悬梁自尽,精血被‘墓血梁’抽干,算是一种防止盗墓的手段。” 众人听到后,也不奇怪。 方仙道既服务于秦汉贵族,自己也有需求,当年弄出的防盗手法,可谓千奇百怪。 关中“赤发血脸子”,甚至成了民间怪谈。 王道玄又开口道:“那些血鬼会被‘墓血梁’吸引,即便只剩灰烬,也会留在原地打转,天一亮,尽数化为飞灰。” “贫道有感觉,咱们要对付的东西,恐怕和这墓主人不是一伙,所以木灰挡不住。” 他这些话,李衍等人已习以为常,但一旁的关培德父子,还有丫鬟仆人、凑热闹的关氏族人,都听得浑身发毛,寒意从心中涌起。 关培德沉声道:“道长,那我们…” “放心。” 王道玄微笑安慰道:“此事与你们无关,待在屋中睡觉就行,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跑出来。” “好好。” 关培德连忙点头,对着儿子吩咐道:“去告诉所有人,今晚全部关紧门窗,无论何事都不许出门,上茅厕也给我憋着!” “是,父亲。” 关家人一通忙碌,全都回房锁好了门。 话虽如此,但谁能睡得着,全都穿着衣服,缩在床上,死死盯着窗户,大气都不敢出。 李衍等人,自然毫无畏惧,各自准备好家伙,守在院子中。 不知不觉,终于到了子时。 王道玄睁开双眼,在法坛前开坛做法,脚踏罡步,口喷噀水,挥舞金钱宝剑,口中念道:“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 “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吾奉玄炁显威陈天君,急急如律令!” 念咒完毕,他金钱剑挥舞,直接拍在法坛上,扎起一张黄符,一边掐诀,一边将问米婆的头发折叠其中。 沙里飞按照吩咐,连忙抱起大公鸡。 鸡背上,一枚刍灵纸人被红绳捆绑。 王道玄将黄符条塞入公鸡口中。 说来也怪,公鸡吞下黄符后,神色立刻变得不一般,越发神俊,一点儿也不挣扎乱动。 李衍能闻到,公鸡身上多了一道神罡,香火之气缭绕,虽然不强,却有清明正大之感。 他知道,这便是王道玄跟祖师借来的一道神罡,通过结煞入讳,依附于黄符之上。 结合这段时间见闻,他心中已经明悟。 王道玄西玄一脉的祖师,也是登神者,并且已经成功,所以即便祖坛香火不旺,也能借来神罡。 沙里飞抱着大公鸡,连忙放在红绳缠绕处的一尺道路中,立刻退后,和吕三一起帮王道玄护法。 大公鸡站在道中,却没迈脚,而是左顾右盼,似乎不认识周围的路。 王道玄也不着急,拿起手中镇魂铃,轻轻摇动,口中默默念诵引魂咒。而李衍,则拿起黄裱纸在火盆中点燃。 呼~ 不知不觉,院子中阴风乍起。 火盆中火光摇曳不定,纸灰打着旋在空中飞舞,却始终离不开八卦阵。 而这火光,也好是一个烽火台,大公鸡立刻有了目标,摇头晃脑,迈步进入八卦阵中。 这大公鸡一边走,一边左右乱看,似乎在寻找什么,而背上的刍灵纸人,始终没有动静。 李衍等人也不着急,静静等待。 他们知道,这大公鸡看似只是在八卦阵中绕来绕去,实则在沟通阴阳,寻找那老妇人魂魄。 风声、铃铛声,寂静黑夜中异常明显。 关家众人,全都待在房中,不敢出门。 倒是那关老爷子有些脾性,拎着一把大刀,独自坐在正房堂椅上,静静等待… ………… 按照王道玄的吩咐,关家村百姓,早已家家挂上桃符,紧闭门窗,躲在家中。 让他们心安的是,如今已到子时,什么事也没发生,有些人已经扛不住,酣然入睡。 吴老四家中,烛火依旧昏暗。 这汉子正翻箱倒柜,随后搬开衣橱,撬开地下砖缝,从土中刨出一包银子。 他的老婆和孩子,都坐在床上不知所措。 吴老四取出银子后,扭头看到老婆还没动,顿时恼火,“你这婆娘,怎么还不收拾?” “当家的。” 他老婆脸色有些发白,“咱们走了,会被官府通缉,青儿也进不了祠堂。” “还有,那道人不是说了吗,外面有邪物,千万不敢出门。” “妇道人家,你懂个屁!” 吴老四骂道:“五百多两银子啊,老子拼死拼活一辈子都赚不到,他关培德却要拿走去修土地庙。” “老子冒着风险捡到,凭什么交出!” “咱们是外姓,这关家祠堂谁爱进谁进,有了银子,吃香的,喝辣的,还在乎个他!” “我想好了,咱们离开后就进入山中,混到荆楚山民队伍中,等到他们一败,朝廷肯定会分田分地,还在富庶的郧阳府。” “到时,咱一家改头换姓,再把银子取出,后半辈子还愁好日子?” “不,我不走!” 女子连忙摇头,死死抱着孩子,颤声道:“外面有邪祟,人死了什么都没有,我不能让青儿跟着你冒险。” “你还反了天了!” 吴老四眼睛一瞪,便拎起棍子准备打人。 没曾想,这女子性子也是刚烈,直接抽出藏好的剪刀,一把顶在自己脖子上,哭喊道:“姓吴的,你别逼我,死也不会跟你走!” “娘!娘!” 孩子不大,顿时吓得嚎啕大哭。 吴老四看了看外面,生怕惊动别人,咬牙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有了钱,老子还差儿子?!” 骂了一句后,便拎起柴刀,背着银子,狼狈离开院门,向村外跑去。 关家村百姓民居之间,距离并不远,这么大动静,邻居家自然早已听到。 但他们害怕,可不愿这时候出去。 吴老四在黑暗中狂奔,没一会儿就跑出了村子,虽心中害怕,却加快了速度,同时低声咒骂道:“都是一帮狗玩意儿。” “关培德你等着,老子跟了山民军队,回头就带人把你关家村灭了!” 刘瘸子不是好人,他能跟其称兄道弟,又敢发死人财,岂是什么善茬。 这一下带着银子,撇了妻儿,顿觉天高地阔。想着将来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心中也不再害怕。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浑身一僵。 肩膀上,似乎多了一只冰冷的手,同时刺鼻的血腥味不断往鼻孔里钻,想要动弹,却浑身发抖,裤裆迅速变湿。 很快,右肩膀、脑袋、两眼,都似乎出现了冰冷血腥的手,吴老四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呆滞。 哗啦啦! 背上的银子掉落在地。 他浑身僵硬,踮着脚尖,向密林深处走去… ………… 李衍等人,自然不知村外发生了什么。 他们全都看着大公鸡,眼中有些焦急。 眼看子时将过,若再找不到魂魄,那就彻底没了机会。 呼~ 不知不觉,周围阴风越来越大。 李衍抽了抽鼻子,眉头微皱,他似乎闻到了一股动物身上的腥臭味。 与此同时,吕三的小白狐也猛然竖起脑袋,趴在地上,对着八卦阵呲牙威胁。 随后,大尾巴一甩,纵身跳到吕三怀中,瑟瑟发抖。 吕三眉头微皱,沉声道:“是山君!” 李衍闻言,顿时了然。 山君,就是老虎。 作祟的是一头老虎精! 与此同时,那大公鸡也好像发现了什么,在原地不停迈脚,转来转去。 王道玄见状,则一声大喝:“道友,接引使者已到,还不速速逃离!” 说着,使劲摇了摇手中镇魂灵。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在阴风中格外明显。 公鸡背上,刍灵纸人忽然动了动。 这只大公鸡就像受了惊,甩开脚丫子,扇着翅膀,绕着八卦阵中飞快奔跑。 与此同时,那股冰冷的腥骚味也越来越大。 终于,公鸡跑出了八卦阵,沿着红绳道路迅速飞奔,来到台阶上。 唰! 刍灵纸人也随之腾空而起,挂在红绳上,向着床上老妪的肉身缓缓移动。 就在这时,李衍两眼一瞪,仓啷一声,拔出断尘刀,指向院中一处黑暗的角落。 “吼!” 低沉的嘶吼声,在每个人的耳中响起。 角落中,似乎有团黑乎乎的影子,正死死盯着他们…… 第三更还没写完,迟点发 (本章完) 250.第250章 波云诡谲 第250章 波云诡谲 院子角落中,一道身影模模糊糊。 “道长,来者不善啊!” 沙里飞咬着牙,声音有些发颤。 他跟着几人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邪祟,虽非玄门中人,但也懂得一些基础。 阴魂鬼物本无形,能见到的只有四种情况。 一是觉醒眼神通,可辨阴阳。 二是将死之人或倒霉至极,会看到此物。 三是在一些特殊区域,比如阴煞浓郁的地方,即便普通人,也能看到这些玩意儿。 而他们都没眼神通,这院子人气旺,还用了阳宅风水布局,只剩最后一种可能。 道行极高的妖邪! 王道玄虽也心中焦急,却顾不上说话,口念引魂咒,手中镇魂铃不停摇动。 刍灵纸人已顺着红绳进入房中,距离床上的黑衣老妪问米婆,也不过两三米远。 但就是这点距离,纸人移动越发缓慢。 似乎,被什么力量所阻挡。 至于李衍,则挽了个刀,断尘刀横挡于胸前,左手微抬,随时准备用出勾魂索。 召唤阴兵需要时间,如今显然顾不上。 他一脸戒备,后颈寒毛倒竖,如临大敌。 这特妈的是阴神出游, 道行极深的老妖才能用出! 他早该想到的。 普通的山中精怪,只能用上方语和人交流,而这头虎妖能开口指点吴老四破阵,分明是智慧极高。 要知道,无论普通人或者精怪,能够达到的极限就是道行三重楼。 而到了四五重楼,便可阴神出游,瞬息千里。 道行越高,能离开本体的距离越远。 还必须有上等法门。 比如“红女”,虽道行达到四重楼,但却是借邪法突破,弊端太大,一旦阴魂出游,僵尸肉身便会作祟。 没想到当阳县,还隐藏着如此老妖。 呼~ 就在这时,周围忽然阴风大作。 那道黑影越发模糊,黑暗中似乎有一双血色眼睛闪烁,随后众人耳中,响起个冷漠沙哑的声音: “莫多管闲事!” 阴风散去,黑影已消失不见。 小院内,随之安静下来。 铃铃铃! 王道玄继续摇着铃铛。 这一次,刍灵纸人不再有任何阻挡,顺着红绳飞快移动,落在那老妪身躯之上。 “嗬嗬!” 黑衣老妪忽然睁眼,口中痰鸣作响,额头满是冷汗,身躯发颤,似乎在挣扎。 其身上放着的铜钱,也不停震颤。 众人这才看清楚,这老婆子两眼发白,明显是个盲人。 王道玄连忙进入屋中,一边掐诀,一边念诵道:“主定帝敕,扫荡乾坤,二十八宿,横列七星,乾坤启斗,飞天狼乾…” 此为安神定魄咒。 黑衣老妪魂魄刚归位,还未从惊吓中缓过劲来,若不将魂魄稳固,又会逃离肉身。 随着王道玄念咒,那些钱渐渐平静,老妪也不再颤抖,发白双眼盯着房梁,大口喘着粗气。 王道玄这才松了口气,将铜钱一一收起,同时柔声道:“道友莫怕,你已经回来了。” “多谢道友。” 老妪声音沙哑,隐有一丝颤抖。 见其惊魂未定,王道玄也不多说,而是走到门外,和李衍等人面面相觑,皆面色凝重。 “有点难缠啊。” 李衍眉头紧皱,微微摇头。 这种道行的虎妖,只凭他们还真不好弄,即便有阴司兵马,也得先找到对方洞府,布下阵法困住。 “那玩意儿到底啥意思?” 沙里飞看了看吕三怀中瑟瑟发抖的小白狐,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王道玄若有所思,“贫道觉得,无头骑士,或许跟此妖无关。” “几位道友猜的没错…” 就在这时,房中沙哑的声音响起。 却是那黑衣老妪已经缓过劲来,脸色苍白,正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几人连忙进入房中,沙里飞又端起桌上茶水,倒了一碗,端给这黑衣老妪。 老妪明显是口渴难耐,咚咚咚连喝两碗后,这才喘了口气,沙哑着声音道:“多谢几位道友。” 她两眼发白,只是盯着前方,确实是个瞎子。 “老婆子郭王氏,敢问几位?” “贫道王道玄,来自关中,途经此地,发现不妥…” 都是玄门中人,一番介绍便清楚了彼此根脚。 这郭王氏能查到线索,确实不一般。 她是家传的巫法,善于问米,还饲养着几头看家蛇灵,在荆州一带颇有名声。 而知道李衍等人是受城隍庙所委派,郭王氏也更加恭敬,将经过一五一十诉说。 “老婆子我也是大意了…” “太玄正教因战事忙碌,将很多事委托给当地术士,老婆子办了几件,得了点名声,便有些忘乎所以。” “听闻此地妖邪冒充关帝之名作祟,便带了徒弟前来,想要一战成名。” “老婆子从县衙要了那些死者衣服,命徒弟在四面八方放出看家蛇灵,随后问米占卜通灵。” “没想到,对方道行高于我,不仅害了我那些徒弟,还将老婆子一缕神魂,引至山中仙怪那里,差点当了替死鬼…” 王道玄点头道:“看来我们猜的没错,这两方并非一回事,还在暗中争斗。” 李衍沉声道:“前辈可知道他们根脚?” 米婆郭王氏叹道:“那虎妖来历不清楚,但手下却有很多伥鬼,性情有些暴虐,听其意思,已守在关陵外几十年。” “平日里也是潜心修行,也不作祟,不知有何图谋…” “至于另一帮人,老婆子倒是有所猜测,几名术士法门各不相同,皆阴损毒辣,或许和荆楚山寨躲藏的邪道妖人有关。” “这些人被正教通缉,在山中没少作祟,老婆子之前也遇到过几回,如今趁着战乱,正教无暇他顾,大举出动,定有不小图谋。” 李衍有些疑惑,“当阳虽是小县,但却是战略要冲,莫非荆楚山民想要从此突破?但为何又要闹得沸沸扬扬?” “老婆子有个猜测。” 这米婆嗓子沙哑,开口道:“诸位可曾听过,紫盖山上扳倒井的故事?” 王道玄来了兴趣,“道友请说。” 米婆郭王氏叹道:“紫盖山洞乃洞天福地,虽名声不显,但也非同小可。” “此山由来,皆因山顶四方下垂,好似伞盖,且山上木石紫绀,登山可见紫霞云海,故曰紫盖山。” “东汉末年,葛仙翁曾在此山炼丹,治病救人,传闻他炼丹时,将丹药喂给公鸡,想看药效,但公鸡却死了…” “葛仙翁一气之下,将丹炉扔入井中,但随后公鸡却化作凤凰飞走,仙翁顿时高兴,用神通将井倒转,倒出丹炉,炼丹成功。” “自此,扳倒井就成了紫盖山一景,井水清亮,下雨不涨,天干不降,井口上方常有云气蒸腾。”“玄门中有传闻,此井非同小可,乃紫盖山第一灵窍,且藏有葛仙翁仙丹。然而,却从未有人发现。” “后来,不知又从哪儿传出流言。这扳倒井镇压着一尊强大妖魔,玉泉山寺和关陵互为犄角,与紫盖山形成大阵,将妖魔镇压。” “如今山中虎妖隐藏,还有荆楚邪道妖人作祟,关陵雷击不断,莫非这帮人想开启大阵?” 众人听罢,皆面面相觑。 没想到这小小当阳县,还隐藏着如此传闻。 其光怪陆离,普通人只会当做神话一笑了之,但他们都是玄门中人,知道一些事。 有时真实被夸大,成了故事,故事口口流传,再次被夸大,就成了神话。 神话与真实之间,总有那么一丝联系。 李衍沉声道:“关陵且不说,乃是神州三大关庙之一,肯定有人守护。” “玉泉山寺,听闻是佛道一脉祖庭,紫盖山上有法脉众多,他们难道不清楚此事?” 老米婆苦笑道:“这就不清楚了,虽说战事吃紧,但只派来几个小徒弟处理,只是怕是还有蹊跷。” “诸位,这种事老婆子可不敢再掺合。” “奉劝你们也别管了,小心惹来灾祸。” 她话说的隐晦,但众人却瞬间了然。 当阳县虽小,却有三处圣地,涉及到太玄正教、佛道以及几个地方法脉。 比如竹山教,便在山上建有香堂。 闹出这么大的事,却一个个装聋作哑,背后绝没那么简单。 这问米婆年纪大了,又刚回魂,精神已有些疲惫,说完这些,便沉沉睡了过去。 李衍等人回到自己房中。 面面相觑,皆是沉默不语。 沙里飞直接骂道:“妈的,当阳县妖邪作祟,他们一个个却装聋作哑,肯定涉及玄门内斗。” “衍小哥,这破事咱们别掺和!” “不行。” 王道玄摇头道:“一来已答应了谷寒子和关氏一脉,要有个首尾,二来妖孽作祟,祸害的是百姓,污的是关圣帝君清名。” “很多事就是这样,若人人都装糊涂,只会让妖人得逞,要查个清楚,将此事上报城隍庙。” 李衍也点头赞同,“既然已答应,就要信守承诺。” “唉,好吧。” 沙里飞有些无奈,“此事总要有个章程,别事没办成,却被人坑了。” 李衍若有所思,冷声道:“敌在暗,我在明,知悉内情者装聋作哑,知道为什么吗?” 王道玄微笑道:“他们心中有鬼!” “没错!” 李衍沉声道:“心中有鬼,行事自然是遮遮掩掩,鬼鬼祟祟,所以才造成诸多迷雾。” “无论是谁,趁着西南大乱,肯定有所顾忌,咱们光明正大办事就行,无论佛道法脉,若不想引来上头责罚,只能配合。” “明天咱们就去关陵,然后去玉泉寺拜访,最后上紫盖山,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家伙都准备好,若有人狗急跳墙,那咱们也无需留手!” “行。” 定好的计划,众人也不再犹豫,先是去告诉关老爷子人已救回,随后就将法器准备好,上床睡觉,养足精神。 ………… “诸位,出事了!” 天刚亮,关老爷子就满脸怒火找到众人,恨铁不成钢骂道:“吴老四那家伙,财迷心窍,半夜撇下家人,拿着银子跑了。” “老夫派人在路上搜索,只找到掉落的银子,人却不见了,道路泥泞,脚印还留着,看模样是去了山中。” 王道玄哑然,随后摇了摇头,“如果是血鬼,恐怕此刻人已死了。” 李衍若有所思,“走,我们去看看。” 众人收拾好家伙,跟着关老爷子来到村外。 此刻天空依旧阴沉,乌云如墨,虽还未下雨,但道路泥泞,脚印清晰可见。 “是被血鬼迷了。” 王道玄查看了一番,指着地上脚印道:“你们看这脚印,先是在原地乱转,说明碰到鬼打墙,最后只剩脚尖走路,已然被厉鬼附身。” 李衍顺着脚印看去。 见这半截脚印笔直通向附近山林,便开口询问道:“有没有派人搜索?” 关老爷子脸色尴尬,“这…没人敢去。” “老爷子做的没错!” 李衍点了点头,看向吕三。 吕三顿时了然,抬手一挥,鹰隼便冲天而起,在附近山林之中徘徊。 很快,就有了发现,上下翻飞。 “在那边,离的不远。” 吕三抬手指向山林西北角。 众人二话不说,立刻进入林中。 还没靠近,李衍脸色就变得阴沉,冷笑道:“看来昨晚,不止一家来找咱们。” 关老爷子和手下族人不解其意,但走了一会儿,立刻明白李衍在说什么。 只见一片老林中,树枝上密密麻麻吊着十来个人,全都脸色苍白,两眼圆瞪,舌头伸的老长。 而更诡异的是,他们脸上皮肤上,全都布满乌黑发青的人手印。 那吴老四,也在其中。 而剩下的,全是手持利刃的黑衣人。 “这…这咋回事?” 关老爷子看得心中发毛。 李衍若有所思,猛然一跳,踩着树干借力,腾空而起,一刀将几根绳子砍断。 啪嗒啪嗒! 几具尸体纷纷掉落。 李衍扯开其中一人胸膛。 只见其胸膛上,赫然纹着穷奇凶兽。 “原来是天圣教在搞鬼!” 关老爷子一看,顿时了然,气的咬牙切齿。 而李衍等人,则互相看了一眼,面色凝重。 他们的猜测还有些保守。 在暗中窥视的,不仅有虎妖。 恐怕还有一只墓中老鬼! 当阳县,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本章完) 251.第251章 帝陵杀机 第251章 帝陵杀机 “慢慢来,小心点!” 当阳县的衙役们,将树上尸体一一放下。 即便这段时间已见惯了死人,但尸体身上密密麻麻乌青手印,还是令他们不寒而栗。 县城捕头叫杨德生,武艺不精通,也算不上精明强干,唯一能当上捕头的理由,就是他爹曾是县衙捕头。 此人身形肥胖,留着八字胡,貌似还有些虚,手中常拿毛巾,不停擦着额头虚汗。 看了那些尸体一眼,他心中发毛,连忙来到王道玄身旁,满脸赔笑道:“道长,这些个尸体,您看该怎么处理好啊?” “烧了就行。” 王道玄耐心解释道:“他们被邪物所害,体内残留殃气,找个风水先生帮忙,免的撞了殃。” “多谢道长,道长仁义。” 杨德生满脸感激,差点哭了出来。 这段时间,他可是倒了霉。 因为无头骑士一案,上官整日训斥,那些死去的手下家属,也日夜上门哭闹。 紫盖山上来了几个道人,根本不拿正眼瞧他,和使唤孙子一样,关键还没办成事。 现在好了,总算能够交差。 无头骑士是天圣教搞的鬼,只要这件事查清了,百姓、县令、关家都能交代过去。 至于抓人? 那可就跟他们无关了。 朝廷都头疼,他们没本事也正常。 想到这儿,杨德生心中越发欢喜,招呼着人就要将尸体抬走。 只待核验身份后,就立刻焚烧火化。 “杨捕头且慢。” 李衍心中一动,叫住了他,询问道:“当阳县附近,可有什么大墓?” “啊?” 这胖捕头擦着脑门上的汗,有些诧异。 “啊什么啊?” 一旁的关老爷子沉声道:“这位是李少侠,全亏他出手,才查清此案,让你说你就说。” “是是是。” 杨捕头心中诧异,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才是领头的,连忙开口道:“这位少侠,咱们当阳历史悠久,自商时就有,山中古墓甚多。不知您要问哪一个?” 李衍开口道:“经常出怪事,死人的。” “嘶,这个啊。” 杨捕头擦了把汗,忽然眼睛一亮,“小人实在不知,但却能帮少侠打听。” “就在去年冬日,衙门抓住了一些坟串子,关在死牢中,过段时间就会问斩。” “这些事,他们内行人知道的更多,小人回去就挨个审问!” “也好,有劳了。” 李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确实忘了这一点。 从目前来看,已经有三方势力。 天圣教、虎妖和墓中老鬼。 而且这三方,私下里还在争斗。 弄清他们的身份和位置,目前更重要。 所谓隔行如隔山,附近哪座古墓出怪事,这些盗墓贼无疑最为清楚。 待衙役们抬着尸体走后,关老爷子才开口询问道:“诸位,这眼看就要下雨了,要不咱们早点去关陵?” “老爷子派人跟我们去就行。”李衍摇头道。 “诸位莫担心。” 关培德咬牙道:“妖魔作祟,祸害祖先陵寝,老夫就是死,也要看看谁在捣鬼!” 背后捣乱的人,已经知道是天圣教。 但关陵连续遭受雷击,才是他最大心病。 话说到这份上,李衍也不再多劝,几人转身上马,便在关家人带领下,向着关陵而去… ………… 轰隆隆! 天色越发阴沉,隐有雷声涌动。 关陵在当阳县西北,不过十余里,众人策马而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已赶到。 但就是这短短一会儿,天色已然大变。 关陵的位置,乃是坐西朝东,面对河流高山。 或许是因为上流暴雨的原因,这条河汹涌咆哮,显得有些浑浊,浪溅起数米高,还伴着许多木枝。 李衍若有所思道:“这是什么河?” 关培德望着阴云下的关陵,眼中有些焦急,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此为沮水,对面是景山。” “《山海经》中有记载,荆山之首曰景山,其上多金玉,沮水出焉,东南流于江,便是这里。” 李衍又问道:“这沮水能入长江?” “没错。” 关培德开口道:“这沮水发源自荆山,和氏璧便是在那里找到,如今已被荆楚流民占据,山中隐藏的寨子众多。” “李少侠莫非担忧他们顺河而下?放心,沮水虽流入长江,但河道狭小,浅滩暗礁众多,并不适合通行,况且上面还有保康县。” “襄阳已派出兵马在那里驻防,他们想过来,基本没什么可能。” “嗯,那就好。” 李衍点了点头,不再理会。 很快,众人便来到关陵外。 关培德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关陵始建于东汉末年,原本叫‘汉义勇武安王祠’,后来历朝都有加封,到本朝,已是帝王陵寝规格。” “我关家子弟,平日便会轮流守灵,除此之外,还有朝廷派来的僧人。” 李衍眉头一皱,“僧人?” 关培德点头微笑,眼中满是骄傲,“先祖忠义无双,儒释道三教皆尊崇有加。” “在儒门为‘武圣人’,在佛门为‘伽蓝菩萨’、‘护国明王佛’,道门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 “守陵之责,自然要争抢。” 李衍和王道玄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这关老爷子看到的,只是表面。 实则争抢的,是香火。 无他,关圣帝君当时已经身死,虽武道修为惊人,但肯定不是登神者。 应该和各地城隍一样,属于香火地衹。 但这位的名头,可太大了! 用前世的话说,就是顶级流量。神州从南到北,从江湖到庙堂,供奉者不计其数。 正因如此,其头衔也是越来越多。 玄门之中,香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关圣帝君,在神州几乎成了图腾般的存在,自然是要争抢。 虽不知背后原因,但明显着守陵之责,被佛门得了去。 这就有些奇怪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佛门为何没有高手前来? 怀着满腹疑问,众人进入陵寝。 关陵如今是帝王规格,入陵的牌坊雕刻龙凤,按规矩只有皇帝能走。 这种忌讳,李衍等人自然不会触犯,跟着关培德从侧门而入。“见过族长。” 关氏一脉的守陵人,早已等在门外,见状连忙将众人引了进去。 守陵人头领,是名身形高大敦实的汉子,目露精光,太阳穴微鼓,明显已踏入暗劲。 说实话,这种修为也就在地方上能行。 但守陵之责,更多是一种荣耀,也没谁有胆子敢来这里盗墓。 这汉子一边走,一边沉声道:“我已通知了妙善禅师,这就带诸位去见他。” 李衍听罢,心中了然。 这位妙善禅师,肯定是玄门中人,毕竟要主持每年的关陵庙会祭祀,普通人可办不到。 似乎是知道来了玄门同道,两名小沙弥,也从侧庙中走来,双手合十弯腰道: “阿弥陀佛,关施主安好。” “小僧已备下茶水,请诸位前往禅房,师傅他老人家有些事,稍后就到。” 关培德眉头一皱,“妙善禅师有何要事?” 不怪他多问,现在这种时候,有什么比解决关陵的问题更重要? 小沙弥一脸为难,“师傅这些天都在忙碌,找了很多典籍和旧书查看,昨晚一宿都没睡,此刻应该还在看书。” “哦,原来如此。” 关培德闻言,脸色稍缓。 而李衍则掐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 本来这种地方,他一般不会探查,免得惊动地祇,或被浓郁的香火之力冲击神魂。 但这次是查案,自然不能大意。 果然,帝皇陵寝的规格,就是不一般。 此地风水格局,已与周围地脉相连,中轴线对称,雄浑肃穆的气势扑面而来。 香火之力,浓郁的好似山峦。 正殿、寝殿、陵墓,气势一个比一个惊人,让李衍呼吸都有些不畅。 然而他却面色微变,指向前侧方,“那里是什么地方?” 小沙弥一脸疑惑,“是师傅的禅房。” “快走,出事了!” 话音刚落,他便脚下发力,猛然跃出。 快靠近禅房时,李衍又抽了抽鼻子,沉声道:“我去追凶手,你们救人!” 说吧,加快速度,踩着院墙,便腾空而起,翻身消失在陵墓高墙外。 众人也吃了一惊,连忙冲进禅房。 只见禅房内,各种书籍撒了一地,既有《山海经》、《夷坚志》等古籍,也有《当阳县志》和一些卷宗,全都被翻的乱七八糟。 而椅子上,倒着一名黄袍僧人,脑袋像是被某种重物凿击,好似西瓜般碎裂,喷溅一地。 “师傅!” 两名小沙弥浑身发抖,哭着扑了上去。 关培德也是瞪大的眼睛,脸色阴沉,猛然扭头道:“你们怎么回事?贼人闯进来了也没发现!” 守陵的关氏族人,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族长,我们刚才还见禅师了,也没听到什么声音,怎么一转眼…” “别废话了!” 王道玄沉声道:“对方是高手,吕兄弟,你去相助衍小哥!” 吕三也不多言,立刻跑出门外。 这位妙善禅师乃玄门中人,能负责守护关陵,道行显然不浅,对方能在瞬间击杀,可想而知其强悍。 待吕三走后,王道玄才看了看周围,眉头紧皱,“诸位,千万别乱碰任何东西,看看地上的书,哪一本被动了手脚。” “妙善禅师,怕是发现了什么…” ………… 关陵围墙外,是一座面积不小的树林,因为陵寝周围禁止砍伐,所以树木高大茂密。 李衍循着味道追出,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但很快便看到一道身影,在密林中纵横穿梭。 对方脚下生风,速度快的惊人。 是甲马! 李衍一咬牙,直接追了出去。 他当然也带着甲马,但施展法诀需要数息,虽说时间短暂,但已够对方逃的不见踪影。 好在他已观察过,出了树林就是沮水。 此刻上游山洪爆发,河水凶猛,普通甲马可跳过不去,或许能将对方拦住。 想到这儿,李衍顿时加快速度。 他纵身而起,脚上暗劲勃发,狠狠一蹬树干,整个人便似利箭般呼啸而出。 力道将尽,穿过另一棵巨树时,又是猛然爆发借力,同时半空中身形一扭,调节方向。 唰!唰!唰! 连着三次借力,竟毫不落地。 这是最近武道修行的结果。 他参照《北帝玄水遁》中的“借势之法”,将劲道划分阴阳五行。 虽还达不到真正化劲的“毫不着意,触之即溃”,更别提借势化力的“不死印法”,但对于劲道的掌控,已明显提升。 勉强算是突破了暗劲巅峰。 只要将其熟练掌握,便是化劲。 小树林并不大,三次借力已然离开。 果然,对方站在江边停了下来。 李衍终于看清其模样。 那是名老者,身形高大,皮肤黝黑,凌乱发髻用木棍随意插着,一身粗布衣,袖子与裤脚卷起,腰间还挂着柴刀。 看起来,就像是一名樵夫。 “站住!” 李衍一声暴呵,同时抽出断尘刀。 那老者闻言扭头,面容古拙,双目炯炯有神,好似夜猫子,没有半点浑浊。 他的脸色异常冷漠,见李衍追来,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三两下塞入口中,掐着法决,纵身跃入沮水。 浑浊河水巨浪翻涌,一眨眼就将其淹没。 “水遁!” 李衍面色阴沉,停了下来。 他的玄水遁,还只能借水雾遁,没有修炼到水中穿梭的地步,进入河里也追不上。 就在这时,天空一声鹰啼,吕三也追了过来,手中拎着骨朵,闷声道:“那是高手,别追了。” 李衍点了点头,收刀回鞘,若有所思道:“这老头身上一股子地下尸臭味,还长着夜猫子眼,估计是憋宝探幽一脉。” “还有,他身上有那‘墓血梁’的味道…” ……………… “找到了!” 李衍等人进门时,沙里飞正拿着一本被扯碎的书,“如此用力,肯定跟此书有关。” 王道玄连忙接过,看了几眼后,眉头微皱,眼中疑惑之色更浓,“是葛仙翁的《神仙传》。” 李衍已问清他们在在找什么,闻言若有所思,“此书到处都有,估计其中某些记录才是重点。” “《神仙传》?” 一旁的关培德则沉思道:“说起来,《神仙传》确实与当阳县有关…” (本章完) 252.第252章 地仙墓 第252章 地仙墓 “紫盖山洞上,最出名的无疑是葛仙翁的扳倒井,《神仙传》也是其所写,此事人人皆知。” 关培德看了眼众人,沉声道:“紫盖山道院内,便供奉着葛仙翁神像,旁边还有四人陪祀。” “其中两个,为当阳屈氏二女。传闻葛仙公在紫盖山炼丹修行时,常赤脚行走于荆棘砾石之上。 山下村庄屈氏二女,见葛仙公脚底血糊淌流,心生不忍,于是便抽捻五彩丝线,做五彩丝鞋送给葛仙公。 葛仙公见她们纯朴心善,后来升仙时,便带上这姊妹俩一起飞升了天界。” “另外两个,则是樊夫人和刘纲。” “这二人,皆是葛仙翁《神仙传》中的人物,刘纲为东汉上虞县令,樊夫人是其妻子,二人皆修有道术,传闻就是在紫盖山升仙。” 李衍和王道玄听罢,皆是满脸疑惑。 葛仙翁毫无疑问,是登神成功者,这些陪祀之人,要么是其弟子,要么联系颇深。 都是久远年代的人物。 老和尚到底查到了什么,招来杀身之祸? 众人想不清楚原因,再加上两名小沙弥哭哭啼啼,就一起动手,先将妙善禅师尸身收敛。 李衍看到其尸首,心中暗自警惕。 这老和尚,是被人一掌拍死,对方应该是暗劲巅峰,且用了武法,连神魂都打的烟消云散。 出手可谓狠辣至极。 轰隆隆! 就在这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至。 这次的雨下的更大,好似老天都在发怒。陵中树木风中吱呀摇曳,似将崩折。 暴雨滂沱,噼里啪啦敲击屋顶,声若爆豆。雨水顺着屋檐,如瀑泻下,沿水道流淌。 电闪雷鸣,房内烛光昏暗不定。 几名小沙弥哭哭啼啼,令气氛更加沉闷。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本要前往县衙,况且还出了人命,但这种情况,只能暂时躲避。 王道玄叹了口气,“衍小哥,反正暂时走不了,不如咱们去给关圣帝君上柱香?” “也好。” 李衍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他清楚,王道玄是想让他看看,能否通神。 当阳县如今的情况很不对,迷雾重重,一些事或许能瞒得过人,但却瞒不过鬼神。 “二位,老夫陪你们去。” 关培德见状,连忙在前方带路。 这种天气,油纸伞一吹就能扯个稀烂,况且距离大殿也不远,三人便冒雨小跑,来到大殿外。 只见这正殿前檐上,悬悬挂着好大一副金匾,上面写着“威震华夏”四个大字。 大殿内,一排排莲灯被风吹的摇曳不定,香火味十足,供奉着关帝父子和周仓的神像。 李衍对着王道玄微微摇头。 他总算知道,对方为何要涉险前来杀人。 这“威震华夏”金匾,乃是极其强悍的镇物,进入殿中,神通竟被压制,无法使用。 若有人胆大包天,施展咒术或驱鬼杀人,恐怕还没靠近就会反噬而死,只能亲自潜入动手。 但即便如此,李衍也能隐约感觉到,正殿内神像散发出恐怖威压,神威如狱,令他呼吸都有些不畅。 几人恭敬上香,依次叩拜。 关圣帝君,如今已是神州图腾,代表着“仁义礼智信”,绝非一般的神仙地祗能相比。 叩拜完后,李衍对着王道玄无奈摇头。 说实话,他还真想见见这位武圣人,但勾牒却无任何反应。 关圣帝君的寺庙遍布整个神州,香火之浓郁,所汇聚的神罡,恐怕已达到不可思议的境界。 雷击陵寝,在他们看来是大事,但或许对关圣帝君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他虽是活阴差,但面对这种存在,也不是想见就能见。 王道玄摇了摇头,“咱们去后面看看。” 关培德顿时了然,二人是想查看雷击原因,连忙带着他们绕过寝殿,来到坟墓前。 关圣帝君的坟墓,乃是一个巨大封土堆,上面绿荫浓密,还栽满密密麻麻的树木,好似一座小山丘。 坟墓前有亭子和墓碑,墓碑上写着“汉寿亭侯”几个大字,雄劲有力。 王道玄先是对着墓碑恭敬一拜,这才取出罗盘,左右查看后,忍不住赞道:“好风水!” “此地坐西朝东,背倚大巴山脉,如龙行大地,气势磅礴,为关陵之龙椅。 前方有沮水,玉带环腰,且与景山遥望。 之前见景山如笔架横陈,正好以文昌气势调和帝君武韵。这就叫前有照,后有靠啊…” 咔嚓! 正说着,忽然天地一片雪亮,雷声震耳欲聋,巨大的雷霆从天空落下,直接劈在坟堆之上。 三人骇然,连忙抬头观望。 只见那封土堆上,一棵高大的树木顶冠,直接被劈断,冒着火光落下,又被大雨浇灭。 “又…又来了!” 关培德脸色苍白,声音有些发颤。 而王道玄则皱紧眉头,仔细查看封土堆,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道:“关居士莫急,再等一会儿,看着那棵树。” 李衍抬头望去,只见其他的树木,顶冠都已折断,唯有这一颗,树冠依旧茂密。 他若有所思,隐约琢磨出味道。 咔嚓嚓! 等了不到半炷香,巨大的雷霆再次落下。 果然,那棵树冠也随之被劈断。 关培德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王道玄松了口气,沉声道:“天人感应!” “此地埋葬着关圣帝君身躯,没有头颅,如今圣君神罡磅礴,自然越发灵验。” “无头之地,岂可种有冠之木?” “关居士无需着急,天下间还没邪物敢在这里作祟,如果贫道没猜错,今后再不会有雷击。” “这是好事,说明关陵更显神妙,下次庙会时,只需将此事提前透露,便没人再敢嚼舌根,香火也会更上层楼。” “但今后,树冠都要提前修整,免得再被雷劈。” “这…真的?” 关培德又惊又喜。 王道玄点头道:“这种事,并非独例。” “秦末天下大乱,始皇陵附近便有异光升腾,周围百姓夜晚梦中,常听到军队厮杀声…”“唐末动荡,大明宫吴道子的壁画,也曾渗出鲜血,在当时被视为不祥之兆…” “此外还有一些洞天福地,若有天人感应,周围植被也最先出现变化,如华山紫柏木。” 说着,看了看周围,皱眉道:“唯一让贫道奇怪的是,这天人感应来的未免太过暴烈,恐怕风水布局也出了问题。” 旁边的李衍,脑中灵光一闪,连忙询问道:“关老爷子,那沮水原先是什么模样?” 关培德开口道:“虽河道狭窄,但水流清澈,好似玉带。” “什么时候开始变浑?” “嘶,说起来,也就是雷击发生前!” “看来没错了。” 王道玄松了口气,“这沮水也是关陵风水一部分,浑浊暴虐,加上天人感应出现,才生出这般异象。” “那就好,那就好。” 关培德也终于放下心来,但随即又想到什么,疑惑道:“老夫与妙善禅师也经常饮茶闲聊,他同样精通风水,为何没看出此事?” 王道玄哑然,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贫道只能看出这些,或许禅师另有发现。” 无论如何,雷击关陵的事,总算解开。 等到天色将暗时,雷雨终于停歇,众人立刻启程,带着妙善禅师的尸首,前往当阳县城。 关培德找了辆马车搬运尸体,道路泥泞难行,回到城中时,已是夜幕降临。 这种小县城可不比长安,到了晚上,茶馆酒楼皆已关门,唯有几个大户人家,门口挂着灯笼。 青石板小道上,依旧有水洼积聚。 关家子弟推着马车,直接到了县衙门口。 门房衙役听到又出了事,也不敢怠慢,连忙去后院将县令和值班的衙役全部叫来。 县令叫张诚,乃江浙人士,容貌清瘦,平日喜欢舞文弄墨,虽不算能干,但却公正廉明,在百姓士绅口中名声不错。 他着急忙慌穿好官服,在大堂上查验了一番尸体后,顿觉头疼,揉着眉头道:“当阳有天圣教贼人作乱,本官已派人传信给宜昌都尉司,估计明天就能赶到,没想到又出了人命。” “这天圣教贼子,真是毫无人性!” 就在这时,捕头杨德生忽然拱手道:“大人,这位李少侠要我查那些坟串子,确实查出点东西。” “哦?” 县令张诚连忙询问:“怎么又和盗墓贼扯上了联系,莫非这帮人想动关陵?” 他面色焦急,额头冒汗。 若关陵出了问题,他这仕途也就断了。 李衍看了看周围,拱手道:“大人莫急,关陵没问题,但此事蹊跷众多,或许不止一方人马。” 人多眼杂,他也不想多说,走漏消息。 “那就好。” 县令张诚松了口气,对着李衍微笑道:“李少侠的事,本官也有所耳闻,果然是英明神武,刚来当阳,就查出了真凶。” “少侠尽管去查,县衙上下定竭力配合!” 话说的好听,实则是头疼偷懒。 李衍也不在意,拱了拱手,便随着捕头杨德生去往大牢,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县城的牢房,条件更加不堪。 斑驳石墙、潮湿的稻草,各种恶臭混合着腐朽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火把摇曳,牢房内犯人披头散发,有的呻吟,有的喊冤,简直犹如恶鬼地狱。 李衍实在忍受不了,关闭神通,又屏息凝气,跟着杨捕头来到死囚房。 一名浑身长满毒疮的汉子正呼呼大睡,周围还散落着几根鸡骨头。 “李少侠,便是此人。” 杨捕头开口道:“这家伙诨号叫钻地狼,乃是一帮坟串子的首领,要了一壶酒,两只鸡才肯说。” 说罢,抽出木棍,当当当敲了敲,“喂,钻地狼,快醒醒,把你之前说的那些,再讲一遍。” 那汉子慢悠悠起身,眼神冷漠,在身上随意乱抓,抠破了几个毒疮,淡淡道:“行,再拿一壶酒,两只鸡。” “你特妈的…” 杨捕头顿时恼火,但也不想误事,只得吩咐手下道:“去,给他拿来!” 对付这种油盐不进的死囚,还真没办法。 一壶酒下肚,又吃了半只鸡后,那汉子才斜眼瞥了几人一眼,冷笑道:“真是奇了怪,怎么官府也对钻坟堆子有兴趣?” “要你说你就说,别废话!” 杨捕头又恶狠狠骂了一句。 那汉子也不生气,吧唧着嘴说道:“这当阳县,殷商时名叫权国,后来为楚所灭,山中原本还有不少楚汉大墓。” “但曹丞相一来,就让手下摸金校尉,掏了个一干二净,后来都是些小墓,兄弟们掏来养家糊口。” “就当阳附近,唯有三个地方,我们是根本不敢靠近。” “一是关陵,二是紫盖山洞。” “至于这第三个,名叫地仙窟。” “地仙窟?” 关培德皱眉道:“老夫在这当阳,从未听说过叫‘地仙窟’的地方。” “嘿嘿。” 钻地狼冷笑道:“你当然不知道,‘地仙窟’这名字,也就内行人才听过。” “当阳西南山中,有一条夜郎古道,原本连接巴山和宜昌,但后来地龙翻身,让道路彻底中断,难以维修,随之被废弃。” “唐贞元年间,传闻有一位仙人在夜郎古道悬崖洞窟修行,其名‘湘媪’,因为在洞庭湖斩杀了一头鳖妖,救人无数,所以不少人前去拜见。” “后来对方广收门徒,弟子无数,在其羽化后,那些弟子便修建地仙大墓,说这位‘湘媪’,多年后还会重临人世。” “仙人的墓,眼馋的自然不少,很多人去找过,但要么一无所得,要么一去不回。反正是诡异的很,在我们这行当中,算是一处禁忌。” “什么仙人墓?!” 杨捕头骂了一句,“我看多半就是天圣教妖人藏身之所,怕人寻找,故意吓唬。” “你懂个屁!” 钻地狼不屑道:“‘地仙窟’的事,自唐宋就开始流传,那时候天圣教还没出现呢。” “你也别不信,这位‘湘媪’,宋时《太平广记》就有记载。对了,人家还有个身份…” “就是东汉时的神仙樊夫人!” 今日两更 (本章完) 253.第253章 紫盖山洞 第253章 紫盖山洞 还阳者! 听到这里,李衍哪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位樊夫人,分别出现在两个时代。 一是东汉末年,还和葛仙翁关系不浅,被其记录在《神仙传》中,最后与丈夫飞升成仙。 二是唐贞元年间,化名“湘媪”,在洞庭湖救人,随后广收门徒,弄出“地仙窟”。 听起来,很符合“还阳者”特征。 对方飞升的事,恐怕有问题。 隐姓埋名,分明是在躲避阴司追查。 还有,其夫妻飞升,再次还阳却只剩一人。 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 事到如今,李衍也理出一些脉络。 当阳夜郎古道的“地仙窟”一直存在,与樊夫人有关,说不定还有弟子隐世修行,不为外人所知… 关陵附近,有一道行精深的虎妖潜藏多年,但并未大肆害人弄出乱子,也不知在图谋什么… 天圣教肯定知道一些内情,还和这两方都起了冲突,在虎妖神庙外下禁制,从“地仙窟”中偷出了“墓血梁”。 这两方,都对天圣教大开杀戒。 与此同时,天圣教还弄出无头骑士作祟,污关圣帝君名声,弄得人心惶惶。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真如那米婆所言,是为了破开当阳县传说中的大阵,释放镇压妖魔? 李衍心中一动,又问道:“有个人,不知你见过没有,粗布衣、樵夫打扮…” 他将杀妙善禅师的凶手形容了一番。 “没有,道上从未听过此人。” 钻地狼直接否认,随后开口道:“几位,你们若要去地仙窟,少不了人带路,只要放了我出去…” “做梦!” 杨捕头骂道:“盗墓、杀人、抢劫,你还想出去,老实等死吧!” “嘁~” 钻地狼啐了口唾沫,抓着满身烂疮窝在了地上,嗤笑道:“行,等你们在地仙窟死的人多了,自然会来求我。” “哈哈哈…” …… 从大牢出来,已是深夜。 关家乃本地豪族,县城自然也有宅院,李衍几人也就没去客栈,在关家宅子中住下。 一夜无话,小雨下下停停。 次日,终于雨过天晴,红日初升。 咚咚咚! 李衍几人正在吃饭,敲门声便急促响起。 开门一看,却是杨捕头,身后还跟了名白袍僧人,皮肤白皙,眼神平和。 “李少侠。” 杨捕头连忙介绍道:“这位是玉泉寺的无念大师,今日来认领妙善禅师遗体,说有些事,想向诸位询问。” “哦?” 李衍看了那和尚一眼,“二位请进。” 他面色不变,心中却提起警惕。 这无念和尚有些不简单。 对方身上,萦绕着一股檀香气息,静止不变,好似一个隔绝护罩,阻隔了他的神通探查。 要么是有法器护身,要么就是术法特殊。 “阿弥陀佛。” 这无念和尚进门坐下后,便双手合十道:“多谢李施主帮妙善师兄收敛遗体,若非你们出手,恐怕其他弟子也无法幸存。” “客气了,顺手而为。” 李衍面无表情回了一句。 无念和尚又询问道:“听闻妙善师兄是发现了一些东西,才因此遇害,县衙的人说不清,李施主可否告知?” “当然…” 李衍将昨日的发现讲述了一番。 这些事知道的人不少,也无需隐瞒。 “樊夫人…” 无念和尚听罢,若有所思。 李衍见状,眉头微皱,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大师,佛门也算是玄门正教,维护一方安宁。” “如今当阳县妖人出没,邪祟作乱,佛门为何不派高手前来处理?” 无念和尚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施主有所不知,我等亦有苦衷,实在是孤木难支。” “我玉泉寺,亦是护国明王佛道场,寺中僧众虔诚供奉,不敢有半丝懈怠。” “实不相瞒,在这些事发生之前,便有妖人潜入寺中,试图以火药炸毁佛牙舍利铁塔。” “此塔乃本寺镇物根本,一旦破坏,便有大灾降临,妖邪以无头骑士污护国明王佛之名,很可能是调虎离山计,诱我等离开进行破坏。” 李衍冷声道:“偌大的佛门,你们就派不来其他高手?” 无念和尚也不生气,双手合十道:“施主看到的只是表象,一切自有内因。” “朝廷要我玉泉寺主持关陵祭祀,一是因为我等与护国明王佛渊源颇深,最早供奉。这其二,便是我等最为合适。” “鄂州玄门形势复杂,北以太玄正教为主,南以法脉为先,西为道,东为佛。” “我玉泉寺乃天台宗祖庭之一,注重修持经典,持戒止观,修行有门槛,远不及禅宗与净土宗,隋唐时兴盛,如今早已没落。” “鄂州东部,大多是禅宗师兄…” 这和尚说的隐晦,但李衍却听出了味道。 关陵祭祀之职,儒释道三教皆不愿放过,但这是帝陵,无论交给哪一个,都代表皇家态度。 如今太玄正教为国教,地位最高,但大宣皇帝善于平衡之道,也会扶持佛道进行制约。 但这个位置,又有些尴尬。 属于道门势力范围,但法脉又强盛,无论交给哪一方,恐怕都会引起摩擦。 相比之下,玉泉寺最为合适。 而且听这和尚的意思,似乎对东面的佛门同道,有那么一丝怨言。 怪不得,说玉泉寺独木难支。 朝廷用平衡之道、玄门内部不合,再加上西南战事,抽走大量精锐,才造成如今这局面。 沙里飞乐了,在一旁嗤笑道:“有意思,妖人如此作祟,玄门却装聋作哑,等着看对方笑话,倒是让我等跑来跑去,跟个傻子一样。” “衍小哥,依我看,这差事别做了!” “这位施主还请息怒。” 被如此嘲讽,无念和尚依旧不生气,面色平静道:“虽不清楚那些妖人有何图谋,但玉泉寺都是关键,我等只要守住,他们阴谋就无法得逞。” “我等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说着,缓缓起身,意味深长道:“而且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妙善师兄,因为查到了‘樊夫人’而被人杀害。” “这位‘樊夫人’,暗中布下‘地仙窟’,明面上又在紫盖山洞接受供奉,恐怕才是此事的真正源头。” “紫盖山洞之上,竹山教占据大半灵窍,太玄正教占据剩下的一半,且都供奉兵马。” “他们不动,我玉泉寺哪敢动。”说着,便双手合十施了个佛礼,告辞离开。 在他离开后,李衍若有所思道:“看来佛门内部,也不是铁桶一块。” 王道玄摇头道:“此事贫道,也有所耳闻。” “这天台宗原本是大宗,但需深研佛门经典,普通百姓连识字者都少,入门自然艰难。” “而如净土莲宗,只要心意真诚,专心念阿弥陀佛名号,就能往生极乐世界,自然受众更广。” “唐宋之后,天台宗就越发没落,连祖庭江浙国清寺也‘易教为禅’,心有不满也很正常。” “不满也得看时候!” 沙里飞还是有些不爽,骂道:“这和尚也是狡猾,看似示弱,实则把矛头指向太玄正教。而且肯定隐瞒了些东西。” “还有,紫盖山上的道观也有问题!” 李衍沉声道:“没错,按照谷寒子给的线索,道观出事时间更早,而且还与‘樊夫人’有关,或许正是这些事的源头!” 就在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却是跟着无念和尚离开的杨捕头,又再次折返,身后跟了几名都尉司的人。 此时杨捕头看向李衍的目光,已满是敬畏,恭敬拱手道:“李少侠,这几位是从宜昌都尉司而来,他们也要找你。” 都尉司为首之人,乃是名面色冷肃的汉子,他拱手沉声道:“李少侠,在下宜昌千户所百户郑冲。千户大人有令,让我等配合少侠行事。” 知道是天圣教搞鬼,当阳县令第一时间向宜昌衙门求助,毕竟当阳还属宜昌管辖。 “诸位来的正好!” 李衍心中一喜,连忙开口问道:“原千户大人没来吗?” 郑百户沉声道:“苗疆土司城派了众多密探前往秭归破坏,千户大人要指挥作战应对。” “多事之秋啊。” 李衍又询问道:“诸位带了多少人?” 郑百户回道:“宜昌人手紧缺,所以在下只带了手下百人前来。” “足够了!” 李衍当即起身,“事不宜迟,咱们立刻动身,上紫盖山!” 都尉司这一百人,来的正是时候。 别看他们人少,而且只有郑百户和两名手下是暗劲,但配合默契,善于厮杀,再加上都尉司各种利器,剿灭一个小型帮派都不成问题。 黑骑出动,马蹄声声。 当阳城中的小型帮派和城狐社鼠,全都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冒头。 直到大队人马离了当阳城,才互相打听。 李衍这是故意为之。 眼下当阳城中,肯定有天圣教人潜伏,都尉司大队人马到来,正好对其进行震慑,逼迫他们露出破绽。 当然首要的,还是紫盖山洞。 紫盖山乃洞天福地,虽说灵窍不多,但无论竹山教,还是太玄正教道观,都有饲养着兵马。 这些兵马,才是制胜关键。 无论敌人什么来头,只要紫盖山兵马能将其困住或拖延时间,都能让他从容召唤阴司兵马。 不像前几次,被人围困,束手束脚。 ………… 紫盖山,在当阳城南五十里,与玉泉寺所在的覆船山相连。 众人所骑皆是战马,加上道路通畅,三个时辰后,便已赶到紫盖山下。 紫盖山并不高,但却灵韵盎然,山中古松绿树成荫,云遮雾绕。 山中茂密树冠上,停着成千上万白鹭,时而齐刷刷起飞,振翅绕山飞翔。 还未靠近,李衍便能闻到浓郁先天罡气。 见此瑰丽神山,王道玄也是心情大好,抚须道:“之前贫道看了县志,西晋之时,此地规模甚大,有四十八大殿,七十二小殿,乃玄门重要道场。” “可惜,晋隋之际,紫盖道场毁于兵火,已不复当时胜景。” 李衍自然没心情赏景,扭头看向吕三,沉声询问道:“可有发现?” 吕三看了看天上鹰隼,摇头道:“没有。” “莫非猜错了?” 李衍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按他猜想,如果紫盖山道观已被妖人渗透,城中贼人必然会传达信息,最快的就是飞鸽或鹰隼传信。 所以,让吕三的鹰隼留意截停。 他心中疑惑,却也顾不上多等,留下都尉司十人看马,带着剩下的人直接上山。 紫盖山乃葛仙翁炼丹处,附近百姓多有上山烧香,祈求平安或家人疾病痊愈者。 他们这帮人浩浩荡荡,顿时引发骚乱。 都尉司凶名炽盛,山道上偶尔出现的百姓,皆心惊胆战,纷纷躲避。 当然,也引起了山上修士注意。 “诸位,来此何事!” 两名白衣绿袍的年轻道人,连忙将他们拦住。 一看就是竹山教的修士。 “受真武宫委托,上山查案!” 李衍直接甩出了城隍庙给的文书。 他对这些人,也不怎么客气。 无论什么原因,竹山教占了这洞天福地,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说不定心里也有鬼。 果不其然,两名道人看到文书后,脸色都有些尴尬,连忙让开道路,“诸位请吧。” 李衍也不废话,带着人迅速上山。 紫盖山上,竹山教和太玄正教各自占据东西山脉,可谓泾渭分明。 其中,竹山教占据最好地段,进入其山门后院,便能看到著名的紫霞云海。 而太玄正教道观,则占据着与葛仙翁有关的孝先阁、碧霞洞、炼丹井等重要区域。 此外,佛门律宗也有一个小庙,占据着一处灵窍,但为防竹山教疑心,只派了几名普通弟子看守。 李衍上山可不是赏景,直接来到太玄正教道观山门外。 得到消息的太玄众人,早已出门迎接。 为首者,乃是一名白须老道,见李衍兴师动众前来,还带着都尉司人马,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不愉,淡然道:“贫道风华子,见过居士。” “见过风道长。” 李衍也不客气,直接沉声道:“在下李衍,受郧阳城隍庙委托,前来此地查一件案子,还望诸位配合。” “郧阳城隍庙?” 风华子眉头微皱,“城隍庙负责镇守城池,我观则是归真武宫直接管辖。” “他们哪来的资格,查我道观?” (本章完) 254.第254章 神殿藏妖 第254章 神殿藏妖 李衍没想到,这老道竟不配合。 但其说的也没错,城隍庙负责各地城池安全,与这洞天福地的道观,确实互不统属。 谷寒子当初的意思,也是让他装作香客,混入山门暗中调查。 但事已至此,哪可能退走。 李衍眼睛微眯,看向旁边郑百户。 郑百户顿时会意,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令牌冷声道:“宜昌卫所,奉命调查天圣教叛逆,诸位道长,莫非还要阻拦?” 此话一出,老道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都尉司直属于大宣皇帝,上查百官,下监管江湖,虽说玄门特殊,但也在监察范围内。 尤其涉及到天圣教妖人。 再出言阻拦,恐怕就不太合适。 老道风华子眼皮微颤,脸色也变得冷漠,“既如此,那诸位请吧。” 说着,大袖一甩,也不理会众人,直接进入山门道观,同时冷声道:“打开所有殿门,让诸位大人好好查,看能找到什么妖人!” “是,观主!” 众多太玄正教弟子,也是满脸怒火。 虽说观中高手已大部分被抽调走,他们也都是刚入门的弟子,但百姓官员人人尊崇,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哼!” 李衍一声冷哼,阔步进入道观。 他是吃软不吃硬,而且这老道待在山上怕是糊涂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还在这装逼。 这座道观隶属真武宫,主殿自然供奉着玄天真武大帝,前殿供奉王灵官。 此外,还有供奉三丰真人的三丰殿,供奉葛仙翁的孝先阁。 李衍来到大殿内,抬眼望去。 只见一尊神像高耸,金锁甲胄,披散着头发,脚踏五色灵龟,按剑而立,眼如电光。 身边侍立龟蛇二将及金童玉女。 正是玄天真武大帝。 神罡威严,同样压制他神通无法施展。 当然,勾牒也毫无反应。 李衍早有预料,他这活阴差就是给阴司办事,遇到一些小神、山神,或许会通神相见。 但这种大神,根本甩都不甩他。 李衍也不在意,点燃三炷香,双手端举拱手道:“大帝明鉴,在下借此地查案,望您神威浩荡,让一切妖邪无所遁形。” “大胆!” “竟敢出言不逊!” 几名真武宫弟子顿时愤怒训斥。 李衍也不理会,将三根香认真插入香炉,又拜了三拜,才猛然转身,沉声道:“怎么?我说的有错?” “当阳县妖邪作祟,你们守护一方,办事不力,如此阻挠,心虚什么?!” 此话一出,这些弟子顿时脸涨得通红。 当阳县的事,他们当然知道。 而且这话也没法接。 急着解释,反倒是心虚。 其中一名年长的道人还算冷静,淡然道:“这位居士,当阳县之事另有隐情,况且我等也死了数名弟子。” “你要查案,我等配合就是,不用急着乱泼脏水。” “好!” 李衍直接从怀中取出一份册子,扫视了几人一眼,开口道:“封灵子何在?” 封灵子乃是谷寒子要好的师弟,正是其当初写密信告知,谷寒子才知道这座道观出了问题。 果然,听到封灵子,殿内道人们脸色顿变。 还是刚才那名年长的道人,开口沉声道:“这位居士,你找封灵子有何事?” 李衍越发怀疑,冷冷道:“人呢?” 大殿内,道人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忽然,殿外响起个愤怒的声音。 “那逆徒已经跑了!” 只见观主风华子面色阴沉,阔步走来。 他望着李衍,沉声道:“你叫李衍?找到血玉琮的那个?” 方才在门外,他只顾着生气,直到刚刚,才想起李衍这个名字,听着有些熟悉。 “正是。”李衍点头回道。 “哦。” 风华子面色稍缓,“前日武当山传信,贫道才知道此事,你与我真武宫也算交情不错,为何带兵上山,咄咄逼人?” 李衍沉声道:“大劫当前,只能无礼。” “大劫?” 风华子心中一突,却没急着询问,而是开口道:“封灵子盗窃了山中法器,早已逃走,不知所踪,你是从何处得知他的名字?” 李衍眼睛微眯,“这位封道长,向郧阳府城隍庙写密信,说道观连续有人身亡,但报上的却全是正常。” “他察觉蹊跷,暗中调查,怎么就突然成了叛徒?前辈可否解释一下?” 风华子愕然,“还有这事?” 他此刻也冷静下来,沉思道:“既然李居士询问,贫道也无需隐瞒,自去年起,观中确实死了几名弟子,但都是染病而亡,并无异常。” “贫道供奉葛仙翁,对岐黄道医之术也算略懂,若有异常,岂会看不出来。” 李衍沉思了一下,“那封灵子又是怎么回事?” 风华子摇头道:“前段时间,贫道闭关炼丹,出关后才知道此事。” “孝先阁内,原本供奉着彩云履,乃仙翁留下的宝贝法器,可登山涉险,如履平地。” “他偷了此宝下山,贫道派人在各个码头寻找,都没找到人。” “那封灵子乃我师兄弟子,为人也算机灵,贫道想提前找到,劝他回头是岸。但事已至此,也没了办法,正准备上报执法堂通缉。” “哦?” 李衍听着,却越发怀疑,“他偷走法器下山,可有人亲眼看到?” 风华子转身道:“封罡子,此事是你处理,跟李居士说一下情况。” “是,师尊。” 回话的,正是方才那名年长道人,他拱手沉声道:“此事不止一人看到,封灵子甚至还打伤了阻拦的几名弟子。” “没错,我等亲眼所见!” 有几名年轻道人站了出来。 其中一人,愤愤不平道:“这封灵子平日就刁钻古怪,仗着功夫高深,时常逗弄我等。” “西南战事起,那些厉害的师兄刚被调走,他就趁着晚上动手,被我等发现后,直接伤人逃离。” 李衍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道:“这封灵子离开前,可曾有何异常,或说过什么?” 其中一名道人恨声道:“谁知道,他一直是那样,刁钻古怪,神秘兮兮,与诸位师兄弟关系不和,肯定早就心怀不轨。” 其他几名道人也七嘴八舌道: “对,做下此事一点也不奇怪!”“说不定早就入了邪道…” 大殿外,一名瘦弱的小道童听的满脸愤怒,再也忍受不住,咬牙冲了出来,大声道: “封师兄不是那种人!” 一名道人顿时怒骂道:“静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滚去扫地!” “闭嘴!” 风华子见李衍眼中嘲讽,顿时脸上挂不住,开口训斥了一句,这些道人才纷纷闭嘴。 他狠狠瞪了几人一眼,才叹了口气,“让李居士见笑了。” 说罢,看向了小道童,柔声道:“你叫静空?放心,有什么尽管说。” 这小道童显然也是憋了很久,先是呜呜哭了几声,随后盯着那几名道人,愤愤道:“封师兄捉弄你等,全是看不惯你们欺负人。” “你们几个,仗着自己入门早,经常欺负指挥我们,也不认真传授功夫,若非封师兄,我们连入门的拳法都学不全…” 听着小道童控诉,那几名年轻道人顿时满脸尴尬,眼神飘忽不定。 风华子的脸色,则越发铁青。 他沉迷于医术和炼丹,动辄闭关修炼,观内大小事务,全交给了几名弟子。 没想到风气成了这样。 还在外人面前丢了脸… 想到这儿,这老道就扭头,狠狠看了身后几名弟子一眼。 李衍顾不上这些破事,开口询问道:“静空,封灵子道长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有。” 小道童连忙点头道:“封师兄出事前一月,给我们教拳时,就有些心神不定,但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 “后来,他连拳都顾不上教我们,经常跑去藏经阁,翻阅典籍,有时连早晚课都能耽误。” “还有一次,我看着他对空气说话,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嗯?” 这下,连观主风华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皱眉沉声道:“他有没有说,自己发现了什么?” “没有。” 小道童摇头道:“封师兄没说,对了,他那天莫名说过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 “封师兄说,晚上千万别去孝先阁附近,若是听到有人喊名字,就当没听见。” 李衍听罢,立刻沉声道:“前辈,我要去孝先阁看看。” “那是自然。” 风华子脸色也很难看,阔步在前带路。 他只是痴迷炼丹和医术,却不是傻子,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众人快步来到道观后院。 只见一座大殿矗立正中,从砖石和木梁歇山顶来看,年代十分古老。 因为方才风华子的命令,大殿正门已经敞开,里面赫然供奉着葛仙翁。 旁边祀神有三女一男,应该就是刘纲和樊夫人夫妇,以及屈氏二女。 殿内清扫的很是干净,青石地砖光滑,周围墙壁上绘满壁画,描述着葛仙翁事迹。 几缕阳光透过雕窗户斜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舞动。供桌上摆满祭品,清香袅袅。 更上方,还摆放了大大小小木盒玉瓶,显然是借葛仙翁神力,保存加持药物。 这座大殿同样有禁制,无法施展神通。 至少一眼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转身道:“前辈,可否打开禁制?” 风华子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开口下令道:“去,打开禁制。” 这样做,显然有些不敬,但出了这么大的事,必须要查个清楚。 “是,师尊。” 几名弟子立刻离开,先是回到真武大殿,将大梁上几枚青铜镜调转方向,随后又跑到道观其他区域,将插着的五色旗拔出。 霎时间,浓郁的香火之力,混合着药香扑面而来,先天罡煞之气,更是犹如大山,压的众人呼吸不畅。 这种禁制,不仅是御敌,同样也是守护,否则时刻处在这种地方,刚入门的弟子实在受不住。 李衍手掐阳诀吸了口气,面色顿变。 “妖孽,大胆!” 旁边的风华子一声爆呵,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直接冲入大殿,伸手一甩,四枚古朴的竹符便呼啸而出,挂在了大殿四角。 明显是布置某种阵法。 不仅是他,有几名道人也变了脸色。 就连李衍也觉得有些荒谬。 但凡玄门神像,制作时必然装脏,体内中空,放置各种法器,才会更显神妙。 而屈氏二女的神像内,竟有两道腥骚之气,看模样是钻入了两头鼠妖。 “这…怪不得贡品老是丢失。” 一位年轻道人脸色难看,嘀咕道:“我还以为是哪个师兄嘴馋偷吃,就没有理会,原来是这两个畜生。” 其他人同样怒不可遏。 鼠妖藏身于神像之内,岂止是偷吃贡品那么简单,每日还接受他们的香火供奉,比在山中独自修炼强多了。 神像被污染,显然已不能再用。 风华子满眼杀机,仓啷一声抽出宝剑,只是轻轻一划,两座神像便自中间断裂。 真武宫以武法闻名,这老道虽然更痴迷于岐黄之术,但同样达到了化劲,再加上武法配合,竟能施展出类似剑罡的力量。 咔嚓! 神像断裂,两只油光水亮的老鼠钻了出来,瑟瑟发抖,趴在地上不断磕头,明显已通了灵性。 它们明显吓坏了,吱吱乱叫。 “妖孽受死!” 之前那名年长的道人封罡子,眼中满是怒火,脚下暗劲勃发,嗖的一下,跃众而出,半空便已抽出长剑,要将两头鼠妖斩杀。 就在这时,李衍却突然侧身,长臂一抖,从其手臂下穿过,一个跨剑腿,将此人直接扔飞了出去。 李衍没下杀手,封罡子半空中便一个扭身,稳稳落在地上,怒呵道:“你干什么?” “你急什么?” 李衍眼睛微眯,“这两头鼠妖虽说大逆不道,但藏身于殿中,想必看到或知道些什么,先问清楚再说。” “问妖?” 封罡子笑了,“阁下是在开玩笑吗?” 李衍没有理会,而是看向旁边的吕三,“吕三兄弟,麻烦你了。” 吕三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口中咯咯哒哒发出声响,与那两头老鼠交流起来。 “上方语?” 有几名道人顿时目露诧异。 而那封罡子,眼神也变得惊疑不定… (本章完) 255.第255章 地仙隐秘 第255章 地仙隐秘 “鸟兽语?” 老道风华子则看到的更多。 他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甚至还有几位北疆仙堂的朋友,对这上方语了解颇深。 这种语言十分古老,天地间众多生灵,只要生出灵性,有了道行,就会自然而然学会。 相较于人言,并不高明,甚至混乱。 但麻烦也在于此,上方语通常充斥着大量弹舌音和模仿自然的声音,混乱无序,没有语法规则。 使用此语,乃是以意为主。 简单点来说,更像是手势,用各种动作表达意思,只不过这里换成了声音。 正因没有规律,对人来说,十分艰难。 精通此语者,大多是萨满、巫觋、仙堂,借着仙家精灵上身,逐步通晓。 而玄门正教正神不附身,几乎不可能学会。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特殊情况。 就是像眼前年轻人一般,先得了能闻鸟兽语的神通,再学上方语,事半功倍,甚至更强。 想到这儿,他扭头看了殿外众人一眼,阔步而出,沉声道:“所有人,不得乱动。” 李衍也转身一个示意,郑百户顿时了然,沉声下令道:“守好各个要道!” 都尉司的人毕竟是精锐,虽然也好奇这藏在殿内的鼠妖,但却令行禁止,迅速分散,守住了后院各个区域。 院内的道人们,则面色有些忐忑。 他们不是傻子,岂会看不出此举用意。 道观内,怕是真有妖人密探。 不少人目光,偷偷看向了封罡子。 观主还没发令,他方才却急着动手,有点像要杀人灭口,而且是道观护法道人,处理封灵子之事,嫌疑最大。 而望着众人眼神,封罡子也是满脸委屈愤怒,狠狠握着拳头,不发一言。 另一边,吕三则与鼠妖专心沟通。 这两头大老鼠,过得可谓是神仙日子,贡品白吃,按时享受香火,毛发油光水亮,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而且这俩货有了灵性,很是精明。 它们白天躲在神像中,不发出任何声音,到了晚上偷吃贡品,都弄得整整齐齐,生怕人发现。 用来守护的禁制,反倒成了它们掩护。 “咯咯哒哒…” “吱吱吱!” 一通交流后,两只老鼠缩在一起,不敢动弹,故作可怜巴巴望着周围人。 吕三则转头道:“这两个小东西,原本只是普通老鼠。有人很早就破坏了神像,神罡消散,它们进入做窝,才得以开灵窍。” “除了偷吃贡品,平日里倒是没做什么恶,经常听你们做早晚课诵经,性子也算平和…” 吕三平日的话很少,这次却不厌其烦解释。 李衍顿时清楚,吕三对这两个小东西动了心,想要将其救下,收作灵宠。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转身开口道:“风前辈,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能否饶这两个小东西一命?” “损坏了什么,由我们赔偿。” “不用。” 风华子沉声道:“这是葛仙翁道场,救人无数,我等自然也要有仁心。这二妖气息纯净,并未害人,放走也无妨。” “问清楚,它们都看到了什么?” 吕三满眼喜色点了点头,又转身弯腰,与两只老鼠交流,面色渐渐变得凝重且疑惑。 随后,扭头道:“是谁破坏了神像,它们并不知晓,但偷走法器的,却是另有其人。” “它们看到封灵子半夜进入此地,先是在一个神像前发呆,随后对着空气说话,有些神神叨叨。随后一掌拍碎自己额头,自杀而死。” 风华子听到,面色瞬变,“此言当真?” 吕三点了点头,“这两个小东西半夜想出来偷吃贡品,发现有人就一直忍着,看得很清楚。” “封灵子自杀后没多久,便又有一人进入殿中,将尸体拖走,又带着人皮面具,伪装成封灵子,盗走了东西。” 说着,又低头吱吱叫了两声。 一只老鼠浑身发颤,挪着脚来到一座神像下,吕三看到,顿时有些诧异。 “封灵子看的,就是这具神像!” “怎么是他?!” 这一下,连李衍也有些疑惑。 老鼠指出的那座神像,并非“樊夫人”,而是其丈夫“刘纲”! 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李衍转身,看向殿外道人们,沉声道:“吕三兄弟,神殿内神通被压制,但老鼠嗅觉灵敏,你让它看看,搬走封灵子尸体的人,是否在此?” 无论对方有什么阴谋, 找到人,真相自然大白! 吕三点了点头,抱起两只老鼠,便走向大殿外的道人们。 李衍也不客气,仓啷一声拔出断尘刀,跟在吕三身后守护。 殿外道士们,皆是面露忐忑。 看着彼此的眼神,都有些防备。 尤其那封罡子,周围更是空了一圈。 奇怪的是,吕三抱着老鼠挨个转过,却没有任何异常,最后才吱吱叫了两声。 “那人不在这里。”吕三微微摇头。 那封罡子此时才开口,眼神有些落寞,对着风华子弯腰抱拳道:“师尊,弟子虽无能,但也不敢与妖邪为伍,还请师尊责罚。” 风华子沉声道:“此事随后再说。” 虽面色冷肃,但眼中已显愧疚。 至于李衍,则来到两尊神像前,若有所思。 “刘纲”头戴进贤冠,浅红袍子,交领右衽,佩戴青绶,一副汉朝官员打扮。 “樊夫人”则浅蓝素衣,高髻云簪。 二人皆气度不凡,立在葛仙翁左侧。 李衍若有所思,难不成幕后作祟的,并非“樊夫人”,而是其丈夫“刘纲”? 对方在山上,显然潜伏已久… 想到这儿,李衍又开口道:“吕兄弟,快问问它们,可知道封灵子尸体被搬往何处?” 吕三低头问了几句,指向西北侧,“只知道去了那个地方,进入山林中。” 风华子愕然,“那是,道人陵寝…” …… 绿荫茂密,草木繁盛。 半截山崖裸露在外,密密麻麻的坟茔依次排列,有些只是竖块墓碑,有些建造墓牌坊。 越往里,墓碑年代越古老。 道士们安葬之地,自然不会有什么邪物,只是环境幽森,周围林深鸟静。“历代道人皆埋葬于此。” 风华子看了看周围,皱眉道:“将尸体藏于此地,必然对道观十分熟悉。” 这里没有神通压制,李衍直接掐动法决,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眼皮一抽。 忍着各种尸臭味,李衍从地上捡起几根木棍,在几座墓碑前依次插下,开口道:“风华子前辈,这几座墓都是空的!” “什么?!” 风华子连忙掐动阳诀,眼中顿时精芒四射,随即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咬牙道:“来人,把这些墓全部挖开!” 道观弟子们动作不慢,很快便挖开了几座墓,并且将没钉死的棺盖一一打开。 “空的!” “空的!” “这个也是空的!” 他们声音发颤,脸色有些苍白。 事到如今,哪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道观之中确实隐藏着妖人, 而且还不止一个! 他们已全部假死,不知去了何方。 即便是风华子,此刻也已是方寸大乱,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明明查过了。” 李衍沉声道:“去年死的,除了这几个,还有谁?” “还有谷林子师兄!” 有道人指着一座墓碑,前方并未插棍。 风华子咬牙道:“还等什么?挖!” 一声令下,道观弟子们七手八脚将这座墓挖开。同样,里面的棺盖也没钉死。 里面躺着名道人,尸体已然腐朽,额头碎裂,浑身衣衫不整,散发浓郁尸臭。 “是封灵子师兄!呜呜~” 方才那名道童见状,立刻哭了起来。 而风华子此刻,脸色已明显苍老了许多,口唇也有些发白,“都是老道的错。” “说这些没用。” 李衍看了看周围,冷声道:“太玄正教弟子,都是从小拜入门下,他们必是中途被引诱。丢掉大好前程,走上妖邪之道。” “是什么东西,有如此大的诱惑?” 道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我想起来了!” 其中一名年轻道人颤声道:“封鹿子师弟染病死前,曾莫名说过一句话。” “世上,真的有仙!” ………… “几位,都在这儿了。” 风华子端来几本老旧典籍,沉声道:“关于刘纲和樊夫人的记载,都在书中。” “刚刚看了,这些最近都被人翻阅过,借书留名者,便是封灵子!” 李衍接过书,一边翻阅,一边开口询问道:“前辈,恕在下多嘴,心中实在有很多疑问。” “当阳县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何无动于衷?” “还有,当阳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引来这么多妖邪窥视?” 风华子沉默了一下,并未急着回答,而是开口道:“你们所言地仙窟,贫道其实早已知晓。” 说着,脸色有些发苦,“小友既然是活阴差,有些事也就无需隐瞒。” “当年老夫还年轻,得知地仙窟的事也很震惊,连忙向师尊询问,毕竟庙里还供奉着樊夫人。” “师尊说,昔日有淮南王鸡犬升天,不过是妄言,古往今来,能成功登神者少之又少。” “葛仙翁自然是成了,甚至庇佑后人,让葛抱朴,也有了‘小仙翁’之称,只因刘纲夫妇曾跟随仙翁,因此被其写入《神仙传》…” 李衍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这件事,他也是上山后才想通。 紫盖山洞供奉的,乃是葛玄,为左慈弟子,擅用符箓为人驱病,世人尊称其“太极仙公”,亦是太玄正教阁皂宗祖师。 而写《神仙传》的是葛洪葛抱朴。 或许是怀念,将这些人写入《神仙传》,但明显他们的道行,还不足以成仙登神。 风华子继续开口道:“事实上,这刘纲夫妇并未成仙,而且二人并非葛仙翁弟子。他们的师傅,乃是一个叫白道人的神秘高手。” “而且,据书中秘史记载,刘纲就曾是活阴差,夫妇二人配合,镇杀了许多精怪妖邪。” “葛仙翁拜师左慈,传道郑隐,郑隐又收徒葛抱朴。刘纲还传下一些秘法,被郑隐所得,传于葛抱朴,最出名的,就是抱朴登山术。” 原来如此! 李衍恍然大悟。 《抱朴登山术》,原本就是《北帝登山术》,并无具体要求,玄门中人都可学。 原来此术根源在此!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升起一股寒意。 那刘纲,也修行了《北帝经》! 想当初自己那便宜师傅“勾承山”,千辛万苦从阴司得到《北帝经》和《罗酆经》,却因资质不佳,只修行到三重楼,建造出第一座宫阙便身陨。 这刘纲也是登神者,虽未成功,但道行肯定更高。 风华子摇头道:“想必李少侠也已猜出,这夫妇二人,都是阴司犯人,还阳者。” “樊夫人曾两次于人间现身。” “一是唐贞元年间,曾以‘湘媪’身份出现,在洞庭斩白鳖,救人无数,收下不少弟子,最出名的,是一个叫‘逍遥’的女子…” “二是随后的长庆年间,书生裴航科举落第后,在船上遇到樊夫人,见其容貌倾城,便让侍女袅烟帮忙递诗表意。” “樊夫人回赠诗道‘一饮琼浆百感生,玄霜捣尽见云英。蓝桥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岖上玉清’,随后离开,说要去深山与丈夫诀别。” “后来,裴航遇到云英,历经艰辛后与云英成婚。婚礼上才得知樊夫人真实身份。” “此事记录在唐传奇中,‘蓝桥捣药’‘玄霜捣尽’便来源于此,一出《蓝桥记》,至今还在神州各地戏班子中演出。” 众人听罢,眼中皆是震惊。 没想到其中有这么多曲折隐秘。 风华子叹道:“这夫妇二人道法精深,能从阴司逃出,逍遥多年,岂是好惹。” “还有那地仙窟,便疑似樊夫人弟子逍遥所建。而且当初厉害的方士于吉也在荆州,葛仙翁从其手中得到秦汉方士秘典。” “这夫妇俩学会其中法门,也被用于地仙窟中,暗中传承不绝,不显于人世。” “葛抱朴《仙经》云,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以地仙窟为名,足以证明这夫妇二人野心和能耐,进入其中者,无一活着归来。” “因此师傅叮嘱贫道,只要他们不作祟,就切莫招惹…” 第二更十点半发 (本章完) 256.第256章 诡异的敌人 第256章 诡异的敌人 “不要招惹?” 李衍摇头冷声道:“现在看来,人家早就盯上了这道观,以邪法诱拐了玄门弟子。” “如此处心积虑,山上到底有什么?” 风华子犹豫了一下,“老夫怀疑,他们为的是扳倒井灵窍而来。” “扳倒井灵窍,传闻当初葛仙翁藏有宝丹一枚,名为龙虎坎离丹,借紫盖山洞罡气滋养。” “然而,这扳倒井很是奇怪,虽有第一灵窍之名,但和普通水井没什么两样,无非井水炼药效果好一些,还有云气蒸腾于上。” “自西晋战乱,道场被毁,来扳倒井碰运气者众多,但无一人能找到丹药,直到一个人出现。” “谁?” “吕祖吕洞宾!” “吕祖在如今的郧阳府竹溪县附近成道,当时汉水有蛇蟒化蛟,引得河水暴涨,沿岸死伤无数。” “吕祖大怒,以纯阳剑斩蛟,但那蛇蛟已成气候,精魂难灭,吕祖便手握蛟魄而行。 路过紫盖山洞,听闻宝丹之说,便上山查探,如葛仙翁一般,直接将扳倒井掀翻。 但他却没拿宝丹,而是大笑三声,将蛟魄压入扳倒井,随后对着关陵拱手,说有劳汉寿亭侯镇压。” “说罢,便飘然而去。” “此事传来传去,在百姓口中,就成了扳倒井中压着妖魔,但至今无人得见。” “当阳县之乱,或许就是为了龙虎坎离宝丹,以及那蛟魄。”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 李衍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此事虽听来离奇,但这么多妖邪窥视,或许真有其事。” “道长,你们继续查阅资料,前辈可否带我去扳倒井一观?” “当然。” 风华子也不啰嗦,直接起身,带着李衍离开,而王道玄等人则留下翻阅典籍,寻找线索。 出门后,就见都尉司人马牵着守山犬,在道观和周围山林中仔细搜索。 道观被渗透,或许周围能找到什么。 扳倒井就在道观之中,距离供奉葛仙翁的后殿不远。 井口是整块巨石,打磨光整,如同倒扣的陶碗,“碗底”便是井口,上方建凉亭阻挡落叶,周围也无水井轱辘。 “见过观主。” 一名年轻道人正守在井旁,看到二人后,连忙拱手行礼。 “可曾发现什么?” “回禀师尊,没有异常。” “嗯,你先回去吧。” 将弟子打发走后,风华子才摇头道:“不怕李少侠笑话,这里原本还有轱辘和井绳,但扳倒井名头太大,上山香客多有好奇者,动辄攀绳而下。” “前些年,还有一书生死在里头,不仅污了井水,其家人还在抬着棺材在道观闹事。” “老道一气之下,便拆了轱辘井绳,里面死过人,井水也不能用于炼丹,也就无人再搭理…” 李衍点了点头,上前捏动阳诀。 深深一吸,各种味道顿时涌入鼻腔,随后便眉头微皱,疑惑道:“就是个普通水井,先天罡气也无任何异常。” 风华子老道苦笑道:“谁说不是呢?” “历代高手,前来探查者不少,神通也是千奇百怪,有可眼辨阴阳者,有耳听鬼神言者,甚至还有善于通神者,但都没发现什么。” “倒是有赣州来的风水大师,曾观山望气,说关陵、玉泉寺和紫盖山洞互为犄角,若将地气平衡破坏,或许会有发现。” “但这种事,谁又敢乱来。” 李衍仍是不放心,又请老道取来绳子,绑在周围凉亭石柱上,顺绳而下,进入井中探查。 同样,什么也没发现。 就是普通的水井,井壁也无特殊雕刻。 李衍这才彻底死心。 想来也是,如果传说是真,多少年来只有葛仙翁和吕祖二人能开启,必然有其玄妙。 以他的道行,还差得远。 “李少侠。” 刚出水井,郑百户便走了过来,拱手沉声道:“我等已将道观和周围查了个遍,并未发现异常。” 李衍看向远处,“竹山教可查了?” 郑百户摇头道:“毕竟是法脉重地,没有李少侠命令,我等不好进入搜查。” 李衍若有所思道:“前辈,你与竹山教的人关系如何?” 风华子摇头道:“法脉与正教的关系,李少侠应该知晓,虽说见面会打个招呼,但也仅此而已。” “竹山教的总坛,原本在竹山一带,但那里如今已被天圣教和荆楚流民攻陷,且将山门付之一炬。 紫盖山洞,今后很可能会成为新的总坛。 老道我说不定,还得防着点…” 话说的隐晦,但李衍岂会听不出意思,眼中有些不耐烦,摇头道:“事已至此,哪还顾得上这些,前辈还请随我前去,把话说开。” 竹山教不同于太玄正教。 法脉行事,有些时候难免肆无忌惮,甚至不讲规矩,他不想又是一番争吵,浪费时间。 “罢了,老道我就随你去。” 风华子叹了口气,没有反对。 身处这紫盖山洞,他的身份也很尴尬,若是太过张扬,肯定会引发竹山教反弹,再加上喜好岐黄之术,也就很低调,大多时候闭关修炼。 没想到,却弄出这么些事。 此事一旦透露,肯定会丢脸,但事已至此,哪还敢继续隐瞒。 竹山教的道观,位于东面山头。 李衍带着都尉司人马和风华子来到时,竹山教的人早已被惊动,守在山门外。 和太玄正教一样,竹山教的主力,都因西南战事调走,再加上之前对付河怪,还有秭归县的战争,如今山上只剩十几名弟子。 比风华子道观好不到哪儿去。 为首之人,同样是一名老道,身穿青绿色汉服,头戴高冠,面容古拙。 他原本脸色冷漠,但看到风华子也跟着前来,便挤出笑容,拱手道:“风道友,稀客啊。” “见过鲁道友。” 风华子也微笑打了个招呼,随后给李衍介绍道:“李少侠,这位便是紫盖山阙鲁法清观主。” “鲁观主,这位是李衍李少侠。” “见过前辈。” 双方一番见礼,气氛还算和谐。 李衍知道,竹山教乃是继承了部分汉宫祭祀道统,又结合鄂州本地楚巫,所以道观名字也承袭汉风,都是什么宫、什么阙。 他们只剩这么点人,都尉司乌压压一片人马,自然让其警惕。 风华子此时也不隐瞒,叹了口气拱手道:“鲁道友,当阳城有大祸,贫道失职,以至于妖人藏入观中作祟,还需道友相助。” “哦?”鲁法清一听来了兴趣,“出了何事?” “有逆徒被妖人引诱…” 风华子也顾不上丢脸,将事情大致说了一番。 鲁法清原本还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但听着听着,脸色就渐渐变得难看。 李衍眼睛微眯,拱手沉声道:“这位前辈,当阳县之乱,皆因正教法脉互相猜忌,被妖人钻了空子。” “实不相瞒,在下刚从秭归县赶来,那边早被鬼教渗透,若非机缘巧合,恐怕要出大事。” “竹山教镇守西南,竹山总坛被毁,秭归县鬼教肆虐,这里又是妖邪遍地,岂有旁观之理?” “一旦出事,恐怕损失最大的就是你们!” “在下话说的难听,还望见谅。” 李衍的意思很清楚,多地接连出事,竹山教的责任逃不了,朝廷都看在眼里,说不定战争过后,就会沦为末流。 鲁法清眼中阴晴不定,最终叹了口气,咬牙抬手道:“二位请,咱们里面说。” 李衍阔步进入其中,却见这道观都是汉宫样式,与传统的中轴线不同,他们乃是中央设置一个巨大祭坛,陶土竹木建造,共分三层。 而其他宫阙,都环绕其建造。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祭天神阙”,《汉书礼乐志》中便有记载,“汉竹宫用紫泥为坛,天神下若流火。” 意思是祭祀神明时,会有火焰升腾,显出神明虚影,所以才叫“天神下若流火”。 当然,那是汉宫王朝祭祀,才能显出的气象,以竹山教如今香火,还远远达不到。 李衍特意看了一眼。 果然,这法坛同样带着禁制,压制神通。 进入一座偏殿内,鲁法清也顾不上倒茶,脸色有些发苦,“实不相瞒,我紫盖山阙去年,也有几名弟子病逝,还以为是染了瘟疫,特意做了场法事。” “如今教中高手,全都调往秭归,与苗疆土司城术士斗法,自保都难。” “教主曾传信交代,务必守好坛场,闭门不出,莫要招惹是非,所以我等才不敢乱动。” 李衍听罢,倒也不奇怪。 别看正教和法脉在江湖上地位尊崇,但却不是江湖门派,毕竟有资格修行术法的,少之又少。 能修成高手的,更是稀罕。 他因身份和接受城隍庙任务,接触了不少,但分散到各地,都十分紧缺。 所以十里八村有个厉害的巫婆神汉,都能出名,上门求助者众多。 竹山教毕竟只是地方法脉,从上到下,踏入修行路的弟子,顶多了也不过三百。 战事一起,人手自然紧张。 想到这儿,李衍连忙开口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前辈快看看,那些人的墓穴,是否空着?” “诸位请稍等。” 鲁法清点了点头,立刻带人离开。 不到半炷香,他便折返而回,脸色异常阴沉,咬牙道:“都是空的。” “老夫也已问过,那些人染病而亡前,举止行为都有些异常,还有人对着空气说话。” 他的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我紫盖山阕,可是有尊神守护,大阵禁制,什么人能暗施邪法,而不触碰禁制?” “贫道也正疑惑此点。” 风华子摇头道:“无论附身、阴魂出窍、入梦,都不可能避过神祇和阵法。” “难不成,真是地仙作祟…” 说到这儿,眼中已露出一丝恐惧。 这件事也实在太过蹊跷。 尤其联想到“樊夫人”和“刘纲”身份,还阳现身,跨越千百年布局,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鲁法清也是头皮发麻,“若真是如此,恐怕非我等能够应对,只能请武当山上那几位出手。” 李衍知道,对方说的是登神者。 说实话,他心中也怕,毕竟那可是神秘莫测的地仙,但回想进入当阳县的一系列事,眼中又升起疑惑,“或许并非地仙。” “天圣教的人,一方面弄出无头骑士,扰乱人心,一方面还闯入‘地仙窟’,甚至偷出了东西。” “若真有地仙存在,他们哪敢如此乱来,肯定是知道了某些事。” “还有,紫盖山上力量薄弱,若真是地仙作祟,还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 “他们必然是用了其他手段!” “前辈,还请放开禁制,全面搜查!” “也好。” 事已至此,鲁法清也不敢大意。 他带着几名弟子,走上祭天神阙布置法坛,一阵鼓捣后,周围顿时狂风呼啸。 李衍神通不再受到压制,浓郁的香火之力,先天罡气,顿时让人呼吸都觉得憋闷。 尤其那主殿,更是有一道神罡冲天而起,好似惶惶大日,让他鼻腔都火辣辣疼痛。 竹山教供奉的主神,乃是楚地太一神。 不仅是他,竹山教的弟子们,连同风华子、鲁法清,也各自施展神通探查。 风华子老道的神通,类似透视眼,能穿透木石,看到里面景象。 所以方才能发现神像和墓地内的不妥。 他掐着法诀,双目精光四射,四处搜索,等来到一座厢房前时,顿时面色微变。 “快,这里地下有尸体!” 鲁法清闻言,迅速赶来,二话不说,让弟子们将地板全部撬起,又掘地三尺。 果然,一具尸骸出现在众人眼前,腐烂严重,根本分辨不出模样。 “是王师兄!” 其中一名弟子捡起尸体上的腰牌,脸色有些发白,“王师兄昨日还跟我们说话呢,他…莫非是妖人假扮?” 鲁法清脸色阴沉,“王法承呢?” “回观主。” 一名弟子拱手道:“王师兄说要回乡探亲,昨日已经离开。” 竹山教众人面面相觑,皆是心中发毛。 这妖人的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而风华子,则一直盯着尸体,面色逐渐凝重,仓啷一声拔出宝剑。 噗嗤! 他直接将尸体脑袋劈开。 众人看到,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那尸体虽然已经腐朽,但脑髓却依旧完整,只不过变成了黑色,还长着密密麻麻黄毛… 风华子脸色发白,“妖身长生法!” (本章完) 257.第257章 清除隐患 第257章 清除隐患 “妖身长生法?” 李衍也是吃了一惊。 进入鄂州后,他已两次听到妖身长生法。 第一次是在上津城,有天圣教妖人,以邪法中的狐心术作祟,屠人满门,只为得到“煤精”。 当然,那次他也得了阴司任务,还是黑井血水,召唤出阴司神将,将一缕逃脱的魔气重新镇压。 莫非他们想错了。 此事是天圣教所为? 再看一旁,不仅风华子脸色大变,就连那鲁法清,也是满眼震惊,神色惊恐。 李衍眉头一皱,“二位前辈,看你们模样,难道以前见识过此术?” “没错。” 鲁法清沉声道:“这妖身长生术,早已在鄂州邪道流传开来,很久以前便流毒至今。” “东晋太元元年,江夏郡安陆县薛道询忽得疯疾,而后失踪,变成老虎开始吃人,数量众多。 一年后,他变回人形回家,还当上了大官。与人聊天时,提及自己曾得病发狂化作虎,吃人一年,并列举所食之人的样貌和地点。 正巧,在座中有人亲戚是受害者,于是号哭着将薛道询捉送官府。最终其饿死在监牢之中。” “这是妖身长生术首次出现,还记载在南朝《齐谐记》中。” “事实上,其造成的灾难远不止这些。” “其后多年,鄂州大地上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爆发,最为严重的,便是在魏晋南北朝、唐末乱世、以及大宋鬼教兴盛之时。” “这妖身长生法,以人修妖身,借之获得各种秘法,种类繁多,令人防不胜防。” “很多人甚至不求长生,就是因这些威力强大的邪法而修行,闹出很多乱子。” 风华子也站起了身,脸色难看道:“老夫终于想通了,怪不得守山大阵和护法神明没有察觉。” “当初那薛道询身中此术,状若疯癫后消失,自以为化虎,到处吃人,实则已化为妖身。” “后来相同情况者,屡次出现,却找不到任何术法线索,当时郭璞游历至鄂州,受人之托,追查此事。” “他最终发现,这种邪术非常特殊,乃是让人身患恶疾,所以能避过术士探查。中术之人,背后都有人操纵。” “后来查到幕后之人,才知道此术来源于妖身长生术,但具体叫什么,却无人知晓。” “《长生仙库》上,也没有记载。” 李衍看了下二人,沉声道:“我倒是知道一些,但此时还不能说。” “哦,为何?”风华子眉头一皱。 李衍冷声道:“待会儿二位便知,帮我找把剪刀,再找一尺黄绫。” “快,去拿!” 鲁法清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急忙下令,让一名弟子找来了剪刀和黄绫。 李衍忍着尸臭,蹲在那死去的竹山教弟子尸体前,将脑髓上的黄毛全部剪下,又包入黄绫之中,一把火点燃,烧成灰烬。 将灰收入容器后,他掐动阳诀闻了一下,猛然起身,仓啷一声拔出长刀,指着两名竹山教弟子,沉声道:“把他们拿下!” “你要干什么?” “我们不是妖人!” 两名竹山教弟子顿时惊慌失措。 然而,不仅都尉司的人举起了弓弩,就连竹山教其他弟子,也纷纷拔剑对准他们。 这二人也不敢乱动,只得连声喊冤。 鲁法清此时也顾不上仁慈,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李居士,你确定吗?” 李衍平静道:“他二人或许与此事无关,但已身中邪法,必然有所隐瞒。” 听到这话,二人顿时脸色惨白。 鲁法清冷声道:“说!你们瞒了什么!” 一名竹山教弟子脸色惨白道:“这些天,弟子经常于梦中,梦到仙人传法,但醒来却什么都记不得,只有一种大喜悦,大自在。” “弟子也是。” 另一人声音发颤:“不仅如此,这些天还更加厉害,弟子经常看到幻觉,觉得师兄们都是妖魔,而那位仙人,也偶尔会在眼前出现。” “他什么模样?” “似乎是个书生,但看不清脸。” “为何不说?” “弟子害怕被人当做疯子…” “糊涂!把他们关起来!” 鲁法清怒不可遏训斥。 李衍则顾不上理会,直接将装着灰烬的盒子交给郑百户,“让守山犬重新搜索!” “是!” 郑百户连忙点头。 这一趟上山,可让他大开眼界。 各种妖魔鬼怪的传说,简直匪夷所思,还有眼前这位李少侠,怪不得原千户让听其号令。 很快,守山犬便有了发现。 从一座厢房内,搜出不少银针,还有一个大罐子,里面用浑浊药水泡着一块腐烂的虎皮。 “是王法林的东西。” 鲁法清沉声道:“他擅长针灸医术,有弟子练功受了伤,都会找其医治。” “嗯。” 李衍顾不上废话,“走,回道观!” 一行人又风风火火折返道观。 因为有都尉司的人马看守,因此竹山教发生的事,并未向外泄露。 看到大批人马归来,道观弟子们心中一突。 风华子自然猜出要做什么,还没等他们询问,便沉声下令道:“所有人,前院集合!” 一声令下,道观所有弟子全被聚在一起,就连王道玄等人也被叫出来。 看到李衍眼色,他们立刻站到了李衍身后。 “汪汪汪!” 不等问话,几条守山犬便对着一人狂吠。 那人正是之前喊冤的封罡子。 他面色一变,脚下暗劲勃发,转身就逃。 “孽徒哪里走!” 风华子顿时暴怒。 之前还以为冤枉了这位弟子,心中愧疚,想着事情结束后,传授一些术法补偿。 而眼下,愧疚全都变成了杀意。 他同样身形一闪,飞扑而出。 毕竟是坐镇洞天福地的一观之主。 这一下,便看出了差距。 二人所主修的拳法,都是武当纯阳拳。 此拳为吕祖所传,讲究“风吹荷,左右摇摆,飞云流水,穿连不断”,拳势轻灵飘逸。 武当的功法自然不俗,二人皆是暗劲勃发,道袍翻飞,好似鹤舞。尤其是他们脚尖着地,有点像李衍的缩地成寸,却更加飘逸,看起来好像脚不着地。 这便是纯阳拳特点,效仿白鹤灵龟,通过“踩步”吸气和“悬足”呼气的特殊法门修行。 那封罡子速度很快,转眼便来到围墙前,想要纵身翻越。 但比他更快的,是风华子。 却见这老道士满脸怒意,好似仙鹤振翅落下,同时抖肩,右手轻轻一拍。 这一下,给人的感觉好像拍在烂泥中,毫不着力,且粘粘连连。 然而,封罡子的脊柱却咔嚓一声碎裂,整个人撞塌墙壁,哗啦啦伴着砖石滚落在地。 “哼!” 风华子怒色未消,大袖一抖,好像甩掉了满手烂泥巴。 武当黄泥掌! 李衍看的眼角微微一抽。 这老道,看似窝窝囊囊,没想到这么猛。 武当黄泥掌是真武宫绝技,打人透骨,开碑裂石,是将阴劲发挥到极致武功。 此招一出,那人必然残废。 果然,那封罡子倒在乱石堆中,虽然没死,但下半截身子都已瘫痪,咬着牙满脸冷汗。 “汪汪汪!” 都尉司的守山犬又找到三人。 这三名弟子显然也是受害者,满脸疑惑,但看到风华子那杀人的眼神,全都吓得瘫倒在地。 “观主,冤啊!” “我们真没勾结妖人!” 当然,在一番审问下,二人也老实交代,他们确实最近做梦,梦到了仙人指点法术。 但症状尚且不重,都以为只是梦。 随后,也在封罡子房中暗格内,找到了浸泡浑浊药水的破烂虎皮。 那封罡子原本还想自杀,但经验丰富的郑百户直接上前,卸掉其下巴,拔出隐藏着毒药的牙齿,押入房中看管。 李衍这才开口道:“这叫虎形术。” “妖身长生法,并非单纯一种术法,而是要集百妖之力,将自身彻底化作妖魔,随后一次次脱茧,重新转化为人身。” “虎形术、狐心术、蛇鳞术…各种术法,害人只是其次,最终还是为妖身服务。” “但此长身法极其危险,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估计那薛道询和后来的受害者,都是其实验对象…” 风华子有些诧异,“这些东西,《长生仙库》中并无记载,李居士是从何得知?” 李衍沉声道:“从阴司!” 这些东西,都是他接受镇压魔气任务时,从阴司幻化的书册上得知。 那也是他首次得到阴司明确信息。 上面记载了《妖身长生术》的各种术法特征和破绽,但具体的修炼方法却并未传下。 风华子眼神变得锐利,“是刘纲?” 刘纲是活阴差,对方既然能传下《北帝登山术》,说不定也得到了妖身长生术的修炼方法。 李衍也是心中犯嘀咕。 莫非正是因为此人,阴司才有所防备,只提到特征和弱点,却藏去修炼之法?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 对封罡子的审问才是关键。 此人一开始还嘴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闭目等死。 正教和法脉,也没有那种能搜魂的术法,对方道行两重楼,也不怕什么迷魂术。 然而,偏偏都尉司的人在。 论各种审问酷刑,天底下也就刑部大狱专干这事儿的牢头们,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封罡子毕竟平日养尊处优,被拖入房间一番收拾后,当即精神崩溃,痛哭流涕讲起了经过。 “他们拿住了我的把柄,一次次要挟,师尊,弟子对不起你,但我真的没办法啊…” “什么把柄?” “一年前,我帮一个大户人家驱邪,主家那小妾勾引弟子,结果东窗事发,撕扯中失手打死了人,弟子害怕,就驱鬼杀了人满门,上报说厉鬼凶残…” “后来,他们便以此要挟。” “你,你该死!‘他们’是谁?” “我只知道,是地仙窟的人,每次与我接头的,是一名樵夫打扮的老者。” “他们到底有何图谋?” “弟子也不知道。刚开始,只是让我探查扳倒井,后来他们说需要玄门修士,让我给那些弟子下毒。” “那些中毒的弟子,都变得神神叨叨,好像被人控制,随后会假死,我帮他们挖坟开棺后,这些弟子就会跟中邪一样,自己离开。” “后来,我发现封灵子在暗中调查此事,就给他也下了毒,但他为脱离控制,选择了自我了断。” “我察觉不妙,正好他们要彩云履,就让藏身竹山教的人配合,将此事嫁祸给封灵子。” “竹山教那人,也是你引来的?” “不是,竹山教也是有人被他们拿住了把柄,叫王法林,但那人更加贪婪,反过来要挟告密,想修长生法,结果被清除。” “那晚我亲眼看到,一个地仙窟的人用密法缩骨易形,变成了王法林的模样。” “他在山上,主要是监视我,后来怕下毒的弟子太多,就在竹山教那边也同时动手…” “他们要拿这些弟子做什么?” “弟子不清楚。对了,他们还让我查一头虎妖的位置,并且在关陵庙会时,炸毁阴兵庙坛。” “你,你简直丧心病狂!” 事情经过,让风华子差点气死。 一旁的郑百户也忍不住叹道:“很多人就是这样,错了一件事,畏惧后果,就会用更大的错去遮掩,步步深陷。” “我们宜昌卫所的一位千户大人,也是这样被龙骧军策反。” 李衍则安慰道:“前辈无需气坏身子,无论如何,至少紫盖山上隐患已经清除。” “看来他们的目的就是扳倒井,玉泉寺那边也时常有人捣乱,发动的时间,便是关陵庙会之时。” “还有十来天,足够将此事了结!” 能清除紫盖山隐患,便是此行最大收获。有了竹山教和太玄正教阴兵相助,许多事才有把握。 就在这时,王道玄开口道:“我们也有了一些线索。” 说着,取出一本古籍,沉声道:“《神仙传》上写道,纲与夫人入四明山,路值虎,虎见纲辄低头,不敢仰视,夫人以绳系虎于床脚下。” “此事《太平广记》上也有记载,我等原先并不在意,但又找到唐时一位道人写的游记,记载了‘湘媪’斩白鳖后的事。” “‘湘媪’带着弟子逍遥离开,路上碰到一猛虎,拦住她们去路,‘湘媪’叹道,何苦来哉?” “说罢,便与弟子骑虎而去。” 李衍皱眉,“虎妖也还阳了?” 他有些不可思议,这阴司到底有什么漏洞,能让这么多人偷偷还阳,难不成是种秘法? 若是如此,岂不是阴阳大乱? 王道玄摇头道:“此事贫道也觉得奇怪,不过地仙窟的人,也在找这虎妖,定有原因。” “或许找到它,一切谜底就能揭开…” 第二更十点半发 (本章完) 258.第258章 鼠仙巡城 第258章 鼠仙巡城 夜幕笼罩山林,月光斑驳。 风拂树叶沙沙作响,茂密树枝在月光下缓缓摇曳,死寂幽暗中,偶尔响起夜枭鸣叫声。 哗啦啦! 林鸟惊飞,马蹄声响起。 一条火龙自远处而来,正是李衍一行人。 除去都尉司人马,队伍中还跟了四名道人,两个来自竹山教,另外两个来自真武宫。 如今紫盖山洞人手不足,所以不可能大举出动,他们能做的,便是开启坛场,随时召唤兵马支援。 这四名道人,便是专门跟随,做法进行定位,好让阴兵能第一时间赶到。 除此之外,他们也拥有特殊神通。 一人有阴阳眼,一人可听鬼神言,一人擅望气,最后一人则是意灵根,擅于占卜。 平日里,这些人都是法脉正教宝贝,保护甚好,不会让他们轻易下山,两位观主也很关注。 就连地仙窟毒害弟子,都没拿他们当做目标,生怕引起观主追查。 而如今,却尽数派出,跟在李衍身边。 一来是因为他们失职,闯出乱子。 二来就是愤怒。 无论地仙窟是否有可怕的地仙存在,这种行为都已触犯两教底线。 不仅委托李衍继续追查此事,稳定当阳局面,还都飞鸽传书,请教中高手前来相助。 当阳局势混乱,因此众人也没休息,直接下山,趁夜赶回当阳县城… 队伍前方,李衍一边策马而行,一边对着旁边道人们询问道:“诸位,你们觉得那虎妖,是用了何种方法隐藏?” 地仙窟危险,不会立刻前往。 他计划返回后先做两件事,一是全面搜查天圣教贼人藏身处,进行剿灭。 按之前的情报,这些人偷“血墓梁”被地仙窟杀掉一些,谋算虎妖,又被干掉不少。 即便这样,仍能在当阳县作乱。 说明人来的绝对不少。 这么多人,需要藏身地,需要食物和水,肯定会留下破绽,县衙的衙役们或许找不到,但都尉司却擅长此事。 另外一个就是那头虎妖。 种种迹象来看,对方必然知道不少,或许找到后,就能解开这一系列谜团。 唯一的麻烦,是其藏身处。 听到李衍询问,其中一名太玄正教弟子开口道:“这类妖邪,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占据林中或山上地洞坟墓,再布下阵法,弄成鬼打墙。” “只要不到处作祟,百姓无法靠近,自然就能隐藏消息。” 另一人也点头赞同道:“但凡布置阵法,离不开地脉之气变化,在下随后登山望气,应该能有所发现…” 正说话间,李衍忽然面色一变,立刻抬手。 “停!” 都尉司的人骑术精湛,闻言一个个勒紧缰绳,战马顿时偏转,忽律律打着响鼻,停了下来。 “前方有火药,吕三兄弟,找人!” 李衍眼睛微眯,盯着前方官道。 一声令下,吕三当即抬手,鹰隼呼啸而起,很快有了发现,“右侧,西北方。” “抓人!” 郑百户一声呵令,当即有一名都尉司小旗,带着手下纵身而起,仓朗朗抽出长刀,钻入密林。 李衍并未跟着动手。 他要坐镇指挥,自然不可能乱跑。 很快,远处林中便响起呵斥声与刀兵撞击声,还有弩箭呼啸穿林声。 与此同时,天上亦是鹰啼声声。 吕三眉头一皱,“只有三名死士。” 李衍一听,就知道没抓住活口。 果然,都尉司的人从密林出来后,那名小旗拱手道:“回禀大人,有三名贼人正暗中窥视,他们见逃脱不急,便纷纷自杀。” 与此同时,也有三具尸体被抬出。 郑百户并未苛责,这种情况他们见得多了,天圣教的人很是狂热,相信死后会被天圣公庇佑。 出卖圣教乃是重罪,一旦被抓住,怕自己扛不住酷刑,往往会第一时间自杀。 郑百户使了个眼色,当即有名小旗打扮的老者下马,来到尸体前仔细检查。 “脚下有泥浆中混有白垩碎石,这种东西,只有坟墓或废弃军堡中有…” “衣服并不发臭,都有清洗痕迹,他们所处之地附近,必有小河溪流…” “他们的干粮都是烙饼,大小不一,乃是在百姓家中制作…” “拿地图县志来!” 郑百户一声喝令,当即有人取出地图。 借着火把光线,郑百户将地图摊在李衍面前,沉声道:“李少侠,看来这些人隐藏在当阳附近村子中,有村民配合供给…” “当阳为古军事要冲,历经数次战乱,修建的地道军堡众多,难以计数,但约莫能猜出大概。” 说着,在地图上几个区域点了点。 李衍赞道:“不愧是都尉司。” “少侠过奖了。” 郑百户脸上毫无得色,反倒有些忧心,“我等与天圣教纠缠多年,对他们手段也算熟悉。” “这些人,往往会通过荆楚流民关系,进入各个村中,暗中传教,加上亲亲相隐,形成据点。” “当阳县吏治还算清明,有些地方官吏横行,百姓心中怀恨,往往会配合天圣教袭击。” “这才是天圣教无法根除的原因。” “还有,天圣教以火药埋伏咱们,肯定知道紫盖山上形势有变,且运来的火药不少。” 李衍面色不变,微微点头。 实际上,岂止是天圣教。 所有这些隐秘教派,生存的土壤无非三个。 一是欲望,比如鬼教,当初大宋富庶,但很多官员豪绅仍不满足,杀人祭鬼,追求更大利益。 其二便是吏治低下,百姓民不聊生,此时有人借教派鼓动,便能酿成大乱。 其三便是百姓愚昧,妖人借鬼神威吓。 这种事,古往今来都无法断绝。 除非人人无欲,世间大同。 李衍沉思了一下,“郑百户回去后,可暗中派人调查,同时在县城搜索,待找到敌巢后再动手。” “好。” 郑百户点了点头,又看向前方,皱眉道:“那些火药怎么处理?” “要不直接引爆,免得麻烦?” “不。” 李衍摇头笑道:“正愁没法对付那虎妖和地仙窟,天圣教这些火药,送的正是时候。” 说着,继续掐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扭头道:“沙老叔,是地火雷,你看怎么处理?” “地火雷?” 沙里飞一听,连忙下马,高声道:“都别乱动,地上必然有机关!”说着,附近树林中折下枝叶,轻手轻脚,沿着官道,将枯枝败叶浮土拨开。 虽说是夜晚,但众人有了防备,借着火光一看,立刻发现蹊跷。 昨日刚下过暴雨,官道本就泥泞不堪,但有的地方却布满落叶和沙土,和周围地貌不同。 拨开枝叶,里面赫然能看到一块块木板。 怪不得对方要趁夜埋伏。 这种遮掩,白天根本瞒不过。 沙里飞小心将木板掀起,看到下方绳线,立刻开口道:“这帮家伙还做了防备,不能直接打开木板,要将绳线剪断。” 果然,剪掉绳线后,下方出现一个类似火蒺藜模样的地雷,乃是以陶瓷打造,做工极其粗糙。 亲自示范两个后,沙里飞便招呼人帮忙。 看着这光头汉子对火器如此熟悉,郑百户眼角微微抽搐,但却没说什么,而是叫来手脚灵活的手下帮忙。 鼓捣了半个时辰,所有地火雷全部被取出。 李衍沉声道:“百户大人,这些东西先收好,说不定寻找虎妖时会用到。” 清除了路障,众人继续前行。 李衍怕对方还有埋伏,这一路上不仅让吕三操控鹰隼查探,还时刻掐着法决施展神通。 好在,对方的伏击只有一次。 待到寅时(03时至05时),终于返回当阳县。 因为最近动荡不安,县衙的杨捕头带了一队人马,在夜晚到处巡逻。 得到消息,当即松了口气,令人开启城门。 轰隆隆! 伴着巨大的木城门开启,杨捕头带人迎了上来,满脸讨好道:“李少侠辛苦了,可从山上请来援兵?” 李衍摇头道:“山上也有点事,不过已处理好,昨晚那无头骑士出现没?” “这倒没有。” 杨捕头笑道:“按照李少侠的吩咐,兄弟们到处巡逻,举着火把不放过任何暗巷,应该是将妖人吓跑了。” 按照王道玄猜测,对方多半是驱使邪物作祟,只不过扮做关圣帝君模样。 无论是什么,肯定要在附近开坛。 之前衙门的人只守着大街,便是昏招,街道周围的暗巷和民居,才是重点。 举着火把巡逻,至少能震慑对方。 “杨捕头也辛苦了。” 李衍夸奖了一句,带人进入城中。 当阳县城并不大,这么多人策马而入,马蹄声隆隆,几乎整个城中的百姓都能听到。 远处一座客栈二楼,窗户吱呀一声合上。 “快,收拾好东西!” 黑暗中,响起悉悉簌簌的声音。 “新来的这人不好对付,那边怕是失手了,天亮后咱们就离开。” “这…堂主的命令。” “事情有变,先回去禀告。” ………… 县衙大堂内,烛火通明。 “诸位辛苦了,可有发现?” 张县令也是彻夜未眠,看到李衍等人平安归来,顿时大喜,连忙上来迎接。 毕竟是县官,李衍简单说明了经过。 听到竹山教和太玄正教也出了乱子,张县令心中更是忐忑,有些慌乱道:“妖人如此猖狂,定有大图谋。” “白天荆州那边刚传来消息,苗疆那边有僵尸作乱,还有人将僵尸混入货船,意图在荆州制造混乱,他们抽不出人手援助。” 李衍摇头道:“正常,这些妖人正是趁着世道混乱,才敢大举进入当阳。” 张县令苦笑道:“玄门秘术,本官是毫不了解,李少侠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办?” 李衍沉声道:“对方的布置,我们已隐约有所猜测,但当务之急,是要清除城中妖人。” “但他们隐藏颇深,不知藏在何处。” 就在这时,旁边的吕三开口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但需要县衙配合。” “哦?” 李衍来了兴趣,“吕兄弟请说。” 吕三平日沉默寡言,但若主动开口,肯定是有把握。 吕三解开腰间皮囊,将两只油光水亮的大老鼠掏了出来。 小白狐看到,顿时不满地叫了两声。 这小白狐狸虽说不是凡品,道行也还浅,暂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嫉妒心却很重。 鹰隼和妖葫芦倒还好说,毕竟早来一步。 但这两头大老鼠,确实让其极其不满,根本不让上吕三的身,只能委屈躲在皮囊里。 吕三跟个家长一样,手忙脚乱安抚了一番,这才开口道:“这鼠大和鼠二,都是吸收道观香火成精,气运平和,不会术法。” “但它们身上有香火之气,对其他老鼠来说就是神明,可助我操控城中群鼠。” “为免百姓慌乱,需要县衙配合,说鼠仙寻妖,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将整个县城搜个底朝天!” 李衍眼睛一亮,“恭喜吕兄弟。” 他隐约知道吕三的秘法传承,和山林巫觋有关,最擅操控野兽。 现在看来,明显是术法有了突破。 张县令听得心中惊讶,只觉不可思议。 当然,术法的事他不懂,做人的事他可精通,当即满脸惊喜道:“先生竟有如此妙法。” “杨捕头,此事就交给你办,可持本官仪仗,沿途敲锣打鼓,百姓自然会相信。” “是,大人!” 杨捕头连忙带着衙役们准备。 没一会儿,一支队伍便被组织起来。 前方衙役们,手持水火棍列队而行。 在他们身后,有人手持铜锣,还有人举着高大的红木牌,一个写着“肃静”、一个写着“回避”。 队伍中央,则有人撑起大伞,吕三站在下方,掐动手诀,同时端着两只大老鼠。 沙里飞则嬉皮笑脸,拎着个香炉跟在旁边。 都尉司的人持刀而行,弓弩上弦,紧随其后。 至于李衍和郑百户,则带着几名玄门弟子,纵身跃上楼房,居高临下,巡视四面八方。 此时天色漆黑,但这么大动静,早已惊醒周围百姓,眼中惊疑不定,偷偷观望。 铛铛铛! 杨捕头狠命敲着锣,高声呼喊道:“奉县尊之命,鼠仙捉妖,百姓待在家中,勿要惊慌。” 说罢,便带着队伍前行。 当阳城的百姓,起初还有有些疑惑,但很快就变了脸色,目瞪口呆。 只见家中柴房内、外面阴沟处,密密麻麻的老鼠钻了出来,四处乱窜…… (本章完) 259.第259章 妖人现身 第259章 妖人现身 夜幕如墨,笼罩当阳城。 锣鼓声声,香火缭绕,火光如龙。 铛铛铛! “奉县尊之命,鼠仙捉妖,百姓勿惊。” 杨捕头高声呼喊,望着前方街道上群鼠飞窜,不仅不怕,反倒有些兴奋。 活了大半辈子,这种场景可不常见。 这般动静,城中百姓皆被惊醒。 有人惊慌失措,看到从家里跑出的老鼠,顺手拎起棍子、草鞋就要抽打。 但听到街上的声音,又令他们犹豫不定。 而有的百姓,则取出香炉,烧香祷告。 神州自古以来,百姓对老鼠可谓情绪复杂,一方面深恶痛绝,“鼠目寸光”、“贼眉鼠眼”、“首鼠两端”,都是用来骂人。 另一方面,这小东西与人相伴,杀不尽、灭不绝,再加上子鼠破阴阳的说法,也带有某种灵性,所以会进行祭祀。 关东五仙之一,便是“鼠”。 尤其是“老鼠娶亲”“老鼠嫁女”的习俗,神州各地都有流传,时间各不相同,大多集中在过年前后。 这一天,半夜听到老鼠活动,不仅不会打,还会烧香或在过道洒些米粮,因为有句俗语,是“你吵它一天,它吵你一年”。 眼见如此景象,自然有百姓犯嘀咕。 当阳城最近不太平,若是能抓出作祟的妖物,给这“鼠仙”上柱香,也是理所应当。 沙沙沙! 当阳城的老鼠,好似真的在过节,从各个地方涌出,在大街上四处乱窜,又围着队伍绕圈。 此情此景,诡异中带着梦幻。 而这,都还只是开始。 吕三端着两头老鼠,脚踏罡步前行,眼神逐渐空洞,用一种怪异腔调吟诵道: “九嶷兮风畅,巫音兮扬扬。兽姿兮翩翩,灵辉兮焜焜。率从兮吾令,卫护兮吾邦…” 王道玄眼睛一亮,抚须低声道:“看来吕兄弟的传承,多半与楚巫山鬼有关。” 随着吕三咒法,鼠群又四处分散,穿街过巷,甚至进入别人家门,似乎在搜索什么。 县衙门口,灯笼摇曳,光影忽明忽暗。 “吱吱吱!” 老鼠们钻入县衙,经过大堂,连后面的园厢房都没放过,边跑边抽动鼻子。 张县令提着官袍下摆,看着老鼠自脚边游走,额头满是冷汗,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随着队伍离开,鼠群也尽数消散。 行至车马店,牲口棚里,老鼠在干草堆中乱钻,惊的骡马嘶鸣,前蹄跺地,店主和赶大车的连忙安抚,目瞪口呆…… 行至粮油店,店家气急败坏,但令他惊奇的是,这些老鼠并未钻入,只是在墙角嗅了嗅,便迅速离开… 城中百姓也是如此,无论富户豪绅,还是贫困人家,都不敢乱动,生怕惊扰鼠仙。 最惊喜的,无疑是那些江湖艺人。 他们行走四方,既是挣口粮,也是增长见闻,无论市井琐事,还是官府奇案,都是他们题材。 今日所见,足以编写好几个段子。 都尉司的人虽也震撼,但毕竟训练有素,持刀端弩,眼神锐利,扫射四方。 他们有感觉,今日定有收获。 而在房梁之上,李衍、郑百户,还有几位玄门弟子,全都纵身跳跃,同时施展神通探查。 夜风吹动衣摆,几人同样目不转睛。 忽然,太玄正教那名弟子,眼中精芒一闪,沉声道:“客栈二楼,有人要逃!” 他神通善望气,亦能看到血气变化。 李衍听罢,双脚猛然发力,咔嚓一声踩碎屋顶瓦片,整个人似利剑般直冲而出。 哗啦啦! 客栈二楼,两道身影破窗而出。 “想跑?” 李衍目露杀机,半空中身子一扭,同时摸出腰间飞刀,手臂暗劲爆发,借着这股力道一甩。 咻咻! 飞刀破空,发出凄厉声响。 速度自然也快的惊人。 “啊!” 其中一名汉子,一声惨叫,飞刀径直接插入其胯骨,哗啦啦伴着瓦片,从屋顶摔下。 另一人则身手高超,而且还是术士,早已探查到不对,身子猛然一侧。 嘭! 一声脆响,碎石四溅,飞刀竟插入墙壁中。 而李衍则因空中发力,劲道泄去,不得已,一个鹞子翻身落在街上。 “锵!” 龙吟声响,落地的同时,他已再次发力,拔刀直冲而出,在街道上狂奔追逐。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妖人模样。 那是名脚夫打扮的汉子,身穿粗布衣,满脸络腮胡,带着斗笠,手持双刀。 此人躲过李衍飞刀,当即脚下发力,在屋顶上狂奔跳跃,速度毫不逊色李衍。 更古怪的是,对方如此爆发,脚下瓦片却毫无碎裂,双臂摆动幅度巨大,身子好似风中柳枝左右摇晃。 是峨眉拳高手! 李衍一看,心中顿时提起警惕。 峨眉拳的特点打听过,“手似三春杨柳,步如风摆荷叶”,而且看模样,还是个化劲高手。 其身形沉重,但脚下却轻盈灵便,纵横跳跃不碎片瓦,劲道运转如意,只有化劲能做到。 而且能躲过飞刀,身上还有股淡淡阴煞之气,分明是个术士。 化劲高手的术士! 怪不得敢独自潜入城中作祟。 二人速度极快,转眼就将众人落下。 后方郑百户眼见追不上,一咬牙纵身而起,直接跳到附近二楼屋顶高处。 他迎风而立,摘下背后硬弓,从箭囊中取出三箭,暗劲爆发,直接就是连珠三箭。 咻!咻!咻! 破空声响,利箭呼啸而出。 这位郑百户,乃都尉司神弓手,虽用的是硬弓,但暗劲爆发下,速度还是极快。 三枚羽箭,先后射向那名汉子。 那汉子觉醒的是耳神通,听到背后风声,身子风中杨柳,左摇,右摆,先后躲过两箭。 但这正中郑百户之计。 之前两箭,都是为第三箭铺垫。 这最后一箭,令对方避无可避,而且时机选择的也毒辣,正好在其到达一处房檐时。 即便身为化劲,这汉子也不可能肉身扛箭,只得一个翻身,从房顶落下。 还未落地,身后便有破空声袭来。 却是李衍已经发力,脚下连续爆发,空中一刀直刺,奔着对方后脑而去。 与此同时,勾魂索也呼啸而出。 前方那名汉子本要继续逃亡,但听到勾魂索哗啦啦的声音,顿时面色大变。 他身子一矮,恰好躲过勾魂索,同时双刀交叉,刀柄猛然一磕。 噗! 刀柄处藏着许多黑色粉末,于空气中暴露后,顿时化作黑烟炸裂,汉子身形也随之消失。 还会遁法! 李衍心中一惊,收刀裹头,猛然一拦。 铛! 一声脆响,身后火光四溅。 却见那汉子浑身裹着黑烟,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后方,右刀猛然劈下。 这一刀力道惊人,李衍只觉右臂发麻。 他毫不退让,头也不回,左腿猛然一勾,又顺势侧踹,一脚踢向对方。这一招,是红拳中的“驴儿后蹶腿”。 名字最难听,但却和“黄狗撒尿”一样,都是拳法中的杀招。 驴儿蹶腿,看似撩阴,实则是为踹蓄力,虚实夹杂,便是猛兽挨上一下,也要倒霉。 更何况,李衍还用了暗劲。 这一下看似撩阴,确实引得汉子闪躲,但就当李衍一脚踹出之时,对方膝盖却猛然一弯,架着脚踝,化去他这力道。 峨眉拳,腿法,斜插! 李衍毫不吃惊,知道对方是峨眉拳化劲高手,破自己这一招,自然轻而易举。 而他借着这一下,也同时转身,断尘刀裹着身子一甩,荡去对方右刀的同时,斜斜一撩,试图破开其腹部。 断尘刀乃是横刀,与关中快刀用法不同。 但华山那位隐士老前辈,经验何其丰富,通过丈量骨骼,便知道李衍更适合哪种兵器。 横刀劈砍有力,且可单双手并用,刚柔相济,对于身形越发高大,气力渐增的李衍,威力更大。 经过这段时间修炼,他已将横刀彻底掌控,果然比之前的关山刀子更加顺手。 横刀之法,招式简洁,分为左、右横斩、弓步平刺、独立藏刀、上步撩刀、切刀、缠头裹脑、反手劈刀、反手八字斩等。 名字朴实,威力全在于用刀之人。 这一招上步撩刀,李衍是双手握着刀柄,力道之惊人,竟产生凄厉呼啸声。 那汉子用的是峨眉双刀,讲究快慢刀变化,刚柔相济,招式更加精妙。 但面对李衍这迅猛一击,也只得双刀抵挡。 铛! 兵刃碰撞,火光四溅。 那汉子本要继续出招,却面色大变。 只见李衍刀炳之上,噼里啪啦雷光暴响。 正是十二元辰钱储存的阴雷。 阴雷最善于攻击魂魄,那汉子根本来不及防备,便毛发倒竖,两眼一黑,脑中嗡嗡作响。 而李衍则顺势反手持刀,左右一划。 横刀法,反手八字斩! “啊!” 只听得一声惨叫,那汉子两条持刀的手臂,直接被斩断,从空中掉落。 对方空门大露,李衍毫不留情,直接顺势一个窝心脚,随后左右一挥,甩去刀上血迹。 嘭! 一声巨响,汉子直接撞到墙上,滑倒在地。 而李衍,早已仓啷一声收刀回鞘,冷声道:“华光教的人,还是峨眉正宗,什么时候投靠了妖人?” 没错,他早已看出此人根脚。 华光教乃武法,在武行之中秘密流传,修行此法者,多为武馆师傅和镖师。 其法有大小闭打,五雷打,影打,神打等。 对方之前所用之法,正是“影打”。 当初在长安城与熊宝东斗法,他曾请罗明子相助,请了两位高手,一个是“夜哭郎”,已成为狐朋狗友。 而另一个,则是神秘的“影”。 此人是杀手,虽名不见江湖,但却非常厉害,平日里藏身于当铺,做个平平无奇的掌眼先生。 那晚的“影”,给李衍不小震撼,不仅斩杀火熊帮众多高手,术法更是惊人,藏身于暗影之中,悄无声息接近熊宝东,吓得对方不敢再找他麻烦。 不过,那晚过后对方也消失无踪。 李衍实在憋不住,向罗明子打听了此人消息。 对方正是出自华光教,不过是一个秘密杀手传承,专门修行“影打”之法,虽然极端,且修炼之法有隐患,但威力也极其惊人。 直到现在,李衍也没见过遁术比其更高者。 相较而言,眼前的汉子还差了许多。 不过“影打”这法门难缠,怕对方听到勾魂索的声音再次逃走,李衍才用了阴雷将其制服。 与此同时,郑百户也带人围了上来,看到对方模样,顿时大吃一惊,“血刀程渠?” 李衍眉头微皱,“此人很有名?” 郑百户沉声道:“川蜀地面上有名的高手,怎么也投靠了天圣教?” 说着,看向地上断臂,眼角抽了抽,低声道:“李少侠,此人不能杀,交给我们处理便是。” 李衍有些诧异,“为何?” 郑百户看了看周围,小声道:“此人是川蜀程家的人,他们族长乃是程剑心,宗师高手,听闻还是一位剑仙,会用飞剑。” “剑仙?” 李衍顿时愕然。 长安城的捉妖人红夜叉,曾跟他讲过,与师傅在蜀中见到过剑仙,只见其踪,不知其名。 都尉司监察江湖,掌控的情报自然更多。 川蜀程家他知道,算是峨眉一脉最强大的家族,但程剑心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 还有,对方竟然还是宗师高手! “哈哈哈…”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程渠口吐血沫,一声冷笑,开口道:“你们放心,我早已叛出程家,跟程剑心那老匹夫,没有半点关系。” “要杀要剐,早点动手!” 李衍眼睛微眯,“你和程家的事,跟我们无关,但即是江湖名门,为何还要助纣为虐,污关圣帝君清名?” “清名?我呸!” 程渠狠狠啐了口血沫,露出森冷白牙,嗤笑道:“世人只赞关老二忠义,但却没想过,他刀下之鬼,又有多少是无辜冤魂?” “跟你们一样,无非是汉家走狗罢了。” 李衍听出了味道,“你不是汉人?” 程渠冷冷一笑,不再搭理。 李衍若有所思,沉声道:“先把他押下去,别让人死了,随后细细审问。” “嗯。” 郑百户当即命人上前,给此人包扎止血,至少问出消息前,对方不能死。 而李衍,则快步走出街道。 鼠仙巡城还未结束,吕三的术法仍在进行。 据他所知,华光教擅长武法,而冒充关帝圣君者,必然是某种妖邪,城中肯定还有问题。 果然,巡查了大半座县城,经过一座破败老宅时,密密麻麻的老鼠忽然沸腾,围绕着院墙上下乱窜。 “破门!” 郑百户一声令下,几名都尉司的人立刻上前,一脚将那老宅木门踹开。 奇怪的是,老鼠只是乱窜,却不敢进入。 老宅之内无人居住,荒草萋萋,还有一棵早已枯死的巨大槐树,老房屋顶都塌了半截。 院中种槐,怎么看都不对劲。 然而李衍掐动法诀,这这棵枯死的槐树,却闻不到任何异味。 紫盖山上的几名弟子,也各自施展神通。 其他三人,同样一无所获,唯有那觉醒了耳神通,可闻鬼神言的太玄正教弟子,耳朵不停抖动,脸色逐渐震惊。 “快,退出此地!” 他一声厉喝,众人纷纷退出老宅。 李衍疑惑,“你听到了什么?” 那弟子死死看着老宅,咬牙道: “这座宅子,在说话…” 第二更稍迟点 (本章完) 260.第260章 合力镇妖邪 第260章 合力镇妖邪 “宅子说话?” 沙里飞拎着香炉,满脸不可思议道:“宅子怎么会说话,道长听错了吧?” 此刻,吕三已操控群鼠巡视完整座县城,唯有这个地方发现了蹊跷,因此全部集中过来。 “此事并不稀奇。” 另一名太玄正教弟子摇头道:“器物若得阴魂依附,年代久远,便可成精。” “老宅、破庙、古墓,同样如此,若有人死在里头,时间长了便会以建筑为身躯,化作妖邪作祟,处理这种宅子最为麻烦。” 说着,看了看周围,“此地风水一般,且人气阳气旺盛,院中老槐也很可疑,估计是很早以前做出的布置。” 李衍连忙问道:“道友听到了什么?” 那道人又动了动耳朵,脸色难看道:“十分混乱,有很多人在哭喊,男女老少皆有,但听不清在哭喊什么。” “很多人?” 李衍若有所思,“可有破解之法?” “这…” 那道人脸色有些尴尬,“李居士莫怪,我师兄弟主要钻研法坛,对这风水之术,实在不擅长。” 另两名竹山教的弟子,也点头道:“碰到这种情况,我教通常由风水师找出关窍,再做法封禁地气,破庙收邪,否则会流毒扩散。” “通常来说,行法事用‘坛’,主要有‘三十会真坛’,修行炼化之所为‘靖’,有‘六十通真靖’。” “天下玄门布置,皆离不开此窠臼,哪怕是那些炼尸之地,也同样如此。” “此地布置,必然是某种‘靖’,先得找出关窍,分辨出是哪一种,才能针对性克制。” “原来如此。” 李衍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你可否能分辨出来?” 王道玄擅风水之术,西玄一脉强于禳灾祈福,但是否能破解此阵,李衍也不清楚。 王道玄看着老宅,若有所思道:“贫道可以一试,看能否找出关窍。” 说罢,从怀中取出罗盘,先是绕着老宅转了一圈,在各个地方做下标记,随后又来到附近高处,观望四周街道房间布局。 最后,拿着一张大纸写写画画,定下八卦九宫,各种线条弯弯绕绕,看的人一阵眼。 李衍瞧了一眼,就没再细想。 天下间各种法门,都是越往后越精深,人一生寿命有限,不可能事事精通。 尤其风水这玩意儿,更是包罗万象。 他因修行遁法,需琢磨奇门遁甲,已是榨干脑汁,对于风水,能弄清基本知识就不错。 王道玄的图纸越画越凌乱。 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众人看到后也不着急。 这个宅子看起来年代久远,很早以前便已布下,能在当阳城矗立这么多年,而没被人发现,自然有其玄妙。 更诡异的是,没有任何异常气息泄露。 说实话,若非吕三术法,他们还真找不到。 当然,李衍也没闲着,和杨捕头说了一声,请对方去县衙,将那些老旧鱼鳞图册找来。 所谓鱼鳞图册,便是土地登记册。 它将房屋、山林、池塘、田地按照次序排列连接地绘制,表明相应的名称,因田图状似鱼鳞而得名。 起源于北宋,至今仍在沿用。 大宣朝有令,凡在城中修建宅邸,都必须在衙门报备,无论转卖几手,鱼鳞图册上,都会写有买卖双方资料,甚至得有保人。 或许,能从其中找到一些线索。 杨捕头不敢怠慢,连忙带人返回县衙,请典吏从专门存放卷宗的架阁库中,翻出鱼鳞图册。 匆匆取来后,杨捕头脸色有些尴尬,“李少侠,鱼鳞图册出了些问题。” “这宅子的资料年代太过久远,不在新的鱼鳞图册内。数次大雨漏水,加上虫蛀鼠咬,恐怕查不出什么。” 此刻还未天亮,李衍借着火把光线一看,顿时微微摇头。 这鱼鳞图册灰呼呼一团,不仅因为虫蛀,出现许多坑洞灰屑,还泡过水,有好多页粘连在一起。 他将粘连的图册小心拨开,果然,上面字迹也有些模糊不清,只能断断续续辨认。 “开x二年,立契人余xx,承蒙朝廷xx,得老宅,坐落于当阳城x,xxx,以显尊荣…” 李衍看的直皱眉头,交给旁边郑百户。 郑百户也仔细查看,若有所思道:“这说的应该是开元二年,大宣朝开国次年。” “据我所知,那会儿刚结束战乱,各地十室九空,朝廷大肆封赏,凡有功于国者,皆授予田产地产。” “姓余的人家,还得朝廷封赏…县志中应该能找到线索。” 杨捕头二话不说,又将《当阳县志》取来。 果然,找到了线索。 上面记载的名字,叫余士清。 “原来是此人!” 郑百户恍然大悟,面色凝重道:“这人有些名声,原本是大兴朝旧臣,不愿为官,朝廷为表仁慈,并未对他们清算,还赐予田产养老。” “但此人之子余万通,后来却进入绿林山,成为龙骧军大将,起兵谋反,被诛杀九族。” 说着,又连忙翻看鱼鳞图册。 上面的记载虽模糊不清,但也能看出,倒了好几手,最近一次倒手是在五十年前。 李衍沉思道:“五十年的老宅子,既没人看管,也没人占据,多半有问题。” 说着,又让杨捕头叫来附近住户。 “这宅子有点邪性。” 住在附近的一名老者摇头道:“记得老夫小的时候,这宅子被一伙乞丐占据,因为破旧,主人家也不知所踪,所以人们也没有搭理。” “谁知道没两天,这帮乞丐就互相残杀而死,满地尸骸,血腥味扑鼻。” “朝廷将尸体清理走后,又有一户刚搬来的人家使了银钱,想将此地占下翻修。” “不到半月,这家人的生意就彻底败落,连主人家也遭遇山匪,曝尸荒野。” “后来,大家都说这里风水不好,也就没人再动心思。不过有一次老夫起夜,隐约听到宅子里头有响动,似乎是什么人在说话。” “老夫害怕,以为是孤魂野鬼,就装作没听见,继续回房睡觉…” 仔细询问一番,待老者走后,郑百户沉声道:“看来此地是预谋已久,虽几经转手,但始终在妖人控制下。” “龙骧军已与天圣教联合,此事说不定他们也有参与…” 此时,天光已然微熹。 东方太阳从山头升起,晨光驱散黑暗,老宅表面笼罩的薄雾,似乎也被阳光掀起。 王道玄看着附近光影变化,猛然起身,又看了看四周城墙,恍然大悟道:“贫道明白了!” 说着,指着西边道:“当阳县西高东低,为龙脉之余,向江汉平原过渡,位于阴阳之隔。” “老县城几经翻修,原本格局早已破坏,泄了一丝阴气,却又有关陵镇压,在此地徘徊不去,正好形成一个阴炉。” “北有关陵,南有紫盖山洞,使阴气不显,再布以阵法,借日月变化间隔,便可使其遁去。” “诸位道友,谁还有八卦镜?” “我等带着!”毕竟是玄门弟子,都随身携带宝镜。 按照王道玄的指示,两名太玄正教弟子,分别站在老宅南北两侧,将八卦镜对着南北。 八卦镜有阻挡反射的作用。 镜子刚刚挂起,老宅顿生变化。 李衍等人,随之面色大变。 在其他人看来,老宅是突然变得阴森。 而对于术士,感受却异常清晰。 李衍沉声道:“我能闻到,满院血腥气,还有阴煞之气流淌,围绕着那颗老槐…” 通阴阳眼的太玄正教弟子,则冷声道:“满院全是阴鬼,对着那老槐树祭拜…” 而能闻鬼神语的那名玄门弟子,则耳朵颤动,脸色难看道:“他们在祭拜,是死鬼拜阴神!” 这就是李衍请他们下山的原因之一。 世间鬼神皆无形,玄门中人觉醒灵根,有的人听到,有的人看到,有的能闻到。 好似盲人摸象,无法得到全部信息。 要想找到那虎妖藏身地,少不了其他人相助。 看出关窍,那太玄正教的弟子顿时了然,“这是根据‘通真会元靖’,弄出的祭炼阴神之法,杀人祭鬼,还掺杂了鬼教秘法。” “若要开坛破除,少不了回山请几位师兄弟前来帮忙。” 李衍摇头道:“我们没时间,有没有其他方法?” 竹山教一名弟子开口道:“群鬼拜阴神,乃是大凶格局,幸亏如今是白天,若是晚上开启,恐怕这阴神早已现身杀人。” “其为槐木,我等可做法,用桃木箭将其暂时制住,但这些阴鬼必须同时清除,否则就会破开桃木箭,将阴神放出。” “但阴神惊动,此地已成阴煞凶地,鬼物白天都可出来,恐怕进入其中,就会被附身。” “这个交给我!” 李衍扭头沉声道:“沙老叔,你回县衙,取我云雷神鼓来。” 众人也不废话,连忙进行准备。 竹山教继承汉巫传统,又将楚地巫法融入其中,最擅长使用各种植物驱邪。 这颗阴神寄居的老槐树,正好有办法对付。 他们随身都带着桃木弓箭,当场开坛画符,取出十二根桃木箭,将黄符一一贴在上面。 而云雷神鼓,也被取来。 这么大动静,自然惊动了不少百姓。 虽然有杨捕头等人在外围拦截,还是里三圈,外三圈站了不少人,探头探脑观望,窃窃私语: “原来妖物在这里?” “我就说这宅子不对劲…” 李衍也顾不上理会,来到云雷神鼓前,将三才镇魔钱刀穗挂在兽口上,对着竹山教弟子点了点头。 两名弟子当即纵身而起,跳上附近房顶,同时掐着法诀,拉开桃木弓。 咻咻! 破空声响,两根桃木箭,直接插入老槐树。 这一下,就像捅了马蜂窝。 老宅子之内,顿时阴风呼啸,落叶卷着黑烟,形成一道道旋风,上下乱窜。 与此同时,凄厉的呼喊声响起。 这声音,就连凡人也听得见。 围观百姓顿时吓得脸色惨白,纷纷后退。 而李衍,也存神运劲,拍击神鼓。 咚咚咚! 鼓声如雷,震动整个县城。 这云雷神鼓原本就有驱邪之功,配合三才镇魔钱刀穗,威力更是惊人。 之前李衍使用,一击之下,周围阴魂尽灭。 这一次,再次显出不凡。 呼~ 阴风呼啸,那些黑色旋风裹着落叶,直接冲出老宅大门。 咚! 就在这时,云雷神鼓响起。 鼓声震荡,那些黑色旋风顿时溃散。 而竹山教的两名弟子,见此情形更是不敢怠慢,一边掐诀一边射箭。 砰砰砰! 根根桃木箭,尽数射入老槐。 李衍则不停拍击神鼓,将蜂拥而出的阴魂厉鬼,尽数震散。 随着鼓声响动,他的额头也冒出冷汗。 这云雷神鼓威力不小,消耗也极其惊人。 即便他如今道行提升,施展如此威力的术法,也有些吃力。 好在,竹山教的弟子动作飞快,又有太玄正教的两名弟子,以及王道玄相助,将冲出的阴魂厉鬼全部打散。 一袋烟的功夫,老宅终于恢复宁静。 院中老槐树上,十二根桃木箭深深没入其中,不停嗡嗡震颤。 而院内的阴魂厉鬼,也全部被消灭。 “动手!” 早已准备好的郑百户一声令下,几名都尉司士兵,立刻点燃火蒺藜,直接扔进老院中。 轰轰轰! 伴着几声巨响,房倒屋塌,烟尘四起。 这个老宅的局势,彻底被破坏。 李衍等人顾不上烟尘弥漫,直接冲入其中,将老槐树浇上火油,一把火点燃。 霎时间,火光熊熊,黑烟弥漫,一股死尸般的恶臭,顿时向着周围扩散。 闻到味道的百姓,皆胸中烦闷,纷纷呕吐。 噼里啪啦声中,隐约响起个苍老怨毒的嘶吼声,随后老槐树轰然坍塌。 呼~ 一股阴风吹过,那股臭味随之消失。 李衍等人也松了口气。 院中的邪物,被祭祀上百年,堪比鬼神,一旦让其脱困,他们还真对付不了。 待到火焰熄灭,老槐树彻底烧成焦炭,众人才再次进入院中,仔细搜索。 果然,老槐树下方,竟有个墓穴,面积不大,只停放着一口槐木棺椁。 而老槐树的根须,正好与之相连。 李衍一脚将棺盖踢飞,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这是啥玩意儿?” 只见里面躺着一具枯骨。 脖子上没有脑袋,但脊柱和胸骨上,却密密麻麻长了许多骨瘤,形似骷髅头…… (本章完) 261.第261章 虎妖踪迹 第261章 虎妖踪迹 “这…这是啥妖怪?” 李衍尚且如此,沙里飞更是目瞪口呆。 无他,这骸骨也太过邪性。 没有脑袋,身子上却长出一颗颗骨瘤,还都是骷髅状,看得人毛骨悚然。 但很快,李衍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小心上前,抽出断尘刀,对着那骷髅骨瘤一捅,那玩意儿竟吧嗒一下脱落。 众人这才看清,那东西就是一颗骷髅头,里面还镶嵌着一块小铜符,早已铜绿斑斑。 真武宫有阴阳眼的那名弟子,道号叫阳呈子。 他眉头微蹙,面色变得凝重,开口道:“贫道大概知道,这邪物是什么东西。” “当初大宋鬼教在鄂州,主要供奉的是‘棱睁神’,越是模样怪异狰狞,邪神威力越大。 《宋会要辑稿》便有记载,湖外风俗,用人祭鬼,每以小儿妇女生剔眼目,截取耳鼻,埋之陷阱,沃以沸汤,糜烂肌肤,靡所不至。” “看此法,分明是将尚在腹中的婴儿头骨取出,镶在大人骸骨上,怨气浓重,先祭祀化作邪鬼,再进行泥塑,做成神像。” “而且这人也不简单,估计也是玄门术士,被砍了脑袋祭祀,成为邪法材料。” “这种‘棱睁神’,靠杀人血祭,便可于人前显化,无头骑士多半就是此物作祟,所以杀人后才能遁形。” 李衍听得一阵反胃,忍不住骂道:“这鬼教真是丧心病狂,果然当诛!” “看来那余家,原本就是鬼教余孽,后来才加入龙骧军。无论龙骧军还是天圣教,都与鬼教余孽脱不开关系。” 王道玄则面色凝重,开口道:“此物祭祀近百年,始终用各种手段遮掩,可见鬼教对其上心。” “他们到底有何图谋,连此物都舍得拿出来用?”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皆隐有不安。 王道玄说的没错,这东西虽说凶残,却是鬼教宝器,暗中祭祀百年,估计很快就能使用。 鬼教舍得用,除非有更大利益… ……… 仍旧是当阳县牢房。 火光昏暗,汗臭血腥味扑鼻。 哗啦啦! 那名叫程渠的汉子被锁链吊起。 见到老宅中那诡异尸骸,衙役们下手也是贼重,锁链直接捆在其伤口上,弄得鲜血淋漓,毫不留情。 郑百户也是面若寒冰,直接上前,一把掐住其断臂伤口,一边扣,一边冷声道: “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程渠小腹部插着一根铁锥,根本无法运劲抵抗,疼得脸色惨白,满头冷汗,却依旧是嘿嘿冷笑,“你这娘们,没吃饱饭?再使点劲!” 郑百户哼了一声,退后两步。 一个点头示意,两名都尉司小旗便走上前去,从木箱中取出各种刑具。 竹签、烙铁、钉板,挨个轮着用。 最凶残的,还是一种“脑箍”。 这玩意儿类似紧箍咒,就是个铁箍套在头上,在铁箍与头皮空隙加木楔,铁锤敲打,使铁箍越收越紧。 加到最后,甚至能让头颅直接开裂。 即便这程渠是个铁打的汉子,也疼的嚎啕大叫,疯狂咒骂,最后竟昏死过去… 他还有个同伴,被李衍飞刀射中腰胯,却是撑不住酷刑,连连求饶,开始交代。 “你叫什么,何方人士?” “小人叫王千,来自赣州,原本是排教中人,因劫杀客商被朝廷和教中通缉,跑入荆楚山林。” “何时加入天圣教?” “三年前。” “天圣教总坛在何方?” “小人真的不清楚,荆楚山区流民山寨众多,几乎每个山寨,都有他们隐藏的人…” “很多寨子秩序混乱,还彼此械斗,每当有避难的江湖中人和术士,天圣教的人都会暗中查探底细,随后招募…” “进了教中,必须信奉天圣公,他们会定期举行朝拜会,有祭祀宣扬天圣公神威,时间长了,一个个都有些疯癫…” “只有教中核心成员,才能进入总坛,不过小人隐约听说,总坛在神农架中。” “你为何没事?” “小人虽离了排教,但自小在排上长大,只信排鼓橹祖师,不会拜这天圣公,所以装模作样,怕被他们发现后清除。” “这次有多少人来当阳?” “约莫三百人。” “所为何事?” “小人真的不清楚,天圣教的规矩,所有人不得随意打听,不该知道的事,绝不能多问。” “小人只知道,我们来到当阳后,便被分成三队人马。一队去见什么地仙娘娘,听其吩咐。一队去和什么大王抢宝贝。 我们这队,则潜伏在当阳城外一个村子里,所有的事,都是程渠负责,小人也不清楚到底要干什么。” “你们是如何驱使妖邪?” “动手的是程渠,他在城中打探消息,需要时便会放出信鸽指点目标。” “真正操控那邪神的法坛,就在那村中地下密道内,对了,那村子叫三山坳,村中百姓都信奉天圣公,法坛密道就在村子祠堂下方。” “那程渠,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小人倒是清楚,他父亲不是汉人,乃是大宣剿灭鞑靼人部落时,抓到的俘虏。” “后来,他父亲被程家人买走喂马,得主家看中,娶妻生子安顿下来。 程渠长大后,入了程家武馆,虽资质不凡,却因身份而不被传授正法,怀恨在心,便杀害师傅,偷盗秘法逃亡…” “我听他经常说,自己是什么鞑靼部落王子,对大宣朝和汉人极其怨恨,就连天圣教的一些人,也看他不顺眼。” “哼,你比他也强不到哪去!” …… 一番审问,用了大半个时辰。 排教的那名叛徒,吃不住严刑拷打,倒是交代了不少事情。 那程渠,显然知道更多。 然而此人的嘴极硬,几次被拷打的昏厥过去,又用针刺和凉水泼醒,始终不透露半点。 到最后,竟然疯了。 咬着满嘴碎牙,血沫喷洒,癫狂大笑道:“我是鞑靼王子,你们才是贱民!” “这中原,迟早会落入我们手中!” 沙里飞看不过眼,忍不住骂道:“贼怂的,你特娘的自小在神州长大,连鞑靼在哪儿都不知道,有毛病啊?”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癫狂笑声。 王道玄见状,微微摇头道:“心有所执,妄心难断。他不会说的,说了就证明自己这一生错了。” “没工夫跟他耗!” 李衍立刻起身道:“这二人被俘,虽说城门已关,但消息难免走漏。” “咱们立刻前往三山坳,免得被妖人逃走,多抓几个,总能问出确切消息!” 众人也知时间紧迫,当即准备好各种兵刃法器,骑着战马,往三山坳而去。此时刚过辰时(07时至09时),天光大亮。 平日这时候城门早已开启,但为了防止城中还有妖人密探,走漏消息,便城门紧闭,还放出鹰隼在天空驱赶信鸽。 轰隆隆!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百余骑战马奔涌而出,向着当阳城西北而去。 当阳县西高东低,巴山余脉,形成一道道树杈状的丘陵山脉,三山坳村,便位于三条丘陵山脉中央。 从地图上看,正好有条小河,自山中流淌而出,经过那个村子,与都尉司老者的猜测一样。 众人速度飞快,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看到地势开始高耸,一座座山脉郁郁葱葱。 到了此地,已是脱离官道。 好在还有一条古军道,弯弯曲曲绕山而行,通入山脉深处。 前来带路的杨捕头介绍道:“李少侠,住在这个地方的山民,很多都是土人和汉人混杂,居住吊脚楼,过着刀耕火种的日子。” “平日里,他们甚是排外,只是偶尔在山中打些野物,拿到城里换些针线铁锅日用。” “他们有自己的规矩,即便闹出什么人命案子,也是自己处理,从不报官。” “不怕您笑话,这帮人野的很,除了每年纳粮之时,我们还真不敢靠近,怕被人弄死在山里…” 杨捕头絮絮叨叨,偷眼打量郑百户。 说实话,比起什么妖魔,他更怕都尉司。 郑百户一眼便瞧出他心思,沉声道:“安心带路便是,这些妖人狡猾,非你们之过。” 杨捕头这才放心,满脸堆笑讨好道:“说起来,这附近还发生过一件怪事。” “鄂州这地方,河盗最为猖獗,但山匪也不容小觑,他们江湖黑话,叫‘座山的龙头大爷’。” “前些年就有这么一位,名叫吴龙,手段阴狠毒辣,和各方绿林强人都有交情,即便镖局想过山,也得送上一份孝敬。” “宜昌那边派了官兵,准备将其围剿,但奇怪的是,找到他们山寨,里面已成一片废墟,除了满地污血,一具尸体都没发现。” “人们都传说,他们是惹了山神爷…” “山神爷可不会无故杀人!” 李衍沉声道:“天圣教的人在此潜伏已久,多半是这些土匪挡了路,暗中将其清除。” “那三山坳村在哪个方向?” “就在那边,翻过这道山就是!” 杨捕头指向西北方。 吕三和李衍早有默契,不用交代,便伸手一挥,鹰隼冲天而起,提前进行侦查。 毕竟是被天圣教渗透的村子。 说不定有暗桩埋伏。 然而,天空中的鹰隼绕了一圈,很快就开始上下飞舞,做跌宕起伏状。 吕三看到,眉头顿时一凝。 “那村子出事了!” ………… 群山环抱,山寨一片狼藉。 一排排的吊脚楼被大火焚烧,焦黑残破,还有不少木楼,上面满是巨大破洞。 地面鲜血遍地,却不见一具尸体。 “这…出了什么事?” 杨捕头目瞪口呆,心中升起寒意。 李衍则掐动法决,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好大的腥骚味儿。” 说着扭头看向一边,“几位,可有发现?” 真武宫的阳呈子同样掐动法决,眼中似有精芒闪烁,看向四面八方,摇头道:“没有阴魂厉鬼。” 另一人则耳朵颤动,同样摇头道:“听不到有活物声音。” 李衍沉声道:“看来是咱们要找的那家伙,几位都小心点,吕兄弟,派些老鼠警戒。” 吕三点了点头,但听鼠大鼠二叫了几声,便皱眉道:“这里不对,山中野物都跑了。” “估计是咱们要找的那家伙!” 说着,吹了声口哨,让鹰隼在空中巡视。 李衍心中,也提起了警惕。 他们所说的,自然是那头虎妖。 一开始,他们就受到了误导。 之前在关家村,看到天圣教教徒被“血墓梁”中血鬼害死,又听那吴老四说,“血墓梁”是从天圣教之人手中获得,便以为是天圣教盗掘了地仙窟。 但按排教叛徒所言,他们有一队人,是前往地仙窟,听什么地仙娘娘指挥。 这么看来,当阳县只有两股势力潜伏。 一是天圣教,已和地仙窟勾结。 二便是那头虎妖。 两者互相敌对,天圣教的人拿着“血墓梁”,分明是要去对付虎妖,却被虎妖破了禁制,将他们全部弄死。 这个村子,也是被虎妖屠戮。 眼前村子已毁,却不见半具尸体,和杨捕头所说的土匪山寨情况一样。 虎妖的巢穴, 很可能也在此山之中! “大人,这里有发现!” 就在这时,一名都尉司小旗声音响起。 带着一丝颤抖,分明是有些恐惧。 众人二话不说,连忙冲了上去,看到眼前场景,皆是暗自心惊。 这是一栋吊脚楼后方。 木墙上有几个硕大的窟窿,后方地面潮湿泥泞,全是各种脚印和痕迹。 那些脚印,有的属于人,大小不一且带着血迹,甚至还有手印。 看起来,就像是在地上爬行。 还有不少呈椭圆形,前端有明显爪痕。 “是山君!” 都尉司那名擅于追踪的老者,在地下摸了摸,又面色凝重看向周围,“山君的爪子可以伸缩,行走时会伸出,抓牢地面。” “看样子,不止一头。” 真武宫的阳呈子也是满眼警惕,“这些痕迹,是被附了身,多半是虎妖伥鬼所为。” “伥鬼需被炼化,有点像兵马,随虎而行,替其寻找血食。道行越强的虎妖,手下伥鬼越多。” “伥鬼只能夜晚作祟,要想白日行动,就必须附身,好似行尸,只能用三天。” 众人提起警惕继续前行,很快又有了发现。 林地中,又出现一头老虎脚印,看方向是隐藏在林中,对着村寨窥视。 而这头老虎的脚印,竟大如脸盆! 第二更随后发 (本章完) 262.第262章 夜色重,妖雾浓 第262章 夜色重,妖雾浓 “好家伙!” 都尉司那老者连忙蹲下,在地上用手丈量,又查看周围折断的树枝,颤声道:“这山君也忒大了,至少有两米高!”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真武宫的阳呈子脸色有些发苦,“这虎妖怕是天生异种,满村百姓至少有三四百人,全都化作伥鬼…” “李道友,这玩意儿咱们对付不了!” 李衍看着深入密林的杂乱脚印,也面色凝重点头道:“找到村中法坛,破坏了就走。” 说罢,当即带众人折返,直奔村中祠堂。 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这老祠堂是砖石土木建筑,同样已被烧毁,房梁坍塌,只剩凌乱焦木燃着青烟。 对众人来说,自然不是问题。 都尉司的人马挥舞铁钩,将焦黑木梁一一扯开,地面顿时露出一道暗门。 暗门是木制,同样被烧的焦黑。 李衍一脚将其踹碎,掐着法决闻了一下,眼中顿时升起杀机,直接走了进去。 众人面面相觑,紧随其后。 刚进入暗道,腐败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条地道,年头一看就很久远,周围土墙上,甚至长着霉斑青苔,两侧还有些土洞,整齐排列,彼此相连。 郑百户看了一下,沉声道:“是古代的藏兵洞,这个地方,以前应该是军堡。” 沿着地洞向前,很快又出现一个圆形洞窟,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众人点起火把一看,皆变了脸色。 只见这洞窟中央,矗立着一尊神像,身着帅袍,头戴冲天冠,眉骨隆起,五官深邃,长须垂胸,看模样有些外族血统。 李衍见过这神像,正是天圣公。 而在其前方,则矗立着一座法坛。 法坛之上,依次摆着十几颗人头,旁边还躺着一名披头散发的老者,瞪大眼睛,满脸惊恐。 诡异的是,其胸腹被整齐剖开,似乎有种力量爆发,让他的五脏六腑喷溅而出,撒在地上。 王道玄看了一眼法坛,上面还供奉着一尊黑色的小神像,没有头颅,但满身都是婴儿脑袋。 应该就是那棱睁神。 神像旁边,还放着小小的绿纸衣、纸甲纸马、纸关刀,若给神像穿上,正好是那无头骑士模样! “这是纸扎匠的手段!” 王道玄摇头道:“贫道游历江湖,曾跟一老者学过这手艺,那师傅道行一般,却也是玄门中人,做出的纸扎人,能收取阴魂。” “听他说,厉害的纸扎术法,堪称大型幻术,能变仙佛,能变宫阙寺庙,如梦似幻,栩栩如生。” “看来捣鬼的,就是此人。” 李衍则看着对方胸腹整齐裂口,眼中满是忌惮,扭头询问道:“几位道友,可见过这种术法?” “是草人咒法。” 竹山教的弟子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用草人施咒,要么伤魂,要么使人患病,顶多下蛊。” “此咒能开膛破腹,确实根本没听过。” 李衍则沉思了一下,“看来那虎妖术法所为,咱们先别招惹,等真武宫的高手来了再说。” 这虎妖的实力,比他想象中还厉害,而且那么多尸体丢失,多半有伥鬼军团。 仗着人多势众也不顶用。 为免意外,还是先离开为妙。 反正紫盖山洞和“无头骑士”的布置,已被他们破坏,估计天圣教阴谋也难以得逞。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看到这可怕咒法,连真武宫和竹山教的弟子,都赞同撤离。 他们二话不说,捣毁洞中神像,又一把火点燃,随后离开三山坳村。 一路上,众人皆警惕万分,吕三放出鹰隼,时刻在天空盘旋,监视四方。 或许是白天的缘故,直到离开山林,也没遇到任何阻拦,顺利回到官道之上。 他们刚刚离开,山林中便有雾气升腾。 越来越浓,遮蔽了整座山头。 浓雾中,一道道身影钻了出来。 全是山民百姓打扮,破衣烂衫,满身污血。 这些分明已不是活人,三三两两,分散在山林各处,后背佝偻,头颅低垂,披头散发,更像是雾中的一个个孤魂野鬼。 “吼!” 沉闷的嘶吼声传来。 浓雾中出现一对血色眼睛,大如灯笼。 随后,一头庞大的老虎自浓雾中缓缓爬出,皮毛斑斓,吊额白睛,两眼血红,散发冰冷杀意。 更古怪的是其脖子上,竟以铁链吊着一块护符,形如朝笏,黄玉质地,上面布满金色丝线,好似天然形成的金镶玉。 不仅如此,金丝还隐约形成云雷纹。 它眼中血光闪烁,似乎能穿过浓雾山林,看到下方官道上,逐渐远去的李衍等人。 在它旁边,还有一道身影,跌跌撞撞跟着前行,却是个中年道人,裤裆里满是尿骚味,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颤声道:“大,大王饶命!” 直到李衍等人身影彻底消失,虎妖才缓缓扭头,口中竟发出人言,“那逆徒,终究是等不及了吗?” 道人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道:“通天三娘,不,那妖妇原本就是天圣公师傅,拜大王为师,也只是为了谋夺地仙之躯。” “那妖妇已经打开秘洞,这些天正准备法事,让她师傅黄六师还阳!” “只要大王饶我一命,小人愿带路…” “吼!” 话音未落,巨虎便勃然大怒,猛然一嘴,将其脑袋直接咬下。 啪嗒,无头尸体喷着血摔倒在地。 虎妖狰狞獠牙,将头骨咬得嘎嘣作响,眼中满是凶光,低吼道:“那是老夫洞府,还要你带路?” 说着,望向远方,眼中满是恨意。 “一个活阴差,天助我也!” ………… “事情便是这样。” 李衍等人回到城中,将大致经过一说。 张县令松了口气,但心中仍忐忑不安,拱手哀求道:“诸位破了‘无头骑士’案,当阳县上下感激不尽。” “但那些妖邪还在…” 一旁的沙里飞听到,直接摇头道:“县尊大人,并非我等不尽力,而是实在能力有限。” “那些个老妖,我等可惹不起,真武宫已派高手前来,随后的事情,交给他们即可。” 李衍也点头赞同,没有反驳。 原本他想着有紫盖山上兵马,再加上自己的阴兵,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干掉。 但这当阳县,很可能藏着地仙、道行不知深浅的虎妖,还有那刘纲。 对方可是东晋时期的活阴差,还修行了《北帝经》,对阴兵的了解,肯定比他深。 说不定有什么躲避之法。 风险实在太大。 他们能做到这些,已经是超额完成城隍庙任务,剩下的交给真武宫便是。“这…” 张县令仍是不依不饶,哀求道:“那诸位可否多待几天,等真武宫的援兵到了再说?” 李衍沉思了一下,点头道:“也好。” 张县令当即大喜,连忙命人设宴,款待众人,还请来了关培德作陪。 连日奔波,昨晚又一宿没睡,众人皆身心俱疲,吃饱喝足后,便返回了关家小院中休息。 至于郑百户,则带着都尉司人马继续忙碌。 审问犯人、搜捕城中天圣教探子,写信向宜昌汇报…他们的差事可远没结束。 ………… 不知不觉,日落黄昏。 李衍几人醒来,天色已经暗淡。 请小院的仆役随意弄了些晚餐,他们边吃边聊,相应商议着下一步行动。 “贼怂的。” 沙里飞喝了口酒,咒骂道:“以前可没听这么多怪事,咋一路行来,妖魔鬼怪是越来越多?” 王道玄摇头叹道:“人道变革便是这般,红尘气运流转,各方势力争斗,杀气冲天。” “即便玄门正教,也难以独善其身,只能参与其中,各地隐藏的妖魔也会趁势作祟,为自己谋取机缘。” “如今诸多事端,都是前朝留下的隐患,只要能顺利度过,神州又能安稳个几十年。” 沙里飞闻言摇头道:“反正这种事,让个子高的去顶就行,咱们保住小命要紧。” 见气氛沉闷,他眼轱辘一转,转移了话题,“衍小哥,咱们何时去西周古矿坑?” 李衍微笑道:“等真武宫的人来接手,咱们就立刻离开。武昌府那边远离战火,应该会安稳不少。” “是啊。” 沙里飞也乐道:“都尉司的人时常跟着,我有神火枪也不敢用,这次去了找个好工匠,将其遮掩一番,今后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李衍点了点头,“咱们之后先转道襄阳,那边有不少古战场,坟墓众多,我需要修炼一番。” 王道玄听到后,眼睛一亮,“衍小哥快突破了?” “嗯。” 李衍心情不错,点头道:“游历江湖虽说危险,但感悟甚多,待到夏天过去,便能上武当山建楼。” “贫道也差不多了。” 王道玄抚须笑道:“到时咱们一同建楼,还能在武当山上修炼一段时间,三层楼的道行,许多术法也能够使用了。” 吕三闷声道:“我也是。” “好好好!” 沙里飞顿时满脸喜色,“你们道行都提升,这几个妖人还有何惧。” 说着,脸色又是一变,骂骂咧咧道:“真武宫这帮家伙有点小气,咱们出生入死,给的赏银却不多,也不知到时钱够不够。” “放心。” 李衍摇头笑道:“你没发现,那些灵材法器,虽说稀有,但价格明显虚高吗?” “这也是玄门正教手段,之后想办法让他们用灵材支付,那样才不会被盘剥。” “跟真武宫打好关系,也是为了这一点…” 一番闲聊后,众人便返回各自房间。 白天刚刚睡了一觉,他们也没有困意。 沙里飞点燃蜡烛,在烛火下查看《霹雳雷火经》,还写写画画,不时嘿嘿傻笑… 至于李衍和王道玄,则存神入定修行。 唯有吕三待在房中,时而喂养妖葫芦,时而看着小狐狸追逐鼠大鼠二,满脸笑容。 他的修行方法有些特别,需要在山林之中,借助各种灵兽,感悟天地之妙。 当初那传道的守村人,虽然大部分时间疯疯癫癫,但有时也会清醒。 吕三正是按照其交代,帮漕帮做事,挣些银子,跑到终南山建了第一重楼。 可惜,他的功法有残缺,所以修行速度较慢,那晚操控鼠仙巡城后,才心有感悟,道行略有提升。 又过了一会儿,夜色已深。 吕三打了个哈欠,躺到床上,小狐狸立刻窜到他怀里窝了起来。 至于鼠大鼠二,则怕了这小狐狸,爬到桌子上,吃着吕三给买来的糕点。 这两个小家伙,唯一的缺点就是嘴馋,跟着吕三原本还有些不乐意,但吃了几天山下各色点心,早已是乐不思蜀… …… 老城街道上,同样是一片黑暗寂静。 “铛!铛铛!防火防盗,小心火烛。” 驼背的打更人敲着锣鼓,从街上走过。 呼~ 在其背后,忽然刮起阴风。 一团黑烟顺着墙角飞速游走。 驼背打更人若有所觉,扭头查看。 而就在这时,黑烟猛然扑到其身上。 打更人浑身一僵,随后眼白上出现一道道黑线,眼神也随之变得冰冷。 他看了看周围,来到黑暗墙角处,从地上捡起黄玉金丝牌,挂在脖子上,随后便向着关家宅院而去。 其速度飞快,脚下没有半丝声响。 快靠近宅院时,忽然双掐诀,闷声道:“诺皋,独开曾孙王甲,六甲青龙…” 正是北帝登山术! 呼~ 他胸前令牌微微颤动,周围升起雾气,令其身形模模糊糊,若隐若现。 其登山术造诣,已堪称遁法。 打更人身形闪烁,在雾气中穿梭,来到小院前,竟轻飘飘翻了过去。 雾气中,他的眼中红芒闪烁。 先是看了看王道玄和沙里飞的房间,微微摇头,随后又看向吕三的房间,眼中露出一丝满意。 悄无声息间,他便来到房前。 哗啦啦! 忽然,他放开法决,直接破门而入。 吕三和小狐狸顿时被惊醒。 嗡嗡嗡! 妖葫芦震颤,毒蜂呼啸而出。 然而,任凭毒蜂在身上乱遮,这打更人都毫不在意,不顾一切,抓住了吕三,随后猛然张嘴。 呼! 黑烟呼啸而出,钻入吕三口中。 咔嚓! 李衍也破门而出,当啷一声,抽出断尘刀,脚下两个发力,便跳入吕三房间。 房间内,阴冷如冰。 鼠大鼠二瑟瑟发抖,小狐狸呲牙咧嘴,着急的窜来窜去,满地都是毒蜂,却根本飞不起来。 而“吕三”则背对着李衍,不紧不慢将黄玉符挂在脖子上,缓缓转身,瞳孔中血光闪烁。 “你是活阴差,可带了勾牒?” (本章完) 263.第263章 虎妖刘纲 第263章 虎妖刘纲 “贼怂的,你是哪个?” 李衍尚未说话,厢房窗户便哗啦一声破开,却是沙里飞已端起了神火枪瞄准。 “吕三”淡淡一瞥,声音冷漠低沉,“那东西对我没用,只会打死你们同伴…” “瞄准那黄玉牌!” 李衍忽然开口,眼中杀机炽盛,“没了这东西,他今日必死!” “我说的对么,刘纲!” 对方提到勾牒,李衍已隐约猜出其身份。 勾牒这东西,只对持有者有用,而且他还闻到院内一股淡淡阴煞之气,十分熟悉。 正是“北帝登山术”遗留。 “抱朴登山术”,玄门之中广为流传,但比真正的“北帝登山术”,威力还差了一些。 关键就在于罗酆经。 而当阳县会此法门者,除了他,便只有曾经身为活阴差的刘纲。 对方为何突然找上门?李衍不清楚,但他却知道,此人必然是还阳者,阴司通缉犯。 但问题也在于此。 对方身上,不仅闻不到异常气息,就连勾牒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出现。 此人附身吕三,还不忘带着那块黄玉牌,多半就是这件宝物起了作用。 果然,听到李衍的话,“吕三”眼中既有警惕,也有一丝诧异,冷声道:“你这后辈,知道的倒是不少,是谁向你透露了老夫跟脚?” 果然是他! 李衍只是一诈,没想到对方直接承认。 按照《神仙传》推算,对方乃是在东晋时期修行,距离现在已超过上千年。 虽说对方不可能活这么久,但至少也经过三次还阳,算是十足的老怪物。 李衍心中越发谨慎,却面色不变,淡淡道:“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与你毫无仇怨,为何来找…” 话音未落,已纵身而出。 他速度飞快,还没靠近“吕三”,勾魂索已呼啸而出,同时抓向黄玉牌。 无论这家伙有何心思,只要拿掉黄玉牌,便可用勾牒将其抓入阴司。 再不济,也能将其逼退。 然而,面对李衍突袭,“吕三”毫不惊慌,眼中甚至露出一丝嘲讽。 他右手迅速掐诀,瞬间阴风大作,向前轻轻一勾,竟直接抓住了“勾魂索”。 与此同时,左手也噼里啪啦爆起雷光,对着李衍猛然拍出。 嘭! 李衍只觉眼前一黑,头发倒竖,连连后退,起身咬牙道:“阴雷手?” 对方会“北帝阴雷手”,他一点也不奇怪。 惊讶的是,无需掐诀便能用出。 还有勾魂索,对方竟然抓住这无形之物,还不受任何影响。 《北帝经》上,可从没讲过这种法门! 这老妖怪,比他想象的还可怕。 被李衍偷袭,“吕三”一点也不生气,脸上反倒露出笑意,“你这后辈,竟也是罗酆一脉,好好好,天助我也!” 说着,点头道:“老夫此来并无恶意,否则你们一个都活不下来,只是请你帮个忙。” “还有,院外的小道士,玄炁显威陈天君,与老夫也是熟人,他的法门,还对付不了我。” 院中角落处,正暗中做法的王道玄眼神微凝,停了下来。 他西玄一脉,名声不显,道法威力也一般,还是第一次有人,直接叫出祖师的名头。 而房内的“吕三”,则对着李衍开口道:“用火器打伤这肉身,你这同伴活不了。” “用勾牒把老夫打入阴司,老夫还有机会出来,但你这同伴却会困在其中。” “所以安分点,别动小心思。” 说罢,右手一挥,直接放开勾魂索,摇头道:“你尚未建成阴司宫阙,这勾魂索是继承了他人神通吧,修的乱七八糟,如同废物。” “做个交易,你帮老夫办件事,老夫便告诉你真正的勾魂索该如何练。” “还有门外那小道士,玄炁显威陈天君昔日威震天下,可不止这点本事,老夫可指点你,如何得他真正传承。” 说实话,这老妖怪提出的条件很诱人。 然而,李衍却越发警惕,沉声道:“你要我做什么?” “吕三”开口道:“抓阴犯!” 李衍眉头一皱,“抓谁?” “吕三”眼睛微眯,若有所思道:“看来你知道的有限,随我去了便知。” “放心,你只需动手抓人,剩下的由老夫处理,不仅有一个阴犯,说不定还有个刚还阳的老鬼,一起抓了,阴司自有赏赐。” 李衍沉思了一下,“可以,但要先把人放了。” “哈哈哈。” “吕三”摇头道:“这可不行,你这后辈心口不一,之前就让你们别管闲事,照样乱来,万一坏事,老夫就算杀了你,也无济于事。” 之前? 李衍想起关家村遭遇,心中震惊。 “你是那头虎妖?!” 他本以为刘纲是在地仙窟,却没想到这一世投了妖胎,那么要去对付的,多半是地仙窟。 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呼~ 就在他疑惑之时,“吕三”掐动法诀,身子一转,顿时黑雾弥漫,直接呼啸而出,落在院墙上。 月光下,他扭头道:“既得北方鬼帝传承,应该会甲马,我在城南十里处等你,莫浪费时间!” 说罢,身子一扭,化作黑雾呼啸而去。 “衍小哥。” 沙里飞连忙上前,满眼心急。 “别劝了,我必须去!” 李衍知道他心思,直接摇头道:“这老东西早已没了人性,一旦动手脚,吕三兄弟性命不保。” “他狡猾谨慎,你们别乱来,等到真武宫的高手来了,再带人去地仙窟接应。” “放心,我自会与他周旋。” 沙里飞连忙卸下神火枪,“地仙窟危险,把枪带上。” “不用。” 李衍摇头道:“这东西对付不了他,反倒会被对方利用,我会在路上留下暗号。” 一声鹰啼,吕三的鹰儿冲天而起,飞入夜空。 小狐狸急的到处乱窜,想要冲出门去。鼠大鼠二则瑟瑟发抖缩在墙角。 李衍心中一动,沉声道:“看好这小东西,别让他乱跑。” 说罢,将吕三的妖葫芦绑在腰间,又一把抓起不情不愿的鼠大鼠二,塞入皮囊。 各种法器收拾好,抽出马甲绑在双腿上,步罡踏斗,掐诀念咒,“诺皋!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日月为光,禹步开道…” “北帝神行术”咒法一起,周围顿时狂风大作,满院风沙,吹的那些赶来的仆役睁不开眼。狂风过后,李衍身影已然消失。 远处街道上,火把如龙,人声鼎沸,正是得到消息的都尉司人马前来支援。 而李衍已裹着狂风,在房顶上纵横跳跃,每一步,都跨越十几米远,转眼就来到南门城墙前。 他脚下发力,腾空而起,半空中踩着砖石一个借力,便裹着狂风掠过城墙。 呼! 守城的官兵还没反应过来,便觉什么东西从头顶飞过,周围火把摇曳不定,差点熄灭。 “妖…妖怪!” “快鸣鼓,城里出事了!” 铛铛铛! 锣鼓声伴着火光,让整个小城再次沸腾。 而李衍已伴着狂风,消失在黑暗中…… ………… 耳边风声呼啸,四周景色迅速后退。 李衍全力施展“北帝神行术”,他如今不只靠甲马,暗劲爆发时,也会施展借势之法。 沿着地脉气息飞奔,速度比以往更快。 加上嗅觉神通,即便夜晚光线昏暗,也没有丝毫阻碍。 十里的距离,不到半袋烟的功夫就已赶到。 还未靠近,李衍眼中便闪烁一丝震惊,浓郁的腥臊气、凶煞之气,几乎是扑面而来。 来到座山岗,李衍猛然停下。 他将腿上的甲马扯掉,随手一扔。 呼! 甲马燃起火焰,还未落地,便化为灰烬。 这玩意儿,同样是一次性法器。 无论其中蕴含的罡煞之气消散,还是停止施展术法,都会立刻毁掉。 李衍看都不看,后背紧绷,提起警惕。 只见山岗上的密林旁边,趴着十几头吊睛白额猛虎,皮毛斑斓,有大有小,或躺或卧。 在他们周围,还有密密麻麻身影矗立,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色铁青如死人,双眼血红,身上散发浓郁尸气。 李衍能闻到,一股特殊阴冷腥臊味。 这些都是刘纲操控的伥鬼。 粗眼望去,至少有三四百个。 怪不得猛虎有山君之名,有了道行后操控伥鬼,和控制兵马没什么区别。 更让李衍心惊的,则是悬崖边。 那里正矗立着一头巨虎,如之前推测,身高两米,体长六米,还不带尾巴。 这头巨虎,正在月光下望着远处山脉,即便没有回头,那压抑的气息,也令他胸口发闷。 而吕三,就在其脚下躺着,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显然已陷入昏迷。 李衍眼睛微眯,顿时了然。 这刘纲,之前定是以阴神出窍,附身吕三,但自己肉身才是其根本,不可能丢下不管。 “我劝你别动心思…” 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老虎缓缓扭头,脖子上戴着那块黄玉牌,双目好似灯笼,散发血色光芒。 话音刚落,吕三脸上就长出一些黄毛,又迅速缩了回去。 “虎形术!” 李衍一看,眼中顿时升起杀机。 “放心。” 猛虎口吐人言,低沉道:“你应该已见过此术,那是老夫那孽徒所为,但对老夫来说,此法和蛊术差不多,随时都可以解。” “只要你不坏事,他就无性命之忧。” 蛊术? 李衍眼睛微眯,沉声道:“事已至此,前辈至少把话说清楚,免得待会儿动手出了岔子。” “没什么。” 猛虎沉声道:“只是我夫妇俩误信歹人,遭了算计,如今终于迎来转机。” “你既是活阴差,还知道了我们根脚,有些事也就无需隐瞒。” “我夫妇俩当年也算风光,得遇名师,资质也还不错,修行有成,曾跟随葛仙翁左右。” “然而,那条路太难了,终究是差了些,加上当时适逢乱世,我俩便于山中修行,暗中布局还阳。” “第一次回到阳间,已是隋唐,我俩重新修炼,比前世更进一步,但仍迈不过关口。” “迫不得已,只得用了些其他法子,但一步错,步步错,反倒差点入魔。” “再次醒来时,已是大宋年间,我夫妇俩心灰意冷,已决定放弃,就在那地仙窟中躲藏,一次次还阳轮回,即便无法登神,做个逍遥地仙也不错…” “直到,有个人上门拜访。” “谁?” “鬼教教主,张怀素。” 李衍眉头一皱,“你们也算是史书留名的神仙人物,怎么还会和这种败类交往?” 大宋鬼教的事,他仔细询问过。 当时鬼教的神州各地,都有首领级人物,《夷坚志》上皆有记载。 比如鄂州是“黄六师”、闽州有“赖巫师”和“大悲巫”,陕州有“汤法先”。 而这鬼教教主张怀素,最为出名。 他原是舒州僧人,元丰末年客居陈留,常插满头,佯狂于县内,自称“戴和尚”。 因占卜运途吉凶颇为应验,引得许多民众信仰追随。知县毕仲游恼其蛊惑民众,打了一百大板并勒令还俗。 之后,此人便留起头发与士人交往,又自号“落拓野人”。 张怀素起初以替人看风水为生,后凭借各种旁门左道妖术,结交士人官商。 后来,被查出鬼教教主身份,来往密切的官员有蔡卞、安惇、吕惠卿、邓洵武、张商英。 此事一旦暴露,便会引发朝堂动荡。 主审官林摅,便奉宋徽宗赵佶之命,用“以安反侧”的理由,将所有密信付之一炬。 即便如此,也有数百官员士大夫被下狱问罪。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张怀素谋反案”。 当然,这些都是对外宣称,做给天下看。 张怀素乃是鬼教教主,岂会那么轻易被抓住,这妖人直接投靠了金人,一路兴风作浪,后来还随军南下,造成了大名鼎鼎的靖康耻。 也正因此事,玄门才对大宋产生不信任,到后来更是扶植大兴朝灭宋,与金帐狼国南北对峙。 猛虎沉声道:“因为他是一个故人,同样是还阳者,曾为江左朱家之人,与我等也算有旧。” 李衍眉头一皱,“江左邪修?” 第二章稍迟点 (本章完) 264.第264章 死敌根脚 第264章 死敌根脚 江左邪修,在玄门中可是大名鼎鼎。 关于他们的来历,还有个故事。 三国时期,东吴大将朱桓府上出了桩怪事。 夜里,一妇人掌灯起夜,发现昏暗灯光下,同房婢女睡姿不对劲,凑过去一看,顿时吓个半死。 那婢女头颅消失,只剩身子躺在床上,而胸口处,还在一起一伏徐徐呼吸,好似睡眠正酣。 妇人恐惧至极,下意识拉起被子,把那无头婢女的身子蒙了个严严实实。 次日天未亮,有人听见门外“咚、咚”作响,像有东西敲打地板,循声找去,却见婢女人头正在榻前地上一跳一跳的,满脸愁容。 听见有人来,奋力转过脸呼救道:“请把被子掀开,吾头回不去了!” 那人害怕,便掀开被子。 人头落入身躯,皮肉合榫,须臾睁开眼睛,道了个谢,把仆人直接吓晕。 而这两名仆人,都被吸干精血而死。 朱桓闻报,既惊且异,便将这婢女处死,还跟同僚打听,这才发现,东吴许多朝臣家里,都豢有类似怪人,据说是南征百越时带回来的奴婢。 当然,朱桓的事到此为止。 但朱家却有一名术士,心思不正,得知后暗中调查,发现是一种叫“飞头獠”的异族。 这个族中之人,偶然会诞生出异种孩儿,脖子上有淡红血线,眼中无瞳,长大后会飞头。 有的避世隐居,有的则直接害人。 这名姓朱的术士,便暗中抓捕飞头獠,配合各种邪道秘法,弄出可怕蛊咒。 当时玄门规矩混乱,太玄正教还未出现,朱家这一脉,借着邪术壮大,在江左无人敢惹。 这个家族的人,弄出不少凶残术法。 大名鼎鼎的“造畜术”,就是他们研究创造。 时至今日,虽经过玄门正教镇压,曾经辉煌的朱家早已没落,但仍有弟子后裔暗中传承。 他们就被称为江左邪修。 听着李衍嘲讽,猛虎眼中毫不在意,沉声道:“天地间,众生皆为蝼蚁,苦求争渡,我曾为人,行侠仗义,如今又为虎,吃人毫无顾忌。” “老夫已见过太多,终究不过虚妄。” “人世间的规矩都是束缚,阴司有‘阴律’,天庭还有‘天条’,触犯的人多了。” “你若执着于此,将来也走不了多远。” 李衍面色冰冷,没有说话。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罗明子的那句话。 “踏上此路者,多半已不是人!” 虎妖见他不再言语,便继续开口道:“那鬼教教主上门,送了我等一本秘法,名叫《太阴炼形术》,请求暂时收留一人,名叫通天三娘。” “这《太阴炼形术》名声不小,我等早有耳闻,便答应下来,后来见了通天三娘机灵,更是收为弟子。” “《太阴炼形术》乃道门秘法,虽修成后,算是最下乘的尸解仙,一辈子见不得天光,但至少能免去轮回还阳之苦,我俩便着手开始修炼。” “此法对我俩来说,并不艰难,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局。通天三娘直接出手,五十年前提前还阳,占据了老夫的肉身。” “幸亏山中孕育异种猛虎,老夫便索性降生虎胎,修炼妖身。但那通天三娘,却以夫人肉身为逼迫,让老夫不得靠近地仙窟。” “老夫已得到消息,这通天三娘,试图用我夫人肉身为胎,举行法事,让其师尊黄六师还阳。” “地仙窟乃老夫建造,各种机关秘术都可破解,唯独这通天三娘得了老夫尸骸,难以应付。” “到时我与她拼杀,你直接打出勾牒,便可将其带走。” “做成此事,老夫便会放你们离开,答应的东西也会送上,以神魂立誓,绝不反悔!” 原来通天三娘躲在地仙窟! 在宜昌时,李衍便得到情报,鄂州鬼教背后,还有个通天三娘主持大局。 却没想到当阳的乱子,也与其有关。 然而,李衍却察觉有些不对,沉声询问道:“既有如此良机,让那鬼教教主张怀素还阳,岂不更合适?” “那人自然早已还阳。” 虎妖说着,眼中也罕见升起一股杀机,“他算计害我夫妇,岂能轻饶!” “这些年,老夫一直暗中打听,知道了一件密事,那张怀素机关算尽,在金人运将断时,又让鬼教投靠了金帐狼国。” “他在人间造成不小动荡,扰乱阴阳,早已成了阴司眼中钉,自知死后才是大祸降临,便暗中谋划,藏于极北冰原,窃取金帐狼国气运,遮掩天机,重新还阳。” “谁知,机关算尽,不敌天数。” “大宣朝北伐剿灭后金,太玄正教断其龙脉,这也无意中打破了布置,令其提前还阳,根基受损,狼狈逃窜。” “对了,他这一世,叫赵长生。” “什么?!” 李衍猛然握拳,满眼震惊。 这赵长生也算是他的大敌,早知道对方不简单,却没想到来头如此惊人,屡次还阳,搅动神州动乱。 虎妖两眼微眯,“你认识?” 李衍深深吸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与其有生死大仇,父亲和爷爷,都因其而死。” “哦?” 巨虎先是诧异,随后口中响起低沉的笑声,抬头望向苍天,“看来真是天意。” 随后又扭头看向远处,沉声道:“我们走吧,用上甲马,天亮前必须赶到地仙窟!” 说罢,猛然对着夜空一声咆哮。 “吼!” 夜色下,虎啸山林,乱鸟惊飞,群兽奔逃。 周围或躺或趴的猛虎,也都纷纷起身,跟着低声咆哮,好似随军出征的士兵。 恐怖凶残的气息,弥漫整个山林。 李衍能感觉到,不仅腰间皮囊里的鼠大鼠二瑟瑟发抖,就连妖葫芦也不敢动弹。 唰! 随后,刘纲所化巨虎,直接叼起吕三,猛然一跃,竟窜出二三十米远,直接从山岗上跳下,轰隆一声落在地面,碎石四溅。 李衍看的眼角直抽抽。 这家伙的肉身,怕是不输青龙山土龙。 与此同时,那些猛虎也纷纷跳跃,顺着山岗斜坡向下,而周围伥鬼,则是四脚着地,如野兽般奔跑,紧随其后。 李衍也没有犹豫,再次抽出一副甲马,绑在腿上,掐动法诀,施展北帝神行术。 狂风呼啸中,跟着跳下了山崖。 月光下,群虎奔腾,伥鬼飞快攀爬。 这一瞬间,李衍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个蛮荒血腥时代,野兽肆虐,妖鬼纵横。当然,他此刻也越发冷静。 或许他和这刘纲,有着同样的敌人,但并不意味着就能成为同伴。 若非活阴差这身份,恐怕早已遭殃。 这老妖怪或许曾经为人,但如今已成妖魔。 救回吕三才是最首要任务。 想到这儿,他越发低调,不动声色偷看。 让他稍微放心的是,吕三被这老妖怪叼着走了没多远,就直接交给旁边的伥鬼,让他们抬着前行。 队伍速度飞快,脚不停歇。 李衍用了甲马,自然能轻松跟上。 一个时辰后,就看到了前方紫盖山洞。 巨虎猛然掉头,带着队伍绕过紫盖山,往西南方而去,没多久就又上了山岗。 月光下,能看到远方河流湖泊,还有半山腰一座寺庙,夜色中仍有烛光点点。 李衍心中一动,试探着开口问道:“前辈,天圣教和鬼教联合,肯定有所图谋,不知前辈是否知道?” 巨虎脚下不停,头也不回沉声道:“紫盖山洞,扳倒井内,放了两件宝物。” “一件是龙虎坎离丹,乃当初葛仙翁所炼,虽无法长生,但却是至宝,耗费了不少天灵地宝。” “此丹最大作用,是可调和坎离,使得肉身诸气平衡,通天三娘抢占老夫肉身,留下诸多隐患,一直想要此丹,调和异气。” “另外一件,则是玄门吕洞宾抓住的一头蛟魄,镇压在扳倒井中,还引关圣帝君香火神力镇压,所以他们才做此布置。” 李衍眼睛微眯,“真有蛟龙?” 刘纲冷笑道:“你跟谁学的道法,真是一无所知,这天地间当然有蛟龙,但与鬼神一样不可见,禀天地罡煞之气而生,可大可小,隐于山川龙脉之中。” “凡鱼蟒蜈虫之属,修炼的最高目标,都是化作蛟龙,融于天地间,方可不朽。” 李衍脑中灵光一闪,“像是地祇?” “差不多吧。” 刘纲沉声道:“至少在阳间是这般模样。所以化蛟之时,地脉罡煞之气会剧烈变动,引发诸多灾劫。” “当初神农架孕育一头异种蟒妖,修行多年,已可化蛟,冲入汉水之中,引发河水暴涨,淹没沿岸良田。” “吕洞宾将其镇杀,但已生出蛟魄,只得镇压于扳倒井中。” “你可将其视为一道特殊的罡煞之气,只需打入地脉,便会地气暴动,山洪爆发,直接引发地脉暴动。” “关陵之外有沮水,这段时间有些不对劲,老夫估摸着,他们是想引发沮水暴动,水淹上方保康县朝廷兵马,同时开出一条水道,贯通长江。” “如此一来,局面就能打开,直接与苗疆土司联合,吞掉荆州、宜昌,也未尝没有可能。” 李衍心中震惊,“还能这样?” “这有何稀奇?” 猛虎眼神冰冷,“玄门自古以来,就和战争脱不开关系,涿鹿之战,封神之战,哪个没有玄门中人大量参与?” “这种法门,诸葛武侯当年也用过。” 李衍心中震惊,暗自记下。 今晚得到的消息太重要了。 这种老妖怪站得高,望得远,在历史长河中窥视,知道的秘密,着实不少。 如此一来,天圣教的布置就一清二楚。 污关圣帝君之名、偷袭玉泉寺、布局紫盖山洞,都是为了得到蛟魄。 九头凤脉血玉琮、蛟魄,都是鬼教和天圣教一系列活动,想抢夺的目标。 李衍隐约有些明白。 这才是玄门参与战争的手段。 就像当初,朝廷派大军围剿北疆叛乱,暗中也是经过斗法,破坏后金龙脉。 不对! 这老妖怪有所隐瞒。 他躲藏在当阳城附近,暗中窥视关陵,多半也没藏了什么好心思,只不过不敢动手而已。 李衍心中冷笑,脸上却是装作惊讶,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又询问道:“前辈,我还有个问题,你们是如何躲过阴司探查?” “哈哈哈…” 猛虎忽然发笑,声音中满是嘲讽,“怎么?着急着要替阴司办事,将我们抓捕?” “老夫当年也和你一般想法,尽心尽力帮阴司办事,本以为死后会得优待,当个阴神什么的,谁知都是笑话。” “你死后,和寻常孤魂野鬼没什么两样,只要心存不甘,迟早也会走上老夫这条路!” “此事人尽皆知,告诉你也无妨,只需借天地之力,人间王朝气运,无论阴司还是天庭,都奈你不得。” “你以为那些玄门正教都是好人?” “他们那洞天福地灵窍之中,躲藏的玄门老鬼同样不少,不过是畏惧《天条》和《阴律》,不敢冒头。” “张怀素,也就是如今的赵长生,在人间搅风搅雨,寄生于红尘王朝这么多年,吸食气运,阴司也拿他没办法。” “老夫这宝贝,乃是唐时镇国十三异宝‘玄黄天符’,每一个都能避过阴司探查,安史之乱后,十三异宝流散,老夫所得只是其中之一。” “有些事,自己想想就清楚了…” 说罢,就不再言语,全力加速。 即便今晚已知道许多秘闻,李衍还是有些懵。 唐镇国十三异宝的事,他也有所听闻。 其来历十分神秘,天宝元年出现,太上皇李隆基去世,肃宗病势加重时,为朝廷所得。 当时素宗见到宝物后,召太子李豫道:“你由楚王立为太子,今上天赐宝,正降于你的封地楚州,天意也!” 李豫遂拜领宝物,遂改年号为“宝应”。 传闻此宝物诞生于安史之乱,本是为应对劫难,延续大唐气运,但显然后来没成功。 唐末动乱时,镇国十三异宝流散。 原来,都是被这帮老妖怪得了。 这种镇国的宝贝,历朝历代都有,和氏璧,随侯珠,应该都属于此。 然而,却全部不知所踪。 神州大地,到底隐藏了多少老妖怪啊… (本章完) 265.第265章 阴司之迷 第265章 阴司之迷 天光昏暗,晨雾蒙蒙。 山岭间乱石堆砌,长满藤蔓绿草,两侧山崖峭立,植被繁茂,好似翠绿屏障。 碎石嶙峋间,隐约能看到一条古道,可惜荒凉枯寂,好似被岁月掩埋。 夜郎古道并非一条,来源也众多。 有汉武帝为震慑东越国,派兵开凿。 有始皇帝下令修建的僰道,也称夜郎道。 而当阳这一条,年代更为久远,还在春秋战国前。古巴楚之人,既可由此道顺水而下入海,亦可经蜀地出发,由滇州至身毒(古印度)。 曾经,也是商路繁荣之地。 而如今,早已荒废,只是偶尔在两侧悬崖之间,能看到古代僰人悬棺。 晨雾蒙蒙,一条条猛虎身影斑斓。 刘纲所化巨虎,从雾气中缓缓爬出,两只灯笼般的大眼血光闪烁,在密林草丛间,望着对面山崖,低吼道:“到了,就是那里!” 李衍抬头打量,只见对面悬崖上,雕刻着大小神像,类似佛门石窟,却全是道门神祇。 荒草藤蔓遮掩,许多神像都已碎裂,有的连头都已经消失,好似一座失落的遗迹。 这里位于夜郎古道中心区域,周围群山环绕,似乎是曾有地龙翻身,古道各处都被乱石填塞,有些地方甚至形成了小型湖泊。 若非刘纲带路,根本找不到。 在对面石窟中央,还有一座悬空道观,看起来年久失修,连两旁上山的栈道,都只剩下几根木桩。 至于那道观,则只剩残垣断壁。 李衍眼睛微眯,“怎么如此荒僻?” 刘纲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沉声道:“与老夫不同,夫人她心性柔和,还阳后不改品性。” “当时我俩还阳,老夫对人世间毫无留恋,隐居于山中修行,而她却还能四处游历,行侠仗义,只不过隐藏身份,以‘湘媪’之名示人。” “她当年救了不少人,也收了几个弟子,即便低调,也有一堆人簇拥在身边,形成个隐世法脉修行。” “这个地仙窟,当初就是弟子们所建造,但后来有不知好歹的十殿阎罗‘活阴差’上门,还惹来了一个法脉窥视。” “虽被我等击退,但长此以往,迟早会出麻烦,老夫就决定将地仙窟进行改造。” “老夫得了于吉藏书,对方仙道手段也算熟悉,便带着弟子刨了几个楚汉王陵大墓,将其中布置取来,尽数安置在地仙窟中。” “那些个手段虽说阴狠,但也安静了许多。” 而李衍,则注意到了其他事,开口道:“前辈,我有些好奇,罗酆一脉‘活阴差’,和十殿阎罗‘活阴差’有何区别?” 好不容易碰到这种老古董,知晓天地间许多秘密,李衍自然能问一点是一点。 谁知,刘纲听罢却陷入沉默,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摇头道:“此事,老夫也说不上来。” “这种事,涉及到玄门最深隐秘,登神成功者,后辈虽能借其力量,却不会被透露半点,据说会触犯《天条》。” “我们这些还阳者,听起来厉害,实则不过是可怜虫,在阳间提前布局,坠入幽冥后,也不敢随意乱跑,等待时机降临还阳。” “阴司到底什么情况,老夫也不清楚。” “但活了这么久,有些事也隐约瞧出线索。” “先秦时期,活阴差便已出现,不过自称是‘黄泉使者’,到了汉时,又叫‘泰山来客’,所学传承和咱们一样,都来自罗酆一脉。” “或许,与封神有关。” “而自佛门传入后,事情就又有了变化,罗酆一脉的‘活阴差’越来越少。” “到了唐末,很多都已是领‘十殿阎罗’之命的活阴差,传承也不再是《罗酆经》,而是《六道经》,行事也更加隐秘。” “老夫一直防着他们,自然暗中打听,这些人似乎暗中也有联络,就在泰山和丰都二地,基本不参与玄门之事…” 李衍听出了味道,“和人间香火有关?” “或许吧。” 刘纲似乎有些厌烦,“不登神,终究是命不由己,阴司到底是什么,老夫也说不清楚,等你死了自然知晓,想这些没用。” 说罢,又望向对面,“地仙窟的入口,就在那道观里面,其中有许多布置,道行再高也承受不住。” “进去后,一切听老夫指示。” 话音刚落,便是一声低吼。 霎时间,周围密密麻麻的伥鬼蜂拥而出,手脚并用,从山崖各处爬向那座道观。 山上栈道已毁,但显然拦不住这些伥鬼。 他们攀爬、跳跃,动作飞快。 伥鬼这东西,依附的肉身只能用三天,因此毫不在意,一个个手脚血肉模糊,连骨头都磨了出来。 而鬼教之人,显然也有了防备。 呼~ 刚到洞口,熊熊火焰便喷涌而出。 磷火伴着火油,当即就将几头伥鬼烧成火球,冒着浓烟,滚落下山。 但伥鬼的可怕,并不在肉身。 尸体还未落地,腥臊的阴风便呼啸而起,顺着缝隙,钻入道观之中。 然而,道观中同样有所布置。 里面挂着一张张白色符纸,黑笔勾勒怪异符文,哗啦啦抖动,直接将伥鬼神魂击散。 李衍眉头一皱,“是冥火铳。” 这玩意儿他是分外熟悉。 并非玄门工匠打造的高级玩意儿,而是那种竹筒冥火铳,虽说做工粗糙,且不能随身携带,但胜在制作简单便宜。 看来天圣教资源充沛,即便朝廷占了朱家堡那座磷矿,他们也在源源不断制作此物。 “雕虫小技。” 刘纲毫不在意,又发出一声低吼。 山崖上的伥鬼立刻转换策略,只有几只靠近洞口,随后猛然张嘴,喷出密密麻麻的黑烟。 那些黑烟,竟全是类似蚊子的蛊虫。 而喷出蛊虫后,几头伥鬼也好似泄了气的皮球,迅速干瘪,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好阴险的老鬼! 李衍不动声色,看了刘纲一眼。 从对方话中,他已得到一些信息。 一是还阳后,还要重新修行。 二是还阳后所占据的肉身,最好是从胎儿开始,除非弄出适合自己的躯体。 所以,刘纲夫妇修炼《太阴炼形术》的肉身,才会被鬼教觊觎。 肉身应该就像是硬件,神魂类似软件,即便神魂再强大,肉身跟不上,说不定比前世道行更差。 如无意外,天圣教的人四处寻找天灵地宝,就是给他们那“天圣公”弄一副强悍躯体。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 普通人死后不久,肉身还未腐坏,阴差阳错还阳,也仍然是普通人,顶多死后化作厉鬼。 这老鬼肉身被夺,占了异种虎胎,转修妖身,但人魂虎身,道行肯定比不上前世,因此行事格外小心。 但其最可怕的,还是传承和经验。 几次还阳修炼,仅他知道的,就有《北帝经》、白道人传承、于吉方仙术、《长身仙库》。 各种术法信手拈来,加上丰富的经验。 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而在对面,形势也出现转机。 随着蛊虫涌入石壁道观,里面顿时传来一声声惨叫,冥火铳也随之停歇。 而刘纲所操控的十几头猛虎,也早已无声无息爬上山坡,借着那些凸起的石块左蹦右跳,直接扑进了道观之中。 这些山中猛兽,可不怕什么符箓。 一时间,道观内惨叫声、咆哮声此起彼伏。 很快,里面就平静下来。 “走!” 刘纲一声低喝,纵身跃下山坡。 李衍仓啷一声,抽出断尘刀,紧随其后。 此刻,远方太阳终于升起。 在阳光刺破晨雾,照向山谷之时,所有的伥鬼,连带刘纲和李衍,都已钻入道观山洞之中。 山谷内,再次恢复寂静。 唯有天空之中,吕三的鹰隼上下翱翔,又落在对面树枝上,静静望着破败道观…… ………… “援兵什么时候能到?!” 当阳县衙内,沙里飞有些焦躁不安。 大堂上,张县令和杨捕头皆闭口不语。 他们也是有些尴尬,没想到昨日刚求人家帮忙,就发生了这种事。 看这沙里飞话里话外,是替当阳县挡了灾。 真武宫的阳呈子也有些无奈,摇头道:“眼下鄂州这局势,到处都是人手紧缺,贫道只是小辈弟子,实在不清楚。”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跑了进来,急声道:“回禀大人,外头来了一道人,说是从武当山而来。” “快快有请!” 张县令眼睛一亮,连忙出门迎接。 其他人动作,自然也是不慢。 待众人来到县衙门口,只见外面站了一名道人,玄色道袍,身背长剑,体型高大,满脸络腮胡,腰间还有个硕大的酒葫芦。 他醉眼朦胧,浑身酒气,看到众人出门后,嘿嘿一笑,“这么多人…贫道可喝不过。” 噗通! 话未说完,便已扑倒在地,打起了呼噜。 众人看到,皆是面面相觑。 沙里飞脸上更是浮现出一丝怒意,转身对着阳呈子冷笑道:“瓜怂的,老沙我可真长了眼。” “紫盖山上被妖邪渗透,说好了援军,却派来个醉鬼,就指着我们使唤是吧!” 阳呈子先是尴尬,随后看着地上醉道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满是激动,颤声道: “他,他是玉龙子师叔!” 沙里飞察觉不对,小心问道:“很厉害?” “岂止是厉害。” 旁边的竹山教弟子,眼中也满是崇拜,“这位玉龙子前辈,乃是鄂州最厉害的捉妖人!” ………… 地仙窟的道观,乃是将山壁掏空,外面显得古朴,里面更加简陋,就是一座石窟,周围粗糙不平。 入门后便是一座大殿,石柱为梁,上面贴着的白色符纸,都已被猛虎撕碎。 地上躺了十几具尸体,却只是被咬死,此刻已被伥鬼附体,扭动着身躯,缓缓爬起… 大殿供桌石台上,矗立着三尊神像。 这三尊神像,全部是石头雕刻,皆是蛇身人头,但模样却各有不同。 从左往右,第一个蛇身似龙,还有人手臂,穿着叶片衣服,长着十二个头,看向四面八方,且头颅之上皆有龙角…… 第二个同样蛇身,却长了三个头,额头刻着日月星…… 至于第三个,则有九头,皆戴着冠冕。 三尊神像年代久远,布满尘灰,历经岁月侵蚀,已快要坍塌,面孔也是模糊不清。 李衍皱眉道:“这是何方神祇?” 刘纲所化猛虎沉声道:“如今的玄门真是可笑,识得玉帝,认得佛陀,却不知三皇!” “老夫得师尊传承《三皇经》,不敢忘本,故供奉远古三皇。” “天皇氏制定了天干地支,组六十甲子,故以十二头象征…” “地皇氏定日月星与阴阳,以三头象征…” “人皇氏有九人,分天下九州而治之,以九头象征…” 说着,恭敬趴在地上磕头。 庞大的虎躯显得有些局促,却异常虔诚。 李衍则恍然大悟。 原来刘纲根基修的是《三皇经》。 这本经书来历神秘。 既有传闻是晋“神仙太守”鲍靓登山时,于山洞石刻上发现,抄录修行。 也有说出自汉末道士帛和。 据说《三皇经》有鬼神谱系、修道要诀和各种秘法。更麻烦的是,上面写着“凡诸侯有此文者,必为国王,妇人有此文者,必为皇后”。 这可是犯了大忌讳。 因此贞观年间,被太宗下令除毁。 刘纲叩拜后,起身看向后方,再次发出一声低吼。 哗啦啦! 周围伥鬼当即手脚并用,绕过三尊神像,向着后方石窟爬去。 李衍瞅了瞅,拎起地上一根冥火铳。 刘纲显然也认识此物,低吼一声,几头伥鬼立刻折返,将剩下的冥火铳全部拿起。 李衍看到后,心中暗自警惕。 说实话,这些伥鬼比不上猖兵,更别说箓兵和阴兵,但附身后却异常灵活。 要尸体足够,相当于一支不死军队。 来到后方石窟,这里被凿出大大小小石洞,还有烟火熏烧痕迹、碎裂的陶罐,应该是原本教徒住所。 不过如今,同样早已破败。 而穿过这座石窟,竟有一座天然溶洞,遍布钟乳石,斜斜向下,深入地脉。 当进入溶洞,李衍便察觉不对。 啪! 远处地面,忽然出现一只血手印。 随后,更多的血手印出现。 啪啪啪! 伴着扑鼻的血腥气,密密麻麻的血手印遍布整个洞窟,似潮水般涌来… 第二更迟点 (本章完) 266.第266章 重炼勾魂索 第266章 重炼勾魂索 是血鬼! 李衍吃了一惊,立刻后退。 这东西是方仙道留下的阴损术法,制造血池,浸泡灵木,炼制出“血墓梁”,借困于其中的邪物,守护陵寝。 没想到,地仙窟竟有这么多。 若他孤身前来,除非提前在外面召唤阴兵,否则也只能落荒而逃。 当然,他如今也不是逃离,而是后退来到吕三身前,取出神虎令,准备施展北帝护身咒。 刘纲是此地主人,定然有应对之策。 但他却不能大意,免得昏迷中的吕三中招。 然而,还未等他施术,刘纲便已动手。 却见其所化猛虎口吐咒法:“诺皋!上天度人,嚴摄北酆,神公受命,普掃不祥。八威吐毒,猛馬四張……” 是北帝除殃术! 李衍一下便听出这是何术。 此术专解恶咒、撞殃和鬼物附身。 他道行再提升一些,便可修行。 但用到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李衍疑惑时,刘纲已迅速念完咒法,随后深吸一口气,胸前挂着的“玄黄天符”,竟隐有雷光噼啪作响。 “吼!” 一声虎啸,霎时间狂风骤起。 李衍顿时大吃一惊。 他能闻到,一股威猛雷罡之炁,顺着虎啸声向外蔓延,所过之处,汹涌而来的血手印噼里啪啦冒起青烟,好似受惊一般,迅速后退。 很快,便退入黑暗洞窟深处。 北帝除殃术,只是解咒、消除撞殃附身,说白了,就是一种单体辅助术法。 怎么会有如此威力? 李衍忍不住看向刘纲胸前“玄黄天符”。 他知道,一定是此宝原因。 刘纲的术法,脱胎于《北帝经》,却已另有变化,以虎啸驱邪音为载体,以“玄黄天符”雷罡之气加持,展现出如此威能。 《北帝经》术法为根本。 但使用起来,却有千变万化。 就好像是武道招式,很多都是基础,但根据个人理解,组合拆解,又会形成不同门派。 他想以北帝阴雷手,结合阳雷之法,与自身武道配合,形成阴阳雷罡武法。 何尝不是同样的道理! 原本还怕是异想天开,此刻彻底坚定道路。 果然,观摩高手施术,总会有所收获。 还有这“玄黄天符”,不仅能避开阴司探查,还能以雷罡之气,加持术法。 不愧是镇国之宝! 将血鬼驱走后,刘纲却未急着动身,而是望着前方冷声道:“这血墓梁,乃是老夫从一位滇王墓中所得,共有二十四根,在洞中布下阵法。” “此阵有二十四处关窍,应对二十四节气,变化随心,为地仙窟第一道防御。” “原本此阵天衣无缝,那逆徒抽走几根,试图对付老夫,却也让此阵不完整。” “那逆徒阴险狡诈,明知阵法不完整,还驱动所有血鬼前来阻拦,是想消耗老夫罡气。” “地仙窟共有三道大阵,恐怕都被动了手脚,若是硬闯,等见到通天三娘时,老夫也无力镇压。” 说着,扭头看向李衍,沉声道:“为防意外,不可硬闯,只能巧取,老夫以自身为饵,传你秘法,将这三阵尽数破掉,可否愿意?” 李衍眉头一皱,“临阵学法,怕是学不会。” “放心。” 刘纲沉声道:“老夫所学诸法,虽各有千秋,但以《北帝经》最强,所传之法,也皆是《北帝经》变化。” “原本还有些麻烦,但你既然已得了勾魂索神通,一切就变得简单。” “罗酆六天宫,每一宫都有一本命神通镇压,敢司连宛屡天宫为‘勾魂索’,若只是束魂那么简单,又岂能镇压一宫?” “勾魂索想要增强,有两种途径,一是完成阴司任务,吸收罗酆神罡。” “但那无异于阴司赏饭,他们岂会传你完整术法,就是抓遍阳间阴犯,威力也就那样。” “关键是这第二种途径,所谓‘勾魂索’,没有钩子怎么行?” “老夫传你之法,就是如何打造‘钩子’,只有这样,勾魂索的威力才能尽数发挥。” 说着,张开虎口,腹中一阵鼓动,从嘴里吐出个黑乎乎的兽皮包裹。 在其示意下,李衍上前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是个黑乎乎的爪子,看起来是某种鸟爪,年代久远,已然玉化。 天灵地宝! 李衍一眼就瞧出了这是何物。 这种玉化的天灵地宝,他也有一个,便是在青龙山得到的玉化恐龙卵。 里面蕴含磅礴生机,吸收掉三成,便点燃了一盏魂火,被他小心收藏。 当初在秭归县,被神火枪打碎胸口,虽及时修补,但大罗法身也受到重创,差点又灭掉一盏魂火。 为免意外,他又吸收玉石恐龙卵生机,消耗掉两成,加大罗法身修补。 眼前这玩意儿,大如海碗,还化作玉石,必然是某种珍稀猛禽所留。 果然,刘纲沉声道:“术士觉醒阳六根,可得神通,但因先天禀赋不同,神通也有差别。” “待建三重楼后,神通就会生出变化,有的在原本基础之上加强,有的则觉醒第二神通。” “阴司神通同样如此,你是得他人神通,原本就不全,再加上道行不足,所以勾魂索显不出威力。” “此物为上古夜鸮所留,也叫勾魂鸟,其叫声可镇魂,利爪可勾魂,夜间山林翱翔,百鬼为之惊惧。” “其爪所化天灵地宝,亦形成罡煞之气,借勾魂索施展秘法,吞掉这缕罡煞之气,便有了勾魂之力。” “此法,也是汉末一位活阴差老前辈所传,当初老夫找到两只,用掉一只。年迈布局还阳时,就已将勾牒丢入火山之中,所以这只也留着无用。” “你已拥有勾魂索,若有机会建成‘敢司连宛屡天宫’,到时勾魂索神通,就会更上一层。” “好了,附耳过来,传你秘法。” 李衍连忙凑过去,却见虎口低语,讲述秘法,而且十分小心,似乎怕被什么东西听到。 竟还有这种法门? 李衍听的目瞪口呆,暗自心惊。 待刘纲讲述完后,李衍毫不犹豫盘膝坐下,将那玉石鸟爪放在手中。 这种来自远古的天灵地宝,灵韵沉积异常缓慢,因此刚一接触,大罗法身就要吸收。 李衍连忙操控大罗法身停下,随即存神入定。 周围变得漆黑,罗酆山、阴魂海、两重神楼,以及其中的神像,全都映入脑海。 宫殿内神像模样,和大罗法身极其相似,唯独五官和李衍一模一样。 这便是存神,一切术法的根基。 神像越强大,能使用的术法也越强。 却见神像缓缓睁开双眼,走出宫阙,抬头望向天空,双手掐诀,左右拨弄。 好似天空迷雾拨开,出现一道巨大黑影,宛如鸟爪破云,随时都会落下。李衍看到后,眼神有些复杂。 他早该想到,大罗法身和这个世界有诸多联系,那么吸收天灵地宝灵韵之法,肯定不会是他一人独有。 当然,刘纲所传密法又有不同。 其是吸收天灵地宝之罡煞之气,专门用于加强神通,且不同神通,都有相应秘法。 说起来,和大罗法身差了不少,但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互补。 至少大罗法身,他只能被动使用,完全不懂得其中奥妙。 想到这儿,李衍忽然心中一动,看向身后宫阙,那些银白色的金属梁柱。 这些是在华山之上,吸收的白帝福缘,乃先天罡煞之气,但品级太高,他至今无法使用,只能作为根基,加固神楼。 难不成这种东西,也需要相应手法? 当然,眼下显然没时间多想。 李衍按照刘纲所传授法门,掐动法决,对着天空巨爪,不断变化。 这巨爪,便是天灵地宝在存神空间映照。 随着他的手诀,巨爪缓缓落下,越变越小,最终于神像身前缓缓悬浮。 李衍左手一挥,勾魂索呼啸而出,将这巨爪包裹,同时右手掐诀,进行炼化。 他的右手拇指,依次在其余手指指根、指中、指尖掐动,象征十二元辰运转变化。 而那勾魂索,也迅速缠绕鸟爪,两股力量渐渐融合,在勾魂索前端,出现一个利爪雏形… 地仙窟中,望着盘膝而坐的李衍,刘纲眼中露出一丝嘲讽,随后又死死盯着洞窟深处,低吼道:“三娘,既然看到为师,为何不拜?” 黑暗中,隐隐出现一道身影。 却是一名身穿红色道袍的男子,皮肤白皙如玉,丰神俊朗,但却涂着口红,额头还画着火焰,莫名有一股阴柔之气。 他整个人笼罩在雾气中,显得朦朦胧胧,嗤嗤笑道:“你个丧家之犬,也配称我师尊?” “人魂妖身,形神难容,修炼时恐怕很难受吧,我很奇怪,你如今还剩几成道行?” 刘纲冷笑道:“你不同样如此?” “真以为老夫对你没有防备?体内血咒夜夜焚心,能坚持到现在,也算稀罕!” 这红袍道人,显然就是抢占了刘纲身躯的通天三娘,因为这具地仙之躯,竟还保持着年轻模样。 通天三娘闻言,脸色立刻变得阴沉,“原来是你搞的鬼,隐忍多年,终于等不及了吗?” “还不是你等逼迫至此!” 刘纲怒气升腾,硕大的虎眼之中血光闪烁,“我夫人待你不薄,当初也是你哭着喊着,说要脱离鬼教,重新修炼,她才心善将你收入门下。” “却不料是引狼入室!” “哈哈哈…” 通天三娘猖狂一笑,“教主说的没错,你等既然已经还阳,走上这条路,却还妄想登神。” “‘中士游于名山,居五岳洞府,可为地仙’,呸!什么地仙,不过是葛抱朴安慰你等罢了。” “一辈子不见天光,活得跟老鼠一样。和那些自欺欺人的老鬼有什么区别?” 刘纲冷笑道:“张怀素好大的口气,他若有能耐,为何不闯过鬼门关,打上天庭?何至于在这阳间搅风搅雨,吸食人间气运避劫?” 通天三娘嗤嗤一笑,“以你之智,岂能明白教主布局?” “教主说了,这一次人道变革,他就要解开我等束缚,你若识趣,就归于教主麾下,这个地仙之躯,还给你也无妨。” 刘纲眼中满是嘲讽,“凭他也配?” 通天三娘闻言微微摇头,对着远处高呼道:“教主,看来此人不识抬举,动手吧!” 刘纲心中一惊,浑身虎毛炸起。 猛然转身,后方却空空如也。 “哈哈哈…” 通天三娘笑得越加猖狂,“胆小鬼一个,教主迟早会恢复道行,到时,看你还往哪里逃!” 笑声中,雾气身影尽数消散。 望着对方消散的身影,刘纲眼中满是杀意,但想起通天三娘之前的话,心中却莫名升起一股忐忑。 没多久,李衍悠悠醒转。 他起身后,伸手一挥,勾魂索顿时呼啸而出,虽仍然无形,但前端却多了一个漆黑爪子。 有了这爪子,威力更加不同。 这钩爪随心所欲,心念所及,钩爪立至,并且带着一股恐怖的撕扯勾魂之力。 普通的护身法,怕是再也防不住。 李衍心中欢喜,不断练习。 旁边的刘纲却有些不耐烦,“时间不多了,那通天三娘方才阴魂前来挑衅,多半是正在举行科仪,复活黄六师,拖延时间。” “我引开血鬼,你去将关窍全部破坏,就用冥火铳焚烧!地点在……” 说罢,带着众多伥鬼猛虎冲入黑暗中。 远处再次血腥味扑鼻,伴着猛虎吼叫声,还有噼里啪啦的雷声。 当然,还有几头伥鬼留下,手中拎着剩余的冥火铳。 李衍二话不说,冲到其他洞窟,暗劲爆发,踩着凹凸不平的石壁纵身而起。 洞窟上方黑暗角落,赫然放着一根血墓梁。 还未靠近,便有血腥味扑鼻而来。 与此同时,墙壁上也出现血手印。 血鬼这东西,以血墓梁为巢穴,来去无踪,但当血墓梁有了威胁,便会立刻折返。 李衍左手一甩,勾魂索呼啸而出,钻入血墓梁中,抓住了一团血腥阴煞之气。 这便是血木梁根本,类似血胎,其他人只能硬来,但勾魂索却能轻易将其抓出。 果然,血胎被压制,那些血手印也随之消失。 李衍勾魂索一绞,将这团血气彻底打散,随后猛然一脚,将血墓梁踢到下方。 一头伥鬼立刻上前,拽着冥火铳引绳,将整根木梁烧成灰烬。 很快,浓烟滚滚,尸臭味刺鼻。 李衍不动声色,拖着长刀在地上留下痕迹,随后又冲向另一座小石窟。 这些痕迹,都是为后来的援兵所留。 他也不清楚,真武宫会派来什么高手,是不是刘纲这些老妖怪的对手? 当然,这也只是其中一个后路。 之前刘纲说漏了嘴,施展在吕三身上的虎形术,已成一种蛊毒。 而他刚好带着一块“肥遗”干尸,此物自华山得到,能解天下一切蛊毒。 这,才是他救回吕三的真正后手! (本章完) 267.第267章 各有算计 第267章 各有算计 哗啦啦! 最后一根“血墓梁”滚落在地。 一头伥鬼扯开冥火铳,在磷火与火油炽热燃烧中,这根木头渗出大量鲜血,冒着浓烟被烧毁。 这种邪门玩意儿,炼制艰难,且不说具体方法已经失传,单用于炼制的灵木,也十分稀有。 即便刘纲,也是刨了一座滇王墓才凑齐。 至此,“血墓梁”彻底绝迹。 而李衍则迅速转身,向着洞窟深处跑去。 刘纲的生死他不在乎,但吕三还在其手上,万一有个闪失,后悔也没用。 而就在他毁掉所有“血墓梁”的同时,围攻刘纲的所有血鬼也迅速消散。 李衍跑来时,已是满地尸体。 这些都是伥鬼操控的肉身。 刘纲为节省力量,将伥鬼也当做了消耗品。 所有尸体,不仅身上布满乌青手印,就连体内的伥鬼神魂,也已烟消云散。 仅过这第一关,便损失了上百伥鬼。 李衍看到被护在中央的吕三,这才松了口气,同时心中暗自警惕。 别看这老鬼给了他不少好处,但其心性冷漠,若有需要,随时会把他当炮灰。 这老鬼唯一在乎的,就是樊夫人。 到了此地,已全是地下溶洞,周围光线昏暗,只有钟乳石上几根火把熊熊燃烧。 唯一的人工痕迹,便是地上开凿出的阶梯。 “我们走吧。” 刘纲看着洞窟深处,沉声道:“再往里,便是老夫从王陵中抓到的镇墓兽。” “那是一座楚王墓,方仙道的术士,找到异种蜈蚣和蟾蜍,以秘法培养而出。” “这两个异种,皆可长时间冬眠,平日里以雄黄朱砂制作陶器镇压。一旦有人闯入,蜈蚣会苏醒食人产卵,而死后的尸体,又可成为蟾蜍口粮。” “二者皆毒性剧烈,且经过炼制,每次可沉睡百年,待入侵者死绝后,就会陷入休眠。” “通天三娘肯定也动了手脚。” 说罢,一声低吼。 当即便有两头伥鬼窜出,进入洞窟深处。 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密集的沙沙声,好似雨点,随后又恢复平静。 “嗯?” 刘纲所化巨虎,眼中明显闪过一丝诧异,沉声道:“通天三娘只是打破了陶器,不对,此人狡诈,必然有鬼。” 说罢,一对虎眼之中,血光越发明亮。 显然这老鬼,用了某种眼神通。 “哼!” 刘纲一番探查后,冷笑道:“果然有问题,地下有埋的火药,恐怕等咱们进入洞中,便会引爆火药,伤不了人,也能阻断通道。” 李衍询问道:“前辈,此关要如何破?” 他运转神通,也闻到了里面味道。 除去大量毒虫的腥臊味,地下还有火药味。 麻烦的是,前方洞窟并不宽敞,而且长度超过百米,无数手臂长的蜈蚣在里面翻涌。 只要被毒虫拦住,对方引爆炸药,就能直接将他们活埋。 即便躲过,坍塌的洞窟也能阻断道路。 李衍很好奇,这老鬼会如何应对。 谁知,刘纲巨大的虎头却缓缓转了过来,沉声道:“这里,就要你帮忙了。” “即便通过这第二关,里面还有几头老僵尸,浑身铁甲包裹,很是难缠。” “咱们没时间浪费,若黄六师占据我夫人地仙之躯,立刻就能使用术法,到时便是大麻烦。” “你召唤阴兵,将前路彻底趟平。” 李衍瞳孔微缩,“前辈之前可是说你负责开路,我只需打出勾牒便可。” 刘纲摇头道:“事情有变,计划自然要变,老夫也不是提前传了你勾魂索用法?” “难不成,想陪着老夫葬身于此?” 李衍犹豫道:“这……我只抓到过一个阴犯,两次遇到强敌,罡令只剩下一道。” 刘纲不耐烦道:“哪这么多废话?抓了那通天三娘,不是又能得三道罡令,难不成想留着对付老夫?” “实话跟你说,阴司鬼兵对付一般人还行,无论老夫还是通天三娘,都有躲避之法,那个东西对我等无用。” 说着,腹中翻涌,又从口中吐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是老夫和一位前辈的笔记,记载着从阴司得到信息。” “你可见过黑井血水?” “你可知如何用勾牒主动沟通鬼神?” “里面都是我等摸索出的经验。” “这,好吧。” 李衍毫不掩饰,眼中贪婪,咬牙答应。 此刻,他已确定这老鬼动机不纯。 原因很简单,以这老鬼的身份和心性,即便是有求于他,也太过和蔼了些。 一路上不仅耐心指点,还大手笔直接送出宝贝,就算亲师傅都没这么好。 天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 这些手段,都是让他放松警惕。就像是狩猎,吃下几个香饵后,就会迎来要命的毒箭。 李衍自然是假装上当,立刻掏出勾牒,掐动法诀,念诵道:“庆甲!上黑天,下黑地…吾奉北阴酆都,急急如律令!” 哗啦啦! 无论猛虎还是伥鬼,全都吓得后退。 阴风呼啸,大片黑暗伴着铠甲声向前方蔓延,所过之处,墙壁上的火把熄灭,那些毒虫蜈蚣,也全都没了气息。 转眼间,整条通道一片死寂。 这些镇墓毒虫虽然凶残,但神魂太过弱小,阴兵只是经过,就足以让它们灰飞烟灭。 当然,攻击还在持续。 洞窟通道对面,还藏了十几名鬼教教徒,扯着火药引线,随时准备点燃。 然而,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黑暗吞噬。黑暗过后,只剩下满脸惊恐,浑身凝霜的尸体。 “吼!” 紧接着,血腥暴虐的嘶吼声响起。 这个洞窟中,停放着五具青铜棺椁,伴着疯狂的吼声,棺盖一个个被掀飞。 一具具裹着黑烟的僵尸跳跃而出。 这些都是老僵尸。 僵尸是邪祟中重要种类。 阴煞之气、蛊虫、毒物、术法,各种原因都能形成僵尸,因此擅长的能力也不同。 但过程基本一样。 行尸、毛僵、老僵尸、飞僵。 行尸普通百姓方法得当,都能消灭,所以最常见的是毛僵和老僵尸。 地仙窟内这几头老僵尸,都是刘纲从皇陵老墓中挖到,不仅年代久远,还特意打造了盔甲。 一是用于束缚控制,二便是防御术法。可以说,这里任何一头放到外面,都是那些养尸法脉人人争抢的宝贝。 阴兵与老僵尸,几乎是迎头撞上。浑身铠甲的老僵尸,直接就被黑暗吞没。 然而,战斗却没停止。 黑暗翻涌,凶残血腥的嘶吼声不断传来。 这些老僵尸强在肉身,不仅刀枪不入,还身披铁甲,即便武道高手来了,也得扭头就跑。 它们的弱点,就是只有厉魄。 镇压或勾走厉魄,僵尸便会停止动弹。 然而,正在操控的李衍,额头却渗出冷汗。 这几头老僵尸仍反抗,它们的铠甲有防护之力,甚至手上打造的利爪,散发出阴煞罡气,还能对阴兵造成伤害。 刘纲所化猛虎站在后方,眼神平静,似乎早有预料,看向李衍的目光,也变得凶残。 阴兵与老僵尸互相争斗,终究是阴兵更甚一筹,毁掉铠甲,勾走了三头老僵尸厉魄。 然而,召唤阴兵的时间也已过去。 伴着狂风呼啸,那片黑暗迅速消失。 李衍只觉头晕目眩,差点仰头栽倒。 前两次召唤,对手并无防备,不堪一击,阴兵来去匆忙,让他以为召唤阴兵没什么代价。 然而,他发现自己错了。 召唤阴兵,确实不需要存神法力,但整个人都陷入黑暗,那种来自幽冥的阴气,会迅速侵蚀压制神魂,使得他必须存神对抗。 如此一来,也算是一种消耗。 这老鬼在使坏! 李衍心中暗自警惕防备。 与此同时,剩下的两头老僵尸,也浑身冒着黑烟,嘶吼着向地窟通道冲来。 “你先歇着。” 刘纲低声交代,随后发出一声虎啸,庞大的身躯猛然发力,直冲而出。 嘭嘭! 伴着两声巨响,空中火光四溅,两头老僵尸铠甲,直接被虎爪扯碎,同时倒飞而出。 而刘纲所化巨虎,只是两次落地,便直接穿过百米通道,轰隆一声落在地面,周围溅起碎石。 此时的巨虎,浑身肌肉虬结,如同神庙之中,雕刻的那些神佛坐骑。 李衍看到,顿时头皮发麻。 刘纲所投虎胎,本就是异种,再加上这老怪物也精通武道,不仅将巨虎力量发挥到极致,还会使用暗劲。 这老东西绝对存心不良! 凭他力量,完全能轻易压制老僵尸,却偏要自己出手,也不知存了什么打算。 李衍心中警惕,脸上却是一幅松了口气的模样,留在原地盘膝打坐,存神恢复。 咔嚓! 等他休息好时,刘纲所化巨虎,已将两头老僵尸彻底拍碎,随后一声低吼。 剩下的伥鬼和猛虎,齐齐飞奔而出。 李衍也缓缓起身,抽出断尘刀,在地面上划出几道痕迹,跟着冲过地窟通道。 还未靠近,远处喊杀声已经响起。 前方却是一座巨大的溶洞空间,地面上的钟乳石,已全部被砍掉,弄出大片平地。 中央是一座石台,上面停着两口石棺,质地细腻,看模样,竟是巨大的钟乳石打造。 其中一口石棺,已然破裂。 而另一口周围,则贴满黄符,还有复杂阵旗,形成一座法坛,上面还有尊两人高的漆黑雕像。 那雕像脖子上没有脑袋,身上挂满婴儿头颅,个个面孔狰狞,正是鄂州鬼教供奉的“棱睁神”。 在其前方,有一座青铜台,上面摆满肝脏,血腥味扑鼻,血液顺着青铜台流淌… 青铜台前方,则有一尊古鼎,方形兽耳三足,年代古朴,里面放满了人头。 李衍知道,那青铜台叫“俎”,乃商礼器。 既然已和鬼教为敌,他自然打听过其根脚。 鬼教杀人祭鬼,术法来源有两种,一是古代人祭留下的巫术,二则吸收了密宗尸身法术,还有一些法门,乃是因古代商贸,从身毒(古印)传来。 总之,来源复杂。 因各地历史,所祭鬼神也不同。 此刻,整个大厅已乱做一团。 这里本就是鄂州鬼教总坛,藏在里面的教徒,至少都有二百,加上天圣教来的帮手,差不多小三百。 他们原本正在举行祭祀,试图复活黄六师,却没想到李衍招来阴兵,直接突破两道防御。 原本的祭祀仪式被打断,瞬间乱做一团。 这些教众,大多会些拳脚,还有不少祭祀,更是因杀人祭鬼,掌握了咒法。 面对最先涌来的伥鬼,他们丝毫不惧。 有人抽出兵刃,直接划破掌心,口中念诵着“棱睁神”凶名,直接与伥鬼杀作一团。 而有人则摇动人骨制作的旗幡,将额头割破,满脸鲜血,癫狂呢喃。 一股阴冷的力量,以“棱睁神”为中心蔓延,那些攻来的伥鬼,当即受到压制。 然而,紧随其后的十几头猛虎却不受影响,满眼血红,近乎癫狂,冲入人群中肆虐。 它们或一爪拍碎人胸膛,或直接咬碎人脑袋,任凭刀剑砍在身上,也毫不在乎。 一时间,整个洞窟血流成泊。 在那石台之上,站着一名道人,皮肤白皙,丰神俊朗,但却涂着口红,有股阴柔妩媚之气。 正是如今鄂州鬼教首领通天三娘。 他面色阴沉,望着后方巨虎,冷声道:“刘纲,今日便让你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说着,从祭坛上取下一盏油灯。 那油灯乃犀角打造,看上去是某种宫廷冥器,里面盛放的油脂,呈现殷红血色。 随着他口中念咒,油灯原本的昏黄光芒,竟逐渐变成绿色,映的周围一片惨绿。 而李衍也看到,这通天三娘周围,竟站立着一头头模样古怪的厉鬼。 一袭黑袍,兜帽下只有惨白面孔,漆黑烂牙的,乃是摄魂鬼,可吸食活人魂魄… 浑身黑毛,大腹便便,满身油腻的,乃是住不净巷鬼,于污秽中滋生,可释放瘟毒… 还有吊死鬼和水鬼,种类繁多。 这些玩意儿,寻常人可看不到,李衍平日用嗅觉神通,也不觉得可怕,但亲眼见其模样,还是感觉后脊升起寒意。 怪不得刘纲没第一时间动手。 这通天三娘周围,竟有百鬼随行! 而李衍也终于找到机会。 那些伥鬼忙着厮杀,昏迷的吕三直接被扔在不远处地上,而刘纲也浑身紧绷,面对着远处通天三娘。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故作惊慌,抽出断尘刀,来到吕三身前,一刀将冲来的鬼教教徒砍死。 刘纲灵觉惊人,一直在暗中留意李衍,见他不过是守护同伴肉身,并无逃跑之意,这才不再理会。 而李衍则扶起吕三,拍了拍脸,故作焦急呼喊,“吕兄弟,吕兄弟。” 暗中,已顺势将一小块肥遗干尸塞入其口中… 第二更迟点 (本章完) 268.第268章 死生一度谁无恐 李衍的小动作,根本没被察觉。 因为此刻的刘纲,已是全力防备。 只见那祭坛上,随着通天三娘念动法咒,法器犀角灯的绿色光芒,也越来越盛。 那一片区域,已全部化作绿色,更多的鬼物显出身形,模样狰狞,犹如九幽地狱。 更恐怖的是,那漆黑的“棱睁神”神像之上,也有一团黑雾升起,好似黑色火焰燃烧,在空中显化出狰狞虚影。 魔焰滔滔,不外如是。 但通天三娘却没急着动手,而是继续还阳祭祀,口中呢喃不停,周围阴风呼啸,阵旗烈烈飞舞。 无论伥鬼还是猛虎,只要靠近绿光范围,便会被各种鬼物纠缠,瞬间殒命,死相极惨。 那口尚且完好的钟乳石棺材之上,肉眼可见的白色阴雾升腾而起,竟形成一团旋涡。 “小子!” 刘纲忽然开口,头也不回低声道:“小子,这通天三娘有两件护身法宝。” “一是这‘犀照灯’,可令鬼神显形,配合鬼教秘术,百鬼随行护身。” “二是一颗‘璎珞珠’乃辽国国祭之器,可摄人魂魄,也是她躲避阴司探查之宝。” “老夫将两宝逼出,你趁机靠近,打出勾牒。” 李衍眼睛微眯,戒备道:“人太多,晚辈道行低下,怕是难以靠近。” “事到如今,哪还由得了你!” 刘纲终于露出凶残面目,口中一声低吼,随后吐出一个草人。 而李衍只觉胸中一紧,心神似乎与那草人连成一气,随着刘纲虎爪勾在草人身上,他也感觉胸口似乎出现了一个无形利刃。 是草人咒法! 事到如今,李衍终于知道刘纲手段。 无论之前的“玉石夜鸮爪”,还是刚得到的“活阴差秘册”,他都没闻到任何异常。 但当刘纲取出草人施法,两件物品中便立刻有煞气升腾,抽取了他的一缕生气,落入草人中。 这种施咒手法,简直闻所未闻。 此刻只要那虎爪一用力,自己恐怕就会和三山坳村密道中的术士一样,被开膛破肚。 “别!” 李衍故作惊慌,“晚辈去就是。” 说罢,将身上的妖葫芦、鼠皮囊一一卸下,似乎是要放下累赘,轻身上路。 “哼!跟在老夫身后!” 刘纲哼了一声,随后口中再次开始念咒:“诺皋!上天度人,严摄北酆,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威吐毒,猛马四张……” 咒法完毕,便是一声虎啸。 北帝除殃术施展,配合其胸口雷光流转的“玄黄天符”,一股罡煞之气,顿时喷涌而出。 沿途那些鬼教教徒,因为身上沾染的阴邪之气,顿时受到攻击,抱头惨叫,滚倒一地。 而剩余的猛虎,则立刻上前,将他们咬死。 这股罡煞之气虽然无形,但范围极广,直接就与通天三娘光鬼蜮碰撞。 噼里啪啦,黑烟弥漫,当即便有几头厉鬼化作黑烟消散。 “走!” 刘纲一声虎啸,猛然扑出。 李衍身中咒法,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拎着断尘刀,紧随其后。 而在他们后方,吕三忽然肚子翻涌,一阵呕吐,从嘴里喷出大量污秽之物,里面全是黄色虎毛。 他眼皮微颤,幽幽醒转。 然而听到周围厮杀声,当即意识到不对劲,没有动弹,眼睛眯着一道缝,向外观察。 看到旁边放着的妖葫芦和鼠皮囊,还有远处持刀而去的李衍,心中立刻有所猜测。 “咯咯咯哒哒…” 他口中低声说着上方语。 妖葫芦同样微微震颤,以上方语回应。 这妖葫芦乃是妖,灵智不凡,虽被李衍带着一路装傻,但发生了什么,却是一清二楚。 听闻李衍中咒,不得已去冒险,吕三虽说心中着急,却依旧冷静,口中再次发出“吱吱”声。 皮囊一阵蠕动,鼠大和鼠二钻了出来,虽满眼惊恐,瑟瑟发抖,但还是迅速折返,来到后方地道之中,将浮土拨开,各自拖着一个炸药包返回… 而妖葫芦同样没闲着,密密麻麻的毒蜂呼啸而出,钻入洞窟通道中,趴在那些毒蜈蚣和毒蟾蜍身上,疯狂吞噬毒蛊… 吕三知道,李衍留下这两样东西,并非要他胡来,而是伺机而动。 当然,还有腰间的骨朵,也被吕三偷偷握在手中,推开机关,骨朵前方顿时绽放,露出黑乎乎的枪口…… 而另一边,刘纲也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因为已靠近了祭坛。 绿光森森,整个祭坛犹如鬼蜮。 而在那完好的棺椁之上,阴雾旋转,隐约汇聚成一个老者面孔,狰狞模糊,痛苦挣扎,似乎要从阴雾中脱离。 黄六师快还阳了! 见此情形,刘纲也是有些着急,再次一声虎啸,全力催动“玄黄天符”,罡煞之气四溢,电光噼里啪啦,将周围厉鬼打得灰飞烟灭。 不仅如此,他还奋力一抓,巨大力量下,那放满贡品的青铜台,立刻被掀翻。 祭祀被打断,阴雾形成的黄六师虚影,再次变淡。 “找死!” 通天三娘顿时发怒,直接拎起“犀角灯”,口中念咒,随后猛然一吹。 呼~ 一道绿色的火焰喷涌而出。 而刘纲也不含糊,口中喷出黑雾。 正如李衍所猜测,刘纲毕竟是人魂虎身,虽苦练修行,但道行难以恢复。 靠自身术法,还不是通天三娘对手。 绿火与黑烟碰撞,明显更胜一筹,不仅压着黑烟,绿焰溅落在巨虎身上,还如磷火一般迅速燃烧,烧焦皮肉,露出白骨。 然而,刘纲还是忍着痛继续上前。 眼看其越来越近,祭坛上的通天三娘,眼中也有些不安,稍微犹豫,便从颈部拽出一个珠串。 这个珠串,皆是以鸽蛋大小的珍珠串成,不仅有藏银坠子相连,中间还夹杂着几颗红宝石和绿松石,模样古朴,看起来甚至华贵。 这种璎珞珠,原本是从西域传来,玄奘法师《大唐西域记》中便提到,那里的贵族“首冠花鬘,身佩璎珞”。 后来,这璎珞珠传入神州,因太过奢华,只有部分人喜欢,但辽金贵族却甚是喜爱,并且成为萨满教和密宗祭祀的法器。 通天三娘这个,显然非同小可。 她卸下璎珞珠后,口中念咒,将其抛洒而出,竟直接落在巨虎头顶。 好似施展了定身术,刘纲顿时无法动弹,浑身被绿色火焰灼烧,疼痛难忍。 但他嘴里依旧含着李衍草人,咬牙低吼道:“还不动手!” 而就在通天三娘摘下璎珞珠的同时,李衍也再无阻碍,得到了阴司通缉令。 虽只是短短一瞬,但他却看得清楚。 这通天三娘,原本是宋时一个纺织娘,受尽欺凌,还被恶霸奸污,心性大变,觉醒神通,拜入了黄六师门下。 其觉醒的乃是意神通,最擅沟通鬼神,因此地位节节攀升,成为鄂州鬼教大祭司。 到后来,已成杀人如麻的恶毒老妪。 听到刘纲催促,李衍知道自己没得选。 对方还咬着他草人,无论是一口咬下,还是被通天三娘鬼火灼烧,他都要丢掉一条小命。 况且捉拿阴犯,也不可错过。 没有丝毫犹豫,李衍立刻从巨虎身后闪出,脚下暗劲勃发,嗖得一下窜上祭坛,同时取出勾牒,掐诀念道:“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通天三娘顿时大惊失色。 她着实没想到,刘纲这阴司逃犯,竟会找来一个活阴差对付自己。 更麻烦的是,她此刻还维持着术法,全力对付刘纲,一旦避开,刘纲也会攻来。 面对飞身而来的李衍,通天三娘也是眼中凶光一闪,忽然张口。 咻! 一道黑芒呼啸而出,直接穿过李衍心脏,叮叮当当掉落在地,却是一枚棺材钉。 通天三娘,自然身怀三宝。 犀照灯、璎珞珠,丧心钉。 这丧心钉,乃是从一具镇压旱魃的棺材上取出,功能颇多,平日可用一口劲道压在口中,危机时刻喷出杀敌。 类似飞剑手法,但却不是一回事。 刘纲故意隐瞒,就是怕李衍犹豫。 空中的李衍,只觉胸中剧烈疼痛,却依旧将勾牒一甩,狠狠拍在通天三娘额头。 霎时间,整个祭坛阴风呼啸。 “啊——!” 凄厉的惨叫声,自通天三娘口中发出。 哗啦啦的锁链声响起,好似从地下升起一根根铁锁,将她束缚,疯狂挣扎,眼中满是恐惧,“不,我不要,教主救我!” 被阴司抓捕,可和之前不一样。 他们的还阳之法,都是事先做好法事,类似偷渡,死后坠落特定区域,藏身其中,等待还阳。 而被阴司抓捕后,便会直接镇压,说不定还会施以刑法,打得魂飞魄散。 说白了,再无机会逃离。 恐惧之下,便向鬼教教主求救。 与此同时,术法也被打断,刘纲猛然挣扎,不顾满身伤口,将璎珞珠含在口中。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斩杀通天三娘只是其次,最重要是拿到此宝,给自己夫人护身,还阳后躲避阴司抓捕。 至于李衍的草人,则被扔到一旁。 他看到李衍心口渗出鲜血,还有拇指粗的一个坑洞,出气多,进气少,显然是活不成了,无需再理会。 听到通天三娘呼救,刘纲顿时吓了一跳,慌忙转身查看,见远处洞口无人,冷声骂道:“张怀素那狗贼,还不知躲在哪里养伤,他敢前来,老夫照样要他小命……” 但话音刚落,他便浑身一僵。 只见远处洞口处,一道身影飞奔而来,道袍翩翩,同时骂道道:“嚯,真够热闹,也不等贫道上桌就开席。” 话音未落,人已来到洞口,却是名满脸络腮胡,醉醺醺的道人,肩上还扛着一把大剑。 他拎起葫芦,将最后的一口酒喝完,直接扔到一旁,大着舌头道:“刘纲仙人…贫道送你上路!” “快,拦住他!” 刘纲瞳孔一缩,发出虎啸声。 洞内还有不少伥鬼,死后又附身鬼教教徒尸体爬起,加上剩余的猛虎,直接扑向那道人。 那道人哈哈一笑,右手持剑,左手掐诀,念诵道:“玉清始青,真符告盟,推迁二炁,混一成真。五雷五雷,急会黄宁…” 随着他念诵咒法,手诀也随时变化,按着剑身依次向上。 噼里啪啦,大剑上立刻电光闪烁。 一股爆裂的雷罡之气,也自长剑之上升腾。 真武宫秘传,五雷降魔剑! 五雷剑一成,道人当即挥剑而出。 这道人虽然脚步踉跄,好像还没酒醒,但却猛地一塌糊涂,所过之处,剑光雷光闪烁,残肢断壁乱飞,身后一片血泊。 而吕三,也猛然起身,一声呼啸,众多毒蜂嗡嗡飞来,帮道人开路。 与此同时,吕三也举起骨朵。 嘭! 一声巨响,硝烟四散。 巨虎的脑袋上,顿时多了个血窟窿。 然而,刘纲却毫不理会,虎口张开,猛然喷出一口黑烟,翻滚着涌出。 前方的通天三娘,已经被阴司抓走,只剩一具尸骸,软塌塌跌倒在地。 刘纲神魂瞬间钻入其口中。 这是他的地仙之躯,一旦进入其中,神魂与肉身相合,便有了一战之力。 然而,就在这时,旁边又响起个让他毛骨悚悚的声音,“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却是李衍已然起身,一手拿着自己的草人,一手拎着勾牒,直接拍在他额头。 李衍之前装死,都是为了取回草人。 心脏的伤,第一时间就被修复,但若咒法不除,这刘纲还是能要他小命。 “小兄弟,不要!” 刘纲此刻已占据身躯,满眼惊恐,猛然跃起,试图从倒下的虎口中,取回两个护身法器。 然而,空中忽然风声作响,大胡子道人已纵身跃下,大剑一转,噗嗤一声,刺入其胸膛,随后直接一脚,将刘纲踹飞。 “啊—!” 刘纲此时已被阴司锁定,浑身锁链声响,知道已无机会,忍着剧痛,挣扎着爬向另一具石棺。 趴在棺椁上,他忽然扭头,望向李衍,眼中已是万念俱灰,吼道:“小子,看在传法份上,将我夫妻骨灰合葬!” 说罢,便趴在棺椁上没了气息。 随即阴风停歇,那些伥鬼也纷纷倒地。 大胡子道人则立刻转身,手中长剑电光闪烁,一剑将那“棱睁神”神像贯穿。 “吼!” 神像阴雾翻涌,似乎有什么野兽在嘶吼。 “还想作祟,我呸!” 大胡子道人啐了一口,却是那神像正偷偷吞噬洞窟内死去的阴魂。 李衍知道,这肯定是真武宫来的高手援兵,但见其一幅醉醺醺模样,也不想理会。 他二话不说,将地上几件宝贝捡起,揣入怀中,又来到刘纲尸体前,默默将其搬开。 打开石棺,里面赫然是个女子尸骸,浸泡在淡青色液体中,身着唐时宫装,容貌依旧栩栩如生。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将石棺破开,又把二人尸体放在一起,找到一根尚未使用的冥火铳。 旁边醉道人眉头一皱,开口道:“这可是地仙之躯,《太阴炼形术》难修,拿出去可是能卖大价钱。” “小子,你不心动?” 李衍冷声道:“答应的事,自然要做到,况且要这玩意儿的,不定又是哪个老妖怪。” 说罢,直接拉动绳索,磷火火油喷涌而出,将两具尸体化作火球。 “啧啧啧…” 醉道人摇头道:“这两位之事,民间广为流传,落个死后同穴,倒也合适。” “唉~死生一度谁无恐?爱恨两般自有分呐…” 269.第269章 妖巢寻书 第269章 妖巢寻书 西陵峡,江水奔涌。 乌云密布,如墨染苍穹,似重山压天。 江面上,战鼓擂动,轰鸣如雷。 几艘战船破浪而行,它们底尖上阔,首尾高昂,船体以坚木铸就,风浪中稳如泰山。 正是大宣水军,九江式哨船。 船帆鼓荡,甲板上军士往来奔走,巡逻警戒。亦有人爬上桅杆,登高而望,查看四方动静。 船身两侧,既有整排火炮,亦有一架架弩机,前方婴儿手臂粗的狼牙箭头,闪烁寒芒。 大宣朝鼎盛,水军装备亦是豪华。 这些弩机,都是工部墨家擅长机关术之人制作,既能杀敌,后方又勾连绳索,可射穿敌方战船,让军士沿绳索接舷作战。 而这些火炮,也同样不简单。 远在开海之前,便有佛郎机人于西南海域劫掠,使用了子母炮,射速迅捷。 大宣水军将其击败后,缴获的佛郎机炮,尽数送入京城,皇帝命令仿制。 工部在其基础上,制作出成套的“雷火子母炮”,各种款式都有,因其优点,被大量装备。 当然,其也有弱点,就是射程短,精度低。 因此按大宣军中规制,会与擅于攻击远处目标,威力更大,但射速较慢的长炮相配合。 但船上真正的镇军神器,乃是甲板中央一尊巨炮,炮身漆黑,以油布遮盖,有两队人马专职守护。 这便是新式火炮。 因造价高昂,整个洞庭水军,也只有五尊。 甲板之上,旌旗飘扬,猎猎飞舞。 大宣水军,最高统帅为“水军都督”,麾下有众多“提督”,负责各个水域作战。 一个船队统领为“总兵”,各个船上的船长,则大多为“副将”,麾下又有“百户”和“旗官”。 这艘船的副将,名叫罗耀。 看着旁边的宜昌都尉司掌印千户原克俭,罗耀小心问道:“大人,秭归那边很紧急?” 说实话,他属于水军,所以偶尔也和都尉司合作,却各不同属,官阶也差不多。 但都尉司是什么人? 监察百官,一个不小心就能把你弄进去,他哪怕姿态放低,也不想得罪此人。 但有些话,又不得不问。 今早军中急令,让他开船前往秭归战场,明显是要动用水军这大宝贝。 不问清楚,始终有些忐忑。 原克俭此时倒也没隐瞒,沉声道:“几个反叛的土司城,在秭归南岸搭建了大营。” “竹山县那边,各地援军才刚刚到达,想要荡平山中动乱,还需要些时间。” “朝廷的策略是逐个击破,将损失控制在最小。西南这边叛军蠢蠢欲动,故而启用神器,震慑叛军,不能让他们合流。” “原来如此。” 副将罗耀恍然大悟,随即便有些兴奋。 这个宝贝的威力,他们暗中试验过,但真正用于战场还是第一次,不知会有何种效果。 都尉司出动,自然鹰犬随行。 天空之上,几头鹰隼上下飞舞。 一名都尉司小旗察觉不对,当即上前拱手道:“回禀大人,鹰隼示警,山崖之上有埋伏!” 原克俭毫不意外,面色平静冷声道:“不出本官所料,动手吧!” “是,大人!” 那小旗立刻转身,从腰间取出一枚烟火筒,猛然一拽,赤红的烟火便冲天而起。 同时,伴着刺耳的响笛声。 山崖之上,顿时冒出一道道身影,皆是都尉司精兵强将,他们动作敏捷,好似飞猿,于陡峭山崖攀爬跳跃。 与此同时,左侧山崖之上,喊杀声骤起。 一些土司城苗人叛军,如蜂拥之蚁,自崖顶冒出头来,居高临下,或拉弓射箭,或举起乱石砸下。 然而,水军早有了防备。 船上士兵举起盾牌,抵挡弓箭。 至于那些乱石,大部分都没砸中,即便有的坠向战船,也有军中高手纵身而起,将碎石踢开。 而都尉司的人马,则紧随其后。 他们弯弓射箭,还夹杂着不少竹雷箭,落入叛军之中,顿时轰然炸裂。 设伏的叛军阵型大乱,而都尉司的高手已冲入其中,刀光闪烁,喊杀之声震动峡谷。 都尉司的人,无论身手还是装备,都明显高出一大截,再加上人数占优,顿时将叛军压制。 “啊!” 不时有叛军惨叫着从崖顶坠落。 落在岸边礁石上,鲜血飞溅,很快染红水面。 很快,伏兵就被杀破了胆,纷纷跪地求饶。 这种小场面,大宣军士自然早已见惯,副将罗耀眼中满是不屑,“有时候真想不通这帮人,明明朝廷已有优待,但还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他们真以为,掀起动乱,朝廷便会妥协?” 原克俭面色平静,摇头道:“正因朝廷优待,那些土司坐镇一方,宛如国中之国,百姓才只知土司而不知朝廷。” “朝廷要开海,必然要稳定后方,改土归流,神州上下一统,乃是大势所趋。” “那些土司当然知道,他们只是世代继承,不甘丢掉权势,心存侥幸而已。” 说着,眼神忽然变冷,“土司叛军倒还好说,最可恨的是那些叛徒,身居高位,随意出卖朝廷情报,一个也别想逃!” 旁边副将罗耀听到,心中顿时一寒。 他知道,恐怕又有不少军官,要人头落地。 原克俭瞥了一眼,沉声道:“大人尽管前方作战即可,我等只是辅助,定不让前方将士浴血,后方有人捅刀!” 说话间,水军已过了西陵峡。 离开这三峡最为险要之地,水面顿时宽阔平坦,几艘战船缓缓排开,列阵而行。 远处秭归县码头上,早已建起水军大寨。 虽是临时修建,但也是砖石为墙,既有行军船坞,也有高耸围栏,一座座箭塔林立,上面除去弩机,都有雷火子母炮。 整个江面,已被水军所控制。 随着战事进行,秭归县的重要性顿时凸显,这里就像是一颗钉子,将几股叛军势力分割。 只要秭归县不失守,朝廷策略便能成功。 眼下,这里已聚集了五万大军,由宜昌和巴蜀同时进行补给,只守不攻,威慑西南土司城。 土司城中,也有能看清时局者,所以在长江南岸,同样建起一座大寨,不过是木质建筑,隐约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叛军来往。 他们的目的,自然是要攻破秭归。 见到船队到来,朝廷水军大寨内,当即有人乘船而来,传达军令。 副将罗耀一看,顿时了然,连忙下令战船移动,同时掀开甲板上巨炮油布。 哗啦啦! 油布掀开,一尊凶兽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座大炮,泛着漆黑油亮光彩,底座上有复杂齿轮,且漆黑炮筒上,还有银色龙形纹饰。 一看就非同凡物。 与此同时,水军大战锣鼓声响,十几艘战船驶出船坞,前方是用于突击的蒙冲、走舸。 而后方,则是几艘楼船,后方宛如碉楼,前方有门板巨木成排竖起,用于抵挡弓箭,放下便是浮桥。 中央宽阔甲板上,则是杀气腾腾的铁甲骑兵,还有步兵和弓弩火炮手。 他们的任务,便是端掉对方大营。 副将罗耀见状,挥舞令旗高声道:“快,调整方向,准备子炮!” 下方的军士连忙摇动齿轮,巨炮缓缓调转方向,与此同时,还有人清理炮筒,并且合力,将沉重的子炮放入后方舱室中。 这些士兵,专门负责新式火炮,平日里训练艰苦,早已熟悉掌握。 很快,巨炮便已调整好角度。 副将罗耀脸上满是兴奋,怒目圆睁,挥舞令旗,大喝一声:“放炮!” 嗤! 士兵们顿时点燃火绳。 轰隆! 只听得一声巨响,好似江面凭空炸雷,整艘船都猛然向后一截。 有些士兵没抓稳,竟被震得掉入水中。当然,其他人也顾不上这些倒霉鬼,身为水军,若被淹死,还不如早点喂王八。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放在南岸。 只见对面大寨,此刻已出现一道巨大缺口,火光冲天,土石崩飞,场景极其恐怖。 新式火炮,弹药也是特制,好似烟一般,落地后还会放出大量子母炮弹。 整座大寨,竟直接被毁掉了小半。 “好!” 原克俭满脸兴奋,狠狠拍了下船栏,“真乃神器也,可为我大宣镇国宝器!” 副将罗耀,更是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快,换火龙弹!” 下方士兵闻言,立刻清理炮膛,同时将旁边涂成红色的子炮进行替换。 轰隆! 又是一声雷鸣。 船上众人,只觉得脑袋都嗡嗡作响。 他们所换的火龙弹,里面填充的大量火油和白磷,同样用了新式火药,算是一种特制炮弹,制作工艺极其复杂。 炮弹落下,顿时火龙四溅。 整个土司城大寨,转眼间便陷入火海。 寨墙崩塌,营帐尽燃。 敌军哭号之声,此起彼伏。 咚咚咚! 朝廷水师大寨上,一排擂鼓轰鸣。 水军战船趁势破浪前行。 很快,他们就到达南岸。 轰隆! 楼船巨大的木板放下,在岸边溅起泥浆水,船上铁甲骑兵顿时策马冲出,冲杀溃逃叛兵。 此战,已无任何悬念。 九江式哨船之上,原克俭看得意犹未尽,摇头道:“怎么只放两炮,不过瘾啊。” “大人说笑了。” 副将罗耀无奈道:“这神器厉害,但炮弹造价也昂贵,总兵只允许我放两炮,若非要检验威力,根本不给我火龙弹。” 原克俭一愣,询问道:“有多贵?” 副将罗耀叹道:“这两炮,就是一个下县整年赋税,若放开了打,总兵会亲自跑来砍我的头。” “呃。” 原克俭也是心中一颤,摇头道:“也罢,好钢总要用在刀刃上,此炮用于攻坚,所向披靡。” “放心,我大宣蒸蒸日上,待平息叛乱,再找够矿藏,将来肯定没这么拘束。” 哗啦啦! 就在这时,天空鹰隼振翅落下。 原克俭拿过竹筒信件一看,顿时松了口气。 副将罗耀连忙询问:“又有军令?” “没什么。” 原克俭摇头道:“当阳那边出了点乱子,妖人潜入后方作乱,已被几位江湖义士平息。” 说着,看向南岸,眼神变得凌厉。 “西南战事一起,各州皆不会平静,叛军会派高手作祟,平日隐藏的妖人,也会纷纷现身。” “事关大宣国运,就看谁手段更高!” 说罢伸手一挥,鹰隼振翅而起,于天空翱翔。 而在对面山林中,已有都尉司的人乔装打扮,跟着叛军,钻入茫茫群山中…… ……………… 当阳县,西北山林中。 密林树荫下,吕三端着鼠大和鼠二,口中吱吱不停,而山林之中,不时有老鼠左奔右窜。 他所学传承,只擅长御兽之法。 如今随着道行提升,能力也更加不凡,只需借助收服的妖物,便可大范围指挥同类。 简单点形容,以前像是牧羊人,可借助声音和术法,与动物交流,但有时没那么顺畅。 而如今,则有点儿像山神爷。 鼠大鼠二的气息,足以让整个山中老鼠如臂使指,无论什么命令,都能精确执行。 李衍几人,则安静等在一旁。 “找到了!” 听到远处吱吱声,吕三连忙开口。 沙里飞眼睛一亮,着急道:“那还等什么啊,快点走,别让山中的什么玩意儿给祸害了!” 他们此行,是来找刘纲老巢。 地仙窟中收获不小,但主要是几件宝物,剩下的都是鬼教那些邪门玩意儿。 当然,还有些重要情报,乃是通天三娘和宜昌荆州等地暗子的往来信件。 鬼教的麻烦,就在于以欲望诱人。 人的欲望永无止境,很多时候,拥有的越多,欲望也更深。 尤其是一些富豪官绅,他们不求吃喝,但求名求利,求长生,而且胆大包天。 鄂州一地,竟有不少官绅,已暗中与鬼教勾结,所以鬼教才能隐藏至今。 看到书信上的几个名字,郑百户当即面色大变,拿着信件匆匆离开。 只需清除这些人,鄂州局势也能好转许多。 而李衍等人,则顺道来掏刘纲老巢。 那头巨虎腹中,除了交给李衍的东西,就只剩下一些用于施展术法的材料。 刘纲修了妖身,许多人的术法难以使用,因此大多是些妖火猛毒等诡术。 就连原本珍贵的虎骨,也在通天三娘术法灼烧下,灵韵尽散,酥脆软烂。 原本这次收获已足够惊人,但偏偏刘纲提了一嘴,知道王道玄的真正传承所在。 李衍他们要找的,便是此物。 众人跟着老鼠前行,穿过几道山脊,终于来到一座山谷,竹林茂密,难以通行。 这里明显布置了阵法,没走几步,便能看到竹子上悬挂的动物头骨,但如今早已停止运转。 终于,穿过竹林,一座破旧的山神庙出现在众人眼前,其半截镶嵌在山中,外面墙瓦斑驳,布满青苔,也不知是何时所建。 而踏入其中,却是干净宽敞的很。 刘纲毕竟不是真的虎妖,即便躲藏在此地,也将屋子弄得很是整齐。 山神庙石质供桌上,神像早已被搬走,上面铺满了熊皮,还粘着虎毛,显然是刘纲平日休息之所。 里面几座洞窟,也是各有区别。 有的放满各种古怪藤蔓草、还有陶罐里养着毒虫,明显是用来炼制蛊毒之所,被吕三放出毒蜂,尽数吃了个干净… 有的挂满人头骨,粗略一数,竟有三百多个,应该就是那些伥鬼肉身容器,被刘纲炼化控制… 至于什么法器宝贝,则一个没有,显然刘纲投身虎胎,已有些落魄,唯一的至宝“玄黄天符”,也已落到李衍手中… 而最重要的,无疑是书架上的几本古籍。 “小心点,别弄坏了!” 王道玄有些紧张,仔细叮嘱众人。 这些古籍看起来有些破旧,似乎经常被人翻阅,随时有可能毁掉。 众人围在书架前,挨个查看。 但结果,却让他们有些疑惑。 《五星全书》、《九星传变》、《黄囊经》、《疑龙经》、《撼龙经》、《倒杖法》… “怎么全是风水书籍?” 沙里飞疑惑道:“莫非刘纲这老鬼在学风水。” 李衍则拿起架上一本《夷坚志》,翻开后,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勾勒和小字,面色渐渐凝重。 “不对,他是在找什么东西……” 第二更迟点 (本章完) 270.第270章 县衙传法 第270章 县衙传法 《夷坚志》为南宋洪迈所著。 书名出自“大禹行而见之,伯益知而名之,夷坚闻而志之”,以夷坚自谓,向《山海经》看齐。 其书内容繁杂,凡梦幻杂艺、冤对报应、仙鬼神怪、医卜妖巫、释道淫祀、风俗习尚等无不收录,大多神奇诡异、虚诞荒幻。 当然,很多都是民间传说,不能当真。 眼前这本《夷坚志》,明显年代久远,上面的标注墨迹也有些模糊,大多时候都写着“伪”,偶有“疑”,随后便是诸多猜测。 而且,叙述多与风水有关。 “道长,你看看。” 李衍看得有些疑惑,就交给了王道玄。 王道玄接过后,同样有些奇怪,沉思道:“确实,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有些风水宝地,先天罡煞之地汇聚,形成天然大阵,遁去行迹,却能偶尔显出怪异,在当地成为传说。” “风水地师之中,便有人擅于分析,每到一处,必找当地县志查看,寻找线索。” “你看这里,南城童梦弼祖上,于河中捡到金鸭,可生出金子,其家族因此发达,后失误将金鸭损毁,这分明就是天灵地宝,上面标注了关于风水地脉猜测,估计附近有金矿…” “金矿?” 沙里飞眼睛一亮,“要不咱们去找找?” 王道玄哑然失笑,“晚了,上面写着,金矿已被大兴朝廷发现,待大宣立朝没多久,便已开采一空。” 说着,又翻了几页,沉思道:“贫道大概知道,他想要找什么了。” “按照葛抱朴所言,仙有三种。天仙为‘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应该便是登神成功者。 ‘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刘纲夫妇炼成《太阴炼形术》,但一辈子需躲在地下,靠地脉阴煞之气滋养,即便能长生,也顶多是‘尸解仙’。 他们以‘地仙窟’为名,自然是想成就地仙,而达到地仙成就,多半需要一些条件,且事关风水格局。” “可惜,他们连尸解仙都没成功,便已遭劫。” 李衍连忙问道:“可有道长西玄一脉线索?” 王道玄微微摇头,“暂时没发现,待贫道将这些书全部翻阅,或许能从中找到线索。” 说着,抚须笑道:“即便找不到,也无妨,这其中有几本风水经典,早已失传,有些只剩孤本,还被那些法脉收藏,秘不示人。” “这些古籍对贫道,已是天大的收获!” ………… 回到当阳城中时,已临近晌午。 街道人来人往,还有不少外地客商。 县衙的杨捕头就守在城门外,看到几人到来,连忙迎了上来,满脸讨好道:“诸位可算回来了,那位仙长正在发脾气呢。” 李衍知道,对方说的是玉龙子,皱眉道:“人还没走?” “谁说不是呢?” 杨捕头苦笑道:“这位海量,到处拉人喝酒,辈分又高,谁也不敢拒绝,县令大人也喝吐了三回。” “明明说有要事,却非要等你们回来。” 李衍点了点头,边走边询问道:“怎么突然来了许多客商,莫非又有事?” 杨捕头回道:“关陵庙会就快到时间了,每年此时,都有客商和士绅前来,还有不少江湖门派,也会派人前来祭祀。” “这是我们当阳县每年最重要的事,幸亏几位捉拿了妖人,否则这次庙会肯定会出大乱子。”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衙门口。 真武宫的阳呈子就站在衙门外,浑身酒气,蹲在那里干呕,看到几人,差点哭了出来,“几位,你们可算回来了。” 玉龙子的大名,在鄂州玄门广为流传,很多年轻弟子都奉之为偶像。 以前只是听说喜好杯中物。 这说法还是委婉了些。 纯粹就是个酒蒙子! 李衍几人面面相觑,跟着众人来到县衙后院。 只见院中摆着一座酒席,早已狼藉一片,旁边桌子下躺了几人,既有玄门弟子,也有衙门差役,不分贵贱,全都喝得七晕八素。 酒桌上,唯有那玉龙子还在摇头晃脑,自斟自饮,看到几人后,醉眼朦胧道:“可…可算回来了,还以为你…你们要跑。” “晚辈行事光明正大,跑什么?” 李衍对着玉龙子观感不是太好,只觉对方行事毫无高手前辈风范,肃声拱手道:“前辈,我等做事,见者有份,已将‘璎珞珠’送出,前辈为何还不依不饶?” 玉龙子摇头道:“单一个‘璎珞珠’可不够,那‘玄黄天符’,贫道也得拿走。” 李衍心中升起一丝火气,但想到眼前之人道行,也只得强压怒火,“前辈也太过分了点吧?” 地仙窟一战,即便对方没有来援,他们也有翻盘机会,分出个“璎珞珠”,已是很给面子。 况且若非他们查探,当阳肯定会出大乱子,说不定紫盖山洞天,都会被妖人攻破。 当时对方就要全拿走,李衍据理力争拖了过去,没想到还是不依不饶。 玉龙子喝了口酒,醉眼朦胧,嘿嘿一笑,“玄门争的是生死,有时候也顾不上其他。” “实话说吧,你们若拿走这‘玄黄天符’,恐怕出不了鄂州,就会被人劫杀。” “别说鬼教、天圣教这些势力,即便是一些法脉,也会派出高手围杀,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你们能保得住吗?” 李衍闻言,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这老酒鬼说的没错。 如今已经可以确定,这世间还有许多高手隐藏,他们或许没修《长生仙库》上的邪法,但肯定是选择还阳,触犯了《阴律》和《天条》。 按照刘纲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意思。 这些家伙,要么躲在洞天福地中,不敢随意外出,要么就是借了“镇国之宝”的力量,躲避阴司探查。 玄门正教和法脉中也不少。 事关生死,肯定不会讲什么规矩。 即便他和太玄正教几个派系关系不错,在这种情况下,恐怕也没什么卵用。 这一刻,李衍忽然明白了,活阴差们为何独立于玄门,显得神神秘秘。 而玄门正教,虽对其恭敬有加,但也没想着拉拢。 说不定,他们的一些老祖师傅,就是活阴差捉拿的对象,自然要敬而远之。 想到这儿,李衍已决定放弃“玄黄天符”。 此物虽好,但对目前的他,还是个大麻烦。 此外还有一点,佩戴这“玄黄天符”后,勾牒竟然失去感应,连阴兵也无法召唤。 他又没想着触犯《阴律》,因此多有不便。 当然,要想交出也得捞够好处… 不等他多说,玉龙子便揉了揉脸,有些无奈道:“你也莫觉得委屈,贫道要此物,并非出于私心,而是为了大局。”“巫山之上,有几个老鬼很是难缠,偏偏又耐他们不得,贫道此行就是要与他们相商,否则灌江口‘清源妙道真君’的道场,会出大事。” “到时候,会死伤无数。” 一旁的沙里飞笑道:“前辈说话有意思,这边关陵妖邪肆虐,也没见你们派重兵守护,那边难不成还能反了天?” “你这憨货懂什么?!” 玉龙子呵斥道:“‘清源妙道真君’,还是‘护国灵应王’,天下都城隍,山下历朝历代,不知镇压了多少邪门玩意儿。” “如今西南生乱,那些叛军丧心病狂,想着要把里面的玩意儿放出来,青城山和灌江口附近,已连续斗法十余场,情况远比这边危急。” “况且,关圣帝君只是性傲,不搭理人,但不代表他不杀人。” “天圣教的人,想用龙魄冲开沮水,纯属痴心妄想,恐怕妖龙还没到当阳,就会被一刀断魂!” “这玄门的事,远比你们想的复杂。” 李衍沉思了一下,开口道:“既然前辈说成这样,咱们自然也不是只顾私利的小人。” “但就这样张口拿走,前辈恐怕也不好意思吧?” 玉龙子摇头道:“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李衍正色道:“不,前辈肯定不好意思!” 玉龙子乐了,“你这小子,脸皮比贫道还厚,将来肯定有出息。” “说吧,想要换什么?” 李衍也不扭捏,抱拳沉声道:“晚辈想修行雷法,想向前辈请教一番。” 听到雷法,玉龙子醉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雷法?胃口倒不小,可知此物是各教镇压气运之法?” “我真武宫的雷法,可不能随便外泄。” 李衍摇头道:“晚辈自然不会窥视真武宫秘法,只是修炼法门,需要阳雷调和阴阳。” “普通的掌心雷,不够用。” 地仙窟一战中,最让李衍记忆深刻的,就是这玉龙子的五雷剑,可谓是所向披靡。 刘纲用“玄黄天符”加持,都比不上。 这五雷剑修行异常艰难,对方能成为鄂州最强捉妖人,在玄门之中闯出威名,全是因为此法。 碰到这种雷法高手,自然要请教一番。 “哦?” 玉龙子听罢,稍微放松了点,“将你的雷法耍耍,让贫道见识一番。” 李衍也不废话,当即掐诀,用出北帝阴雷掌,一掌挥出,掌心噼里啪啦电光闪烁。 玉龙子看到后,眼神顿时变的凝重,“你这是阴雷,是活阴差传承么?果然不俗…” 普通的雷法,乃是借体内罡煞之气震荡,就比如掌心雷,看似威猛,能震散敌人罡煞,但都属于下乘。 而李衍所用,绝非一般雷法。 想到这儿,他悠悠喝了口酒,沉声开口道:“上乘雷法,修炼法门各有千秋,有的需服食雷气,有的需借雷罡之地。” “你这阴雷,若贫道猜测没错,恐怕是要引来地阴之气修炼吧?” 李衍拱手道:“前辈所言没错。” 玉龙子啧啧摇头道:“你这法门本就不俗,还想着阴阳调和,简直胆大包天,恐怕一个弄不好,便会走火入魔,魂飞魄散。” “但一旦成功,威力也不可限量。其中风险颇大,就是贫道也不敢尝试,你当真要学?” 李衍正色道:“还请前辈赐法。” 他听得出来,这老酒鬼手里有东西。 玉龙子此时面色也变得严肃,“你这雷法,乃是地雷,需天雷法调和阴阳。” “我有一天雷法,来历也颇为玄妙。传闻是一位法脉修士,于武当山雷火炼殿悟道,梦中被人所传授,说其是九天雷公将军之法,名曰‘天雷降魔锤’,乃是一种武法。” “可惜,此法修炼艰难,真武宫有不少弟子修行,都没修出模样,反倒蹉跎多年。” “此法贫道能做主传授予你,至于修成修不成,全看机缘,你可愿意?” 李衍犹豫了一下,“前辈是否修成了?” 玉龙子没有废话,扔下酒壶,起身后掐了几个法决,随后缓缓握紧拳头。 随着他拳头握紧,顿时噼里啪啦,雷光闪烁,整个拳头,好似一把雷电锤。 李衍瞳孔顿时一缩。 他能闻到,其雷罡所散发出的味道,炽热爆裂,正是一种阳雷,威力毫不逊色阴雷手。 忽然,玉龙子握拳猛然击地。 只听得轰隆一声,地下出现个坑洞,但他的拳头却分明没有触碰到地面。 而且手上雷光,也随之消散。 玉龙子起身后,有些可惜道:“此法上应天雷,太过刚猛,与贫道所修五雷法有些冲突,故学会后,就不敢继续再练。” “请前辈赐法!” 李衍二话不说,拱手弯腰。 此法对他最为合适。 他已看得出来,这“天雷降魔锤”是武法,以拳为阳,而“北帝阴雷手”,却是以掌为阴。 一个天雷一个地雷,二者相互呼应,若这样都无法成功,那他要走的路,多半是死路。 “也好。” 玉龙子点了点头,“此法可授予你,但却有个条件,只能你修行,不可外传。” 王道玄等人会意,立刻离开小院。 包括院里躺着的醉汉,全都被人搬了出去。 待整个小院只剩二人,玉龙子才沉声开口道:“天地间法门,皆来源于鬼神。故修行之时,不可不知跟脚来源。” “九天雷公将军,乃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麾下神将,所以修行此法,还需熟读《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说玉枢宝经》…”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在玉清天中,与十方诸天帝君,会于玉虚九宫之殿…” 一个传法,一个认真倾听。 玉龙子精通雷法,许多东西讲的透彻,不知不觉,竟讲了一天一夜。 李衍自然是收获不少,许多之前不懂的东西,被其一一点透。 待到次日,远处露出一丝晨光。 玉龙子这才展了个懒腰,摇头道:“你这小辈,资质悟性也是一般,也不知如何修到如此境地,许是福缘深厚吧。” “修行路艰难,莫要忘了本心。” 说罢,接过李衍递上的“玄黄天符”,直奔巫山而去…… (本章完) 第271章 船至鹦鹉洲 阳光倾洒在江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江上船帆点点,鹦鹉洲旁绿树成荫。 一株粗壮的老柳树下,白发老翁盘坐,衣衫破烂,渔鼓老旧,轻敲慢打,悠悠唱道: “汨罗江畔,忠魂不散,屈原名节千秋赞。赋诗篇,意拳拳,忧心社稷遭离乱。独醒人间行路难。生,也凛然;亡,也凛然…” 老者用的是沔阳话,一首《叹屈原》唱的是苍凉悲怆,可惜往来者匆匆,只是偶尔有人丢下铜板。 此地,已是汉阳码头。 江面上渔船飘荡,伴着古老渔歌,渔民撒下大网,也有客船船户喊着江上号子缓缓靠岸。 码头上更是人来人往。 脚夫们赤裸上身,扛着大包忙碌不迭。 周围既有茶棚歇脚,也有鱼肆贩鱼,走江湖的艺人们也不少,卖力表演,挣一口饭钱。 人群中,有一名纹龙画虎的汉子,脖子上贴着狗皮膏药,满脸横肉,敞开的衣领露出胸毛,迈着四方步,好似在横着走路。 沿途百姓,纷纷示好让路。 这汉子也懒得搭理,走到一处茶棚,坐下后自顾自倒茶,还掏出身后的大烟杆子,装上旱烟。 还没等他动手,旁边就凑来几个干瘦的年轻人,一脸讨好,吹燃火折子,给他点上烟。 这汉子眼都不抬,连着喷云吐雾,待抽完一袋烟,又喝了几口茶,这才淡淡开口道: “都说说吧。” 几名年轻人连忙凑上汇报: “回堂主,手下方才看到排教的陆船头来了,随行还有一名老头,其貌不扬,但陆船头对其很是恭敬…” “都尉司的人早上设伏,在码头抓了一名行商,听人说,是徐县尉乔装打扮…” “方才来了几名生面孔,操着豫州口音,眼神凶的很,对着我们亮了刀,怕是绿林道上的人物…” “早晨还看到了几名大和尚…” 几名年轻人仔仔细细,将从早晨到中午,码头上的大小事一一诉说。 汉子名叫岳兴,乃汉阳城白蛟帮堂主。 这白蛟帮属于本地帮派,势力不小,上至官府衙门,下至贩夫走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论地位,不输于原本长安城火熊帮。 但与火熊帮不同的是,白蛟帮行事相对讲究一些,既不会弄得百姓怨声载道,也在各方势力之间游走自如,已存在几十年之久。 毕竟,汉阳这地方鱼龙混杂,沟通南北,三教九流汇聚,过江猛龙比比皆是。 若是不长眼,指不定就被灭了。 白蛟帮能在汉阳存在几十年之久,自有其能耐,别的不说,单这眼力见就不可小觑。 帮中几位堂主,每天都要在地盘内巡视,从望风的手下口中汇集消息,再互相通传。 这是老帮主定下的规矩,几十年没变。 有时他们的消息,甚至比那些专门买卖情报的江湖客栈还要灵通。 不知多少次,让白蛟帮渡过劫难。 至于岳兴此人,虽描龙画虎,一幅下三滥的模样,但却是刀光血雨中杀出的汉子,早已踏入暗劲。 听完手下汇报,岳兴淡淡道:“西南战事一起,江湖上也不平静。” “湘西江湖道上一些人,和苗疆土司城多有往来,最近常在各地作祟,试图搅乱局势。” “帮主说了,咱们虽不吃朝廷的饭,但也是大宣朝的子民。那些人若弄出麻烦,难免连累到咱们。” “都盯紧点,发现不对就立刻上报!” “是,堂主!” 几名手下连忙拱手称是。 他们这番动静,远处也有人看到。 码头之上,从来就是是非之地。在这里打探消息的,可不止一家势力。 白蛟帮这做派,也是一种手段。 一切明着来,让各路过江龙晓得,汉阳城是讲江湖规矩的地方,不能乱来。 二则是推卸责任,毕竟江湖上各种暗地里的手段层出不穷,若出了事,朝廷问起来,也能说自己已经尽力。 见手下们尽心尽力,岳兴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刚要起身,不经意瞥向江面,顿时瞳孔一缩,又缓缓坐了下来,点上了一袋烟,低声交代道:“来了火点子,瞧瞧跟脚。” 白蛟帮弟子们,连忙抬头张望。 只见江面上往来船只众多,却有一艘船很是显眼,船体硕大,上方船阁有数层,乃是一艘“楼船”。 白蛟帮虽是坐地虎,并非靠吃水上饭过活,但毕竟在码头城市,什么船一眼就能看出大概。 长江之上,最常见的是“沙船”,底平能坐滩、不怕搁浅,在风浪中较安全。 因优点众多,所以广为流传,大小不一,形制不同,从送人到运货,功能各异。 除此之外,还有运河漕帮经常用的“漕舫”,排教用的“排船”,官府运送税银的“课船”。 至于“楼船”,则相对少见。 其造价高昂,甚至战事还会被征用,作为战船使用,可见不凡。 这种大船,通常只有大商会、大势力才能造得起,若只是用来运送粮食货物,太过奢侈,所以平日里摇身一变,成了只有豪绅富户才坐得起的玩意儿。 说白了,就是豪华商船。 而眼前这艘,又是格外精致,不仅船身涂成了红色,就连船上楼阁,也是红楼黄瓦的富贵模样。 硕大的船帆鼓荡,上面画着九头鸟。 这种排场,可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 白蛟帮弟子一看,就知道是鄂州商会的宝船。 鄂州商会可是一个庞然大物,汇聚各州各地豪商,共同开海贸易,就连武昌王也有份子。 上面来了什么人,他们自然要关注一下… ………… 楼船甲板之上,李衍负手而立。 他抬头眺望,但见江面宽阔,百舸争流,远处群山起伏,郁郁葱葱,晴天碧水,好一派风景。 相较宜昌,这里明显繁盛了许多。 在他身旁除了沙里飞,还站着一名肚大脸圆,身着锦衣的山羊胡男子,见状微笑介绍道:“李少侠,咱们马上就到了。” “前面那处码头,就是鹦鹉洲,自大兴年间汉水改道后,汉阳和汉口就越发兴盛。” “北面是汉阳和汉口,南岸则是武昌城,因为武昌王宫在城中,加上衙门和都尉司,很多地方都禁止进入,所以汉阳和汉口,商贸更加繁荣。” “对了,南岸有黄鹤楼,自古名人雅士汇聚,留下不少墨宝。几十年前,朝廷在修禹王庙时,又在龟山修建了晴川楼,与黄鹤楼隔岸相望,可谓双璧。” “李少侠若得空,在下陪你去逛逛。” “多谢田员外好意。” 李衍微笑拱手道:“我等还另有要事,等王道长帮你布置完阳宅风水,就会离开。” 说来也巧,他们从当阳离开时,关培德硬是强留着,办了一场送行宴,还邀请了不少宾客。 这位田丰长田员外,便是汉阳商贾,还是鄂州商会之人,席间听闻几人事迹,当即请求同行。 一来因为战乱,怕路上不太平。 毕竟他们从当阳出发,但要经过一段陆路,翻山越岭,再从汉水乘船来到武昌。 路上免不了碰到一些危险。 有高手相伴,自然安全许多。 二来这位田员外入股海贸发了财,在汉阳城中建了大宅,但因府上接二连三有人生病,便怀疑是阳宅风水出了问题。 汉阳城三教九流汇聚,玄门术士自然也有。 但有钱人总是这样,宁愿多花钱,也要请靠谱的人,见真武宫弟子都对李衍等人恭敬有加,自然认为是高人。 因此花了一大笔钱,请他们去布置风水。 李衍等人此行的目的地,乃是武昌南部西周古矿坑,那里因为发现不少金属天灵地宝,吸引了各地玄门工匠汇聚。 他们想找靠谱的工匠打造火枪和法器,因此将一路收获,包括青龙山那具地龙骨和皮甲,全都打包带着。 幸好跟着田员外上了这艘船,否则还要多等几天,另找靠谱的船家。 毕竟宝物珍贵,且十分沉重,若路上出点什么事,沉入江中,他们可就倒了霉。 “哦?” 听到李衍拒绝,田员外满眼可惜道:“李少侠却是急了点,过几日便是端阳节,可是热闹的很啊,在其他地方可见不到。” 旁边沙里飞听到,顿时来了兴趣,“这端阳节,神州各地都有,这里又是怎么个不一样法?” 田员外摸了摸胡子,眼中满是得意,“鄂州可是荆楚之地,纪念三闾大夫,自然更加隆重。” “我们这边,五月初五叫‘头端阳’,五月十五叫‘大端阳’,五月二十五叫‘末端阳’,算起来整整二十日!” “到时有龙舟赛,各地豪商,江湖门派,甚至问津书院也会有士子参加。” “不仅如此,到时各地戏班名家,也会汇聚此地,江北江南,通宵达旦,曲乐不停。” “就连青楼,也会举办花魁大会,比过年可热闹多了!” “二十多日?” 沙里飞吃了一惊,随即有些心动,开口道:“衍小哥,要不咱们就住到汉阳,去古矿坑那边找人,估计也需要点时间。” “几位要去西周古矿坑?” 不等李衍回答,田员外就吃了一惊,摇头苦笑道:“几位可瞒的紧,为何路上不早说?” 李衍眉头一皱,“出了何事?” 田员外摇头道:“听说那边有宝物现身,出了很多怪事,还有江湖中人暗中争斗,死了不少人。” “武昌王大怒,已经叫人封闭了古矿坑,并且外围重兵防守,盘踞在那里的江湖中人,也尽数被驱散。” 李衍也有些吃惊,他们办完当阳城的事,一路紧赶慢赶,就是怕错过时机,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想到这儿,他连忙问道:“武昌王派兵防守,可有办法进入?” 田员外一听乐了,意味深长道:“李少侠,咱们也不是外人,有些事你可别乱说。” “咱们这位武昌王啊,喜好奢靡,爱收集各种宝物,王府建造倒是没有逾越,但却耍了花招,将旁边也弄成行宫,占据了小半武昌城。” “吃到嘴里的,哪会再吐出来?” 李衍一听,顿时了然。 得了,看来这位武昌王,跟长安王完全是两个性子,一点儿也不低调。 想到这儿,他也有些无奈,拱手道:“既如此,就要多叨扰田员外一阵子了。” 他来此地,可不止找玄门工匠一个目的。 这段时间收获颇丰,需要时间沉淀,一来武昌这边有王府,重兵驻守,能免于战乱滋扰。 二来武昌府附近,自古以来就是重镇,历代皇陵众多,包括古战场和乱葬岗。 他修炼《北帝阴山法》,离不开这种地方。 还有,打造新式火枪,毕竟是犯忌讳的事,要找个信得过的工匠,肯定要观察交往一段时间。 既如此,便索性在汉阳进行休整。 “那感情好!” 田员外一听,顿时大喜,“诸位放心,我田府在汉阳城也算有些人脉,肯定帮诸位介绍一些大活。” 他是商人,这种厉害的玄门术士,一旦在府上住下,可是一种珍贵资源。 别的不说,帮一些大户解决麻烦,单这介绍高手,就是一个人情。 就在三人交谈间,船只已缓缓靠岸。 李衍连忙走进船舱,通知吕三和王道玄。 吕三不喜凑热闹,待在船舱中,跟一众宠物玩得就足够开心。 至于王道玄,这一路上就在翻看那些古籍,白天不停,晚上也继续挑灯夜读,就连吃饭也是送到房间。 得到李衍通知,二人才收拾好东西。 他们携带的行李着实不少,路上专门弄了辆马车,上船后也仔细分装,足有七八箱。 伴着船夫吆喝声,楼船靠近鹦鹉洲码头。 还未靠近,各种喧哗声就扑面而来。 这里是南北货物集散地,商船云集,丝绸、茶叶、瓷器等奇货堆积如山。 脚夫们喊着号子,挑起货物。 商人们拱手作揖,商谈交易。 还有那各种茶楼酒肆的叫卖声,混杂成一团,入目皆是繁华与热闹。 鄂州商会的楼船,自然是大买卖。 还未靠近,码头的脚行帮会便翘首以盼。 “慢着,小心点儿!” 一番客套后,当即开始装卸货物。 鄂州商会的楼船颇大,在船上的不止他们,还有前往襄阳、荆州两地的客商。 仅卸货,就耗费了小半个时辰。 鄂州商会势力颇大,再加上有脚行干活,无论码头上的西行乞丐,还是人群中穿梭的老荣,都很有眼色,没来滋扰。 船上大多是商人,也有办理公务,顺便搭乘的官员,脚夫们干着活,旁边已有不少人驾着马车等待。 “老爷,路上幸苦了。” 田府管事老头,亲自带人在码头迎接。 “莫要多礼。” 田员外笑道:“这番有贵客上门居住,你去多叫辆马车,再把东西送到货仓。让人提前回去,备下一桌酒席。” “是,老爷。” 这田府管事连忙答应。 鹦鹉洲码头上,还修建着一座座大型货仓,供往来商人租赁,存放货物。 田府管事很是利落,没一会儿就安排好了货物交割,又叫来一辆马车,将李衍等人的货物装好。 随后,一行人骑着马,往汉阳城而去。 远处码头茶棚内,白蛟帮的岳兴不动声色,将楼船上下来的人,尽数看在眼里。 李衍一行人,自然十分显眼。 岳兴眉头微皱,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册子,上面墨迹崭新,正是鄂州各地最近情报。 其中一页,赫然写着李衍等人在宜昌的事迹。 “好家伙,过江龙啊…” 岳兴啧啧摇头,又将册子收起。 李衍确实还有一点没想到。 他如今, 已非无名之辈… 第二更稍迟点 第272章 热闹的江湖市井 “汉阳城,唐时叫沔州城,大兴年间曾毁于战火,本朝立国次年,巡抚陆之恺便下令重新修缮…” “百年发展,如今城垣周长已达八百丈,东西南北,分设朝宗、凤山、南纪、朝元四门…” 田员外一路介绍,很是热情。 李衍和沙里飞也颇有兴致,不时询问一些风土人情,毕竟这个码头,江湖上也是很有名。 因为商贸发达,所以即便已过了晌午,城门口还是排起长长队伍,既有往来客商,也有周边百姓,骡马嘶鸣,人声鼎沸。 守城的士兵仔细排查,很是小心。 田员外见状,摇头解释道:“因西南战乱,入城也繁琐了些,诸位稍安勿躁。” 李衍倒也不急,斜眼一瞥,望向了城门口贴着的悬赏告示。 这一瞧,不得了。 悬赏告示密密麻麻,至少有几十个。 “好家伙!” 沙里飞乐道:“不愧是汉阳,可够热闹的。” 李衍也点头赞同。 江湖道上,游走黑白之间的坑蒙拐骗,混绿林的更是杀人越货,触犯朝廷律法,简直是稀松平常。 但不是什么案子,都能被通缉。 能上去的,没一个简单货色。 李衍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很快就瞧出蹊跷。 上榜的案子,主要分三类。 一是劫掠商船,在长江上犯下血案,什么“混江龙”“夜里鬼”,听名号就是水上悍匪。 二是诈骗,这里商贸繁荣,各种骗子也奇多,蜂麻燕雀都有,而且大部分只有名号,并未画出具体人像。 三便是一些独行客,有的是盗窃官商家宅,有的则是当街杀人,性质恶劣,甚至还有两个采花大盗。 李衍看得啧啧摇头。 外人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从这满墙通缉告示,他就能看得出来,这汉阳城,各种势力混杂,人一多,规矩自然也就乱。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轮到他们。 本来李衍这一行人颇为扎眼,是重点搜查对象,但当他取出黑色道牒,并且还亮出都尉司给的通行文书后,立刻没了麻烦。 守城的旗官,甚至一脸讨好,问是否需要派人帮他们领路。 毕竟,无论是代表玄门正教的黑色道牒,还是都尉司文书,都可请调当地衙门派人协助。 李衍自然连声推辞。 众人进入城中,脚下皆是青石板路,一条大街宽阔,两侧店铺林立,屋宇错落有致。 或许是大宣立朝后重新建城的原因,再加上商贸发达,这里的店铺大多门脸宽敞,招牌高悬,大门敞开着,店内货物堆积如山。 绫罗绸缎、瓷器古玩、笔墨纸砚……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沿街各种茶馆食肆更是不少。 “三鲜豆皮哟,馅料十足哇!” “面窝,面窝,香得很嘞!” “欢喜坨嘞,甜而不腻哟!” “桂花糖——发糕!” 李衍等人晌午就没吃饭,一听顿时饿得慌。 田员外是个人精,见状微笑道:“诸位,府上已备了酒宴,给诸位接风洗尘,在下新建的宅子,再过两条街就到了。”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一阵喧哗。 “嘿,快看,有热闹瞧了!” “是谁,贱三爷又帮人平事了!” 人流涌动,竟很快堵塞了街道。 田员外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对着几人笑道:“汉阳民风就是这,爱看热闹,见不得哪里有事。” 沙里飞则问道:“这贱三爷是谁?” 田员外摸了摸胡子,“此人算是个市井豪杰吧,本姓健,因排行老三,被人叫‘贱三爷’。” “原本家中也算豪富,年少便文武双全,后来家道中落,沦落江湖,入了哥老会,喜好帮人打抱不平,身手人脉也了得,在汉阳城颇有侠名。” 说话间,众人已行至跟前。 李衍等人皆骑着高头大马,因此即便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里面情况也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一座酒楼外,两帮人正在对峙。 一帮人站在酒馆台阶上,都是膀大腰圆的汉子,个个横眉竖眼,气势十足。 为首者,乃是一名独眼老头,衣着华贵,手上把玩着核桃,面色阴沉。 而在他们对面,酒馆外街道上,则站着两人。 其中一人身着粗布武士袍,抱着双臂,站没站样,长了颇有喜感的八字眉,嘴里还吊着根芦苇,一幅吊儿郎当的模样。 在他身旁,则站名跛腿年轻人,衣着破旧,满脸苦涩,看着台阶上的众人,眼中满是畏惧。 “贱三爷。” 那独眼汉子微微拱手,明显压着火气,冷声道:“都是江湖同道,一件小事,就来堵我门,有点不地道吧?” 叼着细芦苇杆的,明显就是“贱三爷”。 只见他八字眉一挑,戏谑道:“王瞎子,你还有脸说‘地道’二字,况且这批老酒,对你来说是小事,但对别人却是身家性命。” “拿了东西还不给钱,这才叫‘不地道’!” 独眼男子淡淡道:“怎么没给钱,白纸黑字立下的字据,有本事到衙门告去。” “贱三爷”打趣道:“真要到衙门?你那手段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我,用了虫汁‘隐字法’,用些黄酒一擦就没了。” “朝廷对字据作假查得紧,再说你能嘴硬,你手下这些个臭鱼烂虾,有几个扛得住大刑?” 独眼男子面色一僵,也升起火气,“少废话,你想怎么办?” “贱三爷”摊手道:“既然我都上门了,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按江湖规矩办,文的武的尽管来,若是弄不服我,不仅得把酒钱结了,打人的医药费也不能少!” “好!” 独眼男子哼了一声,左右打量,瞧见门联,顿时冷笑道:“我这对联只有上联,能对出者免去酒钱,挂了许久,也没人能给出下联。” “听说你念过几天书,不如试试?” “我呸!” “贱三爷”笑骂道:“问津书院可是在附近,文脉鼎盛,一个破对联哪能难住别人。但谁都知道你这花样,无论对的好坏,一律不能行,骗人上门喝酒,下作的很!” “但既然你说了,也就让你心服。” “好!” “贱三爷给他点厉害瞧瞧!” 周围人群顿时起哄。 李衍几人抬头望去,只见上联写着“白蛟渡江,头顶一轮红日”。 田员外低声道:“这小子是白蛟帮的,故意放出此联,懂行的不想招惹,上当的都是外地人。” 而场中,贱三爷也是瞧了一眼,眉毛一挑,开口道:“听好了,‘乌龙卧壁,身披万颗金星’,怎么样?” 那独眼汉子正要否认,贱三爷便不耐烦道:“别跟我玩阴的,若觉得不行,就跟我到问津书院请人评理。” 独眼汉子哼了一声,又瞧着贱三爷身旁坡脚年轻人,冷笑道:“跛腿鸡,跳簸箕,簸箕盖住跛腿鸡。” 贱三爷啐了一口,说道:“独眼龙,打灯笼,灯笼照着独眼龙。” 人群外,沙里飞乐了,“这汉阳江湖道,就是玩的花,不比拳脚,反倒玩起了对子。” “拳脚也比不过啊。” 李衍摇头笑道:“你看那贱三脚下。” 沙里飞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却见那贱三吊儿郎当站着,但脚下砖石已出现一片裂缝,分明是用了高深的暗劲功夫,以此来警告对方。 这是不想撕破脸,大打出手。 果然,那独眼汉子也已瞧到,脸色变得难看,却依旧嘴硬道:“给钱!别让这丧门星堵在门口,影响生意。” 说罢哼了一声,转身进入酒楼。 很快,店掌柜就拿着几张银票跑了出来,一把塞进贱三爷手中,抱拳讨好道:“三爷,您海量,咱们还要开门做生意呢。” “好!” “好!” 周围百姓又是不断叫好。 这家店的名声早臭了,虽说上当的都是外地客商,但他们也都看不惯。 贱三爷笑着摇头道:“开门生意,按你们这种做法,迟早得黄,还坏了我汉阳名声。” 话虽如此,却也没再纠缠,将银票尽数塞入那跛脚年轻人手中。 年轻人满脸惊喜,手忙脚乱,就要从中抽出一半,却被贱三爷推了过去,“些许小事,不用。” “三爷,这…” 年轻人是个不善言辞的,顿时不知所措。 “欸~” 贱三爷眨了眨眼,“听说你爹还留了一坛老酒,你若过意不去…” 年轻人连忙道:“我让拙妻炒两菜,三爷请随我来。” “哈哈哈,好。” 贱三爷哈哈一笑,搂着年轻人肩膀,便阔步离开。 “啧啧,是条好汉。” 沙里飞眼睛一亮,“改日上门结交一番。” 田员外则沉思了一下,“这贱三爷,喜好帮穷人打抱不平,在城惹了不少人,但人脉同样广,诸位想打听江湖上的事,都能找他。” 说话间,人群已经散开。 李衍等人继续前行,绕过两条街,眼前顿时出现一条风景别致的街道。 小河从中穿过,两侧建有木栏,沿街全是高宅大院,绿木成荫,夕阳照耀下,显得颇为宁静。 穿过两户人家,便到了田员外家。 这田员外说的还明显谦虚了。 他这宅子,墙体都是由大块条石砌成。 看模样,是将徽派建筑风格与荆楚建筑特色巧妙融合,粉墙瓦黛、马头墙改建在正门之上,像守护宅院的神兽一样,称之为兽头墙。 硬山顶、翘檐、檐额有彩绘,极其精致。 王道玄此时也拿出罗盘,看了几眼,抚须道:“此地坐北朝南,门前玉带环绕,明显是有高手布局,风水应该是没问题。” “谁说不是呢。” 田员外摇头道:“也请来几个人看过,都说没问题,但家里人接连生病,就连在下晚上睡觉,也莫名觉得胸闷。” “出门这段时日,才睡得安宁,肯定是哪里有问题!” “道长莫急,咱们先安顿下来,随后慢慢看。”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大宅门口。 门外早已有家丁护院等待,忙里忙外,将大小箱子,搬进给李衍等人准备好的院子。 进入宅子,更能看出其富贵。 前厅、中堂、后宅,布局分明,还有自家小花园和一座书楼,就连地下砖石,都请人做了砖雕,细节处都透漏着精美。 当然,依旧没看出什么。 李衍捏动法诀,深深吸了口气,顿时对着王道玄微微摇头,表示没有发现。 这种情况早在众人预料之中。 若能轻易看出,这田员外岂会请不到人。 富贵人家,酒宴自然也不一般。 菜式是本地楚菜,刀工精细,讲究火候。 有清蒸武昌鱼,仅佐葱姜,旺火烹制,鱼肉鲜嫩细腻,入口即化… 有排骨藕汤,瓦罐慢炖,汤色浓郁如琥珀… 有黄陂三鲜,沔阳三蒸,都是本地名菜。 至于酒水,则是“木兰玉液”,按田员外说法,乃是花木兰将军替父从军,征战十二载荣归故里。 朝廷为其表功,将原先的黄陂贡酒“盘龙糟坊”改名为为“木兰玉液”。 入口醇厚绵柔,酒香扑鼻。 田员外作陪,众人酒肉俱欢。 沙里飞喝的有些微醺,忍不住看了看周围,开口道:“田员外,别怪老沙我嘴多,您这宅子这么大,人气可不怎么旺啊。” 田员外叹了口气,示意家丁离开,这才开口道:“也不怕诸位笑话,我田家原本也算大族,但父亲去世后,因为生意上的事,兄弟间闹得不欢。” “在下还有个亲弟,住在汉口那边,几次与我为难,如今已形同陌路,连过年都不往来。” “倒是还有两子,但长子在问津书院读书,常年与同窗四处游山玩水,眼见着已到成家之时,却躲在外面不回来。” “这二儿子,更是气人,自小喜欢佛理,更是一言不吭,进庙当了和尚,把他娘气得一病不起。” “唯独女儿时常上门看望,但毕竟已经嫁人,哪能常伴左右,这偌大的宅子…” “唉,老夫空有家财万贯,却依旧这般模样,也不知造了什么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 几人连忙安慰,这田员外唉声叹气,多喝了几杯,没一会儿便醉了过去。 至于李衍等人,则在仆人带领下回到小院,洗漱一番,各自回房休息。 李衍虽说有些疲惫,但存神后,又精神了许多,索性点起蜡烛,取出一本册子查看。 正是刘纲给的“活阴差”秘要心得…… 273.第273章 分头行动 第273章 分头行动 即便早已成为活阴差,也抓捕了几次阴犯,对于阴司,李衍还是一头雾水。 烛光下,他仔细翻阅,眉头紧皱。 这份关于活阴差的心得,不仅有刘纲的记录,还有他结识的那位“泰山来客”叙述。 笔记的形式,有点像医案。 每个案子,在哪里接的任务、接任务时看到的异象、阴犯的故事,甚至过程,都一一进行记录。 这种方法好处不少。 一是能传承经验,二是能归纳总结。 李衍算是半路出家,得到勾牒,千辛万苦找到传承,却是个即将消亡的法脉。 唯一留下的,就是本《阴律》。 说起来,刘纲还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活阴差。 这本册子对他来说,极其重要。 首先便是印证了一个猜测。 无论天庭,还是阴司,都不得干扰人间! 别看他能召唤阴兵,太玄正教可请来箓兵,但和阴司与天庭的交流,却少的可怕。 按照罗明子说法,他们能做法事,上裱进奏,但基本得不到回应。 若非能借祖师和神明力量,请来箓兵,恐怕很多人都会怀疑天庭和阴司的存在。 即便这样,对于神明的争论,在太玄真教内部,千百年来也始终没有停歇。 有人说,祂们只是一团炁,代表大道… 也有人说,是《天条》严苛,无人敢触犯… 还有的人说,所有的神明都不过是大道表象,就像盲人摸象,所见即所知… 反正,没一个准数。 但李衍却得到了阴司回应,乃是抓捕魔气时,从阴司得到《妖身长生法》特征和弱点。 那么唯一的原因, 就是他们不能干扰人间! 抓捕阴犯,也是因为这些人搅乱了阴阳。 但其中具体原因,书上也没给出答案。 但上面的记载,却让李衍大开眼界。 比如其中一个案子: “荆州谢晦,忽见赤鬼于墙角,高三尺,执铜盘,血满其中。晦接之,盘忽为纸,鬼旋逝。吾客居其宅,察此鬼乃阴司之逃犯,遂执勾牒缉之…” 这个案子之所以特殊,皆因阴犯身份。 并非还阳之人,而是阴间恶鬼! 李衍至今还没遇到过。 按照上面的说法,这恶鬼乃是趁着中元鬼节逃出,不懂人话,无法交流,到处用术法害人。 抓捕这种恶鬼,阴司发布任务,乃是用的青铜井,里面黑水流淌,还有锁链声声… 还有一个案子: “晋会稽严猛,妻樵为虎噬。一日,猛于蒿中见妻魂。妻免夫厄,使避虎。活阴差睹之,知妻魂因牵挂而留人间。阴差得令抓捕,询问其妻,只言因思念过甚,于混暝中还阳…” 这个案子的特殊,在于阴犯是普通弱女子。 对方本来已进入幽冥,但牵挂阳间之人,在黑雾中不停寻找,莫名其妙就还了阳。 还有些案子之离奇,令人摸不着头脑。 说白了,活阴差这传承,就像是阴司放在阳间的探测器,碰到扰乱阴阳者,直接将其拿下。 无论传承和召唤阴兵, 都是为了任务。 至于你是否会建庙供奉,还是和刘纲一样,毁掉勾牒,成为还阳者。 阴司都不在乎。 而且死后也和其他人一样,即便你抓的阴犯再多,也照样没有特殊待遇,更别说进入阴司当差。 传承和召唤阴兵,就是任务奖赏。 当然,这些对李衍来说还太过遥远。 他更注重的,是其中经验。 比如目前已出现三种井。 一个是普通水井,发布的任务,多与还阳者有关,无论修士,还是普通人,都一样… 一个是青铜水井,浑浊黑水,跑出来的恶鬼,都是从幽冥本土而来,无法沟通,实力强大… 另一个则是黑井血水。 和他上次一样,里面跑出来的,大多是封神之战镇压魔神,哪怕只有一丝魔气泄露,时间长了,都会酿成动乱… 任务越危险,奖励越高。 像青铜水井和黑井发布的任务,危险性大,即便失败,也不会有任何惩罚。 而抓捕还阳者,一旦接受任务就必须完成。 若像吴老四那般徇私枉法,便会丢掉小命。 这些案件的解决方式,都是宝贵经验。 除此之外,竟还有一些关于《北帝经》术法的使用心得,勾魂索神通的用法,也在其中。 “狡猾的老鬼!” 李衍看到后,忍不住一声低骂。 那刘纲果然有所隐瞒。 勾魂索的爪子,只是第一步。 这个神通还能继续提升,找那些先天罡煞汇聚之地,进行淬炼。 按书上所言,这是从古代秘本中找到的法门,专门用于淬炼神通。 刘纲根本没说,显然一开始就没怀好意。 烛光幽幽,夜色渐深。 毕竟是长途跋涉,旅途劳累。 到了子时,李衍也感觉到一丝疲倦,存神一番后,便进入了梦乡… ………… 次日清晨,鸟鸣声将李衍叫醒。 李衍起床后,舒展了一下懒腰,推门而出后,当即看到一脸疲惫的王道玄。 “道长,过犹不及啊。” 李衍微微摇头劝道。 是人皆有喜好,谁都免不了。 他对术法和武道痴迷,吕三喜欢动物,沙里飞对火器情有独钟。 原本以为王道玄看得开,但逐渐相处下来,才发现这老道同样有所痴迷。 他痴迷的,是各种知识。 无论是历史民俗,还是法脉秘术,一旦碰到不了解的,便会如痴如狂。 从关中到鄂州,无论是富户豪绅宅邸,还是道观寺庙,这老道唯一感兴趣的,就是他们的藏书。 这一看,就是熬了整整一夜。 “唉,贫道也管不住。” 王道玄苦笑道:“想着早点睡,但躺到床上也睡不着,不知不觉就看了一夜。” “这刘纲的藏书,有好几本失传秘典,上面还有前人注解心得,贫道收获不小啊。” 说话间,田员外也带着仆人来到小院。 他的脸色同样有些疲倦,开口道:“诸位,府上备了早点,待会儿让下人给你们送来。” 李衍有些诧异,“田员外也没睡好?” “谁说不是呢。” 田员外无奈道:“在外面还好好的,但回到家中就又出了问题,整夜做梦,疲惫难熬。” “哦…”王道玄若有所思问道:“梦中可曾看到了什么?”田员外摇头道:“记不得,醒来就全忘了。” 王道玄又询问道:“府上的仆人呢,是否也有类似症状?” 田员外同样摇头,“我知道长想问什么。” “老夫的妻妾,还有田家旁系仆人,都有相似症状,有的病了,有的则被吓跑了。” “之前也请人来看过,怀疑是祖坟风水出了问题,但几次查看都说无事。” “而且,离开这宅子就不会犯病。似乎这宅子和我家有些犯冲。” 王道玄皱眉道:“这就有些怪了。” 田员外揉了揉眉心,“所以才请道长前来查看,实在找不到原因,恐怕这新建的宅子只能转让给他人。” “老夫早已将妻妾安排到老宅,明晚也会到其他地方睡觉。待会儿要到商会一趟,诸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和下人提。” 说罢,就拱手告辞离开。 待他走后,沙里飞和吕三也先后醒来。 仆人端来早点,王道玄使了个眼色,将仆人支走后,这才一边吃,一边说道:“这件事不对劲。” “若是祖坟有问题,无论田员外一家搬到哪里,都逃不掉。” “若阳宅风水有问题,那么住在这里的所有人,应该都会出现相同症状。” “事出反常,怕是有人捣鬼。” 李衍也好奇道:“昨晚我几次施展神通,除了镇宅之物罡气,并未闻到任何阴煞之气。什么手法,能做到这般?” 王道玄沉思道:“最有可能的,是厌胜术,但之前的术士应该能想到,或许另有原因。” “这还不简单?” 沙里飞笑道:“术法我不懂,但这分明就是江湖手段,估计是有人看上了宅子,想把田员外一家赶走,再放出谣言,低价接手。” “回来就和田员外打个商量,对外放出风声,把幕后之人给钓出来。” 李衍摇头道:“若真有人捣鬼,人家能做的天衣无缝,岂会没有防备,让牙人几次转手,便能隐藏身份。” “若过几年才现身,咱们还能一直等?” 沙里飞眉头一皱,“说的也是。” “此事不急。” 王道玄摇头道:“待贫道今日仔细查看一下阳宅风水,再到田员外祖坟走一遭,若实在找不到原因,再想办法。” “嗯。” 李衍将碗里的白粥一口喝光,“既如此,咱们就分头行动。” “吕三兄弟陪着王道长,我和沙老叔到城中打探一下消息,再去城隍庙报备。” 他们既然已决定在汉阳城休整,道上和玄门的情况自然要摸清楚,免得招惹麻烦。 吃过早饭后,四人当即分开。 王道玄的风水之术,明显有所长进,拿出了好几样家伙,不仅有风水罗盘,甚至有定吉凶的鲁班尺。 吕三有鼠大鼠二,可以配合查看,也能顺道保护王道玄。 至于李衍和沙里飞,则和仆人打听了一番城中情况,这才收拾好东西出门。 这汉阳城虽年代古老,但却并不大。 城北有府署、县衙朝廷各衙门,城西有府学、县学、书院等,而城隍庙则在城东。 刚出门,沙里飞便低声道:“怎么着,咱们先去打探消息,还是先去城隍庙?” 李衍沉思了一下,“先去城隍庙吧。” “江湖客栈的消息,大多人人知晓,隐秘一点的,价格都不便宜。” “直接去城隍庙,看看这边的道人好打交道么,说不定也能弄到。” 但说实话,他心中也没底。 来之前,他便已经打探过消息。 鄂州玄门的两个重镇,一是郧阳府,二便是这武昌、汉阳、汉口三城。 而这两个地方,又有明显区别。 郧阳那边,靠近武当山,乃是真武宫势力范围,佛道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即便有寺庙,也都是普通僧人。 而在这边,太玄正教的力量就明显不足。 虽然也有几座道院,三镇皆有城隍庙,但说起来,还是佛门禅宗的力量更为强大。 还有问津书院,也是儒教圣地。 也和此地的特殊环境有关。 这边附近,几乎没什么洞天福地。 但出了鄂州,洞天福地就变得密集,九华、烂柯、龙虎、天目、四明、君山、皂阁… 无论湘州还是赣州,都是正教法脉汇聚之地。 而且大大小小的法脉不计其数,即便有正一祖庭龙虎山、灵宝祖庭皂阁山镇压,也未能让太玄正教彻底占据上风。 所以武昌这边,太玄正教力量就有些空虚。 而各地也离不开玄门正教镇压,所以武昌王对佛门更加亲近,甚至武昌王府修建之时,也同时建造了宝通禅寺。 所以这边的城隍庙社令兵马,也只是做做样子,不仅数量少,也形不成战力。 郧阳府那边,是与天圣教作战的前线,真武宫又调遣了各方弟子汇聚。 可以说,这边的城隍庙,只剩小猫几只。 若非有玄祭司要登记造册,恐怕真武宫所有的玄门弟子都要抽调离开。 至于这边的执法堂,则主要是禅宗弟子。 阳呈子已经说了,即便他与真武宫关系不错,来到这边,也得不到什么帮助。 但武当山又有些特别。 不仅是玄门真武宫祖庭,同时也是江湖圣地,学习武当功夫的俗家弟子数不胜数。 这边是九省通衢,因此武当拳馆不少。 到了汉阳城隍庙,和李衍想象的差不多,这里香火并不旺盛,面积也小的可怜。 侧门口,一名小道童正在打瞌睡。 “劳驾,我等要进玄祭司。” 李衍已不抱什么希望,直接递上道牒。 这小道童也有些呆傻,望着黑色道牒,又看了看李衍,半天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低声道:“居士请稍等。” 说罢,就撒开脚丫子跑进院中。 沙里飞见状乐道:“得了,看这情况,也帮不了什么忙,登记一下就走人。” 李衍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说话间,那名小道童走出门来,施了个道礼,“师傅正在帮人治病,一时走不开,二位居士请进,小道帮你们登记。” 李衍和沙里飞面面相觑,却也紧随其后。 进入院中,果然能看到,城隍庙一侧厢房外,等着几名百姓,皆衣着破旧,满面风霜,显然都是贫苦人家。 隔着大门,能看到里面一位老道正在把脉,白发苍苍,眼神平和,看到二人,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们跟着道童走。 李衍二人也没打扰,进入玄祭司,看着小道童将三份道牒进行登记,显然已熟门熟路。 沙里飞终于忍不住,询问道:“小道长,城隍庙里就只有你二人吗?” 玄祭司登记,虽不需要什么道行,但毕竟朝廷职责,至少得有些资历。 只派个小道童干,着实说不过去。 “嗯。” 小道童明显不善言辞,低头道:“其他师兄,都被师傅赶走了,庙里就只剩下了小道和师傅…” 第二更迟些发 (本章完) 274.第274章 江湖水深 第274章 江湖水深 把人赶走了? 李衍有些诧异,郧阳府那边本就抽调走不少,人手紧缺,还把剩下的弟子也都赶走… 莫非犯了什么过错? 虽说心中奇怪,但李衍却没多问。 毕竟双方不熟,也没必要多管闲事。 出了城隍庙,沙里飞便摇头道:“这边显然打听不到什么消息,还是去找江湖客栈妥当。” 说罢,二人便沿着街道在城中闲逛,寻找暗号标记的同时,也顺道留意风土人情。 对于老江湖来说,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都能分析到不少信息。 比如,这里商贸发达,沿途能看到不少手工作坊,匠人行会的力量,绝对不小。 与宜昌那边有些不同,城中以汉人为主,身着土家苗家衣物者,只是偶尔能看到几个,还都是远道而来,买卖物资者。 因为附近有驻军数万的武昌卫所,还有问津书院,文风鼎盛,所以街上身着武袍儒袍者众多。 终于,跑了小半个汉阳后,他们才找到一座江湖客栈,门口廊柱石座上,刻着祥云与荷。 与其他地方的江湖客栈一样,大堂里挤满了人,都是一些普通江湖客,既有江湖艺人,也有挑着担子的货郎。 里面很是热闹,甚至有些喧哗。 一名老者站在大堂中央,眉飞色舞,唾沫横飞道:“这次盛事,可是少见啊,少不得要见到不少高手……” 跑堂的店小二,也是白毛巾搭在肩上,正靠在门口,听着老者说话。 见李衍二人走来,连忙迎上来。 沙里飞直接做了个手势,开口道:“相家(内行),先啃牙淋(喝茶),再听听风(打听消息)。” 店小二顿时了然,恭敬抱拳,随后抬手道:“二人客官,里面请。” 说罢,将二人引至角落一张桌子。 沙里飞低声问道:“啥事,这么热闹?” 店小二却也没隐瞒,微笑道:“二位面生,怕是刚来汉阳吧,过段时间,便是端阳节,鄂州不少江湖同道,都在往这边赶。” “武昌王府想聘请一些高手侍卫,便趁着机会,要办一场擂台赛,由三城神拳会共同操办,奖赏很是丰厚,怕是会吸引不少人。” “那位是评门说大鼓书的风老爷子,今日喝得尽兴,正在聊此事。” “哦?那正巧了…” 李衍一听便来了兴趣,叫了壶“玉叶长春”,又要了蜜饯、生、紫苏膏、雪酥四样茶点,坐下来静静倾听。 “俗话说学得好武艺,卖与帝王家…” 那评门老者说的尽兴,忽然从颈后抽出扇子,哗啦一下展开,扇了两下,才继续开口道: “江湖这碗饭不好吃啊,如今世道有些乱,若是能栖身王府,不失为一个好去处,而且还有诸多便利。” “因此,附近武行几乎都会派出顶梁的弟子,这些人平日里可少见,更何况凑在一起较量,诸位可莫要错过机会。” “若是能进王府,何须风雨里受罪。” “风前辈你不开玩笑么!” 一名货郎乐道:“咱们这点拳脚功夫,顶多用来防身,跟武行那些人打,不是自找麻烦么。” “您不如说说,都有哪些高手,到时咱们也能去开开眼啊!” “说的是,风前辈见识广,给咱们说说!” “小二,再给风前辈上壶好茶!” 围观众人顿时起哄。 这评门的老者,也是个人来疯,见众人捧场,更有兴致,扇子一收,啪得一声拍在手上。 好似醒堂木,大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评门老者这才悠悠道:“汉阳武昌这块码头,可是宝地,汇通南北,勾连九省,武行自然也极其兴盛。” “且说咱鄂州本地,便有洪门拳、孔门拳、岳家拳、鱼门拳,传承许久,习练者众多。” “洪门拳起自宋太祖,号称‘三十二手定天下’,刚猛有力,大开大合,以力制胜。程氏武馆的程百山正值鼎盛,听说已快踏入化劲,如无意外,会亲自出手…” “孔门拳和儒教关系莫逆,擅刚柔之劲,既能以刚克刚、又能以柔化刚,出战者,应该是问津书院的几位护院…” “岳家拳自然不用提,很可能是雷家的雷破山,年纪轻轻,便已在江湖上打响了名声…” “鱼门拳的白氏三兄弟,乃是长江码头上一等一的好汉,这次肯定不会错过热闹。” “往南,有赣州和湘州二地武行,硬门拳、巫家拳、薛家拳,都已在此立足多年,都有顶梁的高手出战。” “但真正的看头,还是少林、峨眉、武当、青城几派,他们说不定,会派出擅长武法的高手出战。” “可惜,因为西南战事,武当、峨眉等派,都已召集弟子回山守护,恐怕这次,会是禅宗一枝独秀。” 有人不解道:“说起来,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自然是性子傲,即便王府发出重赏,也不会为了那点银子上擂吧?”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 评门老者抚须道:“听闻武昌王府世子年纪已到,不喜舞文弄墨,只喜舞刀弄枪,是个十足的武痴,且天赋极高。” “王爷对其颇为宠溺,这次恐怕也存了帮其找师傅的心思,若谁能擂台占据魁首,进入王府,对身后门派,将来也有助益。” “哦,原来如此。”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人群中,还坐了个伢人,他乐道:“其他人我不知晓,武当的俗家门派肯定不会去,他们起了内讧,打的头破血流,已成道上笑柄。” “这次,估计连脸都不敢露。”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脸色古怪。 “啧啧,听说是为了个女人?” “嗯,把门中前辈气得够呛。” “还是太年轻啊…” 那评门老者没有搭话,继续笑道: “诸位诸位,听说擂台会设在龟山,晴川楼附近,到时会有卫所在外把守,进取的名额有限,诸位若有能耐,就早点想办法吧。” “恐怕是不好弄。” “是啊,听说鄂州商会,还有几个家族都要前往,肯定不会放太多闲人进去…” 众人议论纷纷,李衍则端着茶杯若有所思。 沙里飞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笑道:“怎么着,衍小哥,有兴趣?” 李衍点头道:“这个机会难得。” “我的拳法正在完善,需要大量实战经验,王府那点悬赏无所谓,但能与各路高手过招的机会,却是不能错过。” “那简单。” 沙里飞低声道:“既然商会要去,那田员外肯定能弄上名额,让他帮你报名即可。” 说话间,也有一名老者从楼上匆匆走下,来到二人面前,恭敬拱手道:“可是来自关中的李少侠?”李衍眼睛微眯,“阁下何人?” 老者洒然一笑,拱手道:“老夫元思海,乃是这三元客栈掌柜,李少侠请移步说话。” 说罢,将二人带到了楼上雅间。 不等二人询问,老者便亲自沏上茶,解释道:“老夫是哥老会的,李少侠无需防备。” “阁下在宜昌大破鬼教的事,早已传遍整个鄂州,那些个普通江湖客不知,但懂行的,可对李少侠是敬仰的很。” “实不相瞒,李少侠刚到码头,便已被人瞧见,恐怕城中已有不少人知晓。” 李衍有些诧异,“前辈夸张了吧?” 这老者叹了口气,“李少侠怕是不知道,鬼教和天圣教,在江湖上有多大的名头,可谓是人人惧怕。” “少侠能几次破坏他们阴谋,让鄂州不至于生出大乱,别说朝廷那边,就是咱们,也得竖个大拇指。” 说着,面带担忧,试探道:“李少侠此来汉阳,莫非与鬼教有关?” 沙里飞有些无语,“我等只是恰逢其会,哪会闲着没事干,成天找那些人麻烦。” “这次来汉阳只是休整,顺道见识一番这端阳盛会。上门也只是来问问附近道上的水深水浅。” “哦,那就好。” 元思海松了口气。 沙里飞眼骨碌一转,嘿嘿道:“前辈,你既然说我们是行侠仗义,不知这消息能不能免费?” “沙兄弟说笑了。” 元思海摇头道:“规矩不可破,钱还是要挣的,顶多给二位优惠一番,老夫绝不敢胡乱要价。” “那也行。” 沙里飞也不再纠缠。 元思海则给二人讲起了附近江湖格局。 “此地是神州最重要的码头之一,江湖中的水自然也深得很,方才风老头所说武行,也只是冰山一角…” “此地禅宗势力最大,且有祖庭少林派来的高手镇压,与王府关系莫逆,还掌控着执法堂,最是不能招惹…” “问津书院为鄂州儒教之首,高手众多,朝中不少重臣皆出于书院,还和鄂州商会走得更近,同样不可小觑…” “至于武当真武宫,则相对弱势,在此地只是有些俗门弟子,再加上西南战乱,无暇分心他顾…” “剩下的门派法脉也多如牛毛,以排教势力最大,还有禅宗镇压,也不敢太过放肆。” “城中匠门也是一方大势力,但很少参与江湖纷争,主要是跟着鄂州商会挣钱…” 听着这老头一一诉说,李衍和沙里飞,总算对这附近的江湖道上有了一些了解。 二人心中皆是一番感叹。 正如元思海所言,这里的水,深的很。 一番讲述,便整整过了大半个时辰。 李衍沉思了一下,又开口问道:“实不相瞒,我等最近在帮田丰长,田员外处理事情,发现有些古怪,前辈可曾收到什么风声?” “这…” 元思海犹豫了一下,“此事有些麻烦,老夫也不敢胡乱猜测,只是听到过几件事。” “帮田家看风水的几个术士,前些日子有人突然离开,也有人遭遇了袭击,不敢吭声。” “还有,田员外在商会之中,恐怕也不安生,鄂州商会这几次出海收获颇丰,但当初的股份却是有限。” “老夫觉得,估计是有人眼红…” ………… 出了客栈,沙里飞挠了挠头,骂道:“就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那田员外也不老实!” 李衍沉思道:“感觉不太像,回去后问问田员外,若他有意隐瞒,咱们就立刻离开。” “走吧,道长那边估计也不安全。” 二人没有耽搁,立刻赶回了田家大宅。 幸运的是,王道玄这会儿还在宅中,并未外出前往田家祖坟。 李衍二人进门时,发现王道玄正带着一帮仆人,将前堂下方的石阶一一撬开。 他们好奇,便守在旁边查看。 “道长,莫非发现了什么?”沙里飞询问道。 王道玄微微摇头,“现在还不好说。” 仆人们身手也是利索,没多久,一根根石阶就被全部撬起,看到下方景象,众人皆是一愣。 只见这石阶,外面倒是整齐如一,但里面却是长短大小各有不同,而且铺着的地砖,全是两头翘,看起来就像一个个小棺材。 李衍掐着手诀,深深一吸,摇头道:“闻不到任何味道,这是何种法门?” 王道玄也抚须皱眉道:“贫道也只是查遍田府阳宅布局,其他地方都没问题,就是此地有些突兀。” “这应该,是一种高明的厌胜术。” “但不聚拢阴煞之气,便能作祟,贫道还是第一回见。” “厌胜术…” 李衍若有所思,扭头对着仆人沉声道:“去请田员外回来,我等有事要问。” 仆人知道他们是术士,也不敢多说,匆匆忙忙跑了出去,骑着快马离开。 不到三炷香的时间,田员外便满头是汗赶了回来,看到撬开的石阶和棺材状砖石,顿时愕然,“这…谁要害老夫?” 他虽不会术士,但也听说过许多事。 李衍也不遮掩,直接询问道:“田员外,你可曾得罪了什么人?” “还有,你请来的术士,都遭遇了袭击,可曾知道这回事?” “啊?!” 田员外明显有些诧异,“还有这种事?老夫从未听说,那些术士都是好友帮忙邀请,拿了钱后就都离开了。” 说着,连忙转身道:“快,去看看王端公还在不在家中?” 他所说王端公,就住在汉阳城,仆人快马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赶了回来,抱拳道:“回禀老爷,家门锁着,附近的人说已离开半月。” 田员外听罢,眼中阴晴不定,又看了看地上棺材砖石,咬牙道:“老夫大概知道是谁了。” 沙里飞问道:“是谁?” 田员外沉声道:“商会会长之子,吴九诚!” (本章完) 275.第275章 幽灯照影 第275章 幽灯照影 “鄂州商会?” 李衍和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和鄂州商会,也算打过交道。 鄂州商会虽说由各地豪商组成。 商会会长叫吴鸿林。其所在的吴家,在鄂州势力庞大,朝廷中也有几位两位入殿为臣的官员。 不仅如此,对方手段还颇为厉害,依靠着出海贸易,将武昌王府等众多势力绑定,又和排教共同承担军资运输。 秭归县那位贪财糊涂的吴县令,便是其弟。 弄出那么大的乱子,吴家也没受半点影响,可见其不凡。 想到这儿,李衍继续询问道:“田员外为何觉得,黑手便是那人?” 田员外叹道:“开海贸易,获利颇多,但风险也着实不小,当时可没多少人敢赌。” “老夫正好有些闲钱,且对海外风貌颇为好奇,便一咬牙投了进去,却没想到获利百倍之多。” “如今商会的份子,已成抢手货,有数人前来相商,要出高价将份子买走。” “其中最积极者,便是这吴九诚,而且给价极低,被老夫断然拒绝。” 沙里飞摸着大胡子,有些奇怪问道:“吴家的人,份子最多吧,还用得着如此下作?” “诸位有所不知。” 田员外摇头道:“吴家豪富,势力庞大,但家族子弟人也多,直系旁系,大房二房,林林总总算下来有数百人。” “若人人有份,岂不是乱套,商会中所占据的份子是族产,只能分红。” “而且,吴家等级森严,嫡系旁支,谁拿多少都有定数,不可逾矩。” “那吴九诚乃是庶子,按理说所得也不少,但他天酒地,行事奢靡,族中的分红根本不够用,便将主意打到了老夫身上。” 说着,眼中已满是怒火,恭敬拱手道:“还请诸位帮老夫找到证据,此事定不让他好过!” 沙里飞眼咕噜一转,故作为难道:“田员外,按理说此事咱们义不容辞,但情况可和你说的不一样啊。” “本来是瞧风水,现在却要得罪人,还是在鄂州呼风唤雨的吴家,你也看到了,之前的术士全都遭了殃,连话都不敢说…” 田员外毫不生气,反倒笑道:“沙老弟,老夫这一路走来,还不知你的性子?” “都不是外人,无需来这套。诸位放心,老夫不是小气之人,只要办完此事,愿以三万两相赠!” “钱的事好说。” 李衍打断了他的话,正色开口道:“我等有两件事,也要劳烦田员外相助。” “这其一,便是武昌王府召开的擂台会,在下手痒,想要与各路高手切磋一番。” “这其二,是我等想要找一位厉害的玄门工匠,而且要靠谱,事后嘴巴也严实。” “哦?” 田员外沉思了一下,“擂台会的事好说,商会本就有参与的名额,到时李少侠便以田某商会供奉的名义参与。” “至于这玄门工匠,容老夫先打听一番,毕竟几位要找的,恐怕不是普通人。有了眉目,再给李少侠答复。” “好!” 谈完条件,自然要先解决眼前之事。 李衍又开口询问道:“田员外,我很好奇,拿到证据后,你要如何处理?” “知道事情要搞多大,咱们做起事来也有个分寸。” 正如田员外所说,吴家势大,但李衍等人还真不怕,毕竟天圣教和鬼教都得罪的够惨,还怕他个商人? 但首先得弄清楚,这田员外有多大胆子。 田员外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摇头道:“虽说商场如战场,但也有个规矩,不会弄得太难看。” “商会之中吴家势大,但也并非只手遮天,对其位子虎视眈眈者也不少。” “我与几个老伙计算是中立派,合起伙来自保,两方都要拉拢,而且施展秘术夺人财产,在商会中可是大忌。” “端阳节后,便要重选会长,这种关键时刻,吴鸿林也不敢大意。只要拿到证据,定让他让出一些关键位置。” “能做成此事,老夫受些委屈也值得。” 李衍听罢,并不觉得意外。 这才是商人本性,不会跟江湖争斗一样,一言不合就兵戎相见。 说不定到最后,还要把酒言欢。 “如此,这事儿就好办了。” 沙里飞鬼点子多,大光头一摸便有了主意,“找人的事交给我们,田员外你暗中派人,找到那几名术士,把证据做实。” “还有,给你建房的工匠名字也告诉我们。” 田员外点头道:“帮老夫建宅的,是城中徐家班,他们出自徽州帮,班主徐清泉为人老实,在汉阳城中有口皆碑,想不到会干这事。” “老夫这就去找他算账!” 李衍沉思了一下,摇头道:“不急。” “田员外难道没有发现么,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就是笃定这个术法隐秘,即便发现了,也完全能矢口否认。” “这厌胜术有些诡异,竟没有半点阴煞之气,很难成为证据。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关窍。” “到时上门,对方才无话可说。” 说着,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你可有破解之法?” 王道玄抚须道:“按照田员外所言,贫道猜测这厌胜术,乃是靠噩梦耗人精气。” “今夜咱们就布下法坛,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作祟,只要找到原因,便可解决。” “好!” 田员外能把生意做这么大,自然也非胆小之人,当即答应下来。 ………… 深夜,月明星稀。 田家大宅,前堂院中,法坛已被搭起。 方桌台面上,铺着明黄锦缎,上绣八卦、日月星与龙凤,看起来颇为华丽。 法坛前方,放着八个幽魂罐,都是王道玄抓来的猖兵,其中最强大者,便是那头土龙妖魂。 猖兵凶悍,自然有西玄一脉祖师神像镇压。 神像前方摆着五供养,清水、水果、鲜、糕点等,旁边则放着各色法器:红台烛,檀香炉,檀香碟,净水盅,法简,令牌,木鱼,黄表纸。 最厉害的,莫过于那柄金钱剑。 周围,还插着八面法旗,微风中缓缓飘荡。 李衍这队伍,如今也算有些身家,自然给王道玄配齐了家伙。 所有法器,全是宜昌城隍庙上品。 当然,和玄门正教是不能比。 人家举行一场大型法事,法坛要搭建好几层,法器就不说了,法事也要多人配合。 高功、都讲、监斋、侍经、侍香、摄科…每个人都各司其职,配合默契。 甚至醮坛之上,还有各种清规戒律,有专门的法坛执法者整顿纲纪。 当然,这种等级的醮坛科仪,威力极其强悍,通常是要负责一整片地区禳灾祈福。 对于李衍他们这些跑单帮的,如今的法器配置,已然足够。 夜色渐深,仆人们都已被驱赶回房。 沙里飞陪在王道玄身旁,负责护法。 而李衍和吕三,则跳上房顶警戒。至于田员外,则睡在前堂左侧厢房,心中七上八下,等着待会儿睡着后,看是什么东西作祟。 不知不觉,子时将近。 王道玄早已穿戴整齐,开启法坛。 听着房中木床吱呀,左右翻身的声音,王道玄摇头道:“田员外放心,尽管睡就是。” 里面的田员外则无奈道:“这…老夫心中有事,实在睡不着。” 话虽如此,但当进入子时时,他还是觉得一阵困意涌上,上下眼皮打架,好似中了蒙汗药般,直接昏睡过去。 “果然有问题。” 王道玄眼睛微眯,金钱剑一引,插起桌上一张黄符,脚踏罡步,掐诀念诵道:“天神地祇、万灵同归、吾奉玄炁显威陈天君,八方追魂、邪鬼显形,敕!” 说罢,挥剑一抖,黄符瞬间燃烧。 他挥舞金钱剑,同时掐着法诀,结煞入讳,在八卦镜上凌空画了个符。 随后,拿起八卦镜,对着房中一照。 月光下,铜镜上似乎有黑雾一闪,但随后就消失不见,什么都看不到。 这是照鬼显影法,乃王道玄西玄一脉法门。 天下间大部分术法,都是借鬼神之力,驱动先天罡煞之气,进行施法。 若有什么东西作祟,这八卦镜上就能显现,虽比不上阴阳眼,但也能大致看出模样。 然而,此法也没瞧出根脚。 王道玄眉头一皱,抓起香炉中一把香灰,口中念念不停,随即猛然一吹。 呼~ 阴风骤起,香灰翻滚着涌入房中。 王道玄顺势拿起铜镜继续看。 这是用香灰逼其现身。 然而,同样没看到什么。 “不对!” 王道玄若有所思,“作祟的怕不是邪鬼。” 说罢,拿起法坛上一个灯盏。 这灯盏乃犀角所制,正是从通天三娘手中得到的宝贝“犀角灯”。 通天三娘身怀三宝。 犀照灯、璎珞珠、丧心钉。 “璎珞珠”和“玄黄天符”,可躲避阴司探查,全都交给了玉龙子。 “丧心钉”是一种攻击法器,李衍不会通天三娘那种喷气射钉的本事,也嫌弃恶心。 好在此宝是用于镇压旱魃,所以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克制各种僵尸,因此成为团队宝物。 至于“犀角灯”,乃是通天犀角所炼法器,能照破阴阳,使鬼物现形。 相当于极其强悍的阴阳眼,还能配合施展术法,召唤阴鬼用于现身。 可惜,其中的灯油确实不好弄,那是尸油混合着一种蜃珠粉所炼制。 李衍从通天三娘身上,找到了炼制灯油的册子,但蜃珠粉难找,所以灯油只剩一点。 用一次,是少一次。 王道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还是掐诀开光,随后用香烛将其点燃。 霎时间,周围绿光幽幽。 旁边的沙里飞,顿时瞪大了眼睛。 直接绿光照射下,法坛上几个幽魂罐周围,全都弥漫着一层黑雾,在上方翻腾,隐约显出猖兵的狰狞模样。 王道玄将犀角灯交给沙里飞,沉声道:“去里面照照,看田员外身上有什么东西。” “好。”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连忙端着犀角灯,一路小跑,进入田员外的厢房内。 绿光幽幽,原本漆黑的厢房,也越发诡异。 只见那田员外身上,似乎有团黑乎乎的东西。 沙里飞心中怦怦直跳,但还是提起胆子,端着“犀角灯”,放慢脚步,小心上前。 快到床前时,终于看清楚。 那是名身穿漆黑寿衣,脸色惨白的老者,双目无神,以一种诡异姿势,蹲在田员外胸膛上,几乎是脸对脸。 贼怂的! 沙里飞暗骂了一句,又小心后退,出了房门,来到法坛前。 王道玄接过犀角灯,立刻吹灭,这才开口询问道:“看到了什么?” “一个老头…” 沙里飞比划着形容了一番。 “身穿寿衣?” 王道玄眉头微皱,又看了看那重新放好的石阶,眼中恍然大悟,“贫道明白了…” “有人!” 就在这时,房顶上的吕三忽然起身。 而李衍,早已踩着房梁,脚下发力,嗖的一下腾空而起,直接跳到田家大宅后巷。 只见一道黑影,正撒腿而逃。 对方明显已踏入暗劲,脚下连续发力,速度飞快,好似利箭一般前冲。 “哼!” 李衍一声冷哼,直接追了上去。 虽然比不上那些老牌高手,但他将各种劲道以阴阳八卦划分,用借势之法,也算是踏入了化劲层次。 脚下劲道连续爆发,好似缩地成寸。 更妙的是,每次踩地,都用了震荡劲,劲道在身体筋膜和地面之间回荡,速度又提升一倍。 这算是他不死印法的初步使用。 虽然无法吸收敌人劲道,再借势打出,但用于赶路,已远超寻常武者。 若此刻有人在旁,便会觉得他身形闪烁,好似鬼魅,和用了术法差不多。 几个呼吸之间,双方的距离便于拉近。 就在这时,对方突然脚踩七星步,身形骤然止住,借着这股力量一个翻身,身形宛如游龙,一脚踢向李衍额头。 这一下,极其突然。 然而,李衍的反应更快,侧身换膀,身形一扭,让过这一腿,随后一个顶心肘。 嘭! 那到身影横着飞了出去,在地上连滚三圈,才止住势头,挣扎着爬了起来。 而李衍则脸色阴沉,开口道: “赤龙翻身,龙华拳?” “武当的人,怎么也吃起了葛念…” 第二更十二点前 (本章完) 276.第276章 另有曲折 第276章 另有曲折 李衍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武当弟子。 想当名门正派,可没那么简单。 他们的戒律,极其严苛。 一些戏文中,经常会出现某个桥段:名门正派的弟子与妖女相恋,冲破老顽固的阻挠,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李衍江湖中厮混,知道没那么简单。 很简单,没有约束的力量,只会带来毁灭。 江湖上不是没有出现盛极一时,仗着力量称霸一方,却迅速败落的大教法脉。 他们有个共同特点,都是从内部崩塌。 就连国家,也同样如此。 帝国的毁灭,往往从人心败坏开始。 而玄门正教,个个年代古老,历史悠久,对这种事看得更清,故而规矩更严苛。 就如太玄正教。 五戒十善、正一五戒、初真十戒、仙道十戒、天仙大戒…各种戒律多的数不过来。 “吃葛念”,是仗着功夫做杀人、劫掠、绑架、陷害等差事。 龙华拳可是正统武当弟子才能修行。 敢做这种事,实在是胆大包天。 躺在地上的武当弟子,是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被李衍叫破根脚,面带羞愧的同时,也有些恼羞成怒。 他一咬牙,脚踩九宫,猛然凝爪,身形摇摆似龙,三两步便来到李衍跟前,手腕一翻,化作龙爪抓向李衍面庞。 这一招叫青龙出水,好似寒潭龙跃出水,带着一股罡风,气势凛然。 然而,对方这一下却是虚招。 只见此人右爪前探,左手却在背后迅速掐诀,同时右手变爪为掌,一个摇摆。 其掌心处,忽然罡煞之气汇聚。 竟让李衍有种眩晕感。 武当吸魂掌! 又是一门不传绝学。 此人身份肯定不简单。 李衍原本还想试试其身手,这下也没了心情,身子一侧后退,同时掐诀,右掌噼里啪啦电光闪烁,阴雷掌直接拍了上去。 啪! 这年轻人被一掌拍在脑门上,直接晕了过去。 当然,李衍也留了手,没拍死对方。 毕竟这件事,总要有个人证。 而此时,吕三也恰好赶到,取来绳子,与李衍合力将此人五大绑,拎回了田宅。 …… “武当的人?” 沙里飞也有些奇怪,“已达暗劲,还会武法,不去郧阳护山,怎么跑来这里捣鬼?” “待会儿问问看。” 李衍微微摇头,随后看向王道玄,“道长,可曾找到了原因。” 王道玄沉声道:“贫道弄清了。” “这种厌胜法,乃是借先祖血脉施展。” “若无意外,那些地砖,都是田员外祖坟老砖雕刻而成,铺在前堂地下,相当于阳宅变阴宅,祖宗还被后人踩,自然不安宁。” “借血脉之力施咒,虽不致命,但夜夜噩梦,也会让人心生不宁,而且极其隐秘。” “先叫醒田员外吧。” 田员外此刻已陷入梦魇,昏昏难醒。 但众人自然早有布置,直接将松动的石阶扒开,又取出几块棺材砖。 轻声呼唤,田员外顿时猛然惊醒。 他喘着粗气,额头满是冷汗,喃喃道:“这次的噩梦,老夫记得清楚。” “我梦到了老坟,睡在坟里,祖父一直直勾勾盯着我。” 听他一说,众人更加确定,王道玄便将自己的猜测告知。 “掘了老夫祖坟!” 田员外一听,当即面红目赤,咬牙道:“天杀的小贼,这次没完了!” 被施术暗害,这田员外还能忍着,并且借机弄些好处,但掘人祖坟,却令他难以接受。 说着,又看向地面昏迷的武当弟子,愕然道:“这不城隍庙的阳冲子么,怎么也干下此事?” 李衍问道:“田员外知道此人?” “嗯。” 田员外冷声道:“汉阳城隍庙的风垣子道长宅心仁厚,虽不擅长术法,却精通道医,经常帮穷人治病,不惹是非,在城中名声很好。” “这阳冲子是其弟子,原本是下一代城隍庙祝,却因一个女人,和师弟大打出手,被逐出城隍庙。” “想不到,还来暗害老夫,肯定是自甘堕落,投靠了吴九诚!” 李衍点头道:“事情总会水落石出。” “我也没想到,对方今晚就会来捣乱,眼下抓了人,吴九诚那边说不定会狗急跳墙。” “沙老叔,你和吕三兄弟还有道长,陪着田员外去找那些匠人,我留下审问这阳冲子。” “好!” 众人也知时间紧迫,当即动身。 田员外身为豪富,又处在在这三教九流汇聚的汉阳城,自然雇了家丁护院。 他当即叫了十几个人,打着灯笼,和王道玄等人骑马,向着城南而去。 待众人离开后,李衍这才淡淡一瞥,开口道:“既然已经醒了,何必装模作样。” 果然,那阳冲子已经醒来,听到李衍的话,便缓缓睁眼,坐在地上,低着头不发一言。 这便是李衍留下的原因。 此人是武当真武宫弟子,方才还十分机警,装昏迷想弄开绳索,其他人留下可应付不了。 看着对方这死皮赖脸的模样,李衍知道,用什么门派名声质问,肯定没用。 他摸了摸下巴,眉头一跳,“我很好奇,是什么女人,有这么大魅力,能让武当嫡系弟子也动了凡心?” “在哪个窑子,在下也去光顾一番…” “闭嘴!” 果然,这年轻人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炸毛,咬牙道:“无耻之徒,别污人清誉!” “无耻?” 李衍哑然失笑,眼中满是不屑,“为个女人,和师兄弟翻脸,不顾师门清誉,离开后还当人走狗,邪术害人。” “武当戒律,你是破的一干二净,还跟我说什么无耻,笑话!” 阳冲子被说的面红目赤,又咬牙低下了头。 “不说?” 李衍淡然道:“不说也没事,反正此事早已传开,我迟早知道,明日拉着你游街示众,来城隍庙门口多晃荡几圈。” 看此人表现,他已了然于心。 玄门正教的弟子,都是从小培养,虽说根基深厚,远超普通江湖术士,但也有弱点。 常年待在山上,红尘便是劫。 有人能一心向道,有人经过历练能成材,但有的人却过不了这红尘炼心。 其中最难的,无疑是情劫。 听到李衍的话,这年轻人顿时惊慌,咬牙道:“要杀就杀,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干什么,跟真武宫无关。” “一人做事一人当?哈哈哈…” 李衍乐了,摇头道:“人生于世,除非孤家寡人,否则一举一动皆有因果,种下因,果不报在你身上,也会影响他人。” “能不受影响的,自然是不在乎你的人。” “能说出这种话,可见是个蠢货。” 这阳冲子自然明白李衍的意思,虽咬牙沉默,但眼中却生出一丝慌乱。倒还有救… 李衍见已击破其心理防线,便趁热打铁开口道:“因为个女人,倒也没什么,少年慕艾么,但为何要帮吴九诚害人,莫非受了要挟?” “吴九诚?” 阳冲子抬头,眼中有些疑惑,“要挟我的人,不是吴九诚…” “什么?!” 李衍听到,心中一咯噔。 ………… “快到了,就是前方大宅。” 黑暗街道上,灯笼摇曳。 看着前面一座规模庞大的宅院,沙里飞愕然道:“好家伙,匠人也这么有钱?” 这宅子虽说没建在富人集中的地段,但临近南门码头,也是价格不菲,且建造的极其精美。 只看下方砖雕,就非同小可。 “沙老弟有所不知。” 田员外摇头道:“这天下匠人无数,但擅于营造房屋建筑者,以三大匠人帮会为顶尖。” “一是苏州香山帮,园林技艺独步天下,京城皇宫都有参与。二是江浙东阳帮,三便是这徽州帮,都曾前往京城,修建皇宫。” “徽州帮出来的弟子,擅长营造徽派建筑,而这徐家班,更是将楚地风韵融于其中,很受欢迎,三城富户,都找他们营造房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吕三忽然抬手。 “停下!” 他死死盯着前方宅院,掐动法诀,吱吱叫了几声,顿时从屋侧地洞下,钻出一只只老鼠,向着他们奔跑而来。 众人打起灯笼一照。 只见那些老鼠,脑袋和身上,竟全是污血! 沙里飞眼睛微眯,“田员外,报官吧,怕是出了大事。” 果然,众人推开大门,只见满地尸体,整个宅内已没有一个活人… ………… 汉阳县衙大堂上。 火把摇曳,气氛凝重,坐了不少人。 “要挟我的,是个黑衣人。” 阳冲子偷偷瞧了一眼左侧的老道,见其满眼悲哀,心中越发难受,一五一十道:“我与师兄弟离开城隍庙,跟着云姑娘游览东湖。” “那人突然出现,身手术法极其高深,我等不是对手,几位师兄弟和云姑娘,都被抓走。” “我没办法,只能听令。” 大堂上,县令周冉眼神冰冷,“那人都叫你做了什么?” 阳冲子低头道:“他让我威胁几个给田家看风水的术士,还让我与徐家班的一名弟子接头,帮其送一些图纸。” 说着,连忙抬头,急声道:“我都是被逼的,只是将人打伤,把那几名术士逼走,并未杀人!” “闭嘴!” 县令周冉呵斥道:“枉你身为名门弟子,还看不出来那些术士,是畏惧真武宫名头么?” “还有,那云娘一听就有问题,莫名其妙夜游东湖,分明与贼人一伙,真是蠢货!” 他的心情极其恶劣。 眼看着就到了端阳节,再加上西南战事,每日都精神紧绷,派衙役严查往来江湖中人,四处巡逻。 没想到,照样出了事。 想到这儿,他继续审问。 “那人什么模样?” “不知道,那人穿得衣服是法器,没泄露任何气息,但口音,像是附近之人…” “你等是如何认识了云娘?” “我等上山采药,碰到劫匪杀人,云娘说自己是外地来的,家人都被杀死,无依无靠…” “这云娘到底靠什么把你们迷惑。” “她,她知书达理,是大家闺秀…” “行了行了!” 县令周冉摆了摆手,看向一旁老道。 这老道,道号风垣子,正是李衍前往城隍庙时,帮百姓治病的那个道人。 见周县令目光,老道叹了口气,“贫道之前也曾怀疑,但已经查过,他们几个并未中蛊。” “那云娘,贫道也曾见过,谈吐不俗,容貌惊人,绝非一般人家出身。” “此事,都怪贫道,若多些耐心…” 说着,声音已有些哽咽。 “师傅,弟子对不住你!” 跪在地上的阳冲子再也绷不住了,痛哭流涕,连连磕头。 “拉下去!” 周县令命人将阳冲子带下去,又扭头看向一旁的田员外,沉声道:“田兄,你可知自己因何被人盯上?” 田员外此刻也仍有些懵逼,脑子都是乱的,“这…老夫实在不知。” 别说他,就连李衍也是眉头紧皱。 此事实在古怪。 按阳冲子所言,那黑衣人道行深厚,若有何要求,直接冲进田宅,抓住田员外就能要出来,却偏偏选择这种方式。 还有,那宅子他们已仔细搜过,什么也没找到,下方什么东西也没有。 而且建造宅子的,也有对方的人。 如此苦心谋划,目的到底是什么? 种种疑问,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堂上的周县令,此刻也是满脑子头大,摇头道:“此案错综复杂,又牵扯到玄门,明日本县便会交给执法堂处理。” 说着,看向李衍,眼神变得柔和许多,抚须微笑道:“李少侠在宜昌的事,本官也略有耳闻,在事情查明前,还请护好田兄,免得他遭了贼人毒手。” “那是自然。” 李衍点头,并未拒绝。 路上,他们就已经答应了田员外,不用这县令多说,也会保田家平安。 出了县衙后,天色已蒙蒙亮。 田员外叹了口气,“老夫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要钱直说便是,何必弄出这么大阵仗。” 李衍沉思了道:“这事没那么简单,否则无需将徐家班满门屠戮,说不定和他们有关。” “罢了,此事有执法堂追查,我等也不好参与,田员外这段时间不要外出。” “还有,最好将家人都搬入田宅。” “好,就听李少侠安排。” 众人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回到了田宅。 然而,门口却站着一名老头,身穿粗布衣,头戴斗笠,凌乱发髻随意插着木棍。 斗笠下,一对死鱼眼特别醒目。 李衍看到后,顿时一愣,微微抱拳道:“见过张前辈。” 这老头,他曾有过一面之缘。 长安神拳大会时,在门口戏耍了张师童一番,乃是武当旁支高手,名叫张笑山,乃是丹劲高手,一手八卦柳叶丝掌名震江湖。 “你认识老夫?” 老头张笑山摆了摆手,“那就好,赶紧进去吧,把昨晚的事,给老夫说清楚。” 李衍眼睛微眯,“此事与前辈有关?” 张笑山哼了一声,脸色难看道: “阳冲子那小蠢货,是老夫孙儿!” (本章完) 第277章 武法框架 第277章 武法框架 “老夫昨日才到武昌。” “听到孙儿被逐出山门,本要找风垣子那牛鼻子算账,但弄清经过后也没脸上门,便让城中徒孙寻找那小畜生…” “没想到,当晚就出了事…” 张笑山这老头,显然气得够呛,咬牙道:“老夫孙儿俗名张玉福,从小便觉醒了身根神通,老夫便兴高采烈将其送上山。” “没想到山上清修,修的脑子都坏了…” 听其诉说,李衍也明白了前因后果。 雷震曾跟他说过,这武当山下的张家,也算是真武宫俗家一脉中佼佼者。 张家的普通人,一般是从小修行武当功夫,若觉醒神通,便会送上山修行武法。 这些俗家弟子,到处开设武馆、镖局、客栈,算是真武宫的外围势力,不过主要在江湖上活动。 同样,少林、峨眉、青城、崆峒…这些年代古老的玄门势力,都是这种模式。 别看他们是外围势力,但家族中一代代弟子,凡有资质者全部上山修行,时间久了,在教派中的话语权也不小。 比如真武宫中几名高功,便是出自张家。 张笑山没有觉醒神通,但已踏入丹劲,在鄂州江湖道上,也是名声显赫的人物。 当然,他们已踏入另一层次。 平日里的江湖小事,基本不会参与,甚至普通的江湖客,都没听过他们的名字。 这些人一般是四处游历,修行武道。 一旦出手,必然是江湖大事。 就像雷震入宜昌,接管神拳会,镇压宜昌江湖黑道,一方面是保护老友,一方面也是配合朝廷,为自家军中子弟助力。 张笑山来这里,也是同样的道理。 武当玄门的力量,在这里虽然空虚,但江湖上的力量却不少,不少俗家分支都开设了武馆,还接着水上护镖的差事。 毕竟这三镇码头,谁看了都眼馋。 虽说如此,但俗家弟子也不止一脉,武当的几个武馆之间,虽没有争斗,但也在暗中较劲。 加上之前阳冲子出的事,已成为笑柄。 这次武昌王设擂,算是一个机会,所以张笑山前来此地,专门负责压阵。 哪怕进不了武昌王府,也别太丢脸。 没曾想,初入汉阳便遭了当头一棒。 “前辈也莫要心急。” 李衍开口劝道:“你那孙儿只是一时糊涂,对方手段惊人,最会拿捏人心。” “他被人威胁,手上也没人命,前辈若开口,想必能轻松把人捞出来。” “捞他做甚?!” 张笑山白眉一挑,瞪着死鱼眼骂道:“这小畜生犯了蠢,就让他在牢里清醒几天。” “他本就坏了武当清誉,老夫再仗着武当名头捞人,不被人笑掉大牙,干脆一头撞死算球!” 这老头说话,跟以前的张师童一样嘴臭。 李衍早已见识过,并未在意,若有所思道:“看了云娘的行事和手段,估计和‘燕’家门,脱不了关系,前辈可顺着这条道查。” “老夫又不是傻子!” 张笑山翻了个白眼,起身就走。 临走时,又看了李衍一眼,摇头道:“老夫想起来了,你就是长安上元夜,当街杀人的那个吧?” “妈的,野狗就是比家狗强,此事过后,就把那小畜生撵出去游历…” 说着,摇头背手离开。 田家大宅外的巷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站了十几名年轻人,个个精气十足,太阳穴微鼓。 张笑山刚一出门,就迅速跟上了去。 老头眼中满是邪火,脸色阴沉道: “传出话,让附近绿林道上的把头,都来见老夫,哪个来的迟了,就打断他的腿!” “是,老祖爷!” 众武馆弟子纷纷拱手。 ………… “嘿,这老头,嘴可真臭!” 田家大宅内,沙里飞吧咂着嘴,乐道:“跟张师童那死鱼眼,更像是爷孙。” 话未说完,便又有仆人匆匆走进前堂,“回禀老爷,外面来了几个和尚,说上门拜见。” 田员外叹了口气,“快请。” 说罢,就亲自出门迎接。 李衍知道,来的肯定是执法堂,不过这边的执法堂多是佛门弟子,根本不了解,也懒得前去迎接。 很快,田员外便带着几名僧人前来。 看到为首的僧人,李衍瞳孔顿时一缩。 那僧人身形高大,比沙里飞还高出小半头,脑袋硕大,面廓分明。眉如剑,目圆睁,威而不怒。 其穿着黄色僧袍,但却系着腰甲,肩背阔厚,双臂粗壮,板肋虬筋,行走间,肌肉虬结,若扭钢索,好似一堵墙走了进来。 更准确形容,像是庙中护法金刚。 异人自有异象。 即便这僧人还未到达丹劲,但浑身显露的威势,还是让李衍感觉到一丝威胁。 “阿弥陀佛!” 僧人声音宛如洪钟,单掌施礼沉声道:“贫僧宝通禅寺僧值‘澄觉’,亦是武昌执法堂巡僧。” “此来,是要询问一些事。” 鄂州南部佛道禅宗势力强横,建有不少庙宇,但都是以宝通禅寺为首。 “僧值”负责监督寺院秩序和戒律。 能担任此职,还同时兼任执法堂的差事,这澄觉在庙中地位肯定不一般。 这澄觉说话也是直接,毫不遮掩,询问起了李衍等人来历,还有到汉阳的目的。 看起来,执法堂内部,信息也不通畅。 李衍心中有数,平静应对。 当听到他们在郧阳和宜昌那边城隍庙接了很多任务,还和执法堂有关系,澄觉眼中怀疑顿时消减许多。 “原来是李施主,贫僧也有所耳闻。破了鬼教图谋九头凤脉一事,功德无量,失礼。” “无妨。” 李衍对这僧人有了一丝好感。 这僧人知道了李衍等人根脚,也就没再多问,而是仔细询问起了田员外。 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都去过哪里…各种问题问了一通后,这才告辞离开。 看着这几名僧人脸色,李衍心中顿时有些怀疑,开口询问道:“几位大师,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澄觉面色不变,点头道:“有了一些猜测,但事关重大,贫僧不能随意透漏。” 说罢,便带着几名僧人阔步离开。 “得。” 沙里飞乐了,笑着摇头道:“看来这帮和尚,还信不过咱们,正好省的招惹麻烦。” 李衍也点头道:“真武宫那边是形势所迫,咱们已有‘三大玄境’修炼名额,也就没必要冒险。” “毕竟咱们和道门走的近,别人有所防备也属正常,等田员外这事过去,安心修炼便是。” 说着,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田员外这厌胜术,是否已经破解?” 望着田员外忐忑的目光,王道玄摇头道:“将那些棺材墓砖清理,只是治标不治本。” “咱们还得前往祖坟一趟,如无意外,那里肯定也有布置,将这些墓砖放回,再做一场法事,便可高枕无忧。” “不过为防意外,前往祖坟之时,最好田家的所有人都去。” “这…” 田员外听罢,顿时有些犹豫,“那两个不孝子,老夫倒是能抓回来。但老夫两个兄弟,已多年不来往,怕是不会搭理。” 王道玄摇头道:“尽力而为吧。” “就依道长之见。” 田员外不敢大意,立刻吩咐家丁和护院离开,前往老宅,将两位妻妾接来,同时也叫人去找自己的儿子。 他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在问津书院,二儿子上了木兰山上一座寺庙出家,往来需要些时间。 另外,住在武昌和汉口的两个兄弟,也派了仆人送去信笺,将此事说明。 李衍等人倒也不着急。 他们这次接的任务,只需护住田员外一家便可,因此便待在房中,各忙各事。 沙里飞忙着鼓捣火器图纸,王道玄继续学习那些风水典籍。 吕三还是老样子,不过暗中动了些手脚,让鼠大鼠二招来附近老鼠,隐藏在田家各个角落,以及外面的下水道,算是一种警戒。 他现在的主要精力,全放在小狐狸身上。 小白狐乃是异种,极有灵性,这些日子跟着他走南闯北,眼神越发灵动。 吕三知道,小狐狸怕是要通灵了。 妖类的通灵,有点像人觉醒神通,同样是六感,随后便会开始修炼,渐渐掌握一些血脉妖术。 至于李衍,则待在房中钻研拳法。 房间内,除了床和桌子,所有的家具都已被仆人搬走,显得有些空旷。 李衍扎着马步,站在空地上。 “吽!吽!吽!” 一声声真言,宛如雷鸣,体内筋膜震颤,胸腹随着节奏收缩,就连浑身肌肉,也在微微颤动。 时至今日,他已无需神鼓配合。 胸腹便是擂鼓,发云雷音鼓动筋膜。 半个时辰后,李衍已是浑身酸痛,汗水滴答往下落,肌肉不受控制的疯狂颤抖,随时有可能摔倒。 这便是李衍的修炼方法,每次都将自己逼到极限,若让其他人看到,肯定以为是疯子。 当然,李衍也早已习惯。 借着这种方法,他对身体的掌控力,也远超同级别武者或修士,已经能踩着刀锋跳舞,而不弄伤自己。 大罗法身运转,周身疲惫尽散。 李衍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神鼓云雷音,他已修炼到极限,劲道提升的速度,也已经下降。 要想真正修成“不死印法”的那种效果,凭这点劲道,还远远不够。 就像弹簧,想将外来的劲道引入体内,再蓄势而出,弹簧的强度,肯定要足够惊人。 好在接下来的修行,他也有了眉目。 想到这儿,李衍又开始缓缓演练拳法。 他的拳法以红拳为母架,配合劈挂,既可放长击远,又可近身刁打,迅猛灵巧相合。 拳法不在多,而在于精。 这两套拳法,已让他补足缺陷,面对任何敌人和流派,都有应对之法。 当初在长安城,黎夫人将家传的《劈挂拳谱》交给他,上面一段话,始终记在李衍心中。 “劈为破,挂为卦,五行为法,八卦为纲,大开大合,破敌之架势,而其中最相合者,为震卦,雷起而阴阳变,拳有雷霆之势,则可破万法…” 这句话,原本是黎夫人的父亲、他的师公,对劈挂更深境界的推演和猜测。 在黎夫人看来,只是妄想。 但他却冥冥之中,感觉到此法与自己相合,一路行来,也渐渐有了眉目。 那便是结合雷法, 将自身拳法化为武法! 有了《北帝神行术》借势之法,又学会《北帝阴雷掌》,加上玉龙子传授的《天雷降魔锤》。 框架已然形成! 李衍缓缓演练,但与平常不同,每当拳掌变化之间,也会同时加入手诀变换。 掌为阴,用的是北帝阴雷掌。 拳为阳,用的是天雷降魔锤。 阴阳雷法齐聚,同样是一种高明练法,借真雷之势,便可修炼云雷音,冲破关窍,再一次走上康庄大道。 可惜,李衍只是用出北帝阴雷掌时,掌心才会噼里啪啦汇聚阴雷。 而天雷降魔锤,尚且没有修炼成功。 修炼此法,需要服食雷气。 李衍也不着急。 端午前后,常有雷雨,称为“端午雷”。 如今的端午节,所以说要纪念三闾大夫,还有赛龙舟、吃粽子等民俗,很是热闹。 但说实话,并不是个好日子。 五月俗称恶月,多禁忌,端午又是“恶日”,五毒出没,邪气盛行。 与此同时,这段时间又是天地交泰,阳气盛,阴气生,阴阳二气交融,而生“端午雷”。 谓之天龙哮,震慑诸邪,来年祥瑞。 “端午雷”出现时,就是他修炼《天雷降魔锤》的最佳时机。 当然,所谓武法,就是要将术法融入武道中,他没有前人带路,一切都要慢慢摸索… …………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 田家大宅内,亮起盏盏灯笼。 “来来来,诸位满饮此杯。” 花园凉亭内,田员外又弄了一桌酒席,宴请李衍等人,还让自己的老妻和小妾出来说了会儿话。 包括那些田家旁支子弟。 田员外人精一个,这么做自有其原因。 一来花园也属于内宅,在此宴客,让自己妻妾见客,说明对于李衍等人的重视,并非单纯雇佣关系。 二来,也相让李衍他们甄别一番。 “见过诸位先生。” 田员外年少时也曾风流,妻子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小妾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 当然,如今身体有恙,早已没了心思,妻妾年纪也都不小,内宅也算是安稳。 李衍不动声色,掐诀暗中查探。 田员外的妻妾和几名旁支成员,大多精神不好,有几个还面色苍白,气虚乏力,显然受到厌胜术影响,还没恢复。 至少看起来,不像是妖人内应。 待这这些人全部离开,看着李衍微微点头,田员外才松了口气,无奈摇头道:“老夫女儿和女婿那边说了,明日便会上门。” “只等两个不孝子回来,就能前往祖坟,正好赶着节令,祭祀一番。” “老夫实在想不通,那些妖人,到底想要什么,为何好端端的,会扯入这种事中。” 沙里飞笑道:“田老哥无需担忧,他们行事如此隐秘,必然是有所顾忌,如今事情闹大了,连执法堂都被惊动,应该是不敢再乱来…” 嘀! 话音刚落,夜空中便响起尖锐响箭声。 很快,远处天空便隐显火光。 不用李衍多说,吕三便吹了声口哨,站在房梁上的鹰隼振翅而起。 鹰隼也并非万能,夜间视力较弱,但有火光,也能看清楚一些东西。 而李衍,则飞快走出凉亭,来到墙角,蹭蹭两步借力,跳上房梁,抬头观望。 有些出乎意料,着火的地方他刚去过。 正是徽州帮徐家班的大宅! 第二更十二点 第278章 海上奇事 望着远处火光,李衍若有所思。 那些工匠,果然就是关键! 事实上,当他发现徐家班满门被屠之时,就隐约有所猜测。 田家这边刚找出厌胜术作祟,他们就立刻前往徐家班。 而在那之前,整个宅子就已被灭口。 很可能,是因为另外的原因。 如今又被放火,应该是在遮掩什么。 另一头,吕三也跳上了房顶,听着落下的鹰隼喳喳鸣叫,他也几个纵跃,来到李衍身边,“那边失火了,很多人正在救火。” 李衍微微点头道:“这汉阳城的水,果然不浅。” 二人回到凉亭,田员外明显有些心慌,连忙询问道:“二位,出了什么事?” “有人纵火,怕是在遮掩什么…” 李衍将自己猜测说了一遍,随后开口道:“无论对方是谁,此事已经闹大,不少高手参与其中,迟早能查出来。” “田员外无需担忧,我们会护着你,直到此事有了结果。” “多谢多谢。” 田员外松了口气,随即开口道:“不瞒诸位,老夫在商会托人打听了一下。” “西周古矿坑那边,虽说武昌王已派兵封闭,且驱逐了聚集的江湖中人,但对那些个玄门工匠,却恭敬有加。” “武昌王以古矿坑为饵,请这些工匠留下,且在黄鹤楼设宴款待,可算给足了面子。” “老夫找个机会,便请人引荐。” “哦?” 李衍眼睛微眯,“武昌王想做什么?” 田员外摇头道:“其实和武昌王无关,乃是鄂州商会在海外发现个岛屿,位置极佳,想进行开发,作为军港和中转补给。” “有人出钱建造军港,朝廷自然乐意,但那个地方有些危险,海中有妖物作祟,连着两艘船沉入海中。” “商会想建造厉害的战船,配备法器,自然少不了这些玄门工匠相助。” “海中妖物?” 沙里飞一听来了兴趣,“什么妖?” 田员外摇头道:“老夫也不太清楚,但听人说,是一种八爪鱼,体型庞然,可将福船拖入水中,还会迷魂术,很是诡异。” “好家伙!”沙里飞满脸的不可思议,“有这么大的玩意儿?” 他熟读兵书武备志,自然对其十分了解。 武备志中记载,朝廷福船,大者长四十四丈,阔一十八丈,可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商会没资格,也没技术建造这么大的船,但既称福船,还能远航,肯定小不了。 能将福船拖入海中,怎么听,都有些荒诞。 田员外叹了口气,“海上便是这样,有诸多离奇古怪之事,几乎是拿人命在填。” “听说江浙商会的大船,还碰到过海外仙山,但还没靠近,便听到有仙乐靡靡,闻者无不呆傻,跳入海中不知所踪,幸亏船上有法脉术士,击法鼓叫醒众人逃离…” “海中贸易虽获利颇丰,但也风险极大,若连出几次事,前期所得,便会尽数亏掉。” 李衍着有兴趣询问道:“如今外面局势如何?” 田员外摇头道:“听说到处都在打仗,佛郎机人所处那片大陆,国家众多,战火连天。” “高丽国那边也一样。东瀛国已然一统,在海上袭扰高丽,对其国土虎视眈眈,之前战乱流亡的浪人,也化为海盗,不时滋扰我商船,烦人得很。” “听说高丽国派出使节求救,但没得到朝廷回应。” 王道玄奇怪道:“高丽不是神州藩属么,为何不救?”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田员外嗤笑道:“前朝大兴年间,与金帐狼国对峙,当时的高丽国主两头讨好就罢了,却也心存不轨。” “面对金帐狼国,他们接连上贡,称其为神州正主。来到大兴,虽表面称臣,却多有无礼,且上贡些财物,便以言语激之,要求数倍赏赐,以彰显上国威名。” “当时的大兴哀帝,好大喜功,朝廷与金帐狼国连年对峙,本就国库空虚,还加倍赏赐,弄万国来朝的美梦。” “那时跑来神州朝贡,在高丽已成风气,一个个朝贡团往来不绝,名为朝贡,实为谋利。南洋小国亦纷纷效仿。” “我大宣太祖,当时是大兴征北大元帅,眼见前线将士粮草不足,对此风气极为厌恶,称呼这帮高丽使节,是‘打秋风的棒子’。” “上元节时,更是在皇宫大殿醉酒,当众殴打高丽使团,被哀帝杖责五十,大雪天扔出宫门外,自此便起了心思,灭大兴而代之。” “后来剿灭金帐狼国时,高丽国又趁机作祟,想占领北疆一些区域,又被朝廷击败,铸京观已示警告。” “因为这些事,大宣皇室一直对高丽看不上,五十年前,对方不停上表请罪,才恢复藩属国地位,但关系也一般。” “如今朝廷西南战事一起,哪还顾得上他们,自然没有理会…” 听田员外讲述海外风貌,确也是件趣事,加上田家厨子手艺不错,饮酒闲聊,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 安排好如何守夜后,田宅的灯笼也逐一熄灭… ………… 汉阳城另一边,徐家班大宅。 一场大火,让这座豪华的大宅已成焦土。 水车浇过后,地面满是泥泞,横七竖八的残缺木梁,仍然冒着青烟。 众多朝廷衙役打着灯笼。 武昌执法堂的大和尚们,正四处搜索。 澄觉立在废墟之中,打量着周围,眼中若有所思。 他身形壮硕,气势不凡,如寺庙中金刚,不怒而威,周围衙役也不敢上前。 忽然,澄觉似乎感受到什么,连忙转身,对着黑暗处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前辈也来了?” 黑暗中,张笑山背着手缓缓走出,看了看周围,啧啧道:“动作可够利索的。” “老夫刚找到些线索,就直接被掐断了。” 澄觉眉头微皱,“张前辈发现了什么?” 张笑山瞪着一对死鱼眼,不满道:“你这小和尚,真不懂规矩,空口白牙就要问老夫?” “你们到底知道些什么?别藏着掖着了!” “眼下真武宫要对付天圣教,且当时就有约定,不会觊觎这边香火,别妄做小人!” “张前辈误会了。” 澄觉毫不动怒,面色平静道:“都是玄门正教,以安定神州为本,我宝通禅寺岂会隐瞒。” “前段时间,古矿坑的事,前辈可曾知晓?” 张笑山点头道:“倒是听说了一些。” 澄觉沉声道:“古矿坑那边,有人暗中作祟,于矿洞之中召唤妖鬼,残害江湖中人,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我等前去查探,发现了他们身份。” “他们是什么人?” “江夏蛮。” 张笑山闻言,眉头顿时一皱,“你在说笑吧,江夏蛮汉时动乱,早已被打散,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大和尚澄觉摇头道:“张前辈有所不知,江夏蛮虽已消亡,融入中原,但暗中还有人信仰祖神。” “我等怀疑,有苗疆土司暗中蛊惑,让这些人在武昌腹地捣乱。” “哼!” 张笑山一声冷哼,“无非故鬼而已,凭他们那点人,能做什么?” “莫非你佛门压不住?” “张前辈说笑了。” 澄觉面色平静道:“我佛门自然不缺降魔之力,不过这些魑魅魍魉藏于暗处,秘密谋划,定然是有大计划。” “弄清楚他们要做什么,自然能以力镇压。” “前辈放心,贫僧已向县衙告知,且会对外放出风声,是有西南妖人作祟,用师兄弟性命威胁阳冲子道友,不会让他名声受损。” 张笑山听罢,脸上却露出一丝嘲讽,啧啧摇头道:“小和尚不老实,你不想老夫插手,何必拐弯抹角?” 澄觉双手合十道:“前辈的动静太大了,短短半日,江湖便已鸡飞狗跳,恐怕会让那些人藏得更深。” “贫僧必须弄清楚,他们想做什么。” “还不是嫌老夫碍事!” 张笑山骂了一句,却也没再纠缠,“也罢,毕竟是你们地头,老夫就不多管闲事了。” “老夫查到,这帮匠人曾花大价钱,请探幽一脉出手,到处挖掘古墓老砖,秘密收集。” “剩下的,你们自己查!” 说罢,直接转身进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在其离开没多久,一名僧人便从远处匆匆走来,对着澄觉双手合十道:“师兄,我回来了。” 澄觉询问道:“禅堂那边怎么样?” 僧人低声回道:“佛像仍有血泪。” 澄觉深深吸了口气,眼神变得凝重,“神佛示警,武昌必有大难,必须弄清楚妖人要做什么。” “这边线索全毁了,盯紧田家,他们那边或许与此事有关。” “是,师兄。” ………… 次日清晨,天空有些阴沉。 李衍出门后抬头观望,眼中却露出喜色。 看着模样,估计这几日就会下雨。 到时或许会有“端阳雷”,正是修炼好时机。 吃过饭后,有仆人满脸喜色,匆匆来报,“老爷老爷,大公子回来了。” 田员外脸色复杂,刚要出门,但却哼了一声,满眼阴沉坐在前堂之上。 很快,便有一年轻人进入田宅。 他身着儒袍,脸型与田员外极为相似,有些微胖,满面风尘,脚步同样匆匆。 进门后看到田员外,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父亲,孩儿回来。” “哼!” 田员外哼了一声,低头装作喝茶。 李衍等人也已来到前堂。 见此情形,心中一阵暗笑。 这田员外的长子,名叫田炜,自小极为聪慧,早早便入了问津书院求学。 田员外每当说起,虽嘴上一口一个不孝子,但眼中却满是自豪。 归根结底,是因为一桩婚事。 田炜早知父亲这脾气,见状也不多说,起身后便对着李衍弯腰拱手道:“这位便是李少侠吧,多谢几位出手,解我家危困。” “哼!” 田员外一听,顿时骂道:“你娘都病倒在床,你若真孝顺,为何躲在书院不回来?” 田炜脸色一苦,连忙拱手道:“父亲请息怒,孩儿实在是心中有苦。” “那赵家小姐怀恨在心,时常叫几个公子骚扰,孩儿不想与他们计较,免得坏了我田家名声,只好躲在书院。” “另外,从赣州来了位风水大师,在书院做客,孩儿这些天都伴其左右,想着请他来咱们家看看。” 田员外闻言,脸色稍缓,也愤愤不平道:“此事也是老夫之责,亏那媒婆上门时,说赵家女儿多么知书达礼,没想到却是这般性子。” “赵家也算名门,怎么会如此娇惯,任由女儿胡来。” “罢了,去看看你母亲吧。” “是。” 田炜连忙拱手,向着后院急匆匆而去。 李衍等人听到知道,知道这婚事肯定有问题,但毕竟是人家家事,也懒得多问。 没一会儿,仆人又来禀报:“回老爷,小姐和姑爷来了。” 田员外脸上则露出一丝喜色,连忙起身。 刚走到堂前,便见一男一女进得门来,身后还跟着仆人,拎着大包小包。 “见过父亲。” “见过岳丈。” “自家人,无需客套。” 面对女儿女婿,田员外态度明显好了许多,带着他们给李衍一番介绍。 其女儿模样中等,性子倒是温婉。 而田员外这女婿,也是生得剑眉星目,威武不凡,名叫刘义仲,乃是武昌卫所千户。 这人原本是田家远亲,家中经营镖局生意,后来家道中落,投奔田家。 田员外见其是可造之材,便将女儿许配给了他,一番运作,又进了武昌卫所成为千户。 夫妇俩小日子过得不错,说起来,也算是田员外的骄傲。 面对李衍,夫妇俩又是一番感谢。 随后传来的消息,就让田员外脸色异常难看。 仆人归来说,他的二儿子,在木兰山上闭关修行,已正式剃度出家,彻底了去尘缘。 据守门的大和尚说,他儿子说自己法号“不空”,会在禅堂替田家祈福。 “为人不孝,哪能修得成佛!” 田员外闻言,顿时大怒,气得满脸铁青。 他女儿连忙劝道:“父亲勿恼,二哥的性子你也知道,从小便寡淡,当时就经常说要断绝红尘,或许命中就有这缘分。” “罢了罢了。” 田员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沉声道:“都赶紧收拾一番,咱们这就上祖坟,免得误了时辰。” 田府上下早已准备妥当,各种祭祀的贡品,满满当当拉了几大车。 出了田宅,众人便向着城北而去。 田家祖坟在汉阳城北,一座小山村中,距离城中还有两百余里。 这一来回,至少要四五天的时间。 而随着他们离开,执法堂的几名和尚,也暗中跟在后面…… 第279章 云梦三宝 队伍穿行于山林间,车轮吱吱呀呀。 道路两旁,竹林翠影摇曳,深邃如墨。 天色阴沉,时有山风呼啸,吹动竹林簌簌作响,枯黄竹叶凌乱飞舞。 李衍策马而行,抬头打量远方。 对面山岗下,又是几个湖泊错落。 大者如明镜,映照天穹。 小者似明珠,静谧澄澈。 湖面与山川之间,雾气袅袅,别有韵味。 “不愧是千湖之地啊。” 李衍扭头笑道:“这才出了汉阳多久,一路行来都是湖泊,此地定然就是上古云梦泽。” “李少侠说的没错。” 田员外的长子田炜,也骑马跟在一旁,满脸兴趣开口道:“《禹贡》、《周礼》对云梦泽皆有记载,说‘其泽薮曰云梦’,但却言之不详。” “但据书院夫子考据推测,上古时期云梦大泽范围惊人,但自先秦时期开始,范围便逐渐缩小。至唐宋时,便已经成这湖泊星罗棋布格局。” “哦?” 李衍来了兴趣,“问津书院也研究这个?” 田炜笑道:“那是自然。” 说着,指向前方,“李少侠,可知我儒家二程,便生长于斯。虽说如今心学昌盛,我问津书院,仍讲究‘格物致知’‘即物穷理’。” “‘孔子使子路问津’,便是我问津书院来源,不知荆楚之地沿革怎么行。实不相瞒,我等随夫子往来鄂州各地,便是在做此事。” 李衍听到后,眼睛一亮,连忙开口询问道:“既如此,田兄可曾听过‘司命会’?” “司命会”这个名字,还是在上津城时,仵作老刘头告知。 这是古老楚巫的传承,曾在洞庭君山立足,在整个楚地都留下过痕迹,但后来便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李衍转道鄂州,最初的目的便是寻找这个是法脉,皆因他从“凤凰金饰”中,吸收到了一缕神罡。 而神罡,能增强勾魂索。 除去执行阴司的黑井血水任务,他唯一在阳间吸收到神罡,便是通过“司命会”的凤凰金饰,所以对其很感兴趣。 “司命会?” 田炜沉思道:“好像听夫子说过一次,乃是民间巫觋,只在妇人之中隐秘流传。” 李衍这下有些吃惊,没想到这古老的“司命会”还没断绝,连忙询问道:“可知她们身在何处?” 田炜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夫子只是提过一次,毕竟事关巫觋,我等也不好多问。” “过阵子端阳节赛龙舟,夫子会来汉阳,李少侠若有兴趣,在下可代为引荐。” “多谢田兄。” 李衍心情不错,连忙拱手道谢。 田炜这人有些书生习气,也喜欢卖弄,昨晚父亲特意叮嘱他,和李衍等人打好关系,因此才主动攀谈。 见李衍这种能人异士,也对他言语客气,心中难免有些得意,看了看远处湖泊,忍不住眨了眨眼,故作神秘道: “李少侠,可听过‘云梦三宝’?” “宝贝?” 旁边的沙里飞眼睛一亮,“田兄弟快说说。” 田炜点头道:“云梦大泽自古以来,便有诸多传说,但有三个,一直在民间广为流传。” “第一个是云中君,上古楚地神袛,乃这云梦大泽之主,既可兴云布雨,又会降下雷霆。” “传闻上古楚地先民,于云梦深处建神阙,名叫‘寿宫’,其中宝石遍地,与日月争辉,便是‘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的由来。” “唐开元年间,长安儒士卢生,夜游云梦,大雾忽起,误入一间宫阙,墙壁以宝石美玉镶嵌而成,听得人言,惊慌之下抓了一把。 醒来后以为是梦,但手中却有一把宝石。这便是第一个宝藏:云中君神阙寿宫。” “这第二个,则是与禹王有关。传闻神州大洪水,鲧窃天帝之息壤以塞之,然水势难遏。天帝见鲧治水九年而无功,乃命火神祝融杀鲧于羽郊。 鲧尸三年不腐,腹胀而生一龙,龙化而为大禹。舜帝命下,大禹承父鲧之业治水,而鲧所遗息壤便藏于云梦泽中。” “这是第二件宝物,息壤。” “战国时期,鬼谷子隐居云梦,广收门徒,弟子众多,如苏秦、张仪、孙膑、庞涓、范雎、徐福。关于这云梦,有言是豫州云梦山,也有人说是云梦泽。 唐开元年间,有一道人于云梦泽之间,误入石林,上面刻有诸多碑文,皆是先秦秘法,还留有王禅老祖名号。 他修行有成,前往长安卖卦,便是大名鼎鼎的邢和璞。所以这第三个宝藏,便是王禅老祖藏经林。” 旁边的沙里飞有些无语,“田兄弟,这三个宝地,怎么感觉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秦岭之中,还有‘十绝凶坟’和‘秦王不死宫’呢,但从没有人见过,估计都是讹传。” “哈哈哈…” 田炜笑道:“自然都是传说,千百年来也有不少人寻找,但皆一无所获,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然而,旁边的李衍听到,却是若有所思。 这前两个宝藏,“云中君神阙寿宫”和“息壤”,他听的都有些不靠谱,估计是当地传言。 但这第三个,却让他有些意动。 原因很简单,刘纲留下的活阴差笔记中,就曾提到过那位“邢和璞”。 对方也是“活阴差”,而且极其强大。 甚至《酉阳杂俎》中,便提到过邢和璞替人“增寿”和“还阳”的事。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直接违反《阴律》,但邢和璞却依旧活蹦乱跳。 而且还有件事,更加离奇。 邢和璞曾隐居终南山,众多弟子跟随,一日他对弟子们说,三日后会有个特殊的客人来访,不可怠慢。 三日后,邢和璞亲自下山迎接,果然有客。 那客人模样极其古怪,身高五尺,脑袋奇大,占了身高一半,穿宽大的绯色袍子,打横拿着象笏,睫毛极长,面色如瓜,笑起来时嘴巴一直咧到耳根。 这古怪的客人,跟邢和璞高谈阔论,言谈内容,多半不是人间之事。 邢和璞有个弟子叫崔曙,席间,那古怪的客人忽然看向崔曙,说这不是“泰山老父”么?而邢和璞则点头称是。 而所谓“泰山老父”,是一位冷门散仙,《神仙传》和《太平广记》,便有记载。 刘纲推测,这邢和璞已经破解了阴司诸多隐秘,甚至还能庇护一些还阳修行者。 那个古怪客人,极可能不是人。 他宋时曾多番寻找,可惜都没有对方痕迹,似乎在唐末天下大乱时,就被人故意抹去。 说实话,李衍对这人也很感兴趣。 看完刘纲的笔记后,他还特意去翻了《酉阳杂俎》,发现这邢和璞,对占卜和推演近乎于妖。 他曾预言,汉武帝太初元年,落下闳等人制定的《太初历》,运行八百年,多了一日,必然有人要制定新历法。 果然次年,唐开元十七年,僧一行又制定了《大衍历》。 占卜推演之法,难学难精,此人已达到不可思议的境界,说不定真的破解了天地隐秘。 没想到,在这云梦泽中听到了对方的消息。 只是这“王禅老祖藏经林”,着实听的有些玄乎,是否真的存在,还不得而知… ………… 众人一路前行,听田炜聊各种奇闻异事,也算一种乐趣,就连田员外一家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到了黄昏。 天空乌云盖顶,竹林幽暗深邃,因此早早便已天黑,队伍中的仆人们都点起了灯笼。 一阵狂风吹过,竹叶飘卷,灯笼摇曳。 在这漆黑竹林山道中,莫名显得有些诡谲。 右转过一个山道,只见远处官道靠山侧,一座破庙悄然伫立。 看模样早已荒废,红漆剥落,砖石斑驳,庙顶之瓦也残缺不全,荒草杂生其间,更添几分荒芜。 田员外看了看天色,抬手道:“就在这里休息吧,明日早起赶路,中午应该就能到。” 他那夫人明显有些担忧,“老爷…” “放心。” 田员外笑道:“这是附近水神庙,后来河流改造,早已荒废,老夫年少时曾做过货郎,没少在这里休息过夜。” “夜不宿庙”,乃是行路禁忌,但有时候逼急了,也顾不上那么多。 况且队伍中有术士,自然不怕什么孤魂野鬼。 当然为防意外,李衍还是便掐着法决,闻了一下,在靠近破庙时,直接抬手道:“诸位且稍等。” 说罢,直接取出神虎令,掐诀步罡,用出《北帝护身咒》。 以他如今道行,术法威力自然更强。 “吼!” 众人只听得一声虎啸,周围顿时狂风大作,一股凶煞之气,自李衍身上向外扩散。 忽律律! 马匹顿时有些受惊。 而吕三只是吹了声口哨,立刻将其安抚。 田家众人皆看的目瞪口呆。 田员外的女婿刘义仲,更是直接按住了刀柄,满眼警惕。 哗啦啦! 只见破庙之中,一只只蜈蚣、蚰蜒,还有叫不出名堂的毒虫,全都跑了出来,四散而逃。 见此异象,不少人都咽了口唾沫,看着李衍等人,眼中已满是敬畏。 他们一路行来,只觉得年轻人说话和气,但却看不出什么异样,没想到竟会如此术法。 唯有田员外,仍旧面色不变。 他跟着李衍从当阳横穿大片山林,没少见对方施展术法,知道是真正有本事的术士。 若非如此,哪会舍得重金聘请。 一旁的王道玄则抚须笑道:“诸位勿惊,此地阴暗潮湿,难免毒虫汇聚,今晚能睡个安稳觉,不会有什么野兽滋扰。” “李少侠妙术啊!” 田炜连声称赞,同时心中了然,怪不得父亲如此倚重,书院中见过的几名儒教术士,同样施展护身术,可没这等气势。 听李衍说没了隐患,众人自然更加安心。 吱呀一声,推开半掩的庙门。 只见这破庙面积不小,里面蛛网密布,地上还有篝火焚烧的痕迹,显然经常有人寄宿。 庙中神坛上,供奉着一尊少年神将,身穿铠甲,头戴宝盔,右手执钺斧,即便布满灰尘,也能看到其容貌风神俊朗。 “原来是杨泗将军。” 王道玄恍然大悟,捡起庙门口放着的扫帚,就上去给神像扫除灰尘蛛网。 沙里飞也连忙上去帮忙。 长江流域,通常供奉四位水神。 赣州供奉的是许逊许天师,因其曾率领弟子,用“以木克水”之法,平息赣州水患,“许天师斩三蛟”的故事,广为流传。 蜀中祭祀的是李冰父子,自然是因都江堰。 而鄂州,则供奉杨泗将军。 这位杨泗将军,同样曾平水患,斩蛟龙。其玄门尊号为:九水天灵大元帅紫云统法真君水国镇龙安渊王灵源通济天尊。 光听这名号,就知其不简单。 田家众人,自然手上也没闲着。 一番打扫,再点起篝火,庙中顿时温暖许多。 田家这次回乡祭祖,带的人不少,甚至还有名厨子,手艺很是不凡,即便在这荒郊野岭,也难不倒他。 大锅支起,江东湖鱼干、干豆腐、还有粉条野菜等洗净放入锅中,一起炖煮,弄出一大锅鲜美鱼汤。 他们还带着不少千层饼,在火中烤热,混着热腾腾的鱼汤下肚,旅途劳累也随之一扫而空。 毕竟队伍中有不少女眷,赶了一天的路,都有些疲倦,铺了草席,早早躺下睡觉。 而李衍等人,则和家丁护卫轮流守夜。 田员外的女婿是卫所千户,家传武艺不凡,早已踏入暗劲,自然也被安排了守夜。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 半夜,风声渐大,在庙外呼啸作响。 咚咚!咚咚! 夜风呼啸中,隐有怪声传来。 李衍猛然睁眼,看向外面,眼中露出一丝惊喜,“打雷了?” 整日阴云密布,估摸着就要下雨。 他可是等着“端午雷”。 “没有。” 守夜的田员外女婿刘义仲,明显有些诧异,“我听过这声音,是‘鼍鼓’!” 所谓“鼍鼓”,就是扬子鳄的叫声,因为多在夜间出现,跟打更一样,所以又叫“鼍更”。 “哦。” 李衍有些失望,“这‘鼍鼓’可真够响的。” 谁知,刘义仲却将手摁向了刀柄,有些紧张道:“这里我来过,最近的水道,也在数里之外!” “这‘鼍鼓’,有点不对劲…” 第280章 湖边神祭 听其一说,李衍也提起了警惕。 鄂州的扬子鳄,他路上没少见,小的跟狗一样,大的也有些呆傻。 “鼍鼓”声震数里, 莫非已然成妖? 如此异动,庙内众人皆已被惊醒。 李衍扭头看向吕三,“吕兄弟,可能听出它在叫什么?” 吕三点头,掐着法诀,仔细聆听,眼神逐渐变得震惊,喃喃道:“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旁边的田炜瞪大了眼睛,“楚辞云中君?” 今日他可算开了眼,堪比志怪小说。 这一路沉默不语的年轻人,看似普普通通,竟然能听懂鸟兽语。 还有,鼍龙也会吟诵楚辞? 回过神来后,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眼神变得兴奋,颤声道:“楚辞乃祝词,鼍祭云中君,莫非云中君‘寿宫’就在附近?” “胡说八道什么!” 旁边的田员外沉声训斥,“老夫生于斯长于斯,从未听说有什么宝藏,倒更像是妖物迷人…” 田炜心中不服,本能地想要反驳,但还未开口,就皱起了眉头。 只见吕三听着“鼍龙”声,眼神渐渐变得迷离,随后身体不自然地站起,开始舞动。 “他中邪…” 田炜刚要惊呼,却被李衍一把捂住嘴巴,面色严肃,示意众人噤声。 而旁边的吕三,动作也越来越快,翻身、旋地、穿梭,并且出现各种手诀。 李衍眉头微皱,扭头看向王道玄,低声道:“道长,是不是…” 王道玄也面色严肃,点头道:“是端公舞。” 端公舞,源于楚宫廷舞,本就上古楚巫祭祀之舞,分上坛和下坛。 上坛祭奠死者、超度亡灵,动作严肃庄重。下坛驱鬼避邪、祈祥纳福,动作轻盈洒脱。 而吕三所舞,却更显神秘。 之所以李衍没打断,是因为吕三并未受罡煞之气侵染,而是本能陷入某种状态,开始舞动。 这种东西他听过,乃是一种神降。 有些巫师神婆,就会突然出现这种状况,醒来后就明白了许多祭祀之礼和术法。 虽说奇怪,但玄门很多法脉就是这样,跟他当时看到冷坛游师一样,其他人根本察觉不到。 王道玄若有所思,“看来,吕三兄弟机缘到了…” 李衍见吕三已靠近庙门,顿时心领神会,快步上前,将庙门打开。 只见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已经放晴,一轮硕大明月夜空高悬,周围黑云似纱缠绕。 夜风仍在呼啸,庙内篝火摇曳不定。 吕三仍在舞动,似乎彻底丧失意识,一个轻跳,便离开了庙门。 他身上的节律,更加诡异肃穆。 与此同时,一股古怪的罡气散开。 更让众人吃惊的事发生了。 吕三的那些个宠物,原本瑟瑟发抖,但此刻也像丧失了意识,跟着来到院中。 鼠大鼠二,举着爪子直立而起,在原地打转。 小白狐更是上下跳跃,大尾巴灵动摇摆。 就连吕三的鹰隼,也在头顶诡异飞舞。 唯有妖葫芦左右摇摆,没法移动。 而吕三,则边跳边走,无意识前行,看方向,正是那“鼍鼓”传来的地方。 李衍面色变得严肃,迅速跑回庙中,低声道:“我去给吕兄弟护法,你们别乱跑。” 说罢,拎起那疯狂摇晃的妖葫芦,出了庙门,跟在吕三身后。 没多久,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庙内众人面面相觑,只觉诡异离奇。 王道玄则起身道:“放心,出了什么事,衍小哥都有办法应对,贫道弄个法门,咱们小心守夜等待。” 说罢,从怀中取出几张黄符,来到庙外,贴在对面的几根树干上,随后折返道:“沙兄弟,刘千户,你们武艺最高,还请警醒点。” “那是自然。” 沙里飞和田员外女婿连忙点头。 唯有田炜抓耳挠腮,心痒难耐,想跟着过去瞧,又有些害怕。 奇怪的是,在李衍和吕三离开后,夜风似乎小了许多,破庙内篝火,也变得稳定。 在黑暗群山中,异常醒目… ………… 另一头,李衍紧紧跟着吕三。 只见吕三跳着的巫祭之舞越发灵动,脚步交替,落在地上又跳跃而起,似乎用了暗劲,速度越来越快。 李衍看得有些吃惊。 吕三修行的是象形拳,模仿各种动物攻击,虽说已踏入暗劲,但尚未达到巅峰。 这种接连爆发,平日根本做不到。 而现在,却像是被某种力量支撑,举手投足之间,没有半点烟火气。 这一下速度加快,李衍和小狐狸仍能跟上,但鼠大鼠二却被拉在后面,开始吱吱乱叫,急躁不安。 李衍无奈,只得将鼠大鼠二也抱在怀中。 他们不停前行,根本没走官道大路,而是无视竹林草木遮掩,在其中穿梭。 李衍自然没事,开启神通,不受黑夜影响。 而吕三,也完全不受阻碍,如履平地。 不知不觉中,他们就已跑出很远。 远处一座高高山岗上,高耸树下,盘坐着三名武僧,正是奉澄觉之命,盯梢之人。 其中一名武僧,掐着手印,瞳孔隐有精芒。 他右手握成拳,拇指压于食指外侧,左手伸展,五指并拢。 此为“智拳印”,代表智慧与力量。 而在远处山下,黑暗中一点火光闪烁,正是王道玄他们所处的破庙。 “师兄,有点不对。” 施展眼神通探查的僧人沉声道:“这‘鼍鼓’如此激烈,怕是妖物所发,那个叫李衍的,和另一人已被迷惑离开。” 为首的武僧体型高大,浑身肌肉虬结,闻言拎起方便铲,问道:“田员外一家呢?” “没有出来。” “怕是有妖人要动手了,咱们靠近点。先顾田员外一家,他们才是重点。” 说罢,三人便纵身而出。 他们来自禅宗,修的都是武法,脚下暗劲勃发,速度飞快,在林中迅速穿梭,没一会儿就来到了破庙不远处。 “里面的人没事。” 破庙庙门未关,施展眼神通的僧人立刻汇报。 “先等着吧。” 三名僧人怕惊动妖人,只好在外等待。 ………… 与此同时,李衍也逐渐发现不对。 周围雾气越来越重,即便月光也已被遮掩,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情况,好似方才的云雾已全部落下。 莫非真是云中君要现身? 李衍也变得惊疑不定,心中越发好奇。 而同时,那鼍鼓声也越来越响,好似巨龙低声咆哮,又好似雷鸣声声。 李衍如今已不辨方向,只是紧紧跟着吕三。 哗啦啦! 他听到不远处传来水声。 却是二人不知不觉,已来到大湖岸边。 湖中水浪翻涌,似乎有什么巨物正在戏水。 而吕三,也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他意识早已丧失,在岸边不停舞动,似乎正在举行一种祭祀仪式。 无论鼠大鼠二,还是小狐狸和鹰隼,此刻已不再跟着舞蹈,而是对着湖中叩拜。 水浪翻涌声,越来越近。 李衍浑身炸毛,忍不住扣住了勾牒。 他能闻到,一头庞然大物正在靠岸。 啪!啪!啪!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赫然是一头鼍龙,体型大得惊人,好似一截火车头。 脚踩地面,都微微颤动。 响亮的“鼍鼓”声,正是从其口中发出,此刻靠近后,震得李衍脑袋都嗡嗡作响。 好在,这头巨鼍并未靠近他们,而是在百米外的岸上,爬了下来,似乎也在叩拜,口中不断嘶吼。 更让李衍吃惊的是,这头巨鼍身上,竟套着一件铠甲,乃是青铜打造,铜绿斑斑,年代十分古老。 而在铠甲颈部区域,还有半截断裂的青铜锁链,至少有人大腿粗。 给“巨鼍”打造的铠甲? 眼前一切,已超出李衍想象。 鼍鼓声还在持续,吕三的舞蹈也越发激烈。 李衍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据吕三所言,鼍吼声在念诵楚辞云中君,莫非这是古楚先民豢养,用于祭祀云中君? 不等他多想,一股危机感便油然而生。 远处湖泊上,云气疯狂翻涌。 轰隆隆! 雷声随之传来,电光炸裂。 而李衍只觉浑身酥麻,头发忽然竖起。 这种情况他听说过。 若有人被雷击前,便会出现此状况。 妈的! 李衍一声暗骂,纵跃而出。 轰! 刺目光芒瞬间爆发,让李衍不自觉闭上双眼,脑中轰鸣,脑袋更是嗡嗡作响。 从地上翻滚而起,李衍满脸震惊。 只见他原先所在区域,地面已出现巨大坑洞,土石四溅,还有些岸边朽木,直接被劈得燃起了火焰。 李衍还是第一次距雷这么近。 再看对面,无论吕三、巨鼍,还是跪在地上的小狐狸、鼠大鼠二,甚至妖葫芦,都一点没事。 雷霆似乎避开了他们,只盯着李衍一人。 李衍心中升起一丝明悟。 传闻中,云中君也掌管雷霆,且喜怒无常。 这是一场对云中君的古老祭祀。 鼍鼓诵祝,巫舞为伴。 而他,并不在这个行列。 就在这时,李衍头发再次竖起。 他一声暗骂,继续躲闪,并且远离湖面。 轰! 又是一声炸雷,好在李衍已提前躲避。 他起身后脸色难看。 看了看远处入神舞动的吕三,咬了咬牙,迅速后退,远离河岸。 他在这里,并不受欢迎。 若继续留下,打断祭祀,若一不小心让吕三也受到连累,那可就得不偿失。 果然,在他离开湖边后,雷霆不再轰击。 但那雷鸣却并未停歇。 湖面之上,云雾疯狂翻涌。 雷光闪烁间,李衍吃惊的看到,那云雾竟然形成一个漩涡,里面影影绰绰。 云雾的阴影,似乎形成了宫阙虚影。 难道,这就是云中君神阙寿宫? 但那虚影又并非实体,而是随着雷光和狂风,不停变化扭曲。 眼前一切,让李衍如坠梦境。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心中冒起个想法,立刻扎起马步,手上法诀变化。 他右手结雷印,左手持六甲印,深深一吸。 此为服雷气法,用于修炼天雷降魔锤。 之前苦等“端午雷”,但那种东西离不开天时地利,且雷动于九天,瞬息万里,服食雷气不一定能成功。 不论这是否在祭祀云中君。 眼前这机会,都是千载难逢! 果然,随着李衍吸气,只觉一股爆裂的炽热罡气涌来,身上毛发再一次竖起。 李衍不惊反喜,轻轻叩齿,接连吸了三口雷气,随后才左手掐诀,右手缓缓握紧。 随着他的握拳,拳头上顿时噼里啪啦,电光闪烁,且带着一股罡猛爆裂之气。 李衍一咬牙,猛然砸向地面。 轰! 一声爆响,地面出现个坑洞。 但随即,他就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怪不得玉龙子说,此法修炼艰难,即便在武当山“雷火炼殿”修行,也极容易走火入魔。 阴雷伤魂,阳雷更是破灭一切。 只是一次修炼,神魂便已受损。 想要顺利炼成,难度可想而知。 李衍当然没有玉龙子那种惊人天赋,但他却有大罗法身辅助。 大罗法身运转,所有损伤立刻修复。 李衍二话不说,再次服食雷气。 轰!轰!轰! 随着一拳拳砸下,周围变得坑坑洼洼。 而李衍,也逐渐熟悉此法。 修炼了三十几次后,他已无需服食雷气,只是捏诀握拳,雷锤便可成型。 随后,李衍的方式再次改变。 他开始加入北帝阴雷掌。 这一下,更发现绝妙之处。 阴雷过后,阳雷的伤害几乎消失不见,“北帝阴雷掌”与“天雷降魔锤”交替变化,他的身上,电光也随之不停闪烁。 远远望去,好似雷公降临。 不知不觉中,李衍也进入一种忘我状态。 而在远处湖岸边,云雾也在继续扩张,将巨鼍、吕三,还有那些动物全部笼罩。 不知过了多久,李衍缓缓恢复清醒。 再看远处,天光微亮,云雾已然消散。 他只觉浑身肌肉酸痛,脑袋更是嗡嗡作响。 而体内大罗法身,也是支离破碎,随时都有可能崩裂。 为免熄灭魂火,李衍不敢再使用大罗法身修复,忍着浑身酸痛,跌跌撞撞向湖边走去。 那些小动物,都昏迷不醒。 吕三同样如此,双拳紧握,牙关紧咬,眼皮剧烈震颤,身上满是冷汗。 “吕兄弟,吕兄弟!” 在李衍呼唤中,吕三缓缓苏醒,眼中满是迷茫、震惊与不解,看了看周围,“我怎么在这儿?” 李衍有些疑惑,当即将事情讲了一遍,沉声问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吕三摇头道:“我只记得在庙中听得鼍鼓,随后便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个老妇人,一直对我招手…” “我跟着她,穿过迷雾,来到一处宫阙,那老妇让我取一件东西,说之后会有厚报…” “我在宫阙中,隐约听到人声,随后按老妇所言,抓住了桌上的玉令牌…” 说到这儿,他忽然一愣,缓缓摊开右手。 只见手中,赫然有块五彩玉牌。年代古老,似乎是从坟墓中刚刚挖出,还带着泥土… 就在这时,李衍忽然毛骨悚然。 他猛然望向湖面,只见湖面上,缓缓冒出个巨大的头颅,正是那头巨鼍。 巨鼍摆着尾巴,游到岸边,平静望着他们,眼神清亮沧桑,就像个年迈的长者。 李衍提起了警惕。 这是个可怕的妖物,他竟闻不到对方身上任何味道,只能感觉到威胁。 吕三心有灵犀,连忙爬起,毫不犹豫,将手中玉牌抛出,随后开口道:“我的东西呢?” 巨鼍并未回答,而是一口吞下玉牌,又从口中吐出一物,随后便转身游入湖泊。 霎时间,云雾升腾,巨鼍已不知所踪。 吕三和李衍连忙上前查看。 地上,赫然放着一大捆竹简…… 第281章 簸箕墩 “到了,就在前面!” 转过一道山岗,田员外指向侧方。 他的声音,略带一丝颤抖。 和其他鄂州富商不同,田员外虽有些身家,但只能算是村中地主,兄弟三个几乎是白手起家。 因为一些原因,祖宅他很少归来。 他的后辈从小在汉阳城长大,自然对这封闭的小山村没什么感情。 但对田员外来说,这才是他的家。 李衍等人也抬头观望。 只见一条山道斜跨山岗向下,尽头是一座村庄,依山而建,周围山林青翠,若屏若障。 山下有座湖泊,波平如镜,倒映山色。 神州大部分村落,都基本是三种格局。 一是单一家族,逐渐发展,形成宗族群居。 二是几个大家族,因姻亲关系而联合。 三则是杂姓移民聚居村落。 田员外这老家,便是第三种,名叫簸箕墩,因地形而得名。 路上,田员外已说过老家根源。 当时大兴朝与金帐狼国南北对峙,每次征战互有胜负,这国境线也随之不停变化。 鄂州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各地逃难的百姓找到了偏僻之地,与世隔绝,才得以生存繁衍。 因此,村中是杂姓,道路也不好走。 战乱时是宝地,太平盛世就难免拖累,多少年来,唯有田员外一家走出山村。 村子四周,梯田水稻层层叠叠。 此刻正值早稻插秧之时。 放眼望去,一派湖光山色,田园风光。 不远处的田间有一家人正在忙碌,带头老农还高声唱着:“栽田么栽的快,腊肉炒米饭,栽田么栽的慢,韭菜炒鸡蛋…” 沙里飞听到一乐,“这吃的可够好啊。” 而田员外早已策马向前,抚须微笑,打起了招呼,“胡二魁,今年收成可好?” “田大…田员外回来啦。” 老农憨憨一笑,脸色明显有些不自然。 他和田员外算是从小长大,光着屁股在山间抓蛇钓鱼,但如今身份已是天差地别。 人家是老爷,养尊处优,听说在汉阳城都是大人物,他只是个乡下老农,说话自然要谨慎些。 田员外见状,心中黯然,脸上表情却依旧不变,微笑道:“带着孩子们回来祭祖。” 说罢,就带着队伍向村中走去。 走到半道,王道玄忽然停了下来,取出罗盘,对着四周看了看,抚须笑道:“两侧山为翅,临湖水中戏,好一块‘飞鹅地’啊。” “道长果然好眼力!” 田员外微笑道:“听老辈人说,祖上逃难的人群中有个风水先生,一眼就相中了这地方。” “当时的批言是:福泽有余,但飞鹅难离。村中后辈过安生日子足够,但要想大富大贵,只能离开村子。” 王道玄点头道:“万事难两全嘛,若没这块飞鹅地,又岂能从战乱中延续至今。” “道长说的是。”田员外也点头赞同。 说话间,他们已进入村中。 这个村子年代古老,很多民宅都是老式砖土房,掺杂着类似吊脚楼的风格,一楼养牲口,二楼住人,牛羊鸭鸣声不绝,味道也大。 村中小路,青石板凹凸不平。 有那上年纪的老者蹲在家门口,端着长长的旱烟杆,看到田员外队伍,顿时一笑,露出满嘴豁牙,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田家大郎回来了。” “有日子没见了。” “走走,上家喝口茶。” 田员外连忙下马,对着周围拱手笑道:“诸位同乡,田某回来祭祖,还有一堆事要忙,随后再上门做客。” 说着,打了个眼色。 仆人们顿时先开一辆车上油布,从里面拿了些礼物分发给众人。 东西倒不金贵,就是粗布匹和茶叶,但对村中百姓来说,却是重礼。 “这哪使得?” “每次回来都这样。” 老人们嘴上客套,推辞一番才将东西收下。 其中一名老者揪住了田员外,低声道:“田大郎,你请的那人可不正经,帮你看祖宅,却叫了外乡人偷偷住下。” “这次你回的突然,估计他们还没走。” 田员外眼神立刻变得阴沉,点头道:“陆老叔多谢了,还亏你提醒我。” 不用他提醒,仆人就又送上一份礼。 周围其他老者看到,顿时心中懊悔,若早说一句,东西就是自己的了。 李衍瞥了一眼,心中已经有数。 果然,又走了几步,田员外便面色阴沉低声道:“看守祖宅的人,是我二弟找的。” “往日里我们回来祭祖,都是固定时间,老夫觉得不对,这次就没有通知,果然出了问题。” “田成,你带人先走一步,把人堵住!” “是,老爷!” 七八名家丁护院加快脚步,冲了出去… ………… 田家在村里,算是数一数二的人家。 但因为是杂姓,要单独修建祠堂,所以祖宅并不在村子中心,而是在村北山势最高的一块平地上,单独占据一大片地。 待众人赶到时,前方已传来争吵声。 “我是二老爷的人!” “你们凭什么抓我?快放人!” 只见一座规模不小的老宅前,田家的仆人护院,正和几人推推搡搡。 那些人的口音,和村中百姓完全不同,从衣着服饰来看,也完全是外乡人。 为首者是一名老头,衣着也算讲究,白发苍苍,身形干瘦,两只手掌骨节粗大。 再看其他人,虽有老有少,但同样如此。 “你们干什么?!” 田员外看到,顿时一声呵斥。 那老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脸上挤出个干笑,抱拳拱手道:“大老爷这次回来突然,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田员外气乐了,咬牙骂道:“吴金贵,这是我田家祖宅,花钱让你看房子,竟敢给老夫捣鬼!” 那老头干笑一声,抱拳道:“大老爷误会了,这都是二老爷的意思。” “老宅年久失修,前段时间经常漏水,老头子我手脚不利索,所以叫了些年轻人帮忙。” 骑在马上的沙里飞一声嗤笑,“这位老哥,你们身上好大的土腥味啊?” 田员外听到,顿时心中一凛。 他走南闯北,也懂得不少江湖暗语,沙里飞分明是说,这些人是盗墓的土夫子。 果然,那老头听到,脸色立变,怒吼一声,“露相了,扯呼!” 那些人当即推开家丁护院,就要逃跑。 “都给我留下!” 不用李衍等人出手,田员外的女婿刘义仲,便仓啷一声,拔出宝剑冲了出去。 他是卫所千户,而且早已踏入暗劲,对付这些人,简直是手到擒来。 剑光闪烁,伴着一声声惨叫,这些盗墓贼就全被割断了脚筋,躺在地上咬牙咒骂。 那老汉更是气急败坏,“姓田的,老夫可没刨你祖坟,我们都是给你那兄弟干活!” 田员外面色一变,“堵嘴!” 话音刚落,家丁和护院们连忙上前,噼里啪啦几记耳光,将那些盗墓贼打得晕晕乎乎,又往嘴里塞上了破布。 李衍等人,看到并不意外。 一路所见,这田员外很注重在村里的名声,若宣扬出去,少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不过谁也没想到,搞鬼的竟是他兄弟。 田员外显然是气急败坏。 但偏偏这个时候,得到消息的村正,又带着一帮人前来问好。 田员外只得命家丁将这些盗墓贼押入宅中,将村正等人应付走后,才匆匆进门审问。 一顿暴揍,这些盗墓贼便纷纷招供。 “是田家二爷雇佣了我们…” “后山发现几座楚墓,田家二爷生意出了问题,雇我们暗中盗墓,进行周转…” 得知前因后果,田员外逐渐消气,眼中满是悲哀,“都是一母同胞,出了事宁愿走歪门邪道,也不找我,他就如此恨我吗?” 田夫人连忙安慰道:“老爷莫气,一家人闹成这样,终究不是个事。” “这次也是个机会,不如咱们主动上门,出手相助,把此事说开。” 见田员外还在犹豫,他夫人顿时摇头道:“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难不成真要老死不相往来?” 田员外沉默了一下,“夫人说的是。” 而旁边的王道玄,则继续询问道:“你等在后山盗墓,可曾发现有人动田家祖坟?” 那老头虽已招供,确实仍心中不爽,啐了一口骂道:“我等虽吃的是死人饭,但也讲究江湖道义。帮人干活却刨雇主的坟,哪会做这种烂事?” “不像你们这些个豪绅,出尔反尔!” 就在王道玄询问之时,旁边的沙里飞则眼睛微眯,看似吊儿郎当,把玩着手中茶杯,实则关注着所有人表情。 看到一名年轻人眼神躲闪,沙里飞顿时嗤笑道:“都是走江湖的,装什么相?” “道长问你,自然是有原因。至于为什么,不如问问你身后的徒弟。” 他这囫囵话,完全就是用来诈人。 而那老头吴金贵,却是心中一突,猛然扭头,看向几名弟子,眼神阴鸷。 盗墓这行当,最怕内鬼和被自己人暗害,因此规矩甚严,稍有违反,便是三刀六洞。 那名弟子心中胆怯,连忙跪下哭喊着磕头,“师傅,弟子也没办法,他们给我下了蛊,弟子实在扛不住。” “滚你妈的!” 老头暴怒,一脑袋将他撞翻,随后咬了咬牙,梗着脖子,对田员外冷声道:“老夫栽了,要打要杀要送官,一切随意!” 李衍沉声道:“你说的那些人,是谁?” 事已至此,那弟子也不再隐瞒,哆哆嗦嗦道:“我不认识,只知道他们是一伙苗人。” “对了,他们中好几个都经常咳嗽,脸色焦黑,手指也得了风湿变形。” “是窑工!” 为首的盗墓老贼闷声道:“窑工常年接触火窑,肺脏受损,大量制窑也弄坏了手,以前见过。” 他对那些蛊惑弟子坏规矩的人,显然也有些愤恨,因此出言提醒。 “窑工…苗人?” 田员外若有所思,摆了摆手,让家丁把那些盗墓贼全都押下去。 待人离开,这才开口道:“这边码头贸易繁盛,江夏一带盛产‘影青瓷’和‘青瓷’,窑口众多,村村户户几乎都有窑厂。” “但苗人的村子,就那么几个,这消息告诉执法堂,应该能抓住对方马脚…” 虽说出了这档子事,但暗害田家的黑手也有了线索,算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鄂州这边的习俗,一般是阳宅在前,阴宅在后,相隔并不遥远,翻过一座小山头就到。 在王道玄的带领下,众人前往祖坟查看。 果然,外面虽毫无异样,但附近树林中,却有个盗洞,直接通向田家祖坟。 仆人爬进去一看,里面的坟砖确实被人扒走,还放了一些包裹红布,侵染污血的石头,用于增强厌胜术。 王道玄看了看天空,见远方落日映照湖泊,“天色已晚,并非吉时,明日早起再来修补祖坟。” 回到房中后,田员外带人清理宅院,准备晚上的饭食,而李衍四人,则聚在房中。 桌子上,赫然放着几捆竹简。 这些竹简年代久远,但保存依旧完好。 昨晚湖中神祭,李衍并未跟田员外一家说,但沙里飞和王道玄自然清楚。 шшш● t tkan● ¢ o 飞禽走兽祭祀,巨鼍赐法,还跟传说中的云中君神阙有关系,这竹简自然不凡。 但与此同时,却有个大麻烦。 上面的字, 他们不认得! 竹简上的字,是用一种特殊的书法抄录,但却经过变化,下方似草,上方如花。 放眼望去,字迹好似茂密花丛,令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懂说了什么。 沙里飞有些无语,“这啥玩意儿啊?道长,你读书多,可认得这些字?” 王道玄无奈抬头道:“世间知识,浩瀚如烟渺,贫道实在认不得。” 李衍握着竹简,“这是吕兄弟冒着生死之危得到,或许与他传承有关,必须搞清楚。” “我去请田家长子来看看。” 正在忙碌的田炜,很快被叫了过来,拿起竹简后,眼睛顿时一亮,“你们从何得到此物?” 沙里飞连忙问道:“这些你别管,就只看这些字,认识吗?” 田炜回道:“只认识几个字。” “几个字?” 沙里飞挠了挠头,满脸狐疑道:“你不问津书院出来的么,莫非只顾游山玩水,荒废了学业?” 田炜顿时有些不满,连忙辩解道:“莫要胡说八道,这东西可是大有来头,寻常人连听都没听过!” “上古时期,神州各地风俗不同,字体言语也是五花八门,金鹊、虎爪、倒薤、偃波、信幡…当时的字体有上百种之多。” “若非后来始皇帝一统神州,书同文,车同轨,如今你我说话都听不懂。” “始皇此举,才是功在千秋。” “这种字体,名叫‘芝英隶’。芝英乃传说中的仙草,因此都是上古玄门之人使用。” “我虽不通,但也隐约认识一些。” 说着,指向了竹简封面五个硕大花字,“这几个,在下倒是都能认识。” “上面写的是,山海灵应经!” 第282章 鄂州商会 “山海灵应经?” 李衍几人闻言,都皱起了眉头。 这名字,他们连听都没听过。 田炜则打开书简,挨个仔细辨认,眉头紧皱,显得很是吃力,“女萝…赤豹…辛夷车…幽篁兮…” 瞧着瞧着,他眼睛忽然一亮,“这开篇,和楚辞山鬼有些像,但却不同,更加复杂!应该是失传的楚国巫祭词。” “此物价值连城啊,若是传出去,整个荆楚儒林都会沸腾……” “那自然是不能乱传的!” 沙里飞连忙将竹简收起,摇头道:“这是人家法脉传承,怎么能随意乱传?” “这…” 田炜虽说心痒痒,但也知道好歹,无奈摇头道:“诸位放心,既然事关法脉,在下定会守口如瓶,不会让其他人知晓。” 他说这话,却也是真心实意。 这次田家的劫难确实可怕,眼前几人也是有真本事,若心怀不满再来一下,田家可扛不住。 吕三沉声道:“这种‘芝英隶’,可有人能认全?” “那是自然。” 田炜点头道:“在下师尊林夫子,毕生都在研究金石文字,‘芝英隶’也是重点,只不过复杂难辨,能学会者甚少。” “端阳节前,我师尊就会陪一位风水大师来武昌,到时我帮诸位引荐。” “也好。” 李衍正色点头道:“到时还要有劳田兄。” 说实话,他对于那位林夫子也越发好奇。 对方对楚地风俗历史颇有研究,不仅懂得“芝英隶”,也知道“司命会”。 或许从其口中,能解开楚地神罡之迷。 ………… 哗啦啦… 碎石滑落,火把熊熊。 李衍和田炜沿着巷道小心向下。 这已是次日清晨,王道玄带着田员外,还有一众家丁护院,对田家祖坟进行修补,破除最后的厌胜术。 加上禳灾祈福的法事,至少要一整天。 李衍则受其委托,来这些盗墓贼找到的楚墓中查探一番,以防弄出什么乱子。 再者,盗墓规格也决定了田家的处理方式。 万一是什么楚国王陵,那此事就闹大了,田员外那兄弟若不想被判充军,只能远逃他乡。 历代朝廷对于盗墓,律法从来就严苛。 若是皇陵,即便田员外也护不住。 二人借着火光左右查看,只见这墓室并不大,周围壁画早已风化难辨,木质棺椁也是腐朽不堪,还被破开个大洞。 而里面的各种冥器,全都被搬空。 田炜看到后,稍微松了口气,“楚国墓制规矩严苛,这应该是个小贵族家族墓穴,问题并不大。” 李衍询问道:“都是盗墓,难道还有差别?” “李少侠有所不知。” 田炜摇头道:“鄂州墓穴数不胜数,从商周到现在,凡风水尚可之地,皆有墓葬。” “我随师尊游历鄂州,不少地方的村中百姓挖地,都能找到商周古陶,砌墙垒猪圈,根本不当回事,挖到金银更是天降横财。” “对于此事,朝廷根本管不过来,因此只对楚王墓和那些名臣之墓重视。” “这也是太平盛世,若在乱世,土匪乱军更是成群结队掘墓。” “比如龟山之上,有鲁肃与祢衡墓,唐末动乱时,便已被人掘开,如今只是后人重修的衣冠冢。” “还有那钟子期墓,更是被彻底毁掉,也就一些地方闹出过怪事,没人敢动。” “哦?” 李衍来了兴趣,“有什么地方?” 田炜回道:“前朝南北对峙时,金帐狼国私掘楚王墓,结果尸毒弥散,军中爆发大疫,死伤无数,还被大兴朝趁机夺了鄂州…” “唐末之乱,楚地乱军丧心病狂,竟敢去挖禹王庙,想找到传说中的九鼎线索,结果军中大将夜夜噩梦,惊吓而死…” “武昌附近还有霸王井,为当年楚霸王兵败时,愤恨破地而开,传闻里面有井龙王,无论旱涝,水位都不变,香火很是旺盛…” “反正这些个地方附近,都有诸多禁忌,除了朝廷严加看管,也没人敢轻易触动。” 听其所言,李衍顿时了然。 这些地方,估计也和关中的那些皇陵一般,不定里面藏着什么东西,挖出来就是麻烦。 说话间,二人已回到田家祖坟。 这里干的是热火朝天,工匠们已将那些墓砖重新归位,田家先祖尸骸,也被捡骨,重新放入上好的棺中安葬。 一番忙活后,便已到了下午。 王道玄设坛,禳灾祈福,田家上下则摆好贡品,跪拜祭祖,祈求先祖灵魂安宁。 整整忙到晚上,此事才算结束。 因为还押着一帮盗墓贼,田员外担心出事,因此次日便带着队伍上路,返回汉阳城。 队伍中多了一些人,村中百姓没有多问,但却瞒不过负责监视的执法堂弟子。 因此还没到北城门口,便看到几名大和尚等在路旁,为首之人身形高大,正是澄觉。 “阿弥陀佛。” 这大和尚还是那般说话直接,目光瞟向几名盗墓贼,沉声询问道:“诸位路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有吕三鹰隼巡视,李衍自然早就发现有执法堂的人尾随,也不遮掩,直接将苗人和窑工的消息告知。 “苗人窑工?” 澄觉听罢,面色不变,眼中有些失望。 李衍若有所思,“看来大师早就知道?” 澄觉沉默了一下,“此事贫僧早有猜测,还请诸位莫要声张,免得打草惊蛇。” 见此情形,田员外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中升起一丝怒火,“看来诸位是把田某一家当成了诱饵,田某自问也没少给宝通禅寺捐香油钱,你们也太过分了!” “田施主请息怒。” 澄觉双手合十,面色凝重道:“那些苗人,不过被人利用的愚蠢之辈,幕后黑手隐于暗处,所图甚大。” “田员外一家,为何会被他们盯上,乃是关键,若不找出幕后之人,此事不会结束。” 田员外心中憋火,却也知这大和尚说的没错,只得冷哼道:“老夫可以不说,还希望诸位尽职尽责,早日找到真凶。” “那是自然。” 澄觉毫不动怒,带着人迅速离开。 看着这帮和尚离去的身影,田员外无奈一叹,“李少侠,看来还要麻烦你们一段时间。” “老夫真是想不通,那些妖人,到底看上了我田家的什么东西。” 李衍点头道:“田员外放心。” 事实上,他也越发奇怪。 这澄觉和尚修为惊人,此地禅宗能让真武宫都放弃三镇重要码头,实力可想而知。 但看这些和尚如此谨慎… 事情恐怕不小! ………… 次日清晨,李衍早早便已起床。 田员外虽旅途劳累,但也换上了一身崭新衣衫,身旁还带着田炜。 他们要出发前往武昌一趟。 一来是要前往商会,给李衍报名打擂,顺道打听玄门工匠的事。 二来田员外要见他二弟,将事情说开。 其三,便是跟田炜去武昌书院,打听他那位师尊林夫子,何时才能到来。 王道玄等人还有护着田宅家眷,因此只有李衍跟随。 汉阳城与武昌城,不过一江之隔。 众人刚来到码头,就见个商家门口噼里啪啦鞭炮齐鸣,一株高大椿树轰然坍塌,几十名蒙头汉子抬起椿树就跑,身后店家也是喜笑颜开。 眼前场景,着实有些古怪。 见李衍好奇,一旁的田炜微笑解释道:“李少侠莫怪,这是在偷龙船木。” “龙船狭长,必须选用上好木材,既要结实,又要轻巧,我们这边以椿树为上品,最适合制作。” “以前有个习俗,相中了哪家椿木,便趁夜晚偷取,再放鞭炮报喜,主家也不会怪罪。就是种形式,如今大白天也干。” “这店家门口老椿树,年头甚久,堪称一宝,这次也愿意拿出,也不知是哪家的面子…” “原来如此。”李衍恍然大悟。 再看周围,到处都在卖避五毒的蒲艾香囊、五色绳、雄黄酒。还有道人沿街卖桃符。 这些道人,都是混江湖的普通人,所卖桃符,自然也没什么大用,但依旧有百姓纷纷购买。 鄂州的端阳节,果然比关中更热闹。 不仅如此,码头上的江湖中人,明显比寻常多了不少,但明显都是江湖艺人,还有戏班子乘船而来,将唱戏的箱子一一卸下。 田炜看到,眼中有些犹豫,开口道:“李少侠,往年端阳节,城中富户都要请戏班在门口搭台唱戏,也算是一番比斗。” “我田家若不照办,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 “别节外生枝!” 旁边田员外沉声道:“没看到宝通禅寺都如此谨慎么,若叫来戏班,人多杂乱,难免会出事。” 李衍也点头道:“田员外说的对,执法堂没找到那幕后黑手前,都不可大意。” 田炜尴尬一笑,不再提此事。 众人乘船过江,没多久便来到武昌府,还未靠近码头,便能看到远处高耸的黄鹤楼。 其飞檐斗拱,层层叠叠,加上周围水气升腾,视野开阔,自是气势不凡。 与汉阳城不同,武昌府官署衙门众多,还有占据小半城的武昌王府,因此码头之上,官员和衣着华贵者甚多。 这座古城,街道相对规整许多。 和汉阳城一样,端阳节的气氛已十分浓郁,甚至有些街口,已经搭起了高大戏台,不少顽童嬉笑着,在里面钻来钻去。 鄂州商会位于城西,穿过两条宽阔街道,一片二层宅院便出现在眼前。 和郧阳府讲究隐秘的江浙会馆不同,鄂州商会大门附近,全是一间间豪华店铺,不仅售卖各地特产,还有几间专门卖海贸得来的货物。 往来客人众多,皆衣着华贵。 甚至李衍还看到,一个专门卖西洋钟表和八音盒的店铺,陈列的货物,皆风格华丽。 田员外见状低声道:“那是从佛郎机运回的货物,可得十倍利润,也就瞧个稀罕。富贵人家买来装点门面。” “李少侠若有兴趣,待会儿带你挑几个怀表,此物是专门定做,用来看时辰不错。” 李衍微笑道:“也好,待会儿逛逛。” 就在这时,街上忽然一阵喧哗。 只见一红头蓝眼的洋人亡命奔逃,穿着仆人衣服,手持利刃,身上满是污血。 在其身后,十几个汉子满脸愤怒追逐。 街上行人见状,纷纷躲避。 李衍眼睛微眯,瞅着地上一块碎瓦片,脚下一搓一踢,瓦片嗖的一声呼啸而出。 他已算是踏入化劲,瓦片也如同暗器。 嘭! 那洋人膝盖顿时被击中,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又被追来的汉子七手八脚捆了个结实。 那些汉子为首之人,见李衍身手不凡,又看到田员外,眼中一愣,连忙上前拱手:“多谢田员外援手。” 田员外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汉子回道:“此人是船队抓获的红毛番海盗,因其会说神州话,被我们老爷收下,让其教授他们那边番话。” “谁知此人不老实,暗中偷窃,还调戏侍女,害怕惩罚,便持利刃伤人逃出。” “饶…饶命!” 被抓住的洋人连忙求饶。 田员外冷哼道:“老夫早就说过,这些红头番不讲礼仪廉耻,需小心提防,怎么还敢收做仆人?” “田员外说的是。” 那汉子尴尬一笑,拖着洋人便匆匆离开。 田员外微微摇头,也没有多说,带着众人进入鄂州商会会馆。 商会会馆内,很是热闹。 既有各地往来商人相互攀谈,也有商会的管事和仆役往来匆匆,甚至还有人大声争吵。 田员外看到,连忙拉过一名管事,询问道:“今日怎如此热闹,出了什么事?” 管事满脸喜色回道:“回禀田员外,海上传来消息,船队从南洋运回一批宝石,消息已经传开,不少货商闻风而来。” “哦?” 田员外似乎已司空见惯,面色不变。 而李衍却瞧着有趣。 这个世界的神州局势,从南宋开始就截然不同,到现在,已彻底偏离了前世历史轨迹。 田员外顾不上理会这些人,带着李衍穿过回廊,来到一座殿阁中。 这里,便是商会成员议事之所。 刚一进去,李衍便察觉到不对。 里面坐了不少人,身形相貌不同,有男有女,各个气势不凡,竟全是江湖好手。 武当的张笑山,也在其中。 而除了他,竟还有两人,身上闻不到半点气息…… 283.第283章 火器名额 第283章 火器名额 鄂州商会有钱,议事大厅也建得气派。 高堂阔宇,楹柱耸峙,地面全是硕大青石砖,平如砥镜,光可鉴人。 堂中匾额高悬,上书“商通四海”四字,笔力遒劲,金光闪耀。 堂上正壁处,有巨型屏风一座。上绘山川壮丽,江河浩渺。既有山岳巍峨,亦有江水滔滔,寓意商会山川稳固,似江河不息。 不仅如此,商会还了大价钱,请了高明工匠,地上砖雕、梁上木雕,都尽显富贵。 若是平日,李衍会忍不住欣赏一番。 而现在,全被堂上之人吸引。 本是商会议事堂,但都坐满江湖客。 有道人身长七尺,发束高冠,抱剑而坐,双眼微闭,似乎在闭目养神… 有头戴毡帽的汉子,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身着褐色劲装,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也有女子,身姿婀娜,面容姣好。云鬓高挽,着淡紫色罗裙,手持团扇,眼神娇媚,顾盼生辉… 这些人各个气势不凡,一看就是附近江湖道上的首领把头们,身后都站着精悍弟子。 但真正让李衍心惊的,还是三人。 除去张笑山,还有一名老者,白发苍苍,面容清癯,头戴方巾,手拄桃木拐杖,眼神分外沧桑。 另一人则身形矮小精悍,光头锃亮。身着黑色短打,腰间缠着红色腰带,端着旱烟杆子正喷云吐雾。 这三人,都闻不到味道,是丹劲高手! 寻常江湖地面上,化劲便是顶梁的存在,无论在哪个门派势力,都能担任首领。 到了丹劲这个层次,很少参与江湖事。 尚且年轻的,会游历各方,寻找突破机缘,而年迈者,则隐居一地,成为门派势力底蕴。 如今三个一起出现,必有大事! 别说他,就连田员外也是一愣。 正堂之上,坐着一中年人。 他身形板正,五官端庄,三缕长须垂胸,身着深紫团锦袍,腰系玄色丝绦,挂玉佩绣囊。 虽是商贾衣着,却莫名有股官威。 正是鄂州商会会长,吴鸿林。 看到田员外进门,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脸上却露出微笑,起身道:“田兄不是归乡祭祖了么?” 见大殿内众多目光看来,田员外连忙拱手,“有事提前赶回。既然会长忙,老夫随后再说。” “无妨。” 吴鸿林微笑道:“田兄有何急事?” 正如田员外所说,鄂州商会虽然吴家势力最大,但也有人眼红他们的位置。 今年就要重新选取会长,在这种关键时刻,吴鸿林也要对他们这些中间派多加拉拢,说话也和气许多。 田员外还有事要办,自然不想浪费时间,就将帮李衍报名打擂的事,说了一番。 吴鸿林听罢,意味深长道:“原来田兄也是为此事而来,消息灵通啊。” 田员外微愣,“不就打个擂么?” “打个擂?” 其中一人嗤笑道:“若单纯打个擂,在座的诸位,恐怕没一个人会跑来这。” 说话之人瘦高如竹竿,面色苍白,身着黑色长袍,双手拢在袖中,语气不阴不阳。 田员外认得此人。 这瘦竹竿名叫石宸,长沙人,功夫高深,也会一些术法,乃是排教一位排头,以好勇斗狠闻名。 面对这种人,田员外也不想招惹。 而对面的张笑山则死鱼眼一翻,直接骂道:“不想来就滚蛋,叽叽歪歪,听得心烦。” 石宸脸色顿时难看,却也不敢回嘴。 江湖地位的差距,一目了然。 鄂州商会会长吴鸿林见状,连忙接过话头,微笑道:“看来田兄是真不知道,事情有了变化,不如坐下听听,再决定是否上擂。” 田员外也生出好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吴鸿林点头示意,当即有商会之人搬来一把椅子,田员外见状,连忙低声吩咐,“再搬一把。” 这座位也有讲究,他儿子田炜是小辈,可以站他身后,但李衍可是贵人,哪能受委屈。 田员外也算商会成员,仆役自然不敢忤逆。 但堂上有几人,见李衍一个小年轻也大大咧咧坐下,顿时面露不愉。 还是那排教排头石宸,冷声道:“你是哪家小辈,懂不懂点江湖规矩?” 李衍对此人也有些厌烦,瞥了一眼,毫不客气道:“无门无派,散人一个。别人都没吭声,你多什么嘴?” 石宸眼神一阴,猛然起身。 “哈哈哈…” 还没等他说话,对面的张笑山就乐了起来,“你这小子,果然是暴脾气,但对面那瘦竹竿是排教排头。你若拧了他脑袋,排教可不好说话。” 听他这么一说,石宸先是一愣,随后惊疑不定看着李衍。其他人也纷纷侧目。 张笑山在鄂州江湖,可不是好惹的。 但听其意思,竟对这年轻人有些瞧得上眼… “诸位诸位。” 会长吴鸿林见状,连忙打了个圆场,“都是江湖同道,莫伤了和气。” “咱们先谈正事要紧。” 石宸摸不清李衍来路,又有了台阶,便一声冷哼坐了下来,不再言语。 他性子就是这般,平日嚣张惯了,但今日还有大事,也就忍了下来。 而吴鸿林则喝了口茶,开口道:“诸位的来意,老夫也知晓,既然朝廷下了旨,鄂州商会自然不会阻拦…” 听着其诉说,李衍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件事,还是和朝廷有关。 自大宣朝下令开海,海上贸易越发兴盛。 神州各地,新成立的商会和船队,也是越来越多,各港口码头,也是热闹非凡。 但海上贸易,风险也极大。 一是变化莫测的天气,二便是海盗。 辛苦做生意,哪有抢劫来得快? 无论近海还是远海,海盗也日趋增多。 这种情况下,船队通常也会增派武装力量,虽朝廷律法严苛,但私自在船上添加火炮者,越来越多。 毕竟没这玩意儿,还真斗不过海盗。 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火药禁令,至此已等同于无。 如今西南战事一起,朝廷要抽调力量平叛,更不可能顾及到海上,而且荆楚山民那边,已将火药当成了常规武器。 因为当前情况,加上开海派和商人的力量推动,朝廷终于放开了口子。 当然,以大宣皇帝的脾气,一放必有一收。 朝廷会适当放开一些口子,但从事海上贸易的商团,自此以后也必须有商票,否则便是犯法。 这玩意儿类似盐引,港口核查很是严格,朝廷还会派税官登船,逃脱税银者一旦发现,不仅取消商票,还会没收家产,发配充军。 此外,商团也可组建护船队,类似保镖。 护船队有名额,可以使用火器。 但同样核查严格,还要接受朝廷管束。 比如这次西南之乱,若朝廷临时下令,就必须配合军队剿灭叛乱… 终于来了! 李衍听到,心中一阵激动。 他早就知道,这一天不会太久,本来还托了原千户相助,没想到在这里有了机会。 对江湖中人来说,此事同样重要。 朝廷的新式火枪和火炮,经过都尉司和水军的使用,其威力早已暗中传开。 不仅如此,各地神机营的力量,也在提升。 而这,同样是改变江湖格局的大事。 原因很简单,人有我无,迟早倒霉。 谁都能看得出来,大宣皇帝,是要趁着此事,提升开海派实力,同时收拢江湖力量。 但明知如此,也只能捏着鼻子抢。 这对鄂州商会来说,同样是好事,能借着这股风,壮大自身力量。 当然,也要适当放出名额,否则引起众怒,鄂州江湖中人,也有的是办法下黑手。 这次各方势力汇聚,就是要商讨名额如何分。按朝廷规矩,商票按商会规模和近几年缴税税银,分上中下三等,持枪名额也有区分。 鄂州商会是上等商票,可有五百名额。 这东西对商会来说,实则有些鸡肋,毕竟到了海上,哪怕没有名额,枪炮照样使用。 但对江湖中人来说,却不一样。 谁都知道,火器将来肯定泛滥。但有了这名额,就能省去很多麻烦。 至少能光明正大使用。 因此,堂上众人争得不可开交。 鄂州商会会长吴鸿林,此时也显出自己能耐,谈笑风生,左右逢源,始终掌控着局势,最终定下了一个方案。 商队自然是要占大头。 其中两百个名额,全都交给护船队。 有了这些名额,不仅海上使用火炮,再无需偷偷摸摸,还意味着内陆能有两百火枪队。 还有一百五,交给玄门正教。 真武宫、佛门、儒教,都不能少。 说实话,即便张笑山没来,吴鸿林也会亲自将名额奉上,其他人也不会有意见。 至于剩下的一百五,才是争夺关键。 最终,众人商讨出结果。 一百个名额,分配给各方势力,或多或少都能有点,雨露均沾。 而剩下的五十个,则用打擂分配。 毕竟江湖中,归根到底还是拳头大说了算。 众人这一番商量,便过了晌午。 出了大厅后,田员外当即抱歉道:“李少侠对不住,方才会长的话你也听到了,商会名额不得公器私用,还得听从商会号令。” “你要想拿,只能通过打擂取得。” 到了现在,他哪还不知道李衍真正目的。 寻找玄门工匠,就是为打造火器。 “无妨。” 李衍眼中满是笑意,“田员外能帮我争取到机会,已经很感激。” 他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惊喜。 至于上场打擂,原本就有计划,自然不惧。 与此同时,大厅中的人也纷纷出来。 毕竟都是各方势力统领,方才就有弟子离开,等到会议结束,李衍的情报已被他们知晓。 关中崛起,上元夜当街杀人,只能算是江湖后起之秀,这种人他们见多了。 但在宜昌和鬼教与天圣教对上… 这就纯粹是个疯子! 关键还与真武宫和都尉司有联系, 实力也不容小觑。 从情报中,众人只看到两个字: 麻烦! 因此出门后,这些帮派首领都对李衍视若无睹,既不想亲近,也不想招惹。 就连那排头石宸,也只是哼了一声,就带人迅速离开。 看着对方离去身影,田员外微微摇头,低声道:“李少侠,这石宸好勇斗狠,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今后可要当心了。” “嗯。” 李衍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说实话,这一路行来,他所面对的敌人,是这些江湖客难以想象的存在。 所行之事,更是凶残万分。 经历过暴风,哪会怕这小雨。 “田兄留步!”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之时,后方突然响起个声音,却是鄂州商会会长吴鸿林,带人走了过来。 “见过会长。”田员外连忙拱手。 吴鸿林摇头笑道:“田兄无需客套,在下备了薄酒,还请二位务必赏脸。” 他话说的客气,但二人却不敢大意。 鄂州商会一会之长,所能调动的力量,还有背后牵扯的各种势力,极其可怕。 方才在大堂之上,虽然众人争吵不休,但即便几个丹劲高手,也对其尊敬有加。 对方宴请,绝没那么单纯。 果然,吴鸿林带着几人入席后,直接就给自己倒了两杯酒。 他先是端起一杯起身,对着田员外拱手道:“田兄,那不孝子所行之事,我已知晓,以家法处置,且罚他闭门思过。” “管教不严,还望田兄大人有大量。” “哪里的话,会长客气了。” 田员外连忙起身赔了一杯。 之前还有些怨气,此刻已烟消云散。 而吴鸿林仍然站着,又端起另一杯,对着李衍微笑道:“李少侠,我那堂弟闯祸,还亏你发现及时,否则我吴家也有大麻烦。” “这一杯,老夫敬你。” “前辈客气了。” 李衍也起身,端起一杯喝了下去。 他心中不由得暗叹,这老头真是好手段。 两杯酒,就摆平了两个麻烦。 原本见秭归县令吴德海,还有吴九诚的表现,让他以为吴家不过如此。 但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有这吴鸿林在,吴家便稳如泰山。 “哈哈哈…” 吴鸿林也是哈哈一笑,“好!老夫一向认为,无论官场、商场还是江湖,都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化干戈为玉帛才是正道。” “前辈说的是。” 李衍面带笑容,心中却更加警惕。 这是个真正的老狐狸! 一番觥筹交错,田员外也放松了许多,开口笑道:“老夫此来商会,还有件事,正好会长在,就跟您先打听一下。” “哦,田兄请说。” “前阵子,西周古矿坑现世,聚集了不少玄门工匠,李少侠此来,想要找一位靠谱的玄门工匠。” “李少侠有恩于我,但老夫对此并不了解,所以想请会长指点…” 吴鸿林当即笑道:“此事好说,老夫正好认识几位,手艺各有千秋,眼下他们受商会邀请,都待在武昌城中。” “待我书信一封,田兄可持信前往。” “多谢会长。” “哈哈,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事情有了眉目,酒宴气氛更是一团和气。 吴鸿林显然忙得很,不时有手下进门低声汇报,李衍等人见状,匆匆喝了几杯就告辞离开。 待他们走后,吴鸿林脸上笑容也迅速消失,随意拿起旁边一份情报,看了几眼,面色变得严肃。 “执法堂查出什么没有?” 旁边手下连忙回话,“只查到是江夏蛮,但他们背后还有人,执法堂按兵不动,想让其现身。” “哼!” 吴鸿林眼神阴沉:“大雄宝殿佛像泣血,霸王井一夜浑水翻涌,都是不祥之兆。武昌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来无影,去无踪,若无内鬼相助,怎么可能?!” “你留意着点,王爷极力支持开海,早已成为那些本土派眼中钉,肉中刺。” “说不得就是有人故弄玄虚,构陷王爷。” “是,会长…” 另一边,李衍和田员外出了商会,却见夜色已经降临,沿街店铺皆点亮灯笼,行人如织,很是热闹。 二人皆心情不错,没走几步,见那售卖西洋钟表的店铺还开着,便直接走了进去… (本章完) 306.第306章 荒堡围攻 皓月当空,古木幽林森森。 月华如霜洒下,使得林地间斑驳陆离。 晚风呼啸,吹动枝叶摇晃作响。密林幽暗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移动。 啦啦啦! 忽然间,群鸟惊飞。 一道道身影在林间飞奔,他们速度飞快,脚下暗劲爆发,借助强悍的力量,每一下都能窜出七八米远。 当然,这些人的身法又各有不同。 像梅山三兄弟,从小在荒山野岭中长大,修行法门也与狩猎有关,好似融入山林,不发出一丝声响…… 背着黑衣老妪的野人壮汉,体型太过庞大,每走一步,腿上肌肉发力,都会猛然膨胀一圈,震的地面咚咚作响…… 那双胞胎男女,则表现出高明身法,他们时而在树枝上跳跃,时而借着树干弹射,高来高去,根本不落地… 那为首的白发老者,则更为诡异。 他单手掐诀,另一只手背于身后,走起路来闲庭信步,周围风声呼啸,卷着落叶形成旋风,似乎毫不费力…… 不到两炷香的功夫,众人便来到一处山坳。 却见这山坳中,竹林环绕,月光下影影绰绰,隐约能看到一座废弃大宅,隐于竹林之中。 月光下,一盏灯火昏黄。 此情此景,着实透着一股诡异。 若赶路行人看到,多半会以为碰到什么山中精魅,扭头就跑。 然而他们都是玄门中人,即便是什么魑魅魍魉,狐鬼妖尸,也丝毫不惧。 “就是那里。” 梅家兄弟的老大开口道:“柳香主设计,让其行藏败露,从木兰山逃离,我等费了不少劲才找到。” “此地原本是大兴年间古堡,乃鄂州富户为躲避战乱而建,后来被山匪所破。” “古堡之中,必然有暗道通往他处,我等不敢轻举妄动,就等几位前来支援。” “嗯。” 白发老者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开口道:“阿朗婆,带着野娃子逼他出来,付家兄妹游击支援,剩下的人守住各个通道。” “遵命,王护法。” 那黑衣老妪一声怪笑,从怀中掏出个黑不溜秋的药丸,塞入身下野人口中。 “吼!” 野人双目立刻涌上血丝,带着一丝疯狂,拎着大板斧,冲向那座废弃庄园。 双胞胎兄妹摘下背后长枪,紧随其后。 梅山三兄弟则面面相觑。 什么剩下的人? 还不是在说他们吗? 这天圣教的人也太过猖狂! 他们眼中虽有怒意,但也忍了下来,从背后卸下弓箭,冲向庄园其他区域。 他们最好奇的,无疑是那王护法。 然而他们奔跑途中扭头偷看,却是心中一凛。 天圣教的那王护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无论天上的夜枭,还是其他神通,都无法找到! 他们没发现的是,那白发老头已跳上一棵大树,卸下背后神火枪,周围插着几杆旗,竟用奇门遁甲之术,藏去身形气息。 而他也迅速填装弹药,端起了神火枪。 荆楚山林之中,他们与朝廷的高手彼此厮杀,虽败多胜少,但也掌握了许多技巧。 神火枪配合遁术,便是其一。 至今,还没有破解的好方法! 哗啦啦! 野人狂奔,毫不掩饰凶暴气息,林中栖息的飞鸟,皆被惊飞。 来到庄园外,老妪抽了抽鼻子,干枯的手抓猛然一揪,野人立刻停了下来。 却是在那浑身长毛的野人脑后,长着密密麻麻溃烂伤口,一条条黑丝一样的铁线虫从里面钻出,又钻入了黑衣老妪的手掌心。 这黑衣老妪,人称阿朗婆,湘西蛊婆出身,因沉迷于蛊术,杀害村民炼蛊,连苗寨都容她不得,将其赶走。 跑到鄂州后,这老蛊婆凶残之性不改,暗中做下几个大案,被执法堂通缉,不得已跑入荆楚山林,被天圣教吸收。 这便是荆楚山林的特点。 广袤的山林,不仅为那些逃荒的山民,也为神州各地的邪道凶徒提供了庇护场所。 山林之中没有法度,各种淫祀邪神滋生,这些邪道凶徒,也更加肆无忌惮。 天圣教势大,加上朝廷进攻,百姓还能被收编,他们却是无路可走,所以纷纷加入。 包括他身后的双胞胎兄妹,都是如此。 这阿朗婆忽然停下,自然也有原因。 她抬起脑袋,对着空气中嗅了嗅,忽然冷冷一笑,抖了抖身上黑袍,顿时有密密麻麻毒蚊飞出,好似黑烟冲向庄园。 然而还没靠近,蚊群便如同迷失了方向,在原地不停打转,始终无法进入这废弃庄园。 “道门真靖?” 阿朗婆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卸下大烟杆子,从腰间皮囊中,取出一些古怪虫草制作的烟丝,塞入其中。 双胞胎付家皱眉道:“怎么不走了?” “走什么走?” 老蛊婆嗤笑道:“不是说原本是个鲜卑人么,什么时候学会了道门真靖?” “太玄正教有三十真坛,六十真靖。这真靖以六十甲子排列,可用于护法修行,且各有千秋,若不知道破法,难以进入。” 付家兄妹眉头一皱,有些不愉。 他们修行的是左道武法,对于这些还真不了解,这老婆子就喜欢显摆,着实讨厌。 好在阿朗婆也没继续多说,而是用那沙哑生硬的腔调高声道:“里面的人,既然听到了,何不出来一见?” 吱呀~ 黑暗中,木门缓缓开启。 一名年轻僧人走了出来,身穿素白僧袍,面容清瘦,眉宇之间,与田员外有几分相似。 正是还阳者破六韩拔陵。 如今的身份,乃是田员外次子田瀚。 他面色平静,看了几人一眼,微微摇头道:“贫僧已遁入空门,不理俗世,诸位又何必苦苦相逼?” 眼见他已现身,梅山教三兄弟也不再埋伏,分别出现在庄园周围。 他们也能感觉到阵法,因此没贸然进入。 梅山三弟脾气有些火爆,想起正是因为此人,他们的师傅才迟迟没有还阳,顿时恼火道:“你这戳霸子,当初可是主上帮你还阳,还让你主持大事,为何要背叛?” 僧人面色平静道:“此事有伤天和,到时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贫僧不忍下手。” “笑话!” 梅山兄弟老二气乐了,“你是鲜卑人,匈奴单于后裔,六镇真王,汉人死再多,关你屁事!” 僧人沉默了一下,“孝明帝时,六镇连年饥荒,柔然趁机劫掠,我因此起兵,想着都是孝文帝受汉人蒙骗…” “起事失败后,我藏于龙门石窟修行,眼见世道大乱,才知道无论胡汉,百姓皆为蝼蚁…” “几次还阳,贫僧已看得太多,世间一切皆有因果,破六韩拔陵已死,只有如今的佛门不空,不想再造孽。” 梅山兄弟老大沉声道:“你既不想参与,那就罢了,但那红靺鞨,必须交出来!” 僧人摇头道:“此物于贫僧有用,若想要,让赵长生亲自来找我。” “哼,你也配!” 梅山兄弟老三狠狠啐了一口。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黑衣老妪阿朗婆,突然冷笑道:“赵教主事忙,就不劳烦他老人家了。” 说罢,端起已经点燃的大烟杆子,猛然抽了一口,随后喷出浓绿色烟雾。 这烟雾有股浓烈的腥臭味,凝而不散,翻涌着不断向前,将那些毒蚊笼罩。 噼里啪啦! 绿色烟雾中,响起芝麻崩裂的声音。 随后,毒雾裹着毒蚊群,不再受阵法干扰,直接冲破围墙,向着僧人冲去。 与此同时,在那老妪指挥下,野人抡起板斧,直接甩入竹林之中。 咔嚓! 里面一根隐藏的阵旗,直接被砍断。 霎时间,庄园周围狂风大作。 其他人也经验丰富,知道这是阵法被破的表现,二话不说,拎起兵器冲了出去。 付家兄妹脚下劲道爆发,嗖得一下跃上断墙,一个借力,那古老的墙壁顿时坍塌。 而他俩,也一前一后端起长枪刺出。 至于梅山三兄弟,则弯弓搭箭,同时掐诀念咒,正是那日偷袭李衍的术法。 眼前此人若好对付,也不会被赵长生安排为这次任务首领,更不会让他们忌惮,不敢对田家真正下毒手。 院中,破六韩拔陵面对袭来众人,只是微微一叹,随即手中掐了个法诀,口中猛然发声: “唵!” 这一声,似乎震的周围空气都嗡嗡作响。 而最先袭来的毒蚊群,更是直接爆裂,密密麻麻落在地上,全部死绝。 与此同时,付家兄妹也紧随而至。 二人所用枪头,皆是四棱锥形,更古怪的是他们握枪姿势。 不同于常见的正手握枪,而是双手反手握,手心向内握住枪杆。 “阴把枪…” 僧人不空淡淡道:“你们来自草原?” 这种握枪法,正是叫做“阴把枪”,操控上更加灵活多变,草原部族之中常见。 “死人问那么多作甚!” 付家妹子一声冷笑,眼看快刺中僧人,忽然手腕翻转,手臂螺旋式发力。 嗖! 两把枪头,伴着凄厉的呼叫声,在空中拐了弯,分别从两侧刺向僧人咽喉和心脏。 僧人眼皮都没眨,双手猛然一兜,好似捞鱼一般,直接握住了两把枪头下方木杆。 付家兄妹,脸色骤变。 他们能感觉到,枪头好像卡在了山中,动弹不得,而枪身走嗡嗡颤动,带着一股震荡劲。 啪啪两声。 枪杆折断,两兄妹连连后退,再看手掌,已然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 “点子扎手!” 付家兄妹连忙后退,其兄长怒骂道:“不是说还阳才十几年么,他为何这么快?” 不怪他们大意。 还阳者,虽能从九幽逃脱,但也不是没有代价,若附在他人身躯之上,要日夜忍受神魂分离之痛苦,且天生带着弱点,容易被一些术法针对。 因此,很多还阳者都会选择转世,从婴儿开始修行,借着前世经验,迅速提升。 但即便如此,也要重新开始。 这破六韩拔陵重修不过十几年,竟已达到化劲巅峰! 与此同时,梅山三兄弟的法箭也呼啸而来。 就像当初对付李衍一般,这三枚法箭半空中同样偏转方向,两前一后,同时刺向不空和尚。 虽说攻击诡异,但说实话,能够造成的威胁,比付家兄妹的阴把枪还差了一截。 不空和尚连看都不看,大袖一挥,素衣白衫好似匹练一般,左右一兜,直接将几枚法箭包裹,落在其手中。 一举一动,皆写意轻松。 “袈裟伏魔功?” 付家兄妹看到后,更是心中暗惊。 还阳者转世,需要重新修行,即便对方经验丰富,重新修到化劲巅峰,众人围攻下也能轻易斩杀。 但他们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点。 还阳者的强大,不仅在于其自身实力,还有多年来积攒的经验,学习的法门。 破六韩拔陵本就是鲜卑人,对草原武术极为精通,如今不仅会道门法阵,还会佛门武功。 从情报上看,对风水也有研究。 这老鬼到底学了多少东西?! 兄妹二人再不敢有任何大意,卸下腰间流星枪,捏着枪头,掐动法诀,周围风声呼啸,枪头顿时笼罩冰冷阴煞之气。 这是他们武法的鬼门枪。 凭借此术,兄妹二人闯下赫赫凶名。 咚咚咚! 身后地面,突然传来剧烈震动,却是那野人拎着板斧直冲而来。 不空和尚终于眉头一皱,手中刚得到的法箭,反手甩出,直奔那野人肩膀。 他经验丰富,看得出野人状态不对,其肩膀上坐着的黑衣老妪,才是威胁。 果然,老蛊婆一声尖叫,野人连忙停下脚步,举起板斧挡在身前。 只听得咚咚几声巨响,法箭碎裂,但强大的劲道,也让野人连续后退几步。 “并肩子上!” 付家兄妹二人,同时甩出鬼门枪,风声呼啸,流星枪竟如毒蛇一般在空中扭曲,上下翻飞,寻找破绽。 与此同时,梅山三兄弟也再次掐诀,齐齐弯弓搭箭,猛然射出。 但这次的箭矢,却和之前不同,前端竹筒冒着火光,竟是朝廷的竹雷箭。 咻咻咻! 三箭呼啸而来,带着凛冽杀机。 付家兄妹见状,也同时攻击纠缠。 然而,不空和尚却仍然游刃有余,突然转身,脚下横扫,地面砖瓦碎片呼啸而起,碰到竹雷箭轰然炸裂。 而他转身同时,也再次施展袈裟伏魔功,于泥土烟尘中,将付家兄妹枪头包裹。 被如此围攻,和尚眼中也升起怒意。 就在这时,远处的王护法突然动手。 他使用神火枪的经验很丰富,知道对付这类高手,只有开一枪的机会。 一枪不中,对方便会远遁或躲避。 此时正是最好时机。 轰! 密林之中,一声轰鸣,火光四溅。 因为有奇门遁术遮掩,不空和尚直到枪声响起时,才察觉到恐怖杀机,连忙躲闪。 然而,已经迟了。 他虽动作极快,躲过了心脏要害,但左肩却直接被击中,霎时间血肉四溅。 “啊——!” 不空和尚一声惨叫,身子一扭,周身顿时红雾炸裂,一道黑影呼啸而出,瞬间没了踪影。 “密宗遁法?” 黑衣老妪气急败坏道:“这老东西到底偷学了多少法门?” 这种遁法速度极快,不用遁法,根本追不上,梅山兄弟连忙放出夜枭,追查其行踪。 而在烟尘散去后,地面赫然剩下一截断裂的手臂。 黑衣老妪命令野人捡起,接过手臂后,舔了一口上面鲜血,怪笑道: “放心,这叛徒跑不了…” 307.第307章 城中捉妖 天尚未亮,李衍便已醒来。 沙沙沙! 外面不知何时已下起小雨,推开窗户一看,却见天地间烟雨蒙蒙,院内一片寂静。 李衍也不在意,简单梳洗一番后,便扎着马步,在房中活动拳脚。 他先是演练了一番红拳十大盘功,又抡起双臂,练了会儿劈挂乌龙盘打。 子曰:学而时习之。 虽说李衍如今已走向新的道路,但基本功却未落下,而且更加重视。 这些基本功每日修炼,总能有新的感悟。 做完这些,他才脚踏罡步,左右手分别掐诀,身子忽左忽右,拳掌阴阳雷变化,浑身电光噼里啪啦作响。 昨日与武瞿一番闲聊,对方也根据经验,指出了他武法上的缺点。 最重要的一个, 就是雷法还未彻底融入! 武法的长处,在于近身施展速度,既能碾压同级别武者,又能迅速破法,斩杀术士。 要知道,术士的法门也是千奇百怪。 若给对方留出时间施术,输赢就是另一番局面,若距离够长,且对方已搭起法坛,那多半就会落入下风。 所以,武法施展力求迅捷。 战斗时掐诀使用雷法,别说术士,就是身手高超的武者,也能加快速度,让你根本没时间用出雷法。 李衍如今的首要目标,就是减少这一过程。 当然,道行再高的人,施展雷法也少不了掐诀,武瞿也给了个建议,让他将掐诀指法练到炉火纯青,最好一秒内完成。 同时藏入武道招式中。 如此一来,敌人即便知道破绽,也没有办法。 待到彻底熟练,转换之间毫无空隙,他这武法,才算有了根基。 剩下的,就是不断提升威力。 房间之内,李衍的速度不断加快,于方寸之间,罡步不断变化,同时掐诀做出攻击。 渐渐的,他也有了些眉目。 比如乌龙盘打,劈挂掌连番击打,便可将天雷降魔锤融入其中,以力压人。 即便一锤砸不死对方,也能破开防御。 还有北帝阴雷掌,完全可以融入红拳刁打之中,让对方神魂受到影响,根本无法反抗。 阴雷攻击神魂,阳雷至刚至阳。 融入各种招式之中,便可补足缺陷,让杀伤力成倍提升。 这才是武法的关窍。 当然,武法武法,武道也是关键! 李衍浑然忘我,不断变化琢磨招式,再次回过神来,外面天光已然大亮。 田家的人已经吃过早饭,这些天他们躲在这里,虽说安全,但也憋得够呛,站在屋檐下赏雨。 看到李衍出门,纷纷打起了招呼。 毕竟,眼前这年轻人,是他们能平安度过劫难的关键。 至于吕三,则躺在房中呼呼大睡。 他这几天可是累得够呛,李衍回来后便做了分工,吕三晚上守夜,顺道修炼,白天则睡觉养足精神。 至于李衍,忙完这些事后,也懒得出门,除了吃饭,就是待在屋中修炼。 当然,他也没忘向几名和尚打听消息。 那些妖人,暂时还未显露踪迹。 蛮王墓那边,倒是有几名江下蛮想偷偷离开,被宝通禅寺守在外面的高手抓住,有人当场自杀,有人则忍不住酷刑,招供了一些情报。 但出来探路的,都是最底层,只是被人煽动,脑子一热跟着造反。 说白了,这些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不甘心在苗寨的艰苦生活,又嫌做窑厂的活来钱慢,身处这繁华的武昌三城,自然心中生出怨气。 经那些叛乱土司派来的人煽风点火,就开始聚众造反,说要恢复“江下蛮”荣光。 事实上,没多少人知道江下蛮怎么回事… 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些祭师在蛮王墓中不断举行血祭仪式,山上的野兽已全部被抓光,自己人也开始不断消失。 他们出来,就是奉命到附近抓捕村民,进行活人血祭。 那些祭司只是告诉他们,有位蛮王已成神,出山之日,便可恢复荣光,带着他们占领武昌三城,自此荣华富贵… 当然,李衍也知道了一个更重要的消息。 “你说那小妾,叫柳娘?” 听着和尚诉说,李衍面色变得凝重。 吴家大宅出事,吴九诚被灭口时,他还在山上,被张笑山揍得欲生欲死。 知道有此事,却根本不知内情。 下山后又连忙几日,直到现在才知晓。 “李少侠知道此人?” 几名和尚瞧他神色,立刻察觉不对劲。 这个柳娘太过神秘,他们查找档案,却根本没找到对方半点信息。 李衍点了点头,沉声道:“澄觉大师可在,我要见他!” ………… “鬼教教主赵长生?” 澄觉大和尚,脸色异常凝重。 “没错。” 李衍点头道:“大宋之时,他是鬼教教主张怀素,多年前还阳,夺了太玄正教道人肉身,又潜入弥勒教,成为其副教主。” “弥勒教起事失败后,此人便销声匿迹,游走于神州各地,唤醒各路妖魔鬼怪,暗中布局…” “秭归县乱子、当阳县、还有如今的武昌城,所有混乱都与其有关…” “那柳娘,原本叫柳姨娘,是来自江浙的术士,擅猫鬼之术,曾在长安经营青楼,是红女手下,还害了我父亲…” “长安弥勒教破灭后,她们就杀人灭口离开,如今红女已被我斩杀,那柳娘多半也重新还阳,成为此间主事…” “真正可怕的,是那赵长生…” 李衍毫不遮掩,将事情全盘托出。 他早已清楚,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对付不了赵长生。 对这种藏在幕后搅风搅雨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其身份大白于天下。 大宣朝如今正值鼎盛,玄门的力量,也远比宋末动乱时强横。 他就不信了,这么多高手,还抓不住个赵长生? “此人我也听过。” 澄觉面色凝重道:“前段时间,京城执法堂那边传来消息,让各地留意此人消息。只说是弥勒教副教主,却没想到还有这层身份。” 李衍摇头道:“当阳县乱子结束后,我就暗中将此事上报了京城执法堂,想必那边的消息还没传来。” 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从这里到京城,来回传递信息都需要时间,再者执法堂也需要时间布置。 估计过段时间,赵长生的身份,才会向各方传递。 澄觉点头道:“贫僧这就回去向主持禀报,大宋鬼教遗祸千年,如今赵长生暗中布局,定是想搅乱西南战局,使得神州动荡。” “实不相瞒,少林禅宗也派来几名高手支援,这次定要将赵长生捉拿!” 这大和尚心中,也存了一些小九九。 这次武昌城的劫难,虽然是妖人提前数年布局,暗中设计,但他们负责镇压此地,总归算是失职。 若能将赵长生这祸害铲除,也算大功一件。 然而,李衍却摇头道:“那赵长生十分狡猾,每次都是借他人之手行事,很少露面,估计这次也是。” “只有尽快抓住那柳娘,才能解除祸患。你们可有线索?” 澄觉摇头道:“猫鬼之术,贫僧也知晓一些,常于青楼女子之间流行。” “但我等已暗中搜遍三城所有青楼,都未见其行踪,对方敢显露此术,显然早有防备。” “此术还有个弱点,就是要时刻镇压豢养的猫鬼,防止反噬,需杀猫祭祀。” 李衍又问道:“可曾派衙役打听,看那里有百姓养的猫儿失踪?” 澄觉摇头道:“问过了,百姓家中的猫儿没事,对方用的应该是野猫,西行丐帮也回过消息,城中野猫确实少了不少,但却不知去了何方。” “这柳娘,应该还躲在武昌城!” 李衍听罢,却是哑然一笑,摇头道:“大师为何不早跟我说此事?” “人不知道,问猫儿便是!” ………… 武昌城,琴台巷子。 这条老巷年代久远,大兴年间,旧武昌城还在时,便已存在,乃是一等一的富贵之地。 俞伯牙遇钟子期,《高山流水》觅知音,故事便发生在附近,龟山之上也有古琴台纪念。 古琴台始建于北宋年间,当时的武昌城内,这条巷子汇聚不少豪富,也因此改名。 大兴年间,与金帐狼国沿长江南北对峙,武昌三城便是百战之地,时常易主。 金帐狼国破城后,除去楚王府,这最繁荣的琴台巷子,自然成了掠夺目标。 不少权贵豪宅被焚毁,家中女眷也尽数遭殃,被乱军凌辱至死,怨气冲天,厉鬼横行。 即便武昌城重建,这里又被做法事消除戾气,但城中富商都觉得不吉利,所以没人在此建宅。 就连百姓,也觉得这地方不祥。 久而久之,就成了丐帮聚集之地,沿街各种破烂房屋拥挤,一些废弃老宅也是恶臭熏天。 “几位,就是这里。” 武昌城西行丐子头周疤瘌小心在前面带路,满脸讨好道:“之前见过几只野猫抢食,后来不知受了什么惊吓,见着人就跑。” 在他身后,正是执法堂的一帮和尚,还有澄觉、李衍和吕三。 李衍闻言看向前方,乃是一片残垣断壁,宝贝野草和杂树覆盖,还堆了不少垃圾,恶臭熏天。 周疤瘌小心道:“这里原本是义庄,后来走水,烧得一干二净,因此被废弃。” 李衍点了点头,看向吕三。 吕三也不废话立刻上前,掐动手诀,口中发出呜呜的怪声,像是埙音,隐含古韵。 李衍也是头一回见,心知肯定是吕三最近才学会的法门,果然和如今玄门术法迥异。 哗啦啦! 在众人惊讶目光中,原本寂静的废弃义庄中,很快变得热闹起来。 从地下破洞中,钻出一只只老鼠… 树林阴暗处,跑出几条蛇和野狗… 哇哇哇! 天空十几只乌鸦扇着翅膀飞来… 别说周疤瘌,就连澄觉看到,都有些惊讶。 他知道吕三会鸟兽语,还能指挥老鼠预警,却没想到对方有如此能耐。 然而,他很快就眉头一皱,扭头看向周疤瘌,“怎么回事?” 各种动物跑出不少,就是没有猫。 “这…” 周疤瘌尴尬道:“大师,城中最近出现过猫的地方,也就这里了,在下实在不知。” “等等!”旁边的李衍忽然抬手。 只见一个破烂的房子屋顶,隐约露出个小小脑袋,满眼警惕看着他们。 正是只小狸花猫。 吕三见状,口中的声音立刻变得柔和。 终于,那小狸花猫跌跌撞撞跳了下来,不仅干瘦如柴,后脚也一瘸一拐,浑身毛发粘连,眼睛也有些浑浊。 吕三眼中升起一丝怒火,小心将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水和碎肉,放在地上。 这小猫显然饿坏了,但吃了几口便开始呕吐,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小猫命不久矣。 吕三叹了口气,口中声音再次改变,小猫也喵喵叫了起来,声音抑扬顿挫,似乎在倾诉什么。 吕三轻轻安抚着小猫,随后加快脚步,向着另一条街道而去。 众人一看,纷纷跟上。 他们接连拐过几条街道,四周逐渐变得繁华,都是城中百姓聚居之地。 终于,吕三停了下来,抚摸着小猫,冷冷盯着前方,“那些捕猫之人,都在此地!” 前方赫然是一间不小的肉铺,后方是大院,前面则是一排猪肉摊子,十几名百姓正排队购买。 看到众人气势汹汹前来,百姓们顿时察觉不妙,纷纷闪开,却又相隔不远,探头探脑看热闹。 那肉档的老板,是名高大汉子,浑身油腻,满嘴络腮胡,看到众人到来,眼中顿时凶光一闪。 “露底了,扯呼!” 说罢,转身一脚踢开肥腻猪肉下水,扯开油布,从里面端起一根竹竿。 冥火铳?! 李衍眼睛微凝,反手一甩。 一把飞刀伴着凄厉声音呼啸而出。 双方相隔不过十几米,他用了暗劲,速度惊人,那老板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飞刀插入后脑,扑倒在地。 而他手下的汉子,则四处逃散。 “一个都别放过!” 澄觉冷声下令,和尚们顿时纵跃而出。 和尚们都是宝通禅寺武僧,对付这些江湖匪类,简直手到擒来,很快就一一制服。 还有几人,则直接冲向后院。 李衍没有跟进去,而是掐动法诀,深深一吸,周围两百米的味道,尽数涌入鼻腔。 “地下有暗道!” 他忽然睁眼,三两步纵跃而起,半空中掐着法诀,拳头之上,电弧滋滋作响。 落地时,猛然砸下。 轰! 一声巨响,土石四溅。 地面顿时塌陷,露出个硕大的坑洞。 众人连忙凑近,向下观望。 呼~ 坑洞之中,忽然冒起黑烟,一对对碧绿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同时寒气向外溢散。 天空仍然下着小雨,地面积水迅速凝结白霜,出现密密麻麻的小脚印…… 308.第308章 围杀妖女 “退!” 李衍一声低喝,飞速后退。 途中还顺手拽走两人。 对方这一下,着实令他措手不及。 方才神通探查时,他只是发现密道,且有一道气息正迅速离开,应该就是那柳姨娘。 暗道距离地面并不深,因此他直接用雷法破开,防止对方逃离。 没曾想,这妖女也是警觉。 更没想到,猫鬼数量竟如此之多! 他父亲很可能就是死于这种邪法,李衍自然详细打听过。 猫鬼之术,通常在子时修炼,因“子”属鼠,隐含祭祀之意,且这种祭祀不可间断,否则便会被反噬。 此法盛行于隋唐。 最出名的,就是隋开皇十八年,独孤皇后的异母弟独孤陀,被指控用猫鬼咒害皇后与杨素之妻。 《隋书》、《资治通鉴》都有记载,独孤陀家的婢女徐阿尼招认,并演示召唤猫鬼之术。 随后,便是武则天与萧淑妃恩怨。萧淑妃临死前发咒:“愿阿武为老鼠,吾作猫儿,生生扼其喉。” 自此,大明宫中妖猫隐现。 甚至《唐律疏议》中,还有专门针对于豢养猫鬼者的律法和刑罚。 猫鬼施咒,受害者犹如万针穿心,在极度痛苦中死去,又因与患病相似,十分隐秘,所以才屡禁不止。 此法极易遭到反噬,且每日祭祀不停,所以大多数人养个两三只,便已是极限。 哪能想到,妖女竟养了这么多,简直和召唤兵马没什么两样。 即便他提醒再快,还是有人中了招。 两名执法堂的武僧,几名丐帮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地上猫脚印包围,顿时脸色苍白,口唇青紫,捂着心脏摔倒在地,挣扎着惨叫。 而那片白霜和猫脚印,竟还在蔓延。 “大轮明王阵!” 澄觉见状一声怒喝,同时摘下脖子上挂着的念珠,轻轻一抖,便缠绕在手臂上。 随后,他拎起方便铲猛然插在地上。 与此同时,其他和尚也纵身而起,来到四面八方,同样的动作,握着手中棍棒,猛然顿地。 咚! 地面和周围空气都为之一震。 随后,僧人们全都死死盯着中央,口中诵经声不断,无一人畏惧退缩。 他们恰好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环。呼啸的阴风、白霜、猫脚印,全都被困在其中。 禅宗修行,讲究“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注重修心,不太依靠外力。 但毕竟要镇压一方,驱邪降魔,因此他们也从不介意学习其他手段。 如少林祖庭,有各种武法手印,而宝通禅寺这边,也是手段驳杂,甚至连风水之术也学习。 佛门之中,明王是诸佛菩萨忿怒身。 大轮明王为密教八大明王之一,因此大轮明王法阵,与道门靖坛一般,有驱除心魔外邪之威。 众多武僧齐齐施展,威力不可小觑。 肆虐的猫鬼群也被困在其中,难以突破。 但这些邪门玩意儿数量太多,即便众武僧口中大声吟诵佛经,也是脸色苍白,身上渐渐覆盖白霜。 李衍见机不妙,立刻取出勾牒。 如今天空阴云密布,下着小雨,对方能放出猫鬼,他也能召唤阴司兵马。 虽然说有些可惜,但对付这些玩意儿,还是阴司兵马最为犀利。 但就在这时,旁边的吕三动了。 他怀中的小猫已经咽气。 众人看不到猫鬼身形,只能听到空气中一声声尖锐的猫叫声回荡。 在他们听来,有些刺耳。 但在吕三耳中,却是无数猫咪的哀嚎惨叫声。 他脸色阴沉,突然掐破怀中死去的小猫舌头,沾了一些鲜血,在额头画出一个“ s”形符号。 这是最古老的神咒。 那些源于三皇五帝时期,上古部族的陶罐,经常能看到密集的“s”纹排列。 此符号,就代表神明。 而它的进一步演化,就是太极! 做完这些,吕三甩了甩脑袋,手掐法诀,眼神忽然变得空洞,双手举起猫咪的尸体,忽然跳起傩舞,口中发出各种长短音与弹舌音。 其傩舞步伐,竟有些像禹步。 李衍见状,连忙收起勾牒,仓啷一声拔出断尘刀,守在吕三旁边护法。 澄觉也若有所思,看向吕三这边。 剩下的武僧则全神贯注,竭力支撑。 随着吕三傩舞,一股苍凉悠远的气息升腾而起,带着某种蛮荒韵味,于众人耳边回荡。 更古怪的是,所有的猫鬼,竟全部停了下来,弥漫白霜的地面,猫脚印也不再乱动。 很快,那些猫脚印便开始一一消失。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澄觉收起月牙方便铲,双手合十念诵佛号。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些猫鬼正在被超度。 如此迅捷,和尚们也为之震惊。 而李衍心中,则隐约有所猜测。 吕三所修,乃上古巫法《山海灵应经》,最擅沟通鬼神,而猫鬼之术说白了,也是从古代巫咒之法演变而来。 一个是害人,一个是超度亡灵。 一个是邪法,一个是巫教正法。 高下立判,直接被克制。 “找死!” 地道之中,传来个女子尖叫声。 术法被破,这柳娘明显受了伤,更令她心疼的是,辛苦抓到了猫鬼,竟被一扫而空。 事实上,还幸亏吕三心怀仁慈之心,听不得这些可怜生灵受苦,直接将其超度。 若是借力打力,反过来控制猫鬼,直接就能让柳娘受到反噬,被众多猫鬼噬心而死。 她显然也知道这点,毫不犹豫转身就逃。 “哪里逃!” 大和尚澄觉一声怒喝,强壮的身躯呼啸而出。 他虽觉醒的是身通,但通道已被李衍打开,凭借敏锐听觉,还是能大致判断出柳娘方位。 只见这大和尚脚下发力,咚咚两声巨响,直接腾空而起,半空中突然变化手印,右手掌心向下,手指自然伸直,好似神像金刚般坠落。 此为佛门降魔印。 代表诸佛菩萨降伏魔障,护佑众生平安。 轰隆一声巨响,泥土四溅。 与李衍的雷法不同,借助佛门法印和强悍的身躯,暗道上方地面,竟直接被澄觉打得塌陷。 嗖! 一道身影破土而出。 前路被断,这柳娘只能从地面逃亡。 李衍也终于看到了此女模样。 她个子不高,身材婀娜,面容姣好,清纯之中带着一丝妖艳,但却脸色惨白,口角还有鲜血。 看其年龄,顶多十七八岁。 虽然术法反噬受伤,但气息依旧强悍,而且看其身手,竟已踏入化劲! 不对! 此女并未还阳! 李衍眉头一皱,顿时察觉蹊跷。 按他父亲被害的时间,这女子转世还阳,顶多十岁,除非没有转世,而是附身。 但若是附身,便会神魂肉身不符,日夜受到煎熬,哪还有能力祭炼这么多猫鬼? 虽说心中奇怪,但李衍还是断尘刀一横,三两步冲了出去,堵住对方逃亡方向。 但动作更快的,则是澄觉。 “留下!” 这大和尚一声怒吼,身子压低,脚下跨步,直接来到那柳娘下方,强壮的身躯,竟给人龙形之姿,手掌画了个弧线,猛然腾空而起。 雀地龙! 李衍认的这招,好多拳法中都有,包括他所修炼的红拳,专攻下盘。 www▲an▲c〇 但这大和尚,显然用的是金刚拳。 柳娘此时刚刚腾空跃出,澄觉用出这一招,却是极为巧妙,直接抓住了对方脚踝。 咚! 没有半点怜香惜玉,澄觉猛然一拽,柳娘整个身躯轰然坠地。 常人若遭此一击,多半以筋骨碎裂,但这柳娘却只是内脏受创,喷了口血。 她反应也是极快,身子一扭,便似蟒蛇一般,顺着澄觉手臂,双腿纠缠而上,姿势极度暧昧。 这柳娘已踏入化劲,这看似交合的姿势,却是力若千钧,如同蟒蛇绞杀。 “妖女!” 澄觉道行更加深厚,已达化劲巅峰,岂会畏惧,手臂猛然发力,肌肉虬结,犹如精钢,任柳娘如何用劲,都无法绞断其手臂。 与此同时,澄觉另一只手掌猛然拍出。 其掌心充血发红,好像膨胀了一截,带着风声呼啸,正是大力金刚掌。 这一掌拍中,直接能打碎柳娘双腿。 然而,柳娘却猛然张嘴,噗的一声喷出大股红色烟雾,劈头盖脸将澄觉身躯笼罩。 与此同时,她也身子一扭,也以某种怪异姿势扑出,躲过澄觉这一掌。 澄觉一声闷哼,竟二话不说,立刻盘膝而坐,双手心向上放在下腹部,右手置于左手上,两拇指尖相接。 这是佛门禅定印,可守护心神。 李衍自然知道对方为何罢手。 那股红雾有古怪,他相隔还有十米,只是闻到一丝,便感觉鼻腔发腻,小老弟已有抬头的态势。 好厉害的催情药! “有毒,你们都别靠近!” 李衍一声高呼后,就连忙屏住呼吸。 说话间,已脚下发力,好似缩地成寸,两步便来到那柳娘身边,一刀刺出。 “哈哈哈…” 柳娘发出猖狂笑声,身躯好似没有骨头,用一种完全违反常理的姿势,轻松躲过断尘刀,同时另一只脚直接踹向李衍脑袋。 与此同时,她口中还不停调侃讽刺,“小子,当初你父亲就是被我所杀,可惜啊,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人…” 李衍三番两次破坏鬼教计划,尤其还杀了“红女”,所以离开当阳县时,他的情报已传出。 他来到武昌,柳娘自然知晓,那次派梅山三兄弟外出伏击,就是柳娘下令。 这一番话,就是要扰乱李衍心神。 然而,李衍虽面色阴沉,但眼神却始终冷静,手中断尘刀左劈、上撩、横扫…一刀快过一刀。 这柳娘身法虽强于李衍,但在这快刀之下,也根本无法脱身离开。 而在另一边,澄觉禅定,周围风声呼啸,已将那股红雾吹散,浑身赤红的皮肤,也在逐渐恢复正常。 周围执法堂武僧,也已围了过来。 还有吕三,手中抱着那死去的小猫,两眼死死盯着她,口中喃喃自语,明显是在施展咒法。 柳娘能明显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杀机,自心脏处涌出,原本猫鬼术法被破的伤,竟开始爆发反噬。 “找死!” 柳娘顿时着急,一个闪身,躲过断尘刀,又好似蟒蛇一般,两腿一盘,直接缠住李衍身躯。 姿势有些暧昧,却杀机凛冽,分明是要借着强大力量,直接将李衍脊柱绞断。 她这功夫,更像是身毒(古印度)那边瑜伽术,但也掺杂了一些江湖小巧阴毒手段。 然而,李衍等的就是这一下。 哗啦啦! 勾魂索呼啸而出。 这柳娘身法诡异惊人,李衍生怕对方躲过,因此没有第一时间使用勾魂索。 如今对方主动缠上,哪还有时间躲避。 果然,勾魂索翻卷,这柳娘顿时浑身一僵,瞳孔很快失去焦距,软塌塌从李衍身上滑落。 不出李衍所料,这妖女身上确实带着某种护身符,勾魂索也受到了阻挠。 然而,他的勾魂索早已经过提升。 从刘纲那里学到的法门,吸收上古夜鸮所留骨爪,只是轻轻一抖,就破开了对方法器。 没有丝毫犹豫,李衍反手几刀,直接砍断对方手脚,又一刀捅穿了其丹田。 无论对方什么功夫,丹田被破,无法运转气血发力,手脚也被砍断,彻底没了逃生机会。 对方知晓很多情报,自然要先问完再杀。 做完这些,李衍才收起勾魂索,又挽了个刀花,甩去刀上血渍。 “啊!” 柳娘清醒过来,顿时一声惨叫。 在她感觉中,只是觉得眼前一黑,恢复意识后便已失去手脚,丹田部位也传来阵阵剧痛。 似乎是知道难以逃脱,柳娘眼中满是癫狂,忍住疼痛,死死盯着李衍,咬牙道:“小子,你等着,待我归来之时,定让你求死不得…” 话未说完,便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这妖女竟在自己身上下了蛊毒,如今心脏早已破裂,气息越来越弱。 李衍眉头一皱,顿时知道其打算。 赵长生已掌握了帮人还阳之法,大不了一死,再经过秘法还阳,重归世间。 李衍冷冷一瞥,勾魂索再次呼啸而出,直接从对方体内,勾出一团冰冷气息,毫不犹豫绞碎。 “想的倒挺美…” 309.第309章 魔神冉通 “师兄,就是此物!” 执法堂的武僧停下脚步,指着前方。 李衍和澄觉闻言一看,皆是皱紧了眉头。 这座肉档后院地下,确实隐藏着一间不小密室,用了奇门阵法遮掩,又在满院冲洗猪下水,使得臭气熏天,行人纷纷躲避。 因此,这帮人才能隐藏至今。 地下这密室,面积着实不小,且被分为两个区域,一间用于住宿,土炕油灯,很是简陋。 一间则是用来祭祀。 靠墙处摆放着两米长大供桌,上面不仅有五供养,香火宝烛,还有密密麻麻堆放的猫头骨。 供桌上,还摆放着一尊神像,上身类似中年男子,白须黑眉,一袭黑衣,下面光着脚,露出一对巨大鸡爪。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神。 而牌位上,赫然写着“冉通神尊之位”。 “这是哪路毛神,你们可认得?” 澄觉忍不住皱眉询问。 而旁边的李衍,则瞬间眼神恍惚。 勾牒发热颤动,周围浓雾弥漫。 这是又来了任务? 李衍顿时了然,加快脚步穿过迷雾。 前方,赫然出现一口黑井,布满血色甲骨文,青铜锁链缠绕,粘稠的血水在其中翻涌旋转,还咕嘟咕嘟冒着泡。 又有魔神魔气逃离! 李衍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怪不得那柳娘能操控如此多的猫鬼,应该是祭拜邪神,修行了《长生仙库》上的秘法。 那邪神他不认识,也很正常。 《长生仙库》共有七十二种邪法,代表着封神之战中,被镇压的七十二尊魔神。 但这本书,在秦汉巫蛊之乱,方仙道被朝廷大肆剿灭时,便已流散到神州各地,有的已经失传,有的还在在隐秘传承。 太白山上玉麟子给他的书,只是玄门正教多年来收集的情报,只记载邪法特点,且数量不全。 看来,一个新的魔神又被发现,且已经有魔气自罗酆山逃离。 李衍面色凝重,双手放在井沿之上。 很快,血水翻涌,眼前出现一片幻象: 依旧是一大块四棱方正的砂岩,布满大大小小血色符箓镇压,里面包裹着青铜棺。 青铜棺内,躺着一名黑衣男子,双足是巨大鸡爪,白发黑眉,赫然与外面神像一模一样。 更李衍心惊的是,对方的四肢,丹田,心脏及额头,本来都有青铜尖刺贯穿,象征七重封印。 然而,如今对方的心脏、额头和丹田,甚至双手,五枚尖刺已脱离身躯。 这魔神,竟已逃出五道魔气! 当七重封印全部解开,对方就能彻底逃脱!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李衍后背发凉。 就在这时,他似有所觉看向这魔神脑袋,竟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双眼已经睁开,看向了他所在方向,嘴角上弯,露出满口尖牙。 更古怪的是对方眼睛。 一层类似鸟类眼结膜的白膜,迅速开合又关闭,似乎在眨眼! 李衍心中一惊,眼前幻象立刻消失。 黑井血水上方,已出现一幅画卷,和他预料一样,上面写着这魔神来历: “此魔原为上古山神,古巫所化,名为冉通。后化为妖神,封神之战后被镇压,镇压于明晨耐犯武城天宫… “遗留‘通幽长生术’于《长生仙库》,诈称正神,窃据香火,传授邪法,使其魔气逃脱……” 一行行字,看得李衍心惊肉跳。 这魔神冉通,竟然是上古山海经那个时代的山神,不知为何参加了封神之战,而被镇压。 其中言语不详,似乎在隐瞒一些信息。 当然,更可怕的是这魔神特性。 他擅长通幽之术,操控各类鬼魅,就连传下的长生法,也是借鬼魅之力,化作老阴人。 “老阴人”是一种类似僵尸的邪物,但与僵尸不同,老阴人的身躯还能正常活动,甚至更加柔软,类似一种活死人。 修炼此法,能逐渐恢复青春,但当阳寿耗尽后,体内阳气便会离散,阴气聚拢,只能生活在那阴煞之气汇聚的地下,终日不可见阳光。 随着道行增加,他们也会躲的更深。 还有一点,这魔神冉通很会隐藏。 他不仅会待在穷乡僻壤,伪装成各种正神山神,也会变化各种形象,传授控鬼之法,蛊惑人心对其进行祭祀。 大宋鬼教,祭祀鬼神种类繁多。 但无论鄂州“稜睁神”,当时东京城的“拧瞪神”,都只是其化身而已。 这魔神冉通,才是其本体! 而且其传授的法门也各有不同,就像柳娘,就是以猫鬼为主。 借着这种掩人耳目的法门,对方竟已经逃出五道魔气,再破两道封印,就能脱困。 幻象彻底消失,不过短短一瞬。 澄觉刚询问的话刚出口,李衍便面色凝重道:“这是魔神冉通,麻烦大了!” 说罢,就迅速转身冲出院子。 外面小雨淅淅沥沥,街道上血水流淌。 四周已被衙役们设下拦截,百姓们探头探脑查看,彼此窃窃私语,心有余悸。 李衍连忙掐动法诀,深深一吸,随后看向四面八方,对着追出来的澄远急声道: “快,让人关闭城门,严加搜查!” ◆Λ n ◆c○ “吕兄弟,派出所有动物探查!” “咱们都被骗了…”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武昌各个城门便轰隆隆关闭,面对如狼似虎的士兵们,百姓虽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多问,只得私下里询问。 而在城门外附近树林中,一名书生正默默看着这一切,忽然嘴角露出笑容,眼结膜一白,转身钻入密林,消失不见…… ………… 宝通禅寺,大雄宝殿内。 “所有人都被骗了,妖女柳娘也不例外…” “她以为是自己修行术法有成,实则是有一道魔气附着,才能操控如此多的猫鬼…” “她以为自己能逃,实则是那道魔气影响,让她放出猫鬼,引开我等注意力,那道魔气已借围观之人身躯离开……” “在下本以为此地劫难,是赵长生安排柳娘主持,实际上一直是这魔神在暗中操控……” 宝通禅寺几名高僧全在。 听着李衍诉说,他们眼中也满是惊骇。 就连李衍自己,也是脊背发凉。 仔细想来,从他们发现柳娘的那一刻,对方就已想好撤离方法,就像壁虎断尾,柳娘蹦的再欢,也只是那根扭动的断尾。 若非吕三秘法,恐怕在那道魔气离开之时,柳娘便会受到猫鬼反噬而死,同样会转移他们视线。 明珠主持白眉紧皱,“此魔竟如此狡猾?” 说实话,李衍所说太过匪夷所思,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比想象中更狡猾!” 李衍沉声摇头道:“现在想来,对方明明可以用其他方法灭口,却偏偏选择用猫鬼邪术杀掉吴九诚,就是要让我等视线聚集在青楼。” “若非我吕三兄弟秘法,谁又能想到,这柳娘和魔气会躲在那污秽不堪之地!” “如无意外,柳娘躲在城中,必然是要里应外合,做一件大事,破坏风水布局。” 旁边刚走进大殿的澄觉,也双手合十道:“回禀主持,李少侠猜的没错。” “据那些江湖败类招供,柳娘手下还有三名苗人,都是猎户打扮,应该是梅山法教弟子,昨日已暗中离开,不知要去做什么。” “另外,还有襄阳来的货船,已送来大量火药,他们负责搬运到山中,那里也有人接应,不知运到了何处……” 其中一名老僧听到,微微摇头开口道:“魔性狡猾,常迷惑世人,颠倒阴阳,但所行之道偏颇,亦有其弱点。” “李施主乃活阴差,可否知晓?” 李衍点头道:“这魔神冉通擅御鬼之法,但自身弱点也很明显,需借助宿主肉身作祟,且不可见煌煌烈日,天亮时必须躲入地下。” “他这次逃得匆忙,神像被我们得到。道门有伏妖摄魔醮坛,不知佛门可有类似法门?” 魔道炽盛,玄门正教能将其压制,自然有办法,各种大型降魔科仪就是为其准备。 就像当初三峡水怪,即便潜入江底,竹山教也能借助法事,将其镇杀。 这种法门,通常离不开媒介。 而那尊神像常被魔气附着,就是对方弱点。 老僧点头道:“佛门镇压此地,自然有。明珠,兴福寺无影塔下镇压的水怪已灭,正好空着,老夫亲自主持法事,将此魔镇压。” “李施主,此魔既然是从阴司逃离,到时恐怕还需你出手。” 李衍连忙拱手,“多谢通玄大师。” 他将此事说出,一是要让鬼教的阴谋大白于天下,二便是要借佛门之力。 毕竟凭他的力量,想抓捕魔气还有些困难,即便可召唤神将,也得能找到魔气所在。 事态紧急,宝通禅寺众人自然也不敢耽搁,很快便有大批僧人,拿着各种法器离开寺院… ………… 兴福寺位于洪山东端山麓。 宝通禅寺也在洪山,只不过位于南麓,因此众人前行不到半个时辰,便看到一座寺庙隐于山间。 李衍曾听王道玄讲过,无论道观寺庙,修建时都讲究风水,但却各有不同。 道观选址,无一不是“四灵兽”格局,但有时又超脱于风水,讲究名山大川,藏神于内,便是所谓洞天福地。 神州三教合流,佛门也吸收了类似特点,不过除去四灵兽,还以佛门金刚菩萨明王等命名。 眼前这寺庙,同样如此,隐于山林之间,高耸树木郁郁葱葱,若调转方向,只能看到一座宝塔露出头来。 澄远一边走,一边开口介绍道:“这兴福寺,乃隋文帝仁寿元年初建,后毁于战火,又于南宋年间重建。” “前些年,长江之中水怪作祟,兴风作浪,被镇杀后魂魄仍旧不安,因此被镇于塔下。” 为首的老僧名叫通玄,李衍根本闻不到其身上味道,已是踏入丹劲的高手,而且还精通佛法,算是宝通禅寺的底蕴之一。 他闻言,微微摇头道:“此塔南宋年间修建,也是为了对付鬼教妖人,也算因果轮回。” 兴福寺外,早已有僧人主持收到消息,打开大门,出来迎接。 众僧也不废话,直接进入寺庙,来到一座高耸宝塔之前。 眼前这宝塔,只有四层,全是石块垒砌而成。平面八角形,塔身立于须弥座和仰莲座之上,木结构飞檐斗拱,悬挂铃铛。 塔身之上,还雕刻着佛陀、菩萨、罗汉、天王、力士等,看起来很是精美。 这“无影塔”李衍也听说过,传闻在每年夏至时分,塔身便没有影子,也算武昌一景。 没想到,还有镇魔之用。 塔下还有一水井,里面哗啦啦水声翻涌,旁边矗立着一尊石碑,写着“建塔以安澜焉”。 澄远见李衍好奇,便开口解释道:“此井下方有水脉,直通长江,翻江中有水怪出没,皆可做法事镇压于此。” 李衍闻言赞道:“好手段!” 他能闻到,这尊宝塔檀香味浓郁,并且与周围地脉先天刚煞之气融合,算是武昌的镇物之一。 佛门禅宗能立足于此,果然不凡。 当然,这些佛门弟子也顾不上废话,迅速围绕宝塔,布置坛场。 与此同时,几名僧人揭开宝塔入口经卷,从里面抬出一具类似宝函的木箱。 箱子里,竟藏着一具枯骨,形似蛇鱼,却长着一双人手骨,五指俱全,很是怪异。 枯骨已然腐朽,最后一丝阴煞之气,在抬出宝塔后,也瞬间消散。 随后,僧人们又将魔神冉通的神像以经幡缠绕,周围钉上降魔杵,将其抬入宝塔。 轰隆隆! 随着宝塔石门关闭,僧人们立刻在通玄大师的指挥下,念诵经文,敲响木鱼。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 木鱼声声,香火缭绕,诵经声在寺庙中回荡,似乎在向着空中飘荡。 李衍也盘膝而坐,紧扣着勾牒。 只要等那道魔气被勾来,就能立刻召唤阴司神将…… ………… 武昌城外,山林之中。 梅山三兄弟在密林中飞速穿梭。 城中发生的事已经传出,他们眼中满是焦急,向着柳娘提前说好的地方汇合。 说实话,他们也只是抱着一丝希望。 来到山林一处破庙外,三人顿时一喜。 只见月光下,站着一名书生,脸色惨白,周围阴煞之气化作黑雾,张牙舞爪…… 310.第310章 无影塔伏魔 梅山三兄弟停下了脚步。 这个地方,只有柳娘知道。 对方身上的气息,很是诡异强悍。 阴煞形成黑烟,风声呼啸,卷起落叶,周围树林中,也隐约有鬼火闪动。 莫非是鬼教派来的高手? “你是谁?柳娘呢?” 虽说有些急切,但三兄弟的老大,还是满脸警惕询问道。 这儒生,自然是刚逃脱的魔气。 他的身躯不正常一扭,脖子又缓缓歪斜,双眼白色结膜一眨,用一种怪异腔调开口道:“柳娘已经死了。你们三个,有没有拿到东西?” 看着对方模样,梅山三兄弟皆是后背发凉,心中升起寒意。 他们出自梅山法教,虽是一个不知名落魄小派,但从小跟着师父封山捉妖、翻坛破庙,捉放猖兵,也见过不少邪门玩意儿。 眼前的这东西,绝对不是人! “你到底是谁?” 三兄弟汗毛倒竖,纷纷按向腰间刀柄。 而魔气附身的书生,已明显有些不耐烦,踮着脚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沙哑道: “我是谁,你们无须知道。只需要知道,想让你们师傅还阳,赵长生也得求我帮忙!” 此话一出,三兄弟顿时一愣。 他们投靠鬼教,任人驱使,干着随时会掉脑袋的差事,就是为了让师傅还阳。 这事只有赵长生和柳娘知道。 眼前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他们虽心中疑惑,但也不敢多问。 三兄弟的老大连忙拱手道:“这位大人,我们设计伏击破六韩拔陵,但却被对方跑了,只丢下一条胳膊。” “天圣教的一名老蛊婆,正在设坛用法咒寻找,暂时还没消息…” “都是一群废物!” “书生”闻言,顿时脸色难看。 然而,刚要继续训斥,他就猛然抬头,看向兴福寺所处方位,发出一声尖锐低吼。 这声音,有点像公鸡,又类似某种野兽。 呼~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 只见林中鬼火密密麻麻飘荡而来,远处山上泛起浓雾,迅速翻涌而下,其中隐隐绰绰,似乎有许多脑袋低垂的人影。 此情此景,看着三兄弟头皮发麻。 他们知道那座山,乃是武昌城乱葬岗,眼前这玩意儿,也不知用了什么法门,竟能号令山上的孤魂野鬼。 狂风仍在呼啸,周围温度迅速降低。 而那“儒生”口中,还在发出高高低低的呼啸声,并且手舞足蹈,跳起怪异的舞蹈。 地面阴气,裹着无数鬼火升腾而起,竟在天空形成遮罩,有点类似帝王出巡的华盖。 不仅如此,三兄弟还听到一些怪声,似乎有无数和尚在诵经,被夜风吹拂而来。 “我没时间了!” 魔气附身的书生看了看天空,对着三人沉声道:“那红靺鞨必须拿到,我传尔等一个法门,尽快将东西夺来,送往蛮王墓…” 说着,嘀嘀咕咕说出一大串秘诀。 三兄弟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点头记下。 与此同时,周围佛音也越发清晰,似乎有无数和尚站在空中,对着他们不断诵经。 而在空中飘荡的鬼火,也在成片消失。 终于,书生一声怪异低吼,身子一僵,猛然抬头,从嘴巴中喷出大股黑烟,在空中形成一条烟柱,好似长蛇一般上下飞舞,迅速消失在夜空中… 啪嗒! 书生扑倒在地,身上早已没了生机。 随后,周围一切又恢复平静。 三兄弟面面相觑,皆有些不知所措。 “大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人应该是鬼教的老鬼,敢直呼赵长生姓名,地位应该不低。” “走吧,就按照他的吩咐办。” “大哥,他们到底会不会帮咱们?” “事到如今,还有的选吗…” 三人迅速离开,消失在密林中… ………… 洪山东麓,兴福寺。 无影塔前方,禅宗的法事越发激烈。 大部分和尚已摇摇欲坠,脸色苍白,汗水滴答,似乎消耗了极大精力,但仍旧敲着木鱼,不断诵经。 而李衍也睁开了眼,目露惊骇。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佛门大型法事,虽不知名称,但参与者已有五六十人,自然威力不小。 宏大的诵经声中,他能闻到一股檀香味已升腾而起,在无影塔上空凝聚。 隐约分辨出轮廓,竟是一尊明王模样。 就在这时,主持法事的通玄禅师忽然抬头,垂肩耳朵微微颤动,白发白须飘荡。 “孽障,还不现身!” 他一声低喝,忽然抓起身前的钵盂,对着天空,另一只手则连续施展三种法印。 此为佛门秘传三法印,即“诸行无常印、诸法无我印、涅槃寂静印”,乃佛门真传秘法。 嗡!嗡!嗡! 每次变化法印,钵盂都嗡嗡震颤。 李衍能清楚的感觉到,一股先天罡煞之气,自无影塔上空冲天而起。 他眉头微皱,面色变得严肃。 没想到这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佛法竟如此精深,他根本分辨不出对方道行。 但肯定已经超过了三重楼。 随即,李衍就面色一变,站了起来。 他手中的勾牒,已在微微颤动。 与此同时,周围狂风大作,夜空中传来野兽般的尖锐嘶吼声,一道黑烟自远处而来,上下翻滚,随后直接没入无影塔中。 哗啦啦! 塔身也随之震颤,不断有灰尘掉落。 通玄法师面色一变,又拿起身前一幅黄色丝绸经卷,口中念诵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 最后,随手一甩。 丝绸经卷明显是某种佛门法器,顿时呼啸而出,贴在无影塔上方。 这座宝塔,也随之安静下来。 然而,通玄禅师脸上却没有任何欣喜,反倒面色凝重道:“此魔不凡,无影塔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长生仙库》的事,他自然知晓。 天地间有些东西,若没有特殊手段,根本无法消灭,所以只能进行镇压。 像这种古老的魔神,就连阴司都只能镇压,他们自然无法镇杀,但一道魔气都如此凶悍,着实出乎他意料。 话音刚落,在场众僧皆是面色大变。 只见无影塔上方,刚刚才贴好的黄色丝绸经卷,竟开始变焦发黑,随后呼的一声燃起火焰。 整个塔身,也再次嗡嗡震颤。 而李衍此时也顾不上废话,拿着勾牒纵身而出,同时怒喝道:“所有人,全部扭回头!” 众僧事先都已被告知,自然没有犹豫,全部扭回头背对宝塔,闭上了双眼。 就连通玄禅师也不例外。 比起平常人,他们更知道天地间存在着一些禁忌,有些东西,最好别看。 而李衍,也来到了宝塔石门前,扣着勾牒,掐动法诀,同时低喝道:“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话音刚落,周围顿时狂风呼啸。 以他为中心,一片深邃的黑暗迅速向外蔓延,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将整个无影塔包裹。 李衍同时,也闭上了眼睛。 阴阳相隔,有些东西最好别看,这个禁忌,《阴律》上讲的很清楚。 曾有活阴差就是太过好奇,在召唤阴兵时,硬是用了阴阳眼神通,想要看清楚阴兵什么模样。 结果,阴兵离开时顺道带走了他… 而现在,可不只是阴兵。 镇压捉拿魔气,普通阴兵还做不到,所以现身的都是阴司神将。 一种更加强横的存在。 当然,即便李衍闭上眼睛,那种冰冷恐怖的气味、铠甲摩擦的声音,还是能感受到。 哗啦啦! 勾魂索的声音翻涌,在黑暗中到处都是,同时伴着凄厉疯狂的嘶吼声。 这股声音,让李衍烦闷欲吐,脑袋嗡嗡作响,只觉头重脚轻,差点要摔倒。 怪不得,阴司会派神将前来。 这种玩意儿,他们根本对付不了,或许能凭借人多驱逐,但却无法镇杀,肯定会死伤惨重。 没多久,这片黑暗就迅速消散。 塔身不再颤动,魔气那股刺鼻的腥骚腐朽味,也随之消失不见。 “阿弥陀佛。” 通玄禅师双手合十,微微摇头,“澄觉,带人打开塔门,小心一点。” “是,师伯。” 澄觉闻言点头,手中念珠一甩,缠绕手臂,掐着无畏印,与几名师兄弟上前,合力将塔门轰隆隆打开。 李衍也小心戒备,跟在后方进入。 借着僧手中火把,他抬头一看。 只见这座无影塔共有四层,中央悬空,矗立着一尊鎏金释迦牟尼佛立像,周围木楼梯通向上方。 而在下面,则还有一个小地宫。 镇压之物都放在里面,正处于这释迦牟尼佛立像脚下。 几名和尚,将魔神冉通神像抬出。 这神像原本是一种坚固的木料雕刻,以某种金属包裹,浑身漆黑,很是怪异。 而如今,整个神像已经扭曲,从中央破开一个大洞,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被抓出。 这神像,同样用了装脏法,不过里面盛放的,却是一层层人头骨,像极了某种人祭。 此刻木质腐朽,包括里面的头骨,也都成了某种灰白质地,轻轻一碰,就如粉末般碎裂。 众人看到,顿时松了口气。 这尊魔神像,已彻底成为一堆垃圾,毫无半点灵韵,再也无法作祟。 将神像抬出后,众僧纷纷查看。 通玄禅师也点头道:“看来魔气已除,澄觉,你带人将此物焚烧,诵经祛除邪气。” “是,师伯。” 澄觉连忙带人抬着神像离开。 通玄禅师,则又扭头看向李衍,面带微笑道:“李施主,幸好被你找到这魔物,否则这次定然会出大事。” 李衍面色则依旧凝重,沉声道:“咱们只是镇压了一道魔气,还有四道不知隐藏在神州何处,迟早兴风作浪。” “还有,武昌城外应该还有妖人潜伏,他们拿着那批火药,肯定不甘心失败。” 通玄禅师微微点头,看向武昌城方位,“佛祖菩提树下证道时,天魔波旬率领魔女魔军滋扰。可见世间万物变化之时,皆少不了磨难。” “如今人道变革,神州动荡,既有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现身,亦有李施主这般人出世,除魔卫道。” “放心,这神州大地,你并非独行者。” “魔神冉通的事,贫僧会亲自上书,让玄祭司重视此事,祂藏得再深,也终究会露出马脚。” “至于那些城外妖人,都尉司和执法堂,会继续追捕,不放松警惕。” “倒是小施主你,三番两次相助,我宝通禅寺自然会有所表示,过两日可来大雄宝殿,予你一场机缘。” 李衍一听,来了兴趣,“大师客气了,不知是何等机缘?” 通玄禅师微笑道:“到时便知。” …… 虽说这老和尚卖关子,让李衍越发好奇,但不过两天的时间,他也等得起。 忙完这些后,已过了子时。 李衍在这宝通禅寺中,总觉得有些拘谨,所以干脆告辞,骑着马直奔御泉寺而去。 两座寺庙都在武昌城外,相距并不遥远。 此刻小雨已经停歇,天空月明星稀,李衍于官道上策马狂奔,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御泉寺外。 这里不仅有宝通禅寺护法僧人,晋州商会也派了不少好手,因此李衍还比较放心。 进入庙中,沙里飞他们还在忙碌。 距关圣帝君诞辰之日,已越来越近,他们日夜忙碌,几件法器已初见雏形。 李衍看了几眼,就没再打扰,在晋州商会执事安排下,住在上次的那个房间。 刚上床,他就迫不及待取出勾牒。 捉拿阴犯的奖赏是“罡令”,可召唤阴兵。 而镇压魔气,则会奖励一道阴司“神罡”。 李衍二话不说,盘坐在床上,握着勾牒,将这道神罡吞噬吸收。 大罗法身上,这段时间的细小裂痕全部消失。 与此同时,勾魂索的长度也再次增加,直接达到了三米多长。 这便是神罡妙用,可同时修补法身,增强神通。 李衍脸上露出一丝喜悦。 勾魂索算是他的底牌之一,如今提升的不仅是长度,破坏力也在增加。 普通的护身符,估计已难抵挡。 除此之外,他还拜托了卢大师,用地龙骨和剩下的金属灵材,打造几把断魂飞刀。 这是刘纲给的册子上所记载秘法,可以借着勾魂索操控飞刀,三米范围内,即可一刀断魂,也能将飞刀收回。 配合雷罡武法,中短距离已无所畏惧。 即便同等级的高手围攻,他也能游刃有余… 311.第311章 东湖老祖 月明星稀,夜幕与薄雾交织。 雨后的地面有些泥泞,混杂枯枝败叶,没走几步,脚上便会粘连一大坨,周围树影斑驳,水珠还在滴落。 密林幽暗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注视。 然而,梅山三兄弟却顾不上搭理,加快脚步,在树林中飞速穿梭。 穿过这片密林,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月光下,出现一大片广袤湖泊。 湖面如墨,倒映岸边扭曲树影,寒意透骨。 岸边水雾朦胧,带着一股诡异的压迫。 这里是武昌城附近的东湖,大湖连接小湖,错综复杂,并且与长江相通,每当雨季便水患频繁,给周围百姓带来不少麻烦。 但正因如此,又造就此地绝美风光,自古以来,便有文人墨客游览。 屈原“泽畔行吟”,楚庄王击鼓督战,刘备设坛祭天,李白在放鹰台题…故事说也说不完。 这片湖区极为庞大,周围原本也有村庄,但因附近的蛮王墓一事,不少人被偷偷抓去血祭,百姓也全部逃难离开。 湖边水雾中,影影绰绰,传出诡异声响。 岸边还有火光摇曳,围了不少人。 三兄弟加快脚步靠近,却见待在岸边的,正是天圣教派来助拳的几名高手。 湖边搭了个简易法坛,上面摆满各种怪异骨头,破六韩拔陵的断臂,也放在上面。 周围燃着火堆,来自湘西苗疆的阿朗婆,正在法坛前摇头甩脑,不断撒出刺鼻粉末,模样极尽癫狂。 法坛之上,密密麻麻爬满了各种古怪飞虫,吸食着断臂血肉,又一次次腾空而起,飞向夜空。 然而,周围几人已明显有些不耐烦。 他们重伤破六韩拔陵,弄掉对方一只手臂后,这老蛊婆说有办法找到其行踪,说不定还能施咒镇杀。 可惜,这老蛊婆明显高估了自己。 整整过去一天,别说施咒,连人都找不到。 见三兄弟返回,王护法连忙询问道:“怎么只有你们,柳娘人呢?” 鬼教城外也有一股势力,城中发生的事,他们自然已经知晓,连忙让三兄弟外出打探。 “柳香主已经死了。” 他们的话,让众人面色瞬变。 虽说因为某些事,让他们对“柳娘”“红女”这些人很是看不起,但此地毕竟是鬼教在布局。 柳娘一死,计划怕是会彻底失败。 无论鬼教,还是那些被蛊惑的苗人,死再多,他们也懒得搭理。但这里失败,荆楚山区面对的压力,就无法缓解。 但不等王护法发怒,三兄弟的老大便连忙开口道:“鬼教还有一位老前辈到来,传下秘法,让我等尽快拿到红靺鞨,送往蛮王墓。” “我等也已查到了余岚山风水局土位所在,就在鹦鹉洲码头,只要将那里破坏,朝廷就无法阻止!” 王护法听罢,脸色稍缓,对着老蛊婆冷声道:“阿郎婆,别忙活了,交给他们。” 老蛊婆闻言,一脸悻悻停止施法,但仍旧嘴硬道:“那破六韩拔陵,肯定躲在什么风水局中。” 三兄弟则连忙上前,拿起断臂。 王护法仍有些不放心,问道:“你们说的那鬼教老前辈为何不来?” 梅山三兄弟哪清楚怎么回事,只得胡编道:“那位前辈应该是阴神出游,人并不在此地。” “阴神出游?” 王护法瞳孔一缩,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又开口问道:“他传了什么秘法?” 梅山三兄弟老大看向东湖,开口道:“鄂州荆楚之地,自古以来便有众多精魅,如今玄门正教虽掌控天下气运,但还有许多精魅野神藏于暗中。” “那老前辈说,这东湖之中便藏着一头水妖,名号东湖老祖。乃是当初受刘海点化,虽隐世修行,附近水脉及长江中鱼虾精怪,都要听其号令。” “赵长生与其有旧,只需奉上贡品,就能请其帮忙寻找。” “哦?” 王护法一听,来了兴趣,“武昌城附近,竟还藏着这种东西,为何这次不请来相助?” 梅山三兄弟的老大摇头道:“东湖老祖是异类修行,不理人间之事,且道行高深,那位老前辈说别胡乱招惹。” 一旁的阿朗婆嗤笑道:“真是笑话,如今人道变革,又有谁能逃得过?荆楚山林中…” 话未说完,就见王护法猛然扭头,死死盯着她,眼中满是杀机。 阿朗婆心中一寒,连忙闭嘴。 王护法这才哼了一声,扭头继续问道:“需要什么贡品?” 三兄弟老大开口道:“需要厌胜花钱,越强大越好,我等正好带着。”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方锦盒,打开后,里面放了二十几枚花钱,凛冽杀机顿时散开。 王护法拿起一枚,有些诧异道:“三才镇魔钱?” “嗯,这东西是柳娘收集而来,走的时候让我们带上,估计也是想请这头老妖帮忙。” 三兄弟老大解释了几句,便来到湖边,撮土插香,掐诀叩拜,又将那二十几枚三才镇魔钱穿成一串,一边叩拜,一边在湖水中不断摇晃。 天圣教众人,则在旁边安静等待。 他们能明显感觉到,三才镇魔钱那凛冽的杀机,随着法诀,不断向外逸散。 但等了一会儿,湖中仍没有动静。 就在王护法准备询问时,忽然心中一凛,看向远处湖泊。 月光下,湖水漆黑如墨。 哗啦啦! 忽然,湖中鱼虾沸腾,随后湖面浓雾升起,周围空气变得阴冷,大雾越来越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几人都有神通,自然能察觉到更多。 有人听到,水下传来沉闷的呼噜声… 有人看到,水底出现一片巨大阴影… 随后,伴着吧唧吧唧的沉重脚步声,一头庞然大物从湖中爬出,赫然是头巨大的蛤蟆,蹲在那里,和一间堂屋差不多大小。 几人面色凝重,都不敢乱动。 身为玄门中人,他们自然都听过刘海戏金蟾的故事,眼前这玩意儿,虽肯定不是当初异种三足金蟾,但也绝非凡品。 其身上大大小小的疙瘩,竟泛着金属光泽,好似一枚枚黄铜锻造的铜钉。 而其气势,也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梅山三兄弟的老大连忙跪下,双手恭敬将一连串宝钱端上,开口道:“晚辈拜见东湖老祖,我等是鬼教之人,还望老祖看在昔日情分上,帮个忙。” 见大蛤蟆没有发怒,只是眼神冷漠盯着他们,众人皆是心中发怵。 唰!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 梅山三兄弟的老大只觉双手一沉,所有宝钱全部消失,只剩下满手黏液。 他不惊反喜,连忙双手端起身旁断臂,同时开口道:“请老祖帮忙寻找此人。” 唰! 又是一道黑影闪过,手臂也随之消失。 他们没看清,但天圣教王护法却瞧得一清二楚,心中暗自震惊。 那道黑影,分明是一条肉触,从大蛤蟆身上探出,又迅速收入体内,动作之快,力道掌控之精妙,普通的化劲高手都比不上。 而且看模样,还不止一条! “呱!” 就在他惊讶之时,那大蛤蟆忽然开口,一声沉闷蛙鸣,周围水汽顿时翻涌。 水汽在空中形成旋涡,随后中央出现模模糊糊光影,不断变化重组。 是圆光术! 几人看到,眼中皆是惊骇。 圆光术乃是一种占卜之法,在玄门之中名声不小,甚至金门之中,还有一种专门的圆光术士。 当然,这些圆光术士大部分都是骗子。 即便有真正精通此术者,也是借助乩童施展,由乩童看到东西,再口头转述。 如此直观的圆光术,已近乎仙法。 没多久,那光影就变得稳定,却是一座藏于竹林间的寺庙,溪水环绕。 大门牌匾上,赫然写着“莲溪寺”三字。 随后,光影再次变化,向着地下穿行。 只见这寺庙地下深处,赫然藏着一座小型地宫,还有暗道与外面的溪水相通。 一名和尚满脸苍白倒在其中,半截断臂胡乱包扎止血,明显正在沉睡。 呼~ 忽然,狂风呼啸,浓雾翻涌。 光影随之消散,巨大的蛤蟆也转身钻入浓雾,消失在湖水中… 王护法见状,顿时皱眉道:“为何不让它留下?帮咱们破掉风水局?” 梅山三兄弟的老大一脸为难道:“据那老前辈所说,教主赵长生曾帮过这东湖老祖,但对方只答应出手三次,这也是最后一次。” “即便再奉上贡品,对方也不会现身。” “哼!” 王护法一声冷哼,“这些个山林精怪,都是敬酒不吃罚酒,真想不通你们鬼教,为何忌惮它们。” 梅山三兄弟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他们从小修行,对这些隐藏在山林大泽的精怪,也很尊敬,除非发生矛盾,否则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这种事,在他们看起来很正常。 当然,他们也隐约听说过一些事。天圣教在荆楚山林中,不知得了什么东西相助,加上火器之利,大肆捕杀山中精怪,修炼妖身长生术。 双方行事风格不同,他们也不好多说。 王护法也懒得纠缠,“罢了,你们可知道,那莲溪寺在何方?” 梅山三兄弟的老大回道:“莲溪寺在武昌城东八里外蟠龙山,乃此地禅宗四大丛林之一,而且是个尼姑庵。” “那里面有不少禅宗高手坐镇,咱们若是硬拼,能不能拿到东西还是两说,肯定会惊动禅宗。” 王护法眉头一皱,“那破六韩拔陵,为何会躲在其中,难不成东西已被禅宗拿了?” 梅山三兄弟老大回道:“此事我倒是知道一些,柳娘曾详细调查过。” “莲溪寺年代古老,里面有一尊镇寺之宝,乃北魏时的墨玉观音神像,上面刻有‘大魏正光四年癸卯真王杜雒周为六韩不供祷于雒阳之南’,正与破六韩拔陵有关。” “或许这地宫,很早以前就已挖掘,莲溪寺的尼姑并不知晓。也或许他们有些渊源,暗中庇护。” “无论哪一种,咱们要想攻下莲溪寺,都需要更多人手,但我鬼教的人,全都被佛门困在蛮王墓中,难以离开…” 王护法听罢,沉思了一下,“既如此,我们就双管齐下,等土司城的援兵到了再动手。” “过几日龙舟大赛决战,制造混乱,引开朝廷视线,用火药炸毁鹦鹉洲码头。” “到时佛门高手必前往救援,咱们就攻破莲溪寺,带着红靺鞨,进入蛮王墓。” “待尸仙一出,此地佛门必沦为焦土,看谁还能挡得住!” “王护法英明!” 几人一番讨论,就立刻离开,进入山林中。 他们走后又过了半个时辰,湖面上再次浓雾弥漫,隐有风雷之声。 两头庞然大物露出水面,彼此对峙。 其中一头是东湖老祖,身躯之上,密密麻麻的肉触翻涌,一对大眼变的血红,好似灯笼。 而另一个,正是吕三曾遇到的巨型猪婆龙… ………… 李衍回到武昌城时,天光已然大亮。 他忙了大半夜,滴米未进,腹中早已饥饿难耐,便随意找了个早点摊子。 因为靠近码头,有些客商连夜行船卸货,旅途疲乏,所以大清晨就弄了些早酒,吃肉闲聊。 李衍等人在暗中忙得不可开交,但城中百姓最关注的,无疑还是龙舟大赛。 小店内,几乎人人都在讨论。 “昨日哪家赢了?” “那还用说,自然是商会和排教,一个有钱,一个水中好手众多,其他的队伍根本赢不了,就是来当陪衬!” “啧啧,听说今日有问津书院的比赛,他们前年便曾拔得头筹,今日估计也无悬念…” 李衍自然毫无心思,一番狼吞虎咽后,便起身回到了鄂州商会会馆。 会馆门口,站了一名身着武士袍的汉子,体型高大,面容英武。 还没等他靠近,这汉子便连忙上前,抱拳拱手道:“可是李衍李少侠?” 李衍点头,“阁下是?” 那汉子微笑道:“在下黄梅县雷破山,家父雷震没少提及李少侠。” “哦?” 李衍脸上露出笑容,“原来是雷兄弟,原本想着龟山比擂与你相见,却没想到你没来。” 这雷破山乃是雷震之子,黄梅县的雷家擅岳家拳,也算是鄂州江湖豪门。 雷震是丹劲高手,其子雷破山,也是鄂州江湖道上的后起之秀。 李衍和雷震也算有些交情,自然要结交一番,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来。 雷破山眼中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声名鹊起的李衍,竟如此和气。 听到李衍询问,连忙摇头道:“宜昌那边,形势越发复杂,在下要陪家父在那边坐镇。” “我这次来,是要押运一批物资前往宜昌,还有,顺道帮人送封信。”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李衍接过一看,落款赫然是严九龄… 312.第312章 争渡 甲辰年端阳前夕,九龄敬书: 衍兄台鉴: 自上次匆匆一别,时光荏苒,忽已数月光景。忆及前月,家人身陷险境。幸得衍兄疾驰相救,弟铭记肺腑,感激不尽…… 窗台前,李衍翻看着严九龄书信。 这个时代,往来信息都很慢。 宜昌那边的事,过了许久,才被京城的严九龄得知,一阵后怕,当即就要返回鄂州。 当然,他父亲严伯年也早有预料,同时派仆人送去一封措辞严厉的信笺,叮嘱他科考为重,同时给他安心。 虽不能返回,但他还是写了几封信,既有给父母兄长的,也有给李衍的。 这封信上,讲了很多事。 首先,自然是一通感谢。从文字之间,就能看出严九龄吓得不轻。 随后,就是各种见闻和情报。 严九龄很聪明,他知道李衍更看重什么,因此将在京城看到的很多消息,都毫无保留分享。 正如李衍所预料。 严家在鄂州根本算不上大族,即便在宜昌,也只是中上,但因其祖父《镇国十策》,严九龄的身份,就立刻显得不一般。 大宣皇帝采用了其中两策。 无论“开海贸易”,还是“改土归流”,都对如今的神州局势,产生了举足轻重的影响。 任何变革,都离不开理论支持。 在开海派的强大财力支持下,严九龄那生前无人问津的祖父,如今俨然成了国师级人物。 反正,能怎么吹就怎么吹。 所以严九龄刚入京城,就很快成了红人,开海派的官员和富商,争先邀请,大小宴不断。 本土地方派的人,则想着办法挑刺,连着几次宴会,都有人出言斥责质疑。 这种情况下,严家根本没有退路。 但幸运的是,严九龄善于思考,一路上京,走过不少地方,见识远超那些夸夸其谈之辈。 不仅没被难倒,还提出很多真知灼见。 这一下,却是不得了。 开海派本就有意吹捧,这下简直是如获至宝,甚至连大宣皇帝,都问到了他的名字。 也正因如此,严九龄接触到了许多常人难以知晓的情报,也对大宣局势,有了深入了解。 如今的大宣朝,已到达紧要关头。 各地土地兼并,已十分严重,伴随而来的,是各州地方势力的膨胀,结党营私只是寻常,甚至已私下串联,左右朝廷政策。 国库空虚,连驿站都已无法维持… 这些官员又动不得,一动地方就要乱… 朝廷军费也不够,甚至有军中将领,暗中走私军械,有的是购买粮食维持军队稳定,有的则是向上贿赂,试图更进一步… 如今这大宣皇帝,也是心狠手辣之人,自然想过不少办法。 他提升都尉司权利,借其酷法镇压百官,虽说清理了一些人,但却迎来更大反弹… 他左右平衡,试图分化地方势力,反倒引起更大的乱子,差点再次出现弥勒教那种混乱… 长此以往,恐怕再过个几十年,大宣朝便会失控,走向衰落,而且周围还有敌国虎视眈眈。 而开海贸易,就是大宣皇帝的抓手。 开海派的崛起,使得地方本土派开始分裂,一番朝堂争斗,又弄下不少麻烦货色。 更关键的是,国库开始充盈。 有了钱,什么都好说。 这大宣皇帝,最先动的便是各路边军,在一次次的将领调动中,将军权牢牢掌控。 而这次改土归流,也是对军中势力的一次重新梳理,新式火药的出现,更是让其如虎添翼。 可以说,只要这次战争胜利,大宣皇帝的威望,就会再上一个巅峰。 到时,恐怕又是一轮腥风血雨… 这种情况,朝中有识之士自然也已看到,虽屁股不同,位置不同,但却都有一个共识,就是神州将迎来变革。 或者凤凰涅槃,再续气运。 或者一蹶不振,逐渐衰败。 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神州如今一切混乱,源头就在这里。 就在新式火器研究出的前两个月,有宗师级高手夜入皇城,试图刺杀大宣皇帝,被神拳会会长,同样身为宗师的霍胤击退。 但这名宗师的身份,至今还是谜… 还有,不仅鄂州有天圣教作乱,湘西、岭右广西、闽州海上…都有邪修势力作祟。 因此,朝廷才一边用道牒约束玄门中人,一边大力发展火器…… 除去时局,严九龄也讲了许多见闻。 江浙林家的胖公子林钰,找到了他,二人一见如故,再加上都与李衍有交情,已经结为好友。 严九龄原本醉心于山川历史,民俗学问,但看了许多事后,已改变想法,想进入朝堂,走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路子… 至于胖公子林钰,则不改好奇本性,跟着他在各家府上转悠,见识了不少宝物… 除此之外,严九龄还重点提到一件事。 因为工部新式火器图失窃、新式火药需要前往各地探查矿脉、众多海外奇珍和机关术运入京城… 种种原因下,大宣皇帝计划在京城成立一间新式学府,专门研究阴阳风水、山川历史、机关火器等众多杂学。 名字叫乾坤书院,意为包揽乾坤。 儒门和墨门的一些人,正在全力推动此事,甚至有些没落的玄门外丹派,也很有兴趣。 如今正在筹备,大概明后年就会成立。 京城之中,很多人都在等着看笑话。 但严九龄觉得,这个书院恐怕潜力不小,科举过后若榜上有名,就会想办法进入这个书院… 乾坤书院? 李衍看着,心中也提起一丝兴趣。 按书信上所说,这个书院有点像后世的综合性大学,不过研究的是一些奇淫巧技和玄乎玩意儿。 将来有机会,定要去见识一番…… ………… 鹦鹉洲码头,气氛越加紧张。 今日又是个大晴天,刺目阳光照射下,江面波光粼粼。岸边人山人海,码头旁龙舟整齐排列。 如今已是五月初九,随着赛事进行,那些跑来凑个热闹,实力不济的队伍,已全部被淘汰。 谁都知道,接下来的数日才是重点。 每天都会有一名胜者脱颖而出,等到最后一日,所有的胜者驰骋于江上,争夺最终冠军。 冠军会有个霸气的名字,江上魁首。 对百姓和一些参赛的队伍来说,这只是一场盛大节日,只要成绩比看不顺眼的村子高,那就会高兴的连醉几日。 若是赢了死对头,还会大摆流水席。 败者则灰头土脸,乡民都不给好脸色。 而对于一些大势力来说,拿到每年的江上魁首,也是实力象征,出去说话时,腰杆子都硬几分。 此刻,所有的龙舟都已就位。 龙头至龙尾,都挂着彩绸,中央扯着彩旗,这有个说头叫“挂龙衣”。 船上的汉子们,皆身穿同一色马甲,扎着同色腰带,露出肌肉虬结的胳膊,全神贯注,等待号令。 与后世不同,这龙舟之上更加热闹,不仅有大鼓,还有锣手,用来控制节奏。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扳艄”,皆由经验最为丰富者担任,挥舞彩旗指挥,不仅要控制节奏,还要负责查看路线。 而在岸上,正进行着祭祀仪式。 一排排端公进行祈祷,香火缭绕,各种祭品粽子摆了一列,众多德高望重的老者,代表武昌三镇百姓,进行祷告祭祀。 这种仪式,每天比赛前都要举行。 很快,随着鞭炮噼里啪啦作响,一些糕点祭品、粽子,全都被抛入江中,代表仪式结束。 咻—轰! 巨大的钻天炮冲入空中炸裂。 而这,便是比赛开始的信号。 霎时间,万桨齐发,龙舟似蛟龙出海。 锣鼓声响,“扳艄”们站在船尾挥舞彩旗,船员们则喊着号子,动作整齐,将船桨同时插入水中,溅起水花。 一艘艘龙舟乘风破浪,于江上驰骋。 咚咚咚! 锣鼓便是战鼓,龙舟之间,你追我赶,互不相让,犹如战场交锋,令人热血沸腾。 而在岸边,百姓们同样呼喊如潮,个个面红耳赤,探头踮脚,争相观望。 别说码头岸边,就连远处的树上都爬满了人,挥舞着自家小旗子呼喊,动辄就有人太过兴奋,脚下一滑,掉入江中。 一些前来观看的大佬们,自然不会跟百姓拥挤,鹦鹉洲码头附近,专门搭起了高台,甚至还有遮阳棚,供他们观看。 排教排头石宸,也在其中。 然而,他的注意力却不在比赛上,而是把玩着手中燧发火枪,兴致盎然。 旁边一名武当俗家镖局的当家看到,忍不住微微摇头,“石排头,虽说你已有了名额,但这东西毕竟是凶器,还是别拿出来显眼。” “大喜的日子,伤着人可不好。” “凶器?” 石宸一乐,不屑道:“对咱们江湖中人,刀是凶器,棍是凶器,就连这双手也是凶器,难不成还得砍了放回家?” “这东西就是威慑,藏起来有什么用,光明正大放着,才能震慑宵小。” “李当家的,也别怪石某多嘴,有了这个玩意儿,江湖格局可就变了。” “你手下那些镖师,夏练三暑,冬练三九,能练出名堂者,又有多少?大部分不过碌碌无为之辈罢了,还得费心培养。” 说着,举起手中燧发火枪,得意道:“而有了这玩意儿,我只需多花些银子,就能立刻弄起火枪队,来多少人,都能一枪撂倒!” 镖局当家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分辨道:“这东西就是个器物,器物再好,还是要人来用……” “行了行了。” 石宸不耐烦道:“我也懒得跟你争,儒生读书,武者习武,和普通人分出区别,都是一样的道理,你以为朝廷放出这玩意儿,是想干什么?” “若今后动辄有武者被普通人拿枪打死,你以为还有多少人,乐意遭这罪?” 此话一出,旁边的人都陷入沉默。 火枪这玩意儿,他们听了许多,但当得到名额,又弄来几把测试后,已经明白许多事。 这东西,对他们或许造不成威胁。 但那些习武不久的普通弟子,根本挡不住。 而普通弟子毕竟是大多数,这就意味着朝廷那些装备了火器的衙役,就能对他们进行压制。 这还是普通火枪。 若有几把新式火枪,即便他们,一个不小心,都会被打成筛子。 江湖格局,确实是已经变了。 有一些高手,即便新式火枪也对付不了,但高手又能有多少,江湖毕竟是由普通人构成… 一时间,众人皆心神不宁,陷入沉思。 而与此同时,江上的比赛还在持续,经过一番激烈角逐,排教再次获得胜利。 “哈哈哈…” 石宸志得意满,起身后将火枪插在腰间,对着周围拱手道:“诸位,承让了,老夫今日在府中设宴,还请诸位赏光啊。” “那是自然。” “定要去讨杯水酒。” 他说话就是这样,众人早已习惯,但排教在江上毕竟有着不小势力,无论去不去,场面话都得说到。 没办法,这就叫小人难得罪。 石宸哈哈一笑,带着手下众人离开鹦鹉洲码头,回到武昌城内。 他当排头,这些年攒下不小身家,修建的宅子,即便在武昌城中也能排得上号,更是娶了几房小妾,子女一大群。 此刻的大宅中,早已搭起戏台,几个班子的人来回上台表演,那边获胜的消息一出,这边就直接摆起了流水席。 “拜见石排头!” “石老弟,恭喜恭喜!” 前来祝贺的宾客,纷纷起身相迎。 “哈哈哈,同喜同喜!” 石宸爽朗一笑,挨桌敬酒。 而在偏僻角落的一个桌子上,付家双胞胎正喝着水酒,面带微笑,看着远处石宸… ………… “李施主,这边请!” 在小沙弥的指引下,李衍进入宝通禅寺。 不知不觉已过去两日,他在商会中等了很久,太阳落山时,才得到消息,来到宝通禅寺。 通玄禅师说,今日要送他一份机缘。 这件事,当初明珠主持便提过,李衍没当回事,而通玄禅师再次提起,则让他有了不少兴趣。 看来这机缘,恐怕不简单。 即便夜幕已经降临,宝通禅寺还是那般忙碌,僧人不断往来,但来到大雄宝殿后,李衍就察觉出蹊跷。 这里竟没有一个人影,外面的声音,似乎也全部被隔绝,安静的有些诡异… 313.第313章 夜入禅寺 夜幕低沉,月洒薄霜。 大院内,四周古木参天,月光照耀下,在墙壁上显现出斑驳黑影。 四周死寂,似乎吞噬一切声响,李衍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周围佛像、香炉、古木,皆弥漫着一股古怪气息。 “前辈,我来了!” 李衍眼中满是警惕,高声呼喊。 然而,周围却无人应答。 李衍眯着眼睛瞧了瞧周围,缓缓抽出断尘刀,脚下直接发力,身子倒飞而出,离开这大雄宝殿所处院落。 眼前这情况,显然不对劲。 难不成是陷阱? 宝通禅寺又为何这样做? 李衍心中疑惑,但这时显然顾不上多想,还是先离开这险地,再做计较。 然而,退出门外后,他心中顿时升起寒意。 眼前还是大雄宝殿所处院落。 还是那副模样,空无一人,孤寂黑暗… 李衍咬了咬牙,转身再次退出大门,但来回几次后,他便没再继续。 每一次,都会进入大雄宝殿所处的院子。 李衍脸色阴沉,掐着法诀,全力施展嗅觉神通,深深一吸,各种味道瞬间涌入鼻腔。 他闻到了泥土、树木、砖石、檀香味,和之前一模一样,但院外的味道,却似乎彻底消失…… 这是某种奇门阵法? 李衍眉头紧皱,满脸警惕看着周围。 他听王道玄说过,一些陷入阵法的表现,便是如此,昏头昏脑,不辨方向,有点像鬼打墙。 但眼前这个,也太过玄奇。 为何连神通都分辨不出半点异常? 李衍若有所思,忽然从怀中抽出甲马,绑在腿上,掐诀念道:“诺皋!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日月为光……” 呼~ 周围狂风皱起,他这次没走大门,而是三两步腾空而起,直接跳出墙壁。 北帝神行术,有涉险之法,专门用于各种险境和阵法,按照特定的步伐借势,就能脱离。 然而,无论他如何翻墙,如何腾空,总会回到这个院子中。 无奈下,李衍只得扯掉甲马。 他又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危险,才拎着刀小心翼翼前行,走向那座大雄宝殿… ………… 还是大雄宝殿院落,但景象却完全不同。 地面上,摆着一盏盏佛灯,好似群星璀璨,木鱼声声,众多僧人盘坐诵经。 而在大雄宝殿外的石阶上,则盘坐着几名老僧,通玄通海都在其中,各地掐着无畏印,禅定印,诸行无常印等。 李衍也在院中。 但这里的他,却是站在大门内,眼神空洞,身子好似不受指挥,过了很久后,才迈出一步。 “通玄师兄。” 望着远处李衍,一名老僧忽然开口道:“你怕是高看了此子,能打破烦恼障便可,直接以知见障阻拦,他怕是根本进不了大殿,白白浪费机会。” 通玄白眉微动,开口道:“年前,有弟子从金陵那边寄来本书,名曰《西游释厄传》,搜集民间志怪话本传说而成。” “写书之人,可能对玄门有所了解,书中很多事暗有所指,参考了各地法脉故事。” “书中提到一件事,那大圣筋斗云一翻,便是十万八千里,却逃不出佛祖掌心。贫僧细想,却与我宝通禅寺这玄境有些相似。” “咱们这玄境,有烦恼障、业障、报障、知见障、习气障五障,能通行者少之又少,也曾请外人参悟,但顶多通过烦恼障。” “贫僧细想,或许心力消耗颇大,所以难以通过,干脆直接从知见障开始,会有不同。” 那名老僧依旧摇头,“若连一障都过不去,今年的机缘就浪费了。” 通玄微微一笑,“机缘机缘,有机会,也更需缘,若是无缘就罢了,拿其他东西送他即可,师弟何须执着?” “师兄说的是。” 那老和尚微微点头,不再多说… ………… 另一边,李衍已踏入大雄宝殿。 宝殿内一片孤寂,殿门微启,月光洒入,诸佛祖菩萨神像庄严而冷漠,似乎都在低头看着他。 空气中,一股霉味与香火味交缠,难以言喻,时光似乎都在这里凝结。 当然,同样没什么危险。 李衍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莫名有种直觉,眼前这诡异的一切,或许都和那机缘有关。 早听说禅宗“不立文字,直指人心”,就连机缘都弄得如此玄乎,真让人一头雾水。 看着眼前佛像,李衍心中一动,端下台上供奉的清水,放在地面,拿着勾牒,掐动法诀,一脚迈了过去。 这是勾牒通神之法。 他可是记得,这大雄宝殿内的佛祖菩萨神像,都已凝聚俗神,应该能沟通。 然而通神之法用出,依旧没有动静。 李衍看了看周围,顿时了然。 眼前一切,或许都是幻境。 但这种幻术,也未免太过骇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肉身,甚至连术法都能施展… 术法? 李衍心中一动,连忙掏向怀中。 果然,让他发现了蹊跷。 他原本放了五具甲马,而方才已用了一具,现在却仍有五具,数量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要先破除眼前幻术。 心中有了打算,李衍便在大殿内四处寻找,然而转了数圈,也没找到任何关窍。 他心中一动,再次返回大门口,盘膝而坐,进行存神打坐。 果然,再次找到蹊跷。 平日里存神,都会进入神念空间,而在这里,却根本做不到,就好像眼前大雄宝殿,将它与存神空间进行了阻隔… 李衍也是起了股倔劲,继续专心存神,死死盯着前方大雄宝殿。 随后,大雄宝殿开始变得扭曲。 好似万花筒一般,眼前一切都不断碎裂的重组,而在此过程中,神念也是不断消耗。 嗡! 就在这时,一股力量从他体内忽然出现,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直接将眼前一切打的粉碎。 先天庚金之气,白帝福缘? 李衍脸上露出一丝惊喜。 这东西自从在华山得到后,只是在拿断尘刀时被引出,后面就归于平静,成为建楼根基。 没想到,如今却再次被引出。 没有任何犹豫,他不断存神,随着神念消耗,更多的先天庚金之气冲出,将眼前一切搅得粉碎。 而他,也隐约与这股庚金之气建立了联系…… ………… 锵!锵!锵! 大院内,李衍周围风声呼啸,风中伴随着好几股凌厉气机,发出铁器碰撞的声音。 周围佛灯一盏盏熄灭,几名正在敲着木鱼的和尚,也慌忙后退。 “先天庚金之气?” 方才那开口的老和尚,眼中露出一丝惊讶,“这种东西,常人怎么敢引入体内?” 通玄沉思了一下,“我看过此子信息,他曾上过华山,或许得了纯阳宫的白帝福缘…” 说话间,就见远处的李衍突然抬脚,连着走了好几步,跨过小半个院子。 “善哉!” 通玄微微一笑,手中法印开始变化,其他老僧同样如此,形成新的组合。 而李衍,也再次停下脚步… ………… 幻境中,李衍眉头一皱,缓缓起身。 眼前的景象,再次发生改变。 依旧是大雄宝殿外院落,但却多了六团云朵,颜色迥异,好似活物般上下翻涌。 嗖! 还没反应过来,一团金色的烟雾就迎面扑来,李衍眼前,再次出现幻象。 金银珠宝、天灵地宝、各种功法妙诀,眼花缭乱,不断出现在脑海中。 似乎只要他想,什么东西都能显现。 这种感觉着实有些古怪。 李衍已经猜出,这应该象征着某种贪欲。 但贪欲这东西,又岂能轻易摒除。 金银珠宝他不在乎,天灵地宝根本没有感应,但当眼前出现了功法后,他实在忍不住瞥了一眼。 里面讲解了武法的极致,博大精深,字字珠玑,似乎只要参透,随时都能让你悟道! 李衍实在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这一下,却是沉迷于其中。 求知的渴望,何尝不是一种贪欲。 然而看了小半个时辰后,李衍茫然抬头,后背突然发凉,立刻清醒过来,忍不住一声暗骂。 果然,什么都记不起来,依旧一无所得。 这种状态,有点像前世刷短视频,看着了解了大千世界,百态人生,其实只是繁花乱欲迷人眼。 禅宗,果然刁钻! 李衍深深吸了口气,恢复清醒,平静道:“路是要一步步走的,这种东西,还困不住我…” 说罢,向前一步,金色烟云瞬间消散。 与此同时,又有一股红色烟云将他笼罩。 这一次却是“嗔”。 过往所经历过的事,所见到的人,都在用各种言语挑逗,逼他比斗。 李衍脾气自然好不到哪去,忍不住直接动手,但无论砍死多少,总有新来者。 而那些被砍死的,也会用新的方法,激起他怒火。 最终,李衍渐渐冷静下来,喃喃道:“他人言语,如莹莹鬼火,乱人心神,世间喜好口舌之争者,数不胜数。” “我心如坚铁,何必跟尔等废话!” 刹时间,红色烟云散去。 看着剩下的云朵,李衍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他听过佛门之中,有烦恼障一说,世间烦恼,有贪、嗔、痴、慢、疑、恶见六种根本烦恼,在此基础上,又能衍生出二十种烦恼。 贪恋不舍、怨恨不快、是非不辨、骄傲自大…诸多一切,使得人心困顿,苦难皆生。 能勘破者,即为佛。 李衍当然不是佛,但这些烦恼,却也正好能锻炼心性,何尝不是一种机缘? 有些东西躲不过,就像是修行,同样需要审视自己,才能见众生,见天地! 想通这一点,他也变得坦然,主动迎上烦恼。 没多久,在几名老僧目光中,他再次前进了一大截…… ………… 与此同时,石府宴会已进行到尾声。 天空明月皎洁,府内灯火辉煌,戏班子仍在卖力表演,酒桌上已一片狼藉,不少人早已喝的晕头转向,昏倒在地。 端阳节,同样是排教弟子们聚会之时,平日里江上往来辛苦,今日排头请客,自然要喝个痛快。 石宸也喝的有些多。 即便碍于身份,不会跟人拼,但这个敬一杯,那个敬一杯,源源不断,算下来也不少。 他又喝了一杯,眼睛偷偷瞟向另一侧。 在那个角落,赫然有一男一女双胞胎,男的英俊,女的娇媚,皆身着白衣,有些拘谨的跟旁人说话。 “那两个是谁?” 石宸忍不住开口询问。 旁边的白纸扇老头连忙上前,低声道:“从齐鲁来的两个生瓜蛋子,被人请来见世面。” “见世面?” 石宸一声嗤笑,不屑道:“那些个老东西,只想着让人见世面,以为世面就是花花世界,哪懂得世面就是人心。” “见过人心险恶,才知道江湖是什么…” “排头说得对。” 白纸扇老头连忙点头,随即开口道:“我这就让他们过来,聆听排头指点。” 很快,双胞胎就被请了过来,面对着石宸,依照江湖规矩,恭敬问好。 石宸面色肃穆,说话不咸不淡。 但心中,却已升起一股欲火。 远处有几人看到,难掩脸上鄙夷。 石宸这家伙,有个臭毛病,男女通吃,既喜欢逛窑子,也没少往相公堂跑。 也不知哪个坏种想要讨好这竹竿,故意引诱这双胞胎姐弟前来… 当然,鄙夷归鄙夷,也没人愿意得罪这家伙。 而旁边的白纸扇老头,也是点头哈腰,不断言语相激,让兄妹两个给石宸敬酒。 шшш? tt kán? co 没一会儿,就又转去了后堂。 远处黑暗中,一名执法堂的僧人乔装打扮,看着这一切满脸狐疑,低声道:“这两个身份可曾查明?” “回大师。” 旁边一名都尉司的汉子面带恭敬,低声道:“查清楚了,是齐鲁一个小门派弟子,没什么问题。” 说着,冷笑道:“大师也别可怜他们,这俩兄妹,估计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想着自荐枕席,攀个高枝。” 僧人微微一叹,“阿弥陀佛。” 他没发现,这都尉司的汉子虽然低着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嘲讽… ………… 呼~ 又是一股狂风掀起,大片佛灯熄灭。 而李衍,也已来到大雄宝殿外,他双眼依旧空洞,脸色苍白,汗如雨落,双脚也颤颤巍巍,似乎随时都要倒下…… 台阶上的老僧们,皆是面色凝重,就连通玄禅师也不例外。 “师兄,有点不对啊……” “此人的心神,为何根本耗不完?” 314.第314章 棒喝炼心 宝通禅寺的玄境,名叫炼心殿。 和武当山上雷火炼殿有些相似,都是特殊地形、特殊建筑、机缘巧合下,形成一片奇妙区域。 一些先天凶煞之地,也是同样道理。 这炼心殿,共有五道关卡,应对五“障”,只要闯过一道关卡,便会得到机缘,进入一种悟道状态。 而李衍,已闯过四道关卡! 关卡是以幻境的形式,映照于神识之上,消耗颇大,以李衍的道行能支撑到现在,在几名老僧看来,堪称奇迹。 其中一位老僧,眉头微皱道:“此子乃习武之人,莫非是凭借意志透支神魂,如此一来,可就危险了。” 通玄沉思了一下,从旁边拎起根棍子。 这棍子乃天灵地宝锻造,通体晶莹,宛如琉璃,上面还刻着“德山棒”三个字,显然不是凡品。 通玄拎着棍子沉声道:“放心,此子气血依旧充盈,不像是透支神魂,若有需要,贫僧会提前将其叫醒。” “眼下这习气障,能渡过者少之又少,若能勘破,对他来说也是机缘…” 大雄宝殿门口,李衍瞳孔扩散,汗水已打湿衣衫,两脚颤颤巍巍,却始终无法踏过门槛… …… 另一边,幻境之中。 李衍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前方。 前方院中同样有个他,手中断尘刀挽着刀花,眼神冷漠,脚下缓缓踱步,还不时勾手挑衅。 “贼怂的!” 李衍忍不住咬牙,骂了一句。 前四关,他冲破了知见障、烦恼障,虽然有些疲惫,却也是一种心性锻炼,收获颇大。 随后的业障、报障,他历经三恶道,三途八难,好似一场刻苦磨练,凭借着大罗法身恢复,艰难闯的过去。 但这一关,却着实让他头大。 他已经隐约知晓,这是“习气障”。 所谓“习气障”,便是极其细微的所知障,乃过往长期养成的习惯,所产生的负面影响。 人人都有习惯,有时你甚至根本无法察觉。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比如有人在学习工作之时,他需要一些小手段,比如听首音乐,泡壶茶,才能进入状态…… 又比如与人争斗,总是喜欢先出什么招。 这种习惯有时会是优点,能帮助你达成目标,但若想更进一步,却往往会成为阻碍。 这东西,便是“习气障”。 在磷矿峡谷之时,李衍曾遭遇一位藏密高手,后来特意打听收集过情报。 这“习气障”,在密宗之中尤为重视。 没想到,竟如此难缠。 对面那个“他”,对李衍的所有招式习惯,了如指掌,甚至比他自己还了解。 每次动手,都会被抓住破绽,打起来,甚至比面对张笑山还憋屈。 但这同样是一种机缘。 问题就像个背包,很多人都能轻易看到他人的毛病,很少有人能看清楚自己的问题。 眼前这个“他”,简直就像一面镜子,将他所有的毛病,都赤裸裸展现出来。 比如起手之时太过死板,总是直接用劈挂掌破门,随后刁打或雷法解决问题。 一旦受阻,便急着想用勾魂索。 这些底牌不知不觉间,竟已成为他武道更进一步的阻碍,李衍想想都有些后怕。 想到这儿,他再次一声低吼,扑了上去。 这一次,没有用劈挂,而是直接使用天雷降魔锤,拳头之上,电弧吱吱作响,轰然砸下。 果然,变招后立刻起到效果。 对方连忙躲闪,露出破绽。 而李衍却没有上当,直接雷法进击。 若是寻常的他,肯定会转换招式,抓着这处破绽,使用阴雷或刁打之法。 但破绽这东西,也不一定非要去抓。 诸法无常,赢了就是好招! 嘭! 一声巨响,那道身影飞出数米远,但在地上滚动的同时,浑身伤痕已彻底修复。 李衍紧随其后,断尘刀猛然砍下。 但刚一出手,他就察觉不妙。 自己这刀法出手时,同样太讲究套路,习惯性的劈刀进击,收招变化不足。 果然,地上“他”又抓住破绽,抬头一架,又用了个红拳中的九滚十八跌摔法,直接两脚一别,起身翻肘。 嘭! 李衍脑袋中了一肘,头晕目眩,跌跌撞撞摔倒在地,眼前又是一阵恍惚。 他知道,这是神魂消耗过大的原因。 没有丝毫犹豫,李衍又用大罗法身迅速修复,起身继续迎敌。 通过眼前“他”,李衍就像在审视过往自己,那些练武形成的习惯,那些对敌中总结的套路,在脑中逐渐模糊。 所有招式,似乎全都已经忘记。 他出手越来越快,劈挂、红拳、阴雷手、降魔锤…所有一切,只是本能用处,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终于,又是轰然一击后,对面的“他”飞出数米远,起身后两眼相对,身形逐渐消散。 李衍这才松了口气,向前踏出一步。 霎时间,周围景象大变。 他抬头一看,自己不知何时已进入大雄宝殿,木鱼禅音飘荡,佛灯如繁星,香火璀璨,眼前便是高大的释迦牟尼佛像。 虚实之间的转换,让李衍如坠幻梦,两眼从空洞变成迷茫,有些不知所措…… 砰! 就在这时,脑袋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棍。 却见通玄禅师,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他身后,一棍敲下后,喝道:“呔!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他一手持棍,另一只手拇指与中指相捻。 此为佛门说法印。 李衍只觉脑中响起一声炸雷,好似漆黑的房间开了窗户,灵光照入,瞬间大放光明。 他心有所觉,当即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幻境中的那些感悟,不断在脑海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李衍才缓缓睁眼。 只见大雄宝殿内空无一人,外面天光大亮,看情形竟已过了晌午,蓝天白云,微风吹荡。 李衍缓缓起身,摸着脑袋上的鼓包,有些哭笑不得道:“这便是禅宗棒喝?” “老和尚也太实在了些…” 话虽如此,但心中却升起一股大喜悦。 自从离开李家堡,他要么干架,要么修炼,感觉实力飞速提升,但终究留下许多隐患。 张笑山能指点的,无非是招数。 而昨晚,就好似一场暴雨,洗涮心性,补足了许多心灵上的破绽。 走出大雄宝殿,李衍缓缓伸了个懒腰,只觉头脑清明,心中轻松。 那些压在心头的事,似乎已不再重要。 “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殿外一名小沙弥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道:“李施主,通玄师叔祖请您过去一趟。” “嗯。” 李衍也不废话,跟着对方穿过重重回廊,来到一间禅室中。 只见通玄大师盘膝而坐,手中掐着念珠。 “多谢大师。” 李衍连忙拱手道谢。 似乎是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变化,通玄微微点头,眼中露出一丝笑意,“看来李施主收获不小,昨晚之事,莫要放在心上。” 说着,将原因讲述了一番。 李衍这才知道,机缘就是这大雄宝殿炼心殿。 宝通禅寺年代久远,最初由梁时昭明太子萧统所建,名“东林寺”,南宋年间又叫“崇宁万寿禅寺”,乃大宣朝皇家寺庙。 这里本就是武昌附近地脉窍穴,从修建之时起,便用了一些天灵地宝,加上一次次毁于战火,又重新修建,才逐渐有了这炼心玄境。 当然,想要进入其中也有条件。 一是要佛门弟子摆下大阵开启。 二是心中不能有所防备,所以才故意隐瞒,在他踏入院子的同时,不知不觉进入其中。 三就是要禅宗棒喝之法唤醒,消化所得。 就连老和尚拿的棍子,也是佛门法器,乃黄檗禅师所留,当时临济义玄禅师向其请教,黄檗禅师也不说话,直接拎出棍子敲打,让其醒悟。 “德山棒,临济喝”,在禅宗可是赫赫有名。 虽然这一棍敲的狠,但李衍是实实在在得了好处,哪会抱怨,再次拱手致谢。 通玄禅师微笑道:“李施主三番两次相助,些许小事,无需挂齿。” “五月十三,便是护国明王佛诞,我等要进行准备,听说李施主也要在那天炼制法器?” 李衍点头道:“没错,这次来武昌,便是为了此事,也要多谢贵寺相助,借宝地与我们炼器。” 通玄禅师沉思了一下,“武昌城中有霸王井,相传乃西楚霸王所打通,与卓刀泉有些相似。” “霸王井深处,原本还有一处地下寒潭泉眼,若与卓刀泉灵水相合,锻造的法器可更添灵韵。” “可惜,霸王井最近一段时间忽然变得浑浊,时常涌出黄水,腥臭难闻,也不知出了何事。” “寺中人手不足,无暇查看,李施主有空可去看看,若能解决,对咱们双方都有好处。” “没问题。” 李衍一口答应下来,“回去后我就瞧瞧。” 在他离开后,通玄禅师才若有所思,从一旁的书架上,取出一本册子,上面赫然写了李衍情报。 在其他人看来,李衍即便闯出名堂,但也太过年轻,还远远达不到镇压一方,左右局势的名声。 但能闯过五“障”,在禅宗众人看来,更加不凡,年轻时能做到此事者,皆有先天潜力。 一个先天高手,代表的意义就截然不同… ………… “霸王井?” 御泉寺中,被打断工作的卢大师有些恼火,但听到与霸王井有关,还是点头道:“确实有这回事。” “卓刀泉位于伏虎山,其下有矿脉,灵泉水属庚金(阳),霸王井位于武昌城中,地下水脉与江水相通,为辛金(阴)。” “因此,卓刀泉水可淬炼兵刃刀锋,使其刚强肃杀,而霸王井水柔和,适合制作首饰等法器,也可用来增加镶嵌的符箓韧性。” “老夫曾派人前往霸王井,但也没查出原因,很可能是地下水脉改道所致,有寒泉水是锦上添花,没了也无大碍。” “那霸王井周围百姓常年香火供奉,宝通禅寺让你去看,多半是人手紧缺,又不想此事弄得人心惶惶……” “原来如此。” 李衍听到后,顿时了然。 这种事,顺便看一下也无妨,毕竟这次可着实得了好处。 回到武昌城,已是日近黄昏。 白日的龙舟大赛已经结束,武昌三城的禅宗僧人们,又将法坛搭起,放焰口超度亡魂。 往年这种事,一般从五月初五开始,连着进行三天就会作罢,而今年却已进行了十天。 百姓不明所以,但这种事也不会错过,善男信女纷纷从家中赶来,跟着祈福祭祀。 李衍顺手掐动阳诀,立刻能闻到江面上,一些阴气若隐若现,四处游荡。 时至今日,许多事已经明了。 双瞳风水大师余岚山,计划借天时地利人和,一举镇压妖人风水局。 如今龟蛇二神凝聚,长江之上常年积攒的阴煞之气,如同沉渣搅动,纷纷出现,所以每晚必须超度。 虽然繁琐,但这就像是一次彻底疏通,今后很长时间内,这一段至三峡口,水上都能风平浪静,不会有什么水鬼作祟。 因此,无论王府还是禅宗,都很配合。 当然后续还有手段。 五月十三,关帝圣君诞辰,无论江湖还是民间,都会举行盛大祭祀,涤荡阴邪之气。 五月十五“大端阳”,白天是龙舟大赛决赛,晚上则会举行“抬菩萨”。 这是一种游神仪式,就是将庙里的神像抬出,沿着村子和河岸巡游,主力就是水神杨泗将军。 武昌王府已经下令,长江沿岸村镇码头,都会参与,到时一举将长江贯通,镇压邪气。 不仅能破了蛮王墓白虎煞,还能让长江数年不出现水患,为西南战局提供稳定帮助。 如此大的行动和布局,人手自然紧缺。 …… 回到商会会馆,李衍看了田家众人,发现没什么事后,便出发前往霸王井。 武昌附近,湖泊众多,城中自然也不例外,除去王府碧波湖,就属紫阳湖最大。 紫阳湖算是武昌城一景,陆游、黄庭坚均曾泛舟湖上,留下了“十里亭阁菱荷香”、“凭栏十里芰荷香”的佳句。 而霸王井便位于紫阳湖西北角。 李衍查看霸王井,乃是受宝通禅寺之托,因此也无需遮掩,府衙也派了几名衙役跟随,直奔紫阳湖而去…… 第二更迟点 315.第315章 霸王井怪谈 “哟,这么热闹?” 李衍望着远处,有些诧异。 还没看到紫阳湖,便见前方灯火照夜,锣鼓喧天,各种戏腔回荡。 “李少侠有所不知。” 跟来的一名衙役连忙上前一步,笑道:“这紫阳湖周围,都是好景致,多有城中富户修建的大宅,还有些酒楼客栈,请了不少戏班子搭台唱戏……” 佛门忙碌,衙门同样如此。 这些衙役白天维持龙舟大赛秩序,还要排查过往船只,本就累的够呛,大晚上的被人叫来,自然心中不爽。 但眼前这李衍,可是武昌城最近红人。他们同样不敢得罪,只得将不满藏在心中。 李衍见状,已知这些人想法,哑然失笑道:“诸位,就是去看一下,不一定能找到什么,正巧还没吃饭,待会儿找个馆子,请诸位喝酒。” 大雄宝殿炼心,令他拭去心头尘埃。 说实话,他原本就不是什么闷葫芦,但这一年来历经不少劫难,虽说都安然度过,但难免压力不小,性子也变得沉闷。 这一下,倒是恢复了不少本性。 此番出来游荡江湖,本就是见识世间万物,万事只求问心无愧,即便有天塌之灾,坦然面对即可。 “这…这怎么好意思。” “无需客套,但待会儿得找个好去处,若是酒肉差了,在下可就不掏钱了!” “定让李少侠满意!” 三两句话,便拉近了关系。 他们拐过一条街道,迎面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巨大湖泊,湖面平静如水,沿岸柳树成荫。 正如衙役们所言,这里不少城中富户宅邸,就连茶馆酒肆也都还在营业。 临时的戏棚子,隔着数百米就有一个,中间还有撂地画锅的艺人、摆摊卖大力丸的腥挂子…不少百姓往来游走,很是热闹。 见此情形,李衍心情也不错。 这个时代的神州各地,大多数百姓入夜便会安歇,眼前这热闹,平日可少见。 可惜,这次来偏偏碰上了妖人作祟。 沙里飞要忙着制作火器,王道玄和吕三要学习修炼,顺道护着田家人,只有他一人能出来。 “这位可是李少侠?” 没走几步,便有几人从街旁走来,皆是一袭黑衣锦袍,周围人纷纷躲避,正是都尉司的人。 不同于宜昌、郧阳那边,自来到武昌三城后,李衍便很少和都尉司的人打交道。 毕竟没什么事,谁也不想招惹这种衙门。 见此人拦路,李衍笑道:“大人何事?” 眼前之人个子魁梧,皮肤黝黑,闻言开口道:“本官武昌卫所百户于胜,负责城中巡夜,李少侠此来,可是发现了什么?” 本来他不想上来搭话。 这里可是武昌城,李衍名声再大,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反倒还要费事,多记录一些情况。 毕竟监察江湖,也是都尉司职责。 但李衍身后还跟着衙役,那就肯定有事。 “于大人。” 身后的衙役连忙上前,陪笑拱手道:“宝通禅寺托李少侠查看霸王井,我等奉命引路配合。” “哦,原来如此。” 那于百户一听,眼中警惕顿时少了许多,沉声开口道:“霸王井水突然变浑,弄得人心惶惶,还有些富户添乱,找了不着调的巫婆神汉做法事,一个个胡说八道,都已被我们赶走。” “李少侠若能查清,也是件好事,若有需要,随时能喊都尉司帮忙。” “多谢大人。” “应该的。” 一番询问后,都尉司的人便迅速离开。 李衍瞥了一眼,发现人群中和一些酒馆二楼,都有目光飘来,随着于百户离开,才转移视线。 显然,都是都尉司的人马。 这次的行动,武昌三城的力量,可谓是全部调动,看似一片杂乱,却各有侧重。 执法堂主要负责法事,防止玄门中人捣乱。 而都尉司,则主要关注江湖,毕竟如此大的活动,汇聚而来的江湖客数不胜数,肯定有妖人同伙混迹于其中。 李衍也没有理会,在街边随意买这份糖炒栗子,一边吃,一边跟着衙役们在拥挤人潮中穿梭。 在他们走后,一名汉子才抬起了头。 他身着粗布衣、兽皮靴,一副乡下猎人的打扮,手中还举着个架子,上面挂满了乌龟、长虫、四脚蛇等物,全部已经干透。 这是皮门打扮,俗称卖野药的,走街串巷,兜售自己的家传配方,主要是春药和打胎药。 管用倒是管用,但都是虎狼之药,有时能治好病,有时吃了就一命呜呼,报官也找不到人。 这种人太多,就连百姓也知道他们手段。 但有些事,就是这么无奈,穷家户看不起医生,拖着是等死,还不如买上一包赌命。 这就是人穷命也贱。 这卖野药的汉子看着李衍离去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凶光,边在人群中闲逛,边大声吆喝: “不卖老药喽卖新药,新药名叫隔山浇,诸位乡亲您听好,撒尿撒不高,就吃隔山浇。吃了隔山浇,迎风撒尿八丈高……” 都是走江湖常见唱词,但他故意加重几个音节,变换曲调,就能无声无息传递出消息。 很快,消息便来到一处暗室。 “霸王井?” “跟咱们无关,莫要搭理。” “这姓李的三番两次坏事,将来肯定饶不了他,但如今却不能打草惊蛇,那边准备好了吗?” “已经安排妥当…” “嗯,小心点,别被鹰犬发现。” …… “李少侠,就是这里。” 领头的衙役指向前方。 这里已相对偏僻,人群稀少,距离湖边数百米,夹在几条街巷之中。 所谓的霸王井,就是一口石井,上面搭了个凉亭,周围还有神龛,香灰堆积如山。 那名衙役见状解释道:“李少侠,传闻当年西楚霸王劈开此井,一道龙气藏于其中,因此有了井龙王。” “有传闻此井与紫阳湖、东湖相连,还能通到长江,但无论湖水如何暴涨,井中水位始终不变,所以百姓常年供奉井龙王…” “井龙王?” 李衍上前几步,看向井中,但见里面漆黑一片,无需施展神通,就能闻到一股恶臭。 这臭味有些古怪,不像是鱼虾腐败,倒有些像河中淤泥的腥臭。 他摇动轱辘,打上一桶水。 果然里面浑浊无比,还带着泥沙。 那衙役啧啧道:“要我说,就是地下水脉改道,引来了河底污泥,百姓们不懂,才胡乱传谣。” 李衍则摇头道:“若是单纯水脉改道,宝通禅寺又何须叫我前来查看?” 说着,掐动法诀深深吸了口气。 各种味道涌入鼻腔,果然,其中有股淡淡的阴气残留,若非全力施展神通,根本发现不了。 李衍眉头一皱,对着衙役开口道:“有劳几位,找来附近百姓,我有事要询问。” 这种事,衙役们自然在行,没过一会儿,便找来了几名老头老太婆。 此地已远离岸边,因此居住者都是普通百姓。 见他们颤颤巍巍的模样,李衍安慰道:“诸位莫怕,我是受宝通禅寺之托,前来处理此事。” 听到宝通禅寺,老头老太们明显松了口气。 “这井水是何时变浑?” “回大人,是在半个月前。” “当时可有何征兆?” “这…一觉醒来,井水就变得浑浊,朝廷派了人查看,富户们也请了端公做法,都没找到原因。” 就在这时,后面的一名老头犹豫道:“回大人,老朽倒是发现些异常。” “老朽身体不好,半夜要起夜十来回,根本睡不着,我记得那天晚上,似乎听到什么东西在地下嘶吼,但只是吼了一声。” “莫非,是井龙王在示警?” 旁边衙役闻言,连忙训斥道:“你这老头,可莫要胡说八道!” 说着,对李衍拱手道:“李少侠,这些天乱七八糟谣言,还有说楚霸王真身埋在地下的,这不胡扯么!” 他有些不耐烦。 这帮老头老太整天闲着没事干,就喜欢胡说八道,很多谣言,都是他们编造而出。 那老头也急了,“我亲耳听到,岂是胡说?” 衙役训斥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听到?其他人都聋了?肯定是半夜糊涂了…” 旁边的百姓也摇头道:“我们都没听到。” “这…” 老头有些委屈,却也不再多说。 “都别吵了。” 李衍止住众人,又向衙役询问道:“朝廷没有请术士前来查看?” 他说的术士,自然不是指普通巫婆神汉。 衙役低声道:“听说王府的高手也来看了,但也没发现什么,只说是水脉改道。” “嗯。” 李衍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这种事也极有可能,鄂州乃千湖之地,地下水脉极其丰富,大小支流无数,改道很正常。 若是连同了什么湖泊,将水下阴煞之气引来,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当然,为防自己看走眼,他还是掐动法决,小指轻轻一勾。 嗖! 腰间皮囊内,一个刍灵纸人顿时飘起,在空中上下飞舞,随后没入井中。 眼前景象,看的周围百姓瞪大了眼睛。 这可是真正的玄门术法。 他们平日所见,大半都是装神弄鬼者,哪见过这种手段? 李衍也顾不上搭理,双眼紧闭。 刍灵纸人最擅于探查,即便里面一片漆黑,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霸王井确实年代古老,周围井壁都是青石垒砌,一片斑驳,布满青苔。 水位距地面约五六米,一座石制神龛镶嵌在井壁上,看模样就年头不少,被浑浊污水淹没了半截。 这神龛内,供奉着一座石像,龙头人身,穿着官服,并无异常气息。 但神像头颅上,却出现几道裂缝,看痕迹竟是最近才出现。 除此之外,便没发现什么。 李衍眉头一皱,撤去手诀,那刍灵纸人顿时燃烧,化为飞灰落入水中。 随后,李衍睁眼,转身询问道:“这井龙王,你们供奉了多久?” 其中一名老头开口道:“听祖上说,自唐宋之时便开始供奉,是因为兵灾一度中断,但年景安稳时,周围住户都会按时供奉。” “哦。” 李衍又看了看水井,若有所思。 里面确实有井龙王,但却并非真龙气,而是百姓常年供奉而诞生的俗神,和土地爷有些相似。 这类俗神,一般都无坏处,飨食香火,顶多能保持水质清澈,消除阴煞之气。 如今看来,多半是地下水脉变动,俗神井龙王也烟消云散,因此阴煞之气上升。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 真有什么问题,凭他如今的玄水遁术,还没法在水脉中穿行。 想到这儿,李衍摇了摇头,“很可能就是水脉变道,估计再等个数月半年,水质才会恢复。” “听到了没?!” 衙役连忙开口道:“这位可是真正的大师,他说的话,你们还不信?今后别乱传了…” 李衍没发现的是,刍灵纸人化为飞灰,落入水中,残留的气息不断下落。 浑水之中,忽然卷起水流,将这些飞灰连同气息,尽数卷入水脉深处。 在一个黑暗角落,硕大冰冷的眼睛缓缓睁开… “好了,就这吧!” 那为首的衙役训斥了一番后,才驱散百姓,转身对着李衍笑道:“李少侠,咱们走吧,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的驴肉可是一绝…” 话音未落,李衍便汗毛耸立,猛然转身。 呼~ 只见水井之中,一股黑烟呼啸而出,在空中一个翻滚,恐怖的气息,让在场众人心中发凉。 李衍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股气息,他曾经闻过,正是在前往簸箕墩的路上,湖中那头神秘巨鼍! 不等他有所反应,黑烟便呼啸而来,直接钻入了那名衙役嘴里。 “李少侠,这,这…” 此情此景,吓得周围衙役浑身发抖。 而被附身的衙役,则头颅低垂,踮着脚尖,口中痰鸣作响,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别乱动!” 李衍连忙呵止众人,随后拱手道:“前辈阴神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他可是知道,眼前这玩意儿,和神秘的云中君神阙有关,而且道行高深,一旦发怒,他们都要倒霉。 突然现身,肯定有原因。 果然,那衙役适应了一会儿,才呼噜着嗓子,用生硬的腔调说道:“叫…那小子来…有事…交易…” 李衍顿时了然,这巨鼍要找吕三! 他们穿过拥挤街道,直奔西南角而去。 316.第316章 盟约! 第316章 盟约! 滴答、滴答… 口水滴落的声音,异常明显。 被附身的衙役站在原地,浑身僵硬,踮着脚尖,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佝偻着腰。 这完全不是人的姿态,更像是某种动物。 尤其那张嘴巴,始终合不拢,口水不断滴落。 李衍眼角抽了抽,忍不住开口道: “这位前辈,第一次?” 在他吩咐下,只派了一名衙役赶往商会叫吕三,周围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可不会傻乎乎的惹怒这头鼍妖。 这玩意儿的真身,他可是见过,完全是另一个层次的存在,当初的刘纲,估计都不是对手。 一旦惊动让对方爆发,不知会死多少人。 要想对付,除非正教使用大型法坛。 但这位似乎是第一次附身,半天都没掌控身体,一幅二傻子的模样。 听到李衍询问,鼍妖缓缓抬头,眼神冰冷,歪着嘴巴,继续流口水。 李衍无奈,索性不再多问。 看起来,这位根本不想和他说话。 而旁边的衙役们,早已吓得浑身发颤,若非李衍特意叮嘱,早就转身跑的没了影。 好在没多久,吕三便匆匆赶来,看到现场情况,立刻提起警惕,“怎么回事?” 衙役哪懂这些,自然没交代清楚。 李衍低声道:“湖中那位。” 吕三瞬间了然,向前一步恭敬拱手,嘴里嘀嘀咕咕各种弹舌音,分明是用了上方语。 鼍妖同样以上方语回应,明显比说人话通顺许多,就是口中呼噜噜,像含了一口老浓痰。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连着说了半天。 随后,吕三才扭头,看向那些衙役,沉声道:“你们先退开,记住,别找人添乱。” 衙役们如蒙大赦,纷纷退出巷子。 吕三这才看向李衍,开口道:“这位前辈,名号鼍师,想请咱们帮忙,做一件事。” “什么事?” “找人帮他解毒疗伤。” “什么?” 李衍有些吃惊,“还有人能伤了她?” 他可是记得,这鼍妖曾入梦以幻境指引吕三,化身老妇人,应该是个雌性。 这鼍妖的体型他可是见过,那一身鳞甲坚若精铁,且极为厚实,估计新式火枪,才能破开一个小口。 更何况,这鼍妖术法也极其惊人。 难以想象,会被人打伤。 “不是人。” 吕三开口道:“东湖里面还藏着一个厉害的家伙,名号东湖老祖,和这位前辈是死对头,双方拼杀,各有损伤。” “东湖老祖用了很厉害的蛊术,这位前辈如今全靠下方水脉中的寒泉水,才得以压制,若不早点清除,等那边恢复催动蛊虫,就有大麻烦。” “寒泉水?” 李衍沉思了一下,开口问道:“你问一下她,这霸王井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吕三点头,转身又是一阵嘀嘀咕咕。 “和东湖那老妖有关。” 吕三问清后开口道:“那东湖老祖,乃是一头蛤蟆妖,修炼日久,实力强大,最喜欢在地下水脉中打洞,经常造成水脉改道。” “武昌城附近江河中,原本还有一头水怪,道行同样深厚,经常和东湖老祖合伙,前往江北,抢夺这位前辈守护之宝。” “后来那水怪兴风作浪,吞噬江上船家,被宝通禅寺所镇杀,鼍师前辈正好得了宝贝,就前来复仇,想不到那东湖老祖同样炼了厉害蛊虫。” “原来如此。” 李衍听到,只觉得荒诞且有趣。 如今神州人族为主,但在面积广阔的荒山大泽中,也少不了异类修行。有的避开人群,有的则四处危害,与人为敌。 正教和法脉中,都有对付这些妖物的手法。 原本以为他们都是各居一方,却没想到同样有恩怨情仇,彼此暗中争斗。 吕三随即又低声道:“这位鼍师前辈,给不了什么报酬,但我修炼了《山海灵应经》,能与她签订盟约,互相帮衬。” “哦?” 李衍眼睛顿时一亮,“答应她,我今晚就找人,另外请她弄点寒泉水,再把井水恢复…” 这头鼍妖实力不凡,也不是那种四处为害,招惹是非的妖物,与之结盟,必要时就能成为团队底盘。 他可没忘了,按照那《山海灵应经》所言,上古巫教之所以强大,除去掌控着人间祭祀之力,还因与这些山神精怪达成了盟约。 如今世界,这种机会可谓千载难逢。 吕三眼中也有些兴奋,连忙与那鼍师交流。 呼~ 很快,一道黑烟就从那衙役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拐了个弯,迅速没入水井中。 那衙役身子一软,瘫在地上,缓缓苏醒后,眼中满是茫然,不知所措看着周围。 李衍连忙上前安慰了几句,又把外面等待的衙役叫来,请他们去买了十几个葫芦,尽数抛入水井中。 哗啦啦! 很快,井中浑水翻涌,那些葫芦尽数被卷入其中,没过多久又被强大水流抛出井口。 李衍一一接住,只觉入手彻骨冰冷。 他忍不住脸上笑意,开口道:“诸位莫怕,此事已经解决,只因地下水道与东湖相通,河底淤泥涌入水道,明日井水就会开始清澈。” 地下水脉的事,对他们来说难如登天,但对体型庞大的鼍师,却只是举手之劳,只需封闭通往东湖的水道即可。 李衍说着,又从怀中一张百两银票,“今晚辛苦诸位了,在下还有事,哥几个去喝顿酒压压惊。” “这…这怎么好意思?” “拿着吧,自家兄弟别客气,还有,这位兄弟最好去买些补气血的药物,白天多晒晒太阳,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多谢李少侠了。” 衙役们面面相觑,接过了银票。 他们知道,这算是封口费。 但一来事情能解决,二来这位李少侠又与宝通禅寺关系不错,说了恐怕还会得罪人。 常年为吏,他们很清楚什么时候该闭嘴。 解决完此事后,李衍便和吕三匆匆离开。 轰隆隆! 他们刚走没多久,附近地面就一阵震颤,大股的浑水在井中翻涌。 井水仍旧浑浊,但那股腥臭味却已消失… ………… 趁着城门还未关闭,李衍和吕三直接策马离开了武昌城,穿过渡口,向着城外一条河流而去。 月光下,二人策马飞奔,四下渐渐无人。 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河边。 这条河道与长江相连,按照约定,鼍师会先进入长江,随后再来这条河道接受治疗。 李衍下马后,直接从怀中取出一方木盒,里面赫然放着半截肥遗干尸。 吕三瞧着有些心疼,“要都用了?” 李衍摇头道:“我和老沙收集过情报,这武昌三城最有名的道医,乃‘北宋医王’庞安时后人,为人性子高傲,很难打交道,如今在王府任医官。” “如今王府已经关门,即便能请来,对方也不一定能奈何得了这蛊术,只能用肥遗。” “放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要能达成盟约,比什么都强……” 说话间,远处水面浪花忽然涌动。 水上浓雾骤起,一头巨大的黑影缓缓升起,正是那头巨鼍。 这种等级的巨妖,浑身阴煞之气弥漫,又在水中活动,出没时往往会伴着水雾,也算一大特征。 咚!咚!咚! 伴着沉重的脚步声,巨鼍缓缓爬上岸边,好似一截黑色火车头,只是趴在那里,就有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息。 “见过前辈。” 李衍二人拱了拱手,便小心靠近查看。 似乎是因为吕三的原因,鼍师对他们很是放心,安静趴在那里,任他们查看。 靠近后,吕三举起火把,二人同时瞪大了眼睛,只觉浑身瘆得慌。 只见这巨鼍厚重的鳞甲之间,有许多蚯蚓大小的肉触在缓缓蠕动,好似长了一层绒毛。 这玩意儿,专门寄生在鳞甲缝隙间,随着吕三火把靠近,好似蜗牛一般,迅速缩入鳞甲缝隙皮肉里。 看似鳞甲完整,实则下方皮肤已千疮百孔。 “好厉害的蛊虫!” 李衍面色凝重,幸亏他果断,这种东西,加上鼍师庞大体型,估计请来道医,也解决不了问题。 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取出剩下的半截肥遗,让鼍师张开大嘴,扔了进去。 “吼——!” 巨鼍吞下后,立刻起了反应,口中不断发着低吼,似乎极为痛苦,身躯也不断扭动。 沙沙沙! 密密麻麻的蛊虫,全部从其鳞甲中钻了出来,长约半尺,疯狂扭曲,看得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即便吞下肥遗,这些蛊虫也不愿离开鼍师身躯,还有小小一节挂在皮肤上。 吕三见状,拍了拍腰间妖葫芦。 嗡! 毒蜂似乌云般翻涌而出。 那晚湖边祭祀,不光小狐狸和鹰隼,就连这妖葫芦也得了好处,容纳的毒蜂更多。 这些毒蜂,专门以蛊毒为食。 它们蜂拥而上,用尾针刺入蛊虫身躯,顿时令其脱离,随后口器蠕动,将其吞噬。 很快,巨鼍身上便爬满了毒蜂。 似乎感受到了舒坦,鼍师一动不动,任由这些毒蜂,将自己身上的蛊虫一一拔除。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所有蛊虫全部清除,鼍师也一阵干呕,喷出大量粘液。 粘液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米粒大小的虫卵,有些还在缓缓蠕动,已经孵化出新的蛊虫。 这些虫卵,自然全被毒蜂吞噬,随后尽数飞入葫芦中。 妖葫芦多日未开荤,这下算是吃了个爽,微微颤动,表示心情愉悦。 随后,一场古老的祭祀在河边开始。 月光下,吕三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大盆,里面放着从寺庙购买的祭神酒,与鼍师各自割出伤口,将血滴入其中,最后同时念诵古老的颂歌。 罡煞之气缭绕,盆中的血液互相交融,又被一人一妖饮下。 歃血为盟,本就是古老誓约。先秦时期便曾提到,“凡盟礼,杀牲歃血,告誓神明,若有背违,欲令神加殃咎,使如此牲也。” 追溯到更古老的时代,则是部落之间誓约,图腾融合,还有作为首领的巫师,与神灵精怪之间的盟约。 而血液,又隐含诸多禁忌。 既有庇护,也隐含诅咒,直到现在,一些强大的法事和术法,都需要用到血… ………… 叮叮!当当! 天没亮,李衍便被打铁声惊醒。 他穿衣起身,推开窗户后,御泉寺那座高耸佛塔,顿时映入眼帘。 昨晚一番忙碌后,武昌城门已经关闭,他们便索性策马来到御泉寺,将那些霸王井寒泉水,全部交给了卢大师。 想到这儿,李衍又扭头看向桌子。 上面有一幅鄂州地图,他来到桌前,仔细进行查看,若有所思。 既已与鼍师达成盟约,有些情报,这老妖也就不再隐瞒,尽数告知。 李衍首先询问的,便是那云梦三宝。 有些东西,在人族这边或许已经失传,隐藏于荒山大泽,但妖物却还知道一些。 云梦三宝,分别是云中君神阙,息壤与王禅老祖藏经林。 虽然这些只是人间流传的故事,但鼍师也给出了不少情报。 云中君神阙信息最多。 据鼍师所言,她具体也不明白那是什么,只知道当初上古楚民建造时,还有众多妖物相配合。 毕竟云中君这古老的神祇,当时统御云梦大泽,附近生灵都对其信奉,虽名字不同,但其形象都有一个共同特征,云雾与雷霆。 鼍师血脉祖先,正好是当初大妖,背负锁链,拖着云中君神阙于云梦大泽中穿行。 没错,云中君神阙是一艘巨船! 但随着时代更迭,这艘用了众多天灵地宝锻造的巨船,已越发诡异,云梦大泽干枯后,更是不知隐于何处。 如今唯一进入的方法,就是在那些云梦大泽古老的祭祀之地,云雷交加时,祭祀云中君,随后梦中进入神阙! 如今的这东西,更像是徘徊在云梦大泽附近的古老旧梦,只能梦中神魂进入。 进入神阙,偶尔会得到一些东西,但完全不可控,比如《山海灵应经》,就是在神阙中找到,对鼍师来说,没个卵用。 但进入其中,也有诸多禁忌。 鼍师当时坑了吕三一把,让其进去偷了东西,虽以《山海灵应经》补偿,但吕三今后却再也无法进入,否则神魂便会被留在其中。 当然,以双方当初关系,鼍师没有在事后反噬,还送出东西,已经很讲究。 而那五彩令牌,则是古楚水神令,有了此物,鼍师便能开辟水府,引来众多徒子徒孙。 一来进行庇护,二来也能化为俗神。 没错,无论鼍师还是那东湖老祖,都已年迈,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于人间现身,各自追寻道路。 鼍师也是藏了小心思,知道如今人族占据天地气运,便和吕三签订盟约,同时也想让他们说和,成为长江水系水神之一! 第二更大约一点 317.第317章 磨刀雨 敕封俗神,可没那么简单。 自古以来便有阴魂妖鬼精魅,梦中传话,要百姓香火供奉,且手段各不相同。 有的还算讲究,庇护一方,还给些好处,比如驱赶虫鼠之患,或像三峡的黄魔神一样,救助江上遇险的百姓… 有些会故意引来灾难,让百姓供奉后再消除,骗取香火… 还有些,则是直接硬来,要么兴风作浪,要么让百姓血祭,献上童男童女,也是许多妖怪传说由来… 在那些古老动荡的时期,这种手段还能成功,但如今,所有祭祀之礼,朝廷和玄门正教都有规定。 凡此种种,皆为淫祀。 无论正教还是法脉,皆可伐山破庙。 所以想得到俗神之位,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离不开朝廷支持。 比如当初的黄魔神,先是在当地救了不少百姓,碰到过路的朝廷大员,也要现身相见。 唐时李吉甫、宋时寇准,路过三峡时遭遇风浪,此神都出来相救,甚至耗费力量,在凡人面前现身相求。 总之,时代是变了。 鼍师要想获得俗神之位,有两个难点。 一是她身为异类,天然就会受到排斥,除非立下功德,又被人广为传颂。 二是离不开玄门和朝廷配合。 鄂州以东,是禅宗势力范围,往西那边,则是真武宫说了算,鼍师的活动区域,恰好夹在二者之间,恐怕两头都得说好话。 还有,朝中也必须有人支持。 这件事若做成了,肯定是大有好处。 平日里或许难上加难,但如今李衍却想到一个好的切入点,便是西南之战! 想到这儿,李衍又仔细查看地图。 鄂州山林之间,潜藏的老妖可不少,有点像野兽,拥有各自地盘,彼此之间关系有好有坏。 比如汉水襄阳那边,就有个叫楠木大王的老精魅,乃沉在江河中的天灵地宝楠木,吸收水脉阴气,年深日久所化妖魅…… 又比如前往洞庭湘江那条水道,还有一头老妖潜伏,受土司城祭祀,实力更加强大,就连东湖老祖也被压的不能南进。 而人间类似战争这些大事,又往往会将妖物卷入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大禹治水与无支祁。 谋划一番,鼍师也能在大战中立功。 此事若成功,团队就有了个强援。 鼍师成为水神,肯定会约束和收服众多水族,在其势力范围内,他们便有了一支水军。 对人动手肯定不行。 但碰到一些强大的水怪精魅,吕三布下法坛,鼍师便会前来殴打对方。 而一些天灵地宝的消息,也能请其帮忙寻找。 总之,好处多多。 至于三宝中的另外两个。 息壤太过神秘,连鼍师也没听过。 但王禅老祖藏经林,却有了消息,就在襄阳一带,还有一些神秘人正暗中寻找。 他们抓捕奴役了一些刚生出灵性的鼍妖,鼍师曾出手解救,才得知此事…… 当然,此事还得好好谋划一番。 就在这时,另一个房间内的吕三推门而出,已经穿戴整齐,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 李衍也连忙出去,“这就走,不吃了早饭?” 吕三闷声道:“回去再吃吧。” 李衍一看,就知怎么回事。 昨日吕三走的匆忙,只带了妖葫芦和鹰隼,小狐狸和鼠大鼠二,还留在商会中。 田家的威胁还未消除,吕三可不放心。 李衍也不多说,点头道:“行,那路上小心点,这边由我护法,那边你多操心点,等到过了‘磨刀雨’,咱们就能汇合。” 距离炼制法器,只剩两天。 这边即便有晋州商会防守,他也放心不下,必须留下,等待法器炼制成功。 而商会那边高手众多,又在武昌城内,只要吕三能提前示警,根本不怕妖人偷袭。 将吕三送走后,李衍又跑去后院查看。 卢大师的动作确实很快,各种法器都已弄出雏形,如今只剩下些收尾工作。 只等五月十三那日,进行开光。 而沙里飞,在卢大师指点下已掌握新式火药的配制方法,还有一些火器,也已能进行改进。 “衍小哥,给,拿着防身!” 沙里飞满脸疲惫,眼中却满是兴奋,得意洋洋取出两枚火蒺藜,递给了李衍。 这两个火蒺藜,不过拳头大小,外壳完全由铁器打造,并且勾勒出片片鳞甲,好似菠萝一般,已经有了手雷雏形。 唯一的麻烦,是要手动点火。 李衍心领神会,知道里面肯定用了新式火药,小心接过后,卡在腰间皮囊里。 沙里飞也不废话,转身又去忙碌。 他平日里虽大大咧咧,但很多事心里门清。 团队之中,李衍三人的实力都在飞快提升,他虽然主要负责沟通,但接触到的力量,面对的敌人都会越来越强。 即便李衍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但他迟早会成为拖累,被人针对。 而新式火器的出现,就是他的依仗! 见众人还在忙碌,李衍也不再打扰,回到房中,抛去杂念,存神练功。 这两日,他不计划乱跑。 一来帮鼍师谋划敕封的事,并不急于一时,如今宝通禅寺忙得一塌糊涂,也不好多提。 二来前日炼心殿棒喝,有了不少体会,正好趁此机会闭关,将其吸收。 没多久,房间内便响起雷声轰鸣…… ………… 不知不觉,便是两日过去,到了五月十二。 夜晚,大雄宝殿内烛火通明。 “霸王井水清了?” 明珠主持有些诧异道。 “嗯。” 澄觉回道:“昨日就开始变化,腥臭味消失,污水沉降,到了今日傍晚,已彻底恢复清澈,周围不少百姓正在烧香。” “我们问过随行衙役,他们起初不说,后来才交代,当时有人被不知什么东西附了身,吕三也从商会前来,不知做了什么…” 明珠主持若有所思,“看来应该是什么山精水怪作祟,李衍为何不与我们明说,难不成另有隐情?” “此事并不重要。” 旁边的通玄禅师开口道:“他们虽是江湖作风,却也秉持正道,随后问清楚便是。明日之事才是重点。” 说着,扭头道:“通海师弟,你们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通海禅师,正是宝通禅寺最擅长风水之人,闻言开口道:“这几日,龟蛇二山附近,常有人暗中窥视,明日会加派高手镇守。” “不过鹦鹉洲那边,明日会戒严,妖人肯定会知晓,那里便是土位关窍所在。到时不仅有卫所士兵封锁外围,王府也会派出高手。一旦出事,龟山上的人也能前来支援…” “明日护国明王佛诞辰,关陵那边,会举行盛大祭祀,这边所有龙舟之上,都会供奉护国明王佛像,无论谁到达鹦鹉洲码头,都能引来佛力,将长江水脉贯通。” “少林禅宗来的几位大师,已藏身于蛮王墓外,只等白虎煞消散,便会进入山中镇杀妖人…” “嗯。” 通玄禅师面色严肃点头道:“此次大劫,事关我禅宗声誉,诸位且不可懈怠…” …… 武昌王府,花园阁楼内烛火明亮。 一名名侍女在其中游走,端着美酒菜肴,曲乐声不断,还有众多侍卫藏于暗中,警惕看着周围。 王府宴请之人,赫然是余岚山。 这位双瞳风水大师,此刻早已没了当初落魄模样,一袭白衫、黑须白鬓,眼中双瞳更是锋芒毕露。 武昌王见状,微笑着举起酒杯,“所谓人养气,气养人,余大师所言果然没错。” “还要多谢王爷相助。” 余岚山举杯沉声道:“在下出身卑微,始终有心魔难断,这些时日有王爷放权,尽情施展胸中所学,已祛除心魔,此事过后,道行便可更进一步。” “在下敬王爷一杯!” 说罢,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 武昌王眼中带着笑意,同样饮下杯中酒,“站的高了,自然看的更远。” 说罢,沉默了一下,“不知对那九头凤脉,余大师有何高见?” 余岚山心中一颤,但却面不改色,沉声道:“所谓九头凤脉,不过是上古之地势,与之相同者,还有巴蜀之蛇脉。” “周公旦苦心谋划,已将其斩去,而且在下怀疑,始皇早已知此事,也添了把火,自此神州即便分分合合,也始终会一统。” “哦?” 武昌王来了兴趣,“是哪一把火?” 余岚山沉声道:“上古有风水大脉,自大禹治水,及九州气运铸九鼎,薪柴已成。” “商汤逐夏桀,九鼎迁其都,盘庚迁殷都,始终立于皇城供奉,后周公旦又迁至洛邑。” “楚庄王问鼎,周失其鼎而天下大乱,秦灭周后,始皇将九鼎被迁至咸阳,然后就下落不明,至此天下大一统。” “九鼎,或许就是那把火!” “当然,这些都是在下猜测。无论当初发生了什么,如今大势已定,鬼教妖人行逆天之举,无非是为了祸乱神州局势。” “他们想窃国,皆是妄想!” 说罢,余岚山便松了口气,陷入沉默。 他是人精,岂会猜不出这武昌王问自己的意思,若是以往,肯定会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但这些天心性更上一步,确实已经有种明悟。 比自己站得高,看得远的人更多。 他们胸有乾坤之机,又有多少人会因世俗名利而乱来,所以即便看出些什么,也沉默不语。 这番言辞,也是劝诫。 若武昌王执迷不悟,那么他办完此事,就要想办法脱身…… “哈哈哈。” 武昌王听罢,脸上反倒露出笑意,“好,本王果然没看错人,余大师安心待着便是。” 余岚山先是疑惑,随后背后便渗出冷汗。 风水之术,事关气运,寻常人家无非求个富贵,但在皇族之中,却有诸多禁忌。 若这位武昌王有反意,只会暗中将自己收下,哪会如此大张旗鼓。 若他之前以小人之心迎合,恐怕这件事过后,就是小命难保。 武昌王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谈此事,而是询问起了明日法事… …… 与此同时,武昌城外山林中。 一座破败老墓内,同样是火把熊熊。 这座老墓是大宋皇陵,早已被人盗掘,里面空空荡荡,面积着实不小。 天圣教王护法负手而立,看着眼前一艘龙舟,几名匠人正小心将一层皮革蒙上,又小心绘制龙鳞纹路… 他皱眉道:“此物真的能行?” 旁边一名瘸腿老者拱手道:“回禀护法,这东西是神农架内山蟒妖皮,最大的能力,便是能隔绝神通探查。” “若非龙骧军相助,我等还抓不到此妖,只需将皮革蒙上,宝通禅寺的人根本探查不到里面火药。” “好!” 王护法点了点头,又沉声询问道:“那边情况如何了?” 瘸腿老者冷笑道:“哼,朝廷的人以为自己占据上风,却不知我们已抓捕妖物,炼成一支妖军,加上新式火器,定能让他们尝到苦头。” “教主说了,只要这边成功,切断朝廷大军粮草,那边就会立刻发动妖军,到时天圣公也会还阳。” “土司城那些个墙头草,只会望风倒,只需咱们来一场大胜,唐崖土司城便会全力出兵,与我们两面夹击,拔掉秭归守军这个钉子!” “好!哈哈哈…” 王护法闻言大喜,洞内其他人也是满眼兴奋。 “付家兄妹那边怎么样了?” “石宸已被控制,明日龙舟走到一半,便会被我等替换,前往鹦鹉洲引爆。” “嗯。” 王护法看了看众人,眼中凶光毕露,“咱们明日做好准备,无论能不能成功,都直接攻打莲溪寺,抢夺红靺鞨!” “是,护法!” 幽暗山洞内,众人齐齐拱手… ………… 一夜过去。 天还没亮,李衍便早早起来,先是练了会儿红拳盘功,随后才推门而出。 他看了看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乌云密布,遮蔽了天光,连晨曦都看不到。 这便是“磨刀雨”。 就和清明时节一样,每到关圣帝君诞辰之日,鄂州总会下雨,或大或小,总不会停歇。 而今日,也是关圣帝君诞辰日,各地百姓焚香祈祷,各种庙会不断。 轰隆隆! 忽然,一闪雷鸣响彻天空。 李衍反手抽出断尘刀,在雨中轻轻划过。 嗡! 龙吟声响,好似磨刀霍霍…… 318.第318章 雨中炼器 第318章 雨中炼器 天还没亮,卢大师便带着徒弟们忙碌。 炼制重要法器,还是要借助天时地利,当然少不了一场祭祀仪式。 不光要祭祀铁匠行当的祖师爷,太上老君,也要同时祭祀关圣帝君。 和尚庙中祭老君,多少有些不合适。 所以,祭祀场地被搬到了寺庙外。 后方伏虎山一片空地上,不仅布置了供桌,还有太上老君和关帝圣君神位。 至于最前方,则是一座刚起的炉子,还有风箱、锤子、铁砧等器物。 所有这些,皆已被红布捆绑。 卢大师今日也换了身装束,黑衣粗布,身上还挂着硕大皮围裙,白布包头,红绳勒腰。 而在其腰间,还挂着一方木牌。 瞧着年头古老,刻着“大广铁冶”四字。 李衍和沙里飞是外人,因此站在远处观礼。 “‘大广铁冶’是什么?”李衍低声道。 沙里飞笑着回道:“巧了,我刚打听过。” “宋代时冶铁极为昌盛,‘大广铁冶’便是朝廷冶铁衙门,汇聚了不少当时名匠,而且他们还配合沈括编著了《梦溪笔谈》。” “卢大师祖上,便是当时‘大广铁冶’铸造大师,这牌子也是法器,已成他门中信物。” “原来如此。” 李衍微微点头,没想到卢大师还有这来头。 远处,祭祀仪式也正式开始。 卢大师等人点起香烛,摆上贡品,先后对着太上老君与关圣帝君三拜九叩。 随后这老头起身,握着“大广铁冶”令,手中不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打开供桌上酒水,洒向四面八方。 而他的弟子,则迅速上前。 他们用剪刀剪去所有器具上的红布,之后又有一名弟子,拎着只大公鸡,咬破其头冠,口含鸡血喷在所有器物上。 哗啦啦! 黑色琉璃般的煤炭,被倒入炉中,那些弟子们手脚飞快,没一会儿就将炉火烧的通红。 沙里飞啧啧道:“卢大师这次可是下了血本,这些都是从泽州府运来的白煤,品质极高,毫无烟臭且火力甚猛。” 说着,又低声道:“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晋州那边发现了不少上品煤精,朝廷已派人大量挖取,每天都有都尉司的人送往京城。” “多半是运到了京城神机营。” 李衍毫不意外,点头道:“此物事关朝廷气运,皇帝肯定不放心交给他人,估计将来也是要用新式火药节制各地。” 说话间,已有两弟子脱去上身衣服,露出虬结肌肉,任凭淅淅沥沥的小雨,从身上滚落。 他们二人同时掏出一张黄符,脚踏罡步,口中念道:“雪山师父雪门开,雪山师父降雪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雪山法? 李衍有些奇怪,祭祀怎么还要用术法?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雪山法一出,两名弟子周身皆冒起寒气。 他们随意戴了顶草帽,来到炉火旁,一人将烧的滚烫的铁水锅取出,另一人则用铁勺舀起。 在后方空旷场地上,早已搭起六米高双层花棚,棚上密布新鲜柳枝,绑满烟花鞭炮。 “嘿!” 随着一声怒吼,那弟子将通红铁汁抛起。 铁汁与花棚碰撞,霎时间,万千铁花坠落迸溅,光彩绚丽,点亮黑暗。 同时,棚上烟花鞭炮也被点燃。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四野。 原来是打铁花! 李衍双臂环抱,微笑着欣赏这绚丽奇景。 这“打铁花”,最初也是祈福禳灾、驱邪镇宅法事。同时也是金、银、铜、铁、锡五门工匠祭祀仪式,年代十分久远。 如此热闹景象,别说晋州商会的护卫们,甚至连御泉寺的小沙弥,都跑了出来观赏。 仪式结束后,天色已然微亮。 “磨刀雨”仍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卢大师带着弟子们吃了顿素斋,又用柳树枝泡水净手,所有人头顶都绑起了红布。 接下来,不仅要完成法器最后一步,每一件法器都要进行开光仪式,一直会持续到深夜。 最先打造的,是六把飞刀。 这是李衍专门打造的断魂飞刀。 他的断尘刀,也请卢大师看过,手法之精妙,卢大师也自认不如,添一分都是累赘。 而原本的袖里刀,碰到高手可被神通察觉,况且还有勾魂索,如今用的也越来越少。 刘纲留下的秘法,可用勾魂索控制断魂飞刀,因此李衍请卢大师打造了六把。 断魂飞刀的框架已经做好,中央镂空,乃是用陨铁打造而成。 这些陨铁同样不是凡品,从九天坠落后被收集,先是提炼出铁胚,随后百炼成钢,又藏于华山宝窖之中,吸收西岳先天庚金之气。 只是放在那里,便以寒光闪烁。 而中央镂空部位,则是用地龙骨磨制,还用滇州白铜,镶嵌出细小符箓组成的狻猊纹。 当然,两者还未结合。 卢大师突然转身道:“小子,有两种方法,不知你要选哪一种?” 李衍连忙拱手,“还请大师赐教。” 卢大师沉声道:“老夫有二法,一为宝光狻猊,可隐于烟霞,操控灵活。二为血狻猊,需你鲜血祭炼,凶猛霸道,出刀必见血,否则就会噬主。” 李衍笑道:“法器再好也是人用,会噬主的玩意儿,要他何用?” “杀性虽重,但若杀管用,这天地间也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就用宝光狻猊法。” “说得好!” 卢大师抚须笑道:“你小小年纪,已有如此见识,将来必有一番成就,也不算埋没老夫这手艺。” 说罢,猛然转身,面色变得凝重。 “取卓刀泉水,淬火!” 一声令下,当即有弟子端来凛冽泉水。 卢大师已握着“大广铁冶”,脚踏罡布,掐动手诀,用出了一种更高明的匠人术法“青铜令”,浑身罡气缭绕,筋骨肌肉也变得鼓胀。 此法不仅和雪山法一般,无惧铁水滚烫,而且还能浑身坚硬如铁,力大无穷。 他夹着六把飞刀胚子,放入炉火中煅烧,又挥舞铁锤,打得火星四溅,在水中不断淬炼。 沙里飞眼中满是兴奋,低声道:“卓刀泉为阳,用于锻造兵刃开锋,霸王井寒泉水为阴,用于白铜符文。” “待会儿听着响声,只要九次锻打之间,响起兵刃龙吟声,那就是借到了今日福运。” 果然,第三次锻打时,锤子砸下,兵刃震颤,竟在周围响起锵锵的声音,宛如龙吟。 “哈哈哈…好兆头!” 卢大师畅快一笑,将打好的飞刀胚子放在一旁,又取来另一把锻打。 每次出现龙吟异响的时间不同,有的第二次就出现,有的甚至最后一次才响起。 李衍虽不明白其中原理,但却能闻到,飞刀多了一股凛冽的锋锐之气。 “寒泉水!” 卢大师又是一声低喝,弟子立刻换水。 地龙骨坚韧,但毕竟是骨头,无法放入火中锻打,但他却另有方法,换了小锤和磨刀,掐着法诀,在这磨刀雨中不断调整。 最后,所有地龙骨芯,全都镶入了飞刀之中,严丝合缝,好似天然生长在一起。 而做完这些,卢大师又将两种泉水混合,在磨石上磨刀,每隔一会儿,便掐诀入讳,念诵道: “敕封宝刀照阴阳,天罡地煞化神兵,一斩魑魅魍魉,二斩妖邪精魅…吾奉太上老君敕封,神兵急急如律令!” 这便是开光仪式。 刚一结束,飞刀便似乎有了灵性,嗡嗡震颤。 “好刀!” 卢大师拈起飞刀看了一眼,“这法门也是妙,似乎有泰山那边匠门的手法。” 说着,随手一挥,“接刀!” 咻! 飞刀划破雨幕,呼啸而来。 这卢大师,同样是个武道好手,用了巧劲,看似迅猛,但李衍只是手腕一翻,便一把将其抄住,放在掌中查看。 刀身精美,煞气十足,他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握着飞刀,手中掐诀。 哗啦啦! 勾魂索尽数钻入飞刀之中。 在场之人,也有会耳神通者,似乎听到什么,有些狐疑地看向李衍。 李衍也懒得理会,伸手一甩,飞刀顿时呼啸而出,在他周围盘旋,但因勾魂所牵引,始终在三米之内,上下飞舞,极其灵活。 “飞剑?” 沙里飞顿时瞪大了眼睛。 “哈哈哈…小术法而已,还算不上飞剑!” 李衍畅快一笑,轻轻一摆手,飞刀便迅速返回,插入腰间事先准备好的皮套中。 他说的谦虚,但心中却有些得意。 这断魂刀,三米之内穿梭还是小事,因注入了勾魂索的力量,还能直接钉住敌人神魂。 虽比不上传闻中的飞剑,但也不容小觑。 卢大师并未理会,而是全神贯注继续炼器,足足耗费了一个时辰,才将所有飞刀做好。 而飞刀,还是最容易的法器。 他简单喝了口水,因面色凝重取出了一把火枪,火枪是燧发手枪,也是帮李衍打造。 与飞刀一样,只剩最后组装和开光。 当然,这法器已经成型,而且枪炳用了地龙骨和黑檀灵木,同样不能进入炉火,所以他又换了一种手法,取来八卦宝镜,对着火枪照射。 这种手法,李衍简直闻所未闻,而且看起来十分费劲,就连卢大师额头都冒出了汗水… ………… 就在他们忙碌之时,鄂州各地也一片欢腾。 武昌城内,宝通禅寺护国明王殿,众多和尚念诵佛经,木鱼声声,香火缭绕。 佛门之中,关二爷是护国明王佛,但到了道观和一些庙宇中,却是关圣帝君。 鄂州几乎所有的关圣帝君庙,都有人进行祭祀,就连一些帮派,也请人做法事,挨个给关二爷上香。 这就是顶级俗神的气派。 别说鄂州,此刻就是整个神州,所有的关圣帝君庙宇,都在举行祭祀仪式。 而当阳关陵之外,更是锣鼓喧天。 在武昌三城那边是“磨刀雨”,而在这边,则叫做“单刀会”。 关陵之外从山腰到了山下,皆搭起了大大小小的帐篷,有的唱戏,有的表演,各类江湖艺人齐聚,更多的则是各种小商小贩。 当阳附近的百姓,甚至荆州襄阳,所有人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参加这场盛会。 关培德一脸笑意,带着几位乡绅主持。 他在众人注视下念诵祭文,台下从知府到知县,还有各地士绅儒士,全都会聚于此。 祭文念完,鞭炮轰鸣作响。 关姓一家人,齐齐进入关陵敬香祭拜。此刻他们才是主角,就连官老爷都得跟在后面。 看着庙会顺利进行,关培德不由得心中感叹,顺道在关圣帝君面前,帮李衍祈了福。 或许是这祈福起了作用,御泉寺外,法器炼制的过程也极为顺利。 很快,李衍便得到了自己火枪,一脸兴奋在手中把玩。 这燧发手枪长约一尺,比不上他前世枪械精致,却更多了一些华丽。 黑檀木的枪柄,镶嵌白玉般地龙骨握手,黄铜枪栓上刻着八卦镇邪符,在枪柄前端还形成龙形装饰。 看上去,简直就是艺术品。 “衍小哥,给。” 沙里飞取出了一根皮带,上面镶着十二个黄色弹夹,约莫小孩拳头大,还有皮枪套。 “我已全部填好火药,子弹用了铁丸,外面有油纸封,不怕下雨潮湿,用的时候扯去油纸,插入后方即可……” 沙里飞一番讲解,李衍很快弄清如何操作。 说白了,还和弗朗机炮一个原理。 挂上子弹枪套,一边插着燧发手枪,另一边插着六把断魂飞刀,加上腰间断尘刀,还有沙里飞给了两枚火蒺藜,李衍简直武装到了牙齿。 有了这身行头,战力也猛然提升。 他笑得合不拢嘴,继续等待炼器。 而与此同时,宝通禅寺护国明王佛大殿内,祭祀关圣帝君的法事也已结束。 通玄禅师缓缓睁眼,“澄觉,开始吧。” 一声令下,澄觉顿时带着执法堂众僧,来到供桌前,将上面的十二尊关帝圣君小神像用红布蒙上,随后才小心端起,鱼贯而出。 此刻,外面早已等待了不少人。 甚至武昌卫所还派了三百人护送,其中有百人身后背着火枪。 众人立刻策马,来到武昌城码头。 此刻这里已是人山人海,不少百姓翘首以盼,有人打伞,有人则根本不予理会。 而在码头外长江上,也十二艘龙船等待。 “关圣爷来啦!” 随着一人欢呼,众多百姓连忙点燃手中三炷香,有的恭敬弯腰,有的则直接跪在泥地中叩拜。 噼里啪啦! 鞭炮声伴着锣鼓声响起。 整个码头,顿时喧嚣一片…… 第二更十二点 319.第319章 大赛惊变 第319章 大赛惊变 码头上锣鼓喧天,江山也很是热闹。 龙舟这玩意儿,看似人人都能参与,但要想在比赛中夺魁,从造船到人员,都得精挑细选,耗费不小。 普通百姓整年忙碌,也就在端阳节前临时合练几日,根本没机会,就是凑个热闹。 所以,江上的十二条龙舟,都是来自鄂州各大势力。当然王府、卫所等朝廷力量不会参与。 至于佛道两教,是由俗家弟子的镖行、商队等参加。而儒教,则是一帮精力旺盛的学子联合。 剩下的,则是鄂州商会、北方骡马帮、五行、排教、匠作行会等势力。 总之,一个比一个有钱。 所有龙舟于江上整齐排列,参加比赛的汉子们衣衫统一,每队颜色各有不同,但都不离青赤黄白黑五行之色,顶多在搭配上有所改变。 此刻,所有人都手持三炷香,恭敬弯腰。 由澄觉亲自带领,执法堂的僧人们乘船而来,将一尊关帝圣君神像,放在每艘龙舟的前方底座上固定。 当然,僧人们也会施展各种神通,对每一艘龙舟进行探查。 说实话,这种形式还是第一见,毕竟龙舟大赛是祭祀三闾大夫,往年的关圣帝君祭祀虽然热闹,但基本都是各忙各。 汉子们虽也好奇,却不敢多问。 这件事,上头都亲自吩咐过,哪怕比赛落后,也不能让关圣帝君神像出事,安稳到达鹦鹉洲码头就行。 咻咻咻!轰! 万事妥当,随着钻天雷轰鸣,码头上的百姓,顿时爆发出震天欢呼声。 而各条龙舟上的汉子们,也随着鼓声号令,将手中船桨插入水中,肌肉发力,齐齐向后拨水。 刚开始,是蓄力阶段,龙舟尚未提速,十二支队伍几乎是整齐一排。 随着锣鼓声加速,汉子们也发力摆桨,周围水花四溅,龙头破浪穿梭,越来越快。 没多久,十二支队伍就变得参差不齐,到了路程中点,再齐齐转头折返时,这种差距是越来越大。 虽说每支队伍都是前些天选拔而出,但彼此之间差距也很明显。 比如问津书院的学子们,他们完全就是凑热闹,毕竟平日里读书,只是偶尔汇聚合练,也就比普通队伍稍强一些。 在龙舟比赛这件事上,原本还有老夫子反对,觉得不成体统,但为了纪念三闾大夫,还是硬生生保留下了这个传统。 所以一开始,他们就落到了最后。 相同情况的还有骡马帮,这些汉子五大三粗,常年在山中行走,江上魁首的称号,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大用,只是不想太丢脸。 争夺最激烈的,只有三股力量。 鄂州商会、武当镖行、排教。 他们都要吃水上饭,尤其鄂州商会和排教,虽平日少不了合作,但这种时候可没人会让。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原本最有希望的排教队伍,此刻却有些落后,只能排在中列。 排教的汉子们也是气急败坏。 “加把劲,加把劲!” “特娘的怎么回事?!” “你们几个,会不会划船!” 有人直接叫骂,将矛头指向了船尾几人。 那几名汉子,是临时安排上船。 就在比赛前一天,有几人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本来有预备的人员,但排头石宸却将这几人安排上了船。 看起来身强力壮,本以为是请来的高手,谁知道一路上就只会拖后腿。 天圣教的人还是失了算。 他们安插进的人,都是混江湖的好手,但划龙舟这事,可不是力气大就行,讲究的是万众一心,不能乱了节奏。 这些人也能勉强跟上鼓点,但节奏却乱七八糟,就是这一点区别,让整支队伍落后。 若非其他人给力,早已落到末尾。 这些排教的汉子们,原本憋了口气,想要夺得江上魁首名号,如今却弄成这样,自然气的破口大骂。 “都嚷嚷什么!” 就在这时,船上负责指挥的“扳艄”怒喝道:“排头安排的事,谁敢放屁?” “都精神着点儿,此时内讧,肯定落入末位,加把劲!” 划龙舟有规矩,“扳艄”的话不能质疑。 这些汉子们只能闭上嘴巴,憋了口气,使劲划船,勉强占据中间位置。 事实上,这“扳艄”心里也犯嘀咕。 他负责掌舵,对准艘船可谓是了如指掌,如今这船明显是动了手脚,外面蒙了层皮,船身重心也有点不对…… 所谓隔行如隔山,天圣教的人虽请了自家厉害工匠动手,但终究是有问题。 “扳艄”又偷偷打量那几名汉子,见他们面色阴沉,即便被众人辱骂也不还嘴,顿时感觉有些不对。 但想起排头石宸的叮嘱,说只要这次安稳到岸,便升他做“排把式”,就立刻不再多想。 排把式能负责一支船队,别说帮中拨下的银子,就是往来运输时商家给的茶水费,都能让他立刻发家致富。 他可不愿节外生枝。 然而,此事终究是被人注意到了。 鹦鹉洲码头那边已经戒严,所有百姓全都驱离,所以武昌三城头脸人物,全都在武昌城码头上观战。 “呦,今日是咋了?” 骡马帮的会长扭头看向石宸,打趣道:“石排头,你不是信誓旦旦要拿魁首么,怎么落后这么多?” 石宸心中一颤,脸上却是毫无表情,骂骂咧咧道:“有几个人吃坏了肚子,肯定是你们谁动了手脚,怕老夫夺得江上魁首。” 他老奸巨猾,很懂得如何转移话题。 果然,当即就有人不满道:“石排头,你说话可得注意点,这江上魁首的名号,还不至于让我等下黑手。” “就是,这手段也只有你用得出!” “行了行了,都是江湖同道,莫要争吵…” 虽说众人七嘴八舌,转移了话题,但石宸看了看远处雨中面色阴沉的都尉司人员,尤其对方身后背的神火枪,还是心中莫名打鼓。 他不动声色,扭头看向下方人群,见那边拎着破锣老乞丐,心中更是一颤。 那晚将付家兄妹带入房间,虽是一夜风流,但也中了招,被二人下了蛊咒。 这种蛊咒极其可怕,只是稍微催动,便有古怪的虫子从七窍钻出,且极其隐秘。 他出自长沙府,虽修炼的是武法,但也没少接触湘西蛊术,知道此蛊的厉害。 只要对方催动,就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况且还有人时刻盯着,根本没机会请人解蛊。 迫不得已之下,他加入了天圣教。付家兄妹答应,事成后不仅解开蛊毒,还会让他加入叛军,得一个头领之职。 当然,这话石宸根本不信。 他的一切底气,都来自于排教,离开手中这些船只,和那些烂命江湖客没什么两样。 想到这儿,石宸又仔细打量,看到人群中的付家兄妹已经消失后,彻底慌了神。 对方根本没想让他活着! 一旦弄出什么事,他就会成为替罪羊。 恐怕到时,那老者也会催动蛊虫灭口,留下他的家人被朝廷追查,抓入大狱。 想到这儿,石宸越加慌乱,眼中升起一股凶光,咬着牙握住了腰间火枪。 “石排头,你怎么了?” 旁边人立刻注意到他的不对。 石宸也不废话,脚下暗劲爆发,蹭蹭两步便离开高台,猛然间纵身而起,从下方百姓头顶跃过。 与此同时,掏出火枪对准了那名老乞丐。 火枪的威力,他已实验过。 即便不是新式火器,也能将这老头打死。 付家兄妹已经离开,只要弄死此人,无人催动蛊虫,再截停龙舟,便有机会力挽狂澜。 操作得当,就能将黑锅全部甩出。 大不了将基业送出,换取一家老小性命。 想到这儿,石宸再不犹豫,对着那老者脑袋,猛然扣动扳机。 啪嗒! 然而,撞锤落下,火枪却没响。 石宸心中顿时一片拔凉。 却是火药舱已被雨水打湿,没有引燃。 铛铛铛! 老乞丐也是吓了一跳,拼命敲起破锣。 “啊——!” 半空中的石宸一声惨叫,摔入人群中。 他痛苦至极,拼命撕扯着身上皮肤,但密密麻麻类似蚰蜒的怪虫,已从他五官七窍中钻出,更多的则钻入五脏六腑,疯狂撕咬。 这种痛苦,已超出人类忍耐极限,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石宸的凄厉惨叫声,几乎响彻码头。 如此恐怖场景,让周围百姓吓得纷纷后退。 嗖嗖嗖! 当即便有几名都尉司好手,几步纵跃而来,拨开人群,仓啷啷拔出佩刀。 那老乞丐见势不妙,想要逃跑,但刚走两步,便有利箭弩矢飞射而来,将他两腿钉在地面。 “是蛊虫!” 各方势力头领也纷纷抬头观望。 有人也懂得这类术法,但看了一眼就直摇头。 “没救了!” 地上的石宸,耳膜眼睛已全被蛊虫咬破,口中喷血,连声带都已被扯碎,已发不出惨叫,只是疯狂扭动。 此情此景,看得众人一阵胆寒。 有人眼中不忍,想要给石宸个痛快,但如今显然出了事,动手估计会被人怀疑要灭口。 再加上石宸平日没少得罪人,因此也就一个个扭回了头。 澄觉也在岸边,见根本不予理会,而是立刻起身,高呼道:“传信,截停排教的船!” 岸边高台之上,当即有卫所士兵挥动彩旗。 此刻的江面,不仅有比赛龙舟,还有卫所战船,且上面有执法堂武僧驻守。 如今比赛虽快决出胜负,但距离鹦鹉洲码头还有段距离,足够将排教的龙舟截停。 咚咚咚! 战鼓声响,水军战船立刻前行,堵住众多龙舟前行线路,且有几名高手已纵身而起,好似飞鸟一般,在龙舟之间借力,冲向排教龙舟。 鹦鹉洲码头上,也有几道身影忽然出现,身着官服,甚至还有两名老太监,个个气息凶悍。 他们都是王府派来镇守的高手。 “你们干什么!” 排教的船上,汉子也发现了不对劲。 然而,几名天圣教的凶徒却立刻起身,拳打脚踢,直接将周围人打下水。 “被发现了,动手!” 几人都是狂热死士,看着那些跳来的高手,当即扯开脚下木板,用火折子点燃引线。 引线极短,瞬间燃烧。 轰! 江面上,霎时间火光四溅,好似雷鸣。 船上的火药之中,掺杂了“煤精”和“红硝”,都是新式火药配方专用。 不仅如此,周围还放了大量磷石油脂。 一时间,江面上火光冲天,就连岸边的百姓们,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纵跃而来的高手,好似蚂蚁一般,直接被爆炸冲击波撞击,口中喷血,倒飞而出。 那些个天圣教妖人,自然是第一时间粉身碎骨,但剩下的龙舟也不好过。 剧烈的爆炸声,激起巨大水浪,当即就有数艘龙舟翻船,将上面的汉子甩入江中。 而且磷火油脂四溅,龙舟虽然没沉,但却被引燃,还有不少汉子身上沾染了磷火,惨叫着在水中扑腾,却好似粘在身上,甩也甩不掉。 龙舟上的一尊尊关圣帝君神像,也纷纷落入江中,转眼就没了踪影。 眼前场景,让澄觉心中一凉。 而鹦鹉洲码头上,一座巨大法坛已搭建而起,余岚山披头散发,在法坛上摆弄着五面硕大阴阳八卦镜,正好应对四象风水局。 随着关帝圣君神像落水,中央的八卦镜,竟开始缓缓旋转,还带动了其他几面镜子。 余岚山面色大变,直接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镜子上,随后双手摁住镜子,怒喝道:“怎么回事?快,把关圣帝君神像打捞起,继续比赛,至少要有一半来到鹦鹉洲!” 武昌王也在,面色阴沉,闻言道:“让他们快动手!” 他在这边有诸多布置,没想到半中间出了事。 消息立刻传出,此刻澄觉也顾不上多想哪里出了岔子,当即汇聚水中好手,在江中打捞。 然而,长江水深,下方布满淤泥,暗流涌动,即便水性再好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岸边百姓更是乱成一团,各种谣言四起,很快传入城中。 鄂州商会小院内,众人自然也已得知。 “出了乱子?” 王道玄眉头微皱,当即开口道:“吕兄弟,你立刻去码头找澄觉大师…” “记住,要让武昌王亲口说一句话。” “什么话?” “鼍龙,也是龙…” 320.第320章 鼍鸣鹦鹉洲 第320章 鼍鸣鹦鹉洲 “真有把握?” 澄觉眼睛一亮,死死盯着吕三,想从对方眼中看出些什么。 毕竟这件事有些离奇, 而且太巧! 排教之中,他已派了人监视,还有都尉司的人协助,但刚刚传来消息,一名都尉司百户已经叛逃,还有人暗中配合。 到现在,他看谁都有些怀疑。 有人突然跑来,说能解决问题,还是用这种怪异方法,难免让他心中打鼓。 然而,从吕三这闷葫芦眼中,澄觉和尚根本看不出什么。 “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 吕三见状,闷声说了一句,扭头就走。 “别别,你急什么!” 澄觉一咬牙,连忙将他拦住,“此事贫僧做不了主,需要向上面回禀,吕施主先等一会儿。” 说罢,便匆匆离去… ………… “鼍龙也是龙…” 武昌王眼神阴沉,看着众人询问道:“他什么意思,为何要本王亲口说出这句话?” 通玄禅师也已到来,闻言解释道:“此乃气运之说,毕竟是妖类,送关帝圣君神像,没个龙身,那些鼍龙没这胆子。” “王爷享人间气运,坐镇鄂州,由您亲自开口,此事便万无一失,它们当然成不了真龙,但也不会受到反噬。” “气运?” 武昌王明显有些犹豫,“可有何危害?” 通玄禅师如实回道:“这天地间一斟一酌,皆有因果,王爷今日开口,便相当于敕封,将来是善果,还是恶果,难以预料。” “不过这鼍龙首领号称鼍师,说想受朝廷敕封,化为汉水水神,庇护沿江航道,甚至愿意出手,助朝廷平叛。” “还有此事?” 武昌王这下来了兴趣,仔细询问道:“禅师觉得,此事可否能行?” 通玄禅师回道:“人族有香火气运,掌祭祀之礼,异类为求化为神祇,相助者并不少。” “据贫僧所知,那吕三懂鸟兽语,可与异类沟通,且李衍一行人除魔卫道,也算正教,应当可信。” “王爷若心有疑虑,可观其表现,等西南战事结束后,再论功行赏。” 这老和尚心里有数得很,李衍当初能闯过炼心殿五道关卡,潜力自然不说,心性也非常人。 若是心怀鬼胎,沉迷欲望,根本过不去。 因此澄觉还有些犹豫,但他听了后,就立刻来找武昌王,并且出言担保。 武昌王又看向了余岚山,见其死死摁着八卦镜,满头是汗,脸色惨白,知道此事已来不及拖延,于是起身道:“好!” “若那些鼍龙,真能做成此事,且助我朝廷大军平叛,日后封它个汉水之神又何妨。” “让那吕三快点动手,免得误了大事!” 很快,消息便传到武昌码头。 此刻码头前方,早已被卫所士兵隔开一大片空地,还摆了香烛贡品等物。 吕三闻言也不犹豫,当即掐着法诀,跳起傩舞,口中发出长长短短,带着弹舌音的古老巫调。 他也不是傻子,知道机会难得。 若是按正常情况下,要想取信禅宗和真武宫,免不了费些口舌,还要托关系,寻找朝廷大员背书。 总之,麻烦的很。 而如今,有了武昌王开口,此事就成了一半,只要鼍师在西南大战中立下战功,得个水神之位并不算什么。 周围百姓也是探头探脑观望。 刚刚发生的事,早已弄得人心惶惶。 朝廷摆这么大阵仗,这次龙舟大赛肯定不简单,但却弄出了这种乱子,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轰隆隆! 天空雷声轰鸣,雨势明显变大。 漫天阴云,让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也不知这年轻人做法,要干什么… “快看,江上怎么起雾了!” 就在这时,有百姓忽然惊呼。 只见长江之上,水浪忽然翻涌,浓雾升腾而起,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 正当他们奇怪时,江中忽然升起一个庞然大物,浑身黑色鳞甲,双眼犹如暗黄灯笼,缓缓游弋,向着码头而来。 “鼍,鼍龙!” “怎么这么大?” “妖怪,是妖怪!” 码头之上,顿时人群骚动。 不少人吓得纷纷后退。 鼍师体型庞大,他们这辈子还是第一回见,哪能不害怕。 王府派来的官员们,虽然同样害怕,但还是高声道:“这是灵兽,前来相助我武昌城,莫要乱跑,免得惊扰了灵物!” 话虽如此,但百姓还是吓得不断后退。 吕三则顾不上搭理,连忙走到岸边,口中嘀嘀咕咕说起了上方语,与鼍师进行交流。 他们之间早已熟悉,说话毫不拐弯抹角,当即就把如今的情况讲述了一番。 鼍师平日里,虽远离人群修行,但灵性十足,智慧不凡,也当即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她微微点头,随后在水中转身,张开獠牙,仰起脖子,喉咙颤动,发出一声声嚎叫。 声音洪亮,响彻江面。 其体型巨大,出没时又有水雾相伴,加上这悠长的嚎叫声,堪称异象。 有百姓目瞪口呆,嘴巴合不拢。 也有人见这巨鼍灵性十足,还能与人交流,顿时慌乱,连忙取来香火祭拜。 很多百姓就是这样,庙中神佛很少显现,不知其神通广大,但碰到一些惊世骇俗的异物,就往往会将其神话,祭祀叩拜。 突然冬季里开花的铁树、体型庞大的鲤鱼、甚至有些古怪的烂木梁子,都有人祭拜。 很多淫祀,便是因此产生。 当然,如今的鼍师根本算不上水神,这些香火自然也无福消受。 更令他们惊奇的事发生了。 很快,江面上便有一道道黑影浮起,全是体型巨大的鼍,虽比不上鼍师,但平日里也很少见。 鼍师不断嘶吼,下达命令。 这些鼍龙顿时在江上翻滚,随后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在河底淤泥中寻找。 没一会儿,一尊尊关帝圣君神像就被它们打捞上来,张着嘴巴,小心含在口中,个个胆战心惊。 这可是经过开光的神像,这些鼍龙虽只是有了点灵性,但也能感受到其中可怕的香火神罡。 整整十几头鼍龙,全部游到岸边,张开獠牙大嘴,露出里面的关帝圣君神像。 “快,动手!” 澄觉毫不犹豫,带着执法堂的武僧们上前,取出关帝神像,将其捆绑在鼍龙脑袋之上。 随后,在鼍师的带领下,一头头鼍龙顶着神像,向鹦鹉洲码头游去。 两岸相隔并不遥远,武昌王自然也听到了鼍师吼声,又见江上水雾弥漫,十几条鼍龙在雾中顶着关帝圣君神像而来,也颇为惊异。 此情此景,他也忍不住开口道:“鼍龙,同样也是龙么,若能守护一方,龙之名也当得!” 此话一出,鼍师眼中顿时露出一丝激动。 而那些小鼍龙,似乎也不再害怕,摇曳着尾巴,破浪而行,颇有一番气势。 终于,十几条鼍龙全部靠岸。 早已准备好的侍卫们,立刻上前取下关帝圣君神像,恭恭敬敬,摆放在祭坛之上。 轰隆隆! 天空又是一阵雷鸣,电光照耀四方。 普通人察觉不到什么,但玄门中人却纷纷抬头,望向长江西面。 他们能感觉到,一股气息正在酝酿。 呼啦啦! 江面之上,忽然掀起巨浪,从西到东奔涌而来,就连鼍龙们都被水浪冲得东摇西晃。 这股水浪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直接冲过龟蛇二山关口,随后江面便瞬间恢复平静。 “成了!” 余岚山终于松开了手,看着下方八卦镜,抹了把额头冷汗,心有余悸道:“还好没错过,借来关帝圣君之力,贯通了此局。” “看那边!” 有人突然抬手,举向远处。 只见龟蛇二山之上,云雾翻涌,穿过武昌城,向着南面东湖方向而去。 那里,正是蛮王墓所在。 余岚山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转身抱拳颤声道:“不负王爷重望,风水大局已成,白虎煞会被不断压制,两日内便可清除!” “待到五月十五祭祀沿江水神镇压,便可保数年长江安稳!” “好!” 武昌王拍了下椅子扶手,眼中满是杀机,起身道:“立刻发兵,带上那些火炮,将山上的妖人尽数剿灭!” “是,王爷!” 武昌卫所指挥使当即抱拳而去。 通玄禅师也开口道:“王爷,少林禅宗的几位大师和我宝通禅寺僧团,就守在蛮王墓外,到时会加入军中,清缴妖人。” “好,哈哈哈…” 武昌王心情大悦,看着尚未离去的鼍师,微笑开口道:“你且放心,只需立下功劳,西南战事后,本王亲自向皇上请旨,帮你敕封,立庙建祠。” 话刚说完,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傻,对着通玄低声道:“这个…本王说话,它能听懂吗?” “多…谢…” 鼍师鼓着嗓子,艰难道了声谢,随后便身子一扭,带着鼍龙们钻入水中,消失不见。 武昌王脸上一乐,其他人也瞧得稀奇。 更有一名王府典吏上前拍起了马屁,“王爷宅心仁厚,鼍龙相助,此事必然传遍四方,为人称颂。” “说的过了。” 武昌王微微一笑,心中却是得意。 这种事,肯定有问津书院的儒生记录,若写下什么名篇,说不定还能流芳百世。 啾——! 就在这时,鹰啼声响起。 只见一道雪白的影子,雨中振翅而来,英武神俊,正是武昌都尉司唯一的海冬青。 武昌王看到,顿时皱起了眉头。 海东青传信,不惧其他鹰隼拦截,且速度飞快,用其传信,肯定是有急事。 果然,海东青落下后,武昌都尉司掌印千户丘煌当即上前,取下一张布条,恭敬递上。 武昌王一看,顿时皱着眉头,对通玄禅师道:“禅师,莲溪寺那边被妖人大举围攻,他们此举有何用意?” 通玄禅师也是面色微变,“不好,莲溪寺的几位高手,此刻全在黄鹤楼镇守。还请王爷派兵相救!” “嗯。” 武昌王也不废话,立刻下令,让已经出发的卫所大军,前往莲溪寺。 而通玄禅师,也请都尉司以海东青传信给宝通禅寺留守僧人前去支援,随后便乘船而去。 站在船上,他心中隐有不妙的感觉。 这一次龙舟大赛,他们做了诸多防范,却仍被对方得逞,且只是派了些死士。 如今主力围攻莲溪寺,肯定不简单。 难不成, 这些妖人还有手段翻盘? ………… 轰隆隆! 一声雷鸣照亮四方。 硝烟弥漫,火光熊熊,与雨幕交织,嗤嗤冒起大量白烟,让视线更加模糊。 原本雅致的竹林溪水,此刻已被染红,几具尼姑尸体扑倒在水中,身上满是狰狞伤口。 吱吱吱! 伴着古怪的声音,一只类似蜈蚣,却长了翅膀的怪虫从尸体伤口中钻出,震动鳞翅,腾空而起。 怪虫所过之处,下方污水横流,夹杂着泥泞和血迹,于石板路上流淌。 火光在雨中摇曳,映照出一张张扭曲变形的面孔,全是尼姑,个个眼神空洞,僵硬的脸上仍残留恐惧。 怪虫振翅,落在一只洁白纤细的手上。 手掌的主人是名女子,蓝色粗布右衽上装,下身多为黑色长裤,镶绣花边,典型的苗疆女子服饰。 她面容妖艳,口唇发青,系一幅绣花围腰,脖子间还挂满了一连串银饰。 “王护法,到底打不打?” 女子一开口,就是生硬的官话,摆弄着手中怪虫,明显有些不耐烦。 “芸公主稍安勿躁。” 天圣教的王护法看了眼这女子,眼中有些忌惮,沉声道:“那红靺鞨至关重要,若被毁了,计划就会彻底失败。” 他只是听说,会有土司城的人前来相助,却没想到,来的是这名女子。 鄂州土司中,直接带头反叛的,乃是唐崖土司城,势力最为庞大。 土司城主叫覃天雄。 土司的女儿,地位远比汉人高,常被尊称为“公主”或“土司娘”,甚至能担任要职,或继承土司之位。 眼前女子,便是唐崖土司城公主覃芸儿,还是落花蛊教护法之徒,在江湖上名声不小。 此女阴狠毒辣,他也不敢得罪。 想到这儿,王护法转身阴沉道:“破六韩拔陵,交出东西,便饶你们一命!” 前方,莲溪寺门楼熊熊燃烧,台阶上坐着一名僧人,身上满是疤痕,独臂持刀。 他双眼冰冷,隐有火光闪烁,任由雨水浇灌全身,脚下血水滴答…… 第二更十二点 321.第321章 因果杀伐 第321章 因果杀伐 龙舟爆炸时,对莲溪寺的偷袭便已开始。 虽为鄂州禅宗四大丛林之一,但莲溪寺毕竟是个尼姑庵,因此相对僻静,只有武昌城中女眷偶尔会来此地上香。 寺中大多数,都是出家隐修之人。 此庙修建于蟠龙山上,很多时候不理红尘俗事,若非这次事关武昌三城安危,人手实在紧缺,也不会将高手全部调走。 破六韩拔陵躲在此地,自然有其原因。 一来当初修建时,就已留下藏身密室,二来庙中至宝墨玉观音,正是他当初自封“真王”时,手下特意铸造,用来为他祈福。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他的福地,躲在这里,墨玉观音也不会示警,所以很难被人发现。 但他却没想到,会有道行深厚的东湖老祖,可借圆光术找到他行藏。 突袭发生时,莲溪寺的尼姑们,同样在举行法事,为护国明王佛贺诞。 根本来不及反应,不少人就直接被残害,剩下的躲入庙中抵抗。 密室的通道,只有一条留在庙外溪流中,破六韩拔陵本已杀出重围,却又折返,持刀挡在庙外。 此刻寺庙中,只剩下老弱病残,有人重伤躺在地上哀嚎,有人则面若死灰,默诵佛经。 天圣教和土司城的人,来了总共上百,已将整个寺庙重重包围。 并非他们心存仁慈,而是破六韩拔陵手中握着红靺鞨威胁,只要他们再靠近一步,就会毁掉此物。 “交出东西?” 破六韩拔陵浑身鲜血淋漓,却毫不在意,只是冷眼看着王护法,“你这种人贫僧见多了,交出东西,她们同样是死路一条。” “哈哈哈…” 土司城公主覃芸儿一声娇笑,摆弄着手上怪虫,嗤笑道:“破六韩拔陵,当初这个名字可是响亮的很,我还以为有多了不起。” “当年你敢揭竿而起,称王称霸,手上人命无数,怎么如今护着这些汉人,莫非学佛学傻了?” 说着,眼中满是媚意,“你当年也是英雄了得,我们也不在乎什么还阳者,你若愿意,我就嫁给你,将来事成,也能当个王。” 破六韩拔陵眼神平静,“贫僧觉得你们才是不知所谓。今日种因,必有明日之果,这天底下的仇恨,本来就是越积越深。” “赵长生的目的,是祸乱神州,窃取气运。你有没有想过,此事若真的成功,毁掉武昌三城,将来苗人又会面临何种命运?” “还有你天圣教,说的要帮万千流民讨公道,但自己又干了什么?” “不过都是贪权恋势之辈而已…” 覃芸儿眼中满是不耐烦,“这天下间的事,不就是这样吗?你当初难不成怀了什么好心?” “当年小小武川镇,都能走出三个太祖皇帝,享四百年神州气运,我们凭什么不行?” “哈哈哈…” 这下轮到破六韩拔陵乐了,摇头道: “你们…还真不行。” 覃芸儿一听,顿时满眼怒火与杀机。 “算了!” 王护法看了看远处,眼神阴沉,“他在说废话拖延时间,动手!” 莲溪寺距武昌城东不过八里。 他们所选择的时机巧妙,还有龙舟之事吸引了大部分目光,但时间也远没那么充足。 一声令下,后方的苗人和天圣教教徒,当即端起弓弩,放出利箭。 他们其中有二十多人背了火枪,但就和倒霉的石宸一样,因为下雨加上操作不当,火药潮湿根本打不响。 正因如此,才没一举拿下莲溪寺。 “哼!” 破六韩拔陵一声冷哼,直接起身,虽是单手持刀,但刀法已妙到巅峰,甚至连暗劲都没用,只是左右横扫上撩,就将飞来的箭矢一一拨开。 眼前箭雨,跟当年战场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对面众人早已见识过他的厉害,也没指望弓弩能将其射伤,只是为了干扰。 付家兄妹也在阵中,突然压低身形,脚下暗劲爆发,从两侧飞奔而出,同时手中流星梭飞舞,如毒蛇般穿破雨幕,向着破六韩拔陵刺去。 与此同时,阿朗婆和覃芸儿,都放出各自蛊虫,一个是毒蚊群,一个是飞翅蜈蚣。 而王护法,则再次端起神火枪。 和力量强大的朝廷不同,无论天圣教,还是龙骧军,虽然都抢到了新式火器,但配置新式火药的“煤精”和“红硝”却严重不足。 因此,他们用起来节省的很。 像这次王护法出来,即便以他身份,能够携带的也不多,只够打出三十发。 每一次开枪,都小心谨慎。 这破六韩拔陵,哪怕只剩一条手臂,要想尽快拿下,也只能用神火枪。 果然,眼看众人袭来,破六韩拔陵也不再隐藏实力,突然掐动法诀,一口鲜血喷在刀刃上。 他的身上,一股爆裂的罡煞之气升腾而起。 “罡劲?” 付家兄妹看到,顿时头皮发麻,连忙后撤。 然而,已经迟了。 破六韩拔陵突然发力,脚下砰的一声,泥土四溅,整个人已消失不见。 再次现身,人已来到付家长兄身边,刀光一闪,肉眼可见的气劲划破雨幕,从其身边穿过。 噗! 这付家长兄直接被一刀两断,下身还在跑,上身已掉落在地,惨叫着挣扎,鲜血内脏散落。 “大哥!” 付家妹子一声尖叫,却不敢上前,对着王护法尖叫道:“你不是说他顶多化劲么,怎么回事?” 化劲和罡劲,已是云泥之别。 化劲还只是自身对于劲道的运用,而罡劲,却能聚拢罡煞之气化罡攻击,威力不输同级武法。 但大多数人一辈子能修成丹劲,已是不易,更何况更上一层的罡劲,没有天赋,根本难入此门。 王护法脸色阴沉道:“消耗神魂临时提升,死后魂飞魄散,再难轮回,阁下何必呢?” 破六韩拔陵长刀一横,看着天上涌动的雷霆,又看了看满地尸体,眼中是难以掩饰的疲惫,“累了。” “或许从一开始,贫僧就不该还阳…” 话音刚落,他便身子一闪,瞬间消失。 王护法心中发毛,连忙后退。 旁边的覃芸儿,也只觉大事不妙,裙摆一甩,密密麻麻毒针射出,同时飞速后退。 这里,就看出了差距。 那阿朗婆同样想撤退,但她气血衰竭,不通拳脚,只能借蛊术操控身下野人。 但短短时间,根本来不及。 下方长毛野人刚抬起大板斧,破六韩拔陵的身影,便已出现在她身后上空,头也不回,随手挥刀一砍。 噗! 阿朗婆的人头,瞬间飞起。 破六韩拔陵本要继续砍下野人头颅,但看到其脑后蛊虫,还是微微摇头,收住刀势,空中折身一踩。 嘭! 野人巨大的身躯翻滚而出,一头撞在墙上,晕死过去。 而破六韩拔陵,早已借着这股力道飞射而出,直接落入天圣教和苗人阵中。 能来此地的,都是江湖好手,但在拼死爆发的破六韩拔陵面前,和孩童没什么两样。 人群中,破六韩拔陵的身影飞快穿梭,他身上鲜血流淌,顺着手臂落入刀中。 刀光闪烁,血雾弥漫,竟化作一道道血光,所过之处,残肢断臂乱飞。 此情此景,让王护法和覃允儿心惊胆战。 他们这才知道,鬼教教主赵长生,为何要千辛万苦复活此人。 原本就是掀起六镇风云的狠人,后来又学了诸多秘法,若非还阳后实力尚未恢复,还被偷袭受了重伤,恐怕他们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王护法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其他,奔跑中猛然抬起神火枪,扣动扳机。 轰! 一声巨响,火光硝烟四溅。 方才便已开过两枪,但破六韩拔陵早有防备,凭借着强大感知躲过。 所以,王护法换了特殊弹夹,里面放的不是一颗铅丸,而是众多细小铁片。 破六韩拔陵仍旧凭着感知躲过枪口,但这次却失了算,只觉浑身一阵刺痛,便摔倒在地。 半截身子,已密密麻麻全是裂口。 而旁边的天圣教徒和苗人,同样好不到哪儿去,身上血花崩裂,有的摔倒在地惨叫,有倒霉的,则直接被铁片射入头颅心脏死去。 “吼!” 破六韩拔陵一声怒吼,拄着破刀站起身来,浑身鲜血混着泥土,宛如一尊魔神。 周围没受到波及之人,被其气势吓得纷纷后退,就连王护法也呼吸一滞,退了两步。 然而,破六韩拔陵再次运劲,却只觉浑身气力如潮水般消散,低头看向心口处,只见那里已多了个伤口,汩汩流着鲜血。 “哈哈哈,看你还不死!” 王护法猖狂大笑,却仍不敢靠近,而是从腰间抽出弯刀,一把甩了出去。 铛! 破六韩拔陵奋力抬刀挡住,但自己也跌跌撞撞,差点摔倒在地。 他一咬牙,突然从脖间扯下一枚红玉,放在地上,拼尽最后力气,一刀砍下。 “不要!” 王护法一声惊呼。 叮! 只听得一声脆响,刀刃反卷,那红靺鞨被弹飞而出,落在地上,竟丝毫无损! 破六韩拔陵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后渐渐没了神采。 “你特妈的!” 王护法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这才知道,破六韩拔陵不是不想,而是根本毁不掉这唐时镇国之宝,还假模假样,骗了他们半天。 没有丝毫犹豫,他连忙冲上前去,一把捡起红靺鞨,直接丢了出去,怒吼道:“快,送走!” 梅山法教三兄弟也在外围。 这种等级的战斗,他们根本插不上手,只能带人射箭偷袭。 三兄弟的老大一把接住红靺鞨,装入一个皮囊内,又伸手一甩,高高抛起。 呼~ 空中一声鸣叫,他们操控的夜枭振翅而来,一把抓住皮囊,快速飞走。 与此同时,还尖利的叫了几声。 梅山兄弟的老大急声道:“王护法,消息泄露了,武昌城卫所先锋营已经赶来。” “快,我们走!” 王护法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撤退,根本顾不上搭理地上的伤员。 而此刻的破六韩拔陵,依旧拄着刀,半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鲜血。 “别管他,已经死了!” 眼见有人要上去,王护法直接训斥道。 然而,覃芸儿却根本不理会,一声嗤笑,快速靠近,手中弯刀一甩,将破六韩拔陵脑袋砍下。 她将首级拎在手中,盯着那双平静的眼睛,冷笑道:“哼,我就让你看看,你们六镇行,我们土司城也行!” 说罢,跟着众人飞速撤离。 与此同时,莲溪寺大殿内,几名老尼姑满脸震惊望着后方,那尊墨玉观音像,竟咔嚓一声,出现了裂缝…… ………… “莲溪寺出事了?” 望着御泉寺内忙碌的僧人,李衍有些诧异,“他们进攻那里作甚?” 他这边较武昌城还些距离,消息也传的慢。 先是龙舟大赛出了问题,吕三危急时刻出手,借着鼍师力量,顺利完成风水局,也得到了武昌王承诺… 李衍正称赞吕三他们聪明时,坏消息又传了过来,莲溪寺受到妖人围攻。 莲溪寺的情况,他也听说过一些,不过是个尼姑庵,实在想不通哪里有什么吸引妖人。 御泉寺护法僧人摇头道:“贫僧也不知晓,只是让我等立刻前往救援。” “要不要在下帮忙?” “朝廷卫所军队已经赶去,还有我佛门众多高手,李施主顾着这边就行。” 僧人明显有些着急,说罢就匆匆离去。 李衍微微摇头,也没再继续多问。 风水局势已经完成,无论朝廷还是佛宗高人,都已经能抽出手来,他去了也没什么用。 况且这里也离不开人。 想到这儿,李衍又看向对面,只见那卢大师正忙着对吕三的骨朵进行开光。 而在旁边,还有几件地龙皮甲胄等着完成最后一步,进行开光。 轰隆隆! 天上一阵雷鸣,李衍打着油纸伞看了看天色,便安心继续等待。 这些法器全弄完,怕是要等到天黑… ………… 哗啦啦! 滚滚浓雾中,一道黑影振翅落下,正是梅山法教兄弟的夜枭。 周围白雾隐含白虎煞,普通人察觉不到,但这夜枭却已吓得浑身发抖,落地后都站不稳。 “终于拿到了…” 伴着沧老的声音,一双沾满污泥的手,将皮囊中红靺鞨取出… 322.第322章 墓中妖尸 第322章 墓中妖尸 拿起红靺鞨的,是名老者。 他的模样很古怪,一袭黑袍,头顶裹着黑布,脸色呈现一种发青的灰白,还布满老人斑。 尤其那双眼睛,同样一片灰白。 《相书》上曾提过,面色无光,白色弥漫,大不祥,谓之哭丧天罗,自己或家人必有灾殃。 而这老者的情况,更严重。 这是死人才有的面色。 不仅如此,就连他身上也隐约散发出一股腐臭味,沾满污泥的手指上,还有许多发白的伤口。 说这老头像个行尸,也不为过。 在他身旁,站着几名汉子,皆身穿蜡染蓝布马甲,头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 他们个个身强力壮,手腕和脖子上挂着各种骨质饰品,腰间则是五彩绳穿成的皮带。 这幅打扮,与土家人有些相似,却又多了些差别,乃是按照古代江夏蛮的习俗打扮。 当然,“江夏蛮”这个古老的族群,很早以前便已消失,甚至这打扮,也不那么准确。 这些人的来源很复杂。 大部分是对汉人心存不满的苗人和土家人,以“江夏蛮”的名义汇聚,秘密结社。 而他们平日秘密汇聚的地点,便是这蛮王墓,很多时候只是喝酒发发牢骚,或者乔装打扮,打劫汉人商队,发泄不满,挣些银子。 被有心人一引导,就干起了大事。 “仡徕长老。” 其中一名苗人汉子,死死盯着老者手中红靺鞨,有些难以置信道:“有了这东西,白虎圣王就能重新现世?” 老者点头,看了看天上雷霆,沙哑着嗓子道:“白虎圣王为天所妒,一旦出世,必遭雷劫,所以才沉眠于蛮王墓中。” “此为唐时镇国神器,有了它,白虎圣王就能脱困!” 几名汉子彼此相识,眼中满是兴奋,齐齐拱手道:“还请仡徕长老做法,让圣王降临!” 老者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动手。” 说罢,带着众人穿过山林。 眼前是大片空地,疯长的野草藤蔓已被清理,而在前方,则是一座又一座的封土堆,大多长满老树枯枝,残破的石碑坍塌在地,字迹已经斑驳。 江夏蛮很早以前便已消失,自然无人祭祀,枯树败叶之间,甚至还能看到一个个盗洞。 原本只是稀松平常的区域。 神州年代古老,历代皇室大墓数不胜数,说不定走到哪个山间就能碰到一座。 然而,随着白虎煞弥漫,这座蛮王墓的气氛,也变得有些诡异,尤其是那枯木幽暗处,似乎还有几道影子,露出惨白面孔。 那几个,都是死在此地的盗墓贼。 白虎凶煞之气溢散,他们也能被常人所看到。 而在封土堆前方空地上,泥水与污血混做一团,还有个巨大的陶罐,里面堆满了人头和断肢,浸泡在血水之中。 陶罐祭坛旁,也站着几名脸色阴沉的汉子。 几名苗人看到,皆是心中一颤。 这位“仡徕长老”,那是来自湘西的一名憋宝人,自称探幽一族,耗费大半生,就是为寻找白虎圣王。 据其所言,江夏蛮来源于巴人,为廪君后裔,曾有一位盖世英雄,巫蛮许圣,号称“白虎圣王”,带领族人反抗汉人。 这位“白虎圣王”,就沉眠在蛮王墓最深处,等待后人将其唤醒。 而“唤醒”的过程,也极为凶残。 他们不仅杀了周围村寨百姓祭祀,上山后也每日血祭不断,被禅宗的人围堵后无法下山,便开始残杀自己人祭祀。 按照这位仡徕长老的说法,血祭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必须等到“白虎圣王”出世。 说实话,几人此时恐惧已大于喜悦。 他们跟着造反,是想发财过好日子,但眼下还没成功,同伴就已死了大半。 下一个,说不定就会轮到他们。 但这些人同样不敢反抗,不仅因为这仡徕长老能招鬼神,操控僵尸,祭坛前站的几名土司城高手,也足以将他们拿捏。 “拜见仡徕长老。” 几名土司城的高手,见状齐齐拱手。 仡徕长老看了看前方封土堆,沉声询问道:“如何,还是那样吗?” “更严重了。” 一名汉子说罢,当即拿着葫芦瓢,在陶罐中舀起一瓢血水,对着封土堆猛然泼洒而出。 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溅落在地上血液,立刻与泥水混合,但落在封土堆上的,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入土中。 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吸食。 仡徕长老正要说话,突然心中一颤,猛然抬头看向北方。 白虎煞弥漫,整个山头都被浓雾包裹。 但他却能感觉到,一股力量正翻涌而来,试图冲散白虎煞,山上浓雾也开始翻涌。 “快打开,来不及了!” 老者一声令下,众人立刻上前,七手八脚拨开枯枝败叶,露出一个巨大的盗洞。 盗洞周围,布满了棺材钉,还以沾过鸡血的红绳互相缠绕,形成网格状,明显在防备什么东西出来。 众人看到,眼中都有些恐惧。 “一帮废物!” 仡徕长老见状大怒,亲自上前,将那些棺材钉和红绳全部拔掉,随后压低身子,爬入洞中。 江夏蛮的几人,探头探脑,满眼期盼。 而来自土司城的几位高手,则彼此打了个眼色,缓缓后退。 洞窟中潮湿阴暗,还有不少树根探出,因为下雨天,雨水渗入,更是弄得一片泥泞。 这洞窟虽比其他盗洞大了不少,但进入其中,也只得爬着前行。 很快,这仡徕长老就成了泥猴子。 但他毫不在意,将红靺鞨含在口中,满眼狂热,顺着通道不断往下爬。 忽然,他手中摸到个东西。 古怪的是,这仡徕长老两眼发白,在外面好似瞎子,但一进入洞窟,却散发着淡淡绿光,将周围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在他手中,赫然是一颗人头,血肉已经干瘪,头骨也被啃得破破烂。????仡徕长老毫不在意,将人头扔到一旁,继续往下爬,深度早已超过其他蛮王墓。 哗啦啦! 伴着泥土碎石,他一下子滚落在地。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墓室,周围以青石堆砌,形成正方形,中央则是一座圆形石台。 有些墓室,讲究天圆地方格局,但这座墓室却是反着来,天在内,地在外。 不仅如此,地面还铺着一层黑色泥土,散发惊人寒意,甚至土层中还能看到大片白霜。 黑土九阴,老猫伏地。 这正是传说中的一种养尸地。 更凶残的是,这座墓室巽、离、坤、兑四个方位,皆以黑曜石镶嵌打磨,弄的如同镜子一般。 这是人造“四阴之地”,同样是养尸地。 葬在这种地方,佛陀也得变僵尸! 仡徕长老也是第一次下来,根本顾不上东张西望,而是死死盯着前方,浑身发抖,死死捂住鼻子。 那圆形石台上,放着一口巨大石棺,中间雕刻猛虎,周围则全是各种魑魅魍魉。 石棺顶部棺材盖,已经碎裂。 在那石台上,堆满残肢断臂,上面趴了一头怪物,虽有人形,但浑身无毛,皮肤惨白光滑,长着血色指甲,满口獠牙,面目狰狞如恶鬼。 果然还没成型! 老者捂着嘴巴,不敢露出半点呼吸。 什么“白虎圣王”,全是他编造出来,哄骗那些大傻子的谎言。 他本名仡徕崇,虽也出自湘西苗族,但早早混迹江湖,无论苗汉,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他的真正身份,是探幽一脉憋宝人,四处下墓,寻找各种长生术、修炼法门和天灵地宝。 同时,也被赵长生招揽加入了鬼教。 这四象扰地脉的风水局,乃是赵长生一手布置,柳娘潜伏武昌城,他引诱江夏蛮,共同辅佐破六韩拔陵。 此事原本天衣无缝,却没想到破六韩拔陵直接反水,让计划出现纰漏。 藏在地宫中的确实是土家人,但却和江夏蛮毫无关系,而是宋时一名苗寨土司,名叫彭三离。 他虽是苗人,却对道家玄门痴迷。 宋徽宗年间,鬼教势力已渗透朝堂,风水大师赖布衣得罪权贵,辞官远去,半路遭人追杀,幸得这位土司彭三离救助。 养伤期间,彭三离跟随其左右,学了不少风水秘术,在赖布衣离开后,踏足周围山川,发现了蛮王墓下方这个养尸地。 原本也没什么,但这位土司同样遇到了很多玄门中人的难题,年寿将至,而修行未成。 他心有不甘,恰好赵长生,也就是前世的鬼教教主张怀素追寻赖布衣行踪至此,一番引诱,让其修炼起了“阴尸长生法”。 “阴尸长生法”,就是李衍在秭归县江中,发现的那口青铜棺内妖人所练邪法。 那妖人,正是通天三娘弟子罗兴。 “阴尸长生法”可化为妖尸老阴人长生,修炼方式也根据五行,各有不同。 秭归县那个,修炼的是水法。 而这彭三离,修炼的则是土法,并且赵长生还动了手脚,将道家“太阴炼形术”融入其中。 赵长生骗彭三离,说能修炼成地仙,但顶多能修炼成尸仙,和妖魔无异。 说白了,就是赵长生的试验品。 眼前这浑身无毛的玩意儿,距尸仙还差不少,却另有个响亮的名字:不化骨! 其浑身坚若精铁,力量远超寻常僵尸,且体内阴煞之气十足,可使用术法。 四象扰地脉的风水大局,如今已经失败,若连眼前这件事都做不到,赵长生肯定饶不了他。 想到这儿,老者仡徕崇紧闭呼吸,又从怀中取出一颗白色珠子,抛了出去。 吼! 那头不化骨闻到,立刻和疯了一样,身子一闪,便跳在空中,将白色珠子吞入口中。 随后,这头不化骨的气息,就好像受到压制,浑身僵硬,直挺挺摔倒在地。 老者仡徕崇猛然窜出,又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符,塞入不化骨口中,点燃香火,按照赵长生所授秘法,摇动经幡,口中念念有词。 呼~ 墓穴之中,阴风乍起。 地面变得彻骨阴寒,随后升起滚滚黑雾,不断翻涌,隐约形成个老者狰狞面孔,最终附着于不化骨身上。 随后,这头不化骨的身躯开始剧烈震颤,脑袋不正常的摆来摆去,一会儿发出低吼,一会儿又念出古怪咒语。 足足半柱香,不化骨才安静下来。 它猛然睁开双眼,直挺挺立了起来,血红的眼睛,已毫无之前嗜血疯狂,而是带着一种阅尽沧桑的冷漠。 “它”又看了看自己长着血红利爪的双手,眼中有些疑惑,看向对面老者。 老者眼中一喜,连忙弯腰拱手: “属下仡徕崇,拜见黄掌令!” 眼前还阳者,正是原鄂州鬼教掌令黄六师。 赵长生往来各地,无论刘纲夫妇的地仙之躯,还是眼前不化骨僵尸,都是他为教中重要人物准备的肉身! 原本这具肉身,还未成型,化为尸仙,但夜郎古道通天三娘失败,赵长生便立刻传信,让他们提前唤醒肉身,助黄六师还阳。 破六韩拔陵,只是赵长生培养对象,但在鄂州真正信任,且依为臂膀者,唯有这大名鼎鼎的黄六师。 眼下急需人手,哪怕四象阵布局失败,也得让黄六师顺利还阳! 黄六师虽是僵尸之躯,但此刻已神魂归位,听完老者诉说如今情况,脸上毫无意外,而是看向远方,声音沧桑,喃喃道: “教主,终于要动手了么?” 仡徕崇不知其意,却也不敢多问,连忙从怀中取出红靺鞨,恭敬递上,“大人,您如今这身躯,出去后必遭雷击,还请带上此物。” “还有,禅宗的和尚们已经包围了蛮王墓,咱们必须迅速突围离开!” ………… 轰隆隆! 天空电闪雷鸣,阴雨连绵。 此时已临近黄昏,天空阴云密布,更加暗淡。 蛮王墓下方,几名老僧看着天空。 从龟蛇二山那边翻涌而来的云气,已快要将白虎煞冲散,远处浓雾也渐渐变淡。 一名老僧掐着法诀,眼中精芒闪烁。 “在那边!” 白虎煞散去,他的神通也不再受影响。 而在他们身后,卫所大军已经就位,还摆了十几门佛郎机火炮。 “放!” 随着他指出位置,卫所指挥使当即下令。 轰轰轰! 霎时间,火炮轰鸣,对面山头泥土四溅、树木与藏在其中的帐篷顿时被扯碎…… 第二更迟点 (本章完) 323.第323章 暴雨初歇 第323章 暴雨初歇 残肢、碎木、销烟…入眼一片狼藉。 地面好似被犁过一遍,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又被泥水填塞,一座蛮王墓都已崩塌。 用于人祭的那个陶罐,已经被炮弹打碎,满地血水残肢横流,即便卫所士兵,见此情形也只觉腹中干呕不适。 几名老僧站在蛮王墓前,对周围惨状视若无睹,只是死死盯着那个大盗洞。 很快,便有一僧人浑身泥浆钻了出来,顾不上整理,双手合十道:“回禀长老,已经跑了。” 几名老僧一听,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通玄禅师也在其中,闻言眉头紧皱,面色凝重道:“我等怕是上当了,白虎煞只是其一,里面的尸仙估计也有问题……” “抓到一个活的!” 远处,都尉司的人一声高呼,随后从土堆中拖出个浑身泥浆的汉子。 “啊!啊!” 那汉子正是之前的江夏蛮苗人,疯狂惨叫挣扎,满脸恐惧,一幅见了鬼的模样。 通玄禅师眉头一皱,手中变化说法印,同时开口念道:“唵(ong)!” 此为六字大明咒,“唵”乃平等性智光,代表佛部心,念咒可唤醒清净本心。 咒法一出,好似钟声轰鸣。 那被吓疯的汉子好似雷击,呆立当场,随后眼中又渐渐有了神采,但脸上恐惧未散。 都尉司的人,连忙上前盘问。 “你是谁?” “江夏蛮护法…黎海…” “你看到了什么?” “僵尸,僵尸,土司城的人,还有仡徕长老,让那没毛僵尸吃人…” “没毛僵尸,长什么样子?” “光不溜秋,白的吓人…” “你怎么活着?” “火炮打来,我被甩飞,他们着急离开,就没有杀我?” “他们去了哪儿?” “我听到他们说,要去古矿坑。” “他们去古矿坑干什么?” “听说,拿什么血玉琮…” 一番审问,众人得到了不少信息。 “原来是不化骨。” 通玄禅师眼中满是懊悔,看了看周围,“妖人血祭,干扰了我等探查,早知是不化骨,何须畏手畏脚。” 不化骨与尸仙、旱魃,最大的差别,就是体内无法积蓄海量灾殃之气。 就是这一点差别,处理方法完全不同。 碰到不化骨,可以直接镇杀焚烧。 而尸仙和旱魃,就只能镇压,借助山川地势罡煞之气,将灾殃一点点消磨,否则一旦毁坏,便是瘟疫四散,流毒千里。 敌人早有预料,故布疑阵,让他们畏手畏脚,而且山上的人,也远比想象的要少。 少林禅宗派来的老僧摇头道:“赵长生狡猾,善于谋算人心,否则当初也不会侵蚀整个大宋,这次能消弭武昌灾劫,已是万幸。” “咱们走吧,原来那古矿坑中,藏着血玉琮,肯定是九头凤脉关窍之一,不能让此物落入妖人之手。” 通玄禅师眉头一皱,“以鬼教凶残谨慎,岂会留下活口,恐怕是故意引我们前去。” “那是自然。” 少林禅宗的老僧点头道:“贫僧听闻,血玉琮共有九枚,要想引动九头凤脉,缺一不可。” “妖人是想声东击西,离开武昌,通玄师弟可返回宝通禅寺,做法事寻找踪迹,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去古矿坑拿血玉琮。” “剩下的负责追踪,最好在他们离开武昌前,将其镇杀!” “是,释垣师兄。” 定下计划,众人就搜寻了一番,再次分兵。 有的前往西周古矿坑,有的返回宝通禅寺,还有的配合都尉司人马,前往武昌各个要道拦截… ………… 雷声轰鸣,雨幕倾盆。 往年的“磨刀雨”都相对温和,淅淅沥沥顶多下个半天,而今年却异常狂暴。 待到后半夜,甚至成了大暴雨。 山中破庙,狂风呼啸,吹得庙门吱呀作响,里面一点烛光昏黄如豆,似乎随时都要熄灭。 破庙内,正是天圣教王护法等人。 土司城的覃芸儿也在,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外面暴雨,眼中满是不耐烦,对着梅山三兄弟冷声道:“你们鬼教怎么回事?” “不是说即便四象阵失败,也能放出尸仙,引发动乱么,为何还没动静?” 王护法脸色也有些难看,“我们答应的事已经做到,东西也送上了蛮王墓,眼下却毫无动静,所有要道都已被朝廷封锁,连走都走不了。”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梅山三兄弟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为首的老大,眼中有些苦涩,“二位切莫动怒,实不相瞒,鬼教规矩严苛,我等加入,也是为了让师尊复活。” “我们兄弟只是负责跑腿,真正的计划,只有柳娘、仡徕崇和破六韩拔陵知道。” “哼!” 覃芸儿一声冷哼,“王护法,看来,咱们都被耍了。” 王护法沉默了一下,摇头道:“覃公主莫气,气也没办法。所有还阳之人,事先必须有所准备。横死之人,只有赵长生有办法捞回来。” “单这一点,就不能跟鬼教翻脸。” 覃芸儿狠狠咬牙道:“这赵长生到底是什么人,莫非真如世人传言,他在阴司也有人庇护?” “谁知道呢?” 王护法摇头道:“只有他能随意将人还阳,鬼教才因此壮大,最好别太得罪…” 正说着,二人同时抬头,眼中满是警惕。 “有人,抄家伙!” 一声令下,庙内众人纷纷拔出兵器。 很快,脚步声点响起,随后响起个苍老的声音,“诸位莫误会,是老夫。” “是仡徕长老!” 梅山三兄弟眼睛一亮,连忙拉开门。 门外赫然是仡徕崇,一袭黑袍,淋得如同落汤鸡,后面还跟了几人,正是土司城派去的高手。 王护法刚要说话,但却忽然汗毛倒竖,死死盯着人群中,一套着宽大黑袍,头戴兜帽的怪人。 “你是谁?” 对方虽遮住了面孔,但他却能感受到,其身上散发的阴冷腐朽之气。 那人缓缓抬头,掀起兜帽。 轰隆隆! 雷光炸裂,狰狞如鬼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 “僵尸!” 众人顿时吃了一惊。????而仡徕崇则连忙开口道:“诸位莫惊,老夫介绍一下,这位是我鬼教鄂州掌令,黄六师大人。” 黄六师? 王护法和覃芸儿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知道,黄六师是谁。 当时大宋鬼教横行,黄六师就是鄂州这片地面上的噩梦,不知有多少玄门中人死于其手。 鬼教果然玩了样! 虽说眼前这黄六师凶名赫赫,但王护法还是咬牙道:“诸位,不是说放出尸仙,扰乱朝廷马粮草么?这可和咱们当初的约定不符!” 黄六师淡淡看了几人一眼,张开獠牙利嘴,冷哼道:“这还下着雨呢,没点规矩。” 说罢,直接进入庙中,赤裸的双脚踩在地面,水珠滴答,落地后立刻凝结寒霜。 呼~ 随着他进入庙中,众人顿觉周身阴寒,狂风雨雾涌入,吹的烛火摇曳不定。 黄六师黑袍一甩,直接坐在主位之上,面色阴冷,扫视一圈,这才开口道:“我鬼教答应的事,自然会做到。” “四象法阵虽然失败,但本座却认识几名道友,有它们相助,打断长江粮运不成问题。” “还有,你们那天圣公、还有唐崖土司城大祭司还阳的事,都由老夫主持。” 王护法和覃芸儿听到,皆是面色一变。 “赵教主不来?” 虽不敢得罪眼前这怪物,但二人皆难掩心中不满。 “哼!” 黄六师冷声道:“神州之大,又岂止是西南一地,教主另有要事,今后西南鬼教诸事,由老夫全权负责。” 说着,忽然眉头一皱,沉声道:“仡徕崇,取八卦镜挂在庙门上,吹掉蜡烛,所有人,不要说话。”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这黄六师一来,就掌控了全场局势,他们也只能听令。 很快,蜡烛熄灭,一面八卦镜挂在庙门口。 轰隆隆! 外面又是雷声轰鸣。 王护法和覃芸儿瞪大了眼睛。 他们分明看到,那八卦镜忽然亮了一下。 黄六师血红的眼睛看着外面,冷声道:“宝通禅寺供奉的神佛,可施展佛眼神通找人。” “如今四象法阵被破,他们再无阻碍,如今正在做法事寻找我们。” “走吧,我们时间不多,三炷香后就又会找来,到时就会露馅。” 说罢,直接起身离开破庙。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也紧随其后。 此地距离东湖不远,众人翻过一座山头,又穿过层层密林,广袤的湖泊,顿时出现在眼前。 王护法当今有所猜测,小心问道:“前辈所说的道友,莫非是此地东湖老祖?” 黄六师微微点头,冷声道:“这老东西,不识天数,人道红尘大劫,哪能躲得过去。” “哼,拿了教主的东西,还想跑?” 说罢,掐着法诀,口中念诵古怪咒文,同时身上阴寒之气翻涌,从脚下出现白霜,一直向着湖面蔓延。 “吼!” 很快,湖面便白雾翻涌。 一头巨大的蛤蟆破水而出,大雨水雾中痛苦嚎叫,浑身一条条肉触化作虫子钻出…… ………… “卢大师,辛苦了。” 李衍打着雨伞,和众人将卢大师送回房间。 所有法器的最后一步,都要卢大师亲自配装开光,从早到晚,忙了整整一天。 即便这卢大师身强力壮,也有些吃不消,脸色发白,手臂肌肉都在微微颤动。 见李衍满脸过意不去,卢大师直接摇头道:“莫放在心上,你们要打生打死,我们同样要耗尽气力,修行路上都一样。” “若非老夫的几名关门弟子要在泽州府坐镇,也无需如此。不过幸不辱命,老夫休息两天,便会动身离开。” “知道了,大师好好休息。” 李衍再次道谢后,才和沙里飞返回房中。 沙里飞连着忙了数日,日夜颠倒,今日又提心吊胆了一天,同样难掩疲惫。 但他的眼神却仍旧兴奋,一进门就迫不及待,拎起地上的箱子,小心打开,痴迷地抚摸着长枪。 如今的神火枪,已经过改造,替换了枪托,进行加长,浑身涂成漆黑,枪柄之上还镶嵌着猛虎白铜符雕。 根本看不出来自都尉司。 “嘿嘿…” 沙里飞摸了摸凌乱的胡须,又从箱子里抽出一卷布匹,轻轻松松套在枪上,焦急道:“衍小哥,看看,能不能闻到味道?” 李衍掐诀,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卷布,乃是他们在上津城附近山寨中缴获的古怪袈裟,能够隔绝神通探查,被卢大师手下的匠人重新制作,弄成了枪套。 新式火枪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被各种神通探查,从而及时躲避。 有了此物,威胁性就大大增加。 当然,沙里飞还有一种宝物,乃是那来自江浙的憋宝人林公子传授,用山魈毛和‘地衣’等比焚烧,制成粉末,也能临时消除气味。 沙里飞的长枪,威力大,精度高,适合远距离攻击,有了这两件宝贝,就能充当狙击手。 这便是他给自己找的定位。 近战厮杀他不行,打黑枪是绝对没问题。 李衍也是心情不错,看了看给王道玄和吕三打造的火器,又拎起另一个箱子。 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幅全身软甲,关键部位都用了地龙骨为芯的钢甲。 地龙甲鳞片和蛇有些像,不仅光滑,而且异常坚韧,有了此物,配合大罗法身,碰到一些危急情况,便能使用。 当然,平日里会小心收藏。 这结合前世理念的全身护甲,毕竟有些怪异,穿出去太过引人注目。 有了这些法器,团队战力几乎翻倍。 正自高兴时,旁边已传来呼噜声,却是沙里飞实在扛不住,已抱着箱子睡了过去。 李衍哑然失笑,将其叫醒后,一起将东西收拾好,这才回房睡觉。 一夜无话,窗外雷雨毫不停歇。 次日清晨,骤然放晴,碧空如洗,又是个大晴天,院外雨水洗过的枝叶,个个翠嫩欲滴。 卢大师还在睡觉,李衍二人托弟子告辞,收拾好东西,就准备返回武昌城。 谁知还没出门,吕三便来到了御泉寺。 “吕三兄弟,你怎么来了?” 李衍有些诧异。 吕三挠了挠头,闷声道:“宝通禅寺请我帮个忙,正好过来找你们。” “哈哈哈…” 沙里飞乐了,“看来吕三兄弟,才是咱们的真宝贝,人见人爱啊,他们找你干什么?” 吕三眼中也有些疑惑,“说是和什么神农架野人沟通…” (本章完) 324.第324章 人魈 第324章 人魈 “事情便是这样,扑了个空…” “人现在还没抓到,但各个要道都派了高手看守,古矿坑那边也正在寻找…” 禅房中,澄觉脸色有些不好。 听说抓到了野人,别说沙里飞,就连李衍也颇有兴趣,跟着吕三来到宝通禅寺。 宝通禅寺内一片忙碌,刚好负责此事的是澄觉,李衍便顺道打听昨日情况。 破六韩拔陵战死在莲溪寺外… 蛮王墓中藏着不化骨… 天圣教和土司城的人,也暗中潜入破坏。 一件件事,听得李衍目露震惊。 他忙着炼制法器一事,再加上武昌高手本来就多,因此没怎么参与。 没想到昨日短短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 听完所有情报,李衍沉思了一下,开口道:“他们抢走红靺鞨,是为了让人避开阴司探查,有妖人已还阳!” 破六韩拔陵的身份,早已泄露,这段时间禅宗也在派人暗中寻找,却没想到躲在眼皮底下。 澄觉点头道:“我等也是这般猜测。” “据那活着的苗人所言,最初打开蛮王墓,进入者无一存活,里面的不化骨,甚至会趁着天黑出来袭人,只是后来被封住…” “那仡徕长老的身份也已查明,乃是湘西探幽一脉憋宝人,还会赶尸术,行事手段阴狠,多年前便已被执法堂通缉…” “他得到红靺鞨后进入地窟,出来后那头不化骨,便穿上了衣裳,还会说话,定是鬼教还阳的老鬼…” “鬼教在武昌布局,一是借风水局搅乱地脉,二就是帮那老鬼还阳,可惜还是让他们得逞。” 澄觉眼中满是遗憾。 费这么大功夫,前前后后不知死了多少人,虽说让武昌山城渡过劫难,但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李衍沉声道:“鬼教遗毒千年,赵长生更是心机深沉,四处布局,岂是那么好对付。” “不过此事已大白于天下,赵长生的身份已不再是秘密,各地玄门法脉皆会警惕,迟早能抓住此人。” “对了,那野人又是怎么回事?” 澄觉回道:“那野人是在莲溪寺外抓到,原本被天圣教以蛊术控制,妖人走时没来得及带走。” “野人并不少见,神州大地许多地方都有,捉妖人最擅长对付,对其有具体分类。” 说着,取出一本册子,翻开后递给李衍。 李衍看了一下封面,上面写着《玄怪录》。 他听长安捉妖人红夜叉说过此书,乃是捉妖人必读宝典,记录了历代找到的各种山精野怪。 翻开的那一页,正好描述着野人。 他一边看,澄觉一边解释:“目前发现的野人,有五类。” “赣巨人,生活在赣州山林之中,人面长唇,黑身有毛,反踵,见人则笑,手中经常拎着竹管,善吹毒箭…” “神魁,渭水一带山中活动,人面兽身,独臂独腿,乃是山中精怪,善操控魑魅…” “山都,通人性,有智慧,行动如风,善于投掷石块,好奇心重,却很少袭扰村庄…” “最后一种,则是可怜人。” “独脚山魈性淫,常掳掠女子进入山中,有时会生下小孩,似人似兽,浑身长毛,被叫做人魈。” “多年前,神农架一带便有大量山魈作祟,时常侵入村庄袭人,掳掠女子,甚至还出了个妖王,可呼风唤鬼,自号独脚大王。” “真武宫与我宝通禅寺配合,又请了不少捉妖人,共同将这些山魈铲除……” 李衍点头道:“此事我倒是听过。” 在宜昌城隍庙,他们购买山魈毛,就是梅山法教的猎人进山捉拿,庙祝玉陵子也提过多年前这场大行动。 澄觉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其实当时有件事,并未向外透露。” “那群山魈掳掠女子,生下数百人魈,当时有人提议斩草除根,但都是幼儿,且并未造孽,我等不忍下手。” “为保全这些女子清誉,也不能将他们带走,便放他们回到了神农架。” “这次抓到的,很可能就是当初人魈之一,若是这样,那这个人魈族群,估计已被天圣教奴役。” “我们帮他解了毒,但这头人魈只会说上方语,所以请吕施主前来帮忙。” “那还等什么?” 沙里飞眼中满是兴趣,“正好见识一番…” ………… “吼!” 伴着一声低吼,巨大黑影直扑而来,带着狂暴的气势,身上捆绑的锁链尽数绷直。 “好家伙!” 隔着铁栏杆,沙里飞倒抽一口凉气。 这里是宝通禅寺囚牢,毕竟他们还兼着执法堂的差事,要用来关押犯事的玄门修士。 那头人魈便被关在其中。 这玩意儿体型巨大,有两米多高,浑身肌肉虬结,长满黑毛,穿着兽皮缝制的衣裳。 就连脸上也布满黑毛,方头大脑,两眼圆瞪,死死盯着他们,愤怒嘶吼。 “哼!” 随着澄觉一声冷哼,这头人魈便连忙后退两步,显然在大和尚手上吃过亏。 澄觉微微摇头,扭头看向吕三,“吕施主,请。” 吕三点头上前,掐着法诀,口中咯咯哒哒,不断发出各种古怪的弹舌音。 上方语这玩意儿,即便北疆萨满教和五仙教的术士,也不一定有天赋异禀的吕三精通。 听到上方语,这野人明显一愣。 然而,他仍旧一脸戒备,不肯开口。 这种事自然难不倒吕三,在他耐心沟通下,野人终于开口,同样是充满弹舌音的上方语。 李衍等人站在旁边,安静等待。 弹舌音这东西,并不稀罕,越是古老的语言,弹舌音越多,随着时代变化,也会消失。 上方语作为天地间各种精怪妖物的语言,自然保留了这一特征,而且还特别多。 “他叫武巴胡巴鲁巴…” 吕三问了一会儿,转身摇头道:“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人用雷火杀了神农架山神,还有很多厉害的大妖。” “他们的部族也被偷袭,很多人身体里长了虫子,又被抓去血祭,他被人抓走吃了些虫子,剩下的就没了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神农架,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 澄觉闻言,明显有些失望。 原本还想从这野人口中,打听到天圣教的一些情报,没想到却是个糊涂蛋。 李衍则心中一动,开口道:“澄觉大师,我倒是想起件事。” “我等在上津城附近山林中,曾与山中妖物交流,得知荆楚山林中,有人正大肆捕杀山中精怪妖物,修炼妖身长生邪术。” “现在看来,就是天圣教所为,捕杀这么多的妖物,修炼邪法者肯定不少。” 澄觉眼睛微眯,“竹山县那边的战报中,并未提及此事,看来他们还藏着一股力量。” “李施主这消息来得及时,贫僧这就通知那边,让朝廷军队有所防备。”????“还有,武昌王已经答应了那鼍龙的要求,但还要请吕三兄弟沟通一番,否则有些事不好做。” “那是自然。” 李衍微微点头。 几人说罢,就准备离开牢房。 唯有吕三瞥了一眼,看到铁笼中的那野人满眼恐惧惊慌,忍不住开口道:“这野人,你们要拿他怎么办?” 澄觉沉默了一下,“我会向上汇报,但按执法堂的规矩,他们一旦出山,基本都会清除,免得生出祸患。” “杀了?” 吕三停下脚步,又看向野人。 沙里飞顿时无奈道:“吕三兄弟,你不是吧,这玩意儿你也要收?” “万一狂性大发伤了人怎么办?再说带出去,恐怕会吓死个人!” 李衍也是微微摇头,准备劝说。 野人虽稀罕,但真不适合带在身边。 执法堂的规矩也没错,他们是玄门与普通百姓之间的护盾,就是修士乱来也得杀,更何况是这种异类。 吕三望着蹲在铁笼里的野人,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道:“他…有点像我。” 李衍一听,顿时知道原因。 吕三天赋极其强大,或许是生下后表现出什么异象,直接被抛弃,从小被个憨憨守村人养大。 村里百姓有的会给些吃食,但大部分都避而远之,也没孩子跟他玩,自小穿山越岭,跟野人差不多。 如今还好,算是有了他们这些同伴。 遇到这野人,难免有些同病相怜。 想到这儿,李衍微微摇头,看向澄觉,“大师,此事不知可行?” 吕三可是他们团队的宝贝,而且任劳任怨,还是第一次向他提出要求,自然要想办法做到。 澄觉沉思了一下,点头道:“善哉,吕施主宅心仁厚,此事当然可以。” “不过,若他狂性大发伤了人。” 李衍沉声道:“放心,到时我会处理。” 沙里飞则苦着脸道:“罢了罢了,你们可真能乱来。但玩意儿即便听话,也不好带呀。” “进了武昌城,肯定是满城大乱!” 李衍扭头看了看那野人。 “简单,给他剃毛!” ………… 鄂州商会会馆,门外一片吵闹。 龙舟大赛出了事,虽最终顺利完成风水局,但当时也死了不少人。 尤其那些划龙舟的汉子,个个都是家中顶梁柱,有些还好,只是烧伤,有些当场就丢了性命。 即便商会已经进行抚恤,但有几人还是不满意,抬了棺材,家中老少全穿丧衣,堵在商会门口哭哭啼啼。 按理说,他们根本没这胆子。 但万事总有例外。 龙舟大赛的事,由会长吴鸿林亲自主持。 月底,会长之职就要重新推举。 即便吴鸿林有武昌王撑腰,鄂州商会副会长赵员外,也想争上一争。 毕竟吴鸿林先是管教不严,儿子被妖人迷魂,如今又出了纰漏,难免被人诟病。 赵员外就是想将事情闹大。 眼下,商会不少人都在观望,看到底哪一方能最终占据上风。 而在田家小院,却是另一番气氛。 破六韩拔陵已死,他这具肉身,毕竟来自田家,因此被执法堂送了回来。 “儿啊…” 看着那无头尸体,田夫人悲痛欲绝。 无论田瀚前世什么身份,毕竟是她血亲骨肉,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竟昏死过去。 田家三兄弟也是满脸苍白。 尤其田员外,心情更是复杂,这是他爹、恩人、还是次子,如今都不知该怎么称呼。 李衍拍了拍他的肩膀,“田员外节哀,别想太多,在他遁入佛门时,便尘缘已断,你们田家今后也不会有这些麻烦。” 田员外口唇发干,“老夫,唉…反正好生安葬便是,多谢李少侠救命之恩,否则我一家老小难逃此劫。” 田家老三年纪最小,对父亲印象不深,更没见过田瀚,倒是最先缓过来,有些无奈摇头道:“安葬,必然是要好好安葬。” “但这牌位应该怎么写?” 田员外长子田炜,眼神有些复杂,“就写…破六韩拔陵吧。” “也好。” 田员外点了点头,有看向李衍,拱手道:“李少侠,未免意外,可否请王道长帮忙处理此事,随后再做一场法事,让亡人早入轮回。” 李衍点头道:“那是自然。” 他当然不会说,破六韩拔陵估计早已魂飞魄散,若真到了阴司,那才叫个惨。 又安慰了众人一番后,李衍这才返回屋内。 只见屋内,吕三、沙里飞和王道玄都在,全都目不转睛盯着中央。 桌上摆着一盆卤猪肘,满满一大盆烧饼。 旁边坐着那野人,体型高大,寻常人用的桌椅,对其来说跟小孩玩具一样。 这野人浑身黑毛已被刮干净,脸上虽依旧胡子拉碴,但至少有了个人样。 唯独一张口,就会露出几根尖锐犬齿。 他跟饿死鬼投胎一样,硕大的烧饼一口一个,猪肘也是没几下就能啃得干净。 只是吃完几个烧饼后,就会不自在的摸摸身上,裂开嘴嚎啕大哭。 自从被剃了毛,这野人就有点发神经。 沙里飞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这可太能吃了,养起来得费多少粮食啊。” 吕三倒是看得一个劲直乐。 李衍哑然失笑,没有多说。 与他想的有些不一样,这人魈虽智商有点不足,顶多和儿童差不多,但经过吕三沟通,放下戒心后,倒也有些憨傻,不再显露狂性。 带着就带着,给吕三解闷也行。 “吕三兄弟,我忘了,他叫什么?” “武巴胡巴鲁巴…” “太长了,就叫武巴!” 第二更迟点 (本章完) 325.第325章 江上妖盟 第325章 江上妖盟 哗啦啦! “亡者过路,阴人勿扰。” 夕阳下,王道玄伸手一甩,纸钱纷飞。 在他后方,田家众人身穿丧服,手持哭丧棒,举着祭幡,在唢呐锣鼓丧乐中,走走停停。 每到拐角处,必焚香撒钱,并且用火纸折叠出个“王”字,用石块压在地上。 而在他的后方的灵柩上,则坐着一名小孩,脸上涂粉抹脂,梳着朝天辫,东张西望,毫不畏惧。 神州各地,葬礼习俗亦有不同。 有些地方将棺柩称之为“龙”,用来抬的木架和木杠,就叫“龙杠”,出殡时移动,就会影响家中风水,因此有“压龙”习俗。 “压龙”的仪式,各个地方都有不同。 这个是田员外老家那边的习俗,小孩坐在灵柩上,除此之外,两侧木杠上还要坐着妇女。 当然,无论小孩和妇女,都是专门吃白事饭,来来回回早已习惯,根本不怕什么忌讳。 王道玄更是无所谓。 他帮人主持红白喜事,各种习俗都见过,全凭主家喜好,只要不触犯某些禁忌,冲了邪,撞了殃便行。 之所以要专门请他,还是因为这尸体。 无头之尸、横死之人、还阳老鬼、玄门修士,这四样沾了任何一个,都有可能出问题,更何况四样都占。 虽说破六韩拔陵已魂飞魄散,但留下的尸体会不会作祟,王道玄也没把握,干脆柳枝火葬,只留下骨灰,又办法事清除灾殃之气,才算放心。 这边习俗,丧事只要避开大中午,无论早晚都行,因此出门时便已是黄昏。 而且有些低调,只有田家众人参与。 毕竟下葬之人的身份有些特殊。 一番忙碌后,回到汉阳,已是深更半夜。 田家的劫难既然已经消除,就无需再挤在鄂州会馆内,全部返回了汉阳城田家大宅。 田家大宅修的气派,大小院子众多,如今三家人都住了进来,也丝毫不显拥挤。 李衍一行人,也跟着住了进来。 毕竟商会那边人多眼杂,总是有些不便。 回来后,自然少不了一场白事宴。 田员外请了武昌城内最好的厨子,简单办了几桌,也没请外人,主要是答谢帮忙的李衍几人。 “李少侠,请。” 田员外经历一场大劫,差点家破人亡,如今三兄弟重归于好,冷清的田家再次变得热闹,也算是苦尽甘来。 他也不废话,接连敬酒,已经有些醉意。 “喝。” 李衍也不废话,跟着干杯。 他知道,这田员外只想大醉一场。 而在另一边的桌子上,田家小辈们都在偷偷打量角落,那里吕三和武巴单独占了一桌。 主要还是怕武巴突然发狂。 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武巴大吃大喝,一个人清空了整桌宴席,肚子简直是无底洞。 田家自然不差这点,大鱼大肉不停的上,直到武巴抱着肚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傻笑,这才停了下来,和吕三嘀嘀咕咕,用上方语交流。 没一会儿,田员外便喝的不省人事,酒宴结束了,众人也纷纷散去。 最大的一间院子,让给李衍一行人。 回到院子里,武巴就钻到了吕三房间里,直接滚在角落睡了起来,呼噜打的如同老熊。 别说李衍还对其有所防备,武巴同样如此。 毕竟是从荒山野岭而来,所见一切都超乎他理解,仍然充满警惕,只信任吕三。 以他体型,床都睡不下,而且有些不习惯,总是胡乱一滚睡在地上。 这一下,却又让小白狐颇为不满,一阵龇牙,三蹦两跳到了房顶,对着月亮叩拜。 至于鼠大鼠二,却很坦然。 它们跟野人一个德性,吃饱睡好就懒得动。 沙里飞看的直摇头,却也没说什么,跟李衍几人回到房间,点起蜡烛,商讨下一步计划。 “田家的事算是了了。” 李衍喝了口茶,揉着眉头道:“眼下鄂州还有些动荡,卖掉那水晶卵,得了十万两,再加上田家的报酬,上山建楼的钱也绰绰有余。” “郧阳那边正在打仗,兵灾无情,咱们最好别凑热闹,武昌这边也暂时安稳,干脆就休整一段时间。” “我这段时间,夜晚需要前往乱葬岗修炼,争取入秋时达到建楼要求,到时咱们上武当山。” “到时西南之战,估计就有了结果,建楼后就出发入蜀,去丰都看看武瞿说的那组织。” “如此也好。” 沙里飞点头道:“王府的人昨日又来催促,说五月十五过后,就让吕三兄弟帮他们与鼍师交流,到时我跟着去。” “还有,新式火器也需要练习,平日里有机会,咱们就到城外山中练练…” 几人一番商议,算是定下了计划。 …… 次日,便是五月十五。 龙舟大赛虽已过去,但武昌这边的事还未结束,需要一场法事,彻底稳定风水局。 长江沿岸,寺庙、道观,尤其是供奉水神的庙宇,都要将神像抬出,做法事巡游。 从城中到岸边,沿途百姓夹道相送,手持香火供奉,甚至会跟着前行。 这叫“抬菩萨”,有些地方也叫“游神”。 最受欢迎的,自然是杨泗将军。 虽然龙舟大赛出了事,但在朝廷安抚下,也并未造成太大恐慌,沿江各地,依旧有庙会举行。 热闹了一整天后,法事才算结束。 虽说按照鄂州这边习俗,一直到五月二十五“末端阳”,这场盛会才算结束,但龙舟大赛结束,抬完了菩萨,街上已经没那么热闹。 就连各地的江湖艺人戏班子,也都纷纷离开。 鄂州这边端阳节结束,但神州其他地方,同样有各种盛会,他们要迅速离开前去赶场。 这才是真正的江湖生活。 匆匆忙忙,漂泊四方,只为挣些糊口银子… ………… 咚咚咚! 五月十六一大早,田家大宅外就有人敲门。 却是几名身着铠甲的士兵,个个神情肃穆,还有两人背着火枪,杀气腾腾。 为首之人沉声道:“本官武昌卫所百户刘腾,前来请吕三先生。” 田家仆人早已得到吩咐,自然不敢怠慢,带着众人进入正堂,奉上茶水。 很快,李衍众人就纷纷出来。 看着他们一大帮人,百户刘腾明显有些诧异,“诸位都要去?” 沙里飞嘿嘿道:“这位军爷,我们从来是共进退,再说吕三兄弟也不喜和外人说话。” “也好。” 百户刘腾没有多说什么。 他得到的命令是全力配合,只要能与鼍龙沟通默契,这帮人也就没了作用。 众人来到鹦鹉洲码头,这里已停靠了一艘巨大战舰,军旗招展,一门门火炮整齐排列。 看上去就气势惊人。 “九江哨船?” 沙里飞看到,顿时眼睛一亮。????那刘百户面无表情点头道:“我们得到消息,妖人试图破坏长江粮草水运,因此今后会加强水上巡逻。” 说罢,就带众人上了船。 李衍等人还是第一次上战船,难免东张西望。 尤其是武巴,他身强体壮,被吕三安排,接过团队抗行李的职责,让沙里飞极为满意。 这野人从山中来,眼见这可怕的大家伙,明显有些畏惧,紧紧跟在吕三后面。 朝廷军方,显然对这件事也很上心,李衍等人刚上船,便有四人迎了上来。 走在前方的,赫然是田员外女婿,武昌卫所千户刘义仲。 他和李衍等人早已熟悉,微笑介绍道:“李少侠,我为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武昌水军副将韩鹏韩大人,这位是武昌卫所指挥使程轩明程大人,这位是武昌都尉司掌印千户丘煌丘大人…” 李衍等人心中一凛,连忙拱手。 “见过诸位大人。” 眼前这些,是武昌朝廷军中所有大员。 没想到动静竟然这么大。 “诸位不必多礼。” 卫所指挥使程轩官职最大,出言开口道:“此事是王爷亲自下令,我等自然会尽心。” 武昌都尉司掌印千户丘煌,则是满脸微笑道:“本官听闻此事,也想来凑个热闹。” 说实话,众人之中,他的兴趣反而最大。 指挥使程轩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道:“诸位,我们从哪里开始?” 沙里飞早和吕三沟通过,闻言抱拳笑道:“诸位大人莫急,这里人多眼杂,咱们找个僻静的水道,免得惊动了百姓。” “哦?” 听到动静不小,程轩也来了兴趣,开口道:“江夏那边水道宽广,不知可行?” “不行。” 沙里飞直接摇头道:“长江水域之中,还有几位水中大妖,那是他们势力范围,鼍师不想招惹是非,他的地盘,只在汉江这片区域。” “到了襄阳那边,同样不能靠近。” “还有此事?” 指挥使程轩明显吃了一惊,“无论汉江,还是长江水道,我等往来,并未发现有大妖作祟。” 沙里飞一愣,看向吕三。 这种事,他可真不懂。 吕三闷声回道:“那些大妖都开辟有水府,他们精的很,不会和朝廷发生冲突,甚至会避免被玄门正教发现。” “即便作祟,也是些小妖鬼。但鼍师若侵入他们地盘,必会引起争斗。” 都尉司掌印千户丘煌听到,眼睛顿时一亮,“不知可否让鼍师代为沟通,帮朝廷截断西南叛军水运?” 吕三摇头道:“我不知道,但能问问。” “好!” 指挥使程轩当即下令,“转道,从汉江走,命令沿途军队,暂时封锁河道!” “是,大人!” 一声令下,当即有鹰隼腾空而起。 巨大的船帆哗啦啦迎风招展,九江哨船缓缓离开码头,向着汉江而去。 战船前行,气势自然不凡。 不仅又快又稳,沿途商船也纷纷躲避。 进入汉江没多久,便发现江道受阻,却是水军已得到命令,将水道封锁,禁止商船前行。 水军一出,什么江湖帮派都得靠边。 很快,庞大的战船便来到一处宽阔水域,周围一艘商船都没有,显得十分僻静。 吕三也不废话,就在甲板之上摆开祭坛,跳动傩舞,口中念诵古老咒文。 呼~ 阴风呼啸,江上渐渐浓雾弥漫。 几名军中首领全都瞪大了眼睛。 只见江上浓雾中,鼍师庞大的身影破水而出,周围还有密密麻麻的鼍龙,有大有小,越聚越多。 很快,便占据了整个江面。 “这么多?” 指挥使程轩吃了一惊。 吕三扭头道:“这片水域的鼍龙,都是鼍师徒子徒孙,它们也是表达诚意,一旦和朝廷达成协议,至少在这片水域,河道会一片平静。” 说罢,便说起了上方语,与鼍师交流。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 而吕三的面色,则突然变得凝重。 “出了什么事?” 都尉司掌印千户丘煌察觉不对,连忙询问。 吕三立刻转身沉声道:“确实出了事。” “鼍师提到一个情报,有修士向江中投毒,弄死了她的好几个徒孙,她前去报复,差点中了埋伏。” “有其他地方来的鼍龙传信,襄阳那边的妖王楠木大王,还有长江上水中老鬼,最近都有些异动,不知受了谁的蛊惑,要袭击运粮船。” 指挥使程轩眼睛一瞪,“这些妖物哪来的胆子?” 都尉司掌印千户丘煌则沉声道:“我都尉司密探收到消息,武昌计划失败后,天圣教妖人仍会袭击粮船,原来是要借妖物之力。” 就在这时,鼍师缓缓游弋而来。 看着其巨大身躯,船上士兵顿时一阵紧张,还有人忍不住架起了船弩。 “都别乱动!” 指挥使程轩见状一声训斥。 却见鼍师忽然张开獠牙大嘴,喷出一股水流。 哗啦啦! 一枚水牛号角混着水流,滚落在甲板上。 此物年头不小,上面还有阴煞之气缭绕,明显是一种法器。 吕三将其捡起,递给了指挥使程轩。 “吹动此号角,鼍师便会现身相见,他不擅人言,却能听得懂,将军今后直接交流便是。” “还有,鼍师说,要想对付那些大妖,肯定要玄门正教出手,到时她也愿意相助…” 船上众人都是人精,哪会听不出这意思。 这鼍师,也是想借朝廷力量,除掉强敌。 她要当汉水水神,只有庇护一方,才能得到百姓香火供奉,这些大妖都是麻烦。 指挥使程轩微微一笑,接过号角,对着鼍师拱手道:“阁下放心,此事本官定会回禀王爷。” 此事他做不了主,但多半是没问题。 达成盟约后,鼍师便转身钻入水中,那些鼍龙也四散消失。 李衍看向远处水面,微微摇头。 将来长江水道上,恐怕少不了一番争斗。 就在这时,吕三又对着他低声道:“还有件事,林夫子要找的‘蟃蜒’,鼍师帮咱们查到了消息…” (本章完) 326.第326章 潜入江夏 第326章 潜入江夏 所谓“蟃蜒”,乃是传说中,云梦大泽独有的一种异兽。 之前在武昌江汉书院,来自问津书院的林夫子帮他们翻译《山海灵应经》,分文未取,只是提出个请求,让他们帮忙寻找此兽。 林夫子的二儿子,先天痴愚,传闻此兽血肉能治疗,因此踏遍鄂州各地,打听线索。 可惜,始终一无所得。 这位林夫子学识不凡,且极为和气,无论吕三还是李衍,都对其十分尊敬,因此答应下来。 林夫子将相关的资料,全部交给了他们。 司马相如《子虚赋》中,曾提到过“其下则有白虎玄豹,蟃蜒貙犴。” 郭璞曾注解道:“蟃蜒,大兽,似貍,长百寻。” 按照林夫子的猜测,这种古老的异兽有点像貂,体型不小,而且身体极长。 李衍很难想象,世间会有这种动物存在。 原本计划随后和吕三外出,找各地山中精怪野兽询问,但既然认识了鼍师,就请其帮忙寻找。 “在什么地方?” 听到有了消息,李衍连忙询问。 然而,吕三却没急着回答,摇头低声道:“这里不好说,回去再聊。” 李衍一听,顿时了然,不再多问。 他俩嘀嘀咕咕,旁边的几位军中大员也没在意,而是下令返回鹦鹉洲码头,同时互相交流,发出一道道命令。 鼍师的情报很及时。 之前因为冒进,朝廷军队损失不小。 后来郧阳巡抚原逡出来主持大局,再加上朝廷派来的元帅也是精通谋略之人,立刻稳住了局势。 如今朝廷大军已经进入山林,采取稳步推进的策略,将流民山寨一个个拔除,同时实行怀柔政策,分田发农具,在郧阳府附近建起不少村落。 说实话,山民的生活并没那么容易。 起初他们还能安居乐业,但随着一个个寨子建起,同样会有人盘剥,而且比官府更狠。 而且山中没有王法,只是比谁拳头大。 加上躲入山林的江洋大盗和邪修肆意妄为,荆楚山林已再不是世外桃源。 唯一能安稳的寨子,都是天圣教所控制,但却要淫祀天圣公,各种手段洗脑,同样活得不自在。 自朝廷设立郧阳府后,朝廷给与厚待,不少山民已陆续搬出,才有郧阳府如今繁华。 天圣教也是感受到威胁,才多番阻挠,甚至在山林中散布谣言,截杀想要离开的山民。 如今朝廷大军进入山林,大量的流民已经投降外迁,天圣教节节败退,势力收缩。 平定叛乱,估计也就在一两个月内结束。 但若荆楚叛军截断粮运,又来几场大胜,战争很可能就会陷入僵局。 因此,保证长江汉水粮草运输,就成了重中之重。 有了鼍师配合,就能反手布局剿灭叛军妖人…… ……… 没多久,战船便返回了鹦鹉洲码头。 待和几位军中大员告辞后,李衍几人下了船,吕三这才开口道:“鼍师说,就在前几日,有一群鼍龙挖掘地下水道,被‘蟃蜒’袭击,只逃出一条。” “她原本计划报复,但那个地方有些麻烦,她不愿靠近,免得引起误会。” “哦?” 李衍来了兴趣,“什么地方?” 吕三回道:“龙泉山附近。” 李衍闻言眉头一皱,“确实有点麻烦。” 龙泉山在江夏,距离武昌不远,按照鼍师所言,这片区域是一个大妖东湖老祖的地盘。 当然,鼍师自然不会怕东湖老祖,只因那龙泉山还有些特殊,是两代楚王墓所在之地。 之所以说两代,其中还有个缘故。 大宣朝皇帝起兵时,得了不少人相助,其中一个很难缠的,就是陈友谅。 与前世的历史有些不同,陈友亮势力颇大,当时的大宣高祖皇帝萧承佑,对其十分忌惮,几番纠缠,才让陈友亮投靠。 大宣立国后,陈友谅被封为楚王。 虽为异姓王,但大宣朝廷却始终防范,先是夺其军权,随后又将其一家软禁在武昌城,不得离开楚王府。 陈友谅动弹不得,郁郁而终,死后倒是被朝廷风光大葬在龙泉山。 而陈友谅还有个身份,乃当时弥勒教主。 陈友谅死后,其子陈理继承了弥勒教主之位,起兵谋反,被朝廷镇压诛杀。 虽同样封为楚王,埋葬于龙泉山中,但陈家也因此事断了血脉,弥勒教彻底转入暗处,与大宣朝廷敌对。 这第二代楚王,就换成了萧家皇族。 不过对于这些藩王,朝廷同样忌惮,并且早早的进行了宗室改革。 一是改换称号,比如楚王换成了武昌王,类似的,还有陕州的长安王。 二是封地缩减,只有所在的城市。王府支出,也是要看所在封地的税收,并且年年都要进行宗室考核,不合格者就会被剥夺王位。 几轮下来,藩王的权力已无法威胁中央。 而龙泉山上,就只埋葬着先后三位楚王,如今的武昌王若葬入其中,也只能叫武昌王陵。 皇家陵寝,自然少不了护陵军。 鼍师想获得汉水水神之位,离不开武昌王相助,自然不愿靠近,从而引起误会。 听到在那个地方,李衍也有些头疼,“确实有点麻烦,但也不能不去。” “这样,咱们找个由头过去,住下后再暗中调查,‘蟃蜒’应该不在龙泉山,到时避开护陵军就是。” 说话间,他们已回到田家大宅。 他们原本计划在武昌城休整,但既然有了“蟃蜒”的消息,那自然要改变计划。 “李少侠要走?” 正堂内,田员外明显有些不舍。 李衍微笑拱手道:“田家之事已了,我们再住下去也不合适。再说吃的是玄门饭,总得接点活,维持生计。” 田员外哭笑不得,“李少侠说笑了,以你们的能耐,到哪儿不是座上宾?” “实不相瞒,老夫一家的事,早已在武昌三城传开,再加上李少侠如今的名气,已经有不少人暗中跟老夫递话,想要结识一番,请你们帮忙处理事情。” “哦?” 李衍故作惊讶道:“还有此事?” “送上门的生意,自然要做。还请田员外引荐一番,我们看看是否要接。” “好,老夫这就安排!” 田员外很是热情,当即就出了门。 正如其所言,李衍他们的团队,如今已在武昌三城有了不小名气。 消息刚刚放出,就有人陆续上门。 来的人,大多是城中富户,要委托的事情也是五八门。????有的想要择地看风水,但寻找墓穴本就是耗时耗力的功夫,即便王道玄如今风水之术提升不少,他们也是婉言谢绝… 有的是家中有亲人生病,早已病入膏肓,不知从哪里听到李衍救严家夫人的事,就上门相求。 可惜,李衍对医术一窍不通,只能如实相告,推荐他们去找道医… 更有甚者,是想请他们施咒害人。 这种事,自然是直接拒绝。 终于在傍晚之时,又来了名年轻人。 他一身孝服,腰系麻绳,文质彬彬,面带苦涩,进门后就对着田员外施了个大礼,“见过田伯父。” 田员外明显认识此人,见状有些诧异,“景洪,你怎么来了,沈兄呢?” 年轻人脸色惨白,颤声道:“我父亲去了。” 田员外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前些天还在商会见他呢,莫非得了急病?” “是天降横祸!” 年轻人说着,就已痛哭流涕,“家中窑场被妖人偷袭,父亲与兄长都被他们杀害,家仆拼死抢回了尸体。” “小侄前往鹦鹉洲送货,这才逃过一劫,如今正准备返回江夏办理丧事。” 李衍和沙里飞都在,听到后顿时了然。 这次鬼教联合几方势力布局,还蛊惑了江夏苗人跟着作祟,到处杀人血祭,复苏那蛮王墓僵尸。 江夏那边苗寨、蛮王墓附近汉人村子,都遭了殃,有的甚至被屠村。 这年轻人,显然是遭了池鱼之殃。 田员外听罢,也是唉声叹气,“老夫这边也是刚过劫难,却没想到沈兄出了此事。” “景洪前来,莫非是要报丧?老夫到时,定然前去吊唁。” 年轻人叫沈景洪,闻言摇头道:“小侄前来,是另有他事,想请李少侠帮忙,处理丧事。” “本来这种事,不敢劳烦李少侠。但家中仆人传来消息,我父亲死不瞑目,放入棺中后,尸体竟坐了起来,浑身僵硬,摁也摁不下去。” “家母请了端公,说父亲有心愿未了,心中憋了口怨气,就算葬下,也会化为僵尸,只能用火葬。” “家母想让父亲入土为安,便让我在武昌请个玄门高道,正好听到了田伯父的消息,因此上门来求。” “尸体死不瞑目?” 田员外一愣,扭头看向李衍。 李衍也没听说过这种事,只得让沙里飞把正在屋中看书的王道玄请来。 王道玄听罢,又仔细询问了一番,点头道:“确实像是心愿未了,执念不散,贫道可以做法事尝试一番,但能不能成功就是两说。” 李衍当即起身道:“好,这活我们接了。” ………… 江水滔滔,鹦鹉洲码头渐渐远去。 送行的田员外一家人,也早已看不见。 李衍站在甲板上,看向远处江河。 他们来的时候,是从当阳过荆门到汉水,从汉水直接乘船前往汉阳和武昌,并没有走长江水道。 原因很简单,若从长江走,就要向下进入湘州地界,经过岳阳,要绕一个大弯。 龙泉山所在的江夏,若从陆路行走也能到,但最快的路程,无疑是乘船沿长江而行。 “啧啧,你这大个怕什么?” 甲板上,沙里飞正在开玩笑。 在他另一侧,野人武巴正趴在木板上,死死抓着船沿看向江面,既充满好奇,又不敢站起身。 武巴生长于神农架,昨日到了平稳的朝廷战舰上,还能站稳脚步,今日上了小船,顿时左右摇晃,吓得不敢起身。 似乎是察觉到沙里飞嘲笑,武巴指着江面,嘴里拌蒜大声道:“德乌雷喂…” 沙里飞噗嗤一笑,“不是德乌雷喂,是水!” 野人只会上方语,这两日无论吕三还是沙里飞,都在教其说话。 可惜,野人武巴习惯了弹舌音,说什么,嘴里都像装了弹簧,一些基本的音节都发不出。 要想学会官话,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好在经过这两日相处,沙里飞心中成见也少了许多。原因很简单,野人替他分担了不少活。 别看这野人吃的多,力气也极为惊人。 他们的行李,在打造法器后已经少了许多,但依然还有不少,离了骡马根本不行。 但野人武巴,却轻轻松松扛在身后。 而且一点也不吃力。 只要能吃饱饭,还是听话的很。 沙里飞自然乐意的很,单这一点,就能省了他们不少功夫。 当然,李衍也没放松警惕。 对方毕竟是人魈,而且觉醒了身神通,体魄之强横如同怪兽,才被妖人看中留下。 会不会发狂失控,还要经过时间检验。 船上除了他们,还有那沈景洪公子,以及沈家的一些仆人护卫,都对野人武巴有些畏惧,远远避开。 李衍也不在意,毕竟他们此去办事,主要是掩人耳目,私底下还要寻找蟃蜒,安静点也好。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已到达江夏码头。 相较于鹦鹉洲码头,这里明显小了许多。 但江夏也是年代古老,为楚地文化发源地之一,史书中常见,号称“楚天首县”,也算一处重要码头。 码头年代古老,全是由巨大的青石垒砌而成,沧桑斑驳,布满青苔,大小船只众多。 还未靠岸,码头上便一阵骚乱。 只见一大帮汉子手持利刃,将码头上一座小饭馆重重围住,吓得周围百姓纷纷避开。 为首之人,半边脸布满刺青,体型高大,只穿一件马甲,虬结的肌肉上满是刀疤。 他双手持刀,恶狠狠盯着饭馆。 “就是这里,莫放跑了点子!” 一声令下,汉子们便持刀冲了进去。 嘭嘭嘭! 但有几人刚进去,便伴着一连串闷响倒飞而出,在地上滚了几圈,痛苦呻吟。 随后,从客栈中走出几名汉子。 为首之人是名中年男子,扫视了一圈,冷声道:“老子还没生气,‘魏老八’就主动挑事,他活腻歪了么?” 李衍看到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出来的,竟是漕帮长老韩坤… 第二更大概一点 (本章完) 327.第327章 唐末玄兵 第327章 唐末玄兵 “韩坤!” 半边脸刺青的汉子双刀一横,怒喝道:“你们漕帮过界了,跑到长江上做生意,真当我排教是好惹的?” 韩坤面色不变,淡然道:“笑话,这是朝廷军部的命令,难不成我们还敢抗命?” “若是不服气,自己去找张元帅。” “少他妈拿朝廷压人!” 半边脸刺青的汉子两眼血红,一声怒吼,拎着双刀便冲了上去,他周围的人也一拥而上。 这是赤裸裸的江湖拼杀,活着的才有资格说话,仗的就是人多势众。 然而,韩坤眼中却闪过一丝嘲讽。 他迅速后退,身后漕帮的弟子们,忽然齐刷刷举起火枪,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砰砰砰! 火光炸裂,硝烟弥漫。 排教的人顿时倒了一地。 那手持双刀的纹面汉子是个好手,见势不妙,身子一转,便抓过一名弟子挡在身前。 漕帮之人所用,并非新式火器,一轮齐射干掉排教半数人马,但也没时间再填塞火药,纷纷抽出兵器。 而纹面汉子躲过火枪,脚下暗劲猛然爆发,双刀抢攻,直接刺向韩坤胸膛。 韩坤面色平静,躲都不躲。 就在双刀将要靠近时,客栈之中一点寒芒呼啸而出,后发先至,直接刺向那纹面汉子眉心。 却是一把银杆长枪。 纹面汉子心中一惊,连忙收刀,顺势一个铁板桥躲过,随后身子一旋,脚踩连环步后退。 然而,那杆长枪得势不饶人,简洁明了,枪头化作数道影子,直刺汉子周身要害。 而这汉子身手也是惊人,脚踩连环步,双刀缠身,快若光影,一次次将枪头荡开。 铛铛铛! 火光迸溅,汉子虽然挡住,却又被逼出客栈,停住身形,咬牙道:“岳家六合枪?” 来者顺势把枪一横,冷眼道:“算你长眼!” 说话者,竟又是个熟人。 正是黄梅雷震之子,雷破山。 李衍也瞧出那纹面汉子功夫,用的是万胜双刀。 万胜双刀,出自万松山西霞观。 创立者名叫万胜英,乃南北十三省镖局总镖头,神州十大宗师之一。 他门徒众多,功夫也流传甚广。 看到雷破山也出现,而且还用了火枪,这纹面汉子已感觉事情不妙,狠狠一咬牙,“撤!” 一声令下,剩下的排教弟子们也不再争斗,将地下的伤者背起,狼狈离开。 “衍小哥,要不要打招呼?” 甲板上,沙里飞面色凝重,低声询问。 他问这话,自然是有原因。 无论韩坤还是雷家,跟他们也算关系不错,但看这情况,分明是两方势力争斗。 贸然陷入其中,并不明智。 而且韩坤这厮,还是江浙商会的人,心思隐秘,无论李衍还是沙里飞,都对其十分提防。 然而,不等李衍回话,岸上的韩坤便注意到了他们,微笑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衍无奈,只得对旁边沈景洪说道:“沈公子,你们先等着,我打个招呼就走。” “嗯,好。” 沈景洪连忙点头。 他是鄂州商会之人,走的是另外一条道,同样也不愿意和这些江湖纠纷扯上关系。 而李衍则孤身下船,来到饭馆门口,微笑抱拳道:“韩长老,雷兄弟,真是有缘啊。” 说话间,根本不看地上血迹。 韩坤则微笑道:“还没恭喜李兄弟龟山扬名,本打算到了武昌前去拜会,没想到在这里碰上,正好喝一杯。” 说着,就将他请入饭馆。 这个饭馆,明显是漕帮的暗堂,方才争斗,连掌柜和厨子都拿起了刀,而如今又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干活。 很快,几碟小菜和酒水就被搬上桌。 李衍本不想掺和这江湖争斗,但既然已经看见,继续装糊涂也太过虚伪,于是点开口询问道:“韩长老,怎么和排教的人又斗上了?” “别提了。” 韩坤叹了口气,摇头道:“武昌那边的排头石宸勾结妖人,已被抄家,手下的势力也散了。” “郧阳汉水那边,有‘魏老八’和‘黑鱼头’两个排头争斗,‘黑鱼头’也被查出,暗中和天圣教有关联,还帮其走私火器,已被都尉司斩杀。” “原本‘魏老八’会接受这两方势力,但经此一事,朝廷对排教已有些不放心,就将押运粮草的一部分活,交给了我们漕帮。” “‘魏老八’不服气,处处暗中挑事,但这是朝廷的命令,我们又有啥办法?” “唉~真是无妄之灾。” 韩坤脸上全是无奈,但李衍却根本不信。 漕帮若真的不想惹事,根本不会接这活,恐怕是想趁此机会,将势力扩展到长江。 只要在长江站稳脚跟,漕帮的力量,顿时能压过排教,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哪会错过。 “韩长老辛苦了。” 李衍也不点破,又看向旁边雷破山。 雷家是鄂州江湖大豪,难道也参与了其中? 雷破山也是精明之人,一下就猜出了李衍所想,面色凝重摇头道:“秭归那边,土司城的势力又开始集结,恐怕有大图谋。” “父亲让我帮忙押运粮草,务必不能让宜昌断粮,虽会得罪排教,但事关大局,不能有半点意外。” “原来如此。” 李衍一听,顿时了然。 雷家和漕帮排教又有不同。 他们乃是岳家军后人,虽身在江湖,但脑子里全想的是建功立业,一直在向军中靠拢。 这次西南之战特别活跃,估计战后,就能得到朝廷承认,让黄梅县的岳家军后人子弟们进入军中。 韩坤又敬了一杯,询问道:“李兄弟,这是要去哪儿啊?” 李衍回道:“接了个活,来江夏帮人办白事。” 韩坤哑然失笑,“以李兄弟你们的名气,如今还需要做这个?” 李衍随意回道:“吃的就是这碗饭嘛。” 说着,犹豫了一下,开口提醒道:“在下收到一些消息,但事关军中机密,也不能多说。” “二位要押运粮草,或许要堤防的并非排教,而是江中妖邪,留意军中动静,切莫夜间行船。” “还有,此事最好别乱说。” “主家还在等着,在下先行离去。” 说罢,就起身拱手告辞。 江中的妖物,已和鬼教妖人联合,军中要布局对付这些玩意儿。 这件事原本是隐秘,但毕竟和这二人关系还行,出于江湖道义,也得提醒一句,免得他们稀里糊涂送了命。 “哦,李兄弟慢走。”????见李衍这模样,韩坤也不好细问。 看着李衍众人离开,雷破山才有些奇怪道:“李少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长江之中妖邪有异动?可来的时候,并未发生什么啊。” 韩坤眼睛微眯,“李衍不会乱说,看模样,恐怕另有隐情。” “涉及到玄门,不得不防。” “老夫这就跟帮里传信,多招一些术士上船,武昌这边,我漕帮力量不足,还要请雷兄弟费心打听一番。” “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 说罢,就带着漕帮弟子们上了船。 ………… 上了码头没走多远,便是江夏县城。 江夏这地方,地理位置特殊,乃荆州与江东地区的交界地带,自古以来便是百战之地。 原本的县城,在前朝大兴年间,便被金帐狼国几次攻破,早已化为残垣断壁。 如今的城垣乃是大宣朝立朝后修建,历经百年,一次次扩建,面积也算不小。 当然,众人并未进城。 沈家虽是江夏大户,但县城的房子,只是平日用来歇脚,还没在武昌城住的多。 他们的祖宅在梁子湖附近沈家坝,距离窑场颇近,整个村子的人,几乎都是替沈家干活。 县城外官道上,还有二十几人在等待,个个身披白衣,腰挎利剑。 为首之人,乃是名身形板正,面容冷肃的汉子,见面直接迎了上来,拱手道:“少爷,老夫人让我来接你。” 沈景洪脸色顿时一白,“出了事?” 那汉子沉声道:“二房和三房的人有些不安分,大房如今只剩少爷,还是谨慎点好。” 见此情形,李衍和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 好嘛,看来还不止一个麻烦。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上前开口道:“沈少爷,你也知道我们的规矩,有些话得说到前头,免得出了事,生出误会。” 李衍这种小团队,江湖上并不少见。 若是帮人运镖送货,就叫挂子行。 若是接杀人劫掠的买卖,就叫吃葛念。 而在玄门,则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游仙。 很多玄门中人游历四方,或斩妖除魔,或寻幽探秘,或追寻道行提升,都可归为此类。 甚至还有专门的一种诗歌,叫游仙辞。 但无论哪一种,帮人办事都有个规矩,就是雇主不能有所隐瞒,以免出了岔子。 同样的,他们也不会随意泄露雇主隐秘。 这是江湖规矩,一旦违反,动刀子都有可能。 沈景洪脸色一白,连忙开口道:“李少侠勿怪,并非在下有意隐瞒,而是没想到他们竟会在这时候内讧。” “我沈家目前有三房,父亲统管大局,家产也是由我大房继承,原本家道已经中落,这些年来全靠我父亲,才让沈家一点点做大。” “他们…唉~” 李衍瞥了那些汉子一眼,“恕在下多嘴,沈家这些护卫,是怎么回事?” 他问这话,当然是有原因。 寻常大户人家雇佣护院,大多出自挂子行,都是江湖中人。若是厉害点儿的,自家也有经营的武馆,甚至在当地江湖有些名气。 而眼前这些人,手持长剑,无论身形步态都一模一样,甚至站位都有讲究。 这种情况,只有在军中才会看到。 沈家的内讧他们不在乎,但如此训练私军,万一牵扯到什么谋反的事,他们可不想招惹。 毕竟如今鄂州的情况,太过复杂。 “哦…” 沈景洪恍然大悟,摇头道:“李少侠莫要担心,此事在江夏几乎人人皆知。” “我沈家也算有些源头,祖上乃是出自‘黑云都’,所以一些秘法已经失传,但功夫还在。” “我父亲在家中状况好转后,便训练了一批护卫,几次打跑山匪,若非如此,也难在梁子湖那边立足。” “原来如此。” 李衍听罢,有些诧异的看这些人一眼。 “黑云都”是唐末杨行密麾下精锐。 唐末天下大乱,各地藩镇军阀割据,魔涨道消,无论正邪两道,都参与到了战争之中。 那个时代武夫当道,比的就是谁拳头大,不少玄门秘法也被用于军中,诞生出众多精锐部队。 刘仁恭麾下“定霸都”,朱温亲军“厅子都”、“落雁都”,杨师厚的“银枪效节都”,李存勖的“金枪都”,李克用的“铁林军”、“黑鸦军”…… 各个军队都与玄门秘法配合。 在玄门中,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 唐末玄兵! 那是个血腥的时代,玄门秘法也用来屠戮普通人,更有甚者吃人修炼邪法,魔道层出不穷。 总之,乱的很。 他的冥火铳,也是那时候发明。 杨行密的“黑云都”,共有五千人,个个身手高超,黑缯黑甲,使用黑云长剑,配合玄门秘法,杀伤力惊人。 沈家竟还有这来头。 再看那些人所用长剑,剑身宽厚,正和传说中的黑云长剑形状相似。 不过,这些人身上闻不到罡煞之气,并非玄门中人,肯定远远比不上当初的“黑云都”。 想到这儿,李衍点了点头,“想不到沈公子也是家学渊源,怪不得能击退妖人。” 沈景洪苦笑一声,“传承早已残缺,就是普通剑法,只不过善于合击之术。” “实不相瞒,在下不善拳脚,父亲也不勉强,因此连入门都不到。” “若真有当初的‘黑云都’,我沈家怕是早已灰飞烟灭。” 李衍点头道:“沈公子倒是看得透。” 唐末玄兵的秘法,那些脱胎于魔道,凶残一些的,都已被玄门正教列为禁术。 而正常的,也列入兵家秘法,被朝廷收走。 普通人敢拥有,就是找死。 弄清了原委,李衍也不再多说。 江夏之地人位于江汉平原,地势平坦,土壤肥沃,河流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乃真正的鱼米之乡。 众人乘船而行,临近傍晚时,便到了沈家坝。 这个村子靠近梁子湖,周围有几条河流交错,村子依山而建,三面环水,好似堤坝。 刚进村子,李衍便眯起了眼睛。 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办丧事,满地纸钱,处处可见灵堂,哀乐与诵经声不断。 整个村子,都弥漫在悲戚的氛围中…… (本章完) 328.第328章 相煎何太急 第328章 相煎何太急 夕阳斜照,湖光泛着微红。 村口老柳上,白幡轻扬。 晚风吹过,地上纸钱飘飞。 李衍等人进入村中,各家各户隐约传来的哭泣声,混着半吊子和尚念经声,气氛很是令人压抑。 刚过大柳树的空地上,有座石磨,一名光屁股小孩抱着小黄狗坐在上面,两眼失神盯着远方。 沈景洪看到,忍不住皱眉道:“狗娃,你在这儿作甚,不赶紧回去吃饭。” 毕竟来了外人,这种场景着实不雅。 看着他们这一大帮人,狗娃明显有些害怕,低头道:“没…没饭吃。” “你爹呢?” “爹死了。” “你娘呢?” “跳河了。” 小孩如实回答,无喜无悲,只剩麻木。 沈景洪嘴唇微颤,强忍着悲痛转身道:“带着他,回去安排一下。” “是,少爷。” 队伍中的仆人连忙上前,将这光屁股小孩牵在手里,低声叮嘱安慰。 此情此景,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王道玄心善,唉声一叹摸了摸怀中,但转念一想,握在手里的银子又塞了回去。 他年轻时行走四方,见过许多事。 这孩子太年幼,这份善意还承受不住,想帮忙,也只能用其他方法。 前方的沈景洪,显然越发心急,一路加快脚步,甚至小跑,带着众人来到村中央一座大宅。 沈家坝以姓氏命名,是典型的家族村落。 正中央是主姓人家,在此定居后建立宗祠,四面八方的外姓逐渐迁居而来。 沈家大宅面积不小,白粉涂墙,砖木混构,八字门楼,硬山顶,小青瓦盖顶,镂孔墙,斗拱正脊,气势庄重。 尤其正门门楼,建的异常高耸。 这老屋年头显然不短,外墙的下半截,墙皮斑驳,布满青苔,有种发霉的腐朽味。 沈家大宅,同样在办着丧事。 大门两侧贴着对联,“俭朴一生撒手永抛家室累,沉疴百日归魂犹望子孙贤”。 横批:当大事。 不仅如此,就连突出的门头都已缠了白布,一幅大办丧事的模样。 奇怪的是,大宅房门却紧紧关闭,只能从里面听到木鱼声和诵经声。 李衍和王道玄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已经有数。 这家确实有问题。 一般办白事,房门都会敞开。 这不仅是习俗,还是礼节。毕竟有前来帮忙的街坊四邻、吊唁的亲朋好友,紧闭大门就有点不像话。 说明这件事,沈家并不想声张。 队伍还没靠近,便有一名仆人快步小跑走到前面,来到大宅门前,咚咚咚敲了几声。 门房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面容憔悴的老头探出头来,看到沈景洪,眼睛立刻一亮,颤声道:“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回来了!” 说罢,就打开房门,焦急忙慌跑进院中。 这门房老头的举动,也很失礼,却也能看出沈家情况不好。 至于沈景洪,更是快步冲入院中。 “爹!大哥!” 很快,院中就响起了嚎啕大哭声。 李衍等人随后跟着进入,迎面就是一面大照壁,上面有精美的镂空石雕,回字纹五福临门图。 不仅如此,就连地上走水道,墙上石窗,都是精美的石雕,或梅兰竹菊,或福禄寿。 这种砖石雕,鄂州常有。 但雕刻如此精美,肯定和田员外家的一样,是出自大冶工匠。 那个地方的砖雕佛雕,堪称鄂州一绝。 仅看此物,就可见沈家豪富。 穿过照壁,就能看到正屋与横屋东西并联,形成的巨大前院,两侧则是镂空木雕天井,通往其他院落。 虽然古老,但却气势十足。 院子内,已搭起一座不小的灵堂,碗口粗的竹竿搭起框架,白布黑布交错遮盖,足有一层楼高。 上面不仅挂满挽联白幡,周围还摆满了纸人纸马、圈等物。 里面摆着两口棺材,以厚实的木凳支撑,离地三尺,前方有烧纸的陶盆,棺材下方则点着油灯。 这点油灯也有个说法,是照亮亲人阴间路。 棺材旁边摆着两排草席,原本是家中女眷和孝子贤孙下跪的地方,一是守灵,二是叩谢前来吊唁之人。 然而,此刻草席上却空无一人。 原因很简单。 两口棺材都已敞开,一口棺材里的中年人躺得很安详,而另一口棺材中,一名华服老者竟是直挺挺坐着,脸色铁青,两眼瞪大望着前方。 几名请来的和尚正在那念经。 但这几个,都是普通和尚,只是低头闭眼敲木鱼,身子发抖,根本不敢看向灵堂。 他人眼中之鬼,却也是某人至亲之人。 见此情形,沈景洪不仅不怕,反倒是满眼流泪,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父亲,孩儿不孝,您若有什么心事,就告诉…” 话未说完,李衍便已来到他身旁,一把捂住其嘴巴,面色凝重道:“别乱说话!” 碰到这种情况,乱说话就是禁忌。 一句承诺,说不定真的引来对方入梦。 人死即为阴魂,大多数都是一口怨气不散,阴煞之气汇聚,害起人来可不讲究什么血脉亲情。 “你这不孝子,可算回来了!” 就在这时,从侧院涌来一大帮人。 为首的,是两名老者,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丧服只是胡乱套着,还能看到下方锦衣。 与沈景洪不同,这两名老者明显练过拳脚,虽已年迈,但走起路来还是风风火火,气势十足。 他们身后,则跟着五六名年轻人,看到沈景洪后,顿时撸胳膊挽袖,竟想要上来揍人! “你们要干什么?!” 不等沈景洪说话,后院便跑了一名白须老者,见状目呲欲裂,愤而发声。 “干什么?” 那名矮胖的老者眼睛一瞪,“大哥和景玉死于非命,这小子却远远躲在武昌逍遥。” “没看到大哥死不瞑目吗?定是气这小子不孝,我是他三叔,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他!” 跑来的白须老者怒声道:“胡说八道,颠倒黑白,老爷意外亡故,二少爷就是一家之主,你们哪来的胆子…” “放屁!” 高瘦的老者冷声道:“大哥又没留下遗言,我们都还没说话呢,哪轮得到这小子?” “还有你个老奴才,简直是反了!” 说着,抬头看向那些剑士,沉声道“黑云卫动手,把这不孝子给我拿下!” 白须老者正是沈府管家,见状冷笑道:“黑云卫是老爷一手训练,还轮不到…” 话未说完,他就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冷面剑士首领,竟上前一步拱手道:“是,二老爷。”????说罢,便反手抓向沈景洪。 这一下,明显出乎所有人预料。 别说沈景洪和老管家有些难以置信,就连那些剑士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李衍也没想到,这一路上沉默寡言,看似忠贞耿耿的剑士首领,竟直接背叛主家。 他微微摇头,身子一闪,便来到沈景洪旁边,抬手挡住那剑士首领。 “哼!” 剑士首领一声冷哼,手上突然暗劲爆发,青筋鼓胀,手掌也变得有些发黑,直接抓下。 看模样,分明是某种铁掌功。 李衍看也不看,手掌突然一翻,扣住了对方手背,用了招“金丝缠腕”,直接将对方手掌反扭。 红拳善于刁打,擒拿法自然也是一绝。 这剑士首领也是阴狠,见状忽然抬脚,准备踹向李衍下阴。 李衍眼睛微眯,毫不躲闪,手臂突然一抖,扣着对方手腕,一个反轱辘劲。 咔嚓! 这剑士首领的手臂,被直接震断,拐了个古怪弧度,且余力未散,震的他跌跌撞撞,摔倒在地。 他也算硬气,捂着骨头断裂的手臂,满头冷汗滴答,却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你是何人?” 高瘦老者瞳孔一缩,冷声询问道。 他可不是没见识,这剑士首领是暗劲巅峰,在沈家已是绝顶高手,但却在李衍手上撑不过一招。 这小子年纪轻轻,怕是已经化劲。 他们一起上,也不会是对手。 李衍淡淡瞥了一眼,“我等受沈公子之托,前来沈府办理白事,无关人等都早点滚开。” 沙里飞也抱着胳膊嬉笑道:“哟,真是长眼了,人家里还有男丁呢,吃绝户也不是这么个玩法。” 此话一出,顿时气的两名老者脸色铁青。 “你特妈的…” 他们背后一名年轻人,刚骂了半句,就被那高瘦老者一眼瞪了回去,随后冷声道:“这是我沈府家事,轮不到你这外人多嘴。” “你们伤了人,老夫这就去报官!” 他作势要走,但旁边的沈府老管家已是声音发颤,一声高呼:“老太太来了!” 只见另一侧天井回廊中,几名仆人抬着滑竿竹椅,小心向前院而来。 椅子上坐着一名老妪,虽衣着华丽,却老态龙钟,鹤发鸡皮,眼睛微眯,身体靠后,似乎连坐都坐不稳。 而在其旁边,同样有名老妇人,约莫四五十岁,身穿孝衣,眼睛哭的红肿。 看到老妪被人抬来,胖瘦两名老者连忙上前一步,小心拱手道:“娘,您怎么来了?” 说着,狠狠瞪了那妇人一眼,“贾氏,娘亲身体不好,你怎么敢惊扰她老人家…” 就在这时,那老妪却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我若不来,看着你们把这家拆散吗?” “这…娘亲说的哪里话?” 两名老者低下头,脸上却满是不以为然。 “唉~” 老妪叹了口气,“抬我过去。” 高瘦老者一听,连忙劝道:“娘亲不可,您身体不好,万一冲了阴气…” “那是老身的儿,老身的孙!” 老妪终于有些生气,吓得两名老者不敢再多言。 仆人们将老妪抬到灵堂前。 “奶奶…” 沈景洪满脸悲戚,磕了个头。 老妪似乎没听到,只是呆呆望着那半身坐起,死不瞑目的老者,半晌才叹道:“当年沈家家道中落,你们嚷嚷着要分家产,老身问了老大,便答应了此事。” “结果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东西,没两天就败得一干二净,眼看老大生意有了起色,便急火火要重新回来。” “老身经不住你们哀求,就逼着老大答应,没想到你们今日,又做下此事…” 那高瘦的老者急了,“娘,事不能这么说,这些年生意能起来,我们可没少费心,也不是老大他一人的功劳…” “住嘴!” 老妪气得够呛,身子都在发抖,半晌才缓过劲来,又看向两名老者,“你们这么大能耐,老身问你们,如今沈家又遇劫难,该怎么渡过?” 那高瘦老者连忙拱手道:“赶紧处理了手头的货,免得武昌府那些商人得到消息,压咱们的价。” “有了钱,再重新招募匠人,把窑厂开起来,只要挺过今年,明年就能翻身。” 老妪脸色不变,又看下一侧,“景洪,你觉得呢?” 沈景洪本来要提计划,但忽然想起狗娃的身影,还有一路村中所见,低声道:“如今村里家家户户办白事,我沈家首先要拿出银子抚恤,再帮着他们安顿后事…” “放屁!” 高瘦老者顿时急了,“窑厂的熟练匠人都死了,把钱给那些穷鬼干什么,是要拖着我沈家一起去死吗?” 沈景洪却毫不相让,起身沉声道:“二叔,父亲在时就说人心不可散,沈家能起山,全靠村中父老帮衬。” “梁子湖周围的窑厂,十个有八个都是苗人的,你以为人家会让你插手,还招募匠人…哼!” “村中那些老人还在,手把手教,只要人心不散,我沈家就不会倒!” “少爷英明!” 旁边的二十几名剑士齐齐弯腰拱手。 他们都出自沈家坝,原本见头领叛变,还有些犹豫,毕竟这二公子是出了名的软弱。 但如今,心中已再无半点他念。 眼见情况不利,那高瘦老者直接耍起了无赖,怒喝道:“反正这事我不同意,娘你个妇道人家,也没资格赶我们走!” 说罢,就带着一帮人匆匆返回院中。 “啧啧啧…” 沙里飞摇头道:“真特娘的不要脸,老太太,也不是我老沙多嘴,行走江湖,这种事也见多了。” “老人总想着一碗水端平,谁家弱了就补一点,看似公平,实则都是祸根啊…” 那老妪幽幽一叹,浑浊的眼中满是悲伤。 “行了别说了!” 李衍挥手打断沙里飞的话,随后对着沈景洪开口道:“先让老人家躺下吧,这么坐着也不叫事,别一口怨气憋成了殃。” “是是。” 沈景洪连忙起身,“还请李少侠施术。” 李衍哪懂,直接后退一步,“王道长,这事儿还得您来。” 王道玄也不废话,上前打量了几眼,又点燃符纸看了看,这才开口道:“来,帮我一把,沈公子你必须跟着动手。” 说罢,指挥着众人将沈老爷尸体抬出,放在一个凳子上,随后摁着其手臂,缓缓下压,又将其双腿盘膝。 不知不觉, 竟将尸体弄了个“坐化登仙”的姿势… 第二更十二点多 另推一本好书,《阵问长生》 幻阵、剑阵、困阵、杀阵、谜阵、绝阵、仙阵, 构大千阵道。 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爻、七星、八卦, 衍诸天阵流。 以神识证道,悟阵法飞仙。 一念济天下,求道问长生。 (本章完) 329.第329章 鬼书刀斗 第329章 鬼书刀斗 摆弄好后,众人纷纷后退。 只见那沈老爷尸体盘腿坐在灵堂内,双臂下垂放在膝盖上,两眼直勾勾盯着前方。 看起来,像正打坐修炼的道人。 活人倒还好说。 但死人这副模样,就着实有些渗人。 这种手段,李衍还是第一回见。 沙里飞忍不住问道:“道爷,您这是啥路数,莫非要念经让人升天?” “贫道哪有那本事?” 王道玄微微摇头,面色凝重道:“这个法子叫‘捆尸’,就是要弄清楚,沈老爷这执念,到底是什么?” “沈公子,取一些麻绳,再抬来一面方桌,派人到沈家附近寻找,看看有没有死去的猫狗和老鸹,把尸体捡回来。” 一番话,说的众人更加好奇。 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迅速照办。 很快,草绳和方桌都已被找来,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沈家剑士们也返回大院,手中拎着只死猫和老鸹的尸体。 皆是一身黑,瞧着就有些不祥。 “回禀公子,我们在附近找到的尸体。” 他们看向王道玄的目光,已然有些敬畏。 沈景洪也是觉得心中发寒,忍不住开口道:“道长,莫非有人要施咒害我家?” “放心,不是。” 王道玄摇头解释道:“死者怨气不散,且为一家之主,家中风水也沾染了阴煞之气。” “动物最为明暗,这一猫一老鸹,都是年头不短,受到吸引想要盘到尸体身上,借阴煞之气激发灵性。” “可惜,它们直接冲了殃…” 说着,指向灵堂一侧。 众人低头一看,那里的青石板上,正好有一连串沾了泥浆的猫脚印。 说罢,拎起草绳来到尸体旁,一边掐诀入讳,一边用草绳将尸体捆绑,并且在紧要地方打结。 这个结,叫“镇尸结”,算是民间秘法。 李衍听王道玄详细讲解过。 上古之时,文字还未发明,蛮荒先民结绳记事,偶然间发现一些秘密,总结为巫法,随后渐渐演变成民间秘法。 呼喊时的声音总结出咒法。 打猎时的手语总结出手印。 许多术法都是这般,总能找到源头。 这“镇尸结”,是用来防止尸变,在各个法脉中都有不同用法,有的用墨斗封棺,有的用红绳镇邪… 在众人目光下,王道玄将尸体捆绑好后,又命人将那面方桌挡在尸体前,随后剖开死猫和死老鸹的胸腹,取出心脏。 他一边动手,还一边解释道: “方桌用于挡道,猫在地,鸟在天,人在中,三心合一,能激发出胸中执念,便是‘三心对一心,死人也复生’…” “待会儿要诈尸,都别怕!” 说着,将猫鸟之心放在桌子上,与沈员外的心脏持平,保持一条直线。 几乎是瞬间,尸体就出现异动。 哗啦啦…… 尸体不断抖动,似乎随时都要扑出,却因被草绳捆绑,又被方桌所阻拦,只能不断摇晃,弄得身下椅子来回晃荡。 在场沈家众人,心中无不升起寒意。 王道玄却早有准备,手中金钱剑一翻,掐诀反握,随后开口道:“所有人,挨个从桌前走过。” 沈家众人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我先来!” 沈景洪当先一步来到桌前。 他隐约猜出,这是要做什么。 无非就是要弄清楚,亡者心中怨念来自谁,唯有消除怨念,才能让亡魂安宁。 看着瞪着双眼,不停乱动的父亲,沈景洪顿时眼泪横流,强忍着悲痛看向王道玄。 “沈公子先离开,下一个。” 王道玄面无表情说道。 那些剑士胆子大,也一一上前,尸体的反应,和沈景洪如出一辙,并无意外。 “将老身也抬过去吧…” 沈家老夫人眼中流出浑浊泪水,颤声道:“老身知道,老大一直对我有怨气,若因如此,就让老身陪他一程。” 这种话,自然没人敢搭茬。 然而,将老妪抬过去后,尸体仍是那般模样。 老妪叹了口气,“去,把老二老三他们都叫出来,今儿个必须让老大安心走!” 很快,那胖瘦两名老者也被叫了出来,见此情形,明显吓得不轻,甚至有些抗拒。 但在那些剑士杀人般的目光中,也只得硬着头皮经过,好在尸体还是那样,让他们松了口气。 “我就说罢,跟我们无关!” 二人顿时又得意起来。 没多久,又轮到了老太太身边妇人。 那是沈景洪生母贾氏,也是沈员外的二房小妾,沈家大夫人病死后,也一直没变身份。 正因沈景洪是小妾所生,不受老太太重视,沈家二爷和三爷,才生出野心。 就在贾氏来到方桌前时,异变陡生。 咔嚓! 沈员外忽然暴起,虽然上身被草绳捆绑,但下身却不受限,只是盘膝而坐。 他这一下两腿绷直,竟直接窜了出去。 但被方桌阻拦,整具尸体就扑在桌子上。 “好啊,果然是你!” 沈家三爷,那矮胖老者顿时骂道:“贾氏,我就说你不对劲,定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哥的事,才让他死不瞑目!” 沈景洪如遭雷击,面色惨白。 贾氏更是满脸难以置信,随即悲愤道:“大夫人死后,我操持家中事务,服侍老太太,不敢有半丝懈怠,你们别血口喷人!” “老爷,既然你对我心中有怨,妾身跟你走便是!” 说罢,就要向前扑,试图一头撞在方桌上。 “夫人莫急!” 王道玄连忙拦住,沉声道:“执念有时并非对人,也是对物,仔细想想,你身上带了什么沈老爷喜爱之物?” 贾氏脸色苍白,显然悲愤之下,脑中还有些糊涂,半天才缓过劲来,不知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枚鎏金铜钥匙。 她颤声道:“此物是老爷临走时交给我,说千万别弄丢了,若他有意外,就交给景玉。” “他每次走时,都会这样说,但这次景玉也出了意外,我一时半会儿没想起。”????“哦?” 王道玄若有所思,接过鎏金铜钥匙。 这鎏金铜钥匙,规格与现在流行的有些不同,乃是带勾的一整块铜片,中心刻着纹,两侧还有复杂锯齿。 王道玄也认不出来,便不再细看,而是将钥匙悬在沈员外尸体前。 古怪的事发生了,随着钥匙摆动,尸体的脑袋竟然来回动弹,同时挣扎的更加厉害。 “来,帮贫道一把!” 王道玄一声呼喊,李衍和沙里飞立刻上前,提着尸体肩膀,重新放回棺椁中。 而王道玄则将钥匙塞入尸体手中,同时解开“镇尸结”和草绳,轻轻一推。 说出来也怪,原本坐着不动的尸体立刻倒下,随着王道玄伸手一摸,双眼也立刻合上,不再有任何异动。 “沈员外执念便是此物。” 王道玄摇头道:“今晚贫道就做一场法事,安抚亡魂,之后将此物陪葬,便能安生。” “且慢!” 沈家二爷,那高瘦老者急了,连忙上前道:“这钥匙如此重要,老大死了都还惦记,说不定是老大私藏的家底。” “如今我沈家出了大事,不如取出来帮沈家渡过劫难,这样老大才能安心啊!” 这副嘴脸,令在场众人生厌。 谁都知道这老东西,没打好主意。 沈景洪一听,顿时满脸愤怒。 旁边的沙里飞,却一把拦住了他,嘿嘿一笑说道:“别急,这老头说的也对,沈家如今情况不好,急需一大笔救命银子。” 说着,看向那两名老者,意有所指道:“况且此事也瞒不住,在场这么多人看着,难免有那黑了心肠者,盗墓取宝也不意外。” “你这汉子,别胡说八道!” 矮胖老者连忙反驳,面对众人鄙夷目光,脸上却毫无愧疚。 躺在竹椅上的老妪,似乎已对这两个儿子彻底失望,也没搭理,而是看向沈公子,有气无力道:“景洪,今后这家就由你来当了,你看着处理。” 沈景洪性子有些柔弱,但这种情况下,却仍能保持镇定,对着王道玄拱手道:“道长,若取出东西,父亲能否入土为安?” 王道玄抚须道:“亡者执念只是钥匙,将此物陪葬即可,至于里面是什么,无关紧要。” “那就好。” 沈景洪又看向贾氏,安慰道:“母亲莫要伤心,你可记得,父亲说这是哪里的钥匙?” 贾氏摇头道:“老爷没说,我也没问过。” 旁边的老管家插嘴道:“这钥匙,应该是用来开旗锁,唐宋之时流行,如今咱们都是用广锁。” “给我看看。” 李衍上前接过钥匙,手掐法诀,深深一闻。 霎时间,周围三百米内气味涌入鼻腔。 这鎏金铜钥匙极其精美,气味也算独特。 既然有钥匙,肯定有锁,两者应该是同样质地,除非不在这沈家之中。 “找到了!” 李衍目光突然看向后院,阔步而行。 沈家众人面面相觑,紧随其后。 通过天井走廊,又穿过几道影壁式镂孔墙,众人来到沈家后院,来到一处厢房外。 “这是父亲的书房。” 沈景洪连忙解释。 说实话,他心中也很好奇。 李衍没有多说,进入书房后,纵身一跃,腾空而起,伸手一捞,便从房梁上取下一样东西。 众人探头打量,赫然是个黑檀木箱子。 箱子不大,用了楚地独有的漆木工艺,纹繁复古朴,锁头正是鎏金铜鱼旗锁。 这东西一看,就是年头不远的工艺品,但能用如此精美的箱子装,可见主人对其重视。 李衍看了看沈公子,见其点头,便直接用锁开了箱子。 沈家二爷三爷,迫不及待围了上来,看到里面东西,顿时恼火道:“这些破书有个屁用!” 箱子里,赫然放了一本书。 封面上写着《晋书》二字。 《晋书》是中国的“二十四史”之一,由唐代房玄龄等人合著,虽为史书,却记载了各种荒诞离奇之事。 李衍眉头微皱,拿起书后,直接翻开夹着竹片书签的一页,上面有段用红笔圈了起来。 沈公子也凑了过来,疑惑念道:“有数炬火,从城上出,如大车状,白布幔覆,与火俱出城,东北行,至江乃灭…” “这是《庾亮传》,东晋大臣庾亮出任江、荆、豫三州刺史时,有一次夜间所见武昌城内异象。” “父亲收藏这做什么?” 李衍若有所思,又看向箱子。 里面还放了两件东西,一个是书信,另一个则是地图。 拿起书信后,他顿时两眼一黑,无奈递了出去,“沈公子看看,说了什么?” 上面字体古怪,且是古文,他根本认不得。 沈景洪接过一看,顿时诧异道:“这是刀斗书!” 见李衍皱眉,他连忙解释道:“南朝梁书法家庾元威《论书》中提过,鬼书有业煞,刀斗出于古器,是两种特殊的文字。” “宋元嘉中,有人京口雷劈而死,臂有霹雳诸书四字,四字云‘业缘所杀’,断作鬼书。鬼书也只有这四个字。” “刀斗则是古代行军用具,斗形有柄,白天用作炊具,夜间击以巡更。这字体,常用于古时军中密信。” 说着,眼神复杂道:“这东西极其冷门,父亲生前,常令我和兄长学习,原来应在这里。” 待他将书信看完一遍后,眼中满是震惊之色,“这是杨行密当年给黑云都下的密令,让他们在梁子湖附近寻找东西…” 说着,又翻开第二封,颤声道:“这封是回报,说‘厅子都’、‘落雁都’,都派了人来。双方暗中死斗数场,后来天降风雷,所有人离奇消失…” 箱子里,还有一幅地图。 展开后赫然是梁子湖附近,密密麻麻标注了众多红圈,有的画勾,有的打叉。 沈景洪看到,有些无奈道:“原来父亲,还心心念念想要找回黑云长剑秘法。” “此物于我沈家,是祸非福啊…” 看这意思,明显不打算继续此事。 沙里飞则眼睛一亮,“那些黑云都士兵,定是在找宝物,梁子湖附近有宝!” 李衍无语,“杨行密和朱温什么人,他们都找不到,你能找到?” 沈景洪也摇头道:“从没听说过有此事。无论有什么东西,我沈家都不计划再找。” 说罢,起身道:“道长,如今父亲执念已消,可否做法事安魂?” “那是自然。” 王道玄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开始安排。 谁也没发现,沈家二爷的儿子,眼中却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低着头返回了自家小院…… (本章完) 330.第330章 世道人心 第330章 世道人心 尸体离棺,自然要重新入殓。 这种事,通常都是由孝子贤孙动手。 沈家老大沈景玉虽然已经身死,却留下个七岁的孩子,加上沈景洪,在仆人帮助下,共同帮亡者用清水净身。 当然,只是象征性的在脸、四肢、胸腹部位各擦拭一下,叫做“五福六寿”。 同时嘴里还要念叨着:“老人家一生爱干净,儿子帮您擦擦…” 沈景洪本来心情已经平复,但看到父亲身上一道道被缝住的刀疤,眼泪顿时又流了下来。 随后,便是抬尸体入殓。 穷者身下放稻草,嘴里放米和茶。但沈家自然不一样,棺材底先垫草木灰,随后放上厚厚的被子。 鎏金铜钥匙塞在手里, 尸体口中还得放上珠子。 而做完这一切,还只是开始。 毕竟刚诈过尸,若不及时处理,迟早还要作祟,因此王道玄也顾不上休息,直接摆坛做法事。 九盏莲灯,放在棺材前摆成一圈,中间两枚石砖上,放着一块瓦片。 这叫九狱神灯,行的是破狱灯仪,为的是超拔幽爽,消除亡人怨念,进行超度。 王道玄口喷噀水开坛,摇动镇魂铃,随后贴上黄符,手持金钱剑,脚踏罡步,口中念念不停。 “…死魂入恶道,何日望太清,哀哉死者苦,丘林何冥冥,今日度亡人,惟愿更来生…” 呼~ 随着咒文念诵,院内阴风四起。 棺材前烧着火纸的陶盆,竟然有纸灰裹着火光形成旋风,经久不息。 此情此景,让沈家众人肃然起敬。 李衍环抱双臂站在远处,心中暗笑。 他如今可不是个雏,知道其中门道。 这个“破狱灯仪”,难处在于两点,一是要消除亡者怨气,二是要借祖师之力,将其送入九幽。 但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其中过程,只有玄门中人才能察觉到。 火焰形成旋风看似壮观,实则是借着阵坛阴煞之气形成,完全是为了显出声势。 若不这样,主家哪知道他们干了活?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要忙。 他在这里护法,沙里飞则和吕三,以及野人武巴,在管家带领下来到一间空院子,放下行李,洗漱吃饭。 这场法事,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沈家在旁的众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咔嚓! 就在这时,瓦片忽然碎裂。 霎时间,院内阴风停歇,火盆也恢复正常。 王道玄这才擦去额头汗珠,将法器收拾好,对着沈景洪开口道:“沈公子,令尊亡魂已经安宁,接下来就按正常步骤走,无需再遮掩。” “多谢道长。” 沈景洪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他方才已跟管家问过,沈家情况着实不妙。 窑场那边的损失倒也罢了,毕竟地方还在,只要慢慢经营,总会有所起色,但麻烦却接踵而至。 官府那边,见沈老爷亡故,县官倒是说了些安慰话,但那些奸猾小吏却借查案之名,三番两次上门打秋风…… 村里的百姓得不到抚恤,死的都还是顶梁柱,狗蛋母亲性子弱,绝望下竟跳了河,已让沈家坝村中百姓生出怨恨… 沈老爷办丧事,大门紧闭,更是谣言四起… 如今这件事解决,其他的就好办。 沈景洪心中甚至已有了打算。 所谓倒驴不倒架,明日就要大办丧事,同时抚恤村中百姓,收拢人心,让别人看到自家没乱。 到时,才向父亲商会好友求助,自有鄂州商会替他们出头,对江夏县衙门施压… 想到这儿,沈景洪连忙道:“道长辛苦了,沈伯,带道长和李少侠去梳洗吃饭。” “是,少爷。” 老管家连忙抬手,“二位请这边来。” 这老管家虽说同样疲惫,但看到二少爷处理事情井井有条,已经开始当家,心中满是欣慰。 李衍和王道玄回到小院,沙里飞和吕三刚眯瞪了一小会儿起来,精神头还算足。 至于野人武巴,则呼噜打的震天响。 李衍也顾不上搭理,而是看向王道玄,“道长,今日这事有点麻烦?” 这种法事,平时可用不了这么久。 王道玄摇头道:“这沈员外执念太重,再加上之前起过尸,必须先打散了魄,才能让魂入幽冥。” “这份执念,当真是少见。” 李衍若有所思道:“黑云长剑秘法,可不是普通人能持有。沈员外将家业做的这么大,沈公子都能看出的事,他不可能想不到。” “如此执着,或许其中另有隐情…” “那还用说!” 沙里飞来了兴趣,“肯定和那宝藏有关啊,那么多人抢,定是惊世之宝!《晋书》上那话那咋说的?我记不清了。” “有数炬火,从城上出,如大车状…” 李衍重复了一遍,心中莫名觉得古怪。 这其中的描述,若以前世观点,定会认为是不明飞行物,但在这个世界,显然另有原因。 会飞的火球、好似大车,还有白布幔覆,从夜空中飞过…… 实在想不到会是什么东西。 沙里飞低声道:“要不咱们顺便找找?” 李衍沉思了一下,摇头道:“那沈员外耗费了大半生寻找,始终一无所获,即便还在,也没那么好找。” “还是以寻找‘蟃蜒’为主,接下来沈府要办白事,沙老叔你陪着王道长,我带吕兄弟和武巴暗中查访。” “吕兄弟,注意着点周围动静。” “行!” 安排好后,李衍和王道玄便各自返回屋中,一番存神,随后直接入眠。 对他们来说,这里就相对轻松许多。 和武昌三城那边不同,这里已是乡下,别说高手,就连玄门中人也少见。 吕三吹了声口哨,鼠大和鼠二立刻钻出皮囊,动作飞快,爬到了外面的小院中。 毕竟是妖物,虽然道行一般,不善争斗,也吃的有些肥胖,但动作却还灵敏,嗖嗖几下就窜上房顶,吱吱叫了几声。 很快,沈家院中老鼠,就一个个冒出了头。 “喵!” 然而猫叫声也随之响起,却是沈家还养了几只狸猫,凶悍的很,立刻把那些老鼠吓得四处逃窜。 吕三无奈,只得又开口叫了几声,狸猫们才犹犹豫豫,不再捕捉老鼠。 虽说附近老鼠不多,但也算是一层警戒,守住各个角落,一旦出事,鼠大鼠二就会示警。 在武昌城,吕三这手段已非常熟悉。 “吱吱!” 很快,鼠大就叫了起来。????“有人离开?” 吕三眉头一皱,摇头道:“不用理会,只要没人半夜闯进来就行。” 说罢,便摆弄起了自己的骨朵。 这骨朵经过重新打造,威力更上一层,同样带了十几个弹夹,却是圆筒状,只要拧开骨朵塞入里面,便能扣动机关发射。 当然,一个弹夹只能打一发。 但比起以前,已经是神速… ………… 沈家侧院,柴房旁边围墙。 这里还有扇侧门,平日里主要是仆人出没,毕竟运柴火、猪肉等杂物,总不好从大门进。 吱呀~ 侧门缓缓打开,一道身影蹑手蹑脚钻了出来,将门锁上,迅速离开了沈家大宅。 此刻月黑风高,村子并未彻底陷入黑暗,还有几家燃着篝火,是有百姓在守灵。 黑暗中,这道身影抬起了头,身形高瘦,三角眼,扇风耳,正是沈家二爷的儿子,沈景灿。 他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将长衫下摆抓起,塞入腰带中,轻手轻脚,就向着村外跑去。 汪汪! 村中老狗听到动静,叫了几声。 沈景灿脚步匆匆,出了村子后,便撒开脚丫子狂奔,喘着粗气,眼中满是兴奋。 约莫三炷香的功夫,他便来到一处小庙,临湖而建,面积不大,只有一个正堂,两个厢房,周围全是低矮的围墙。 这是一座水神庙。 鄂州境内,河流湖泊众多,因此最多的是水神庙,大多祭祀杨泗将军,也有不少是地方水神。 像这座水神庙,就是龙女庙。 相传东海龙王之女,私自离开龙宫来到人间,在梁子湖邂逅了一位渔哥儿,结为夫妇。 但小龙女触犯天条,最终被龙王变回鱼形放逐长江。渔哥儿终身不娶,死后人们将其骨灰撒入湖中,自此也有了这龙女水神庙。 庙内一片漆黑,沈景灿直接翻墙而入。 咻! 刚一落地,就有一枚飞镖呼啸而来,直接钉在他身前地上,半截没入土中。 “师傅,是我!” 沈景灿不敢再动,连忙呼喊。 只听得吱呀一声,厢房木门开启,一名老者走了出来,身形佝偻,面容焦黑,一袭满是补丁的道袍,看起来就是个有些落魄的庙祝。 望着沈景灿,老者眉头一皱,沉声道:“不是说了么,没事别来找我,这深更半夜的,发什么神经?” “师傅,徒儿有要事相告!” 沈景灿满脸兴奋,忍不住上前几步拱手。 “哦,那进来吧。” 老者眼睛微眯,转身进入房中。 很快,屋里就点起了油灯。 “师傅,有宝藏!” 沈景灿毫不犹豫,将之前在沈家听到的事,尽数讲给了老者听。 随后,就眼巴巴望着老者。 “黑云都、厅子都…” 老者若有所思,随后看向沈景灿,淡然道:“若真有宝贝,可是你沈家之物,就这么告诉为师,也不怕被人记恨?” “哼!” 沈景灿哼了一声,咬牙道:“我早就看出来了,沈景洪一回来,那些人就纷纷撑腰,终究把我们当外人。” “再说了,我父亲什么性子,难道我还不知道,别说我这庶子,就是我大哥,他也不放在心上。拿了钱,肯定又是挥霍乱赌。” 说着,猛然跪倒在地,悲声道:“在这世上,只有师傅对我好,弟子…呜呜…” 没说几句,已经哭了起来。 “唉~” 老者叹了口气,将他扶起,“难得你如此孝心,为师知道了。” “你找个机会,把那图上的地点临摹一番交给我,为师就传你秘法。若能找到宝贝,咱师徒俩就离开这破地方,远走高飞,做个富家翁!” “好,徒儿听师傅的!” 沈景灿连忙点头,起身拱手道:“家里还在办白事,徒儿不能走得太久,回去后就找机会临摹。” “去吧,路上小心。” 老者摆了摆手,看着沈景灿翻出院墙。 离开水神庙没多久,沈景灿就抹干眼泪,换了副脸色,低声咒骂道:“妈的,老东西,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说罢,就向沈家坝跑去。 而在他离开后,老者脸上也没了和蔼之色,端着油灯,来到水神殿正堂。 堂内,龙女神像端庄威严,但连同供桌都布满灰尘,显然很久没人打扫。 老者来到神像后方帷帐中,哗啦一声,掀开地下木板,里面赫然是条暗道。 他举着油灯跳下暗道,没走多远,前方就有火光隐隐,出现一座面积不小的山洞。 山洞地下还有积水,前方有座小池塘。 而在山洞另一侧干燥的石台上,则矗立着一尊佛陀像,几名老者正在旁边打坐。 老者恭敬拱手道:“香主,有线索了。” 说罢,将事情讲述了一番。 “这算什么线索!” 为首的老者摇头道:“沈家知道的,咱们也知道,关键是进入鬼城的方法!” 另一名老者则劝道:“香主,终究是个希望,或许沈家知道的那些地点,能找到线索。” “嗯。” 老者点了点头,看向佛像,眼中幽光闪烁,“前几日传来消息,那赵长生果然有问题,乃是大宋鬼教教主还阳。” “他害我弥勒教元气大伤,此仇迟早要报,但眼下还不可冲动,必须潜伏积攒力量。” “西南大乱,世事艰难,正是我等传教之时…” ………… 天未亮,沈家就热闹了起来。 沈家大宅门开启,众多仆役蜂拥而出,在外面搭起炉灶,摆上桌子大的铁锅,开始生火做饭。 与此同时,老管家也带着人挨家挨户敲门。 “二少爷回来了,给老爷操办白事,宅子外有大锅饭,这些天去帮忙的,都能管饱…” “二少爷仁善,说沈家离不开诸位,放心,你们家人的抚恤,一个铜子都不会少,窑场也会继续招人,男女老少都能去…” “还有,少爷让人去江夏请戏班子,大家伙晚上都来听戏啊…” 一件件事安排下来,村中立刻有了生气。 别的不说,光这几天管饭,就能让村民省很多,发下抚恤,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毕竟很多时候,百姓怕的不是世道艰难,而是彻底没了盼头…… 第二更迟点 (本章完) 331.第331章 梁子湖怪谈 第331章 梁子湖怪谈 “入殓后,停灵、开吊要七日…” “这次无需择地,出殡下葬要两天…” 小院内,王道玄边吃早点,边跟众人讲述。 “这些事,由贫道主持安排即可。沈家出人,无需你们出力,正好能暗中查访。” “来的路上,贫道已经看过,这梁子湖水脉浩大,群山环绕,是上佳风水之地,且有许多隐秘之地。” “办完白事后,即便没找到线索,咱们也能先找一地方隐居修整,练习火器。” “道长所言极是。” 李衍也点头同意,“待会儿吕三兄弟和武巴跟我走,就说到附近游山玩水。沙老叔留下护着道长,顺道跟乡民打探一下情报。” 随着他们团队人员增加,做事也更加自由,可以分开行动,根据不同情况,进行人员组合。 比如这白事,王道玄最为擅长,沙里飞既能帮忙也能沟通关系,在村里也没什么危险。 若是野外探查,沙里飞远程狙击,和吕三配合,也能应对大部分情况。 至于战力最强的李衍,则根据需要行动。 而之所以带着武巴,则是因为李衍对其还不放心,怕见不到吕三,对方惊慌发狂。 安排好后,李衍便带着吕三和武巴,随意编了个理由,跟沈公子告辞,来到了村中渡口。 渡口旁,停着几艘平底小渔船。 “大人,就是这艘。” 沈家派来的仆人连忙上前,扯下绑在木桩上的缆绳,“这艘船是我沈家的,平日用来打扫捞河虾,您随意用。” 龙泉山在梁子湖北面,若是走陆路,要翻山越岭绕很久,最好的方式便是坐船去。 因为是秘密探查,也不好带人去。 “多谢。” 李衍微笑点头道:“这梁子湖风景颇美,我等到处转转,说不定会在野外露宿,过几日才回去,还请跟沈公子说明一声。” “少侠客气了。” 仆人本要转身,但犹豫了一下,又扭头道:“少侠乃高人,小人本不该多嘴,但您毕竟不熟悉此地,有些事还是要讲一下。” 李衍来了兴趣,“这里有危险?” 仆人回道:“这梁子湖,占地七十多万亩,水域宽广。自古以来,周围山中便建有许多窑场。” “有些窑场是苗人的,紧靠着苗寨,他们不喜欢外人靠近,听说还会放蛊…” “还有,梁子湖有三个禁忌要注意。” “一是打雷下雨天,千万别下水。传闻很久以前,梁子湖这里还是陆地,有个高唐县,后来大雨倾盆,地龙翻身,直接变成万亩湖泊。” “所以有百姓说,下雨天的时候,湖底无数冤魂会浮上水面勾人。此事不知真假,但我们从小就被告知,雨天莫下水…” “二是山中老窑场,此地自秦汉之时便开始烧窑,有些已经废弃,经常闹出怪事,夜晚千万别靠近…” “这第三个,就是蛊罐。听说是苗寨的蛊婆所放,有时在水里,有时就在山中野道上,碰到后躲得远远的,免得中了招…” 李衍听罢眉头一皱,“这么多事,难道县令没向上汇报,让人来处理?” 仆人回道:“之前有和尚来过,但转了几圈,说梁子湖没问题。” “他们倒是封了几个老窑场,在外面做了些法事,又跟苗寨的人不知说了什么。” “自那以后,蛊罐就少了许多,但有时还是会碰到,总之少侠小心为妙。” “知道了,多谢。” 李衍抱拳,随后跳上木船。 这木船不大,约五米长,容纳三人绰绰有余。 看到仆人离开后,李衍便摇动船桨,缓缓驶离岸边。 自进入鄂州后,他们大半时间都走的是水路。 李衍毕竟武道已入化劲,对力道掌握极其精准,路上跟着玩了几下,便已学会操船。 虽说有些摇晃,但速度却是极快。 这可苦了野人武巴,一整个身子趴在船舱里,两手紧紧扣着船沿,哇哇乱叫,生怕掉下去。 对于水的恐惧,似乎已刻在其骨子里。 李衍微微摇头,又看向吕三,“吕三兄弟,招来鱼群探查一番,看看湖底有什么。” 吕三也不废话,掐动法诀,将身子探出船沿,手掌在水面不停拍起水。 很快,四面八方的鱼群便汇聚而来。 但快靠近木船时,不知受到了什么惊吓,忽然四散,再无半点动静。 李衍眉头一皱,“怎么了?” 吕三若有所思,看了看周围水面,“这个地方已经有主了,鱼虾不会听我号令,继续召唤就是挑衅,恐怕会遭到报复。” 李衍闻言,连忙掐动法诀,深深吸了口气。 霎时间,三百米内的气味涌入鼻腔。 但除去水的味道,只有一些鱼虾腥味,并无任何阴煞之气,水底也全是淤泥土腥味。 “这水倒是挺深。” 李衍有些诧异,这梁子湖水下竟深达百米,而且这还没到湖中心,越往里走越深。 嗅觉神通会受到土壤和水气阻碍,百米就是他的极限,又行驶了一段,就闻不到下方有什么。 想到这儿,李衍又问道:“会是什么东西?” 吕三回道:“无非是些鱼怪、水妖、水鬼,占据一方,把这里当做地盘。” 李衍摇头道:“既如此,就不要招惹,先办正事要紧。” 说着,手上发力,小船速度加快,向着北面水域而去…… ………… “那几家都通知了吗?” “回少爷,没顾得上,再说咱沈家出了事,别人恐怕会避而远之…” “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事,该有的礼数不能断,越是这时候,越要讲究。派人去报丧,一家都不能落下……” “村里的抚恤发了吗?” “回少爷,已经发了一半,但二老爷和三老爷吵着,不让动库银。” “你带着黑云卫去,跟他们说,这是我父亲丧事,他们再捣乱,就休怪我无情!” “是,少爷!” 沈家正堂内,沈景洪眉头紧皱。 神州婚丧嫁娶,无论对皇室宗亲,还是黎民百姓,都是人生大事,来不得半点马虎。 这是礼,亦是规范。 有人嫌繁琐,实则不知其中深意。 正是有了这些“礼”,国家社会才能够平稳运行,一旦“礼乐崩坏”,就是乱世动荡。 正因如此,历朝历代,儒释道三教,才会争来争去,为的就是抢夺制定规矩的权利。 民间的丧礼同样如此。 看似只是埋葬先人,但家族、邻居、同僚、合作伙伴…但凡有交集,都会因此事而汇聚。 做什么事,怎么说话,都有讲究。 小户人家若是乱来,顶多被村民背后指指点点,但大户人家没做到位,说不定就是衰败的开始。 沈景洪安排完诸事,又看向旁边的王道玄,“道长,您看还有什么纰漏?” 王道玄抚须道:“沈公子安排的很周道,唯独停丧的时间有些长了,整整七日。如今天气炎热,令尊尸体怕是撑不住。”????停丧时间有规矩,通常是单数,三五七日。 沈景洪也有些无奈,“既要大办,肯定要停满七日,而且要等商会的一些人来吊唁,事关我沈家之后能否翻身。”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既如此,那贫道每晚做一场法事,贴雪山符在灵柩上,应该能撑到下葬时。” “多谢王道长。” 沈景洪连忙拜谢,又和王道玄商量起了下葬事宜… 大宅侧面土坡上,沙里飞凑在灶台旁,就着老酒小菜,跟前来帮忙的木匠们闲聊。 这也是规矩,木匠们来干活,主家们通常会好好招待,一是感谢,二是免得人家心怀不满,乱动手脚。 酒菜都不是高档货,百姓自家酿的米酒,配上梁子湖捕捞的河鱼河虾,已足够让木匠们尽兴。 沙里飞能说会道,很快就和匠人们打成一片。 酒过三巡,气氛越加融洽。 沙里飞又给几人敬了杯酒,嘿嘿笑道:“诸位在江夏四处做工,见多识广,可曾见过什么奇闻怪事?” “嗨,见的多了。” 其中一人喜欢吹牛,闻言顿时开口道:“江夏虽然不大,但衙门也没多少人,有些地方很是封闭,出了事都是族规处理。” “前些年,我们区有个村子盖房,房梁怎么都上不去,泼了鸡血也不管用。结果半夜,主人一家十几口,全都上了吊。那场面,啧啧…” “你快闭嘴吧。” 其中一名老木匠笑骂道:“人家就是专门处理这些事的,不比你懂得多?别丢人现眼了…” 沙里飞一乐,“老人家说笑了,咱们也是混口饭。我感兴趣的是,这江夏有没有啥稀罕的怪物?” 老木匠摇头道:“能有啥,无非狼虫虎豹,只要不往山里钻,基本没事。” 被怼了的汉子有些不服气,“谁说没有?” “哦?” 沙里飞一听来了兴趣,连忙倒酒,“老哥给说说。” 那汉子起初有些犹豫,但酒劲上来,又被众人看着,便低声道:“这件事,你们可千万别乱说。” “前阵子,我在白河湾接了趟活,临时做十几具棺材,就碰到了一件蹊跷事。” 旁边老木匠嗤笑道:“有多稀罕,前阵子妖人作乱,死了不少人,县里的棺材都不够,在座的谁不是接了大把活。” “薄皮棺材,老夫至少做了二十几具…” “你懂个啥?!” 汉子脸红脖子粗,瞪眼道:“棺材里的死人,我可是看到了,根本不是刀伤,而是被野兽咬了。” “有几具尸体,半截身子都被咬没了,用的是木头补的,还是老子亲手做的。” “我还看到个牙印,一根牙齿就有拳头粗,也不知被什么玩意儿咬了。” “妈的,想起来就吓人…” “白河湾?” 沙里飞若有所思,“那村子在哪里?” 汉子回道:“就在梁子湖北边…” 正说着,突然院内传来喧哗声。 沙里飞眉头一皱,连忙起身进入沈家大宅。 木匠们也想跟着凑热闹,却被沈家仆人拦住。 沙里飞迅速来到侧院,却见沈家剑士将二房三房所在的院子围起,禁止外出。 二房三房的人也是破口大骂。 “你们哪来的胆子?!” “让那小杂种出来见我们!” “就是,他有什么资格做主?” 沙里飞凑在旁边一听,就知道了因果。 却是沈景洪办丧事,要动用库房的银子,这些人急眼,想要阻止,却被挡在院中。 “一帮傻帽…” 沙里飞心中暗骂,脸上满是嘲讽。 这些家伙还没弄清形势,沈景洪虽说文弱,但书生逼急了使起坏,可毫不留情。 早上老管家送抚恤时,就将拖延的原因,全都推到了这两房身上,已然失了人心… 派出去的人报丧,也会哭诉此事。 这两家本来就不占理,如今连那老太太都不想搭理他们,恐怕白事一结束,就会将他们赶出门。 沈景洪还能落下个好名声。 他们若尽力帮忙,说不定还能分点银子,如今闹事,怕是一个铜板都得不到… 果然,沈家剑士们明显得了命令,见有人硬往外冲,出手毫不留情,直接打了回去。 老管家也闻声而来,冷声道:“老太太吩咐了,谁再敢捣乱,现在就收拾铺盖滚蛋!” 听到老太太发话,二房三房的人顿时没了嚣张气焰,只得忍住怒气回去。 回到屋中后,胖瘦老者皆是气愤难耐,但从昨晚出了那事,沈家老太太也不再见他们。 想使坏,也没地方着力。 就在这时,沈景灿眼咕噜一转,忽然开口道:“父亲、三叔,沈景洪那小子,是诚心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再闹下去也落不着好。” “咱们必须想个退路。” “哪来的退路?” “大伯那宝藏,沈景洪不是不要么,与其在这里纠缠,不如咱们去找。” “若是找到了,还用得着受这气?” ………… 另一头,见没了热闹可看,沙里飞也回到屋中,提笔写了一张纸条,塞入竹筒。 为了方便传信,鹰隼还留在沈家。 沙里飞将竹筒绑好后,鹰隼顿时冲天而起,在湖泊上空转了几圈,向着北面而去。 梁子湖北方岸边,李衍三人刚刚上岸下船。 见鹰隼落下,吕三连忙抬起胳膊接住,随后取下竹筒,交给李衍。 “白河湾?” 李衍看完后,点头道:“正好,趁着天没黑,到附近打听一下。” 吕三闻言,又将鹰隼放飞。 沙里飞那边的力量相对较弱,因此鹰隼要留在沈家,一旦出事,也能及时通知他们。 他们将船拖上岸,用树枝遮挡好后,便顺着河岸山林行走,准备先找个人问路。 然而,没走多远,野人武巴忽然浑身一抖,压低了身子,对着山林低吼。 李衍连忙掐诀,深深一闻。 “小心,有野兽。” 话音刚落,就见远处树林阴暗处,出现一道黑影,模模糊糊看不清样子,正对着他们轻轻招手…… (本章完) 332.第332章 古怪的尸体 “是熊瞎子。” 李衍哑然失笑,微微摇头。 熊这玩意儿很聪明,在一些古老的狩猎部族中,甚至有熊是受到诅咒,不得已四肢爬行的人,可见一斑。 这玩意儿最常干的事,就是在视线昏暗时,站立招手,吸引人过去。 当人靠近看清时,已没了逃脱的机会。 但惹上他们,纯粹是找死。 “走吧。” 李衍加快了脚步,对着吕三笑道:“还说着找人问路呢,本地野兽也成。” 说话间,他们已距山林越来越近。 靠近之后,看得更清。 确实是一头熊,体型高壮,毛发浓密呈棕色,胸前则微微泛红,鼻阔口大,目若铜铃。 它站在林中,一只爪子倚着树干,另一只爪子上下挥舞,双目炯炯有神,满是阴沉。 人熊? 李衍看到后,有些诧异。 民间俗称的人熊,大多为棕熊,寒冷高原地区常见,而鄂州这片地方,更多是黑熊。 毫无疑问,棕熊更加可怕,体型大,性情更凶悍,有些时候甚至会捕食黑熊。 但很快,李衍就知道了原因。 这头人熊的脖子上,竟然还套着一个项圈,看模样是藏银质地,年头不短,还镶嵌着珠宝。 因为被浓密毛发遮掩,靠近后才看到。 而这头人熊,也已察觉不妙。 李衍三人和之前的那些百姓不同,不仅不逃跑,还隐约让它感到心悸。 “吼——!” 人熊一声怒吼,转身就逃。 这一下,却是出乎李衍预料。 他本要追上去,但旁边的武巴,却是丢下行李,同样一声低吼,猛然冲了出去。 其身形矫健,足下生风,浑身肌肉爆发,宛如猎豹,甚至伏下了身体,手脚并用。 李衍二人只觉一阵狂风吹过,野人武巴已消失在林中,哪还有之前船上怯懦。 很快,前方就响起了棕熊咆哮声。 吕三眉头一皱,拍了拍腰间妖葫芦,顿时有毒蜂呼啸而出,前去相助武巴。 而李衍则摇了摇头,扛起行李。 二人加快脚步,穿过密林。 只见野人武巴浑身肌肉臌胀,竟抓着人熊脑袋,硬生生将其摁在地上。 人熊疯狂嘶吼挣扎,硕大熊掌抓得泥土四溅,屁股身子左右乱扭,但仍难以翻身。 而武巴这野人,眼中则满是兴奋,甚至带着一丝狂热,露出狰狞獠牙,甚至皮肤都开始发红。 这家伙的毛发异常旺盛。 当时剃了个精光,这两天又长出毛寸,兴奋之下根根矗立,比下方的人熊更像野兽。 感受到人熊挣扎,武巴眼中顿时凶光毕露,一手摁着人熊脑袋,另一只手握拳,猛然砸下。 “且慢!” 眼见不妙,李衍连忙阻止。 然而,已经迟了。 野人武巴觉醒的是身神通,从小学习的手段,都是对付各种野兽,同时进行模仿,更像是原始的象形拳。 他早已在懵懂中学会暗劲,全身劲道集中,再加上知悉野兽弱点。 咔嚓! 一拳下去,骨裂声顿时响起。 人熊的脖子顿时不正常扭曲,耳朵处血浆脑浆迸溅,半个脑袋都塌了进去,身体不再动弹。 李衍当即停下脚步,眼睛微眯看向武巴。 潜意识中,他还没把对方当做同伴,暂时收留,也是因为吕三心善,想要救这野人一命。 毕竟这是头人魈,半人半怪的存在。 就像现在,锤死人熊后,武巴就像激起了某种凶性,似乎根本没听到李衍的话,咚咚又是两拳。 噗! 人熊的脑子彻底碎裂,武巴伸手一捞,抓着黏糊脑浆,就要往嘴里送。 “武巴!” 就在这时,吕三一声呵斥。 武巴一个哆嗦停了下来,眼中血色迅速消退,又偷偷看了看吕三,连忙在人熊身上搓了几下,把手上脑浆抹掉。 随后尴尬起身,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似乎是知道李衍想法,吕三摇头低声道:“对他不能以人的眼光看待,野兽加入新族群,总要时间适应。” “给我点时间,他会是个好同伴…” 说罢,就快步走了上去,面色严厉,嘀嘀咕咕说起了上方语。 武巴缩着头,身子似乎都矮了一截。 小白狐早已长大了一圈,只是跟在吕三屁股后,见武巴挨训,顿时兴奋,上蹿下跳,跟着呲牙嘶吼。 李衍哑然失笑,没有再说什么。 既然吕三都放了话,那他就要相信。 想到这儿,李衍也上前来到那人熊尸体前,将其脖子上挂着的项圈取了下来,仔细查看。 只见手中这项圈乃藏银打造,年头不短,纹路布满祥云、宝瓶、莲花,精心镶嵌着红珊瑚、绿松石及蓝青金石等宝石。 看模样,像是藏密的玩意儿。 而且有阴煞之气缭绕,分明是件法器,而且内部还刻着一行字:。 李衍根本看不懂,但却已经猜出,这头人熊,恐怕是有人豢养。 另一边,吕三也训完了武巴。 不知吕三说了什么,武巴连忙将李衍身后的行李接了过去,低着头,偷眼打量他。 李衍没有理会,而是眉头微皱,掐动法诀,对着空中深深吸了口气,“随我来!” 说罢,就加快脚步,在前方行走。 吕三和武巴紧紧跟上,小白狐则甩着大尾巴,在山林石壁上奔腾纵跃,比李衍还快了一步。 这小东西颇有灵性,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直接利用灵敏的嗅觉,在前方带路。 众人一路穿行,经过一座山坳,前方竟出现一条土路,虽已被荒草覆盖,但还隐约可见。 而在地下,也出现拖拽的血迹和一些动物毛发,显然是人熊之前猎杀。 见此情形,李衍心中已有所察觉。 果然,转过一道山梁,顿时看到片遗迹。 这是座古代窑场,窑炉已残破坍塌,但结构依稀可辨,草丛中散落着陶坯碎片与旧工具,周围土堆杂乱,又被荒草覆盖,好似一个个坟包。 窑场前方,还垒了一座石台,大量火烧的痕迹,上面插了几根阵旗,风吹日晒,早已褪色。 明显是做过一场盛大法事。 李衍微微摇头,对着跟来的吕三说道:“看来此处,就是沈家仆人说过的怪异窑场之一,但已被处理过。” 说罢,又看向另一侧。 窑场所在之地,肯定盛产上好瓷土,这里也是,有座丘陵,甚至被挖掉了半截。 红色的泥土、绿色的藤蔓,还有一座黑乎乎的山洞,外面动物和人的残骸,密密麻麻的苍蝇飞来飞去。 原本灵动的小白狐已经停了下来,对着黑乎乎的洞口龇牙,毛发炸裂,似乎在防备什么。 李衍掐诀一闻,顿时察觉到里面若有若无的一道阴气,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你们别乱动。” 李衍眼中杀机一闪,快步进入洞窟。 刚一踏入,便能感觉到洞窟异常冰冷,一道黑烟从黑暗中呼啸而出,向着他面门冲来。 “哼!想的挺美!” 李衍伸手一抬,无形勾魂索哗啦啦呼啸而出,感觉到勾爪动静,他又顺势一扯。 呼~ 黑暗顿时四散,洞窟内阴风大作,很快又安静下来,虽然还有些凉爽,却没那股渗人的阴冷。 李衍甩了甩手,继续往前走。 果然,洞窟深处还躺着一具尸体,已然腐朽多时,与深红色的僧袍裹在一起,周围还散落着降魔杵、皮鼓等物。 与此同时,吕三也点起火把走了进来。 “就是这家伙。” 李衍看着地上尸骸说道:“这是名藏密法师,不知为何跑到这里,死了还要引人前来附身。” 没错,短短时间,他已想清楚原委。 眼前这不知名的僧人,神魂强大,死后阴魂未散,操控着人熊外出吃人。 吃人只是手段,目的是要吸引人前来,而且必须是玄门修士,好进行附身。 可惜不走运,碰到的是他们。 吕三有些诧异,“这些人,在神州可少见啊,为何会千里迢迢跑来鄂州?” 他说的也没错,雪区自吐蕃王朝崩溃后,就形成了古格王朝、拉达克王朝等势力。 前朝大兴年间,金帐狼国大军压境,这片地区的势力纷纷归附,并且不少法王加入金帐狼国,与玄门正教斗法。 眼见大宣朝崛起,打散金帐狼国,这些势力又立刻投降,自愿称臣纳贡,被称为乌斯藏。 那个地方面积广袤,环境恶劣,人烟稀少,又有金帐狼国余孽暗中活动,搅乱局势。 大宣朝不想太费工夫,便采取了招抚为主、军事打击为辅的策略,逐渐平息动乱。 如今倒也算安稳,但因为前朝年间,藏密法师与玄门斗得太狠,民间虽有茶马古道贸易繁盛,但玄门来往并不密切。 “看看就知道了。” 李衍伸手一抹,就从那尸骸怀中取出一封信笺,但翻开后,顿时脸一僵。 上面全是藏文,根本看不懂! “这啥呀…” 李衍嘀咕了一声,开始查看其他东西。 这僧人生前,道行应该不浅,至少身上这些都是法器,主要是一根金刚杵,一个经轮,还有一个小人皮鼓。 前两者还有种罡煞之力,人皮鼓则散发着冰冷气息,手指触碰,便有白霜蔓延。 李衍眼睛微眯,拳头一握,顿时电弧滋滋作响,一拳将人皮鼓砸扁。 嘭! 空气中一声爆响,阴寒之气四溢。 随后,降魔杵和经轮同样被他砸断。 这些法器,都是常年供奉于神坛前,对他来说根本没用,还不如直接毁了,之后熔炼材料。 除此之外,还有一小瓶酥油,打开盖子后,浓郁的药香味立刻扑鼻而来。 这应该是密宗修炼之物。 藏密讲究身密、语密、意密,“三密加持”,既有各种仪轨,又有各种手印秘法。 酥油即可修炼手印,也能用于供奉,看情形加了不少名贵药材。 最后,李衍又拿起一张唐卡。 自从上次在磷矿峡谷与藏密僧人交手后,李衍便向执法堂大致打听过相关信息。 唐卡这东西,在藏密中也是一种法器,用于帮助修行者增强信仰和念力,有点像玄门存神。 上面一般绘制诸佛菩萨形象。 而这张唐卡上,绘制的则有些瘆人且古怪。 那是一男一女两尊神明,皆是鬼面獠牙,浑身漆黑,六臂各持法器,且互相纠缠,被火焰状的纹路包裹,形成类似胚胎的模样。 看到此物,李衍心中莫名有些心悸。 他若有所思,将唐卡和密信小心收了起来。 这僧人千里迢迢跑来,虽不知其目的,也不知其因何而死,但肯定不简单。 而且还带着头人熊当宠物,一路上竟没被官兵拦住,也是奇怪… 佛门中有精通藏文者,将其交给执法堂的澄觉,或许能找出原因。 随后,李衍又将尸体搬出,和外面的一堆残骸堆在一起,找了些枯枝,一把火烧掉。 做完这些,已是下午。 而吕三也在远处,口中叫了几声,围在周围的鸟雀顿时四散而飞,走过来摇头道:“数里外有两个寨子,都是苗寨。” “到时再往北二十里外,官道上有个客栈。” 李衍眉头一皱,“苗寨一般不欢迎外人,咱们早点赶路,去客栈打听消息。” 说罢,三人便快步离开了山谷。 二十里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待他们赶到时,已日近黄昏。 只见远处有条官道,紧挨着河流,一座两层楼的客栈孤零零矗立在官道旁。 土木结构,算不上什么高档,外面酒旗招展,马棚里几匹马吃着草料,屋顶还有炊烟飘荡。 马棚里有小二正在忙活。 李衍几人的形象着实醒目,小二一看,就知道不好惹,连忙走来,点头哈腰道:“几位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 “要两间上房,再弄桌酒菜。” 李衍一边吩咐,一边走入客栈。 进门后,顿时感受到几道视线。 李衍环顾四周,只见这客栈很是简陋,黄土夯实做地面,大堂内摆的桌子也有些破破烂烂。 店里人不多,一个桌子上坐了几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一人身后还背着渔鼓。 而另一侧,同样坐了几人,为首者是个中年胖子,锦衣华服,周围全是黑衣劲装,一副商人和家丁的打扮。 李衍没有理会,在小二带领下,来到二楼一间大房,放下行李。 刚关上门,吕三便低声道:“这些人有点不对啊…” “我知道。” 李衍摇头笑道:“身上一股土腥味,全是坟串子,这帮人莫非吃了豹子胆,想盗王陵?” 第二更迟点。 另推一本大作《我是仙》 这里有拿着收音机预报天气的云神,有手持电棍的鬼神。有背着喷火器的火神,拿着手枪当做掌心雷的道门真人,有看守大坝的长江龙王。 当你拥有超越时代的技术和力量时,你便是凡人眼中的神祇仙人…… 333.第333章 盗墓贼 盗墓这行当,自古以来就有。 可以说,随着丧葬习俗形成的那一刻,盗墓贼也应运而生,相互纠缠数千年。 历史上最古老的记载,是商汤冢被盗。 这种行为,自然不被提倡。 尤其当权者,既要厚葬,又不想死后被人挖出曝尸,所以自先秦起,便规定“窃盗者刑”、“发墓者诛”。 唐时《唐律疏议》甚至规定,“若无故登山陵,亦同入太庙室坐罪。” 反正,连靠近都要弄死你。 这就是护陵军存在的意义,擅入者杀!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李衍的好友赵驴子,曾跟他讲过这门道。 盗墓之人,并非什么摸金发丘,搬山卸岭派系,而是根据所处的阶层来划分。 最上层自然是皇室王族。 西汉广川王刘去,骄奢淫逸,最喜盗墓,挖掘的古墓不计其数…… 曹操最为专业,军中设“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到处掘墓,用于军费… 金帐狼国也纠结了一帮江湖败类,将众多大宋皇陵和名臣之墓,盗的一干二净… 乱世之中,更是无所顾忌。 董卓入长安,将赤眉军光顾过的茂陵又劫了一遍,吕布还将汉武帝尸骨拖出晒尸… 黄巢动手,只喜欢挑重量级的,一是效法项羽掘秦始皇陵,二是学赤眉军、董卓,掘武帝茂陵,三是掘乾陵。 东西没多少,却落下一身臭名。 关中十八陵,温韬撅了大半,引发方仙道留下的机关,弄得关中僵尸鬼物横行,一片动荡。 无论皇族王室还是军阀动手,通常兴师动众,明目张胆,毫不计较后果,什么机关都挡不住。 这第二等,便是一些江湖势力。 他们通常是绿林道,呼啸山林,但凡找到隐藏的大墓,肯定不会放过。 若在太平世道,动手的通常会隐秘一些,或三五成群或形成组织,就怕被朝廷抓到。 而最次的,则是一些民间小贼,盗窃富绅豪商之墓,养家糊口。 当然,这行也挺危险。 不仅要面对朝廷律法,护陵人,还要面对各种机关和地下的阴邪鬼怪,得善终者寥寥。 李衍一进客栈,就发现了蹊跷。 无论那富商,还是江湖艺人班子,所有人身上都有一股土腥尸臭味,是经常下墓,且有组织的老手。 而且看情况,还是两伙人。 恐怕是收到了什么消息,齐聚于此。 而附近最有名的,自然是龙泉山楚王墓,但那里可是有护陵军,对盗墓的手段十分熟悉。 凭这些人,还进不去。 若是平日里,碰到这些坟串子,李衍也懒得理会,但如今情况却不同。 这梁子湖附近确实有古怪。 湖中沉没的县城、唐末玄兵暗斗、晋书奇异事件、无名番僧尸体… 李衍莫名有种感觉,这些东西应该有所关联。 咚咚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却是店小二端了一盘子酒菜进门,满脸讨好道:“几位客官,乡野小店也没啥好东西,您别嫌弃。” 一边说,一边将盘子放下。 就是简单的烧鸡、烧鱼、时令小菜,还有一大碟包子,一壶老黄酒。 李衍微微点头,随意询问道:“小二,我等要去访友,附近是否有个村子叫白河湾?” 小二眼中明显闪过一丝诧异,笑道:“白河湾确实不远,往东再走个十几里就到,客官…也要去那里?” “哦?” 李衍眼睛微眯,取出一些散碎银子放在桌上,“你这话里有话啊…” “客人说笑了。” 小二不动声色收起盘子,已顺手将银子取走,低声道:“小的啥也不知道,只是下面那两桌客人也在打听白河湾,心中好奇罢了。” 说罢,面带微笑,既不走,也不说话。 李衍哑然失笑,又取出二两银子,随手抛了过去,“你倒是精明,说说怎么回事吧。” 小二连忙接过,低声道:“白河湾村子不大,世代居住着白氏一族,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村中百姓大多是走街串巷的货郎。” “但就在前段时间,几个苗寨的年轻人们聚众作乱,自称江夏蛮,到处毁坏窑场,杀人血祭。” “他们跑到了白河湾,没想到这白氏一族竟有不少练家子,将妖人打跑,却也死了不少族人。” “前几日刚办完丧事,下面那两波,也是今天刚到。小的知道的,就这些了…” “嗯,别跟人提我们。” “您放心,小的清楚。” 一番询问后,小二出了门,顺便关上房门。 “白河湾有问题。” 吕三很肯定的说道。 “当然有问题。” 李衍端起黄酒倒上,低声道:“那些白家人,明明是被野兽弄死,却推在江夏蛮身上,必然有事见不得人。” “咱们先别急着去白河湾,盯紧这帮人,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 吕三也不废话,看向旁边正蹲在地上抱着包子啃的鼠大鼠二。 两只老鼠吃得正欢,但看到吕三目光,也只得不情不愿放下包子,三两下窜上房梁。 客栈之中,自然少不了老鼠。 尤其这客栈年头不短,墙缝里的老鼠洞四通八达,随着鼠大鼠二吱吱叫唤,全都冒出了头。 有的守在客房角落,还有的顺着地洞跑到客栈外,躲在草丛中进行监视。 这便是李衍和吕三配合的原因。 有了吕三,侦查能力顿时爆棚,而争斗时,李衍就能正面突击,吕三从旁协助,足以应付大部分复杂情况。 奇怪的是,客栈大堂中的两帮人吃完饭,却没急着离开,而是各自要了房间住下,彼此之间连话都不说。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 房间内,吕三凑在武巴身旁,嘀嘀咕咕,很有耐心地教其说人话。 至于李衍,则坐在桌上,从怀中取出一张锦帛,仔细打量上面的纹路。 这是沈景洪写给他的东西。 听到对方说自己学过鬼书刀斗,李衍便上了心,他对刀斗这军中秘文没多大兴趣,但鬼书却不能错过。 玄门之中,也有鬼书。 那是一种类似甲骨文的密语,自夏时便流行于巫师之中,又名殄(tiǎn)文,常用于祭祀沟通鬼神,有不可思议之妙用。 至今,还有许多法脉使用此密文。 而眼前这鬼书,显然有问题。 据沈景洪所言,此书来历也很古怪。 宋元嘉年间,有人在京口被雷劈死,死后手臂上留下四字,“业缘所杀”,被书法家称为鬼书。 但李衍知道,这说法有点不对。 细看这些纹路,明显是雷电劈出来的竖叉纹,却又形成方棱四正的大字,有点像古篆。 看起来历,和阴司并无关系,反倒更像是玄门雷法。 毕竟一些雷法符箓,也是观雷劈痕迹而成。 但能形成字体,还是令他心生疑惑。 这世间既然有阴司冥府,那也肯定有天庭,难不成是天庭力量影响? 可惜,沈景洪所言鬼书,就只有这四个字。 想要研究,也参悟不出什么。 不过今后确实能多加留意。 毕竟雷法,也是他立足之本。 “吱吱!” 就在这时,鼠大突然立起身子叫了两声。 吕三顿时低声道:“有两个人出去了。” 李衍顿时了然,恰动法诀,小指轻轻一挑,一枚刍灵纸人便从腰间皮囊飞出,空中打了个旋,顺着窗户门缝飞入夜空。 与此同时,李衍也闭上了眼。 刍灵纸人无声无息飘到客栈上空,李衍也看到了离开的两个人。 一个是那名客商, 另一个是身背渔鼓的老者。 二人从各自房间窗户跳出,两手扒着墙壁土缝,身形灵巧,好似壁虎游墙般跳到地下。 他们落地后,先是彼此看了一眼,随后同时望向李衍所在房间,看到烛光人影,这才转身离开,向着附近密林中跑去。 而在夜空中,刍灵纸人也紧随其后。 二人先后进入密林,明显有所防备,相隔数米远,彼此对了一番春典。 “原来是豫州的陈三爷。” 客商模样的中年人微微拱手,皮笑肉不笑道:“咱们这一行见不得光,既然碰了头,就得把话挑明,免得生出误会,您看如何?” 老者也淡淡道:“湘州的王老瘪,老夫也听说过你,分金定穴很是有一手…” 二人谈话,全被李衍听在耳中。 赵驴子说过,如果江湖上的盗墓者硬要分出流派的话,一般共有三类。 这头一个,自然是憋宝探幽一脉。 这些人乃先秦方士后裔,传承隐秘,进入各个古老墓穴,一是为憋宝,二是寻找长生不老药。 剩下两个则是一南一北两派。 北派之人,大多出自陕州和豫州,擅长用鲁班尺、洛阳铲,判断吉凶,破解机关。 而南派之人,更擅长借风水之术分金定穴。 两派互相融合,但基本都有看家本领。 盗墓者之间,也有自己的规矩。 有时候自己人都不信任,更何况是外人,两帮人遇到同一个目标,肯定要弄清楚情况。 这二人明显就是双方首领,僵持了一会儿,扮做客商的王老瘪,才摇头道:“陈三爷您是江湖前辈,那我也就直言相告。” “这次我们前来,是受人之托?” “巧了。” 身背渔鼓的老者,也开口道:“老夫也是受人之托,估计咱们主顾是同一家。” “白家!” 二人同时开口,随后就是眉头紧皱。 王老瘪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冷哼道:“这白家莫非不懂规矩?陈三爷,要不教教他们做人?” 陈三爷若有所思道:“既然能突然找到咱们,就不是腥子,恐怕是要咱们合作。” “哦?” 王老瘪眼中来了一次兴趣,稍微犹豫就从怀中取出一物,却是半块鎏金铜牌。 而陈三爷眉头一皱,也从怀中取出半块鎏金铜牌,沉声道:“若非此物,老夫才不会来。王老弟,掌掌眼!” 说着,随手一抛,将铜牌扔了过去。 王老瘪一把接过,将两枚铜牌合在一起,开口念诵道:“大唐安平王武…” “是武攸绪!” 老者陈三爷若有所思道:“武后当朝时,武家权倾天下,传闻此人‘少有志行,恬淡寡欲’,曾乔装打扮,于长安卖卜,极其精准。” “此人备受武后器重,封安平王,官至鸿胪少卿、千牛卫将军,但不喜朝堂争斗,遁入嵩山隐居,算是武家另类。” “武家另类?” 王老瘪嗤笑道:“老子活了半辈子,就没见几个不爱权利之人,号称清官的墓,也去过几个,比寻常人还奢华!” “这武攸绪估计也一样,莫非是他的墓?” 老者陈三爷皱眉道:“不清楚,传闻他葬在嵩山,从未来过鄂州,其中怕是有问题。” 王老瘪面色也变得凝重,“他家死了人,估计已经进去过,得不了手,才叫咱们来。” 说罢,将那半个铜牌扔了回来。 “三爷,看来是个大火穴,透露给外人估计不怀好意。咱们得当心点儿,莫被人下了套!” 老者一把接过,笑道:“好说,就装作不认识,再故意看不顺眼,到时…” 话未说明,但二人已知其意,彼此拱了拱手,看着夜色,又返回客栈中。 呼~ 他们走后,刍灵纸人顿时自燃。 客栈中的李衍也睁开了眼,有些奇怪道:“果然是要盗墓,还是个王侯墓…” 说罢,将看到的讲述了一番。 吕三问道:“怎么办?” 李衍笑道:“咱们先别动,明日等他们进村,找到墓穴所在,看看情况。” “如无意外,里面有镇墓兽,若真是‘蟃蜒’,咱们再动手捉拿!” ………… 次日,天刚蒙蒙亮。 两帮人先后离开了客栈。 他们走后没多久,李衍三人也离开客栈,不过却是远离山道,附近密林山岗上穿行。 空中,吕三临时招来的几只飞鸟来回盘旋,始终监测着两帮人行踪。 只见他们走了十几里,来到湖边一座小村庄,当即被人拦住,问了几句话,便引入其中。 李衍三人也不着急,就在附近山林中等待。 忽然,吕三开口道:“又来人了,我在沈家见过!” “哦?” 李衍闻言,来到山岗上,透过树枝往下看。 只见山道上来了两人,除去一名老道,还有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 此人,正是沈家的沈景灿! 334.第334章 逐鼠丸 “真是这小子…” 李衍虽然认不得沈景灿,但也看得眼熟。毕竟常年行走江湖,眼力非同常人。 而且这小子扇风耳,三角眼,很是醒目。 俗话说“男怕耳扇风,女怕鼻露空”。 相书上提到,这种面相嘴漏风,嫉妒心重,喜欢说闲话,嚼舌根,经常惹出祸事,所以又叫“两耳招风,败家祖宗”。 如果单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个三角眼。 这类人,大多阴狠多疑,心机深。 两者都有,多半不是好东西。 不过这小子是沈家的人,那边正在办白事,偷偷跑来这里作甚? 就在这时,李衍心中一凛,连忙闪身藏于大树之后,收敛气息。 与此同时,老道也抬头看了过来,见没异常,才继续扭头道:“到了地方别多嘴,老夫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沈景灿低头哈腰,小心问道:“师尊,以前怎么没听您提起过这人?” 老者瞥了一眼,“行走江湖,总会有些朋友。你放心,老夫年纪大了,又无后人,总要有个养老送终的。” “师尊,弟子不是那意思…” 沈景灿连忙赔笑,心中松了口气。 他已鼓动父亲,将地图要了出来,记下地点后就偷偷跑了出来,谁知这老鬼却要改变计划,要找帮手,难免令他心中怀疑。 当老鬼说出这话,他就放心许多。 这些年,老鬼确实是独自住在破庙,孤苦一人,平日里还要他送些米粮接济。 三年的相处,总不至于害他… 说话间,二人已越走越远。 在他们离开后,李衍才从大树后方显出身形,眼睛微眯道:“好强的灵觉。” “那是什么术法?” 吕三凑过来好奇问道。 就在方才,他也感受到一种注视,像是某种意念,随着视线扫过。 幸亏他们躲得快,否则早已被发现。 “不是术法。” 李衍皱眉道:“更像是一种特殊神通,将眼神通与灵觉融合,倒是少见的很。” “总之小心点,白河湾绝对有古怪!” ………… 另一边,沈景灿和老者也靠近了村子。 这是座临河的小村,沿着丘陵而建,斑驳古老的民房周围,全是大片水稻梯田。 比起沈家坝,明显穷了不少,很多百姓的房子墙皮脱落,怕是多年都未修葺。 沈景灿有些好奇看着周围。 这个村子他也听过,比较落魄,村中百姓没有窑场,世代都是货郎,走街串巷,行走于鄂州各地。 钱挣不下多少,身份也卑贱。 尤其村子里,更是连一个秀才都没出过。 还没靠近村子,一名田间劳作的老农就抬起了身子,抹了把额头的汗,微笑道:“这位道长,从何而来啊?” “无量寿福。” 老道施了个道礼,平静道:“贫道前来访友,不知白峰老弟可在?” “白铁匠呀。” 老汉笑道:“我今天还看到他呢,就在村东口那边,你们去他家,应该能找到。” “多谢老居士。” 老道又施了个礼,带着沈景灿离开。 他们刚走,田间老农脸色就变得冷淡,从旁边隐藏在农具杂物的笼子里,取出一只信鸽。 匆匆写了几句,连忙塞进竹筒抛起。 哗啦啦! 信鸽振翅而飞,提前飞进村子,落在中央一处大院老宅中,又被一双手接住,取下里面纸条。 这座老宅,正是村子里白姓本家大宅。 比起沈家大宅,明显老旧许多,而且也没什么雕花装饰,很是质朴。 接着鸽子,是一名络腮胡中年汉子。 看到纸条上的字迹,他立刻起身,对着旁边一名仆人低声道:“乌长老带点子来了,我去支应一番,和堂主说一声。” 说罢,就急匆匆出了门,半路上已将上衣扯去,露出黝黑胸膛,显得邋里邋遢。 没多久,他就来到村东一间老宅,推门而入,守在院子里,拿着炳刀假装打磨。 前后不过半炷香,老道便带着沈景灿上门,拱手微笑道:“白老弟,久违了。” “乌庙祝!” 络腮胡汉子故作惊喜,连忙起身迎接。 “上次的药吃的怎么样?” “托道长福,气喘也好了许多…” 听着二人寒暄,沈景灿放下心来。 而在另一边白家大宅内,仆人拿着纸条,快步来到前方正堂内。 两方盗墓贼皆已到达,分别坐在左右两侧,彼此怒目而视,气氛很是凝重。 他们的首领昨晚已经沟通过,故意弄出不合假象,麻痹雇主,到了关键时刻再合作黑吃黑。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名青衫老者,面容矍铄,头发花白,身子板正,坐在那里莫名有一番气势。 正是白家族长白翁海。 接过仆人递来的纸条,白翁海只是扫了一眼,便塞入怀中,随后起身拱手道:“二位切莫生气,此事都怪老夫,没提前说明,安排妥当。” 说着,他唉声叹气道:“若非此事难办,老夫也不会劳烦二位。” “实不相瞒,此事有些危险,老夫族人死伤惨重,咱们唯有精诚合作,才能进入。” щшш ⊕tt kдn ⊕c o “哦?” 来自湘州的王老瘪忍不住询问道:“白族长,在下是受人之托才来相助。若非如此,像你这遮遮掩掩的,在下是根本不会打交道。” “我们这行的规矩,既然来了,就要把话说清楚,否则这趟差事,就此作罢!” 另一边的陈三爷端起茶杯,面无表情喝了两口,虽然没说话,显然也是同样意思。 “二位莫急。” 白翁海连忙说起好话,“并非在下有意隐瞒,实则这个墓非同小可。” “二位,可将铜牌合二为一。” 王老瘪和陈三爷,自然早就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装模作样,将令牌合一,随后惊讶道: “武攸绪,王侯墓?” “二位果然见多识广。” 白翁海夸赞了一句,随后摇头道:“但若只是一个王侯墓,我等也不至于隐姓埋名,几代人寻找。” 说着,摆了摆手,当即有仆人端上来一个黑檀木盒,打开后,里面赫然是枚铜丸。 王老瘪皱眉道:“这是何物?” 白翁海没急着回答,而是询问道:“二位精通旧史,可曾听过唐时王肃之名?” 陈三爷淡淡一瞥,“汉末之时,有个王肃,乃司徒王朗之子,唐时的王肃,没听过有出名的。” 白翁海抚须道:“不怪二位,皆因此人身份隐秘,即便在唐时,知之者也甚少。” “唯一的记载便是《酉阳杂俎》上一句话:王肃造逐鼠丸,以铜为之,昼夜自转。” 此话一出,王老瘪和陈三爷同时一愣。 《酉阳杂俎》上,多有光怪陆离之事,寻常之人看过,大多当做笑谈,信者寥寥。 而他们常年盗墓,自然知道玄门之事,更清楚这世间有诸多隐秘,非常人能够知晓。 “难道这就是那‘逐鼠丸’?” 陈三爷明显也来了兴趣。 白翁海笑而不语,又从木盒中取出一个阴阳形的铜钥匙,插入铜球中,嘎嘎吱吱转了三圈。 他一个点头,当即有仆人拎着木笼子过来,从里面抓出一只老鼠,扔在地上。 “吱吱!” 老鼠落地,顿时想要逃走。 而白翁海也将铜球随手抛出。 咚咚! 铜球坠地,两侧咔嚓一声,出现齿轮般的机关,嗡嗡转动好似车轮,带着铜球飞速前进。 更奇怪的是,这铜球好似生出灵性,直接冲向那只老鼠,速度极其惊人。 老鼠惊慌失措,快靠近椅子时,又一个急转。 而这“逐鼠丸”,同样跟着旋转,待追上老鼠时,咔嚓一声从前方伸出铁锥,直接将老鼠贯穿。 “吱吱!” 老鼠惨叫两声,就没了动静。 此情此景,看的两帮盗墓贼目瞪口呆。 王老瘪和陈三爷,更是不约而同站了起来,惊呼道:“墨家机关术!” “没错。” 白翁海不紧不慢将停止旋转的“逐鼠丸”捡起,用白布小心擦掉上面灰尘血迹,放入木盒中。 做完这些,他才开口道:“墨家兴于春秋战国时期,秦一统天下后,逐渐销声匿迹。” “但墨家并未中断传承,后来几次现世,如今更是有传人进入朝廷效力。” “可惜,真正的墨家机关术早已失传。” “这王肃的另一个身份,便是唐时墨家钜子,与武攸绪相识于嵩山,结为至交好友。” “传闻此二人精研秘法,已重现墨家机关术,不过深感当时朝局动荡,此术一出,是祸非福,便在这梁子湖附近,建造陵墓,藏机关术于其中,留待有缘。” 说着,白翁海眼中露出一丝兴奋和贪婪,“二位,这东西有多重要,想必你们也知道。” “金银财宝算什么?” “有了这传承,什么东西拿不到?” 话说的好听,但两名盗墓贼却越发警惕。 王老瘪冷笑一声,不阴不阳道:“东西自然是好东西,但白族长,若找到后要怎么分啊?” 白翁海笑道:“好说,我等只要机关术,墓中不论有什么财宝,都归二位。” “若二位也想要传承,那么里面的所有东西,咱们平分。” 陈三爷眼睛微眯,沉默了一会儿,“好!” “那墓穴在什么地方?” 白翁海摇头道:“还没找到。” 王老瘪一听,顿时火了,眼中全是阴狠,“你特么玩我们?” “二位息怒。” 白翁海连忙解释道:“此事另有原因。这梁子湖原本是丘陵平地,有一高昌县,唐时山洪暴发,地龙翻身,出现梁子湖,整座县城也沉入下方。” “地势改变,那个墓室位置也出现变动,我等只能在梁子湖附近寻找,好在如今已经有了眉目。” “实不相瞒,我白家子弟死了不少人,正是被里面逃出的镇墓兽所害,应该可以确定,就在梁子湖北岸某地。” “王老弟擅长分金定穴,要想找到具体方位,还要看你的手段…” 听他一一诉说,王老瘪脸色稍缓,“好,把位置告诉我,找到后,自会通知你。” 白翁海脸色一僵,“王老弟不留在村中?” 王老瘪摇头道:“山中待习惯了,留在村里,住的不习惯。” 一旁的陈三爷顿时冷笑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找到后独吞,老夫得跟着你。” “哼!” 王老瘪不阴不阳道:“随便你。” 白翁海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也好,但老夫也得派人跟着,好给诸位引路。” 王老瘪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定好计划后,白翁海立刻取出一幅梁子湖附近地图,上面进行的标注,赫然与沈家地图一样。 王老瘪和陈三爷也不废话,拿到地图后,就立刻带人离开,出了村子。 他们走后,白翁海才喝了口茶,眼中露出一丝嘲讽,“这两个蠢货,定然已经联合,还在这儿装模作样,简直可笑。” “那边怎么样了?” “回堂主,正在鼓动那小子,把沈家也拖进来,有乌长老配合,那小子肯定上当。” “很好,等王老瘪走远了,再让那小子离开,现在还不是让他们碰头的时候。” “哼,那个地方,不填上点人命,怕是连找都找不到,希望这次能成功……” …… 另一侧,村东头铁匠宅内。 “要叫上我爹他们?” 沈景灿满脸犹豫,有些不情愿。 白铁匠摇头道:“我看了那几个地方,都要动手挖掘,只凭咱们三个,怕是有些费劲。” “小兄弟,毕竟是自己家人,况且他们也已知道,总不能一个人吃独食吧。” “这…” 沈景灿不由得看向旁边。 乌长老也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叫上吧,他们已经知晓,为师也不想你落下骂名,大不了到时分他们一份。” “也好。” 沈景灿点了点头。 他此刻,已完全没了怀疑。他们二房三房虽比不上黑云卫,但也都会些拳脚,人多势众。 到时也不怕这便宜师尊翻脸。 又商量一番后,沈景灿就立刻离开了白河湾,为不浪费时间,甚至还借了白铁匠的船,从梁子湖上返回沈家坝。 而这一切,都被吕三看在眼里。 “有意思。” 李衍自然不知村中发生的事,但凭经验也察觉出不对,“这是有人在设局啊…” “咱们先别露面,看看这些人搞什么鬼!” 335.第335章 人心似火 湖面平静如镜,倒映山林。 鄂州这地方土壤肥沃,雨水充沛,常有年头不短的老树,能长到几十米高,形成大片山林。 梁子湖周围,同样如此。 高低起伏的丘陵被密林包裹,只要没人居住,植物便会疯长,很多废弃的窑场,没几年就被绿色遮盖,除非进入其中,才能发现蛛丝马迹。 山林中,两伙盗墓贼正在前行。 树林茂密,地上不仅有灌木荆棘,大树之间也有藤蔓植物缠绕,因此要不断挥舞开山刀,走起来很是费劲。 王老瘪见状,不耐烦道:“太慢了,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上山查看风水。” 说罢,从腰间卸下个飞钩,轻轻一甩,便抛入高空,挂在树干上。 能吃这行饭,且闯出名堂的,自然没有庸手。 这王老瘪已踏入暗劲,虽然体型肥胖,但双臂发力,还是跟一头老熊般,拽着绳子飞快,爬上树干。 随后,暗劲爆发,直接跳到另一棵大树上。 “哼,老夫跟着,以免他搞鬼!” 陈三爷也哼了一声,紧随其后。 但与王老瘪不同,他只是戴上了一对特制钉刺手套,便如同壁虎般,在大树间攀爬跳跃。 很快,二人就没了踪影。 他们的手下自然早已得到吩咐,彼此怒目而视,泾渭分明,眼中满是防备。 当然,真正防备的是白家派来的几人。 另一头,王老瘪和陈三爷没多久就爬到了山顶,站在一棵大树树干上。 “王老弟,你怎么看?” 陈三爷终于开口询问。 王老瘪冷笑道:“那姓白的没怀好意,进村的时候,我已仔细看过。” “地上干燥,有些地方起伏不平,罗盘显示‘搪针’,村子下方全是密道!” “其他村子的百姓,对于外人很是防备,但这个村子的人,看到咱们竟毫不理会。” “整个村子,恐怕都是他们的人!” “这姓白的一村,估计是潜藏的山匪,平日扮作货郎四处踩点,碰到肥羊就扮作土匪劫掠。” 陈三爷点头道:“没错,这种村子,老夫也见过几个,比咱们还心黑,估计到时也会翻脸。” 王老瘪嗤笑道:“他们想的美,陈三爷,听闻您在豫州那边,最先使用火药开墓,想必手里头还藏着家伙吧。” 陈三爷不置可否,“老夫知道王老弟虽以分金定穴出名,但用毒的功夫却一点也不差,到时可千万别真的内讧,让人捡了便宜。” “三爷这话说的。” 王老瘪连忙摇头,笑道:“咱们都是自己人,就按道上的规矩来,邙山之上火穴可不少,到时在下给三爷打个下手,可否?” “好!” 陈三爷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盗墓贼之间自然有规矩,先到先得,但能让两方真正携手的,还是共同利益。 有了约定后,二人说话也更加直白。 “那姓白的肯定有所保留,三爷,咱们先别动手,等找到了东西再翻脸。” “王老弟言之有理,快看看此地风水。” 王老瘪点头,从怀中取出罗盘,登高查看周围,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才开口道:“这梁子湖的风水,自然不用说。” “中间平如镜,周围山环绕,那是上等的藏风纳气之处,堪称宝盆。” “来之前我已打听过,这梁子湖岸边曲折交错,有‘九十九汊’之名,地势复杂,最容易藏东西。” “原本我还没有头绪,但按照姓白的标记地点,却也发现一些蹊跷。这梁子湖‘九十九汊’错落,刚好形成个天然的九宫阵。” “阵眼就在湖中心,传闻那里就是古代县城沉没之地,而北边这些划出的地点,都在巽位…” “按照奇门遁甲,位居西北干宫,开门之所在,五行属金,地下必有矿脉。” “三爷手下,应该都有罗盘,可吩咐弟子在周围山中寻找,若同时出现‘转针’和‘搪针’,就立刻发信号通知。” “好!王老弟手段果然不俗!” 定好计划,二人便让弟子们分散,沿着附近各个丘陵密林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他们的动作,都被李衍和吕三看在眼里。 但他们更关注的,还是白河湾村里的异动。 村中的百姓,不论男女老少,此刻已全部出门,集中在村中祠堂外。 几名红巾包头,赤裸上身的大汉,从村中祠堂地窖内,抬出了两尊神龛。 一个是光头佛像,和蔼慈祥,笑容满面,大肚翩翩,袒胸露腹,手上还拿着一串念珠…… 另一个身穿铠甲,肩披华巾,头戴宝冠,手持宝剑,脚踏祥云,显得丰神俊朗… 村中的百姓们,全都手持三炷香,跪在地上,对着两尊神像不停叩拜。 而白翁海,此时也换了身装束,身穿白袍,头上裹着金色头巾。 他神情肃穆,对着两尊神像叩拜,同时高呼道:“闻如是,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五百人俱…” 念了一段经文后,他便转身道:“弥勒成佛,降生拯救世间,行龙华三会度化众生,彼时人间再无苦难。” “彼时,众生平等,世间既无狗皇帝,也无贪官污吏欺压我等,人间便是极乐。” “但诸天邪魔不想见此盛世,他们会蛊惑人心,欺瞒众生……” “就像这大宣朝,他们害怕,他们恐惧,所以毁掉了明王肉身,阻止弥勒降生。” “红阳大劫已至,极乐终将到来!” “彼时,世间再无苦难…” “弥勒降生,明王降世!” “弥勒降生,明王降世!” 听着这一声声话语,下方百姓们越发狂热,有人叩拜,有人对天祈祷,场面一片狂乱。 天空中,飞鸟也被惊跑。 听着那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吕三不时开口,将那边的情况告知李衍。 这就是他神通的便利。 李衍的刍灵,也算上等的探查手段,但此时村中正在举行祭祀,香火缭绕,且有玄门中人,难免会被发现。 而吕三则是听鸟兽语探查。 没人会在意这些普通鸟兽,它们身上没有罡煞之气,更不会被什么法阵发现。 “原来是弥勒教…” 李衍微微摇头,并不觉得意外。 这弥勒教,与鬼教不同。 鬼教借的是人心欲望腐蚀,拉人下水,并且杀人祭鬼,手段凶残,终究有扑灭之日。 而弥勒教,则是借着人心不满存在。 这个教派根植于普通百姓,只要世间还有苦难,就会存在,时事艰难时,更是会因风而起,化为熊熊烈火四处蔓延。 再往北数十里,便是龙泉山,上面有陈友谅墓,其原本是弥勒教主,号称明王降世。 这个村子的人,或许就是当初残部后裔。 而且弥勒教内部也分很多流派,彼此之间还要争夺正统,关中那场大乱,并非所有弥勒教徒都会参加。 想到这儿,李衍开口道:“将此事告知王道长,让他们小心一些。” 吕三点了点头,当即掐动法诀念咒。 沈家大宅内,鹰隼立刻有所感应,在沙里飞疑惑的目光中振翅而起。 “难不成出了事?” 沙里飞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鹰隼速度飞快,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已带着密信归来,同时还带着个包裹。 里面正是从番僧身上搜到的密信和唐卡。 沙里飞看到后,瞳孔顿时一缩,连忙跑到正在忙碌的王道玄身边,低声道:“道长,随我来。” 说罢,带王道玄来到僻静角落处,将手中密信交给了他。 “弥勒教?” 王道玄看罢,顿觉头疼,“怎么在这里,也碰到了这些家伙。” 说着,叹了口气,“此事按理说,要上报执法堂,但一整个村子有老有少,很多都是被人蒙蔽。按朝廷的规矩,恐怕一个都活不了…” 这种事,他见过太多。 当年关中弥勒教作乱,不少村子的百姓纷纷入教,朝廷一通乱杀,弄出的鬼村不计其数。 他们这一上报,就是无数人命。 王道玄自然会有所犹豫。 沙里飞见状,摇头道:“道长想太多了,弥勒教潜藏于此,说不定已暗中发展了多少教徒。” “他们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眼下西南战火纷飞,若是趁乱而起,死的人更多。” “道长心善,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老沙我这就出发,前往武昌城传信,明日就能归来。” “道长护好自己,切莫多言,免得宅里还有对方密探,打草惊蛇。” “嗯,贫道晓得,你路上小心。” 一番交代后,沙里飞当即收拾行囊,离开沈府,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 “王道长。” 还没等王道玄喘口气,沈府老管家就跑来,与他商量下葬时所需之物。 而在另一边正堂内,沈景洪正在招待客人。 沈老爷在世时,毕竟留下不少人脉,有些人听到消息,或派子侄前来吊唁,或亲自上门。 虽然都是来一趟就走,但也代表了态度。 有这些人支持,沈景洪也终于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一名仆人匆匆走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二少爷,二房和三房的人都走了,骑走了所有的马,还拿了一些银票地契,说今后老死不相往来。” “嗯。” 沈景洪叹了口气,没再理会。 他当然知道那些人想去干什么,昨晚硬是吵闹着,要走了他父亲留下的地图手稿,还在分家契约上签了字。 这东西,就是他当时灵机一动放出的饵。 本想着办完白事,再用饵将这些人逼走,没曾想这些人如此猴急。 对那什么宝藏,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武昌城的事,他可是看在眼里。 别说能不能找到,即便重新得到黑云长剑秘法,他沈家也扛不住这风浪。 尽快稳定家中形势,将窑场重新开启,跟着商会往海外贩卖瓷器,才是正道! 想到这儿,沈景洪也懒得再理那帮人。 ………… 沈家坝附近山路上,一大帮人策马而行。 正是沈家二房三房之人,因为小船不够,所以策马从官道绕行。 “你简直是胡来!” 矮胖的沈家三爷眼中满是怒火,对着沈景灿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这么紧要的东西,也敢跟人随便乱说。” 沈景灿方才回来,将事情说了一遍。 即便他口若莲花,但沈家三爷还是气的够呛,若非如此,岂会着急离开。 沈景灿连忙辩解道:“三叔莫生气,那可是我师尊,精通风水,还会一些术法。” “大爷给的图,根本不灵光,若宝藏好找,还轮的着咱们?” “我师尊却不一样,他已经有了线索。况且就是两个老头,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捣鬼?” “景灿说得对。” 沈家老二冷声道:“再好的宝藏,也得能找到再说,景洪那小王八羔子,肯定等着看咱们笑话,待咱们得了宝藏,定要给他好看!” 虽同样恼火,但这种时候,肯定得站自己儿子这边,否则这老三就会闹。 至于危险… 他们这一行有二十多人,各个精通拳脚,且身怀利器,碰到山匪也能一战,哪会怕两个老头。 “行!” 沈家老三也是憋了口气,对着沈景灿骂道:“你之后别乱做主张,听我的,得了宝藏,便给县衙送一些,把你那什么师尊,弄个巫蛊害人的名头打入死牢。” “若不心狠,迟早都是麻烦。” 沈景灿连忙点头,“三叔说的对。” 他脸上恭敬,心中却是暗骂。 早知道,就不该告诉这帮人,东西还没找到呢,就想着要怎么分钱,怎么杀人灭口。 带着这帮傻亲戚,迟早倒大霉… 轰隆隆! 马蹄声声,众人奋力催马而行。 轰隆隆! 这次轰鸣,却是来自天上。 却是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是乌云密布,风声呼啸而起,吹得周围树林沙沙作响。 已经入夏,天色越发变幻无常。 ………… “找到了!” 岸边,陈三爷的手下一声高呼。 信号发出,周围的人纷纷汇聚而来。 “让开,我看看!” 王老瘪拎着罗盘迅速走来。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在湖边一座小山丘,看起来毫不起眼,但站在上面查看罗盘,指针不仅疯狂转动,还一直往下沉。 “下铲!” 王老瘪眼中一喜,连忙下令。 几名弟子连忙上前,拿起洛阳铲,一截截往地下插,但很快,洛阳铲就纹丝不动。 “师傅,下方有东西!” “拔出来!” 抽出洛阳铲,王老瘪先是看了看上面泥土,又从前端拈起一点放入口中。 尝了两下,他就一口唾沫啐出,脸色阴沉道:“是铁脉,岩石太硬,换个地方。” 然而,连着换了几个地方,都是如此。 “是铁穹窿!” 陈三爷顿时了然,看了看周围,沉声道:“想不到老夫今生,还真能看到如此手段…” 336.第336章 古墓现世 第336章 古墓现世 “铁穹窿?” 王老瘪眉头一皱,拱手道:“三爷是老前辈,见多识广,可否指点一番?” 陈三爷本不想多说,但见众人视线,也只得开口道:“这东西,也是老夫偶然间结识寻幽一脉的憋宝人,才知道。” “墓穴营造之法,厉害的人,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占的越多越高明。” “所谓人和,就是找到高明工匠,或玄门术士,进行布置,看得是各自水平。” “而地利,就开始不简单了。寻龙点穴,择上佳宝地,只是基础。厉害之人,还能通过特殊地势进行改造,使得常人难以进入。” “《水经》中曾提到,越王勾践迁都琅琊时,打算将父亲允常的陵墓一并北迁。但打开墓室,里面顿时狂风奔涌,飞沙射人。 别说进去了,连靠近都近不得,等了半天那风沙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好作罢…” “还有些周围有黄沙机关,挖一节,陷一节,永不停歇,根本进不去。这叫风沙穴。” “老夫还亲眼见过一种伏火穴,一铲子下去,顿时喷起磷火,当时死伤无数,依旧没进去…” “这类宝穴,都是以五行之基为变化,要想破解,唯有知晓特殊的应对之法。” 王老瘪还是第一回听到这种说法,顿时来了兴趣,“那天时又何解?” 陈三爷摇头道:“这老夫也不太清楚,只是听那憋宝人说,占据天时之穴,无一不是夺天地之造化,堪称奇门遁甲。” “平日里根本找不到,唯有在特殊的时间,如日月星变化,四季轮回,风霜雨雪之时,才会显现。” “想的太多也没用,若你今后有机会碰到这一种,听老夫一句劝,扭头就走,千万别靠近!” “三爷果然见识不凡!” 王老瘪感叹了一句,随即询问道:“按三爷所说,这‘铁穹窿’,莫非就是借力五行之金?” “嗯。” 陈三爷看了看周围,有些头疼道:“所谓‘铁穹窿’,就是宝穴周围有金属矿脉,以特殊方法将其固化,形成一层遮挡。” “要想破开,少不了大量人力,即便用炸药,恐怕也得十天半月。”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傻了眼。 “不对。” 王老瘪忽然摇头道:“若是有‘铁穹窿’遮挡,墓穴应该密不透风,怎会跑出镇墓兽伤人?” 说着,扭头看向白家跟来的几人,询问道:“你们当时,是在哪里遇到的镇墓兽?” 其中一名汉子回道:“就在那边。” 说着,指向远处河岸,“当时我们分散寻找,听到呼喊声,急忙前来支援。但到了的时候,所有人都死了,被咬的残缺不全。” 王老瘪眼睛微眯,“你们如何确定是镇墓兽?不会是其他野兽咬的?” 另一名汉子开口道:“那东西动作很快,在我赶到时,已经钻入水中。” “没看清具体是什么,只隐约看到体型很大,浑身长毛,尾巴上还拖着断裂的锁链…” “进了水?” 陈三爷眼睛一亮,立刻掏出罗盘,一边观察,一边向着河岸走去。 罗盘上,指针立刻变得不稳定。 有时飞快旋转下沉,有时则恢复正常。 等来到岸边,甚至跳入水中走了一截,他才恍然大悟,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 “老夫明白了!” 说着,抬头看向前方梁子湖。 “当年武攸绪和王素建造墓穴时,高昌县还未塌陷。原本的地形应该是县城位于中央,周围有大小湖泊河流。” “这座墓乃是金水墓,一半被铁穹笼遮掩,一半通道留在水中,毕竟王肃只是要将机关术留待后世,并非要永远埋葬。” “然而地龙翻身,高昌县沉入湖中,墓穴也因此受到破坏,因此那镇墓兽才逃了出来。” “墓穴入口,就在湖中!” 说罢,他连忙转身,对着白家派来的人急声道:“快,去村里多找些小船来,先在湖面找到通道入口所在。” “诸位还请稍等。” 白家派来的人闻言,迅速跑向村中。 待他们走后,陈三爷眼神立刻变得阴沉,低声道:“都小心点,这帮人想拿咱们祭墓。” 王老瘪更擅长分金定穴,被陈三爷点破后,脑中疑惑顿时解开,点头道:“三爷说的对。” “这座墓金水相生,既然有墨家机关术,里面的很多机关,估计要用水来推动。” “原本还尚存一线生机,但如今金水相隔,恐怕已成绝地,只能用人命填塞。” “单那镇墓兽,就不好对付。” 陈三爷若有所思,随后眼中露出一丝嘲讽,“这帮人的来头绝对不简单,但想在墓里坑咱们,还是想的太美。” “都过来,老夫有个计划…” ………… 白家探子回来时,村中的弥勒教祭祀仪式已经结束,男女老少各忙各事,浑然没有方才狂热。 “他们发现了?” 白翁海听到后,似乎一点儿也不奇怪,沉声道:“这些人确实有两下子,或许真能找到入口所在,把村里的船全都送过去。” “还有,召集所有的人,准备家伙,找到入口后,就随老夫下墓!” “是,堂主!” 一声令下,整个白河湾立刻变得热闹。 村中家家户户,全都开始行动。 每户人家,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取出一截黄色的符帛绑在手臂上,有的拎起刀剑,有的扛着锄头,眼神也再次变得狂热。 而白翁海,则来到后院。 乌庙祝和白铁匠正在屋内对着弥勒像叩拜。 “二位,时机到了!” 白翁海眼中满是激动,“他们已经找到入口,那番僧所说神胎,肯定就在其中。” 乌庙祝声音也有些发颤,“那东西,真能让明王降世?” “应该没错。” 白翁海压抑着激动,开口道:“那帮人是金帐狼国余孽,他们的人当初寻找老墓,死在鬼城,神胎也遗落其中。” “如今时过境迁,他们在神州没什么力量,便把主意打到了我弥勒教身上。” “哼,什么空行母,有这机会,还不如留给明王!” “香主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乌庙祝闻言,连忙回道:“香主他们已经设好法坛,只等咱们找到东西,便能请明王降临。” “好!” 白翁海眼中也充满血丝,看了看外面越发阴沉的天空,“要下雨了,鬼城也会重现,这次无论多大代价,也要成功!” “乌长老,你们就守在村外,等着沈家那些人,找到机会带他们进墓。” “要想唤醒神胎,祭品越多越好!” ………… 轰隆隆! 又是一声雷鸣,天空越发阴沉。 狂风吹过山林,树叶疯狂摇摆。 很快,豆大的雨点从空中落下,落在树叶之上噼啪作响,只是几个呼吸间,暴雨便倾盆而至。????啾啾啾! 一只只小鸟在雨中穿梭,随后落在树枝上,摇动着身子,甩掉身上雨点。 “不行了。” 吕三转身扭头,对着李衍无奈道:“雨太大,这些小家伙飞不了多远。” 李衍连忙询问,“那边什么情况?” “只知道白河湾出动了大批小船,去与那些盗墓贼会合,剩下的就看不清楚。” “其他动物没法探查?” “离得太远,蛇鼠没法及时回应。” “你那鹰隼呢?” “这几个小家伙已生出灵性,天上阳雷炽盛,它们害怕,鹰隼根本不敢飞。” 李衍闻言低头一看。 果然,小白狐在雷声中瑟瑟发抖,躲在吕三身下,就连鹰隼和鼠大鼠二,也看着天空,眼中满是惊恐。 这就是灵性提升后的麻烦。 越是聪明,越害怕天上的雷霆。 尤其是一些妖物,身上罡煞之气弥漫,若是一个不小心,或修炼到紧要关头,就会引来天雷轰击。 李衍微微摇头,走到山岗上。 雨幕之中,庞大的梁子湖显得越发迷离,水面被亿万雨点击打,水碰撞间,好似无数鱼群沸腾。 “咱们靠近一些。” 李衍沉声道:“这些弥勒教徒有些古怪,恐怕在筹划什么大事,要说起来,鼍师所言‘蟃蜒’,也是在这片区域出现。” “咱们远点观察,见机行事。” 说罢,便带着吕三和武巴,在暴雨中沿着树林穿梭,一点点向盗墓贼所在的区域汇合。 ………… 湖岸江面,一艘艘小船散开。 每艘船上,都有王老瘪的手下,拿着罗盘观察,船只四散游弋,不放过每片区域。 “找到了!” 忽然,其中一艘船上有人惊呼。 其余船只迅速向他靠近。 王老瘪纵身而起,落在那艘船上,随后取出自己的罗盘,但见上面指针不再旋转,只是在一个地方上下跳动。 “就在这里!” 王老瘪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犹豫了一下,转头对着另一艘船上的白翁海开口道:“白族长,入口就在下方,我等不擅水性,还要请你们出手。” 他这话,当然是胡说八道。 陈三爷手下的人来自豫州,不善水性倒也说得通,但王老瘪来自湘州,水中的墓穴也没少挖,怎会不通水性。 完全是要让白河湾的人先冒险。 白翁海眼中明显有些不悦,冷声道:“王老弟何出此言?莫非不信任老夫?” 话虽如此,但还是点头道:“也罢,老夫的人就先下水,以表诚意。” 说罢,对着旁边点头示意。 扑通扑通! 当即有三人,毫不犹豫跳入水中。 “白族长多心了。” 王老瘪尴尬赔笑,眼中满是凝重。 下面情况不明,还有镇墓兽威胁,即便他亲自下令,手下弟子估计也得磨蹭半天。 而这白河湾的人,竟没有半点犹豫。 说是村民,但更像是死士! 不过他有件事说的没错,这白河湾的人临湖而居,水性确实一个比一个好。 跳下水中的三人,腰间插着利刃,瞪大着眼睛,手脚并用,向着水底飞快下沉。 这里距岸边不远,进入水中便能看到,岸边的山丘随着湖水延伸,不断下沉,好似山脉被水淹了半截。 湖底距水面约十来米,大大小小的巨石散落,凹凸不平,又被泥沙覆盖,地形十分复杂。 加上遍布湖中的水草,若非盗墓贼们找到确定地点,根本没人相信,这里便是入口, 三人憋了一口气,在湖底四处寻找。 很快,就有了发现。 只见几块凸起的巨大岩石下,有一片凹陷进去的区域,好似山洞。 随着他们靠近,湖底水流荡漾,激起一片泥沙,竟露出一颗硕大的脑袋。 三人吓了一跳,手脚乱扑腾。 待他们看清后,却是虚惊一场。 原来是一个石翁仲的头颅,大半截身子被泥沙遮掩,只在洞口露出一个脑袋。 三人眼中露出一丝惊喜,彼此打手势示意,当即有一人向上游去通知。 剩下两人,则小心游入洞窟。 这座石洞窟并不大,约莫三米宽,两米高,游进去不到三四米,便发现洞窟被封堵。 堵塞洞口的并非乱石,而是一堵墙壁,下方光线昏暗,他们只能看到墙壁上长满了水草。 其中一人抽出腰间利刃,捅了一下,想要试探这墙壁有多厚。 然而,一股凉意从他心中升起。 随着刀子插入,一股黑色的汁液喷涌而出,随后“墙壁”竟开始缓缓移动… ………… 哗啦! “族长,找到了!” 报信的人从水面露出头来,眼中满是激动。 “找到了?” 白翁海顿时大喜,“下面什么情况?” 报信之人回道:“有个洞窟,并不大,我们还发现了一个石翁仲……” 话未说完,就见周围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报信之人本能察觉不对,连忙转身。 他这才发现,周围水面竟有大片的血色涌上,脚下也感触到凶猛水流。 呼噜噜!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感觉身子一痛,猛然沉入水中,意识随之消散。 水面上,血翻涌,一条巨大的阴影在下方飞速游弋。 “快,散开!” 王老瘪一声惊呼,随即后背升起凉意。 他二话不说,脚下暗劲爆发,噌地一下腾空跃起,跳到了远处一艘船上。 轰! 身后,巨大水浪激起,一艘小船直接变成碎片,残肢断臂乱飞…… 第二更迟点 (本章完) 337.第337章 雨中凶地 第337章 雨中凶地 水浪翻涌,湖面水雾四溅。 涌动的水浪散开,周围船只顿时上下摇摆。 白河湾的船,全是刁子船,底部呈弧型,操作灵活,过滩平稳,吃水浅、阻力小,优点不少。 但同样,受水浪影响也大。 船身剧烈摇晃,当即有人站不稳落入水中。 但无论王老瘪、陈三爷,还是白翁海,此时都顾不上搭理,全都死死盯着对面。 那镇墓兽动作飞快,虽被水浪包裹,只是一击便重新钻入湖中,但他们也隐约看到对方模样。 那是一种古怪巨兽,身体狭长如蛇,但浑身长满毛发,虽布满绿色水藻,但也能看到底色为白。 更古怪的是,对方身体周围,竟伸出一根根尖锐狭长的爪子,像极了蚰蜒。 而脑袋却是兽头,像是某种白貂,两眼血红,张着巨口,獠牙分外狰狞。 “这什么东西?!” 王老瘪倒抽一口凉气。 镇墓兽,他当然也见过。 这种方仙道留下的秘法,要么将异兽用秘法封禁,好似龟息术一般,一旦有人闯入,便破封而出厮杀,通常活不了多久。 要么,就是培养出大群的异兽,形成互相克制的生态圈,你吃我,我吃你,族群不断繁衍。 但无论哪一种,都不过猛兽毒虫。 比如他就遇到过一个镇墓兽,乃是炼制猛虎为妖尸,用来阻挡盗墓者。 而眼前这巨兽,根本没听过。 堪比《山海经》中的那些离奇之物。 轰! 还没等众人回过劲来,这巨兽就再次破水而出,直接将一艘小船,连同上面的人咬成碎片。 “快,靠岸!” 王老瘪连忙高呼。 他们在水中完全不占优势,唯一的机会,就是上岸将此物斩杀。 但就在这时,让他吃惊的事发生了。 湖底黑影游弋,向着另一艘小船游去。 白翁海看到,忽然厉喝道:“四郎,冲你们去了,快动手!” 那艘船上的一名汉子闻言,立刻打开身后背包,取出一个油纸包。 他撕开油纸包,拉出一截引线,然后用手挡住雨水,吹燃火折子,直接点燃。 轰! 就在这时,镇墓兽破水而出,直接将小船咬断,火药包也被其吞入口中,随后再次钻入湖底。 咚! 一声闷响,从湖底传出。 随后,大片的黑水涌出,湖面一片腥臭。 趁这机会,众人疯狂划浆,纷纷上岸。 上岸后,他们才松了口气,看向湖面。 只见瓢泼大雨中,湖面渐渐升起一物,好似毛茸茸的长蛇,半截身子露在外面,头尾沉在水中,一动不动。 “死了?” 白老瘪咽了口唾沫。 如此凶悍的镇墓兽,他还是头一次见。 哗啦啦! 就在这时,那巨兽再次开始扭动,最后头颅缓缓探出水面。 这东西的脑袋,犹如貂,却异常狰狞,此刻半截嘴巴和腮帮子已经炸飞,烂肉垂在嘴角,留着黑色血液,死死盯着他们。 原来方才,这玩意儿只是被炸晕。 “准备!” 白翁海一声令下,不少手下当即取出油纸包,吹燃火折子,毫不畏惧,死死盯着湖中巨兽。 看模样,竟是要用玉石俱焚的法子。 “吼!” 这巨兽也似乎感受到威胁,对着他们一声尖利呼啸,随后猛然转身,钻入水里,向着湖中心飞速游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吓跑了?” 陈三爷看向白翁海。 说话间,还不动声色打量其手下。 他此刻心中也满是震惊。 巨兽还在其次,关键是这些人。 自朝廷火药管制失控后,他就喜欢上了这玩意儿,不仅用其炸墓,还用来杀敌。 但还从没想过,要用这种方法。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敢动辄用火药同归于尽。 这帮人,绝对不是什么山匪! 白翁海看着远处湖面,眼中若有所思,随后沉声道:“应该是跑了,快,趁这机会,咱们先进墓!” 一声令下,白河湾的百姓就纷纷上船。 如此迫不及待的模样,看得陈三爷一阵皱眉,“白族长,太过心急了吧,万一里面…” “哈哈哈。” 白翁海笑道:“无妨,几位若是怕,就在外面待着,我等先进去看看。” 说罢,毫不理会二人,径直上船。 这一下以退为进,确实高明。 王老瘪和陈三爷原本计划先派几人入墓,进行一番布置,随后他们再进入,找个机会潜藏。 这种手段,是盗墓者常用的招。 有时进入大墓,发现有其他的人,就会假死藏于暗处,装神弄鬼,干掉其他人。 或者等其他人排除机关,他们吃现成。 这招就叫“鬼遮眼”。 却没想到,白翁海如此不按常理,直接就要带着所有人进墓。 就连那些老头老太和小孩,都一副兴奋的模样,好像生怕里面的财宝被人抢走。 特娘的! 王老瘪和陈三爷,皆是一声暗骂。 他们带来的人,都是好身手,但此刻还真不敢跟这些疯子翻脸。 功夫再高,也扛不住这炸药啊。 陈三爷心中更是百味杂陈。 他们用炸药,曾弄死过一个高手,但没想到转头就有普通百姓用起了这玩意儿。 连那可怕的镇墓兽,都被吓跑。 火药这玩意儿,确实改变了江湖格局。 想到这,二人也带着手下纷纷上船。 当然,他们还是相对谨慎,各自留了两人在船上接应,剩下的人则扑通扑通跳入湖中,转入已经打开的墓道… ………… 远处山林中,李衍和吕三露出脑袋。 方才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 “衍小哥,应该就是那东西!” 吕三看着远处湖面,眼中满是诧异,这么古怪的异兽,他同样也是第一回见。 “蟃蜒,大兽,似貍,长百寻…” 李衍摇头道:“郭璞说的夸张了些,但也大差不差,应该就是此物。” “算算时间,应该是鼍师的那些子孙挖开湖中淤泥,惊醒此物,随后又咬死了那些弥勒教徒。” 鼍龙这东西,年幼的时候很弱,而且有点呆笨,因此常在河中挖洞,躲藏天敌。 看着远处湖面上的几人,吕三摇头道:“那‘蟃蜒’在水中不好对付啊,而且动静大了,难免惊动那些人。” 李衍沉思了一下,“这些弥勒教徒都是疯子,扛着炸药包寻死,不宜正面冲突。” “如此兴师动众,还有‘蟃蜒’当镇墓兽,这座坟墓不简单,定与玄门有关。” “里面估计挺危险,咱们守株待兔即可,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收些‘蟃蜒’血肉。”????虽然出现意外,但他可没忘了此行目的,是要帮林夫子寻找“蟃蜒”血肉治病。 这异兽比他想象的更凶,咬炸药包都没弄死,而且在水中速度飞快。 还好方才,这玩意儿被炸碎了腮帮子。 他只需捞出一块血肉即可。 叮嘱了一番后,李衍当即掐动法诀,步罡踏斗,低声道:“诺皋!天真太素,壬癸之精。内应肾藏,上应水星。吾今习化,物物随形…” 呼~ 随着他咒法念诵,周围风声呼啸,白蒙蒙的水雾翻涌,将他包裹。 水雾散去,李衍已不见了身形。 眼下大雨瓢泼,最适合北帝玄水遁。 水雾从山上翻涌而下,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李衍藏于其中,哪怕是来到岸边进入水中,湖面上的几人也根本没看到。 受道行限制,李衍的玄水遁只是入门。 即便如此,进入水中后,他的身形也是若有若无,周身罡煞之气与水流交织,只是轻轻摆腿,便能窜出几米远。 熟悉水性的好手,也没他快。 当然,下水后也有麻烦。 他的神通需要鼻子吸气,水中当然做不到,因此只能凭借记忆,找到方才“蟃蜒”受伤之处。 天空暴雨阴沉,水中光线也不好。 而且“蟃蜒”受伤区域,距离水下墓穴洞口更远,湖底也更深,只能一点点摸索。 李衍不时摸到残肢断臂,随手扔到一旁。 就在他一口气憋不住,计划返回湖面时,手中忽然抓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拉出湖底一看,正是那“蟃蜒”腮帮子肉,黑白纹理夹杂,皮肤有一掌厚,外面还长满了白色长毛。 原来其整块腮帮子,都被崩飞掉落。 李衍心中一喜,拎着就游向岸边。 忽然,他脸色微变,只觉后背寒意升起… 与此同时,岸边树林中的吕三,猛然起身,瞪大了眼睛,死死望着湖面。 只见湖面中央处,不知何时已升起浓浓水雾,迅速扩散,任大雨磅礴,也根本不受影响。 不仅如此,水雾中还有点点绿光,似鬼火飘荡,越来越多,随着雾气聚散离合。 轰隆隆! 天公似乎也被激怒,雷电交加。 整个湖面,不时被雷光照亮。 雷光闪烁间,浓雾中隐约出现黑影。 看其模样, 竟是一座城池! 吕三只觉背后汗毛倒竖。 旁边的野人武巴,更是吓得趴在地上,两手扒拉着泥土树叶,将自己脑袋埋住。 这是他们部落的经验。 虽说他是人魈,半人半妖的生灵。 但在神农架那种地方,还是会遇到许多难以理解的可怕怪事,最好的方法,就是装作看不见。 很多躲避禁忌之法,都是这原理。 比如凡人若霉运盖顶遇鬼,还能看到,最好的方法就是视若无睹,更别与其对视。 而吕三,却顾不上这些。 他暗劲爆发,纵身而起,直接跳出山林,撒开脚丫子就跑向湖边。 那湖中鬼雾,好似受到什么刺激,正向着他们这边飞速扩散。 吕三显露行藏,但盗墓贼留守的人根本没看到,因为他们正瞪大眼睛,满脸恐惧。 怪雾、鬼火、城池影子… 即便这些凡人,也能看到。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瞬间被浓雾淹没。 而吕三已来到水边,掐动法诀,口中念念不停,疯狂拍击水面。 眼前这鬼雾,给他的感觉如阴兵出动。 他要召唤附近所有鱼虾,助李衍脱困。 然而,同样迟了。 浓郁的白色鬼雾,好似潮水一般迅速涌到岸边,快靠近河岸时,却又飞速后退,好似潮汐一般。 吕三脸色阴沉,停下了手。 湖面上,那几个盗墓贼,已消失无踪,只剩十几艘空荡荡的小船,随波摇摆。 吕三有听觉神通,不止是能听鸟兽语。 他听力不凡,还听到方才李衍划水的方位,此时已是空空如也…… “凶煞之地!” 吕三面色凝重,眉头紧皱。 之前在湖上,听到沈家仆人说梁子湖禁忌,无论他还是李衍,都并未放在心上。 了不起是水鬼作祟,碰到他们也得跪。 却没想到,是个凶煞之地。 天地之间有罡煞二气流转,既能形成那些洞天福地,也能演化凶煞之地。 这种“凶煞之地”说白了,就是一种天地局,无论是先天形成,还是后天特殊原因,都算是天地造化的一种。 不过洞天福地能修行,凶煞之地却是要命! 李衍和那些人, 恐怕都是被卷入了凶煞之地。 想到这儿,吕三越发急迫。 不对!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 那沈家仆人的话来看,只要不在下雨天游到湖中心,鬼雾就不会攻击。 而如今,却主动攻击,肯定有原因。 是那条“蟃蜒”! 虽不清楚具体原因,但吕三却确定与其有关。 然而,吕三却没急着动身,而是咬了咬牙,看向对面一侧山坡。 他有信心,李衍没那么容易死。 而方才召唤鱼虾时,再一次受到干扰,动静就是从那处山坡传来。 吕三咬了咬牙,回去拉着武巴就走,并且掏出骨朵,上了一枚弹夹。 这梁子湖有主,湖中鱼虾都受某种东西操控,连他的术法,都不好用。 一般情况下,吕三不愿惹事儿。 但这次,可是让他动了真火。 二人脚下速度飞快,很快进入那片山坡,吕三耳朵不停颤动,听着动静,扒开藤蔓枯枝。 很快,露出一个石质神龛。 神龛年代古老,斑驳模糊,并未供奉神像,只是有个排位,写着黑头大王之灵位。 吕三直接抽出骨朵,枪口顶住灵位,眼神阴沉,低声道:“给脸不要脸,滚出来!” 呼~ 霎时间,周围阴风四起,裹着雨水和碎叶旋转,十米之外,出现个佝偻黑影。 “吼!” 武巴浑身炸毛,将吕三护在身后,对着其嘶吼。 吕三缺毫不惊慌,仍用骨朵枪口顶着牌位,口中嘀嘀咕咕说起上方语。 对面黑影沉默了一下,同样用上方语回应。 吕三听着,眼神渐渐变得震惊…… (本章完) 338.第338章 王道玄施计救人 第338章 王道玄施计救人 雨水顺着斗笠不断滴落。 骨朵展开,露出黑乎乎枪口,死死顶着神龛,仿佛下一秒,便会激发。 吕三很聪明,一下就拿住了此物弱点。 这是尊河中野神。 所谓野神,乃是与正神相对。不在朝廷册封行列,属于民间淫祀,不受正教法脉供奉。 按规定,野神不得公开祭祀,更不能大肆香火供奉,一旦发现,就会被捣毁神祠,打散神魂。 这类野神,大多是山中精怪,谎称山神水神,引诱一些愚民祭祀,还偷偷摸摸,不敢被发现。 就像这一只,名号“黑头大王”,多半是湖中黑鱼精,蛊惑渔民供奉。 初期会给些好处,比如让鱼获颇丰。 但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时间长了就是一堆麻烦,也是玄门中人经常要处理的事。 新式火枪,一枪就能打碎神龛。 这“黑头大王”感受到危机,故现身相见。 双方一通交流,吕三眉头越皱越紧,口中上方语接连说了几句,神色也变得严厉。 然而,那道黑影只是疯狂甩头。 吕三咬了咬牙,又说了几句。 那黑影犹豫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随后,周围狂风停歇。 那道黑影已然消失,而在远处湖水中,一只两米长的黑鱼也翻了个身,钻入水中… 吕三当即收起骨朵,带着武巴迅速离开。 没走多远,他便耳朵微动,又拉着武巴躲入附近密林中,伏低身子。 大雨滂沱,马蹄声隆隆而至。 正是姗姗来迟的沈家众人。 “这狗日的老天!” 一行人全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很是狼狈,沈家老三更是满脸不爽,破口大骂。 而在他们前方,正是带路的乌庙祝。 “几位,入口就在这里。” 他面色平静,指向了湖面。 看到湖面上飘荡的一艘艘木船,沈家老二顿时变了脸色,对着乌庙祝厉喝道:“怎么回事,你泄露了消息?!” 其他人闻言,皆怒目而视,伸手摁住兵器。 而沈景灿则脖子一缩,不敢说话。 他本以为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还有与双方的关系,肯定能左右逢源,把此事弄好。 但事实上,他高估了自己。 双方一见面就差点动手,无论哪一方,都没把他当回事,此时再多嘴,恐怕第一个倒霉。 看着这帮胡搅蛮缠的家伙,乌庙祝眼中也升起火气,冷笑嘲讽道:“真以为只有你沈家,才知道此地?” “下面是安平王武攸绪之墓,金银财宝众多,不止一方势力打主意,你们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若无老夫,你们连入口都找不到!” “少他妈废话!” 沈家老三本来就是个暴脾气,见水面上一艘艘空船,已经有些着急,“就在下面?到底进去了多少人?” 乌庙祝淡淡道:“没有个一百,也有几十吧,反正消息已经泄露,白河湾的男女老少全跑了进去。” “老夫先走一步,晚了连口汤都喝不到!” 说罢,就和那白铁匠冲向湖中。 “师尊,等等我!” 沈景灿一看急了,连忙跟在后面。 “没出息的东西!” 沈家老二气得骂了一句,但此时已热血上头,也顾不上其他,当即下马,带着众人向湖中而去。 他们从小长在梁子湖,水性自然不差,纷纷抽出刀子,个个眼冒凶光,一个猛子便扎入水中。 当然,也留下了两人在外接应。 忽律律! 这让人正紧盯着湖面,忽听得后方马声嘶鸣。 连忙扭头,却见吕三已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冲入风雨中。 而武巴体型太大,又不会骑马,刚学着跳上一匹马,顿时把马压得瘫倒在地。 “阿巴阿巴…” 武巴急得乱嚷嚷,撒开脚丫子就跑。 他暗劲爆发,手脚并用,如野兽般在雨中奔行,速度竟丝毫不慢。 转眼间,两人就没了踪影。 只留下沈家两名子弟目瞪口呆… ………… 哗啦啦! 水四溅,沈家一行人爬了出来。 他们水性不错,下到湖底没多久,便发现了墓穴入口,穿过一道“v”字型水道,又从一座池塘内爬出。 周围一片黑暗,腐败恶臭扑鼻而来。 “快,火把!” 沈家老二莫名觉得心悸,连忙低呼。 他们这次来挖宝,虽说走得匆忙,但该准备的东西,还是没落下,比如油纸包裹的火把和火折子。 很快,几根火把点燃,顿时照亮四周。 眼前是一座山洞,面积不小,周围石壁似乎被什么东西腐蚀过,坑坑洼洼,弥漫着金属光泽。 他们所在的地方,一截截石台阶蔓延至池中,而在周围,则全是腐败的血肉骸骨。 有人亦有兽,乱七八糟高高堆起。 远处石壁,还有一截截断裂的金属锁链,地上全是巨大石块,看起来竟像是某种动物卵。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通道前方,赫然躺着几具尸体,从中间被整齐切开,内脏散落一地,死状极惨。 “这…这是什么?” 几名沈家子弟脸色一白,吓得跌跌撞撞后退,脚下踩空,又噗通掉入池塘中。 “没出息的玩意儿!” 沈家老三见状顿时骂道:“死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都跟紧点,别乱跑。” 说罢,瞅向一旁的乌庙祝和白铁匠,语气明显缓和许多,“二位,这是机关吧,该如何破解?” 他也不是傻子,进来后已发现不对。 神州各地,被盗的古墓不少,有些已成荒冢,废弃的王侯之墓他也进去过。 再好也不可能成宫殿,大多是一个甬道通向墓中,再有些前室、后室、耳室之类。 但眼前这个,绝对有古怪。 前方还是黑乎乎的山洞,火把只能照亮周围,根本看不到有多深,更别说刚进来,就看到这么多死尸。 乌庙祝闻言瞥了一眼,“贫道又不会土夫子的手艺,哪里懂得,若是怕了就早点回去。” 一番话,气得沈家老三眼冒凶光。 倒是旁边白铁匠,连忙开口道:“确实是机关,不过已经被人破解了。” 说着,指向洞窟上方。 只见那里有个圆形刀片,中间还穿着锁链,但不知被什么力量击飞,深深插在石壁内。 见沈家众人惊疑不定,白铁匠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憨厚道:“诸位,刚进来就有机关,里面的好东西肯定不少。” “前面已进去不少人,即便有机关,也都是他们倒霉,还怕个鸟!” 说罢,和乌庙祝举起火把,毫不犹豫前行。 眼看二人逐渐远去,沈家老二也咬了咬牙,“既然已经来了,岂能空手而归?” “跟上他们,小心点!” 他在众人之中,最有权威,甚至分家后重归沈家、争夺家产,都是他拿的主意,因此其他人也习惯性听从。????当然,众人还是格外小心。 举着火把,一路左顾右盼,他们也终于看清这里地形。 说是坟墓,倒更像是矿坑。 沿途石壁上,有不少人工开凿的痕迹,但更多的是那种古怪的腐蚀坑,大大小小,密密麻麻。 火光一照,都会闪耀金属光彩。 地面上,更是凹凸不平,若非每隔百米,就会有石人石马摆放,没人相信这里会是墓穴。 然而走着走着,他们就发现了不对。 前方乌庙祝二人,似乎在加快速度,只能隐约看到人影和火把。 “你们两个,等等!” 沈家老三有些恼火道。 然而,前方两道人影却越走越快。 不得已,众人也只得加快脚步。 但就在这时,前方的影子一阵闪烁,竟分出三道人影和火光,有的往左,有的往右,有的直线前行,好似分身术。 “停!” 沈家老二心中莫名不安,连忙抬手。 转眼间,三道人影火光全部消失。 众人都看得一阵发毛,沈家老三忍不住咽了口吐沫,“二哥,这…不会见鬼了吧?” 话音刚落,就对着地上连啐三口。 乡野之间多怪谈,很多人都听过,无论走夜路还是经过野坟地,“鬼”这个字,是千万不能说。 沈家老二眼中也是阴晴不定。 “走,上前看看。” 他比其他人都清楚,事到如今,他们这些人已经没了后路,沈家回不去,平日里开销颇大,甚至有的人还欠了赌债。 若不弄到钱,比死了还难受。 众人心惊胆战继续前行,待来到方才乌庙祝走过的地方,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这是一个三岔道,而在岔道石壁上,还镶嵌着几面巨大铜镜,正好形成折射。 但问题是, 乌庙祝从哪个通道走了? 沈家老二让人站在远处观看。 果然,所有人的影子都被分成三份,但无论他们从哪个方向走,都会呈现相同的光影。 而这里地面湿滑,也看不到什么脚印。 “先走中间这段!” 沈家老二咬了咬牙,带着众人进入中间通道。 火光渐渐远去,他们都没发现的是,青铜镜上他们原本离去的影子,又一个个显出身形。 各个脸色惨白,嘴角露着狞笑… ………… 轰隆隆! 雷声轰鸣,官道上大雨如注。 吕三压低了身子,策马飞奔,任凭雨点迎面击打,仍毫不减速。 小白狐在身后死死抓着他的衣裳,被甩的上下摇摆,野人武巴更是跑的浑身皮肤通红。 然而,他们都不敢抱怨。 虽说平日里,他们只亲近吕三,对李衍是敬而远之,但也清楚,这个队伍的真正首领是谁。 如今李衍出事,吕三自然着急。 终于,前面隐约出现烛火点点。 正是沈家坝。 原本乘船更快,但吕三知道,梁子湖中心已成大凶之地,凭他的力量,也只会陷入其中。 沈家大宅外,两盏白皮灯笼摇摆。 搭好的戏台子也是漆黑一片。 原本今晚要唱戏,但夏季气候多变,就连最有经验的老农,也没想到会突然下雨。 唱戏的事,只能作罢。 咚咚咚! 吕三拍开沈家大门,还没等仆人询问,就立刻冲了进去,找到正在看书的王道玄,脸色凝重道:“出事了!” 王道玄心中一咯噔,“怎么了?” 吕三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随后沉声道:“我问过湖中野神,因为湖中心已成大凶之地,当时高昌县的孤魂野鬼,全都被困在其中。” “每逢暴雨夜,他们就会陷入狂乱,这次又被‘蟃蜒’刺激,提前爆发,将衍小哥卷入阵中。” 王道玄也听得头大,“这…这该怎么办?” 吕三沉声道:“我本想让湖中野神相助,但那黑头大王也不敢靠近,除非能将那些野鬼安抚或引开。” “我们的时间不多,湖中鬼城只会在暴雨之时显现,下次还不知到什么时候,今晚就得将衍小哥救出。” “道长可有办法?” “不急不急,让我想想…” 王道玄也是心中砰砰直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衍小哥可是活阴差,阴兵一出,岂会怕什么鬼城,如今还没出来,肯定另有原因。” 吕三沉声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去救人,只是想不到引开群鬼的方法。”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沈景洪也匆匆而来。 如今沈家正在办白事,很多人被大雨困在府中,听说出了事,有些好事的也跟着过来看热闹。 王道玄正在发愁,待看到沈景洪身后一个探头探脑的汉子,顿时眼睛一亮,快步上前。 “吴班主,五千两银子,可敢接个活?” “五千两?” 这吴班主是江夏县一个汉剧戏班子班主,听到王道玄的话,顿时眼睛一亮,“那肯定接啊,什么活?” “简单!” 王道玄开口道:“唱鬼戏!” “啊?!” 吴班主一听,顿时脸色一白。 …… 半个时辰后,沈家坝渡口。 附近有座大瓦房,原本是一户人家老宅,后来塌了半截,正好当做戏台。 此刻,台上已经过简单布置。 戏班子的成员们,已经扮上,个个忐忑不安。 虽说重金利诱下,吴班主已经答应,但心中还是七上八下,“道长,这地方朝北,可是最凶的‘阴台’,到底能不能行啊?” 这戏台子朝向,都有讲究。 朝南朝东的叫“阳台”,朝北的叫“阴台”,朝西的叫“白虎台”。 所谓“要想发大财,最忌白虎台”,只因白虎台容易出事,动辄吵嘴打架。 而最凶的无疑是“阴台”。 唱戏来源于娱神, 用“阴台”,指不定会引来什么东西。 “放心。” 王道玄看了一眼雨瀑中的梁子湖,“只要你们按规矩来,唱鬼戏并没那么危险。” “记住,无论看到什么,戏都要唱完!” 第二更迟点。 另推一本朋友的书。 刚准备打职业,老登逆袭系统来了 【重新复出加入一支战队,开启属于你的老登系统!】 十八岁的李逸回过神看着qq聊天对话框,默默的点了个叉,rng是个大坑啊! (本章完) 339.第339章 木鹊 第339章 木鹊 戏台前方,摆了九盏小油灯。 周围风雨飘摇,虽油灯并未被吹灭,但也摇曳不定,光线异常昏暗。 后台上,挂着一个红胡须。 这东西代表判官,戏剧行中有镇灾消邪之功。 而王道玄则取了根上次炼器剩下的灵木,请木匠做成牌位,在上面依次写下白起、王翦、廉颇、李牧、孙武的名号。 戏班的人守在旁边,眼中满是激动。 他们当然知道唱鬼戏的凶险,而且这次还有些特殊,之所以答应,除了那五千两银子的丰厚报酬,就是这五个牌位。 戏班子这行,也有镇台法器。 有的是装脏开光的老郎神神像、有的是祖宗传下的锣鼓和法旗等物。 而眼前这个,名叫“五昌兵马大元帅”。 并非猖兵,而是镇压戏台的神位。 要制作这东西可不简单,单灵木,就不是他们能得到,更别说请动玄门修士出手。 有了这五个神位,今后接白事戏,普通的邪门玩意儿,连靠近都不敢。 弄好牌位后,王道玄又简单设了个法坛,焚香祈祷,挥舞金钱剑,口中念诵道:“灵光一闪入神牌,仙神圣佛如神在,天圆地方神为尊,入神灵牌为神器…敕!” 做完这些,吴班主等人满眼激动,连忙小心上前,用红布包裹,端着神牌,小心供奉在戏台后。 王道玄则沉声道:“开始吧,我们时间不多,先‘破台’!” 吴班主点头,连忙招呼众人。 “快点快点,都记住规矩!”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两个包裹着朱砂的香囊,交给两个演员。 所谓“破台”,乃是戏班的一种仪式。 无论是出了重大事故、换新的戏台、唱鬼戏前,都要进行这种仪式。 破台的两名演员,扮相也有讲究。 一个身穿白袍,黑色披风,裙角垂地,披头散发,眼角涂红,那是女鬼扮相…… 另一个身穿八卦袍,纵目浓眉,红面赤髯,手持金锏,赫然是王灵官…… 咚咚咚! 小锣敲起,扮演女鬼之人迅速走出。 她用的是极小的碎步,上身绷直,再加上裙摆遮住了脚,竟好似被风吹动,飘移而出。 光线昏暗,加上这打扮,当真如幽鬼一般。 这是戏班子的绝活“鬼步”,没个数年苦功,根本练不好。 而扮演王灵官的人,也摆着四方步,手持金锏,晃动身子走了出来。 两名演员嘴里,都含着朱砂香囊,因此也不发声,只是伴着小锣节奏,你来我往。 很快,“女鬼”被赶跑。而早有准备的吴班主,则迅速宰了一只鸡,将鸡血洒在台上。 随后噼里啪啦,鞭炮锣鼓齐鸣。 这就是戏班子的“破台”仪式。 除了王道玄和吕三,再没有其他观众,听到要唱鬼戏,沈家坝的老百姓更是远远躲开。 随后,锣鼓三通,大戏开场。 曲目选择也有讲究。 这次唱的是“目连戏”,乃是祀神戏,不仅台上光线昏暗,气氛阴森,就连演员扮相也是光怪陆离。 这出戏最早来自《佛说盂兰盆经》,讲的是佛陀弟子目连,拯救亡母出地狱的故事。 除了一名僧人,剩下的都是扮演阴司鬼怪,有的喷火,有的耍飞叉,看起来怪热闹。 然而,王道玄和吕三却根本顾不上看。 他们面色凝重,死死盯着远处的湖面。 唱了一会儿,见暴雨弥漫的湖上毫无动静,王道玄一咬牙,直接开坛做法,接连洒出几道黄符。 渐渐的,湖面终于有了异动。 哗啦啦的潮水声翻涌,好似有千军万马,随后浓雾、鬼火蔓延而来。 顷刻之间,周围变得雾气蒙蒙。 台下影影绰绰,出现众多影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庞。 只能看到无数腐烂破败,沾满泥污的身躯。 眼前场景,简直犹如地狱,分不清真实与虚幻,台上光怪陆离,台下更是朦朦胧胧。 汇聚来的影子越来越多,浓雾之中,似乎一眼望不到头,周围温度也迅速下降。 戏班子的人,一个个差点吓尿。 他们当然唱过鬼戏,否则哪敢接这活。 但以前唱鬼戏,顶多弄出点什么怪声,或隐约看到一两个人影,与眼前场景根本没法比。 好在,王道玄已事先打过招呼。 戏班子的人也都知道规矩,只是伴着锣鼓声,按部就班唱戏,假装看不到下方的东西。 戏台旁的王道玄,也是头皮发麻。 他抱着金钱剑,躲在红线和厌胜钱穿好的阵法中,只是用余光轻瞥,根本不敢长时间注视。 当然,连话也不敢说。 王道玄对着吕三打了个眼色,取出一张黄符,直接拍在其后背,随后猛然一推。 吕三知道关窍,借着这股力量,两腿暗劲爆发,纵身一跃,落地后又是狂奔两步。 终于,眼前白雾消散。 他连忙扭头一看,那座破戏台所在的区域,已被浓郁的白雾包裹,无数绿色鬼火静静悬浮。 没有丝毫犹豫,吕三一咬牙,冲向岸边。 唱鬼戏也有诸多忌讳。 一是不能点破,指着台下鬼物阴魂说话。 二是不能中途停歇,若谁扛不住,被吓破了胆逃走,整个戏班子都要遭殃。 鬼戏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 直到鸡鸣时分,曲终鬼散。 如此浓重的阴气,戏班子的人能不能扛得住还是两说。 而如今还有个麻烦,暴雨不知什么时候会停歇,到时群鬼就要离开,鬼城也随之消失。 来到湖边,武巴早已等在那里,打着雨伞,抱着小白狐,满眼忐忑不安。 到了这种时候,他们也顾不上打架。 吕三看了一眼,沉声道:“若我回不来,你们就立刻找个山林隐居,这辈子都别出山!” 说罢,掐动法诀,念诵咒文,不断拍击水面。 没多久,湖中便有水深翻涌,隐约显出条两米长的黑鱼身影,用尾巴拍击水面。 “有劳道友!” 吕三拱了拱手,纵身一跃跳入湖中,死死抱住黑鱼的身子。 这条黑鱼,正是湖中野神,力量惊人,只是尾巴摇曳,便带着他迅速向湖中游去。 转眼间,他们就靠近了湖中央。 只见那里浓雾弥漫,隐约有个城池的影子。 黑鱼加快了速度,快要靠近时,忽然身子一甩,吕三便借着这股力量腾空而起,瞬间坠入浓雾之中。 而黑鱼明显有些惧怕,根本不敢靠近,一个翻滚钻入水中,远远观望。 水底下,又是另一幅场景: 密密麻麻的尸骨悬浮在水中,他们身后都拖着一条肉绳,淤泥礁石,不知被什么东西黏合,好似一座幽灵岛,破水而出… ………… 啪嗒! 吕三落地,当即抽出骨朵,警惕观望四周,????暴雨依旧倾盆,周围全是浓雾。 地下是破败老旧的石板路,周围是一座座坍塌的民居,只剩残垣断壁,布满污泥水草。 正是曾经的高昌县。 没人能想到,这个县城还保存着轮廓,一些房屋城墙,甚至并没有坍塌。 浓雾包裹,周围一片死寂,好似幽冥。 然而,吕三的脸色却异常难看。 他拥有耳神通,这个看起来死寂的地方,在他耳中却极为吵闹。 既有无数人临死时的哭喊声,也有集市吵闹声,甚至有战马嘶鸣,兵器刺穿肉体的声音。 好似无数岁月的声音,集中在一起爆发。 这种感觉,简直让人癫狂。 吕三只觉头痛欲裂,却不敢停止神通,加快脚步,在城中到处寻找。 这高昌县城并不大,从轮廓就能看到,东西南北走向,各有一条主街,在城中心汇成一条十字口,沿途还有些窄巷,大多被湖底淤泥填塞。 没走几步,吕三便提起警惕。 他的耳边,一些声音忽然变得响亮。 “大人,我们快撤!” “走不了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弟兄们,先干死厅子都的野种!” “杀!” “哈哈哈,原来‘控鹤都’蛮子也来了,今日有你们陪葬,也算痛快…” 随后,便是各种混乱的喊杀声。 吕三摁着脑袋,面色狰狞,又走了几步。 地上顿时出现大量尸体,有的身着黑甲,手持黑云长剑,有的身躯被长枪贯穿,还有长度惊人的手弩,古怪弯刀… 一具具尸体互相纠缠,似乎保留着死时景象。 吕三顿时明白,这些都是唐末玄兵。 按照沈员外查到的记载,这些人当时在梁子湖附近厮杀,同样是个暴雨连绵,雷电交加的夜晚。 次日,所有人全部消失。 原来和李衍一样,全被卷入这鬼城。 至于沈员外想找的黑云长剑。 则纯属痴心妄想。 眼前所有兵器铠甲,全都严重损毁,锈迹斑斑,坑坑洼洼,轻轻一碰就化为碎屑。 所谓“干千年,湿万年”,按理说这些东西深埋湖底,不至于破坏如此严重,但却偏偏成了这副德性,肯定另有原因。 然而,吕三却顾不上多想。 他忍受着让人发狂的噪音,继续向前寻找。 轰隆隆! 快走到十字街口时,地面忽然震荡。 吕三一个闪身,躲到墙角。 只见十字街口不知什么时候,已出现一座大坑,里面泥浆翻涌,好似在沸腾。 轰! 忽然,泥浆炸裂,一个巨物钻出。 头颅如貂,半边脸已经塌陷,露出狰狞獠牙,浑身长毛,裹满泥浆,疯狂扭曲。 正是异兽“蟃蜒”。 “吼!” 一声悠长嘶鸣后,这头“蟃蜒”就像耗尽了所有力量,轰然坠落,重重砸在地上,没了动静。 与此同时,一个浑身泥浆的人影也被甩了出来,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 “衍小哥!” 吕三顿时一喜,连忙凑了上去。 找到李衍后,自然无需使用神通,他掐动阴诀关闭,耳边也清净了不少。 被甩出的,正是李衍,虽浑身泥浆,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双目依旧杀气冰冷,显然没受伤。 “吕三兄弟。” 看到吕三,李衍也有些吃惊,“你也被卷进来了?” 吕三连忙将经过讲述了一番。 “原来如此…” 李衍眼中闪过一丝感动,沉声道:“我刚捡到血肉,便被这鬼城裹了进来,鬼物袭扰,又跟‘蟃蜒’缠斗,根本脱不开身召唤阴兵。” “幸好你们弄走群鬼,否则我一时半会儿还干不掉这条臭虫…” 他也是心有余悸。 被卷入鬼城中后,虽有神虎令和勾牒护体,但同时遭遇群鬼和“蟃蜒”围攻,毫无还手之力。 群鬼突然消失,他才有机会一枪崩碎“蟃蜒”脑袋,又用勾魂索和雷法,干掉这头异兽。 吕三点头道:“没事就好,我们快走!” “走不了。” 李衍摇了摇头,看着周围,沉声道: “这座鬼城…是活的!” “活的?”吕三愕然。 李衍也不废话,带着吕三来到洞口泥坑前。 吕三向下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只见下方坑洞周围,全是蠕动的黑色肉块,表面覆盖矿石,好似粗糙皮肤。 吕三皱眉道:“这是…太岁?” “没错。” 李衍看了看周围,点头道:“这东西应该也是镇墓兽之一,当年地龙翻身时跑出,钻入这大凶之地修炼,不断生长,甚至吞掉了整个高昌县废墟。” “这家伙暴雨时才会冒头,如今还在沉睡。进来容易,但出去难,一旦出城便会受到攻击,说不定群鬼也会立刻暴动折返。” 对于李衍的话,吕三自然深信不疑,皱眉道:“那该怎么办,道长还在等着,暴雨停歇后,这鬼城怕是会再次沉入湖中。” “我倒有个办法。” 李衍微笑道:“咱们从上面走!” “上面走?”吕三听得一头雾水。 李衍也不废话,带着他来到高昌县衙。 这县衙,同样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外面的唐末玄兵尸骸,更是堆积如山。 李衍带着吕三绕过,进入县衙内。 只见里面矗立着一座古怪器物,看起来像个轿子,由黑色藤条编制而成,泛着金属光泽,看起来异常坚韧。 轿子两侧还编出翅膀,前端是喜鹊头颅。 而在轿子顶端,则是大片的皮革,软塌塌垂在地上,周围尸体更多。 “这是什么?” 吕三满眼好奇。 李衍眼神复杂道:“《晋书》上所言,东晋大臣庾亮在武昌城,看到有数炬火,从城上出,如大车状,便是此物。” “这些士兵,也是在抢这玩意儿。” “鲁班的飞天木鹊!” (本章完) 340.第340章 下界 第340章 下界 “飞天木鹊?” 吕三皱眉,脸上满是疑惑。 他从小跟着守村人长大,之后混迹江湖,识字还行,但还真没读过几本书。 这个典故,他自然不清楚。 李衍抚摸着坚硬藤条,“这东西《墨子》中有记载,鲁班削竹木为鹊,能飞空三天不落地。传闻墨子还与他论战,止楚攻宋。” “就是这东西,跟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他本以为是类似飞机的玩意儿,却没想到是热气球,点燃腾空后,确实如同炬火。 吕三对这些典故毫无兴趣,看了看天空,皱眉道:“雨快停了,这东西能带咱们离开?” “试试看。” 李衍说着,直接拉开藤条木格一侧房门,带着吕三进入其中。 这种黑色竹藤,应该也是某种灵材,也不知经过何种方式处理,极其坚韧,重量也轻。 藤条编成楼阁状,大小和个凉亭差不多。 里面同样被泥沙所覆盖,还躺着两具尸体,长刀利剑互相将对方刺穿,同归于尽。 李衍顾不上搭理,直接抬头观望。 无论这东西原理是什么,肯定要在上方点火。 果然,上方有个圆形缺口,几根青铜锁链吊着个铜盆,里面同样堆满泥沙。 顾不上多解释,李衍纵身跳起,一手抓着边框,一手将铜盆里的泥沙小心清理掉。 随着泥沙拨开,奇特的香味扑鼻而来。 泥沙下方,是一层白色固状膏体,经过这么多年,颜色依旧雪白,看上去好像某种石蜡。 而在中央,这有个奇特的铜柱,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孔洞,里面还塞着绒线,应该就是火芯。 “带火折子没?”李衍低头询问。 在湖中掩埋这么久,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但总要先试试再说。 “有。” 吕三连忙从腰间取出火折子递上。 李将火折子吹燃,小心对着那铜芯。 然而,里面的绒线已被浸泡太久,无论他怎么使劲吹,都始终无法点燃。 就在这时,外面的大雨越来越小。 看模样,已快要停歇。 轰隆隆! 地面竟开始震动。 吕三忽觉头晕耳鸣,各种凄厉的声音,即便不开启神通,他也能清晰听到。 “快,鬼城要沉了!” 与此同时,沈家坝岸边戏台上。 戏班子的演员们虽还在卖力表演,但都各个脸色惨白,印堂发青,眉毛胡须全都染上了白霜。 这里的阴气浓郁到极点,堪称鬼蜮。 他们只是普通人,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全凭一口气撑着,身上已经颤颤巍巍。 呼~ 就在这时,周围狂风呼啸。 戏班的锣鼓,竟叮叮咣咣自己敲了起来,吓的戏班的乐师们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好在,下方的浓雾迅速后退,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影,也随之大片消散。 几个呼吸之间,浓雾全消,周围空气顿时变得清爽,还隐约能听到虫儿的叫声。 大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 戏班子的人都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破规矩,老老实实谢了幕,响了锣,下台后才一个个腿软倒地,互相抱着痛哭。 今晚的经历,他们毕生难忘。 而戏台下的王道玄,却是面色大变,也顾不上收拾自己的厌胜宝钱,匆忙跃出护身阵法,跑到湖边观望。 只见浓雾、鬼火,向着中心不断收缩。 “糟了!” 王道玄心急如焚,却不知该怎么办。 另一边,鬼城中的动静更大。 地面隆隆作响,开始缓缓向下,湖水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很快就淹没了脚面。 与此同时,街上也出现一道道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浑身泥浆,脸色苍白。 李衍和吕三是活人,在这些冤魂厉鬼眼中,简直和火炉差不多。 那温暖的阳气,吸引着他们不断靠近。 “来不及了,走吧!” 即便吕三冷静,额头也冒出冷汗。 就在这时,李衍脑中灵光一闪,连忙取出一个弹夹,扣出铁丸油纸,将火药全部倒在铜芯上。 轰! 火折子一点,当即爆起火光浓烟。 李衍差点被喷一脸,连忙躲过,再扭头一看,铜芯已冒起熊熊火光。 而且火焰穿过那些蜂窝状细孔,呈扭曲状喷射,周围白色的石蜡状物质。却不曾融化。 呼~ 热气鼓荡,上面的皮囊先是竖起,随后竟开始膨胀,越变越大,好似一个巨大灯笼。 “快,把碍事的玩意儿清走。” 李衍跳下,猛然一脚,将地上纠缠的两具残骸踹飞,吕三也不顾肮脏,伸手将泥沙往外推。 而周围无数阴魂,已呼啸而来。 “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急急如律令!” 李衍已扣着神虎令,用出北帝护身咒。 “吼!” 一声猛虎咆哮,周围狂风大作,那些涌上来的阴魂厉鬼,有的直接魂飞魄散,有的则昏昏沉沉,四处乱撞。 随着李衍道行提升,护神咒也威力大增。 然而,他施展术法,却是惊动了鬼城。 只见城墙外面,一具具尸骸破水而出,背后还连着长长肉触,好似海蜇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扑来。 吕三这才知道,李衍所言不虚。 若他们方才出城,恐怕立刻就会被这东西纠缠,无论沉船还是到水中游泳,都会处于下风。 而与此同时,上方的气囊也越来越大。 终于,二人只觉脚下一沉,整座黑藤编织的阁楼,竟开始缓缓升高。 而那些触须,也已呼啸而来。 “坐稳了!” 李衍一声低喝,突然纵身跳出藤阁,右手攀着藤窗,左手一抬。 锵! 腰间一枚断魂飞刀呼啸而出。 在勾魂索的操控下,飞刀发出凄厉的声响,直接将几根触须削断,连同前方的尸体轰然落地。 他这飞刀,有断魂之力,凡被斩断掉落在地的触须,都疯狂扭曲,渐渐没了动静。 轰! 吕三也猛然开火。 骨朵前方火焰四溅,直接打断数根触须。 而就在这短短时间内,藤阁已越飞越高,抬升数十米后,那些触须再也够不着他们。????从高空望下,眼前景象更为惊人。 以高昌县城遗迹为中心,周围密密麻麻全是触须,好似一颗大海葵。 随着大雨停歇,高昌城也在飞速下沉,而城中的阴魂厉鬼,也停止追逐,全部抬头。 一张张惨白的脸,黑色的眼,逐渐被湖水吞没,湖面上的浓雾也随之消散。 吕三和李衍互相看了一眼,皆松了口气。 而在湖边,王道玄和戏班子的人,还有武巴,全都目瞪口呆,看着天空。 灯笼般的炬火,在夜空中分外明显。 登高而望,夜风吹拂,李衍头上发丝飘荡,即便浑身泥浆,有些狼狈,他也感觉分外畅快,哈哈大笑。 而吕三,则扒着窗户,两腿有些发软。 他总算体会到了武巴的感受。 “别笑了!” 吕三浑身紧绷,艰难道:“咱们该怎么下去?” 李衍一愣,“啊这,我不知道。” 吕三:“……” ………… 江夏之地,一条河流宽广。 这条河名叫金水河,穿江夏而过,可达咸宁、赤壁,自古以来便是战略要道,四通八达,赤壁之战时,东吴水军就曾在此地操练埋伏。 河面上,一艘九江稍船飞速前行。 船上密密麻麻全是卫所士兵,皆身披铠甲,手持刀枪,目光凌厉,扫视着周围。 “雨停了!” 沙里飞从船阁走出,眼中满是忧虑。 在他身后,不仅有澄觉等执法堂的武僧,还有一名白须老僧,正是李衍当初在宝通禅寺见过的其中一位。 这老僧法号通桓,专程来处理此事。 他此刻脸色同样不好,又忍不住拿起那张唐卡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这张唐卡,正是李衍番僧身上搜到。 上面画了两尊神明,皆是鬼面獠牙,浑身漆黑,六臂各持法器,互相纠缠。 沙里飞见状,连忙问道:“大师,真那么麻烦?” “嗯。” 老僧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们碰到的那人,乃是藏密中一个少见的流派‘空行教’。” “这个教派,前朝之时便已投靠金帐狼国,因教派之争,当时金帐狼国国师八思巴,容不下他们,下令追杀。” “他们为求自保,便投入了萨满教麾下,寻求庇护,金帐狼国覆灭后,便一直在藏地暗中挑拨离间,鼓动谋反。” “信上提到一个消息,金帐狼国的余孽,有些进入罗刹国,已经掌握权势。这次他潜入,就是要说动弥勒教,与他们联手做件大事。” “这张唐卡上,两尊神明,分别叫鬼面空行母、黑天明王。在他们教义中,空行母为女菩萨,是凡人和佛菩萨之间的信差…” 老僧说的隐晦,但沙里飞却隐约明白了什么,“他们要让某人还阳?” 老僧一愣,“倒是忘了,你与李施主关系莫逆,但这件事,比还阳更麻烦。” “乃是下界!” “信中说,鬼面空行母、黑天明王,凝聚了一枚神胎,他们会用这种方式,降临人间。” “此法与投胎转世差不多,前朝大兴年间,便有‘空行教’之人,带着神胎进入鄂州,想借助梁子湖特殊地势,孕育神胎。” “好在他们的计划还没成功,金帐狼国便已被大宣朝所灭,余孽四散。” “这些人贼心不死,想让黑天明王投胎到大宣王爷府中,并且成为弥勒教教主,颠覆朝堂。” “下界?” 沙里飞有些懵逼,“神仙?” 老僧摇头道:“神州各教派,都有《天条》约束,无论神佛,都禁制下界,甚至不得与凡人交流,违者便有灾劫临身。” “但他们敢做此事,肯定有所准备,无论这黑天明王是何来头,都不能让他成功!” 他看似说了不少,实则隐藏的更多。 原始苯教,与萨满、巫一样起源古老,后来因象雄王朝于藏地崛起,将分散各地的巫师集合,形成苯教。 后来苯教坐大,神权王权争斗不休,松赞干布一统藏地后,又引入佛教制衡,于是又出现佛苯之争,两者又有融合,形成藏密。 直至金帐狼国时期,凉州会盟,八思巴成为国师,这场旷日已久的争斗,才彻底落幕。 “空行教”实则以原始苯教为核,藏传佛教为皮,供奉藏地一些古老神祇。 这黑天明王,很可能是古老年代的神祇。 亦或者,是成功登神者… ………… 沈家坝附近,水神庙。 地下洞窟之中,烛火通明。 几名老者对着黑色弥勒佛像叩拜,前方是密密麻麻的莲灯,呈圆形层层环绕。 “哇~哇~” 婴儿的啼哭声不断传来。 却见莲灯中心,放着一个粉嫩孩童,黄色经帛包裹,身上还画满了血色符箓。 呼~ 就在李衍乘坐飞天木鹊脱困时,周围忽起狂风,吹得洞内烛火摇曳不定。 “白堂主他们动手了!” 一名老者眼中满是激动,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那个番僧也是蠢,有神胎这东西,我等让明王陈友谅还阳即可。” “是啊。” 另一名老者也嗤笑道:“他们那什么黑天明王,不过外邦异神,有什么资格统领我弥勒教。可惜让那番僧跑了…” 为首的老者则沉声道:“别说了,专心,此事过后,咱们必然暴露,随后就带着明王离开鄂州,静待时机。” 说话间,洞内阴风已越来越盛。 肉眼可见的黑雾,从地上满眼而出,隐约形成个人脸模样,狰狞嘶吼,向着婴儿飞去。 但就在几名老者兴奋时,忽然面色一变,口中喷血摔倒在地,皮肤很快变成黑色,且七窍流血。 “有人下毒!” 在他们惊骇目光中,其中一名老者迅速起身,跳到莲灯中央,从怀中取出颗红色珠子,放在婴儿额头,并且咬破指尖,画出几个符箓。 “吼!” 地上黑雾翻涌,刚形成的人面烟雾迅速溃散。 与此同时,点点灵光凭空出现,垂直洒落在婴儿身上,且有浓郁的酥油香飘荡。 “王长老,你…” 几名老者皆是满眼难以置信。 而那名老者,则看了几人一眼,眼神复杂道:“诸位,老夫原名布尔古德,金帐狼国暗鹰卫,这些年…对不住了。” 说罢,就对着婴儿不停叩拜。 而那婴儿也不再哭闹,脸色变得阴沉,眼睛逐渐染成漆黑色…… 第二更迟点 (本章完) 341.第341章 葬之礼 第341章 葬之礼 “快快,在那边!” 山林中,王道玄带着一帮人奔跑。 他们之中有沈家仆人,也有戏班的人。 速度最快的是武巴,他一边奔跑,一边对着空中哇啦哇啦大呼小叫。 夜空中,飞天木鹊距地面仅有十几米,灯笼般的火光照耀下,吕三的面孔已清晰可见,正趴在窗户上,对着他们挥手。 而藤阁内,李衍也是手忙脚乱。 在空中飘了半天,他总算弄清楚这玩意儿如何操控,铜盆上有机关,可调节火焰升降,而两侧的木鹊翅膀和尾巴,则是用来控制方向。 然而看似容易,却没那么简单。 控制方向需要对气流敏感,而且这东西还需要练习,他只是轻轻拨弄了几下,就在空中到处摇摆,好不容易才控制飞向岸边。 更麻烦的,则是燃料。 那石蜡状的油脂,也不知是何物炼制,虽火力迅猛,但消耗也快。 短短时间,只剩下薄薄一层。 李衍不能降落太快,以免这东西坠毁,也不能太慢,否则根本支撑不到落地。 上方皮囊,也不知是什么异兽皮革炼制,弹性极佳,随着火焰变小,竟也能逐渐收缩。 终于,飞天木鹊降落到合适高度,但却没有地方着陆,藤阁底部在树枝上不断碰碰撞,沿途断枝碎叶乱飞,噼啪作响。 “吼!” 下方的野人武巴见状,一声怒吼,手脚并用,飞速爬上树干,高高跃起,竟一把扣住了藤阁底部。 他可不懂这玩意儿是什么,还以为是陷阱,将吕三困在其中,所以想将藤阁拽下来。 吕三见状,连忙用上方语高呼。 武巴听到,顿时会意,双手抓着木鹊,一声怒吼,浑身肌肉鼓荡,猛然一脚踹出。 咔嚓! 一根碗口粗的树干折断,而飞天木鹊,也借着这股力量,向旁边空地滑落。 与此同时,燃料彻底耗尽。 随着火焰熄灭,上方皮囊彻底萎缩,野人武巴则仗着一身蛮力,托着藤阁,脚下泥土四溅,想要将其停住。 而李衍和吕三,自然不会干等,同样纵跃而出,双手托住木鹊,全身发力。 三人齐心,终于将此物停下,小心放在地面。 李衍这才松了口气,拍着武巴笑道:“干得好,这东西可是宝贝。” 武巴顿时受宠若惊,有些不知所措。 他虽憨傻,但心思却很灵敏,能感受到李衍对他的防备,因此有些畏惧。 李衍还是头一次对他夸奖。 王道玄见李衍二人平安脱离,心中也是松了口气,随即注意力,就全被飞天木鹊所吸引,惊疑不定道:“这是…庾亮看到的那个?” “没错。” 李衍感叹道:“当初那些唐末玄兵,也是在争夺此物。” 即便是热气球,这东西也足够惊人。 对他们来说只是个稀罕物,但若用于战场,很可能就能决定一场战争胜败。 想到这儿,李衍开口道:“诸位帮个忙,帮我把这东西抬回沈家。” 旁边的吴班主满眼好奇道:“不能飞回去?” 李衍摇头道:“燃料没了,飞不动了。” 这飞天木鹊制作很是精巧,藤阁上方是歇山顶构造,皮囊虽大,但熄火后却萎缩至两成,塞入顶部再合上盖子,根本看不出异样。 抬回沈家,又引来一阵围观。 李衍也没打算拦着,毕竟今晚看到的人太多,估计没多久,便有各种荒诞故事传出。 他之前和吕三说得轻松,实则在鬼城中险象环生,幸亏有大罗法身保持战力,才活了下来。 心神俱疲,叮嘱了一番后,他便直接上床睡觉。 这一觉,直接睡了三个时辰。 次日天刚蒙蒙亮,沙里飞就回到了沈府。 李衍和吕三也连忙起床。 听得昨晚之事,沙里飞也是一阵心惊,又连忙将自己得到的情报讲述了一番。 “通桓禅师和澄觉已去了那个村子,派兵捉拿弥勒教徒,估计这会儿已进入墓穴…” “我没找到你们,担心出事,就提前跑回沈家打听消息,幸好你们脱险…” “空行教,黑天明王下界?” 沙里飞的消息,让李衍更加震惊。 对于此事,他也知道一些。 刘纲留下的册子中,曾提到过此事。 无论天庭还是阴司,都会受到红尘影响,随着人间国家祭祀改变,天庭和阴司也会出现变化。 可以说,两者是互相作用。 历史上也发生过这种事,但《天条》比《阴律》更严苛,一旦下凡,就会受到五雷轰击。 但这种事,也不是没成功过。 民间一些仙人思凡下界的故事,便是因此而来,但结局往往比故事凄惨的多。 所以,下凡的神仙,远比还阳的鬼少。 至于其中深层次的隐秘,则无人知晓,毕竟无论《阴律》还是《天条》,都规定不得干扰人间。 想到这儿,李衍不由得摇头道:“果然是人道变革,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想来掺和一手。” 沙里飞低声道:“衍小哥,听那老僧意思,那个墓恐怕不简单,咱们要不要去看一下?” 李衍闻言,摇头道:“既然不简单,里面肯定危险,再说即便有好东西,肯定也是宝通禅寺占了,咱们无需凑热闹。” 说着,起身来到床前,从包裹中取出一块长着白毛的肉块,“这就是那‘蟃蜒’肉,请沈家派人,给问津书院林夫子传信,让他家人来取。” 随着端阳节结束,林夫子已带着弟子们返回问津书院,那地方有点远,他们找到东西已经不错,没必要来回跑。 “说的也是。” 沙里飞也点头表示同意。 …… 随后的几日,一切都风平浪静。 白河湾附近官道,全都被朝廷卫所士兵戒严,禁止外人出入,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晓。 不知不觉就到了下葬之日。 天还没亮,沈家便已灯火通明。 沈家从上到下,全都一身白孝衣,腰捆麻绳,在王道玄的指挥下,准备下葬。 灵堂棺材前,王道玄一袭阴阳道袍,拂尘一甩,高呼道:“孝子贤孙见亡人。”????这是盖棺前,让亲人见最后一面。 即便这些天已经习惯,但此时此刻,沈景洪和一众亲眷,还是悲从心来,痛哭流涕。 只见棺材内,沈老爷和沈家大郎的脸上,都蒙了一层白纸,只露出眼睛鼻孔,好似戴着面具。 这是本地习俗,意思是不让阴间的其他鬼魂认出亡者,因生前仇怨滋扰。 就在他们悲伤之时,几名汉子拿着棺材钉上前,想要将亲眷们推开,而沈景洪等人,则嚎啕大哭着阻止。 一番拉扯,他们才被仆人拦住。 而那些汉子则盖上棺盖,取出长长的棺材钉,挥舞锤子,咚咚咚敲下。 “爹、大哥,你们躲着点儿!” “爹、阿爷,你们躲着点儿!” 家属们泪流满面,不停哭喊。 这是习俗,外人看不出什么,但对亲人来说,那每一锤都好似敲在心上,至此是彻底阴阳两隔。 杠夫也早已准备好,先是有请来的孩童妇女在坐杠上坐下“压龙杠”,随后八名大汉同时压下腰。 八个人,又叫八仙抬杠。 王道玄取出一张提前开好的殃榜,先是念了一番,随后又烧掉一张“路单”,拂尘一甩,高呼道:“亡人上路啦!” 十六名杠夫一声低吼,两具棺材一前一后被抬起,离开灵堂,向沈家大宅外走去。 沈家的仆人们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沿途用火纸折成井字形,又放上木炭压着。 而沈景洪等亲眷,则跟着悲痛高呼道:“爹,大哥,要出门了,你们别怕…” 出了门,队伍再次变化。 沈景洪手持引路白幡,沈家大郎的儿子,则抱着香火罐,其余人手持哭丧棒、祭帐随行。 王道玄走在最前方,挥手抛洒纸钱,同时高呼道:“日出扶桑又转东,遗骸收在宝匣中,八个金刚齐着力,轻轻送上五灵宫…” 每次挥洒,便有随行锣鼓敲响,只单不双。 沈家坝的百姓们,则纷纷出来相送,有些人想起沈老爷在世时的好处,不由得暗自抹泪。 送葬的队伍一路纸钱挥洒,每到拐角处,就要摆放“路祭”,走走停停,一直到了后山。 沈家墓地风水还算可以,居高临下,正好可以看到沈家坝风景。 墓穴早已打好坑洞,王道玄跳了下去,挥洒五谷,又抛下大量纸钱燃烧,这叫“暖井”。 随后,王道玄又取出一张地契,掐诀念诵。 这是墓地的地契副本,表明此地今后有了主人,孤魂野鬼不得随意滋扰。 将地契烧完,待穴内火焰熄灭后,一帮抬杠的汉子才喊着号子,小心翼翼将棺椁放入墓穴。 随后,便是封土。 看着棺椁被一点点掩埋,沈景洪一帮亲眷,更是哭的死去活来。 封土结束后,又是一番烧纸祭祀,纸人纸马圈,脸挡着哭丧棒,引路幡,全部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按照这边的规矩,新坟头一年不立碑,第二年要有标记,第三年才会立碑。 依沈家的财力,肯定是明三暗六碑。 一番忙碌,远处太阳才刚刚升起。 送葬的队伍缓缓离去,只剩黄土纸灰飘荡。 回到沈家大宅,仆人们早已准备好宴席,邀请前来帮忙的人吃饭。 沈景洪脸色苍白,敬了几杯酒后就回到正堂,看着空空如也的厅堂,想到亡人已去,今后只有自己来扛着这个家,又是暗自神伤。 至于李衍和沙里飞等人,则继续吃席。 这种白事,他们跟着王道玄已经弄了好几场,见惯了生死离别,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 但席到一半,李衍便连忙起身。 只见远方路口处,有十几人结伴而来,为首的是澄觉,旁边几位则是林夫子,和两名老儒生。 在他们身后,则全是卫所士兵。 “见过澄觉大师。” 李衍拱了拱手,又看向旁边,“林夫子,让仆人来拿就行了,您怎么亲自来了?” 澄觉来他不奇怪,毕竟有些事,对方肯定要询问一番,但林夫子带着一帮儒生来干什么? “人多眼杂,咱们进去再说。” 林夫子眼中满是激动,却没多言。 进了屋后,沈景洪连忙出来拜见。 他虽是地方豪富,但无论这些问津书院的老夫子,还是宝通禅寺僧人,地位都远高于他,平日里都没机会巴结。 当然,他也知道众人肯定有要事,将他们请进一个大房间后,就准备离开。 “这位是沈公子吧?” 澄觉却忽然叫住了他,沉声道:“贫僧此来,还有件事要通知你,你那些叔叔和子弟,已全部被妖人所害。” “为防作祟,他们的尸体必须火化,随后会有人将骨灰送到府中。” “啊?!” 沈景洪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只是想把二房三房撵走,免得让整个家族败落,却从没想过要他们的命。 李衍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摇头沉声道:“此事跟你无关,那沈景灿已暗中勾结弥勒教,那些东西即便你不给,他们也会抢。” “贪欲缠身,此劫他们逃不过!” 沈景洪脸色惨白,咬牙拱手道:“此事,还请诸位暂时保密,我奶奶承受不住,我沈家也承受不住。” “行。” 李衍点头,直接答应下来。 这沈景洪也算聪明,这消息一旦暴露,对沈家又是一个打击,毕竟二房三房再怎么说,也是沈家人。 一代人全部意外亡故,难免传出闲话。 回到房中,李衍当即将那“蟃蜒”肉取出,对着林夫子微笑道:“夫子,幸不辱命。不过能不能成,我等也没有把握。” “多谢李少侠!” 林夫子连忙起身,恭敬拱手,随后两手颤抖,将“蟃蜒”肉接过,想起这些年的艰难,不由得老泪纵横。 他年事已高,唯一担心的就是次子,有了此物,将病治好,至少能当个普通人。 “哈哈哈,好事啊,林兄何必如此。” 其中一名老儒生抚须微笑。 李衍则看向了澄觉,低声问道:“澄觉大师,那些人成功没?” 澄觉眼神凝重,点了点头。 李衍心中升起寒意,“怎么可能,你们没阻止?” 澄觉摇头道:“我们只找到了祭坛,所有人都死了,真正降临的地方,并不在墓中……” (本章完) 342.第342章 墨门 第342章 墨门 “武攸绪只是掩饰,这个坟墓真正的主人,乃是唐时墨家钜子王肃,二人于嵩山隐居,复原并改进了墨家机关术…” “他们选择没错,若这机关术于唐末动乱时出世,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身死…” “墓中有两头镇墓兽,都是他们在云梦泽残湖中找到,一个是你们找到的‘蟃蜒’,另一个则是‘视肉’。” “‘视肉’山海经中有记载,类似太岁,却有两个眼睛,可不断生长,全身最重要的宝贝,就是那一对眼睛…” “他二人用了秘法,将这‘视肉’炼制,变成了吞金石土的怪物,硬生生侵蚀矿脉,弄出这金水相生、铁穹庐墓,随后以机关术封闭。” “可惜,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龙翻身,毁了墓穴构造,‘视肉’提前出世,又被沉没的高昌县怨气吸引,将其吞噬,化为邪物…” 毕竟关系还算不错,澄觉也未隐瞒,将墓中发现的东西一一告知。 李衍听的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其中竟有这么多隐秘。 听到里面有机关术传承,更是面色微变,“金帐郎国余孽和弥勒教的人都已进入,东西是不是已经被他们取走了?” “那倒没有。” 澄觉摇头道:“虽墓穴被破坏,但那‘视肉’才是真正的墓室,逃出后又吞噬高昌县城,平日深藏于地下,只在风雨雷电交加时现身。” “无论当时唐末玄兵,还是那些金帐狼国余孽,都是从高昌鬼城进入,无一存活。” “而湖边的通道,直到前些日子‘蟃蜒’出世,才被开启,弥勒教进入墓道,也是靠血祭,才在外围激活神胎,并没有进入墓室…” “这些随后再说!” 方才打趣的老儒生,迫不及待询问道:“听说你从鬼城出来,还带出了鲁班木鹊?” 林夫子连忙介绍道:“李小哥,这位是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元丰元大人,亦是如今墨门长老。” “老夫从问津书院赶来,路上刚好碰到二位,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李衍连忙起身拱手,“见过元大人。” 他的脸上已浮现出笑容。 并非他敬畏官员。 碰到什么巡抚、王爷,他也只当寻常人看待,但眼前这人的官职,却很重要。 大宣朝廷工部,下设四个清吏司,分别是营缮清吏司、虞衡清吏司、都水清吏司和屯田清吏司。 每司各有一至五人郎中管理。 这虞衡清吏司,主要职责就是监管神州山林川泽的采捕和冶炼工作,管理各类鸟兽资源。 此外,还承担着军装、兵器、陶瓷制品、钱币和火器等重要物品的生产制造。 稍微一想,就知道有多重要。 “无需多礼。” 元丰连忙起身,满眼期盼道:“可否让我等一见?” “那是自然。” 李衍微笑点头,带着几人来到沈宅后院。 “这便是那鲁班木鹊,诸位看这里,点燃后,皮囊就会变大,有点像孔明灯,这里可操纵方向…” “老夫知道,这皮囊是一种海中异兽,名叫‘龙豚’,类似河豚,但体型庞大,吸水而涨,刀兵水火难伤,很是稀有。” “元大人果然见多识广。” “哈哈哈,老夫也只是听过,这木鹊是匠门宝物,也不知为何到了我墨家矩子坟中…” “李施主,借一步说话。” 见二人交谈甚欢,澄觉微微摇头,对着李衍询问道:“李施主,你在鬼城中可曾见过弥勒教的人?他们的另一个祭坛,定在这附近,不知可有线索?” “鬼城中没见…” 李衍回了一句,随后脑中忽然冒出个身影,连忙开口道:“倒是有个人挺奇怪,是名道人,神通很是惊人,就是他引诱沈家二房三房进入墓穴。” “那人长得什么样子?” “是名白须老道,道袍破旧,满是补丁,身形佝偻,两眼分外有神。” “那人也死在祭坛前!” “可问问沈公子。” 很快,沈景洪便被请来,听到李衍的描述后,若有所思道:“此人倒是有点印象,是附近的水神庙庙祝,每逢年节,就上门要香火钱。” “快带我们去!” ………… “诸位大师,就是这里。” 水神庙并不远,沈景洪很快带着众人前来,开口道:“这里是龙女庙,传闻是东海龙王的女儿,嫁给凡人,后百姓设庙祭祀,年头很久。” 澄觉带来的几名武僧,有精于探查神通者,耳朵一动,便摇头道:“里面没人。” “搜!” 澄觉一声令下,武僧和士兵便冲了进去。 李衍也紧随其后,掐动法诀,深深一闻,便扭头看向正殿,“神像后有暗道。” 弥勒教弄的这暗道,只能瞒住普通人,不过是躲在僻静乡下,才没被发现。 众人顺的暗道,很快找到祭坛。 此地弥勒教的香主和那几名老者,全都倒在地上,颜色漆黑,满脸血污,早已没了气息。 那些莲灯被踢的乱七八糟,全部熄灭。 望着眼前场景,澄觉心中一沉,脸色变得阴沉,“四处找找,看有什么线索。” 加入执法行的武僧,都是精锐,功夫神通不用说,都尉司查找线索的手段,也学了不少。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痕迹。 冻库中还有一条水道,用岩石木板巧妙遮挡,正好通向梁子湖,旁边还有固定缆绳的木桩。 “传令,封锁沿途水道!” 澄觉面色阴沉下令,心情很是不好。 李衍同样面色凝重。 从这现场来看,仪式定然出了问题。 弥勒教想要让明王陈友谅还阳,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比其凶狠的还阳者,天下间不知有多少。 只前段时间的黄六师,就是个大麻烦。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专门针对弥勒教,且仪式已经成功…… 降临世间的, 多半是那黑天明王! …… 江夏一处官道上,一名满头白发的樵夫正背着竹筐行走,一举一动和普通百姓差不多。 他扭头看了看远处河流,低沉恭敬道:“尊主,老夫用了招,引诱追兵去水道,只要咱们到了大同,那边就会有人接应。” “嗯。” 竹筐内,响起个尖利的声音。 老者继续前行,但没走多久,前方就突然出现一道哨卡,几名卫所士兵正打着哈欠巡逻。????“站住,干什么呢?” “回大人,小老儿去城里送柴。” “送柴?” 一名士兵拎着长枪走来,二话不说,直接掀开老者身后竹篓。 里面赫然坐着个婴儿,两腿盘坐,掐着个古怪手印,一双瞳孔漆黑如墨。 士兵与婴儿双眼对视,心中一惊,刚要说话,眼中也同样闪过一丝黑气,随后盖上竹篓,面无表情道:“没什么,过去吧。” “多谢官爷。” 老樵夫连忙弯腰拜谢,随后背着竹篓远去… ………… 随后几日,各地盘查更加严格。 尤其是前往北方的道路,不止鄂州,就连陕州、豫州、晋州的执法堂,都得到命令追查。 但正如李衍所料,始终一无所获。 这突然降临的黑天明王,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彻底消失在所有势力的视线中。 显然,那些金帐狼国余孽多年谋划,对于各种情况,都有应对之策。 幸好他们的计划也已经泄露,是要借神胎渗透到大宣朝某个王府,都尉司已进行了针对性布置。 至于李衍,则忙着卖鲁班木鹊。 没错,这东西从一开始,他就没想留着。 一来此物的消息早已泄露,根本瞒不住。而且朝廷也不会放过这种军中利器。 二来此物对他们而言,实在鸡肋。 其他人瞧着稀奇,但李衍根本看不上,而且他们往来各地修行,哪有时间一直守着这东西。 用处不大,还会引来一堆麻烦。 因此,从落地的那一瞬间,李衍就已计划将此物卖出个好价钱。 唯一的麻烦,是要卖给谁? 此物最终肯定会落入朝廷之手,但经过谁的手,其中却大有讲究。 他若直接献上,顶多得些赏赐,朝廷再给个牌匾什么的,毛用没有。 虽然他与都尉司、执法堂都有关系,但结识的都是中层,能不被那些大人物抢走就算好的。 元丰此时来的正好。 这老头不仅是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而且还是墨门长老。 说实话,墨门早已没落。 墨家起于春秋战国,主要由工商人士组成,包括各种匠人,位于社会最底层。 正因如此,他们主张兼爱非攻尚同等理论,名声虽大,但根本不可能进入主流。 尤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墨家这种不利于统治的思想,更是彻底失去基础,逐渐消失。 之后的墨门,只是名义上继承了墨家。 他们不再提什么兼爱非攻,人人大同的口号更是彻底放弃,算是底层商人和工匠抱团取暖。 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存活下来,逐渐被朝廷接受,主要在工部担任技术官僚。 说起来,就是个毫无威胁的组织。 然而李衍却有不同看法。 如今是大航海时代,大宣朝实行开海策略,并且开始提升商人地位,只要中间不出岔子,技术革新也会不断进行。 墨门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高! 尤其这老头还是虞衡清吏司郎中,负责管理神州境内各地资源,即便只是负责统计,对李衍他们而言,也有不小好处。 比如新式火药,今后就有了门路。 若要找一些东西,也知道该往何地着手。 而且这老头也是个精明之人。 他来的时候,故意没穿官衣,由林夫子进行介绍,说话是江湖同道的态度,还对鲁班木鹊,表现出极大兴趣…… 李衍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什么意思。 当然,他也没直接松口,而是等了两天,在这老头儿也越来越急时,才开始摊牌。 “元长老。” 小院厢房内,李衍单独与元丰会面,倒上茶水微笑道:“听说如今的工部左侍郎韩墨,也是您墨门之人?” “这位韩大人年富力强,还负责朝廷新式火器锻造,若是加上鲁班木鹊,在西南之战中大发神威,是否就有机会拿到工部尚书一职?” 与其他法脉不同,如今的墨门是紧紧依靠朝廷,算是给儒教打下手。 元丰也是老狐狸,见李衍已看清其中门道,面色不变喝了口茶,摇头叹道:“难啊,如今的朝堂之上,波云诡谲。” “开海派和本土派斗得你死我活,我们是谁也不敢得罪,只能不断立功,博皇上欢心。” “元长老说笑了。” 李衍微微一笑,“这东西,我可以送给你们墨门,只为今后交个朋友。” 元丰一愣,心中提起警惕,“你要什么?” 他有件事说的没错,墨门如今地位正在提升,还掌控着新式火器锻造,虽死死抱着皇帝大腿,但也被很多双眼睛盯着。 正因如此,才要不断立功护身,同时不能掺和到任何朝堂争斗中,更不能站队,以免被皇帝忌讳。 这就是如今墨门的生存之道。 李衍虽只是个江湖客,但保不准身后站着谁。 “元长老莫要误会。” 李衍直接从腰间卸下自己的火铳,放在桌上,沉声道:“实不相瞒,我等都是江湖客,虽耗费大量钱财做出这玩意儿,但火药怕是越来越难搞,想请元长老有时行个方便。” 炼制新式火药,需要“煤精”和“红硝”。 他们上次得了一些“煤精”,加上后来托人购买“红硝”,总算配置出一些,但若碰到几场大战就会消耗一空。 这两样天灵地宝,如今已被朝廷垄断,想要获得是难上加难,迟早受制于人。 其他人或者势力,同样如此。 别的不说,如果都尉司要用火药为筹码,让他们接一些危险的活,难不成也傻乎乎去做? 能用这鸡肋鲁班木鹊,换取火药稳定来源,就已经足够回本。 “哦,这样啊…” 元丰听罢,顿时松了口气,抚须道:“李少侠确实想的远,如今各地矿脉大多已归于朝廷,私人不得随意挖掘‘煤精’、‘红硝’,老夫往来各地就是为核查此事。” “但朝廷也有规矩,我墨门只负责统计和制作,没有调配之权,且很多人盯着,不能乱来,否则就会被人小题大做。” 见李衍眼中满是失望,元丰顿时笑道:“但此事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以换个方式。” 李衍连忙问道:“什么方式?” 元丰悠悠喝了口茶,“朝廷最近,要成立一个新的书院…” 李衍眼睛微眯,“乾坤书院?” 国庆快乐,祝国运昌隆! 今日三更,第二更中午发,第三更下午发 (本章完) 343.第343章 西玄一脉 第343章 西玄一脉 “哦?” 听到李衍道出乾坤书院,元丰明显有些诧异,“李少侠消息倒是灵通。” 李衍点头道:“在下有些朋友,只是偶然间得知此事。” 这件事,还是严九龄来信告知。 朝廷要成立一个专门研究各种杂学的书院,就设立在京城,严九龄十分看好,想要进入其中任职… 想到这儿,李衍又忍不住询问道:“这乾坤学院,难道要负责火药调配?” “非也。” 元丰抚须笑道:“此事说来也是巧合。” “前朝年间,因番邦传教士勾结海盗,趁着神州南北对峙之时,大肆侵扰沿海,所有的外邦异教全部被玄门铲除。” “自开海之后,这些传教士又从海上而来,给朝廷献上诸多珍宝,想要传教,屡遭几位国师反对。” “但他们不死心,又送上了许多书籍器物,涉及医、卜、机关、火器,还有航海图,这才引起朝廷重视。” “陛下仔细询问,才知道诸多番邦异国,早有大型书院,专门研究各类杂学,这些年更是百齐放。” “陛下有心效仿,但此事也在朝中引起争论,也成了本土派与开海派争斗之事。” “本土派认为,这些都是奇淫巧技,乃雕虫小技,若玩物丧志,无益于国计民生,甚至发动儒林名士大肆抨击…” “开海派也请了人,说这是格物致知,探天地之大道,利国利民,功在千秋。” “总之,双方斗得不可开交。最终还是陛下一言决断,筹备成立乾坤学院。” 说着,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这乾坤学院,虽打着儒教格物致知之名,也有儒林名士进入,但招揽更多的则是农学、术数、机关、等杂学名家。” “对我墨门,自然是好事。” “别的不说,这乾坤书院还没成立,陛下就已下了任务,要让我等行遍神州各地,寻找各地山林矿藏。” “比如神州广袤,当初定下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如今已不再适用,还有不少隐匿之地,乾坤学院会派人专门探查。” “此事玄门也积极响应,赣州不少风水大师也已加入,有了这鲁班木鹊,简直如虎添翼…” 见这老头越说越兴奋,李衍只得无奈打断道:“前辈,这些和火器有什么关系?” 元丰回道:“神州太大,乾坤书院毕竟刚筹备,力量有限,所以到时会派人分散各处。” “山林之中免不了山精野怪,有些事关朝廷隐秘,自然不能全交给外人,因此书院也会招一些高手护卫,专门保驾护航。” “以李少侠如今在鄂州的名头,自然有资格,老夫能帮你挂个名,直接以乾坤书院的名义,从各地衙门领取火药。” “但一来不能私自售卖,二也得偶尔帮乾坤书院做些事,就能堵上所有人的嘴。” 说着,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道:“关键,还不用你掏钱购买…” “成交!多谢前辈。” 李衍大喜,当即点头同意。 这新式火药可不便宜,毕竟有两种天灵地宝,连朝廷军队,也只敢在关键时刻使用。 单这一项,就能省下不少钱。 达成协议后,双方自然都很满意。 有了这鲁班木鹊,墨门就能进行仿制,若能在这次西南之战中发挥作用,对于他们,就是一个天大的功绩。 想到这儿,元丰长老心情越发不错,开口询问道:“李少侠最近有何安排?” 李衍如实回道:“沈府事了,我等也不便留下,会在附近先找个地方隐居,稳固修为,待时机一到,就上真武宫建楼。” “哦?” 元丰闻言,也吃了一惊,“如果老夫没记错,李少侠如今道行是二层楼吧?” 见李衍点头,他沉思了一下,微笑道:“工部随后会派人来,这次也算是乾坤书院成立前的任务,李少侠不妨直接挂个名,完事后老夫直接上报,就能省下很多麻烦。” “待乾坤书院成立时,李少侠也算是元老,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李衍诧异道:“这也算任务?” “为何不算?” 元丰抚须笑道:“这座墓中,有我墨门机关术传承,说不定就是将来在乾坤书院立足之本。” “里面既然有着鲁班木鹊,说不定还有其他机关宝物,都不能错过。” “就是这‘视肉’,不仅体型颇大,还与大凶之地融合,自身化作邪物,迟早生乱,所以老夫已请了不少高手前来相助。” “到时佛道两方会同时出手,道门开雷坛镇杀,佛门设坛消弭煞气,李少侠打个下手就行。” “当然可以。” 李衍点头笑道:“我等也想见识一番。” ………… 次日,梁子湖一处山坳内。 崎岖不平的山道上,沈景洪和两名仆人在前方带路,李衍等人则跟在后面。 沈景洪一边走,一边还劝道:“李少侠,沈家宅子多,不如就留在…” “沈公子无需客套。” 李衍微笑道:“我等都是粗人,整日舞刀弄棒,而且你要忙生意,府上如今都是女眷,留下不合适。” 昨日谈好条件后,元丰便带人运走了鲁班木鹊,林夫子自然也迫不及待,带着“蟃蜒”肉回去给儿子治病。 李衍也计划离开沈府,在附近隐居,一边修炼,一边看热闹。 沈景洪自然不太愿意。 他原本只把李衍等人,当做高明的术士,但这几日来来回回,看到的全是惹不起的势力,立刻明白李衍的价值,想要巴结一番。 李衍当然知道其所想,意味深长道:“看到那位元大人没,过几日会有许多人来,梁子湖附近村庄虽多,但毕竟有些事不方便。” “你多上门,配合一些,自然会有好处。” 沈景洪顿时了然,拱手道:“多谢李少侠指点。” 说话间,众人已进入山坳。 穿过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空地,草木繁盛,还隐藏着两座吊脚楼,但木质斑驳,显然已荒废许久。 “到了,就是此地。” 沈景洪开口道:“苗寨封闭,不喜外人进入,彼此之间有时开会争斗。多年前就因一些口角,两个寨子结仇,互相殴斗,死了不少人。”????“后来此事被朝廷派来的官员平息,但其中一个寨子死人太多,便向其他地方迁移。” “有一户人家不肯走,就在这里建楼独居,在我沈家窑场做工,后来老人先后亡故,留下一名独子,跑到外地去闯荡,这里也就空了下来。” 说罢,就下令仆人进屋中打扫,还留下了一车柴米油盐和腊肉等物资。 一番折腾,在沈景洪他们离开后,已是日暮黄昏。 李衍几人就在楼外空地上升起篝火。 没一会儿,铁锅上肉汤的香味就飘散四方。 这里居高临下,恰好能看到梁子湖,但见漫天繁星,篝火噼里啪啦,晚风一吹,再就着饼子喝口肉汤,众人顿觉心情舒畅。 “总算能歇一阵子了。” 王道玄心有感慨,“贫道以前行走江湖,虽大多时候席地幕天,往来皆是穷苦百姓,但也过得舒心,只要有口吃的就行。” “如今倒是什么都不缺,唯独就是心累,所求越多,越觉寸步难行…” 李衍察觉到异样,连忙询问道:“道长,那些书看完了?可曾找到线索?” 当时刘纲用王道玄的传承为条件,还以吕三性命为要挟,让他出手对付通天三娘等人。 虽说最终成功脱险,也弄死了一众妖人,但刘纲口中的秘密,却没有套出来。 好在对方留下不少风水秘籍,王道玄这一路上,大多时候都在苦读参研。 若有线索,或许就在这些书中。 “确实有了线索。” 王道玄无奈摇头道:“但也只是一些头绪。” 李衍来了兴趣,“道长说说,无论有什么困难,大家伙想办法就是。” 王道玄沉声道:“刘纲妄图成就地仙,离不开洞天宝地,所以收藏诸多风水秘籍,想要找到五大洞天。” “贫道虽没有找到传承地点,但却知晓了我这一脉来历根脚。” “我西玄一脉,若追溯源头,乃是来自唐八仙……” “八仙?” 沙里飞一听来了兴趣,“道爷,你这靠山可够大啊,铁拐李,还是吕祖?” 王道玄哑然失笑,“不是那几位,而是唐尧时八仙,分别为天皇真人、广成子、洪崖先生、籛坚、赤松子、宁封子、马师皇、赤将子舆。” “我这一脉,源头来自‘赤将子舆’,传闻其为黄帝时人,不食五谷,啖百草华。‘餐葩饮露’就说的是他。” “到汉文帝时,有一人叫裴玄仁,家在陕州韩城,偶遇一道人支子元,传下‘赤将子舆’的《五首神诀》,修炼有成,是当时玄门大修士。” “后来,其伐匈奴有功,封侯,迁冀州刺史。随着其道行深厚,便辞官弃家,遍游名山,结识各路仙神,授以真经,开创西玄一脉,登神成功。” “待到晋兴宁三年,与王桐柏真人、中候王夫人、南岳魏夫人同降于杨羲家,传授《宝神经》。” “道长且慢。” 李衍眉头一皱,当即察觉出不对,询问道:“裴玄仁乃西汉之人,而那中候王夫人,更是周灵王之女,他们既已登神成功,如何还能下界,不怕触犯《天条》?” 王道玄摇头道:“此事贫道也不明白,历史上,常有仙人下界点化凡人,并不触犯天条,或许是奉命而来。” “比如这杨羲,后来创道门上清派,后被敕封为洞灵显化至德真人。” “按照刘纲所言,贫道供奉的玄炁显威陈天君,与他同一时代,也是东汉末年之人,正是裴玄仁之徒,西玄一脉掌教。” “其号称真君,恐怕也已登神成功,但历史中,竟毫无记载,唯有我西玄一脉流传,中间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刘纲那些书上,倒是标注了我西玄祖庭方位,就在句曲山之西。” “句曲山为古称,也就是如今的茅山。” 李衍闻言,顿时了然,沉声道:“茅山为上清宗坛,裴玄仁传法杨羲…道长怀疑,西玄一脉没落,与上清派有关?” 王道玄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上清一派可不好惹,奉魏华存为祖师,起于东晋,兴于唐宋,茅山符箓威震天下。 虽然南宋之时衰落,但影响仍然不小,还有部分人并入了龙虎山正一道。 对于他们来说,仍然是个庞然大物。 若其中真有什么瓜葛… 想到这儿,李衍沉声道:“道长无需在意,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咱们有的是时间。” “不妨先暗中打听,弄清楚其中发生了什么,再作计较不迟。” “对啊!” 沙里飞也劝道:“道长放心,你可是西玄正统,咱们只是帮你取回传承,他们如今家大业大,难不成还会阻拦?” 然而,王道玄却沉默了一下,摇头笑道:“诸位好意心领了,什么传承,贫道如今已不在意。” “我西玄一脉如今留下的法门,多是帮人祈福禳灾,想必这也是祖师之意。” “不妨碍修行,还能积攒功德,对贫道已然足够,求的太多,便是徒增烦恼。” “此事随后再说吧。” 李衍微微摇头,停住了这个话题。 这件事,王道玄可以放弃,但他肯定会想办法打听清楚,多说无益。 想到这儿,李衍又沉声道:“诸位,这段时间就安心修行吧,火器也敞开了练,争取入秋之后,就上武当山!” 定下计划,众人也不再多想。 随后的几日,他们各自修行,每天固定时辰,都会到附近无人山中练习火器。 闲暇之余,李衍也毫不藏私,将自己对于武道的理解,讲述给沙里飞和吕三,并且帮两人过手。 当然,大多时候,都是各自修炼。 比如李衍,主要是修炼雷罡武法… 王道玄,尝试更高级的禳灾术… 吕三则经常带着一帮灵兽和武巴,在梁子湖野神黑头大王引荐下,跑到附近各个荒山,与那些山精野怪交流… 而梁子湖周围,也越来越热闹。 又过了五日,终于打山下来了一名小吏,递上帖子,“李少侠,在下奉元大人之命,请您下山一趟……” (本章完) 344.第344章 合力镇湖妖 第344章 合力镇湖妖 “诸位,这边请。” 小吏殷勤地带路,说话很是客气。 李衍一行人跟在后面,好奇打量周围。 梁子湖面积庞大,自然不可能全部封锁,但主要山道都有人巡查,河面上也有水军巡逻。 别说什么贼人,就连那些苗寨,也得了蛊婆的吩咐,这段时间没人敢靠近梁子湖。 李衍他们一心修炼,也懒得招惹是非,甚至梁子湖野神,也在吕三提醒下,跑到了其他地方避难。 数日没来,这里确实有了不少变化。 那些到处巡逻的士兵暂且不提,很多河岸拐角处,都钉上了两人高的铁柱,上面挂满黄符。 “这是断龙桩。” 王道玄低声提醒,又给李衍看了一下罗盘。 上面的指针变换不定,一会儿飞速旋转,一会儿又突然下沉,一会儿又一动不动。 这是地气断绝的象征。 “断龙桩”这东西,王道玄跟他说过,乃是风水地师用的一种秘法,用来阻隔地脉之气。 那头“视肉”,已与凶煞之地融合,且深埋于地下,即便要用雷法镇杀,也要先将其逼出。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北岸湖边。 这里就是之前墓穴入口附近,如今已盖起一座大营,按九宫八卦布局,大大小小的帐篷就二十几座。 不仅有卫所士兵巡逻,还有武昌执法堂的武僧跟在身边。 进入营地后,那小吏将他们引到一座空帐篷内,随后开口道:“大人和几位玄门高人正在商议,李少侠请随我来,其他诸位还请先在此地休息。” 此事早有说明,况且几人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来见识一下道门雷法,自然没什么意见。 至于李衍,则随着小吏来到大帐内。 帐内已聚集了不少人,僧道儒都有。 至于元丰,别看只是个和蔼老头,但却是正五品的郎中,况且此事是虞衡清吏司组织,自然坐在堂上。 “见过大人。” 见此情形,李衍正色抱拳施礼。 这明显就是一场军事活动,别管私底下关系如何,在这种场合下,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此刻的元丰,也是身形板正,一袭青色官袍,前方绣着白鹇,头戴黑色官帽,气度威严。 见李衍到来,他面带微笑抚须道:“诸位,这就是鄂州义士李衍,此事乃他发现上报,而且也是唯一从高昌鬼城逃出之人。” 顿时,堂上一道道审视的目光汇聚而来。 李衍目不斜视,拱手道:“大人谬赞了。” 在元丰示意,坐在堂下左侧末位后,他才不动声色打量着堂上众人。 其中,还有不少熟人。 佛门一方,自然是宝通禅寺通桓大师,身旁坐着武昌执法堂的澄觉,随元丰来的几名老儒生,也在其中。 但还有一个人,让李衍没想到,竟然是前段时间在武昌扬名的双瞳风水师余岚山。 此人已投靠王府,不用说,是代表了武昌王而来,毕竟此地距离武昌城不远,附近还有楚王墓。 而更吸引李衍的,则有三人。 其中有一名老道,身形高大,虎目白眉,身着红帔道袍,上绣郁罗箫台、日月星辰、仙鹤祥云等物,看起来琳琅满目。 看到此人,李衍心中顿时一凛。 这身打扮他知道,乃是正一高功法袍,看来这次施展雷法的,便是龙虎山正一教。 玄门道教之中,雷法众多,各派手段不同。 公认最强者,自然是神霄派,以五雷法为核心,包括十雷、三十六雷诸法。 王文卿、林灵素、萨守坚…高手众多。 但时至今日,已经有些衰落。 而正一教,则擅长内外兼修,修炼《五雷天心正法》,吸收各家所长,“正一法雷”更是镇压气运之法。 这老道并非武道高手,但坐在那里,即便收敛气息,也让李衍感觉到胸中一阵压抑。 他如今已不是棒槌,对玄门各派情况已有所了解,知道大概的实力分布。 道行三重楼,便是凡人资质顶峰,在神州任何地方,都不会被人小觑… 道行四重楼,就是真正的玄门高手,往来各地,处理复杂情况… 道行五重楼,就是各家法脉顶梁柱。 像眼前这正一教高功,还有对面宝通禅寺的通桓大师,基本都是五重楼。 道行六重楼,便一教镇压气运的人物,有些独自修行,踏入登神路,有些则隐居于洞天福地。 道行七重楼,便是教主级别。 道行八重楼,史书上都可留名。 道行九重楼,突破后就可登神! 再往上,就没人知道怎么回事。 所以李衍的《罗酆经》,号称能修炼到十八重楼,就连他自己也是将信将疑。 他年纪轻轻也快踏入三重楼,在宝通禅寺炼心殿,也显露出武道先天的资质,才被几名老僧所重视。 换做寻常,连理都不会理他。 这次龙虎山的高功前来,多半就是要施展“正一法雷”。 让他注意的第二个,则是一名中年官员,同样身着青袍,胸前补子绣鹭鸶,看模样是个正六品官员。 此人面色平和,双目微闭,好像随时都要睡着,身上显露的气息也一般,约莫三重楼。 之所以让李衍好奇,只因坐在其最对面的,正是余岚山。 而这位双瞳风水师,虽极力掩饰,但余光还是不时瞥向那名官员,警惕中带着一丝不服气。 之前听元丰说,他会请一位来自赣州的风水大师,名叫杨明卿,乃杨筠松后人。不仅年纪轻轻就进入钦天监任职,随后也会成为乾坤书院的一位博学士。 莫非就是说此人? 至于最后一人,则更令李衍警惕。 这是名都尉司千户,五官凌厉,眉心一道竖纹,虽身着都尉司常见的银绣黑袍,但外面还套着一层皮甲,腰挎燧发火枪,身背长剑,好像随时都要起身作战。 他脸色阴沉,浑身煞气,在李衍进入帐内后,就不时扭头看向他,目光带着审视,毫不忌讳。 瞧老子做什么? 莫非有仇? 李衍心中警惕,脸上却面色不变。 而上方的元丰,则继续开口道:“这次情况有些复杂,所以本官才厚着脸皮,请诸位前来。”????“通桓大师,这些天可有何发现?” 老和尚面色平静道:“高昌鬼城之中,那些孤魂野鬼被束缚千年,本来早就该魂飞魄散,但却被阴煞之地滋养,无法超度。” “他们受困于‘视肉’,已与其融为一体,贫僧能做的,就是做一场安魂法事,那些亡魂能安定,‘视肉’也不会爆发…” “杨大人,你们呢?” 杨明卿连忙睁眼,微笑拱手道:“大人请放心,附近山脉龙气,已被截断,需要时便可逼出那‘视肉’。” “张至霆前辈,贵教呢?” 那名正一教高功,虽面相威武霸气,但说话却挺和气,拱手道:“大人,贫道夜观天象,和杨大人推算了一下,明日申时(15时至17时)左右,有雷云会自西南而来,到时便可施法引雷。” “但有件事,贫道要事先说明。” “明日之天雷,怕是同时会有罡火降下,与此地凶煞之气对冲,墓室就在那‘视肉’体内,会造成什么破坏,贫道也无法估量。” “这样啊…” 元丰一听,顿时眉头紧锁。 他这段时间,就是在等这些高手。 钦天监的杨明卿,最先从京城赶来,带着一众人马,看看风水,在湖边各处打下断龙桩。 这位张至霆高功,也是忙得很,带了一帮师弟,到处设法坛降妖除怪,算是龙虎山专门派下山施展雷坛的人。 对方经验老道,说是控制不住,肯定动静不小。 万一把墓室里的东西打坏了… 就在这时,双瞳风水师余岚山忽然开口道:“在下倒有一法。” “哦?” 元丰连忙道:“余大师请讲。” 对于这位在武昌城名声鹊起的风水大师,他自然听说过,但也没怎么当回事,毕竟往来各地见的太多,只当对方是来替武昌王监察。 没想到,会突然开口提建议。 余岚山沉声道:“风水之法,不可着眼于一地之势,此地往南东西二处,分别有古周矿坑、赤壁战场,都是凶煞之地。” “古周矿坑的局势,已被我等破解,赤壁战场许久之前,便有高人泄掉了鬼蜮,若在梁子湖南东西竖起铜镜,形成两相局,再有宝通禅寺高僧设坛安抚,应该能暂时迷住此凶物。” “到时可先取出东西,再以雷法击杀。” 说着,看向了对面杨明卿,“杨大人,不知在下这建议可否?” 这余岚山原本心性狭窄,如今功成名就看开了许多,碰到不相上下的高手,难免想要比个高低。 杨明卿听到后,却不生气,而是沉思了一下,抚掌而叹道:“好计策,余大师果然不凡,怪不得能破妖人四象局,在下不如也。” 余岚山先是一愣,看杨明卿面色真诚,不像在说反话,顿时有些尴尬,拱手道:“杨大师过谦了,在下只是要在鄂州立足,所以对此地风水钻研许久,不足为提。” 见二人模样,元丰知道此事多半差不了,顿时微笑道:“好,就依余大师之法,先稳住那邪物,待取出东西,再以雷法击杀。” “李少侠,田千户,老夫到时会派几位师弟进入墓中,二位都是高手,不知可否随行护法?” 李衍拱手道:“愿意效劳。” 而另一边,方才一直看他的千户,也点头道:“大人放心,我明日会带几个好手。” “好!” 元丰起身道:“时间紧迫,诸位先行准备,待明日一战功成,本官必在黄鹤楼为诸位设宴庆功!” 定好计划,众人便纷纷离开帐篷。 李衍心中一动,凑到了余岚山跟前,拱手道:“余大师,在下同伴对风水之术颇有研究,不知可否跟随,长长见识。” 余岚山虽说名声鹊起,但李衍这一帮人,在武昌城也有不少名头,自然不会低看。 他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李少侠客气了,你说的是王道长吧,有人帮忙,在下自然乐意。” “多谢。” 李衍一乐,就要离开告诉王道玄。 这种大型的行动,参与者皆是高手,而且还有龙虎山雷坛镇压,基本没什么危险,他们主要是来长见识。 如此机会,可不会错过。 “李少侠请稍等。”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冷漠的声音。 李衍扭头一看,正是那名田千户。 只见此人阔步而来,站在李衍身边,在周围人都离开后,才开口道:“李少侠,本官是从京城而来,帮罗明子道长办差。” 李衍顿时了然,正色道:“原来如此,田大人,待会儿找个地方聊。” “可以,我等你。” 这田千户似乎不善言辞,直接拱手离开,没走几步,周围就走出两名都尉司成员,同样面色冷肃,跟着对方离开。 看身法,都是精锐好手。 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李衍面色凝重。 罗明子是他在执法堂最好的朋友,算是生死之交,也因为赵长生之事,调往京城。 李衍查到所有关于赵长生的情报,都交给了对方,一是帮朋友,二也是借朝廷之力报仇。 这田千户来自京城,应该是为了赵长生而来,但为何执法堂的差事,交给了都尉司? 李衍心中疑惑,匆忙回到帐篷内,安排王道玄去找余岚山后,便阔步走出营地。 果然,那位田千户已带着两名手下等在外面。 二人点头示意,也不废话,迅速离开,来到附近一处隐匿山林中。 田千户伸手一挥,两名手下立刻离开。 不仅如此,还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法器,掐动法入讳,罡煞之气弥漫,用于干扰探查。 如此谨慎,让李衍心中冒起不好的念头。 做完这些,田千户才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李少侠,这是罗明子道长交给你的信。” 李衍看了一下,正是罗明子字迹,没多说什么,只是提了些长安城的旧事,比如二人去某个餐馆喝酒。 看似闲聊,实则是帮田千户证明身份。 李衍将信收起,有些疑惑道:“罗明子道长,不是执法堂的么,为何此事,都尉司也参与了进来?” “很简单。” 这位田千户看了看周围,沉声道:“执法堂有赵长生眼线,已不可信任!” (本章完) 345.第345章 墨家机关墓 执法堂有内鬼? 李衍先是一愣,随后眉头微皱,“出了事?” 田千户闻言脸色微变,“你知道什么?” 李衍摇头道:“别误会,此事并不难猜。” “执法堂有内鬼,你们若是知道情报,肯定已经将人拿住,但如此谨慎防备,必然是出了事才知道,并且不确定是谁…” 田千户沉默了一下,“怪不得罗明子道长如此看重你,猜得确实没错。” “赵长生的消息传入京城,朝廷非常重视,陛下下令,执法堂调集各地精锐,组成个小队,专门寻找并击杀赵长生,且各地都会配合。” “前几个月,他们并非一无所获,根据你提供的消息,顺藤摸瓜,追踪到赵长生线索。” “这次西南叛乱,不仅因为改土归流、荆楚山民,还有他暗中挑拨离间,推波助澜,并且到处游走,帮三方形成合盟。” “他承诺,会帮土司城一位大祭司,还有天圣教魁首还阳,有几位玄门高手已潜入神农架,等着击杀此獠。” “然而,这赵长生却临时改变主意,让黄六师代替他处理鄂州事务,自己却跑到了江东一带,试图破坏灵隐寺封印,放出里面镇压的邪物。” “朝廷得到消息,布置陷阱捉拿,但对方早有准备,以自身为饵,将几位玄门高手诱入陷阱,用新式火药击杀…” “接连几次失败,陛下震怒,那些损失高手的法脉,也很不满意。” “陛下开始怀疑,执法堂中有对方密探,且已占据高位,于是便放了个假消息,果然证实此事。但那名探子也察觉不妙,随后不再上当。” “今后计划改变,执法堂在明,我们在暗,由罗明子道长负责,继续追杀赵长生…” 李衍听得眉头直皱,“此人如此难缠,举全国之力都无法查到?” 田千户点头道:“他是曾经的大宋鬼教教主,来源甚至能追溯到汉末吴地江左邪修。” “一次次还阳,在神州大地不知埋下多少暗手,肯定不好对付,否则陛下怎会亲自过问此事?” “而且他身上怀有秘宝,非同小可,陛下让一位国师设祭坛占卜,都找不到其动向…” 李衍沉默,心知对方说的没错。 赵长生的威胁,比他想象中还要大,能让玄门合力,甚至推翻大宋,建立大兴朝,专门对付鬼教,可想而知此人有多么难缠。 “那些玄门正教呢?” “他们都已收到消息,无论正教法脉,都发出高额悬赏,让麾下势力留意赵长生动静。至少对方不会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行动。” “那你们这次来…” “赵长生狡猾,罗明子道长觉得,对方说不定会打个回马枪,正好钦天监来这里,便让我等混入队伍,在鄂州暗中调查。” “此事过后,我们就会隐于暗处,且不会和本地都尉司、执法堂打交道。” “罗明子道长说过,李少侠可以信任,不知有何建议?” 李衍沉思了一下,“让天圣教魁首还阳的事,已经不是秘密,对方肯定会临时改变地点。” “无论赵长生会不会来,黄六师都是关键,对方如今召集了长江沿岸各路老妖,试图破坏朝廷军队粮运。” “我已将此事告知水军,你们可暗中盯着,只要找到黄六师,就能抓住赵长生尾巴。” “黄六师…” 田千户沉思了一下,“多谢。” 李衍正色道:“妖人狡猾,诸位小心。” 一番交谈,双方就此告别。 回到大营中后,田千户就不再和李衍说话,一副根本不认识的模样,只是默默做自己的事。 李衍知道,来的肯定不止田千户。 甚至对方露面,都很可能是个诱饵。 但这种事,他也实在插不上手。 对付赵长生这种老魔,不是单枪匹马能够做到,他还要顾着身边同伴,也不可能停止修行,将时间全耗在此人身上。 只能将来多加留意。 想到这儿,李衍也不再烦恼此事,安排好吕三他们后,再次找到了元丰。 来到大帐,里面已坐了几人。 里面既有儒袍老者,也有身着工部官服之人。 “李少侠来的正好。” 看到他后,元丰长老当即开口道:“本官介绍一下,这位是白鹿书院原夫子,通金石古物典故,这几位都是我虞衡清吏司的弟子,擅机关术。” “雷云来临有定数,开启雷坛的时间不会变,如今也不知墓中情况,所以要提前行动。” “武昌城那边已经收到消息,大型八卦铜镜已经在路上,通桓禅师他们也已做好准备,今夜就进入墓中。” “本官要坐镇此地,待会儿执法堂的人会带几位下墓,李少侠,这几位将来可都是书院之人,还请务必护好他们安全。” “大人放心!” 李衍拱了拱手,和几人互相见礼。 这几位都是学识渊博之人,说话和气儒雅,就是有些心急,一直扭头看着帐外,着急想要下墓。 好在没多久,澄觉便带着几名武僧前来。 “诸位,咱们动身吧。” 众人二话不说,跟着执法堂的人来到湖边。 坐上小船后,澄觉又递上几个水泡,“入口还有段距离,待会儿我们会带着诸位下去。” 这水泡乃是猪尿泡制作,能让人在水下缓解口气,不至于淹死。 那名白鹿书院的老儒生,还有几名工部官员只是普通人,离不开此物。 至于李衍,则完全不需要。 做好准备后,众人便扑通扑通翻身入水。 几名工部官员嘴里含着水泡,耳朵塞着木塞,眼睛紧闭,被执法堂众人拉着于水下潜行。 而李衍则直接施展玄水遁,抓着白鹿书院原夫子,两腿一摆,便好似游鱼一般在水下飞速穿行,身后都划出一连串气泡。 他速度最快,那白鹿书院原夫子,只觉耳边水声呼噜噜作响,没过多久,便身子上浮,猛然窜出水面。 “咳咳!” 落地后,老者狼狈的咳嗽了几声。 方才李衍速度太快,他终究是喝了口水。 即便如此,老者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起身。 洞里的尸体已被清理干净,石壁上插着一根火把,周围光线昏暗,模模糊糊。 看到远处石像,老者扭头看向李衍。 李衍掐诀,深深吸了口气,“这片地方已经清理过,没什么危险,但夫子还是莫要着急,等其他人上来再说。” “也好。” 原夫子心不在焉,看向远处石像,喃喃道:“直立姿势,圆润丰满,‘肌胜于骨’,确实是唐风,头戴冠,衣袖宽广,前绅后绶…是名文像” 李衍看到后,微微摇头。 果然,乾坤书院选的都是这种人,鉴别古物在儒林中也算文雅之事,但如此痴迷的却少。 没多久,后方众人便全部上岸。 澄觉点起火把,在前方带路,边走边说道:“再走没多久就是甬道,原本连着墓室,但墓室已被‘视肉’吞噬离开,诸位看到后莫要惊慌…” 沿途所有机关已被排除,自然没什么危险。 众人脚步飞快,穿过这座长长山洞,眼前顿时出现一个向下的甬道,青石堆砌而成,严丝合缝,上面还有一幅幅石雕壁画。 壁画上,赫然讲述着武攸绪和王肃之事。 见原夫子和工部的墨门弟子停下脚步观察,澄觉连忙摇头道:“诸位,咱们先进入再说。” 说罢,带着众人来到洞底。 李衍这才知道,对方为何说莫要惊慌。 只见下方石室被一分两段,一侧尚且完好,另一侧则好像被一口咬掉,周围全是乱石。 而再往前,则是一面巨大石壁。 仔细看,那“石壁”竟在缓缓蠕动。 “石壁”前方,还有祭坛被拆除的痕迹。 澄觉沉声道:“这便是‘视肉’身躯,潜入地下,一直延伸到梁子湖中心。” “这‘视肉’身躯太大,一旦用蛮力,对方就会缩入地下,并且阴煞毒障之气蔓延。” “那些妖人,便是在此设立祭坛血祭,待会儿若通桓师伯他们成功,咱们再劈开此处进入…” 说话间,后方又来了一队人马,浑身湿漉漉,正是田千户带领的都尉司众人。 见面汇合后,依旧面色冷漠,不发一言。 原夫子和墨门弟子忍不住,返回甬道查看那些石雕壁画,而李衍等人,则闭目养神,安心等待… ………… 与此同时,梁子湖南岸两座山上。 两人高的巨大铜镜已经竖起,一侧是钦天监杨明卿,另一侧则是双瞳风水师余岚山。 咻! 随着一道焰火冲天而起,二人同时在地上打下铁桩,随后掐诀念咒,步罡踏斗,端着罗盘,将一面面阵旗插在八卦镜周围。 霎时间,周围狂风四起。 王道玄站在远处,默默观望,心中赞叹。 不得不承认,即便他看完了刘纲藏书,和这些真正的风水高手,还有着不小差距。 这二人不仅有传承,天资也极高,见多识广,耳濡目染,恐怕他一辈子都追不上。 当然,他和这二位走的也不是一条道。 风水之术对王道玄来说,只是辅助,占卜、禳灾、施咒…各种秘法配合下,很多他能解决的事,这二人也只能干瞪眼。 想到这儿,王道玄连忙取出罗盘。 果然,指针开始左右乱跳,随后指向西南。 王道玄心有所感,抬头观望,但见夜风呼啸,远处群鸟惊飞,似乎有什么无形之物正呼啸而来。 正是从赤壁古战场引来的“势”! 而对面,同样有如此景象,不过来自西南方。 风水之术“龙”、“势”、“气”,各种变化纷繁复杂,常人一辈子都难以精深。 两股势汇聚,梁子湖中心顿时水浪翻涌。 浓重的水雾升腾而起,高城鬼城再次现身,密密麻麻的绿色鬼火飘荡,看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下方对面河岸上,宝通禅寺的通桓禅师,已带着一众僧人设下法坛,敲动木鱼,念诵经文。 这经文有股安详之力。 不仅如此,自武昌城那边,也有檀香味飘荡而来,却是他们引来了宝通禅寺香火神佛。 很快,整个湖面就变得安静下来。 阴雾、鬼火、鬼城,全都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墓穴中的“视肉”石壁,也不再蠕动,好似这尊庞然大物已陷入沉睡。 “动手!” 澄觉当即起身,手中拎着硕大砍刀。 其他武僧,同样如此。 他们修行武法,各个肌肉虬结,力量惊人,不停挥刀劈砍。 那“视肉”外壳,吸收了不少矿脉,虽然是活物,但也十分坚韧,与刀刃碰撞,火光四溅。 当然,还是扛不住众人破坏。 没过多久,一道裂缝便被打开,里面露出灰白质地的肉,每次劈砍都会微微颤动,但却不会流血。 其中一名墨门弟子,连忙取出罗盘,看着上方指针,帮澄觉指明方向。 “视肉”的体型太过惊人,众人不断砍肉前行,虽没了外壳,速度变快,但还是遇到了麻烦。 墓室距离他们,不知道有多远,走了十几米,依旧没找到,而且这“视肉”体内,还有大大小小的金属块,动辄就将砍刀崩碎。 李衍跟在身后举着火把。 火把燃烧处,那“视肉”竟在缓缓后退。 见此情形,他顿时眼前一亮,“这邪物属金,火可克之!” 前方澄觉听到,连忙用火灼烧,待肉壁收缩后再挥刀劈砍,速度明显快了几分。 田千户见状,眉头一皱,“我来!” 说罢,起身上前,取下身后配剑。 锵! 他这把剑有些古怪,剑柄处装着火石,随着他拔剑而出,整把剑顿时熊熊燃烧。 李衍看到也不奇怪。 这田千户明显是都尉司精锐,直属皇帝差遣,而且还是术士,能被追杀赵长生,身手自然不凡。 其剑鞘内,全是古怪油脂,洁白细腻,并且有煞气萦绕,也不知是从何物身上提取。 田千户出手,速度更快。 哗啦啦! 终于,前方一块肉壁被劈开后,露出大片砖石,轰然倒塌…… “找到了!” 田千户当先跳入其中。 李衍和澄觉等人也紧随其后。 噗噗噗! 他们刚进入,周围一个个火团就凭空亮起…… 346.第346章 天雷降妖 “那是什么?”原夫子愕然。 白鹿书院始于唐末,盛于宋,至今已有千年,历代名人辈出,为四大书院之一。 这位原夫子能在其中教书,学问自然不凡,唯独对古物痴迷,所以进入墓中后,显得有些呆傻。 能让其吃惊,自然不是凡物。 墓内原本一片漆黑,众人进入后,却有一团团火球自行点亮,好似有人操控。 仔细看,却是一盏盏灯笼。 长明灯这种玩意儿,并不稀奇,古代方士早已弄出配方,外人称鲛人灯,实则并非如此。 司马迁笔下曾记载,秦始皇陵内,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故而传下鲛人灯之说。 但鲛人这种东西,很稀罕,即便在这个世界有,也不可能大规模捕杀,更别说制成灯油。 而神州历来用长明灯者,不计其数,怎么可能找到这么多鲛人。 《太平御览》中曾记载,始皇于罘山见一大鱼,体型宛如山丘,射杀后膏流九顷。 所以长明灯所用,就是鲸鱼脂。 鲸鱼脂用于照明,无烟无臭耐用,一直是宫廷御用上品,而且经过方士秘方,还能保存千年不腐,加上磷火绳线,墓穴被开启后空气流通,便会自燃。 这些都是赵驴子讲述过的事。 鲸鱼脂以前或许还稀罕,但自前朝大兴起,雷州府捕鲸就已远近闻名,这东西自然也流入富贵人家,有钱奢华一些的都会用。 真正令众人惊讶的,是墓中器物。 这墓穴和普通王室陵寝相似,分前堂后室,还有两个侧室,棺椁一般放在后室。 前堂入眼就看到一座陶制阁楼。 陵墓中“陶楼”并不稀奇,自上古时代就有,乃是一种丧葬习俗,象征亡者居住之地。 这风潮汉代达到鼎盛,世家豪族陵墓内,几乎人人都有,有大有小。 还有的下方是陶罐,上方为陶楼,里面还有飞鸟,廊庑,乐伶等,样式精美,叫“五谷囊”、“陶仓”。 一般来说,体积不会太大。 而眼前这座陶楼,有整整一层楼高,直接堵在前堂内,底座高耸,斗拱硕大,气派恢宏,是典型的唐代宫廷建筑特色。 这座陶楼,底座占了一半,好似削平的金字塔,而在上方,则是三层楼,飞檐斗拱,廊柱栏杆,全都栩栩如生。 “好东西啊!” 原夫子眼睛都快瞪了出来,额头冒汗,声音发颤,不由自主就要往前走。 “小心!” 李衍一把将他拉住,深深吸了口气,皱眉道:“这陶楼里面有机关,很是复杂。” 说罢,扭头看向那几名工部官员,“这些东西,既然是给你们墨门留下,肯定有破解之道,可否知晓?” 这几位官员,品级不高,但全是墨门弟子。 他们为首之人也有些激动,“实不相瞒,墨门矩子令和传承,很早以前就已丢失,我们也是初次听闻此事,但能尝试破解。” 说罢,就和一众同僚取出鲁班尺、罗盘、还有各种古怪的测量器具。 他们没有贸然前行,而是一寸寸丈量,用小锤敲击旁边石壁,甚至对着火光,观看周围影子。 一通忙活后,其中一人才开口道:“下方实心,应该是整座墓穴,都被‘视肉’吞掉。” “机关之术,用机括最不保险,时间长了就会锈蚀,所以通常借助流沙、地下暗河驱动。” “即便有机关,估计也都毁了…” “砖长八寸,大吉!” “都是天财、官禄,此墓非绝地!” 他们的术语,李衍听不懂,但却知道意思,这座墓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想来也是,这是要留传承,单两尊镇墓兽,已经足够可怕,再弄些麻烦事,后人怕是也拿不到。 呼~ 但就在这时,古怪声音响起。 只听那陶楼内部,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随后炽热的蒸汽,自陶楼中升腾而起。 一时间白雾弥漫,宛如仙境。 “退后!” 澄觉眉头一皱,让众人后退。 这些白色蒸汽,就是烧水所散发,并非阴雾煞气,也不含毒雾,但总要小心防备。 他一声令下,几名武僧立刻上前,纷纷举起铁盾,将众人护在身后。 咔咔咔! 随着陶楼机关启动,上方三层阁楼门户,全都整齐打开,随后一个个人俑出现,手中拎着锣鼓编钟等物,叮叮当当敲了起来,很是动听。 “这是…《霓裳羽衣曲》?” 原夫子目瞪口呆,激动道:“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 众人此时也已看出,这陶楼虽是机关,却无伤人之意,就是单纯为了炫技。 其中一名工部官员也啧啧摇头道:“最近有商会弄来海外八音盒,这可比那高明多了。” 一首《霓裳羽衣曲》结束,那些小陶俑退回宫殿,但又有另一批跑了出来,同样叮叮当当演奏,不过却是《阳关三迭》。 这般精妙机关,看的众人啧啧称奇。 为首的工部官员激动道:“这东西,要想办法弄出去,陛下大寿之日将至,正好作为贺礼。” 见这陶楼没什么危险,众人便绕了过去,继续前行。 奇怪的是,接下来什么危险都没有。 两旁侧室内,一个放了书架,摆满各种竹简和典籍,都是关于术数、机关、奇门遁甲的书籍。 而另一侧,同样是个博古架,上面放着一些小巧玩意儿,既有各种奇怪工具,也有一些小机关构件,杠杆、轴承、齿轮等,明显就是用来教学。 而后室,则放着两口石棺椁。 普普通通,没什么稀罕,李衍甚至不用打开,就能闻到里面早已腐朽的尸骸味。 唯独棺椁前方,立了一块牌匾,记录着当时情况:人心不古、物欲横流,又恰逢安史之乱,神州大劫将至,他们虽复原机关术,但已无力挽回,遂将传承封在此地,留待后世… 牌匾上还提到三件事。 一是关于镇墓兽。 “视肉”身上最宝贵的两颗眼珠,被他们炼成法器令牌,用于操控两个镇墓兽,进入墓穴。 “蟃蜒”凶悍,可作为护法灵兽。 “视肉”少有,可用于挖掘地脉。 可惜,他们也没算到,安史之乱结束后,神州越发动荡,政权更迭不断,不少法脉传承都消散于历史中,两个法器早就丢失。 如今“蟃蜒”已死,“视肉”更是化作邪物,只能镇杀,再好也没用。 二便是那鲁班木鹊,乃是他们偶然得到残骸,想尽办法复原,就埋在后室附近山中。 不只有一座,而是整整十座! 或许“视肉”失控,吞了那段地脉,又将高昌鬼城吞下,才让那些黑云长剑找到。 其三,就是留下的传承。 他们弄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发明,但势必掀起滔天因果,犹豫之下便藏于墓中,能否找到,全看天意。 “祖师在上!” 工部的几名墨门弟子激动之下,热泪盈眶,全都跪倒在地磕头。 “诸位,时间不多,咱们快点动手!” 澄觉见状,连忙提醒。 众人闻言也不敢犹豫,在那些工部官员指挥下,小心翼翼将各种典籍,还有那些小器物打包,运回洞窟。 这“视肉”也是强悍,短短时间内,被他们打开的通道,就已经在收缩复原。 无奈之下,便由田千户不停劈砍,维持通道。 将里面的典籍和小机关搬出后,在几名工部官员请求下,众人又合力,将两具石棺搬了出来。 这二位,算是墨门先祖,自然要重新安葬。 最后,就只剩下那座陶楼。 澄觉看得直摇头,“诸位大人,这东西可实在搬不动,怕是只能放弃。” 一层楼高的陶器,里面全是各种机关,想想都知道,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搬动。 “有办法!” 其中一名工部官员急声道:“能搬进来,自然也能搬出去……” 说着,着急忙慌左右乱看,随后眼睛一亮,跑到另一旁侧室,拎出一根圆形枕木,“这就是当初运进来的方法,根根铺设,由镇墓兽拉进来!” 众人一看,恍然大悟。 之前都看到这一堆玩意儿,还以为是什么唐代习俗,原来是用来搬运的东西。 虽说镇墓兽不在,但他们人多力量大,说不定能成。 没有犹豫,众人立刻将枕木铺好,随后围成一圈,两手扣着陶楼底座。 这东西此时已停止运转,澄觉一声令下,所有人齐齐发力,像李衍等人,更是直接爆发暗劲。 谁知,咔嚓一声脆响,陶楼竟碎裂开来! 那些工部官员,彻底傻了眼。 原夫子更是连声哀叹,“可惜、可惜啊…” 陶楼外壳碎裂,里面的机关也随之暴露,各种精巧的齿轮轴承,上面还有金属丝线,连接着陶俑,看的人眼花缭乱。 想要将其复原,怕是难上加难。 “咦?” 李衍眉头一皱,走上前去。 只见这陶楼底座下方,还有个水缸大小的铜罐,上面浮雕龙凤,很是精美,还有根根铜杆伸出,连接着大小齿轮。 见低头查看,墨门为首的弟子,也蹲了下来,低声道:“看模样,正是这机关运转之本…” 说着,摆弄了一番,又从铜罐下方抽出一个暗格,在里面抹了一把,放在鼻子边闻了闻。 “是鲸油!” 他眼睛一亮,连忙跑到一盏灯笼前,掀起琉璃罩,吹灭里面烛火,用衣兜弄了些鲸脂,填装在那暗格中。 啪! 合上的瞬间,里面传来火石击打声。 随后,蒸汽升腾,罐子上的铜杆纷纷动了起来,只不过机关已经毁坏,齿轮乒乓作响,左摇右晃,就连那些陶俑,也是上下振动,发出噪音。 “这是…” 李衍看得目瞪口呆,随即摇头道:“其他东西无所谓,这东西必须带走。” “确实是好东西。” 一名工部官员满脸遗憾,看了看周围坏掉的机关,“可惜了,这东西献给皇上多好…” 李衍闻言,微微摇头没有多说。 铜罐分量也不轻,还连接着密密麻麻复杂机关,众人只得暴力将其拆除,合力将其抬出墓穴。 身后,大大小小的齿轮不断掉落,在墓穴中滚来滚去…… ………… 次日申时,天色已再次变得阴沉。 龙虎山高功和钦天监杨明卿合力推算,自然不会出错,刚入申时没多久,天空便已乌云翻涌,响起阵阵闷雷。 梁子湖中心,鬼城依旧还在。 虽然宝通禅寺已停止念经,但此地地脉封禁,又引来两地阴煞之气,加上天气,即便没有下雨,鬼城也没下沉。 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鬼城开始暴动。 阴煞白雾,裹着无数绿色鬼火疯狂翻涌,向着湖边不断扩散,湖面影影绰绰,那日唱鬼戏时的场景,再次出现。 不仅如此,湖中还有一具具尸骸,尾端连着“视肉”肉触,在湖中到处乱窜。 李衍等人远远站在岸边观望。 而在另一侧岸上,三层法坛已经摆起,一百零八杆法旗猎猎飞舞,近百名道人立在法坛上。 第一层,是普通弟子,敲着木鱼、锣鼓等法器,口中念诵宝诰。 第二层,都是老道,蓝色道袍上绣着日月星祥云等物,手端朝天笏,脚踩罡步,每转一圈,便对着天空弯腰祭拜。 第三层,则是张至霆。 这老道站在法坛前,手持五色旗摇摆,随后掐诀入讳,写下一连串雷符,点燃后,布罡踏斗念诵道:“一转天关正射,二转霹雳交飞,三转龙神吐雾,四转雷雨广施……” 随着他念诵,挥舞法旗,天空阴云更加低沉。 李衍远远观望,目露骇然。 这才是真正的雷法! 他已经能感觉到,天空中那破灭一切的气息,似乎正和远处法坛建立着某种联系。 唯独有个毛病,这雷法太过耗时,老道整整准备了一天,开坛后也过了半个时辰。 还有这雷云,也是必要条件。 轰隆隆! 梁子湖中心,鬼城开始坍塌,浓郁的阴雾之中,一个庞大黑影缓缓蠕动。 就在这时,张至霆突然取出雷击木法剑,对着天空抛出几面令旗,掐诀念道:“玉清始清,真符告盟,推迁二炁,混一成真…急急如律令!” 说罢,挑起黄符对着湖中心一刺。 轰隆隆! 雷光撕裂云层,从天而落,众人只觉眼前一片刺目白芒,耳中轰鸣作响…… 347.第347章 梁子湖的蝴蝶 整夜雷雨过去,梁子湖周围草木如洗。 晨曦初照,远山镶嵌着一层金边。 本是醉人的美景,但湖中却散发着一股恶臭,带着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湖面上,几十艘小船到处游弋,就连水军九江哨船也驶入了湖中心。 除此之外,湖中还飘荡着大块的黑色物质,类似焦炭,恶臭就是由此物散发而来。 “小心点!” “这边再来几个人!” “快,那边找到了!” 听到有人惊呼,周围小船立刻汇聚。 噗通!噗通! 不少人跳入水中,没一会儿,便拽着缆绳上船,众多士兵通过滑轮,使劲拉动缆绳。 哗啦啦! 很快,泥污伴着水花翻涌。 一艘鲁班木鹊被浮出水面,品相比李衍找到的差了许多,甚至顶部已经压扁。 然而,水军士兵们还是发出响亮欢呼…… 营帐外,李衍听到声音,忍不住抬头观望。 昨日“正一法雷”恢弘景象,着实让他大开眼界,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忘掉。 老高功张至霆说雷击时,恐有罡火降下,他起初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昨日一看,就瞬间了然。 那“视肉”吞下高昌鬼城,与大凶之地融为一体,自身便是邪物,还困束了众多冤魂。 可以说,堪比顶级老妖。 但唯一的缺点,就是没什么智慧。 天雷滚滚,这东西感受到威胁,本能释放出积攒的阴煞之气和毒雾,使得天雷威力更强。 一道道雷霆降下,当即将此物劈得肉块飞溅。 更恐怖的是,天雷似乎点燃了空气中的罡气,所过之处,又出现橘红色的明亮火焰,沿着雷击轨迹,再次落下。 这种景象,前世可看不到。 而张至霆所说的这些罡火,落下后,竟直接点燃阴煞之气,两者汇聚,几乎第一时间就将那些阴魂厉鬼尽数点燃,魂飞魄散。 随后,便是那“视肉”。 罡火的灼烧,是从内部开始,视肉庞大的身躯,整个从湖中翻涌而起,身上出现一道道火线,被雷劈碎,又化为焦炭。 这番景象,惊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当然如此威力,消耗也是惊人,即便是借助天雷,也需自身内炼雷气施咒。 雷罚结束,一帮龙虎山道人,累的站都站不稳,直接返回大营休息。 将“视肉”镇杀,还不是结束。 毕竟墓中碑文上提到,那两位前辈炼制了整整十座鲁班木鹊,大多已被“视肉”吞噬。 因此,士兵们奉命在整个梁子湖地区寻找,元丰发出重赏,每找到一个,都会赏银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水军的水性自然不用提,短短时间已找到两个,估计几天内就能全部打捞上来。 当然,同时捞上来的,还有其他东西。 两名执法堂僧人从岸边抬来一物。 通桓禅师、澄觉,甚至都尉司的田千户都站在一旁,见状凑了过去。 “师兄,找到了。” 两名武僧放下后退到了一旁。 只见地上放着一个器物,约有脸盆大小,一面粗糙漆黑,另一面打磨光整,散发墨绿琉璃光彩。 光滑的这边,被雕刻成一尊神明模样,面容狰狞,六臂各持法器,正是之前唐卡上看到的鬼面空行母。 但与唐卡上不同,这空行母的肚子硕大浑圆,还是镂空状,里面黏黏糊糊,有些黑色膜状物质,就像个破开的胚胎。 “玻璃陨?” 李衍看到这东西材质,忍不住有些诧异。 通桓禅师闻言询问道:“李施主认识此物?” 李衍点了点头,“此物乃一种陨石,外表粗糙,内里打磨后呈琉璃状,但如此之大,着实罕见。” 这东西,他也是偶然才知道。 前世陨石也是收藏品,他一次从报道上看到,有人捡了此物卖出大价钱,才知道这种稀有品。 想到这儿,李衍也皱眉询问道:“大师,这东西就是神胎?” 通桓禅师点头,沉声道:“传闻空行母乃沟通神佛与凡间的神,应该就是神胎。” 然而,李衍心中疑惑更深,“那里面胎膜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那黑天明王还有形体?” 这才是真正的奇怪之处。 无论还阳者,还是下界者,从情报来看,也往往是一种精神存在,在人间获得形体。 而这神胎,却是实物。 通桓禅师沉默了一下,摇头道:“此事贫僧也不清楚,那‘空行教’传承古老,或许是他们独有秘法。” “贫僧会将此物带回,请教一些前辈,再做定夺。” “哦。” 李衍面色不变,没再多问。 他有感觉,这老僧没说实话,要请教的前辈,多半就是那些隐藏的地仙,估计涉及什么隐秘。 虽然好奇,但别人不说,他也不好多问。 然而就在此时,得到消息的龙虎山张至霆,也匆忙走出营帐,看了一眼,便面色凝重道:“道友,此物可不能私藏啊。” 通桓禅师双手合十道:“张道友放心,此事由前辈定夺,你回去如实告知即可,该怎么处理,你我也无法做主。” 二人说话跟打哑谜一样。 其他人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多问。 至于那田千户,虽面色不变,却暗中记下此事,随后偷偷对李衍使了个眼色,就转身带着人迅速离开。 李衍知道,这位田千户估计会就此消失,暗中潜藏,追查赵长生的线索。 眼见气氛有些不对,元丰连忙抚须笑道:“这次成功取回遗藏,全赖诸位相助,本官在黄鹤楼设宴…” “元大人客气了。” 龙虎山的老高功张至霆直接摇头道:“贫道昨日得了消息,蜀中那边急需援手,一刻都耽误不得,我等这就要离开。” 通桓禅师也双手合十道:“贫僧也要护送这神胎离开,若被妖人得到消息,就是麻烦。” 元丰无奈,也只得再次拱手道谢。 他当然也瞧出了不对,但和佛道这些大势力不同,墨门早已中断传承,也没有什么隐藏的前辈,自然没资格知道这些事。 看着二人离开,李衍心中一动,又开口道:“元长老,在下有事与你单独说。” 元丰微愣,“李少侠请。” 回到营帐内,李衍又忽然开口道:“元长老,咱们去看看那搬回的铜罐。” 元丰心中更是疑惑,但却很有耐心,带着李衍来到存放那些遗藏的帐篷,让守在这里的弟子离开,这才开口道:“李少侠有何指教?” 李衍扫视了一圈。 果然,墨门弟子们,还没意识到他们拿回了什么东西,典籍和那些用于教学的小机关,都被仔细珍藏,而那个铜罐,则被随意堆在最角落。 看到这儿,李衍摇了摇头,“元长老,你觉得这次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元丰抚须笑道:“自然是找回了墨门传承,老夫已看过,不仅有机关术,还有一些鲁班匠门的失传手段,都有珍藏。” 李衍叹了口气,来到那铜罐前,用手轻轻抚摸,“依在下看,此物才最珍贵,甚至事关神州气运。” “哦?” 元丰来了兴趣,“此物老夫也查看过,无非是烧水驱动机关,虽然灵巧,但远没有流水驱动机关更方便。” “但两位前辈留下碑文,也说此物最为珍贵,老夫实在想不出,李少侠有何见解?” 李衍有些无语,“元长老,你用流水驱动机关,都会做什么?” 元丰回道:“能做的多了,设计皇陵机关,设计官道要隘,磨坊、铁匠房,有水的地方,皆能借机关之力。” 听到这儿,李衍实在忍不住,开口道:“元长老,恕我直言,此物远比任何机关都重要。” “你想一下,有了这东西,换成烧煤,能不能装在战车之上,无需战马牵拉,就能驱动战车前行?” “战车只是小道,若做得足够大,再铺设轨道,往来各地,万吨货物也能迅速到达…” “这东西可连接机关,那两位前辈,只是用小玩意儿示范,若连接十几二十台织布机关,那场景你是否能想象?” “有了这东西带动,抽水采矿,只需烧煤,便会有千钧之力,能用的地方多了…” 李衍也是有些忍不住。 这东西的作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今是大航海时代,即便在这个有修行力量的世界,历史潮流也在不断推进。 若这东西回去,被作为奇淫巧技束之高阁,那才是血亏。 或许此物的出现,会引发无数动荡,但总比他日别人铁船利炮打到门口强。 历史已经证明,玄门的力量再神秘,也顶不住滔滔人道红尘大势。 元丰听罢,先是呆立当场,随后看着那铜罐,眼中阴晴不定,有怀疑,也有害怕… 他是机关大师,只不过思维困于窠臼,经李衍一提醒,当即想到了很多东西,脸色有些发白,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如此…” 李衍见状,凑到旁边低声道:“恕在下直言,其他正教法脉的神,位于苍穹,虚无缥缈,而这东西,才是你们墨门的人间之神。” “这是人道机缘,同样也是墨门气运…” 说罢,微笑拱手道:“此事已了,在下就此告辞,改日有机会上了京城,再找长老叙旧。” 然而,元丰长老好像没听到,依旧两眼死死盯着那铜罐,好像脑袋已经宕机。 李衍不在意,微笑一声,阔步离去。 离开营帐后,他只觉神清气爽。 虽然没得到什么好处,但这种三言两语,改变神州气运的感觉,还是让他心中爽快。 “衍小哥,有什么喜事?” 沙里飞和王道玄等人走了过来。 他们已收拾好东西,看完热闹,自然要继续回去修行。 “没什么。” 李衍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 装了个逼后,就带着几人离开营帐,逐渐远去。 营帐内,元丰长老久久矗立。 他能成为墨门长老,对于这些机关的理解,自然已达到某种境界,又扭头看了看那些小巧的齿轮杠杆等小巧机关,脑中彻底通透。 “人间之神,人间之神…” “来人!” 元丰长老的眼中,已满是狂热,“快,取香火宝烛来,老夫要设坛供奉。” 没过一会儿,营帐内就模样大变。 那浮雕着龙凤的铜罐,被单独抬了出来,供奉在桌案上,摆满密密麻麻的贡品,香火缭绕。 在元长老带领下,一帮墨门弟子,对着铜罐不停祭拜,严格按照正神祭祀礼节… ………… 过了两日,梁子湖中的鲁班木鹊,就被全部打捞出来,大部分都已破损,只有两个能用。 然而,元丰长老却根本不在意,将这些事情交给了手下,自己则调兵乘船,一路香火供奉,往京城而去。 李衍装逼多嘴,说了个人间之神,却没想到自己造成的改变,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当然,这些事他都不知道。 梁子湖地区位处偏远,在朝廷的人马撤离后,这里就再次恢复宁静。 众人每日修炼,不再管外界之事。 李衍除去修炼雷罡武法,还找到了一片古代苗人祖墓区,阴煞之气蔓延,每隔半月,就会到坟墓之中,修炼北帝阴山法,道行日渐精进…… 王道玄看过两位高人布置风水大阵,又观看了雷法祭坛,似乎心有所悟,开始尝试更高级的法坛祈禳之术…… 沙里飞除去摆弄火器,剩下的时间,都在修炼武道,由武巴和李衍陪练,功夫明显提升,并且开始琢磨与火器配合…… 至于吕三,则更加神秘,时常不见踪影,动辄跑到周围山川,对着空气不断说话…… 日升月落,风来雨去,时间一天天过去。 当然,偶尔也会传来外界的消息。 比如长江河道上,忽然妖物横行,在鼍师配合下,水军剿灭了一些后,又隐于暗中破坏… 郧阳府那边,朝廷大军势如破竹,大量的荆楚山民离开山林,天圣教的势力也不断收缩… 湘西一地,唐崖土司城彻底撕破脸皮,高举大旗,汇聚了众多土司势力,和播州杨家呼应,计划列土封王…… 不知不觉间,寒风骤起,进入了秋季…… 348.第348章 中元起阴山 神州有三大鬼节, 分别是清明节、中元节和寒衣节。 清明起源于上古春祭,周时为“墓祭”之礼,春秋时为纪念介子推,出现寒食节,两者习俗逐渐重迭。 自唐时,唐太宗正式下诏,将寒食节改为清明节,并定为扫墓祭祖的日子,至此逐渐发展,有了踏青扫墓、荡秋千、放风筝等习俗… 寒衣节源于周代,诗经所言“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因此这天要添置御寒衣物,并且祭祖扫墓,为祖先烧寒衣… 因此相较而言,中元才是真正的鬼节。 玄门道教中,三元节为三官大帝诞辰,因此上元节天官赐福,中元节地官赦罪,下元节水官解厄。 而在佛门中,释迦牟尼弟子目连尊者为了救度其母,脱离饿鬼道之苦,于七月十五日设盂兰盆会供养十方众僧。 因此中元节时,无论玄门还是民间,都会举行祭祀。 百姓祭祖、烧纸钱、放河灯… 佛门举办盂兰法会,诵经、念佛、持咒、放焰口,为亡者祈福,愿其早日超生净土。百姓则会捐献食物、衣物,供养参加法会的僧众… 而道门同样会举行法会,为亡者超度… ………… 沈家坝码头上,众多百姓汇聚,点着烛火的草船纸船,密密麻麻飘入河中。 远处,四面八方也飘来河灯,点点烛火相当于黑色湖面,宛如星空倒映。 河边还设了法坛,上面香火缭绕,堆迭了不少贡品,王道玄一袭道袍,敲动木鱼,低声诵道:“青灵洞阳,北都宫中,部四十二曹,偕九千万众,主管三界十方九地,掌握五岳八极四维…” 他所吟诵,乃地官宝诰,志心皈命礼。 沈家今年死了不少人,沈景洪父亲和大哥得以安葬,但二房三房的人,却不敢大肆声张,只敢偷偷下葬,待家业稳定后,再透露此事。 虽说双方闹得很难看,但毕竟同出一门,沈景洪心中也不好受,所以提前打了招呼,请王道玄下山,在中元节时做一场法事,超度亡魂。 法坛前,周围百姓们诚心祈福,又从供桌上取下一些贡品,掰碎了抛入河中。 他们不知道的是,前段时间那一场雷罚,不仅劈死了“视肉”,也将梁子湖中千年积攒的冤魂厉鬼,全都劈的灰飞烟灭。 扔到水里的贡品,全都喂了鱼虾。 那“视肉”死后,留下的焦炭碎肉,虽然恶臭难闻,但对湖中各种生灵来说,确实极品美味,甚至引来了周围河道湖泊的鱼虾。 贡品洒下,顿时鱼群繁荣强度。 往年可不见这种景象,周围百姓看到后,以为是冤魂厉鬼化为鱼儿抢食,连忙默默念诵经文,为亡魂超度。 河岸另一头,远离人群之地,沙里飞看着远处灯火船,有些诧异询问道:“那些地方是苗寨吧,他们也有这习俗?” 旁边的沈景洪连忙解释道:“这些都是熟苗,他们和汉人打交道多,虽然颇有防备,但多年来也有通婚,习俗早已相近。” 说罢,有些心不在焉问道:“李少侠今晚真的来不了?” 他请王道玄做法事,还存了一些小心思,想要请李衍他们吃饭,打好关系。 沙里飞打了哈哈,“衍小哥另有要事,不便打扰。实不相瞒,我等明后天就会离开,这次下山也是顺道告别。” “啊,诸位要走?”沈景洪顿时有些心慌。 沙里飞摇头道:“我等是江湖中人,习惯了漂泊四方,总有离别之日。” “这段时间,多谢沈公子照顾。衍小哥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今后沈家若想发达,就跟工部那些官员打好关系,静待时机…” 沈景洪一愣,“什么时机?” 工部主要衙门,都集中在京城,各地虽也有官员小吏委派,但都归府衙管理。 说实话,沈家即便没落,也是如今最火热的商会成员,和那些没实权的小吏打好关系,实在想不通有什么好处。 “天机不可泄露。” 沙里飞哪知道,只得随意糊弄了一句。 ………… 数十里外,山中一座河道内。 哗啦啦! 河水涌动,一头硕大的黑鱼露出水面,脑袋一甩,一个湿漉漉的包裹就落在岸边草地上。 吕三连忙上前捡起,打开包裹后,里面赫然是几根阴沉木,质地细腻,散发阴煞之气。 他将包裹收起,嘀嘀咕咕说了一番上方语,那黑鱼便尾巴一甩,钻入水中消失不见。 吕三则将东西收起,放在武巴身后的大背篓中,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各种石头和灵木树枝。 方才的黑鱼,便是湖中野神黑头大王。 吕三和这野神相识后,又认识了附近不少山川精怪野神。 这些东西道行不深,也就是在这偏僻之地,若是在武昌那种大城附近,早已被镇杀,即便如此,平日里只敢偷偷摸摸修行。 吕三见它们修行不易,便起了心思,将这些野神精怪,全都介绍给了鼍师。 鼍师正谋求汉水水神之位,帮着朝廷,与长江上的各种老妖作战,手底下正缺人。 有了这些山精野怪加入,能省不少事,而将来朝廷封神后,这些精怪野神,也算有了立身之地。 因此,别看李衍等人躲在山中修行,但也能掌握外界不少情报。 除此之外,鼍师也有事相求。 知道他们要上武当山,鼍师便派了徒子徒孙,四处寻找灵材,想要换取武当山上一件宝贝。 这件事,还需李衍他们撮合。 做完这些后,吕三才扭头看向远处山坳。 只见山坳之中,悬崖上密密麻麻全是孔洞,停放着古老破败的棺椁,此刻阴风呼啸,隐约能听到风中如泣如诉的歌声。 悬崖一处坑洞内,入口被乱石泥墙封闭,里面密密麻麻摆放着莲花灯,李衍盘膝而坐,身前放着勾牒、神虎令、断尘刀,周围地面插着六把断魂飞刀,隐约布成八卦阵。 而他盘膝坐在中间,双手不断掐诀。 这个地方,是他偶然发现。 按照沈景洪说法,此地曾有一支庞大的苗人部族,传闻是上古三苗族裔。 这一只是生苗,仍保留着古老习俗,不与外人打交道,前朝大兴年间,为躲避战乱,举族搬迁至湘西苗疆。 这片地方,便是他们祖坟,因经常出现怪异之事,如鬼打墙、冲邪等,所以就连梁子湖附近的苗人,都不愿意靠近。 李衍来到此地,立刻找出了原因。 按照苗人习俗,横死者需火葬。 成年人不婚而无后者,或突然暴病,需将棺木放到人迹罕至的深谷远林或置于悬崖上,叫风葬。 而大部分人,需崖葬。 这片地方毕竟是祖坟,原本应该有苗人神祇庇护,但苗人搬走后,时间长了就形成不祥之地。 吕三跟他来过,说能听到火葬陶罐中,偶尔能传出哀嚎之声,山崖顶上有东西夜半歌唱,许多崖墓内,更是被孤魂野鬼占据。 而这种地方,正适合李衍修炼。 《北帝阴山法》,简而言之,就是人为模拟出幽冥之境,借外力进行修炼。 随着他不断掐诀,一股冰冷的地阴之气,自地下升腾而起,周围阴风呼啸,迅速凝结白霜。 洞外,各种哭嚎声越来越响。 地上出现密密麻麻的脚印,有的沾血,有的一片焦黑,朦胧阴雾中,也出现模糊身影。 这世间,孤魂野鬼十分可怜。白日如地狱,只能夜晚出来活动,罡风一吹,便会魂飞魄散。 而《北帝阴山法》所模拟出的幽冥环境,对他们来说,比活人温暖气息,还有吸引力,自然疯狂汇聚。 可惜,李衍几件法器布下的阵法,让它们根本不敢靠近,只敢在洞外徘徊。 而李衍,随着手诀变化,也只觉得周围黑暗不断压来,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魂灯昏黄,守着神识不灭。 他存神入定,再次来到存神空间。 下方的阴气海洋,距离在华山建二重楼成功,已经扩大四倍有余,随着阴气翻涌,轰鸣咆哮。 罗酆山,同样又高了三倍,矗立于海中巍峨不动,山顶两层神阙,同样在不知不觉中,也已变大了数倍。 这便是根基深厚的表现。 根基越厚,建的楼也越高。 两层神阙之内,供奉的神明同时睁眼,走出神阙,望向天空。 因为修炼《北帝阴山法》,天空早已被浓郁的地阴之气染成一片漆黑,好似乌云压顶,随时要碾碎这片空间。 这便是《北帝阴山法》的凶险之处,借天地阴煞气修炼,扛不住,便会神识破碎。 李衍修炼了好几次,对此情景早已熟悉,任周围阴风怒号,依旧心如止水,缓缓掐动法诀。 不知过了多久,在地阴之气的压迫下,下方阴气海洋,也再次开始扩张。 而随着阴气海洋扩张,罗酆山也缓缓拔升,上方神阙,也被罡气汇聚包裹。 终于,罡气消散,神阙根基又扩大了一些。 原本这样暴力提升,神阕会很不稳定,但从华山得到的白帝福缘,先天庚金之气,却形成梁柱,令神阕不至于坍塌。 李衍看到,心中忍不住升起喜悦。 这先天庚金之气,按照华山上道人的说法,可用于提升兵器武法威力。 但他吸收的太多,反倒难以引出,只是在几次偶然情况下,才能够动用。 现在看来,他的雷法威力已经够猛,这些先天庚金之气,用于稳固神阕,才是最适合的用法。 《罗酆经》的修炼难度,就在于每一层建楼,所需道行,远比寻常法门深厚。 建成三重楼后,还要在此基础上,形成一层罗酆六宫阙,再次增加难度。 而李衍至此,终于达到建楼标准。 外人只觉得他小小年纪,便已修到如此境界,却不知他功法强横,难度更大。 修炼结束后,李衍缓缓睁眼,周围大片黑暗散去,洞窟内已凝结厚厚白霜,数十盏魂灯,也已燃烧殆尽。 洞窟外,阴风渐渐变小,那些孤魂野鬼却心有不甘,依旧在外面徘徊。 李衍伸手握向神虎令,但手到一半,却停了下来,摇头道:“今日中元节,也无需为难你们。” 说罢,起身将阵外的云雷神鼓取来,掐诀,入讳,轻轻拍击,同时念诵道:“诺皋!上天度人,严摄北酆,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威吐毒,猛马四张……” 这是《北帝除殃术》。 此法最大的功能,便是解开中咒、撞殃和鬼物附身等负面状态。 名为除殃,并非镇杀,而是通过驱散怨气和阴煞邪气,来破解这些负面术法,因此同样也能用于安魂。 至此,北帝法前两层的全部术法,他已学全。 咚咚咚! 随着咒法和鼓声,外面的脚印一个个呆立不动,随着漫天落叶消散。 孤魂厉鬼,因怨气凝结阴煞之气而成,怨气一散,自然魂归于地…… ………… 汉水之上,航道越发繁忙。 如今长江水运,有两个地方最为热闹。 一个是长江主干道,洞庭和武昌两地水军,要押运粮草,前往宜昌,一是支援秭归县驻军,二是与形势日渐严重的川蜀之地沟通。 其二便是汉水。 郧阳府那边,如今驻扎着朝廷二十万大军,已攻破荆楚山林大部分区域,但每日粮草消耗也极为惊人。 “小心,要撞船啦!” “我操你爷爷的,前头的人疯了嘛!” 汉水河道上,一艘运船突然变道,歪歪斜斜,直接撞上附近船只。 轰隆一声巨响,两艘船碰撞,船头和侧翼分别破碎,船上的船夫,更是被震的落入水中。 同样落水的,还有船上大袋的粮食。 被撞的船头气得破口大骂,随后便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欲哭无泪。 这些粮食,都是要运往郧阳府。 一旦出了事,哪怕不是他的责任,也会受到牵连,光赔钱,就能让他倾家荡产。 就在这时,河面上水浪翻涌,只见一头头鼍龙,叼着粮食口袋浮出水面,来到船边。 “多谢鼍神,多谢鼍神!” 船老大满脸惊喜,连忙磕头感谢。 汉水上的鼍神,如今最为灵验,经常搭救落水的百姓,没想到今天被他碰上了。 吩咐伙计将粮食收起,又将船上的猪肉全部抛入水中,一番感谢后,这船老大才怒气冲冲,跳到对面船上。 这些粮食已经泡水,到了下个码头,尽快晾干,再调另一批粮食补上,也能不受牵连。 但其中的损失,确实不少。 必须要从这帮蠢货身上找补! 然而,当他跳上船后,当其发现不对劲。 船上一片死寂,无论船阁内的乘客,还是船夫,全都扑倒在地,一动不动。 船头咽了口唾沫,小心将一人翻身。 “我勒个娘啊!” 眼前场景,让他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 那死去的船夫,脸色铁青,短短时间内,眼睛和嘴巴内,已长满青苔… 349.第349章 襄阳怪谈 “带水依山一万家,襄阳自古富豪奢。 北轩二月回头望,红日连城尽是花。” 这首《襄阳》,出自北宋贾黯,说的就是襄阳这座古城的繁华。 自东汉末年,天下大乱时,荆襄地区就在刘表治理下,“沃野万里,士民殷富”,成为一方净土,名门高士辈出。 最出名的,自然就是卧龙凤雏。 东晋永嘉之乱,衣冠南渡,三辅豪族,流于樊沔,侨居汉水之侧,又带来大量财富和人口。 无论朝代更迭,这里始终是鄂州重镇。 之所以这样,全因襄阳特殊位置。 襄阳西连关中、汉中,北通南阳、洛阳,南屏长江、武昌三镇,居中沟通东西南北,无可替代。 所以,这里历来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曹操败于赤壁,多亏曹仁坚守襄阳、曹魏才得以控制襄樊地区,对东吴荆州保持压制… 岳武穆收复襄阳六郡,重燃南宋抗金斗志… 前朝大兴死守襄阳三年,才顶住金帐狼国南下之势,而大宣朝也是以襄阳为起点,开启了一统神州的征战…… 可以说,襄阳城就是用血和尸骨构成。 当然,如今正值盛世,襄阳城也早已恢复繁荣,三教九流汇聚,城中豪富云集。 时至七月,中元节刚过。 襄阳城码头上,做法会时放焰口的香灰尚未消散,已是人流穿梭,车船往来不停。 但熟悉襄阳城的人都知道,这些人看起来多,比起往日,却冷清的很。 更古怪的是,所有人脸上都蒙着一层布,达官贵人用丝绸,普通百姓用粗布,无论什么材质,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醋味。 不仅如此,人们在说话交谈时,都尽量低着头,隔一段距离,就连陌生人交错而过,也都躲着对方。 远处河道上,一艘战船正飞速前行。 这艘战船体型不大,两头尖翘,不辨首尾,四周有茅竹整齐钉起的掩体,竹间留有一排铳眼。 稍微懂一点的都知道,这是水师“鹰船”。 这种小型战船,以进退如飞,操控性强著称,常用于侦察和探测敌情,或突入敌阵。 自西南之战爆发后,长江水道上便经常能看到此船往来,或传递军令,或运送重要货物。 它悬挂着水师战旗,沿途民船纷纷躲避。 这种船,谁都惹不起,尤其是看到那些铳眼中,伸出的一排枪管,说明正在执行任务。 一旦阻拦,对方甚至能直接开火。 没有丝毫停留,这艘鹰船在通过襄阳和对面樊城码头后,便继续向前,向着汉水上游而去。 甲板之上,李衍等人都在。 同行的,还有郧阳府城隍庙的谷寒子。 他脸色苍白,明显受了伤。 在他身边还有几名道人,全都满脸警惕望着周围水面,摁着剑柄。 李衍一直在望着襄阳码头,等到看不见踪影,才扭回头来皱眉道:“襄阳码头,有点不对劲。” “樊城爆发了瘟疫。” 谷寒子开口解释道:“前几日,汉水之上有一船人突然暴毙,死状离奇,脏器之内长满青苔。” “正好樊城衙门的人在巡逻,就将尸体拉了回去,验尸查案,还请了樊城执法堂的师兄弟。” “本来以为是中蛊,但用了驱蛊之法却毫无作用,并且死者身上没有任何阴煞之气。” “次日,几名运送尸体的衙役,也因同样症状而死,终于有位医者判断,这是种罕见的瘟疫。” “襄阳知府请了黄州李家一位道医,前来处理此事,下令用醋布蒙口鼻,阻挡瘟疫,暂时控制在樊城,没有外泄…” “如今樊城已经封闭,但流言四起,说是那些人得罪了江上瘟神,闹得人心惶惶。” “黄州李家?” 王道玄来了兴趣,“药圣李时珍?” “嗯。” 谷寒子点头道:“药圣李家,也是当地大族,后代虽入官场者多,但家学却不曾中断,有一位李法成,这些年更是名声鹊起。” “法成…入了法教?” “没错,这位李法成禀药圣之志,欲走遍神州大地,将《本草纲目》继续扩充。” “论这山中的本事,还是梅山法教最强,因此他找人拜师,入了梅山法教…” 听着二人闲聊,李衍望向吕三。 吕三顿时会意,看了看天空鹰隼,做了个“ok”的手势,表示一切正常。 李衍这才松了口气。 从梁子湖离开后,他们返回武昌,在黄鹤楼和晴川阁逛了一圈,就准备动身前往武当。 谁知,突然有道人上门求助。 却是谷寒子他们前往黄梅附近山中,捉拿一名叛徒,无意中落入古墓,找到了另一枚血玉琮,且路上遭到妖人伏击。 道门和佛门的关系,有些微妙。 虽然开口请求,当地执法堂肯定会相助,但谷寒子他们却不愿意,正好听到李衍在,就请他们沿途护送。 李衍本就要上武当山,自然一口答应,并且和水军求助,借了一艘鹰船,以求最快时间到达郧阳。 好在,这一路上并没遇到什么危险。 听王道玄询问这离奇瘟疫,李衍心中一动,开口询问道:“此事是否是妖物所为?” 谷寒子摇头道:“李道友,贫道知道你们在助鼍师谋汉水水神之位,若它真能立下大功,我真武宫也乐见其成。” “但襄阳这边,它怕是难以立足,而且它的消息,也已经落后了,那个楠木大王早已伏诛。” 李衍诧异,“哦,怎么回事?” “此事,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谷寒子微微摇头,说道:“前朝大兴国都在金陵,大宣高祖萧承佑起兵夺国祚,前朝旧部虽大部分响应,但也有一些人宁死不降。” “当时死了不少人,且皇族十几人自缢于皇宫,焚烧宫殿,放出血咒,弄的动静很大,以至于大宣立朝后二十余年,诅咒才逐渐消散。” “再加上当时金帐狼国余孽,还在漠北蠢蠢欲动,高祖便颁《迁都诏》,改北平为京师。” 他说着,沉默了一下,叹道:“楠木名贵、吉祥,素有‘群木之长’之称,但也被称为泣血木,李道友可知此事?” 李衍点头,“略有耳闻。” 旁边的沙里飞一听急了,“唉,你们别打哑谜啊,这说法,我还是头一回听,到底怎么回事?” 谷寒子沉声道:“楠木质地细密,自古以来,便宫殿庙宇梁柱最佳之选。” “楠木有三,一曰开杨楠;一曰含丝楠,木色黄,灿如金丝最佳;一曰水楠,色微绿性柔为下。迁都后建宫殿,自然要用金丝楠。” “上好的金丝楠,产自豫章及湖广云贵诸郡,不仅年头久,还需是天灵地宝,用于京城风水大阵,无不藏于深山老林之中。” “朝廷有养的憋宝人,当时专门进山寻找这类大楠木,往往有猛兽毒物守护,死伤不少。” “但找到木头,还只是第一步。采楠木一株,长七丈,围圆一丈二三尺者,需用拽运夫五百名,沿路安塘,十里一塘,一塘送一塘…” “说白了,有时一颗上好楠木,为了能顺利运出,甚至要挖一条小运河。再出三峡,道江淮,涉淮泗,耗时近一年,死伤无数。” “蜀地流行一谚语,叫‘入山一千,出山五百’,楚、蜀之人,谈及采木,莫不哽咽…” 沙里飞皱眉道:“非要用金丝楠?” 李衍摇了摇头,“其他东西也能代替,但金丝楠最为名贵,不用此木,如何显得贵气?” 沙里飞啐了一口,不再言语。 谷寒子则继续说道:“这运出山的金丝楠木,本就是灵木,沿途吸收血气怨气,难免会出事。必须用秘法封印,才能顺利运到京师。” “当时排教和漕帮,正是因此而迅速扩充势力,但即便如此,也出了不少事。” “有的楠木通灵,半夜会迷人,导致船毁人亡,沉入长江之中,吸收龙脉地阴之气,化为妖邪。” “当年三峡处,每逢暴雨之时,便有众多楠木浮上水面,好似鼍龙一般四处冲撞,至船毁人亡,号称楠木左将军、右将军和大将军。” “我等师尊和青城山联手,在三峡连做数月法事,才将这些东西镇杀。” “襄阳这边的年头更久,唐时有一株老楠木,长约百丈,本要运往长安,用于修建大明宫。” “但行至半道,缆绳莫名崩断,当时船上众人暴毙而亡,随后这老楠木落入江中,潜藏于江底,化为老精怪。” “唐末动乱时,此物出来作祟,动辄兴风作浪,过往船只,唯有念诵‘楠木大王保佑’,才得以通行,当时沿百姓,建‘南君庙’百余座,日夜供奉才得以平息。” “大宣朝立国后,玄门正教打击淫祀,这‘南君’,自然我等首要目标,所有庙宇全部被拆毁,并且在襄阳设法坛捉拿。” “当时做法后,确实从江中浮上一株老楠木,灵韵尽失,被襄阳富商买走,用于修建祭祀昭明太子。” “但此后多年,这楠木大王始终阴魂不散,经常弄些是非,也找不到源头。” “直到十几年前,有一位卢姓书生坐船行至襄阳,江上忽起怪风,船头吓得连忙叩首,念诵‘楠木大王保佑’,怪风巨浪才随之停息。” “这书生询问后,勃然大怒,上岸后便写下檄文,牒报水府,三日后从江上飘来巨木,至此楠木大王之乱,才算彻底结束。” 李衍诧异,“儒门的手段?” 谷寒子点头道:“没错,鄂州竟藏有如此高人,执法堂自然要查探一番,按照当时的情报,对方是来自鹿山。” “当年我一位师伯,亲自前往拜访,但几次三番找不到人,甚至问津书院的几位大儒前往,对方也是嗤之以鼻,随后离奇失踪。” 王道玄哑然失笑道:“鹿门高士傲帝王,没想到如今还是这样。” 这件事,李衍倒是知晓。 襄阳城外有鹿门山,为历来名士隐居之地。 汉末名士庞德公不受刺史刘表数次宴请,携家登鹿门山采药… 唐孟浩然宦场失意幽居鹿门山,吟咏山水自得其趣,晚唐皮日休也曾幽栖鹿门寺… 玄门儒家,也有一些人隐居其中。 谷寒子摇头道:“鹿门如今早已变了味,有些是真隐逸,但大多是借隐逸扬名,整日吟诗作画,动辄开诗会,弄得乌烟瘴气。” “那位卢姓书生自此不见踪影,而楠木大王从此也不再作祟,所以就没继续追查。” 一旁的吕三沉声道:“鼍师暗中修行,一般很少招惹是非,也是刚知道此事,但你为何说在襄阳难以立足?” 谷寒子哑然失笑道:“诸位难道不知道襄阳‘穿天节’么?” “周时郑交甫常游汉江,见二神女弄珠于汉皋之曲,《列仙传》中有记载,名叫江妃二女。” “自此每逢正月二十一日,襄阳百姓便到汉水之滨游玩,妇女们寻找有孔白石,用色丝贯之,悬于首上,以求子之祥,便是襄阳独有的‘穿天节’。” “襄阳城外桃花岛上,还建有神女祠,供奉江妃二女,列为正神,即便楠木大王肆虐之时,襄阳百姓也始终认为江妃二女才是此地水神。” “这是古老习俗,朝廷也列入正祀,鼍师将来要想立庙,也必须避而远之…” 众人一路交谈,倒也不觉枯燥。 鹰船速度飞快,没多久就穿过老河口,通过丹江口,待到日暮黄昏时,到了一处河湾上岸。 岸上,早有真武宫十几名弟子等待接应,到了此地,已是武当山势力范围,即便再厉害的妖人,也不敢前来作祟,算是彻底安全。 赶到武当山脚下时,眼见天色已黑,谷寒子便开口道:“因为西南战事,山上高手大多前往前线支援,每到夜晚就会封山,禁止上山。” “咱们先在山下村中暂住,明日一早上山。” 李衍点头道:“全听道友安排。” 说话间,众人便来到了一处村庄。 这村子位于武当山下,明显关系不浅,沿途村民见到真武宫道人们,都热情打着招呼。 李衍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这些村中百姓,男女老少,竟全都练武。 “哈哈哈…你小子总算来了。” 走到半路,便有一老者阔步而来,正是鄂州江湖大佬张笑山… 350.第350章 张家夜宴 第350章 张家夜宴 “见过前辈。” 李衍脸上露出笑容,连忙抱拳拱手。 他跟这位鄂州江湖大佬,也算是忘年交。 龟山擂台之上,多亏这位前辈指点,再加上和沧州武瞿的战斗,才让他彻底走通武法。 这老头虽然性子恶劣,嘴里还不干净,但李衍跟其相处起来,还算舒心。 至少这老头讨厌你,是会当面骂。不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人。 李衍又扭头看向谷寒子,摇头笑道:“怪不得你路上不说,这里应该就是张家村吧。” 谷寒子脸色苍白,微笑点头,“知道你要上山,张师叔早就吩咐过,务必带你先来张家村做客,正好天色……” “说什么废话!” 张笑山有些不耐烦道:“走走走,接风宴已摆下,先吃饭,还有你,王静修道长就在老夫宅中休息,正好让他给你疗伤。” “王师伯也在?” 谷寒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惊喜。 李衍见状,连忙询问道:“这位王静修道长,是哪一脉?” 谷寒子是武当真武宫内门弟子,李衍还是第一次见对方如此模样,自然要问个清楚。 “乃是金蟾老祖之子。” 谷寒子满脸崇敬回道。 “原来如此。” 李衍闻言,顿时了然。 他要上武当山,还要帮鼍师撮合,自然要打听清楚形势,免得稀里糊涂得罪了什么人。 武当山年代久远,为道门“七十二福地”第九位,汉末之时,便有玄门中人于此地隐修。 唐贞观年间,唐太宗诏武当节度使姚简到武当山祈雨而应,敕建“五龙祠”,但后来因五代十国动乱而毁。 直至三丰真人出现,才令武当大兴。 但三丰真人如闲云野鹤,神龙见首不见尾,世称“隐仙”,自然不会常年待在山上。 前朝大兴年间,因南北对峙,鄂州为百战之地,武当山上五龙,南岩、紫霄三宫都毁于战乱。 三丰真人便带领道徒除去荆榛,扫除瓦砾,创建草庐而居住,庐名真武宫。 当时,三丰真人有几位出名弟子,邱元靖、孙碧云,李玄宗、王道宗…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道门隐士,共同构成真武宫根基。 后来又有一位丘玄清上山,颇得三丰真人赏识,收入门下,成为真武宫掌教。三丰真人则趁机离开,云游天下。 这位丘玄清可是狠人,当初大宣高宗也对其十分欣赏,封其为国师,主持国家祭祀。 不仅如此,还以两个绝世美女相赠。 谁知这位丘玄清,也和曾经的全真掌教丘处机一样,为了专心求道,不近女色,直接自宫。 他选的时辰,也有讲究,乃是正月十九。 这一天为全真掌教丘处机诞辰,别称“燕九”,自此“燕九节”大火,不仅民间会庆祝,就连宫里的新招的太监,也会选择这一天自宫。 说白了,就是割鸡节。 当然,这些都是闲话,但也说明了武当山特点,虽以武法著称,但年头较短,吸收了正一、全真、上清各派教义。 这是道教玄门的特点。 虽看似流派众多,但却并非泾渭分明,很多人都兼修数家法门,有些教派,甚至拜同一个祖师。 这也是道门合并,成立太玄正教的基础。 谷寒子所言“金蟾老祖”,其名王道宗,乃三丰真人亲传弟子,虽然已百余岁,但仍然活着,在真武宫内德高望重。 至于张笑山这一脉,则源于张松溪,虽然只继承俗家武学,但麾下子弟凡觉醒神通者,自小便送上武当山。 日积月累,也有不小的话语权。 李衍这次上山,可不只是修炼,还要撮合鼍师之事,不止那件宝物,还要获得真武宫支持。 毕竟汉水靠近武当山,没有玄门正教撑腰,即便武昌王开口,鼍师这水神的位置,也坐不了多久。 而鼍师越强大,吕三的能力也越强。 这便是《山海灵应经》的法门。 张家村的面积不小,和鄂州许多村寨一样,乃是以家族祠堂为中心,不断扩张,并且吸收外姓加入。 但不同的是,这里到处都是演武场,黄土夯实,四中还有梅桩和石锁等物,平日用来练武,也用于晾晒稻谷。 还有村中祠堂,也是个小小家传道观,供奉的是真武大帝、三丰真人和张松溪。 张家大宅,面积也不小。 和武昌那些豪商宅邸不同,张家宅子的砖雕木雕,多与道教传说有关,前后三进,共有九个院子,都有小型演武场。 此时天色已黑,院内已挂满红灯笼,远远望去显得十分气派,连守在门外的弟子,也全都一身黑衣劲装,精气神十足。 李衍见状,倒也不奇怪。 别看这张老头平日邋里邋遢,跟个老农民一样,但麾下弟子经营镖局武馆,遍布鄂州各地,是个实实在在的富豪。 “诸位,请!” 张老头带着众人进门,当即吩咐道:“带贵客去安排好的房间。” 说着,转身道:“诸位,简单洗漱一番,老夫在明心堂摆了酒宴,给你们接风。” “张前辈客气了。” 李衍微笑拱手,便在张家弟子带领下,前往左侧的一个院子。 院子颇大,里面十几个厢房,除了他们,谷寒子等人,也被安排在这个院中。 刚一进门,沙里飞就低声笑道:“衍小哥,有点不对劲啊,这张老前辈也太给面子了。” 他说的没错,以张笑山的地位,而且还是在对方地头,根本无需出门迎接,李衍递上帖子拜访,才算合规矩。 李衍微微摇头,“不急,待会儿就知道了。” 几人将东西放下,简单洗漱后,就准备出门。 吕三不喜跟外人打交道,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小狐狸和鼠大鼠二待在房中,自己则带着武巴前往赴宴。 毕竟事关鼍师,他总不能全托给李衍,有些东西,还需要亲自解释。 几人刚出门,就见院外走来一名老道。 老道白发白须,身形高大,面容敦厚,皮肤红润,迈着四方步,大袖翩翩,端的是仙风道骨。 “见过王师伯。” 谷寒子等人,已经迎了上去。 “咦?” 但这老道却没急着搭话,而是眉头一皱,看向了武巴,沉声道:“人魈?怎么敢来武当山?” 李衍知道,这便是那王静修道长。 不等他回话,谷寒子就连忙解释道:“师伯,此事另有隐情,这位就是破坏鬼教图谋的李衍李道友。” “哦。” 老道抚须,又看向李衍身后房间,“里面有妖气…哪位是吕三?” “我就是。”????吕三闷声回应,眼中满是警惕。 无论小白狐、妖葫芦、鼠大鼠二,还是武巴,虽跟着他后,并未作祟害人,但毕竟是异类,万一被这玄门重地的人喊打喊杀,那就麻烦了。 谁知这老道听罢,脸上却露出笑意,抚须道:“不错不错,果然是玄门才俊,待会儿老道有事找你说。” 说罢,就跟着几名执法堂弟子进了房。 而谷寒子则开口道:“李道友,贫道要治伤,只能吃些清淡,你们去赴宴即可。” 李衍也不多说,拱了拱手,带人离开。 刚出院门,沙里飞就低笑道:“衍小哥,我就说没错吧,吕三兄弟才是咱们的宝贝。” 方才老道的做派,他们岂会看不出来。 李衍哑然失笑,“吕三兄弟能懂鸟兽语,打打杀杀的人多,这种稀有神通可少。不过也好,若能得这老道相助,事情多半能成…” 正说着,已有一人快步迎来,恭敬拱手道:“李少侠,请随我来。” 看到来人后,李衍愣了一下。 来者不是他人,正是张笑山孙子张玉福,道号阳冲子,在汉阳城被妖女迷惑偷窥田家大宅,让他三拳两脚打翻。 这小子如今身穿普通武士服,道髻也换成了头巾,一幅俗家弟子的打扮。 李衍微微一笑,“是玉福兄弟啊,之前得罪了。” “李少侠莫笑话。” 张玉福脸一红,“我已被师傅逐出山门,今后会留在家,跟着镖师们四处走镖,此事还请休要再提。” 当初他们师兄弟中招,被一个叫云娘的女子迷惑,待查到最后,那“云娘”,实则就是“柳娘”。 得知自己迷恋的,竟是个鬼教老妖婆,这件事,恐怕会成为张玉福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李衍哑然失笑,没再多说。 此事也情有可原,张玉福从小在山上修行,就是个雏,连女人都不怎么接触,碰到这风月门的老妖女,自然被轻松拿捏。 说话间,众人便已来到前院。 张家大宅的正堂,名叫“明心堂”,寓意即便在红尘中打混,也要明辨本心。 毕竟是江湖豪门,平日里难免要接待三山五岳的朋友,因此正堂也建的颇大。 堂内悬挂着数盏牛油大灯笼,灯火通明,原本的两排椅子已经撤掉,安排了两桌酒席。 张笑山和两名老者坐在一席,而另一桌上,则坐着十几名年轻弟子,有男有女,各个身形板正,精气十足。 看到李衍进门,眼神齐刷刷望了过来。 “哈哈哈…” 张笑山哈哈一笑,起身道:“李小兄弟,快来这边坐。” “还有你们,愣着干什么?!” 那些年轻弟子闻言,全部起身抱拳道: “见过李少侠!” 目光有好奇,有疑惑,更多的则是不服。 李衍眼角抽了抽,抱拳道:“见过诸位。” 说罢,来到另一个桌子旁。 张笑山微笑介绍道:“这位是老夫二弟,张笑臣,这位是老夫师兄,于丰海。” “见过二位前辈。” 一番见礼后坐下,李衍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张前辈,您这接风宴,不好吃啊。” “哼!” 张笑山眉毛一挑,看了吕三一眼,“你信上不是说了么,此行上山,要老夫帮你说话。” “当初在龟山,老夫不过求你打死个人,就被你拽着当了几天磨刀石。” “如今一报还一报,谁也不吃亏!” 李衍:“……” 旁边的张笑臣则抚须摇头,微笑道:“李少侠别听我大哥的,他说话就是这样。” “咱们江湖中人,没有那些客套,好不容易碰到李少侠这等少年英才,怎能不教训一下这帮小子,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如今吃点亏,今后才不至于倒大霉…” “哼!” 张笑山哼了一声,忍不住看向对面。 对面桌子上,张玉福立刻缩起了脑袋。 另一边的于丰海则打起了圆场,“先吃饭,先吃饭,师弟,你这急赤白脸的,哪有这待客之道。” 张笑山摆手道:“那些规矩是给外人看的,我当这小子自己人,没那些讲究。” “来来来,喝!” 李衍哑然失笑道:“行,在下敬三位前辈。” 他算是看出了原因。 武当名满天下,这些张家子弟虽然不俗,且出自名门,但正因如此,各个傲气十足。 他已在鄂州闯出名头。 这些小子明明知道,却仍旧不服,可想而知平日里有多难管教。 张笑山,就是要借他的手,挫挫子弟傲气。 人就是这样,自家长辈教训的再多,也只当耳旁风,比不上外人一顿大逼斗招呼。 想到这儿,李衍也不在意,跟着张笑山频频敬酒,大吃大喝,根本不理对面看来的目光。 待到吃饱喝足后,才起身来到堂前,将袖子挽起,摇头道:“谁先来?” “我来!” 当即就有一名年轻人冲了出来,抱拳道:“张英琼,领教阁下高招。” 说罢,摆了个起手式,正是龙华拳。 他脚下一踩,就猛然冲出,身子近乎倾斜,脚下生风,身似龙形,用了招青龙出海,一爪子抓向李衍胸膛。 不怪这些人不服,他们也算是张家后辈英才,但李衍的年龄,比他们还小。 如此年纪,就闯出偌大威名,连张笑山都以礼相待,已经超出了他们理解。 而对面桌子上,眼见张英琼用出了这招,张玉福直接捂住了眼,将头扭过一旁,低声道:“傻子!” 果然,就在张英琼飞扑而来,手掌快要摸到李衍的面庞时,前方却忽然一空。 他心中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脚踝一痛,整个人腾空而起,飞出了正堂。 李衍这才收回脚,摇头道:“江湖上跟人拼斗,生死系于一线,打得再好看,顾头不顾腚,有个屁用。” “下一个!” (本章完) 351.第351章 老道王静修 第351章 老道王静修 一招败敌,满场寂静。 除了武巴,依旧在低头猛吃、大口咀嚼。 随后,正堂外脚步声响起,却是方才被甩出的弟子,又走了回来。 虽然没受伤,但脸却红的似炭。 张笑山看到后,顿时一声嗤笑,“张英琼,知道老夫为何不放你出去走镖了吧,就你这整天得瑟的劲,出了武当山,就是死路一条!” “都赶紧的吧,人李小兄弟赶路而来,明日就要上山,没时间跟你们这帮废物玩…” 这老头依旧是那样,嘴臭的很。 一番话,说的张英琼恨不得钻入地缝,而其他人虽脸色难看,但神情也变得谨慎。 “张玉山,请李少侠指教。” 又有一人起身来到堂前,浓眉大眼,气质稳重许多,对着李衍恭敬抱拳。 他已看出,李衍的实战经验,远比他们丰富,且功力更高,要想赢,基本没希望。 但眼下这情形,已不是输赢的问题。 老祖爷请了人家给他们的过手,若是如土鸡瓦狗般被打的七零八落,那张家的脸面也保不住。 至少,要你来我往,多撑上几招。 想到这儿,他做了个上步双插掌的起手式,脚下画圆,明显要稳扎稳打。 见李衍还是那副懒散模样,这汉子一个进步右弓步冲肋拳,直捣李衍腋下。 他这用的是武当玄功拳,风格朴实无华,善于实战,看似用手进击,实则是以腿法为主。 只要李衍格挡,他就能来一记上步侧通腿。 获胜是没希望,但只要能打中李衍一次,哪怕让对方退却,他们就不算丢脸。 然而,面对这侧肋一击,李衍却看也不看,只是忽然抬掌,随后直接拍下。 呼~ 风声呼啸,张玉山只觉头顶好似一个山丘压下,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只得收招格挡。 然而,头顶压力,全是幌子。 嘭! 他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就中了一脚,在地上滚了两圈,虽无大碍,却显得很是狼狈。 “咦?” 张笑山有些诧异,“小子,你这劈挂不对劲啊,竟能以势压人,谁教你的?” 李衍微笑道:“最近略有所得。” 在宝通禅寺炼心殿,他破关而出,得到的好处,可不止是心性上完整。 与自己那分身争斗,对方知道他所有破绽,所有练功时留下的隐患,李衍毫无还手之力,被打的差点崩溃。 耍了诡计招,才勉强通过。 而在梁子湖附近隐修这段时间,李衍便着重解决所有破绽和隐患。 当然,这些东西也并非全是坏处。 无论破绽还是隐患,都是长久以来练拳,加上对敌经验形成的习惯。 只要有习惯,就会有破绽。 以李衍如今的功力和经验,还远远达不到那种武道通神、天马行空、羚羊挂角的境界。 能做的,就是针对这些破绽,弄出相应的后手,在被敌人针对时,将破绽化为险境。 在此期间,他的不死印法也有了提升。 不死印法的根基,乃是用神行术借势之法,将打入体内的劲道进行分化,再同时打出。 劲道变化迅速,而且在对敌之时,敌人根本不会给你留时间转化,想用于实战,就必须快。 所以此法的关键,就在于本能。 就像人触碰到火焰,感觉灼痛就会立刻收手,脚下一滑,就会本能的想要维持平衡。 不死印法唯有形成本能,才能用于实战。 这东西需要长期修炼,李衍只是勉强入门,但在此期间,他却有了新的领悟。 既然能借势,自身为何不能成势? 天地之间有罡煞二炁,升降浮沉,因各种变化而成“局”与“势”,就是一切术法的根基。 拳法的变化,何尝不能成势。 这种东西,原本以他的年纪和经验,还无法领悟,但通过炼心阁,却让他提前接触了这一境界。 劈挂掌起手,便有阴阳五行八卦之势。 方才为“艮土”,气势浑厚,因此一掌拍出,在对方看来,就感觉如山丘压下。 比斗之时心神被夺,和找死没什么两样。 李衍只是用了最取巧的方法,将对方踢飞,若是这一掌不管不顾拍下,直接就能让其胸骨尽碎。 “啧啧…” 另一位老者于丰海也是满脸不可思议,啧啧称赞,对着张笑山说道:“师弟,你老眼昏了吧,这般年纪就能领悟‘拳势’,将来可不是踏足罡劲那么简单。” 张笑山也挠了挠了头,“是是,老夫看走了眼,这小子怕不又是个妖孽。” 说着,对那些年轻人开口道:“你们一起上吧,能将人逼出明心堂,老夫就不惩罚你们。” 这些年轻人家学渊源,听到“拳势”、“罡劲”这些词,早已彻底服气。 听闻此话也不犹豫,全部起身拱手: “请李少侠赐教!” 李衍心中也升起战意,笑道:“好!” 说罢,竟直接开始抢攻。 他身形一闪,便直接来到众人面前,逮着最前面一个人,劈挂为掌,再次用出“艮土”掌势。 那年轻人心中震撼,连忙后退。 而旁边两人则感受不到,一个用出龙华拳,凝爪探向李衍面庞,另一个则直接形意炮锤,轰向李衍胸膛。 “吽!” 李衍吐气为雷,右手回撤,向上一扭,用了缠丝手,抓出对方龙爪,胸膛则硬生生承受了一击炮锤。 咚! 用形意拳的年轻人,只觉拳劲如泥牛入海,瞬间消失,顿时满脸不可思议。 随即,这股劲道就被李衍转移,顺着手臂一抡,被他扣住的年轻人,就整个人被凌空提起,好似锤子一般,直接将周围两人砸翻。 远处的张玉福,看到后更是咽了口唾沫。 他当时就和李衍打斗过,龟山之上,更是看过李衍雷法之凶狠,根本提不起争斗的心思。 没想到短短时间,李衍又有了如此进步。 他心中不由得生起一股无力感。 乒乒乓乓! 随着明心堂内一阵拳脚相击声,不时有人翻飞而出,有的撞在柱子上,有的打碎了屏风,有的则倒在地上,半天回不了气。 没一会儿,那些弟子就全部被击倒,个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 “行了。” 张笑山骂道:“瞧你们这出息,平日里一个个牛皮哄哄,不知天高地厚,如今露了馅儿,就这副鬼模样,说出去都是笑话。”????“李小兄弟,你说说,神州后辈之中,你可当得天下第一?” “前辈说笑了。” 李衍自然知道张笑山想让他说什么,但想起这一两年的经历,也是心有感触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神州浩荡数千年,奇人异士辈出,楚霸王也会被人逼的自刎于乌江。” “说什么天下第一,都只是笑话。诸位兄弟将来行走江湖,任何人都不得小觑。” “如今又有了火器,功夫再好也不能掉以轻心,说不定一个普通人,都能要了你的小命!” “是啊,时代变了…” 听到李衍的话,张笑山也心有感触,怒骂道:“说什么闯荡江湖,老夫若放你们出去,恐怕没几年,就得家家户户摆灵堂。” “明天起,全部给我闭门练功。等老镖师们回来,耐心请教,有时候江湖经验比功夫还重要。” “还有,没看到李兄弟如此功夫,照样带着火器么,别小瞧这个,明天都给我练起来!” 一番训斥后,挥手让这些年轻人离开,张笑山再次请李衍坐下,敬了杯酒,感叹道:“李小兄弟莫怪,老夫也是气得够呛,不得已才找你帮忙。” “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我张家这些子弟,也是一代不如一代,迟早根基尽毁。” 李衍摇头道:“前辈莫急,张家家学渊源,缺的不过是经验而已,多历练就行。” 他这话也是说的委婉。 经过这一番打斗,他已看出,张家后辈子弟,比起黄梅雷家,确实差了不少。 雷震威名远播,其子雷破山恐怕会青出于蓝,而且弟子全是用军中手段操练,将来声势必然不小。 张笑山眼中也闪过一丝疲惫,摇头道:“罢了,这些事暂且不谈。” “你来信说的事,老夫已经托人说话,但这武当山上,能做主的可不止一两个。” “五龙宫如今主事,道号御龙子,为人刚正不阿,就是有些古板,想拿那东西,估计有点难。” “不过真正说话算数的,还是其师尊李玄宗,铁蟾老祖,乃三丰真人弟子,如今已有一百一十岁,若能讨得其欢心,此事不是问题。” 好家伙! 李衍听得暗自咋舌。 又是个百十来岁的老怪物。 若非武当山养生的功夫同样牛逼,他多半会以为这些老家伙学了长生邪术。 忽然,他想起方才的事,连忙低声问道:“之前王静修前辈,让我们随后去找他,多半有事相商。若是他说话……” “哦?” 张笑山闻言,低声道:“王静修道长,乃金蟾老祖弟子,精通医道术数,颇受几位老祖喜爱,若非一心求道,醉心于医学,恐怕早就掌管一方道院。” “他帮人治伤,在山上人缘颇好,若是有他帮忙说话,应该不成问题…” 李衍顿时了然,拱手谢过,随后带着沙里飞等人离开。 …… 回到小院,李衍打了个眼色,沙里飞和王道玄立刻带着武巴回到房中。 而李衍则和吕三,走向谷寒子房间。 吱呀~ 还没靠近,谷寒子便已推门而出,脸色明显好转许多,微笑道:“二位回来了,听说李道友在明心堂大发神威,恭喜恭喜啊。” “道长说笑了。” 李衍随意摆了摆手。 还没等他说话,谷寒子便心领神会开口道:“你们要找王师伯吧,他帮我治完了伤,说你们回来,就去见他一趟,跟我来吧。” 说罢,就带着二人走向另一个院子。 一边走,一边同样低声道:“王师伯在山上德高望重,你们那事想成,还要落在他身上!” 李衍和吕三互相看了一眼。 张笑山和谷寒子都这样说,看来没错。 就是不知对方找他们,要做什么…… ………… 老道王静修地位颇高,张家自然也不敢怠慢,安排在一座靠后的僻静小院,不仅没人打扰,还有一座雅致的小园。 刚一进院,李衍就抽了抽鼻子。 一股浓郁的药香味扑鼻而来。 咚咚咚! 来到厢房前,谷寒子敲了几下,恭敬道:“王世伯,我带李施主他们来了。” “莫要客套,进来吧!” 屋内传出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三人进门后,只见这老道正在桌前忙碌。 看到对方桌上的东西,李衍眼角顿时一抽。 桌上放了个小炉子,炉子上面还有个药罐,里面咕嘟咕嘟,却什么都看不见。 只因药罐上盖着个漏斗型的盖子,上方连着一根陶瓷管,通向另一个药罐内。 而这个药罐,则放在一个盆子中,周围堆满了冰块,里面全是些粘稠的绿色液体,药香扑鼻。 三人进门后,老道依旧是专心致志,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药罐。 没一会儿,药罐内染上了一层红色,绿色液体顿时变得一片漆黑,并且升起一股臭味。 “无量你个寿福!” 老道顿时涨红了脸,伸手一挥,那小火炉便蒙上了一层白霜,火焰也随之熄灭。 他大袖甩了甩,让臭味散去,这才揉了揉眉心,对着谷寒子无奈道:“你先走吧,老夫有话跟他们说。” “是,师伯。” 谷寒子对这景象,显然已司空见惯,恭敬拱手退下,走时还对李衍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好说话。 “二位先坐吧,” 老道简单收拾了一番,这才看向吕三,微笑道:“听说这位小兄弟,会鸟兽语,你们既然是游仙,老夫有个委托,不知愿不愿接?” 李衍拱手道:“前辈请说。” “也没什么。” 老道王静修叹了口气,“贫道要炼一些丹药,但有些药材比较稀少,还散落各处,都在深山老林中。” “贫道本想自己寻找,但西南战事一起,被掌教召唤,只得匆忙回来。” “这小兄弟懂鸟兽语,此事对你们来说,应该是不成问题,就是得跑点路,有几味药材,只有巫山和哀牢山上有。” “好说!” 李衍一口答应下来,最后直接开口道:“实不相瞒,我等此行上山,也有件事想请前辈帮忙。” 老道王静修点头道:“说吧,有什么事?” 李衍拱手道:“我等,想求五龙宫一颗龙珠……” 第二更两点多 (本章完) 352.第352章 五龙宫 第352章 五龙宫 “龙珠?” 老道听到,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连忙摇头,“你这小辈,想的倒挺美。算了,贫道另找人帮忙……” 李衍连忙道:“前辈莫急,我等可不是白要,会用等价灵材交换,帮您找药,就当是撮合此事的酬劳。” “等价?” 老道王静修看着李衍,一幅看傻子的模样,摇头道:“你要龙珠,可知此物是什么?” 李衍回道:“是真武龙窟凝结的珠子。” 说实话,他还是听了鼍师的话,才知道武当山上有此物。 所谓龙珠,就是洞天福地,龙脉地窍凝结处的珠子,自生“局势”。 鼍师若有此物,含入口中修炼,再得汉水水神之位,将来就有机会化龙,算是成道之基。 “知道就好。” 王静修抚须摇头道:“我武当山上有三大玄境,‘雷火炼殿’‘紫霄神灯’和‘真武龙窟’,分别应对术、法、武。” “‘龙珠’是‘真武龙窟’基础,五百年才能凝结一颗,价值无量,五龙宫视若禁脔,你要此物做什么,又有什么等价宝物可交换?” “受一位朋友所托…” 这种事也无法隐瞒,李衍就将鼍师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随即开口道:“鼍师若得汉水水神之位,将来愿与武当交好,听从诏令。” “此外,它在云梦泽中,还找到一尊大宋时玄武石雕,为当时国祭四灵之物,虽说有些大,却也是镇国神器…” 说到这里,李衍不由得心生感慨。 鼍师虽为精怪,但也颇有根脚,算是古楚云中君祭祀留下的遗脉,藏的好东西不少。 那玄武石雕高约两丈,虽然有点大,无法像之前找到血靺鞨、玄天天符那般可以随身携带,但放入灵窍之中,也能躲避天地探查。 这种宝物,价值已丝毫不弱于龙珠。 再加上那些寻找到的灵材…… 鼍师分明是在为自己的将来谋划。 成为水神、受武当庇护、纳入真武宫供奉体系…若能化龙,说不定就有机会成为真武大帝麾下。 云中君的信仰已太过久远,新的国家祭祀体系已经成型,看模样,今后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这完全是要改换门庭! 龙珠只是其一, 这才是他们真正要做的事! 果然,听到玄武石雕、镇国神器,王静修的脸色也变得严肃,“小友不老实啊,此事事关重大,非贫道能够决断,但明日上山后,能帮你把话递上。” “能不能成功,全看机缘。” 李衍连忙拱手,“多谢前辈。” 王静修则摇头道:“别急着谢,此事可没那么简单,若是不成…” 李衍笑道:“即便不成,我等也会帮前辈找药。前辈先休息,我等告辞。” 说罢,又拱了拱手,带着吕三离开。 但走到门口,他忽然又转身道:“前辈,您桌上那东西,晚辈有个建议。” “哦?” 王静修乐了,“此物乃老夫改良水火炼法,世间独此一家,你倒是说说,有何建议?” 他当然不相信李衍的话,毕竟炼丹术这东西博大精深,一个毛头小子就想指点自己,说出去都是笑话。 没有生气斥责,也是他涵养好。 李衍笑道:“晚辈虽懂得不多,但也能看得出,前辈是要以火汽化,遇冰则凝,和酿酒差不多,但却更加复杂。” “若使用透明琉璃,制作出器皿,里面发生了什么,不是一目了然么?” 王静修听罢,脑子嗡的一懵,又连忙扭头看向桌子,喃喃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待他回过神来,李衍已经离开。 老道也不在意,着急忙慌取出纸笔,一边写,一边嘀咕道:“制作琉璃之法并不难,难的是清澈透明,还需抗住水火之变…” “武当山上可没人会这东西…墨门的人,想请我去乾坤书院,那里奇人众多,或许能行…” ………… 天刚蒙蒙亮,众人便已出发。 除了李衍小队五人,还有谷寒子十几位师兄弟,以及王静修老道。 武当山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涧之说,虽算不上高耸入云,但自古以来就是玄门重地。 春秋、汉末,就有周大夫尹喜,方士马明生、阴长生等人在此修炼,唐宋之后是越发兴盛,宫观神阙众多。 自三丰真人后,更是名扬天下。 上山之路,主要有东西南北四条神道。 像张家村这类的村子,都相当于武当外门弟子,至少有二十几个,环绕武当山外围,相当于第一层防线。 李衍等人出了张家村,没过多久,就上了东神道,穿过一道朝廷赐下的山门牌匾,就相当于进了武当山门。 因为西南战事,真武宫不少高手加入朝廷,为了防止鬼教和天圣教偷袭,所以山上也加派了防御,夜晚禁止上山。 这些防御,不仅有巡山弟子,更有兵马巡视山林,为了防止出事,才设下禁令。 毕竟有王静修跟随,入了山门,便不时有寻山的武当弟子现身拜见,个个身背宝剑,在山林中跳跃,宛若蛟龙。 这里远没有华山艰险,沿神道而行,林深幽暗,晨雾飘荡,山溪水涧流淌,风景很是宜人。 偶尔还会看到猕猴、金钱豹、野鹿,白鹤穿梭,躲在密林中,好奇地看着他们。 如此盛景,李衍却顾不上欣赏。 因为王静修老道,一直在旁滋扰。 “贫道昨夜想了,你提的方法确实不错,但琉璃烧灼,以五彩华贵,宛如玉石为美,而且薄脆,可知有什么方法能解决?” “琉璃之色难以固定,估计里面是有什么东西,只要想办法去除,应该就能烧出透明琉璃…” “怕是扛不住水火…” “这晚辈就不清楚了…” 李衍无奈,只得随意应付。 怪不得这王静修在武当山上德高望重,却不愿意成为高层,完全就是个痴人。 一旦遇到问题,就非要追问个明白。 好在,见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王静修也终于安静下来,只是走路时也好似魂游天外。 虽说山路崎岖,蜿蜒盘旋,但众人基本都是练家子,就连王道玄也经常翻山越岭,脚力不俗,因此众人速度着实不慢。 没过多久,众人就又看到了一座牌坊,三间四柱五楼,上雕福、禄、寿、禧及八仙,写着“治世玄岳”四个大字。 牌楼很新,显得十分气派。 谷寒子介绍道:“这座牌坊的先皇所赐,再往西七八里,就能到玉虚宫,乃三丰真人修炼之所。”????牌坊后有临山岩石之上,有一大片空地,上面香火缭绕,众多小道童正在练剑。 他们还没靠近,便有不少人扭头望了过来。 “专心!” 盘坐在石头上的中年道人立刻训斥。 李衍知道,这些都是真武宫入门弟子,多半已觉醒神通,故而能提早发现他们。 众人一路前行,又走了两炷香的功夫,一座巍峨宫阙顿时出现在眼前。 这宫阙是中轴线布局,红墙高瓦,飞金流碧,形成高大宫墙,气势巍峨肃穆。 宫内古木森森,隐见飞檐斗拱层迭。 谷寒子低声介绍道:“这便是玄天玉虚宫,大小庙观两千余间,山下之人来了,基本都是在这里上香,再往上,就不允许随意进入。” 果然,如今天刚亮,门口就有不少百姓士绅往来,三五成群,携老扶幼。 众人进了正门,没有和那些香客拥挤,而是直接从侧道穿行。 沿途走过十几座宫阙,守门的道人越来越多,凡俗香客也几乎不见一个。 李衍不动声色,暗自打量。 这里的道人,大部分都练武,但看模样并非玄门中人,身上有罡煞之气者,占了两成。 别说王静修,就连谷寒子和那些师弟,在这些道人眼中,也是师兄长辈,纷纷行礼相见。 这也是玄门真正的表现。 即便像武当山这种大派,有机会修行,并且道行三重楼者,也远没有想象的多。 当然,这只是山下玉虚宫。 那些真正的高手,还都在山上。 来到后院大殿,几名老道立刻走了出来,齐齐对着王静修拱手,“见过王师伯。” 李衍看得暗自咋舌。 王静修倒也罢了,没想到谷寒子的辈分,也这么高,和这些老道都是师兄弟。 王静修此时也已回过神来,佛尘一甩,点头道:“贫道这次奉掌教之命归山,皆因西南战局,弟子们受伤者颇多。” “你们立刻召集门中学医者,准备好药材器具,过几日就随贫道前往郧阳。” 一番吩咐后,众人便继续登山。 山上的道路越发清幽,有些古老石阶,甚至是秦汉之时堆砌,隐于荒草之间,动辄窜出小兽。 王静修对着李衍沉声道:“咱们现在,先去五龙宫,你们既然得了武当令牌,肯定要踏遍三玄境,可以先待在五龙宫,最后前往紫霄宫和金殿。” “记住,去了先别说什么,贫道先上紫霄宫,跟师尊说了此事,再做定夺。” 李衍顿时会意,“前辈放心,我等了然。” 谷寒子也拱手道:“李道友,我等护送血玉琮上山,待会儿安排好你们,也会前往金殿。” “郧阳诸事繁忙,今天交了差,就会从另一侧下山离开,改日到了郧阳再聚。” 李衍也拱手道:“道友一路小心。” 五龙宫虽说不在山顶,但却要绕到武当山另一侧北麓灵应峰下,众人加快脚步,过了中午,才到达目的地。 只见一片宫阙隐于山林之间,红墙碧瓦与青山绿水相映,香烟袅袅,钟声悠扬。 还没靠近,就听到了道人们诵经礼忏声。 李衍来之前就已打听过。 这座五龙宫,拥有八百多间宫观庙宇,虽然比不上玉虚宫,年代却更为古老,为唐贞观年间修炼。 相传当年天下大旱,飞蝗遍地,百姓苦不堪言。唐太宗下令各地官员前往名山大川祈雨。 均州守姚简奉旨前往武当山,于五龙峰上遇见了五个儒生,自称“五气龙君”,说武当乃玄武神守护,尊玄武之命前来相访。 随后,大雨倾盆而下,解救旱灾,因此唐太宗下旨修建了五龙祠,后逐渐扩建成为五龙宫。 五龙宫有真武大帝神殿,下方藏有一座洞窟,便是大名鼎鼎的“真武龙窟”。 靠近后观看,果然,这五龙宫明显年代更为古老,虽然经过修葺,宫外红墙重新粉刷,但下方密密麻麻的蟠龙石基,却仍显斑驳。 五龙宫内的道人,明显道行高了不少,大部分都是玄门中人,凹凸不平的砖石广场上,还有人正在演练武法。 到了此地,李衍等人都变得老实。 这座五龙宫内,到处可见龙形雕刻,明显形成大阵,神通无法探查。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里可是有一位三丰真人的弟子坐镇,谁知道对方道行到底有多高。 “王师伯,谷师弟。” 刚进入山门大殿,便有一名道人快步而来,身形高大,皮肤白皙,黑色长须垂在胸口,气度不凡。 更重要是其眼睛,竟是金黄色。 “见过谷鳞子师兄。” 谷寒子连忙拱手,将李衍介绍了一番。 这谷鳞子微笑道:“那件事我也听说了,想不到李施主年纪轻轻,就能做下如此功德。” 说着,又看向王静修,“王师伯,您来…” 王静修抚须道:“贫道来与找御龙子师弟喝茶,顺道送李小友来此,你师父呢?” 谷鳞子连忙拱手道:“师傅在隐仙岩闭关,王师伯稍等,我这就带您去。” 他心中有些震惊,不动声色瞥了李衍一眼。 谷寒子来送,他不意外,毕竟其负责执法堂,免不了与外门修士打交道,人情往来众多。 但王静修身份可不一般。 这年轻人,到底有什么来头… “隐仙岩?” 王静修听罢,摇头道:“你安排李小友住下罢,贫道自己去便是。” “嗯,也好。” 谷鳞子愣了一下,眼见王静修和谷寒子阔步离开,这才微笑道:“李施主,宫内有客房,请随贫道来。” “等等。” 吕三忽然开口,“我在外面树林里住吧。” 李衍扭头一看,只见小狐狸和鼠大鼠二,缩在吕三怀中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惊恐…… (本章完) 353.第353章 戒律,隐仙 第353章 戒律,隐仙 恐惧的,不仅是小狐狸和鼠大鼠二。 野人武巴同样如此,低着头,浑身肌肉紧绷,刚刚刮过,又冒出的毛茬子,根根耸立。 就连妖葫芦,此刻也是一动不动,收敛了全部气息,和普通的器物没什么两样。 李衍看到后,顿时眉头一皱。 旁边的谷鳞子连忙解释道:“武当是真武大帝道场,五龙宫内又是‘五炁龙君’成道之地,龙威炽盛,这些生灵怕是扛不住。” 事实上,他早已注意到吕三身边这些小妖,只因看到王静修也在,摸不清情况,说话还是委婉了些。 真武大帝,可是九天荡魔天尊。 武当山地界内,还没什么妖魔精怪敢靠近,带着这么一大群上山,已经让他心中有些不悦。 若他师尊在,恐怕早已出言训斥。 李衍眼神平淡,没有搭话。 他又不是外行,这种说法纯属放屁。 真武大帝乃天神,就和宝通禅寺供奉的释迦摩尼一样,人间只会存在香火神,连分身都算不上,同样不会与人间交流。 一切,都是真武宫的人自己说了算。 武当山上同样有豢养的兵马巡山,这些说白了都是阴魂,有些甚至还是猖鬼,难道就不怕真武之威? 真要说规矩,《天条》就是最大的规矩,他若仔细寻找,武当山上估计也能找到几个躲藏的老鬼! 肯定有什么方法能避过… 不过不愿意而已。 不但如此,李衍也已注意到,他们这一行人进来,远处几名正修炼武法的道人,也冷眼望了过来,虽没说话,但明显脸色不好。 李衍同样感觉胸中憋气,虽说上山要求人,但他也不愿委屈了同伴。 就在这时,沙里飞连忙开口道:“嘿嘿,正好,这武当山风景雅致,我就跟吕兄弟在庙外搭帐篷住下。” 许是不想将事情弄僵,谷鳞子出言开口道:“五龙宫内戒律严苛,不得食用酒肉,武昌王前年上山烧香时,在附近搭建了临时营地,风景还算不错。” “清玉,领几位施主前去,再送些柴米干粮。” “是,师尊!” 当即有一位小道童出来,抬手道:“几位施主,请随小道来。” 李衍也深深吸了口气,“多谢道长。” 他心中已经隐约有所预感,这次的事估计没那么好办,至少五龙宫这一脉,名门正教的架子很大,不会那么好说话。 小精小怪都容不得,鼍师这野神想蹭人家香火,估计也没戏。 想到这儿,李衍对着吕三开口道:“既如此,吕兄弟就先在外面扎营,待我安顿下来,就去找你们。” 吕三点了点头,便跟着小道士离开。 沙里飞临走时还给了个眼神,示意李衍人在屋檐下,可千万得夹着尾巴做人。 李衍自然也不是傻子,他心中已打定主意,早点建楼,参悟玄境,完事后就立刻下山。 谷鳞子自然也已察觉到李衍不悦,心中冷笑,但也懒得理会,抬手道:“二位请随我来。” 说罢,带着二人来到一处厢房。 这厢房明显是待客所用,就在五龙宫内靠近外围的别院,面积还算不小,但年代久远,光线昏暗,还隐约有股发霉的味道。 谷鳞子开口道:“二位还请见谅,五龙宫自唐时就已建造,条件不是那么好。” “无妨。” 李衍面色平静,拱手道:“道长,我等已获允许,武当三玄境都可参悟,敢问何时能进入真武龙窟。还有,能否租用建楼的灵窍。” 谷鳞子询问道:“道友要建几重楼?武当有三十六岩,也是三十六灵窍,有些已经关闭,有些修为高者,才能进入。” 李衍沉声道:“我与这位王道长,要建三重楼,方才那位吕兄弟,要建二重楼。” “哦。” 看着李衍这年轻的面庞,谷鳞子心中升起诧异,但脸上却面不改色,开口道:“武当三玄境,本身就是灵窍,各有特点。” “阁下若是以武法锻体,真武龙窟最合适,若是主修玄门道法,那么紫霄宫为佳,若是想在雷法上有所感悟,那么在雷火炼殿建楼,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这三玄境建楼,必须达到二重楼巅峰,建第三重楼,否则扛不住罡气压制。” 李衍沉思了一下,又点头问道:“方才我那位吕兄弟,乃是修炼上古巫法,擅沟通飞禽走兽,敢问道长,在哪里建楼合适?” 擅沟通飞禽走兽? 谷鳞子听罢,心中更显诧异。 他只是因为九头凤脉一事,被通知安排,才知道李衍这名字,没想到队伍之中还真是藏龙卧虎。 当然,他同样不会表现出来,平静回道:“五龙宫西南二里许,为九卿岩,可感悟山林之气,在那边建楼最佳。” 李衍正色拱手道:“多谢道长。” 虽说这五龙宫让他有些不舒服,但这是人家的地头,能耐心讲解,也算讲究。 想起方才王静修的态度,谷鳞子脸色也稍缓,点头道:“施主莫要以为我们是针对你,实则五龙宫戒律严苛,即便前年武昌王来了,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还有,那‘真武龙窟’虽会对你们开放,但其中也有关窍,秉持戒律者,得到的感悟会更深。” 李衍眉头一皱,“什么戒律?” 谷鳞子面色平静道:“玄门修行,自有其讲究,有些顺其自然,有些随心所欲,但人心难定,平凡之人终究是更多,能守心者少,若肆意妄为,贪心邪欲,便难证大道。” “武当山上,吸收各家所长,我五龙宫更偏于全真一脉,讲究传戒,和这‘真武龙窟’有莫大关联。” “许久以前,我们便已发现,若能严苛遵守戒律者,在其中撑得更久,领悟也更深。” “若是心思散乱,七情六欲难定,恐怕扛不了半炷香,就会难以忍受。” “不仅真武龙窟,紫霄神灯和雷火炼殿都是如此。道门戒律众多,五戒十善、初真九戒、仙道十戒…但万变不离其宗。” “几位若想待的更久,至少需秉持洞神五戒,才不会白跑一趟。” 李衍皱眉道:“敢问洞神五戒是什么?” 谷鳞子开口道:“第一戒,目不贪五色。第二戒,耳不贪五音。第三戒,鼻不贪五气。第四戒,口不贪五味。第五戒,身不贪五彩。” 李衍若有所思,“与神通有关?” 谷鳞子点头道:“人之所长,亦是所短,五龙宫内,不得使用神通,但进入真武龙窟,就会无限放大,真假难辨,若这一关都过不去,难有所得。” 说着,又开口道:“真武龙窟,会在每日正午开放,里面地方很大,同时会有众多道人进入。” “明日几位就可进入,切记,若是扛不住就迅速离开,否则便会受伤。” “待会儿就是放斋饭的时间,几位可前往用膳,切记食不言,且不可浪费,若是不习惯,可前往外面自便。” 交代一番后,他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去。????待其离开,李衍立刻关上门,莫名松了口气,摇头道:“这五龙宫,待的可真憋屈。” 王道玄哑然失笑道:“这是别人的修炼方式,一些法脉更为严苛,客随主便吧。” “咱们先去吃饭,随后带一些去找吕三兄弟,把这洞神五戒的事,跟他们说清楚。” 李衍点头,将行李放好后,听得几声钟响,便和王道玄一路询问,找到膳堂。 五龙宫的膳堂,也是一座巨大宫阙,有点像前世的大学食堂,整齐的一排排桌椅长凳。 不同的是,所有人都默默排队,默默吃饭,不发半丝言语,见面也只是点头示意。 当然,饭菜味道也不好,就是普通的米饭,配着白菜土豆,放了少许盐,连油腥都不见一点。 李衍吃得简直难受,匆匆忙忙将碗里的饭扒拉一空,便要了几份饭菜,和王道玄离开了五龙宫。 刚才小道童的话,他们已经听到,因此没费多大劲,就找到吕三一行人。 谷鳞子有件事倒是说的没错。 营地所在的区域,确实风景颇佳。 这营地位于一处半山悬崖之上,身后是山林,前方山崖下,是茂密林海。 此刻已是日落黄昏,山林之中,雾气升腾,夕阳照耀下,如梦似幻。 营地是用木板房搭建,虽然风吹雨晒,已经长了霉斑,但比搭帐篷好的多。 沙里飞一边吃饭,一边抱怨道:“这武当山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吃都吃不好,方才小道士还说了,只能在固定地方烧火,而且山中野兽也不能打,早知道就带一些腊肉…” “不了好,不了好!” 武巴三口两口吃完饭,又把他们带着的大饼吃了一空,忽然哇啦啦开口。 “咦?” 沙里飞惊喜道:“你小子会说话了,不枉我这一路辛苦,来说一句,沙大侠最厉害!” 武巴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一句,“杀啦达虾,杀啦达虾…” 沙里飞无语,“去你爷爷,什么杀了大虾,感情白费劲了。” “去你爷爷的!” 武巴嘴里猛然迸出一句骂。 众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别说,这句话可真标准。 武巴自己也是一脸惊喜,高兴的拎起棒子,手舞足蹈,在营地里跳来跳去。 “去你爷爷的!” “去你爷爷的!” 李衍哑然失笑,“真特娘的,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 与此同时,距离五龙宫另一侧十里外,山崖崖壁下,王静修正盘膝等待。 眼前是座石殿,共有五座,面积不大,年代极其古老,不知何时所建,就是普通的石块堆积而成,古朴厚重,全部凹陷进入山中。 所有石殿,都石门紧闭。 而在石殿外,则矗立着五座石碑,有两座写着太阴星君、太阳星君,下面则是古老的龙章凤文,密密麻麻,很多已经斑驳难辨。 但剩下三座,似乎遭到了破坏,模糊不清,摇摇欲坠,感觉随时都会坍塌。 此外,还有一座古老石质丹鼎,同样满布碎裂痕迹,积满尘灰。 王静修看到后,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里是隐仙岩,武当三十六岩之一,之所以叫隐仙,是因为汉方士尹轨曾在此修行。 这尹轨极其神秘,传闻乃尹喜之弟,太原人,博学五经,尤明天文星气,河洛谶纬,无不精微。 但其最出名的,还是炼丹之法。 王静修曾来此地修行,但得了部分炼丹之法后,就再也没机会进入。 他知道,里面那位前辈,并不喜欢自己。 轰隆隆! 又过了一会儿,其中一座石门开启,走出一名老道,身形高大,龙眉白须,虽披头散发,只穿着一袭单衣道服,赤足而行,却颇有气势。 王静修连忙拱手,“见过御龙子师兄。” 此人,正是五龙宫主持御龙子。 御龙子眼神清冷,似乎并不想多说废话,直接开口询问道:“王师弟多年未来,如今上门,定有要事,直言即可。” 王静修知道这位师兄的脾气,也不废话,将李衍的情况讲述了一番。 他有把握获得师尊支持,但这位御龙子的师尊若不同意,一切都彻底免谈。 听到“玄武石像”是镇国神器,御龙子眼神微凝,耳朵动了动,开口道:“此事可行。” “我五龙宫,可以用龙珠交换,但其他的事,就做不了主,师弟可上金殿询问。” “多谢师兄。” 王静修也不废话,起身告辞离开。 走出十里远后,他才扭头看向隐仙岩方向,眼中满是不甘,随即叹道:“罢了罢了,既然看不上老夫,就直接前往乾坤书院,另辟蹊径!” 说罢,掐动法诀,大袖一挥,周身狂风呼啸,落叶旋转,足尖一踩,便腾跃十几米,向着武当山顶而去。 隐仙岩外,御龙子似有所觉,微微摇头,转身进入石殿内,恭敬拱手道:“师尊,弟子要怎么做?” 石殿内很是简朴,几乎空空荡荡,唯有一盏油灯前,盘坐着一名老道。 这老道满头白发几乎垂到地面,身躯干瘦,宽大的道袍下方,只剩皮包骨头,闻言双目缓缓睁开,竟似乎有火焰升腾。 正是三丰真人弟子,号称铁蟾老祖的李玄宗! 今天有事迟了点,第二更三点。 另推好友新书。 书名:怪物来了 简介:万众期待下,研发十年的虚拟现实游戏《黑暗之地》上线,但高昂的售价让无数等待已经的玩家心生退却。 同一时间,一款不知名的游戏借着《黑暗之地》的名头开始疯狂拉新。 祁胜:我这里有《黑暗之地》的破解版下载链接,免费,保真! (本章完) 354.第354章 玄门之秘 第354章 玄门之秘 玄门正教,都有其底蕴。 这位铁蟾老祖,乃大兴年间生人,原本是武当山下猎户之子,在山中得了奇遇,觉醒神通,开始修行。 算是带艺投师,拜入三丰真人门下。 大宣朝立国不过百年,而他如今已有一百一十岁,虽道行深厚,但身体早已气血衰竭。 凡人思考之时,需要消耗自身元气,所以有耗气伤神之说,比如深度学习过后,往往会感到饥饿。 若是思虑过甚,便会损伤身体。 形与神,只要是活人,就密不可分。 而铁蟾老祖的神魂太强大,即便有武当山上养生秘术,即便服用各种灵宝炼制的丹药,身躯也不可避免陷入衰败。 要知道,铁蟾老祖年轻时,可是伟岸壮汉,曾仗剑而行,连斩数名大兴战乱滋生的妖孽。 到了现在,他连阴神巡游都做不到。 并非道行不够,而是阴神一旦离开,肉身立刻衰败,代表着阳寿彻底终绝。 望着眼前铁蟾老祖,御龙子恭敬拱手道:“师尊,王师弟恐怕心中仍有不满,觉得是您断了他机缘。” “无需理会。” 苍老的声音响起,铁蟾老祖脸上无喜无悲,“师兄这孩子,痴迷于丹术,虽是长处,但也是最大的弱点,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山上的这些人,虽说是前辈,但毕竟已踏上那条路,不为天道所容,总是要防着点。” “去岁,华山纯阳宫净明子,宁愿兵解,也要留下镇守,何尝不是怕那些前辈生出不轨之心,给纯阳宫引来泼天之祸?” “这条路,能成者少,总是有人心存不甘的,你可知师尊当年,为何镇了那几头老龙?” 御龙子恭敬拱手道:“还请师尊指点。” 五龙宫内,有个最大的秘密。 “真武龙窟”可不是自古以来就有,而是三丰真人在里面修行过后,才成就此玄境。 原因很简单, 五炁龙君被镇压在里面! 要知道,五炁龙君年代古老,远比武当山历史悠久,唐时曾兴风作雨,五龙宫因此而建,还有神殿供奉,仅次于真武大殿。 没人能想到,已被镇压在真武龙窟。 这个秘密,五龙宫内除了铁蟾老祖,就只有身为住持的御龙子清楚。 但为何这样做,他也不清楚。 铁蟾老祖看了看周围,沉声道:“这隐仙岩,是尹轨仙人成道之所,当初他在此修道,武当山有五条山蟒,日夜听经,死后溶于地脉,与龙气相合而化龙胎。然而,终究是精怪之属。” “唐时天下大旱,五龙胎出,兴风作雨,而被供奉为五炁龙君,自此踏入神道。” “原本护佑一方,也是正道,但唐末天下大乱,魔涨道消,五龙宫也首次毁于战火,数十年无香火供奉,五炁龙君差点神坛崩碎。” “幸好当年陈抟老祖来到此地隐居,五炁龙君见其不凡,托梦相见,授之蛰龙法,助陈抟老祖成道,后在华山与宋太祖谈及此事,重建五龙宫。” “虽说续了香火,但五炁龙君却自此生出心思,试图布局,重获肉身登神。他们的第二个目标,正是三丰真人。” “谁知三丰真人神通厉害,祂们白忙一场,反被镇压于真武龙窟之中,成就武当玄境。” “然五炁龙君毕竟是正神,香火供奉可安一方,三丰真人便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可脱去龙胎,转世为人,重走登神路。” “如今五炁龙君已然转世,等待机缘降临,觉醒宿慧,但能不能成,全看命。” 御龙子满眼震惊,“他们现在何方?” 铁蟾老祖淡淡一瞥,“就在我五龙宫中。” “是谷鳞子他们!” 御龙子瞬间了然,心神震荡。 他想起当年,铁蟾老祖亲自下山,带了五名少年回来,分别取道号鳞、爪、角、须、牙,让他收入门下。 这五名少年,皆生有异瞳,且资质不凡,这些年来已修到三重楼,在整个武当都名声响亮,合称五龙子。 但奇怪的是,铁蟾老祖却从不放他们下山,哪怕远不如他们五人的后辈弟子,如今都已在山下闯出名堂,五人却依旧留在道观修炼。 铁蟾老祖见状,又开口道:“当年三丰师祖走时留下安排,所以为师帮你取名御龙子,就是要你镇住这五人。” “等机缘一到,他们恢复宿慧,是令我武当更上一层楼,还是招来祸患,全看你的手段。” “如今人道变革,估计机缘也到了…” “王静修的情况同样如此,贫道当年断了他机缘,何尝不是救了他一命?” 说着,扭头道:“前辈,贫道说的可对?” 御龙子心中一凛,看向铁蟾老祖身后。 只见其身后石壁上,画着一幅壁画,年代古老,已经有些斑驳,但却能隐约看到,是一幅山水图,密林层峦叠嶂,山势高耸起伏。 在这山水图中,隐藏着一座道观。 而那道观大门处,赫然有个裂缝,只有小指粗,黑漆马虎,隐有白雾升腾,看不到有多深。 等了一会儿,裂缝之中便传出个苍老的声音,“若非当年张三丰作梗,岂能困住老夫。老夫助你武当真武一脉立派,却没想到落得如此下场…” 铁蟾老祖不为所动,淡淡道:“前辈已成地仙,也算得了长生,何必再外出兴风作浪。” “哼!” 缝隙之内,顿时传出一声冷哼。 说了这些话,铁蟾老祖似乎耗尽许多力气,甚至有些微喘,继续开口道:“换了那玄武石像也好,贫道也撑不了几年,就此剑解,永镇此地,为五龙宫镇压气运。” 缝隙内的存在听到后,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小道士,你这是损人不利己,真以为地仙有那么好,在这里暗无天日,没有希望…” 话音未落,铁蟾老祖便伸手一挥,狂风刮起,地上灰尘席卷,裹着朱砂泥浆,将那缝隙堵死。 铁蟾老祖叹了口气,“长生便是劫,逆反天道,哪有光吃肉不挨打的道理…” 御龙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师尊,既然他已破了戒,为何还要留着,据我所知,方才王师弟所说李衍,正是名阴差。” 铁蟾老祖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 “神州各地,隐藏老鬼众多,而且很多都是玄门前辈,之所以没敢兴风作浪,是因为畏惧天条。玄门给他们容身之所,他们帮玄门延续香火。” “这是当年就定下的约定,若非如此,唐末动乱,大宋鬼教横行,玄门何以力挽狂澜?” “神州大地数千年,秦王不死宫、方外仙窟、妖神巫支祁、云中君神阙…不知道有多少东西隐藏。” “若是我等用雷霆手段,怕是会把他们逼上绝路,加上那些登神者,弄出乱子,到时天上的纷纷投胎下界,又是一场神州浩劫。” 说罢,沉思了一下,又对着御龙子说道:“唐末和鬼教一事,冥府阴差十不存一,怕是很多传承早已忘却,有心人也故意不提。”????“既然有阴差上山,你可将此事挑明,告诉他当年定下的约定。” “玄门庇护地仙,但也是其囚笼,相互利用而已。只要有谁下山作祟,便是阴差与玄门共同之敌!” “待为师剑解后,便封了这隐仙岩,到时为师会留下一柄五龙飞剑,若五炁龙君走上邪道,便由你亲自清理门户。” “是,师尊。” 御龙子伏地而拜,双目通红… ………… 武当山顶,太和宫。 这座宫阙乃是大宣朝立朝后建造,由朝廷拨款,建成一片庞大宫阙,位于武当山巅,大小建筑共计五百多间。 “见过王师兄。” “见过王师叔。” 此时天色已黑,明月朗照,山风呼啸,下方云海翻涌,王静修所过之处,不少道人纷纷见礼。 这是武当山掌教真人所居之处,也是真武宫中枢,统领武当山上大小宫观。 太和宫中枢,自然是金殿,里面供奉着铜铸鎏金真武及其部将雷神、灵官等神像,所以又叫“朝圣殿”。 此殿平日不开放,即便真武宫道人,朝拜真武大帝时,也只能远远焚香叩拜。 只有两种情况,此殿会开放。 一是每年三月初三,真武大帝诞辰,武当山上下都会举行盛大典礼,会进行开放祭祀。 其二,就是当大暴雨来临时,会有雷破长空,如利剑坠落金殿,雷火滚动,武当山金顶金光万道,数十里外可见武当峰巅之上红光冲天。 这便是“雷火炼殿”。 每当此时,也会放人进入参悟雷法,同时也是三大玄境中,最危险的一个。 王静修之所以这么晚才上来,是因途中前往紫霄宫,见了他父亲“金蟾老祖”王道宗。 “掌教呢?” “回禀王师叔,在皇经堂。” 询问一番后,王静修便走向一座大殿。 这座大殿,红墙高瓦,斗拱砖石之上,全部浮雕着珍禽异兽和道教神仙故事,殿前正中高悬的“生天立地”的巨匾,下方则写着“皇经堂”三字。 大门敞开,里面烛火如漫天繁星,供奉的神像、供器、法器琳琅满目,不仅有密密麻麻的魂罐,还有一道道金色牌匾。 这里是真武宫道人早晚诵经,举行法事之地,同时也供奉着武当兵马和玄门箓兵。 大殿幽深,上方藻井一片漆黑,唯有下方庞大的供桌前,盘坐着七名老道。 这是武当七老,真武宫管事之人。 王静修的父亲金蟾老祖,还有五龙宫铁蟾老祖,都乃上代七老,如今已是第二代。 为首的老者,身形高瘦,道袍宽敞,双目狭长,头戴冲天冠,白须垂胸。 看模样,比王静修还年轻,更重要的是其白发白须,竟有些已经重新变黑。 这是武当修身法门修到极深境界的标志,不仅头发变黑,就连牙齿也会重新长出。 当然,年纪到达极限,同样会肉身衰败。 这便是武当掌教玉蟾子。 真武宫一脉,虽三丰真人不打理,但都公认其为第一任掌教,丘玄清为第二任掌教。 而这位玉蟾子,乃是当时副教主孙碧云之徒。 当时论威名声望,孙碧云丝毫不弱于丘玄清,并且主持武当道观修建,布置阵法,可谓是劳苦功高,为三丰真人首徒。 武当彻底建成后,孙碧云对弟子言:教门已兴,吾将往矣。 翌日更衣沐浴,焚香遥空礼谢,端坐而逝。 可以说,玉蟾子能成为掌教,有一半是因为自己这位师尊。 当然,玉蟾子同样厉害。 无论是正教科仪,还是雷法飞剑,都已学会,道行七重楼,镇压武当山气运。 朝廷封其为国师,屡次相召,但都被推辞,始终在武当山坐镇。 “拜见掌教。” 王静修面色恭敬拱手。 玉蟾子见状,微笑道:“师弟,深夜上山,所为何事?” 王静修乃金蟾老祖之子,虽醉心医学,修行天赋一般,道行只有三重楼,但玉蟾子对这位师弟可是喜爱的很。 不仅因为同门,而且从小就跟在自己屁股后,长大后又治病救人,弘扬武当名声。 试问,这种师弟谁不喜欢。 “倒是有件事…” 王静修将事情讲述了一遍,随后摇头道:“五龙宫已经同意交换,但要不要收那鼍龙,还得请掌教决断。” 玉蟾子听罢,哑然失笑,“师弟,你为人老实,却是差点上了当。” “那鼍师本座知道,根脚也有些不凡,玄武神像同样远胜龙珠,但要想入武当山,还不够。” “你观这武当山上,自真武大帝开始,到三丰真人,甚至五炁龙君,哪个不是历经劫难,才得机缘?” “就是你我若无大功德,也不配受后辈弟子供奉,那鼍师想入山,还远远没这资格。” “西南之战,若表现良好,足以让它他成为一方水神。告诉他,为汉水之神,造福人间数百年,自然会如杨泗将军一般,入朝廷祭祀…” “是,掌教。” 王静修也不意外,他父亲金蟾老祖已经说过,此事基本没有希望。 他不过是受人之托,不想糊弄而已。 在其离开后,玉蟾子眼睛微眯,看向东南方,喃喃道:“几位师弟,这人道变革,难不成云中君,也不甘寂寞了……” (本章完) 355.第355章 真武龙窟 第355章 真武龙窟 皇经堂大殿内,其余几人全都看向玉蟾子。 其中一名老者若有所思道:“掌教的意思,怀疑此事,乃云中君布局?” 玉蟾子抚须点头道:“那武昌王精明的很,鼍师谋求汉水水神之位,他岂会因几句好话,就决定相助?早就暗中请执法堂调查其根脚。” “这鼍师隐于云梦泽修行,很少招惹是非,更没有兴风作浪,危害一方,武昌王这才同意。” “即便如此,也要看西南之战的表现。” “这鼍师虽是云中君一脉,但也没那么精明,否则怎会被几头老妖欺压?” “如此布局,可不是他能想得出来,多半是有人提点,用它来试探。” 另一名老者,则满脸疑惑,“以云中君地位,还需如此?” “再多的辉煌,也只是过往。” 玉蟾子抖了抖衣衫,起身看向殿外明月,淡然道:“大道恒久,人道变革运转,神道居于其中,人道昌,而神道昌。” “商巫受制于神,而留覆灭祸根;周国祭混乱,因而失其鼎;始皇书同文、车同轨,神州一统,但却棋差一招,二世而亡…” “人道变革如此激烈,神道又岂会独善其身?商周先祖神、齐地八神、楚地十神,虽存于史册,但如今祭祀者,又有几人?” “本座有预感,这次人道变革,怕是会改天换地,云中君当年已错过机会,如今再不谋划,怕是只能存在于故典中了…” 其余老者闻言,皆若有所思。 对于玉蟾子的预感,没人敢小看。 修行之路,好似登山,寿命就是体力,资质便是脚力,机缘就是选择的道路。 同样的时间,有人走得更远。 有人脚力体力不行,但机缘已到,就好似抄近道,无需多费多大功夫,就能远远超过别人。 但有一点,是恒久不变。 越往上,这条路越艰难。 三重楼为凡人巅峰,大部分人只要刻苦修行,基本都能达到,但再往上每建一重楼,难度都会成倍提升。 因此三重楼往上,也被称为仙凡之别。 四五重楼,无论在哪一方势力,都是中坚力量。 六重楼,便能镇压一方,在南方不少法脉之中,当个掌教也绰绰有余。 七重楼,几乎就是极限,可为朝廷国师。 八重楼,便可载于史册。 九重楼,就是登神前的三丰真人、吕祖、许天师、萨天师这一级别。 而到了七重楼,便已经能窥视到一些天地隐秘,神明秘密,所以玉蟾子绝非单纯的猜测。 其中一名老者,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微笑道:“其他人倒也罢了,云中君可是楚地正神,若能想办法谋划此事…” 其他人同样露出笑容。 神明的位置,可是一件大事,就比如关圣帝君,佛道儒三方都在争抢,自然有其原因。 若古神云中君加入武当… 想想,就知道会造成多大声势。 这也是教派气运昌盛的表现。 谁知,玉蟾子却直接摇头道:“不可!” “凡事都要有个度,我武当自三丰祖师立派,朝廷多有恩宠,当年甚至有‘北建紫禁,南修武当’之说,已是烈火烹油。” “亢龙有悔,过犹不及。当年师父就提过此事,所以朝廷几次邀请,本座都坚决不前往京城。去了,就是我武当的灾劫。” “况且此事,也是个麻烦。” “鼍师还好说,无非建个庙,蹭点儿香火而已,但以云中君地位,来了又将如何自处?” “这…” 其他人听到,顿时皱起了眉头。 玉蟾子所言没错,此事确实不好安排。 方才说话的老者心有不甘,“太玄正教之中,可不止我武当一个选择,佛道之人更喜欢此事,难不成白白错过这一机缘?” 玉蟾子哑然失笑,“不会的。” “云中君的根在楚地,本为巫道,更不会归入佛门,所以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建立法脉,扎根民间化为俗神。” “二是转世应劫,在这场人道变革中,获得机会,登神离开人间。” “无论哪一种,武当只需助其一臂之力,留个香火恩情即可。” “张师弟,此事就交给你了。” “是,掌教。” 武当七老中,最为年轻的一位站了起来… ………… 五龙宫外营地内。 李衍在悬崖前盘膝而坐,看着眼前明月照云海,任山风卷动乱发,一动不动。 吕三等人在此,他有些不放心。 再加上五龙宫内气氛压抑,索性在这里住下。 白天的事,他都看在眼里。 即便他跟真武宫关系良好,且屡次相助,但地位上的差距,是不可避免。 谷鳞子和那些道人没恶意,但骨子里的高人一等,却无法遮掩。 官重于民,正教凌驾于法脉之上。 在这个时代,再正常不过。 不正常的, 反倒是他这个异类。 甚至就连吕三,也不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 正教这些洞天福地最好,但各种规矩也麻烦的很,还是专心筑基修炼,早点下山为妙。 想到这儿,李衍微微摇头,抛去杂绪。 他盘膝而坐,逐渐忘记其他,过往所学的功夫,还有阴阳二雷法,在脑中不断盘旋。 明日要入真武龙窟,因为吕三的灵宠和武巴难以进入,为防意外,他们会分两批进入修炼。 第一批,他和沙里飞先进。 “真武龙窟”虽是秘境,但主要针对武道,即便凡人进入,也能有所收获,所以名声最大,很多江湖高手,都曾在里面留下足迹。 王道玄虽是法脉,但也是道门,即便出了什么事,和那些道士沟通起来,比他还顺当。 到时他们再出来,看着这些灵宠,让王道玄和吕三进入。 在此之前,他要尽量梳理过往所学…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远处太阳升起。 李衍等人随意吃了点干粮,便在营地内安心等待,在正午之时,进入真武龙窟。 五龙宫内,早课的声音不断飘来。 辰时刚过,从五龙宫方向,谷鳞子忽然匆匆走来,见了众人,面带微笑道:“诸位,昨日之事实在失礼,今日师尊回来,特意赐下观主手令。”????“这位吕施主,只需携带手令,便可不受五龙宫阵法龙威影响。” 李衍闻言,眉头顿时一皱。 五龙宫的阵法威压,果然有解决之法,让他奇怪的是,这谷鳞子为何突然改变态度? 莫非是五龙宫观主的原因? 还没等他询问,沙里飞就嬉皮笑脸凑了过去,“那感情好,我等正发愁此事,多谢道长。” 李衍也微微点头,没提此事。 谷鳞子也是一脸笑容,随后看向李衍,“李施主,真武龙窟参悟后,切莫急着离开,师尊有要事想与你说。” 李衍眼睛微眯,“不知有何事?” 谷鳞子摇头道:“贫道也不清楚,李施主到时自然会知晓。还有,师尊特意下令,这位人魈,也可进入真武龙窟。” “哦。” 李衍心中更是诧异,“还请代我谢过前辈。” 交代一番后,谷鳞子便微笑告辞离开。 他走后,沙里飞便啧啧道:“真是奇了怪,为何这一前一后态度大变,不是说五龙宫的主持是个老古板么…难不成鼍师那事有了眉目?” 李衍也若有所思道:“或许是吧,无论如何都是好事,待会儿咱们一起进入。” “吕三兄弟先留在外面,无论谁先出来,就替吕三兄弟看着灵宠……” 就在他们商议之时,谷鳞子也回到了五龙宫,来到后方一座小院,恭敬拱手道:“回禀师尊,东西已经送过去了。” 小院内,御龙子已经归来。 和之前在隐仙岩不同,他此刻一袭朴素道袍,头发也整齐梳起,头戴道冠,自有一番气度。 “嗯。” 御龙子头也不抬,专心致志点燃松果,烹煮茶水,淡然道:“可知我为何要你做此事?” 谷鳞子脸色有些尴尬,“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同一,以道观之,物无贵贱。那些小妖并未作恶,弟子却先入为主…” “错了!” 御龙子抬头道:“天地之间,物无贵贱,却要有规矩。规矩很是无聊,为师有时也很讨厌,但规矩又少不了。” “周失其礼,天下四分五裂,唐末礼废,城头变幻大王旗,世道不安,所以天下之争,莫过于‘祭’和‘礼’。” “修道者虽超然物外,但我道门却护得是人族,护得是神州,妖鬼精怪必须靠后,所以这件事,你没做错。” “错的是,你的傲气!” “人不可没有傲气,可以能力为傲,可以品德为傲,可以能人所不能为傲。” “唯独,不能以身份为傲,这毛病若改不了,你们师兄弟,就老实待在山上,免得下山,坏我武当名声。” 谷鳞子心中一凛,连忙低头拱手: “弟子知错了…” ………… 很快,便到了正午时分。 铛铛铛! 钟鼓楼上,钟声不断回荡。 真武大殿内,道人们敲着木鱼吟诵道:“混元六天,传法教主,修真悟道,济度群迷,普为众生,消除灾障……” 这是真武大帝,玄天宝诰,志心皈命礼。 随着道人们吟诵,殿外硕大的铜鼎内,香火青烟缭绕,在空中弯弯曲曲,竟隐约化作龟蛇玄武形状。 除此之外,五龙宫内还有五口井。 这五口井便是五龙井,在当年求雨时所铸,同样有一名名道人,在井边焚香诵经。 而在那真武大殿侧方,则有一尊巨大的赑屃驮碑石,两旁四周皆有巨大锁链缠绕。 轰隆隆! 随着道人们拉动铁索,露出个黑乎乎洞口,石阶近乎垂直向下,看不清有多深。 大殿外,已等候了近二十名道人,各个身形板正,太阳穴微鼓,显然都是武道好手。 和宝通禅寺“炼心阁”不同,“真武龙窟”每天正午开放,很多弟子都会进入其中修炼。 李衍等人也在其中。 武巴脖子上挂着手令,不再哆哆嗦嗦,但看着周围,眼中仍满是敬畏。 至于吕三,则带着灵宠等在远处。 他们这些外人,自然吸引了不少视线,甚至还有个人魈,看模样也要进入真武龙窟。 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但五龙宫的弟子们却都没有说话,更没有人上来询问。 原因很简单,远处藏经阁下方站了五人。 除去谷鳞子,还有四名道人,一名道姑,皆气质不凡,而且眼睛瞳孔都有异色。 依次为金银红绿蓝,很是怪异。 这是五龙子,五龙宫后辈最强者,主持御龙子的五名亲传弟子,负责每日巡视真武龙窟,免得发生意外。 连他们都没说话,此事显然已得到主持允许。 眼看真武龙窟开启,李衍又低声交代道:“洞神五戒记清楚了么?” 沙里飞嘿嘿一笑,“衍小哥,你这不为难我们吗,老沙我可没那道心,武巴这小子更是傻不愣登,估计很快就会出来。” “你专心修行便是,无需理会我们。” “这,好吧。” 李衍也有些无奈,洞神五戒,即便他要做到都有些难,而且还要扛住真武龙窟压力,估计王道玄也支撑不了多久。 很快,前面弟子依次下入洞中。 李衍几人跟着队伍,也逐渐消失… ………… 唰! 李衍拉着王道玄纵身落下。 地道阶梯狭窄陡峭,况且光线不好,沙里飞还能摸着前行,王道玄却差点滚下去,还好被李衍抓住。 落地后,王道玄苦笑道:“这真武龙窟,看来与贫道无缘…” 这话说的也没错,真武龙窟主要参悟武道,紫霄宫内的紫霄神灯,可参悟道法,那才是王道玄向往之地。 “总要尝试一番。” 李衍安慰了一句,便看向周围,目露震惊。 谁能想到,这真武大殿下方,竟隐藏着一座巨大的溶洞,钟乳石犬牙交错,将周围洞窟隔成大大小小石穴。 周围已点起火把,虽然光线昏暗,但却能看到溶洞顶部,竟有蜿蜒扭曲的巨大凸起,好似五条巨龙缠绕。 “好一处仙家宝穴…” 王道玄看得目瞪口呆。 “快,莫浪费时间。” 李衍看其他道人已分别进入石室,连忙提醒,随后三人各自找了一座石室。 铛!铛!铛! 刚一进入,便有钟声响起。 李衍只觉周围迅速变得黑暗,像极了他修炼北帝阴山法时场景。 不同的是,黑暗中,似乎有猛兽在窥视…… 第二更迟点,三点半 (本章完) 359.第359章 雷火显异象 第359章 雷火显异象 眼前景象,简直如同神迹。 一道道雷霆撕裂长空,落在金殿之上,随后化作雷火球翻滚,灵动而狂暴。 不仅如此,整个金殿顶部,都好像被披上了一层金箔,殿脊与龙、凤、马、鱼、狮等脊兽,更是大放光明,好像灯泡被点亮。 别说王道玄,就连李衍也瞪大了眼睛。 “别等啊,快走!” 前方带路的道人急了,“雷暴不知何时会停,错过机会,至少还得再等十几日。” 如今已然入秋,大雷雨的机会确实不多。 李衍二人不敢再怠慢,跟着道人加快脚步,穿过两道回廊,来到金殿之外。 这座金殿位于武当山最高处,坐西朝东,面积并不大,和个大点的小凉亭差不多,乃是一整座鎏金铜殿,重檐庑殿顶。 殿身之外,有铜铸隔扇,上铸出大、小额枋,上檐作重翘重昂九踩斗栱,承托檐椽。下檐施单翘重昂七踩鎏金斗栱,很是精美。 雷光印照下,金殿火光四射,好似天上的雷神宝殿落入了人间。 金殿之外,已有数名道人等待。 其中一名老道,站在对面大殿屋檐下,拂尘一甩,面色淡然道:“人都来齐了,雷火炼殿机缘有限,每人只有一次机会。” “有胆子进入殿中,并且不受天罡雷火干扰,存神入定,才有机会参悟。” “能不能成,就看诸位了…” 轰隆隆!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巨大雷霆劈下。 金殿陡然间大放光明,刺的所有人睁不开眼睛,待白芒散去,铜制廊柱上有滋滋冒起雷光。 前来参加的,不止李衍二人,还有武当山上其他道观的道人,但人数相对少了一些,带上李衍和王道玄,总共只有五人。 “我先来!” 其中一名道人率先走出。 他身形高大,满脸络腮胡,将身后长剑交给他人,便阔步冲向金殿。 进入金殿修炼,也有禁忌,就是不能带金属物品,李衍将断尘刀等金属法器全部留在紫霄宫,布置法坛用的莲灯,也都换成了陶瓷灯盏。 再有一点,就是要选择好时机。 必须在雷电落下的空档进入。 这道人显然有些急躁,刚走到一半,凌乱的头发就忽然根根竖起,他也面色一变,连忙退后。 轰! 一道雷光落下,金殿再次雷火闪烁。 “下一个!” 老道面色不变,冷冷说道。 那身形高大的道人一脸懊悔,退到了一旁。 既是机缘,自然没那么随便。 他半路折返,已然错过机会,只能继续积攒功德,找机会再次申请。 有了前车之鉴,另两名道人就小心许多,等到金殿雷光闪烁之后,就瞬间冲入其中。 其中一人盘膝坐下,想要存神,但雷火轰鸣,他几次尝试都无法入定,神魂差点受伤,只得悻悻离开。 老道看到,摇头训斥道:“根基不深,道心不固,哪经得住雷火之炼,莫要好高骛远。” “师伯教训的是。” 年轻道人满脸尴尬,退到了一旁。 而剩下那名道人,年纪明显不小,道行也已达到三层楼,性子沉稳,进入金殿后,很快存神入定。 在这金殿之中存神,难度明显更大。 他盘膝而坐,雷光闪耀中,没一会脸色就开始变得狰狞,额头满是冷汗。 坚持了不到半炷香,便噗的一声口喷鲜血,跌跌撞撞离开了金殿。 老道见状,则安慰道:“不错,已经比上次强不少,下次定能成功。” “多谢师伯。” 道人脸色苍白,退到了一旁。 见此情形,李衍也有些吃惊。 王静修已经跟他说过,雷火炼殿的难度,在三大玄境之中堪称第一,能够成功参悟者少之又少。 若是不行,再返回紫霄宫建楼。 李衍一直听这雷火炼殿,皆因他交往之人,不少都是武当山上天才,所以产生了错觉。 在这玄境,失败率竟比想象中还高。 而一旁的王道玄,更是直接摇头道:“衍小哥,看模样这雷火炼殿会伤到神魂,贫道刚建楼,不宜冒险,免得被打散道行,你去吧。” 王道玄这选择没有错。就连旁边老道听到,都是皱眉摇头,“真是胡闹,没人跟你们说此事么,白白浪费个机会。” 普通人可没有李衍的大罗法身,武者的身子金贵,修行者的存神同样如此,一旦受伤,就要用很长时间来恢复。 轰! 又是一道滚雷落下,声势骇人,虽说雷火全被金殿吸收,但产生的震爆轰鸣,还是让周围宫殿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老道抬头看了看天空,眉头微皱道:“你们也是运气不好,今日雷暴太过猛烈。” “快点吧,待会儿恐怕连进都进不去。”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扛着大包小包走出,两个纵跃,便落入金殿之中。 他抬头观望,但见殿内供奉着真武祖师像,左有金童捧册,右有玉女执印,水火二将擎旗拔剑。 没有丝毫犹豫,李衍当即将大门关闭,随后点燃烛火油灯,摆下复杂八卦阵,随后缠绕红线,挂上黄符。 随后,又取出一个布包。 布包之内,放着一块阴沉木、一块云梦泽中石、一枚压胜钱、一个盛水的破陶碗、一盏老油灯。 这些都是他收集而来,有些是鼍师找到,有些是他在宝通禅寺购买,算不上极品,但都是天灵地宝。 时至今日,他早已能自由操控大罗法身,随意吸收天灵地宝中福运,因此并不怕随身携带。 他这次不仅要建楼,还要同时建造罗酆六宫中的“敢司连宛屡天宫”。 这便是《罗酆经》的强大。 同样的三重楼,还能比其他法门多建一座宫阙,代表更深的道行,更强的施术能力。 不仅如此,建起罗酆六宫,都会有相应的阴司神通,如“敢司连宛屡天宫”,便是勾魂索。 至于下一层“宗灵七非天宫”,会获得什么神通,就连他也不知晓,《罗酆经》上并未提及,他认识修炼此法最强的刘纲,也未建成第二座宫阙,就彻底放弃了活阴差身份。 金殿之外,老道看到后顿时眉头一皱,望向旁边的王道玄,“此子就是那李衍吧,他要在雷火炼殿内建楼?” 王道玄恭敬拱手道:“是,前辈。” 噗嗤! 旁边一名道人,差点笑出声来。 老道扭头瞪了他一眼,随后才摇头道:“真是乱来,雷火炼殿建楼,只能选择小雷雨天,今日这般天气,还没有一个人能成功。” “待会儿准备好,进去救人。” “对了,跟御寒子师弟说一声,让他那边准备好汤药沐浴,用于泄掉雷火之气…” 这老道也是心善,并未因李衍是外人,就不管不问,而是提前开始准备。 王道玄见状,心中不由得担心起来。 另一边,金殿之内。轰隆隆! 恐怖的雷鸣声不断响起。 这武当山雷火炼殿,有点像法拉利笼,任凭外面雷暴如何凶猛,都不会进入殿中。 但殿内罡煞之气,却因此而改变。 即便神通被压制,李衍也能闻到,一股股清新而又发臭的气息,在大殿内上下翻涌。 好似无形猛兽,在旁跃跃欲试。 李衍比别人更强的一点,是因为有大罗法身,让他胆子也特别大,不停游走于极限悬崖之间,无意中符合了修行者大无畏之气魄。 呼~ 点燃所有油灯后,殿内顿时凭空起风。 奇怪的是,所有油灯并未摇曳昏暗,反倒像是被注入燃料,突然间变得猛烈。 李衍不敢有丝毫犹豫,盘膝而坐,两手不断掐诀,沿着十二天干运转,同时闭目存神。 雷声不断轰鸣,如神明在耳旁怒吼。 李衍强自稳定心神,渐渐入定。 没多久,他便来到了存神空间。 雷火炼殿之中修炼,果然大有不同。 两层神阙之内,李衍观想出的两尊道人神明,同时睁开眼睛,看向上空。 原本昏朦的雾气天空,此刻竟乌云笼罩,一道道雷光在其中闪烁,轰鸣不断。 这些,都是外界环境的影响。 就像他当初建楼,必须引来地阴之气,借其力量压迫,分开阴阳,一步步观想阴海、罗酆山和神阙。 当然到了现在,已不用如此麻烦。 眼见天上雷霆轰鸣,李衍不惊反喜。 《罗酆经》修炼,每一阶段,都有变化。 建第一重楼,分开天地。 建第二重楼,理清阴阳。 建这第三重楼,自然要划分五行。 所以,他才特意找了五行灵物。 而雷霆为阴阳枢机之变,有其相助,分开五行阴阳时,会变得更加容易。 当然前提,是他要能扛得住! 轰隆隆! 随着法决运转,天空一道雷霆闪烁。 这道雷霆并未落下,却好似分开了苍穹。 建楼阵法内,五行灵物开始逸散气息。与此同时,存神空间内的天上,也有青赤黄白黑五色气息落下。 原本的存神空间昏暗阴沉,似乎只有黑白二色,然而随着五行气息落下,整个空间很快变得灵动。 当然,大部分五行之气全都落在山上,将两层神阙包裹,并且逐渐壮大。 轰隆隆! 这一举动,似乎引起了天怒。 雷光呼啸而下,直接劈在阴海之上。 海浪炸裂,似乎掀起了海啸,向着四周翻涌。 轰隆隆! 没过多久,整个阴海便雷光闪烁,随后开始向外扩张,代表李衍道行迅速提升。 李衍的两尊存神,同时露出笑容。 他的猜测没错,雷火炼殿内,确实更容易建楼,原本他划分五行,需要的时间远比这多。 然而,随即他就面色一变。 只见天空之上,雷光不断汇聚翻涌,竟形成一片雷海,化作一道道人影,整齐排列,好似天上雷部诸神。 出了什么事?! 李衍骇然,眼前异变,完全出乎意料。 而在金殿之外,周围人也是面色微变。 只见苍穹之上乌云翻滚,一道道雷霆如雨瀑般落下,轰鸣不断,震的所有人脑袋嗡嗡作响。 王道玄骇然:“前辈,这出了什么事?” 那老道也是满脸难以置信,“这…贫道也没见过,这是雷罚才有的景象。” 唰!唰!唰! 就在这时,几道身影纵身而来。 那老道看到,连忙拱手,“见过掌教。” 却是雷火炼殿异常,惊动了正在修炼的武当七老,为首者正是武当掌教玉蟾子。 “里面是何人?” 玉蟾子眉头微皱询问道。 “是山外的那位李居士。” 老道连忙回话。 “哦?” 玉蟾子若有所思,又扭头看向王道玄,沉声询问道:“这位李小友,可修炼过雷法?” 王道玄不敢隐瞒,开口道:“原本修有阴雷掌,后来又得贵教玉龙子前辈传授‘天雷降魔锤’。” “阴阳二雷同修?” 武当七老之中一人闻言,顿时皱眉道:“雷本就是阴阳之变,阴雷阳雷同修,更是火上浇油,怎么如此胆大妄为?” “这玉龙子跟他那师傅一样,也…” 话说一半,强忍着闭上了嘴。 玉龙子名声远扬,算是武当登神者之一,号称鄂州捉妖驱魔第一人,雷法极其凶猛。 然而,玉龙子却并非武当三丰真人这一脉,而是原本的山上隐修之徒,当年加入真武宫。 说白了,实力强大却不受约束,而且是出了名的大醉鬼,自然被一些人看不惯。 当然,对于武当山还是忠心耿耿,否则怎会受掌教之命,前往蜀中奔命。 玉蟾子则依旧脸色平静,手中掐了个上清诀,眼中立刻雷光闪烁,随后阔步而出。 如今的雷火炼殿,已被雷光笼罩。 而他走入其中,那些雷光环绕周身,竟与其融为一体,在周围环绕,毫发无伤。 他透过窗户,向里面望去。 只见李衍盘膝打坐,一道道电光竟凭空出现,钻入其体内。 而这雷光,竟是从旁边壁画上放出。 在那壁画之上,祥云翻涌,画着一尊尊怒目狰狞,红发冲冠的神将,有的持剑,有的拎锤,后方旌旗飘荡。 自大宣朝以来,真武大帝地位不断提升,《天皇至道太靖玉册》卷五称:“玄帝殿两旁当塑雷部诸神”。 金殿面积不大,因此以壁画代替。 而其中首领,则金面三目,右手提金鞭,左手拈雷神诀,须发俱张,气象生动。 雷光,正是从其手中雷锤发出! 第二更三点半 (本章完) 360.第360章 雷法机缘 第360章 雷法机缘 “雷尊…” 玉蟾子瞳孔一缩,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又看向真武大帝神像,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深深看了李衍一眼,恭敬退下。 当然,这番景象,其他人可看不到。 他们只看到玉蟾子于雷光中靠近金殿,只是瞄了几眼,又迅速返回。 王道玄满脸焦急上前,“前辈…” “放心。” 玉蟾子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面色淡然道:“这位李居士也是好福缘,应该是有所领悟,安心等待便是,无需紧张。” 说罢,就带着几名长老转身离去。 见王道玄仍是一脸担忧,那老道开口道:“道友放心,掌教功参造化,已参透世间诸多奥妙,里面的小居士肯定没事…” 另一边,玉蟾子带着长老们回到大殿。 “掌教。” 刚进门,其中一名老者就开口询问道:“此番雷殿异象,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们和玉蟾子整日打交道,自然知道这位掌教厉害,一举一动皆有其深意。 方才看似寻常,但明显有些不对劲。 雷火炼殿乃武当第一玄境,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总要问个清楚,岂能轻轻一句就放过。 玉蟾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取出三炷香,在真武大帝神像前拜了几拜,恭敬插上后,这才转身道:“此事怕是另有因果,本座也不太明白,但既然在真武大帝神像前发生,那我等就不必深究…” 这些话,听得有些稀里糊涂。 然而,几名长老全都是面色微变。 其中一人若有所思,沉声道:“此事许久没见过了,要不要…” “不必多事。” 玉蟾子看了看殿外雷云翻涌的苍穹,摇头道:“这天地间的奥妙,我等只能窥得一隅。不知因果胡乱插手,祸福难料。” “今后注意着点儿此人便是,若有需要,可施以援手,结个善缘便是。” 说着,又看向远处大雨中的山川,摇头叹道:“此次人道变革,怕是比我等想象中还要激烈。” “玉渊师兄,放消息给京城,今年过年,我会亲自前往京城,为陛下祈福…” “是,掌教!” 众长老齐齐拱手,心中满是惊讶。 当今皇帝陛下,三番两次相邀,但掌教都以闭关修炼为由推辞,这是之前定下的策略。 进了京城,肯定要接受国师一职。 武当真武宫,自太宣高祖皇帝起,便饱受恩宠,拨下大量银子修建宫观,几乎每年都会进行敕封。 这样做,自然有其原因。 一是当年三丰祖师香火之情,并且在与金帐狼国决战中,出手压制了对方萨满大祭司。 这第二么,就是为压制其他玄门。 太玄正教毕竟不是铁桶一块,其中势力盘根错杂,尤其是龙虎山张家,号称相国仙府、天下道庭。 当年大兴代宋,便是龙虎山天师府牵头。 后来大宣高祖夺江山,虽也有大兴朝腐朽软弱,战事失利的原因,但也借助了各方力量。 军队是其最大助力,当年一声号令,各路军队响应者众多,和宋太祖黄袍加身差不多。 另外还有三丰祖师等仙真,以及弥勒教。 因为此事,无论曲阜孔府,还是龙虎山天师府,初期都位于对立面,甚至还派人阻杀。 虽说后来见神州一统,也终于低下头颅,但大宣朝立国后,直至高宗去世,双方关系才得以缓和。 没办法,这两家的地位就是如此,无论朝廷更迭,江山异帜,他们始终巍然不动。 正因为这些矛盾,大宣朝虽表面恩宠,年年都会给予赏赐,但暗地里却多番压制。 如今的孔府,在读书人眼中地位依旧不凡,世代有人继承衍圣公之位,但人才已然凋敝,各个地方学派随之兴起。 说来也讽刺,外人提起齐鲁儒教,更多的则是那位明德武馆馆主,十大宗师之一的陆鸿渊。 但龙虎山天师府,又有所不同。 他们位处神州之南,周围各种法教林立,很多都与苗疆和百越边民有关,既是道门祖庭,也是南方玄门重镇,要镇守一方,不可轻易乱动。 因此,大宣朝极力拔高真武宫,甚至真武大帝的神位,也在国家祭祀中不断提升,压制龙虎山影响力。 这种手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玉蟾子多次推辞,也是不想将关系弄得太僵,为武当招惹祸端。 看似上京,实则是表明彻底站在朝廷一方。 因此,武当七老才会震惊。 这突然改变态度。 玉蟾子在金殿之中,到底看到了什么… ………… 轰隆隆! 存神空间内,李衍已是怒发冲冠。 自从雷霆形成无数人影后,情况立刻变化。 原先的雷霆,受阴气之海吸引,只是在海中肆虐,还顺便帮他开辟了存神空间。 但这些人影现身,雷霆就像有了智慧。 一道道雷霆好似利剑,划破长空,直接落在罗酆山顶,原本快要形成的三层神阙,瞬间崩溃。 若非李衍有大罗法身,此刻早已重伤昏迷。 “妈德,劈我做什么?!” 此刻的他,早已气急败坏。 这情况一看就有些异常。 积年的老妖,才有这待遇。 莫非触犯了什么禁忌? 事到如今,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立刻中断修炼,找机会重新建楼。 二则是想办法,顶着压力继续完成。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直接选择了后者。 修行之路如逆水行舟,这看似后退一步,实则就是打断了前方道路。 与此同时,李衍脑中也灵光一闪。 轰! 就在建成的神阙再次劈碎后,李衍立刻全力凝神,借着这股雷霆之势,直接将前二重楼包裹。 锵锵锵! 刀剑碰撞的声音响起,一道道白色气息从金属廊柱上流淌而出,形成神阙顶部和外面支柱。 白帝福缘,先天庚金之气! 这些东西本来有大用,稍微一点,便可加强使用武器时的威力,但李衍当时吸取的太多,直接淤积于神阙之内,难以驱动。 到后来,索性将其用于支撑。 也正因如此,两层神阙才能在雷火中不灭。 之前的雷火炼殿,给了他灵感。 随着五色之气盘旋翻涌,第三层神阙重新出现,但先天庚金之气,却被引在外面,并且吸收无形之金气,形成三层金属宫阙。 轰轰轰! 又是连续三道雷霆。 三重神阙,竟和雷火炼殿一样,突然间金光大放,照耀四方,好似罗酆山上出现灯塔。 轰轰轰! 雷霆不断落下,三重神阙始终屹立不倒。 随后,五色之气开始沉降。 神阙内部的廊柱,被染上了一层红色,地下、屋顶藻井、阁楼、甚至神像下方莲座,都有了颜色,变得十分鲜活灵动。三重神楼,终于成功。 “哈哈哈…” 李衍心中畅快,对着天空一笑。 轰隆隆! 但还来不及高兴,更加狂暴的雷霆就轰然落下,包裹整个神楼,使得他神魂震颤,耳边发胀,脑中一阵轰鸣。 随后,古怪的声音在耳中响起。 初时模糊,后来逐渐清晰,似有人低语:“九天应元府,无上玉清王。化形而满十方,谈道而趺九凤…” 李衍听到后,面色顿时一变。 这部经文,他听王道玄念过。 是雷祖宝诰,至心皈命礼! 宝诰这东西,也叫诰章,原为道门仙神传达的“圣意”,后为赞颂神仙的骈文。 为什么会突然听到这东西? 李衍心中凛然。 他知道,自己恐怕觉醒了第二神通,乃是天耳通,能听懂仙神鬼怪之语。 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但被雷劈时,听到雷祖宝诰,那就问题大了! 轰隆隆! 雷霆还在不断落下,毫无停歇之意。 李衍咬了咬牙,再次捏动法诀。 不管其中发生了什么,为何会突然被雷劈,但事已至此,只能继续修炼。 嗡嗡嗡! 随着他法诀捏动,三层神阙再次震动。 这个震动,是从地面传来。 只见外面的罗酆山,于茫茫阴海之中,再次拔高十丈,同时变得更加庞大。 罗酆山,便是他修行根基。 山势越高越大,代表着根基越稳固。 而随着罗酆山顶面积扩张,再次有阴阳二气,五行之气汇聚,将三重神阙包裹。 天上的雷霆,似乎也被激怒。 上方雷光形成的人影越来越多,一道道落雷之后,甚至带上了一道火线。 这是罡火,厉害雷法才会伴随出现。 阴阳和五行之气形成的云团,差点又被劈碎。 好在李衍已有了经验。 先天庚金之气再次被引出,在外先形成框架和轮廓,随后阴阳五行之气才收缩填充。 待到五行云团散去,一座更大的宫阙出现。 这是座形制古老的宫殿,四方结构,三重神阙被包裹于其中,上下连通,形成一座庞大神龛,供奉在宫殿正中央。 李衍的三具存神,此刻也融为一体,端坐于神龛之内,像极了那些大庙之中神像。 而在宫阙之外大门匾额上,赫然写着《敢司连宛屡天宫》。 这便是《罗酆经》的妙处。 建造六天宫,并非凭空多出一座,而是将三座神阙融为一体,远比普通法门稳固。 当然,其中的好处,还不止这些。 李衍存神睁开双眼,观望四周。 敢司连宛屡天宫,他并非第一次进入,之前得到传承时,就看过那位冷坛游师建造的宫阙。 比起他来,简陋的多。 此刻外面还是雷声轰鸣。 李衍不敢多等,继续掐动法决。 哗啦啦! 一道带着勾爪的锁链,从手中呼啸而出,好似长龙一般,在殿内上下翻飞。 正是勾魂索。 这阴司神通,乃是他从师尊那继承而来,虽不是自己修炼,却是一颗种子。 果然,随着锁链翻飞,敢司连宛屡天宫大殿之内,廊柱、地下、房顶,都出现了锁链。 这些锁链细小的很,如无数小蛇扭曲,从四面八方向着勾魂索汇聚。 而勾魂索的长度,也随之迅速提升。 达到六米后,竟变成了两根! 好似两条游龙,在殿内互相追逐缠绕。 李衍看到,终于彻底确定。 罗酆山六天宫,所蕴含的阴司神通应该不变,他已学会勾魂索,建造敢司连宛屡天宫后,只会对这个神通进行加强。 看来,下个阴司神通,只能等建造下一个天宫后,才会知晓。 阴司神通凝结,代表这次建楼彻底成功。 李衍连忙掐动法决,准备停止修行。 但就在这时,恐怖的事发生了。 随着新的勾魂索凝结而成,外面的雷光也仿佛受到吸引,在空中扭曲,化作电龙,一个偏转便冲入大殿之中。 咔嚓! 一声巨响,勾魂索被击中。 李衍眼前一黑,差点神魂溃散。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更多的雷霆翻涌而入,全部击打在勾魂索上。 李衍神魂震荡,差点失去意识。 雷火炼殿内,他的肉身也噗得一口,喷出鲜血,染红了衣衫,更有一道道雷霆,被雷火炼殿吸收,又从壁画上,涌入他体内…… 出了什么事?! 李衍惊骇欲绝,但这种时候已由不得他多想,只能一次次运转大罗法身,勉强保持清醒。 他的眼前,已彻底被雷光淹没。 而涌入大殿内的雷霆,则全部被勾魂索吸收,不知不觉间,大殿内各个角落,浮现一道道雷纹,两条勾魂索,也化作两条雷龙! 雷火炼殿内,李衍肉身仍盘膝而坐。 他身上的衣衫,已被烧焦。 伴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两条勾魂索翻涌而出,但已不再是无形之物,而是以雷光凝结扭曲为形,在其身上翻飞,好似神仙绶带…… ………… 金殿之外,众人都在等待。 老道此时的脸色,已十分难看。 这次雷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更加猛烈,就连殿顶脊兽,都有融化的迹象。 恐怕之后,少不了一番维修。 里面那小子到底在做什么? 不会已经死了吧?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天空雷霆终于停歇,阴云似乎也变淡了许多,唯有大雨噼里啪啦落下。 “快,去救人!” 老道一声呼喊,连忙上前。 但就在这时,大殿门吱呀一声打开。 只见李衍浑身焦黑,跌跌撞撞走出金殿。 他两眼满是迷茫,赤脚所过之处,地面竟有电弧滋滋作响…… “雷法机缘!” 一名道人看到,眼中满是嫉妒。 (本章完) 361.第361章 古怪的瘟疫 江水悠悠,细雨蒙蒙。 船舱内,李衍靠在窗前,随意翻着书。 书有三本,分别是《紫微玄都雷霆玉经》、《雷霆玉枢宝经》、《无上九霄玉清大梵紫微玄都雷霆玉经》,乃是他向真武宫道人们求来。 出了意外,自然要弄清楚原因。 李衍清楚的记得,刚觉醒第二耳神通,便听到了宝诰诵经声:“志心皈命礼。九天应元府,无上玉清王…” 当时自金殿出来后,他虽用大罗法身修复,但为免被人怀疑,还是在武当山休养了数日。 同时,弄清楚了一些事。 当时听到的宝诰,乃赞颂雷部统帅,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金殿得机缘,并不算稀罕。 玄门历史上,这种事经常发生,有的在梦中,有的偶入山中,得到某种机缘道法。 就连他修炼的《天雷降魔锤》,也是一个武当弟子,在金殿之中悟道而来。 但查看宝典后,却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掌控雷霆,并非一家独有能力。 《紫微玄都雷霆玉经》中就说道:“北极紫微大帝统御三界,掌握五雷,天蓬君、天猷君、翊圣君、玄武君分司领治…” 而自宋以来,真武位格就不断提升,从原本的北极四圣之一,成为了如今天帝之一。 时至今日,同样被称为“雷祖”。 “雷祖”之称,只是代表其有掌控雷霆的力量,紫薇大帝、天皇大帝、后土大帝、酆都大帝都曾被称为“雷祖”。 雷火炼殿中,周围还配有雷将壁画。 若当时听到的是真武《玄天宝诰》,李衍并不会疑惑,反而会兴高采烈,恭敬上几炷香。 但偏偏是《普化宝诰》! 这就有些奇怪了。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可并非闻仲,那是小说《封神演义》中的说法,这会儿还没流传开来。 其真实身份,从宝诰中就能得知,“无上玉清王”,南极长生大帝,又名玉清真王。 所以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实则为南极长生大帝化身,就像北阴酆都大帝,是北极紫微大帝化身一样。 北极紫微大帝统御万星,众星辰围绕。 而南极长生大帝号玉清真王,雷部众神之力皆出于他,为众神法源。 二者皆是六御之一。 真武大帝虽位格提升, 但仍为北极紫微大帝麾下…… 他这次意外,蹊跷就在于此! 他修炼《罗酆经》,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北极紫微大帝一脉,但在真武道场,却被玉清真王一脉的力量,进行了干扰。 李衍不明白,但却细思极恐。 当然,这件事他也没敢说。 想到这儿,李衍又轻轻抬手一挥,勾魂索哗啦啦探出掌心半尺,依旧是无形之物,可用于勾魂。 但随着他心念一转。 滋滋! 雷光电弧,顿时扭曲出锁链模样。 “啧啧!” 一旁的王道玄看到后,顿时赞叹道:“怪不得那些道人们羡慕,衍小哥这雷法不俗啊,无需掐诀念咒,便可施展。未来不可限量…” 李衍哑然失笑,伸手一握,雷光消失。 他没有多说,这可不是什么雷法。 这次金殿修炼虽出了意外,但也得到天大的好处,勾魂索不仅长度增加,化为两条,而且还被雷法淬炼,成了某种神通! 勾魂索的能力没有变化,依旧擅于对付阴魂,但却多了个储存雷霆的能力。 平日储存,需要时就可释放。 不仅能增强雷罡武法威力,将来对付敌人时,直接将其魂魄勾住,便可以雷霆攻击。 当然,用法可不止这些。 新的勾魂索,既是神通,也堪称法器! 但李衍心中,总莫名觉得有些慌。 这次得到的好处太大了! 那场雷击,看起来更像是考验。他凭借大罗法身通过后,才得了这场机缘。 好处越大, 代表着麻烦越大…… 噔噔噔!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名浑身铠甲的军士,从甲板走入船舱,恭敬拱手道:“几位先生,襄阳到了!” 李衍等人点了点头,起身来到甲板上。 他们所乘坐的,乃是一艘九江哨船,体型不小,后方船舱中还堆满了货物与药材。 从武当山下来时,有人捎来一封信,乃是郧阳城隍庙执法堂谷寒子所写,请他们帮忙护送一批药材前往襄阳。 如果可行的话,查清楚襄阳瘟疫内幕。 襄阳与樊城隔岸相望,正好位于汉水要道码头,因为瘟疫流行,朝廷军队物资运输已出现问题。 因此,这份委托乃朝廷与兵部发出。 报酬丰厚不说,襄阳城还答应了一件事,若能解决瘟疫,就会为鼍师建水神庙。 给出如此条件,自然有原因。 郧阳那边,因为荆楚山林妖兵作祟,需要大量人手,进行针对性打击,真武宫的力量全被拖在那里。 而襄阳这边,被瘟疫弄得焦头烂额。 本地的玄门修士查不清原因。 从武昌和郧阳派来几名高手,全都莫名其妙失踪,估计是已经遇害。 种种迹象来看,这次瘟疫是有人故意为之,郧阳军部那边,怀疑是天圣教和鬼教所为。 李衍他们的团队,如今在鄂州也算名声大噪,因此还未下山,便接到了这份委托。 站在甲板之上,众人抬头观望。 汉水在襄阳这边,形成一个巨大的弯道,襄阳城与樊城隔岸相望,两侧皆有码头,是汉水水道上最重要的中枢。 而如今,码头上已空空荡荡,除了些蒙面士兵巡逻,一个干活的脚力,都找不到。 那些大小船只,也停在码头无法启航。 王道玄眉头紧皱,“情况比上次所见,严重的多啊,药圣李家的人,不是正处理此事么?” 一旁的军士摇头道:“回禀先生,那位李家的高手,失踪了。” “失踪了?” 李衍诧异,“出了什么事?” 那军士摇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上岸后,几位可询问襄阳府衙之人。” 说着,从旁边端来一木箱子。 打开后,一股浓烈的醋味扑鼻而来,里面全是被陈醋浸泡的面巾。 军士沉声道:“这次瘟疫,如今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用醋布防范,诸位请。” 李衍眼角抽了抽,“你们戴吧,我就算了。” 他嗅觉惊人,若把这玩意儿蒙在口鼻上,恐怕什么事都干不了。 王道玄和吕三等人倒不在乎,直接蒙在口鼻上,就连武巴也不例外。 唯独小白狐和鼠大鼠二,同样受不了。 船只靠岸后,当即有位青袍官员,带着一大帮民夫,面带醋布,前来搬运药材。 他身形高大,满脸络腮胡,官袍胸前补子上,绣着类似鸳鸯的水鸟图案。 这水鸟名叫???(xi chi),代表文官七品。 果然,看到李衍几人下船,这官员连忙上前拱手道:“这位可是李先生,本官乃襄阳府推官吴茂泽,受知府大人之命,来接诸位。” “有劳了。” 李衍点了点头,带众人跟在其后。 他们如今的队伍配置,已大为不同。 在武昌城时,沙里飞做了个特制行囊,大包小包捆在上面,由武巴这个人形凶兽背着。 沙里飞则负责守护王道玄,和武巴共同组成补给小队,吕三负责侦查,战力最强的李衍,则作为支援。 针对不同情况,则会分别布置行动。 而且说实话,他们这行人原本就扎眼的很,如今又有了武巴,到哪都是人群焦点,行动方式自然也会改变。 ………… 襄阳城自古以来,便是百战之地,号称“铁打的襄阳”、“华夏第一城池”,自然规模庞大。 别的不说,仅外面的护城河,就有两百米宽。 城墙高耸巍峨,城垛守卫众多。 这襄阳古城,共有六座城门,分别是震华门、临汉门、拱宸门、阳春门、西成门,文昌门。 他们从汉水码头而来,自然走临汉门。 沿途长桥之上,每隔一段就设有拒马关卡,不时有蒙面士兵巡逻,还冒着股股浓烟。 李衍等人靠近后,顿时眉头一皱。 关卡附近,赫然是柴火堆,火光熊熊尸臭味扑鼻,隐约能看到一具具焦黑尸骸。 推官吴茂泽见状解释道:“这是李先生还在时,定下的规矩,所有被感染的尸体,必须彻底焚烧,随后用石灰填埋。” “最近数日,不知谁传出的谣言,说朝廷要找到所有感染者,就地处决,阻隔瘟疫。” “城中百姓害怕,经常有人不顾一切冲关,他们中还有江湖中人,被斩杀后,只能在就地焚烧。” 李衍皱眉道:“那位李先生是如何失踪?” 推官吴茂泽苦笑道:“此事说来也怪,李先生就在府衙失踪。” “他在房中整理档案,还是大白天,军士们发现许久没出来,进去后人已消失…”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临汉门。 只见城门口上,吊着一具具尸体,皆锦衣华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见李衍等人询问的目光,推官吴茂泽看了看周围,低声道:“樊城瘟疫扩散,实则是人祸。” “有奸商负责防疫之物,不仅用腐坏的醋布滥竽充数,还暗中高价售卖出城名额,导致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这奸商背后之人,那是原先襄阳府衙刘同知,巡抚原大人震怒,将刘同知下狱,为平息民愤,已按战时军令,满门抄斩。” 沙里飞啧啧道:“真是要钱不要命。” 推官吴茂泽也是愤愤道:“谁说不是呢?知府大人年迈多病,平日全是这刘同知代行知府职权,他为人霸道,家中亲戚也是仗势欺人惯了,什么事都敢做…” 李衍淡淡一瞥,没有说话。 官场上的事,他也隐约知道一些。 这刘同知确实该死,但那襄阳知府年迈多病,玩忽职守,如今却还安稳待在位子上,恐怕没那么简单…… 进入襄阳城后,街道上同样惨淡。 所有店铺全部关门,行人少的可怜,偶尔有蒙面的脚夫出现,全是抬着死人,有些白布遮掩,有些则随意用草席包裹。 “等等!” 李衍随意叫着一个,掀开白布。 只见里面躺着具尸体,看模样是个年轻汉子,皮肤呈现不正常的紫色,口咽耳鼻之中,全部长满绿色青苔。 李衍皱了皱眉头,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可曾见过这种瘟疫?” 王道玄也是面色凝重,摇头道:“从未见过,贫道瞧着,怎么像是蛊咒?” “并非蛊咒。” 旁边的推官吴茂泽连忙道:“一开始,执法堂的人确实怀疑是蛊咒,但他们亲自查验过,还请了江西蛊婆查看,都已排除蛊术。” “李先生也已确定,就是一种瘟疫,城隍庙的法师们想做法事除瘟,但却找不到瘟疫源头…” 李衍又询问道:“城隍庙的人呢?” 襄阳城隍庙执法堂,依旧是真武宫的道人们负责,此刻却一个不见,着实有些奇怪。 推官吴茂泽摇头苦笑道:“不瞒诸位,这瘟疫原先只是感染老弱病残,但后面年轻力壮者也扛不住。” “到现在,连玄门修士也多有中招者,城隍庙的人四处追查瘟疫源头,也有不少人感染瘟疫,李先生,您还是戴上醋布的好…” 李衍微微摇头,准备开口拒绝。 他有大罗法身,并不怕感染,但话未出口,就面色一变,猛然后退。 嘭! 远处一声巨响。 却是有人躲在暗处放冷枪。 李衍刚好躲过,但他身旁的那具尸体,却猛然爆裂,血肉青苔四溅。 推官吴茂泽被劈头盖脸溅了一身子,连忙用粗布捂住口鼻,惊声尖叫,慌忙在身上扒拉。 “新式火器,辰位!” 沙里飞一声低呵,拽着王道玄退入墙角,随后顺手抽出背上神火枪。 他经验丰富,已分辨出对方位置。 吕三也拉着武巴,退到墙角。 这个地方,正好是对方火器死角。 他吹了一声响亮口哨,远处街角上,顿时有几只老鼠窜了出来,在街上四处游走。 看似凌乱,却已指向一座房屋。 那是间老旧客栈,随着瘟疫流行已经关门,但二楼的窗户,却漏开一个小缝。 沙里飞见状,一个闪身,扣动扳机。 轰! 窗户顿时轰然炸裂,木片四溅。 而李衍,早已飞身而出,在沙里飞掩护下纵身而起,抓着墙缝,来到窗户下…… 第二更三点半 362.第362章 波诡云谲 第362章 波诡云谲 吕三指路、沙里飞掩护、李衍突袭。 三人之间的配合,如行云流水。 这便是在梁子湖那几月,他们的特训结果。 朝廷放开火器后,李衍就知道,今后少不了面对此物,对敌策略也肯定会出现变化。 因此,针对各种情况,他们进行了配合训练。 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 距对方开枪不过数息,李衍便已找到目标。 趴在墙上的同时,李衍便已闻到,房屋内有一人,身上有阴煞之气缭绕。 与此同时,耳边也传来异响动。 他这第二神通,名曰鬼神耳,除去听力不凡,最大的能力,便是能听到鬼神之语。 两种神通配合,得到的信息更多。 对方是名术士,腰间皮囊内还有虫子爬行声,应该会操控毒虫。 当然,李衍早有预料。 如此远的距离,还用了阵法遮掩,直到开枪时才被他察觉,肯定是术士所为。 里面的人也察觉不对,迅速收枪,准备逃离,同时一把撒出腰间毒虫。 李衍眼睛微眯,抽出腰间断魂飞刀,伸手一甩,紧接着翻身跳上窗户。 断魂飞刀在空中一个呼啸,钻入房中。 李衍跳上窗户时,正好看到一名汉子,肩膀上插着飞刀,魂魄被压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沙沙沙! 地上密密麻麻,全是细小蜘蛛,动作飞快,四处乱窜,大部分都爬上那汉子身躯。 这蜘蛛虽小,却很是恐怖。 它们爬上那汉子身体,屁股一拱一拱,竟直接咬破皮肤,钻了进去。 李衍看得浑身发痒,立刻长短吹了两声口哨,随后纵身跃入房中。 叮叮叮! 三才镇魔钱刀穗摇动,蜘蛛纷纷四散。 而吕三那边,在李衍到达时,便已动身前来支援,听到口哨声,又顺道拍了下妖葫芦。 嗡! 毒蜂群呼啸而出,涌入房间后,将那些四处乱窜的毒蜘蛛尽数捕杀。 李衍则来到那汉子身前查看。 这汉子五官方正,浓眉大眼,穿着普通粗布黑衣,看起来稀松平常,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到。 李衍又一下扯开对方衣衫。 胸口之上,纹着凶兽穷奇图案。 果然,是天圣教的人! 看来这次的瘟疫,多半是他们所为。 想到这儿,李衍又看向旁边。 对方用的是都尉司神火枪,应该是抢夺而来,不过已经过改造,用一层古怪树皮包裹。 这树皮长满瘤子,中间还有一层红色树胶凝结,就是这东西,干扰了他的嗅觉。 若非听到声响,加上武者直觉,还真躲不过。 就在这时,吕三也跳了上来,外面楼道咚咚咚响起密集脚步声,一群府衙士兵持枪冲了上来。 李衍直接掰断这汉子牙齿,将里面的毒牙扔掉,又收起断魂飞刀,直接刺破其丹田。 “啊!” 汉子立刻苏醒,一声惨叫,随后两眼愤愤望着李衍,“鹰犬,要杀要剐……” 啪! 李衍一耳光将其扇得晕头转向,冷声道:“见不得光的玩意儿,装什么好汉?” “说,谁给你的消息!” 他一进城,就遭到刺杀,显然有人提前通风报信,而且地位肯定还不低。 那汉子满嘴是血,咬着牙一声不吭。 就在这时,他忽然面色一变,开始抓挠身上皮肤,眼中满是惊恐,手忙脚乱探向怀中。 “你在找这个?” 李衍拎起个小木瓶,晃了晃。 “快给我!” 汉子一急,就要上来抢。 李衍则抬脚将其踹开,耳朵动了动,摇头道:“快点说吧,我能等,那些小东西可等不及。” “啊—!” 汉子身上越来越痒,他拼命一抓,有些地方皮肤顿时被扯烂,却见里面的小蜘蛛已咬开空腔,在血肉之中吐丝结茧。 看起来,很是瘆人。 嗡! 留在房中的毒蜂,立刻涌上将小蜘蛛捕杀。 此番景象,看的士兵们毛骨悚然,连连后退。 “我说!我说!” 这汉子急了,嘶哑道:“都尉司,徐三郎。” 跟着那些士兵上来的,还有一名襄阳卫所千户,闻言面色骤变,“快,传信都尉司抓人!” 李衍听到后,这才将解药扔了过去。 这汉子虽可恨,现在却不能死。 汉子手忙脚乱将木瓶中药粉吃下,顿时一声闷哼,跪倒在地,满头冷汗,浑身颤抖。 随后,那些小蜘蛛又一个个咬破皮肤,钻了出来,被毒蜂全部捕杀。 “把他捆起来!” 那卫所千户一声冷哼,随后才上前,恭敬拱手道:“这位便是李少侠吧,在下襄阳卫所千户周植,武昌卫所刘义仲刘千户,跟我提过您。” “李少侠果然不凡,我等追查数日都没找到人,您一来就有了线索。” “哦,见过周千户。” 李衍听到后,心中怀疑稍减。 武昌卫所千户刘义仲,乃是汉阳城田员外女婿,能说出这层关系,说明也是自己人。 出了这种事,自然被耽搁了下来。 众人索性就在这客栈之中等待。 这客栈倒没什么蹊跷,襄阳城封锁后,原本的老板遣散了伙计,自己又染了瘟疫死亡,孤家寡人,客栈也被废弃。 没一会儿,便有一名都尉司的黑衣千户阔步上楼,一边走,一边用手巾擦着额头汗水。 他身形有些肥胖,进门后,便苦笑道:“周老弟啊,这次哥哥丢了大脸,你可得帮我一把。” 周千户闻言,脸色顿时难看,“人跑了?” “不是跑了,是死了。” 这肥胖的都尉司千户苦笑道:“那徐三郎是我麾下百户,接到消息,哥哥我就亲自去围捕,谁知这小子被逼到墙角,竟直接自刎了断。” “这个人,可得交给哥哥我处理。” 周千户闻言,连忙摇头道:“此人是李少侠抓到,该怎么处理,我可做不了主。” 二人虽都是千户,但一个是地方卫所武官,另一个是皇帝亲信都尉司,地位自然不同。 他得罪不起,只能推给李衍。 当然,他同样不想得罪李衍,便开口道:“李少侠,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 “不用不用。” 都尉司的胖千户,直接摆手,随后脸上露出笑容,拱手道:“这位就是李少侠吧,在下吴德贵,郧阳府都尉司掌印黄千户,托我向您问个好。” 得,又是个关系户。 当时李衍等人从漫川关而来,在上津城结识了都尉司的黄千户,还托其撤去了吕三通缉令。 后来都尉司内斗,黄千户装病避灾。 荆楚山民突袭,那几名千户办事不利,被撤职查办,而黄千户则得了李衍消息,打了个翻身仗,直接成为郧阳府都尉司掌印。 还有宜昌都尉司掌印,原千户。 李衍随手撒出的人情,如今都已初见成效。 “哦,黄千户啊。” 李衍有些无奈,摇头道:“人给谁不重要,但千万别死了,免得线索中断。” “好说!” 这胖子吴德贵蹲了下来,看着那低头不语的汉子,嘿嘿一笑,用手绢擦掉额头汗水,开口道:“这位兄弟,本官知道你们的路数。” “别说徐三郎这个内应因你而死,就是你啥都没说,恐怕也会被灭口。” “啧啧,这人呀,有些东西都是随口说说,你把他们当兄弟,他们可是想要你命…” 这胖子吴德贵,看起来有些不着调,但却生了副好口才,三言两语,就让那汉子开始犹豫。 “说出来,可否饶我一命?” “当然可以,这么多人,本官岂会食言。” 吴德贵一番拍胸脯保证,汉子终于开口道:“我叫成子兴,自小在荆楚山中长大,跟随婆婆学了术法,又被天圣教招揽。” “我是被迫的,寨子里的那些人都疯了,包括我哥哥叔伯,整天除了种地,就是拜那天圣公。” “这次出来,我知道的不多,也没想到他们竟敢弄出瘟疫,害死这么多人…” 李衍沉声道:“动手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 汉子满脸颓丧,摇头道:“我们都是被徐三郎安排,瘟疫爆发前,便已潜藏在襄阳城,彼此不能互相联络,只能听上头安排。” “平日里,我就躲在对面粮油行干活,那老板一家,是老实人,不知道我身份,前两天也染了瘟疫…” “人死了?” “徐三郎让我们传播谣言,那老板一家听到害怕,便去冲关,我回来时,人已经……” 显然,这汉子虽是天圣教的人,但也良心未泯,这些事早已让他不满,所以一番逼问下,就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胖千户吴德贵点头道:“不错,本官既然承诺了,就不会杀你,不过要先在牢中待一阵子,待本官请个赦令。” “来人,带这位义士去疗伤。” 手下将人押走后,吴德贵脸色则迅速一变,又叫来一名千户,冷声道:“放出消息,城里肯定有同党去灭口,一个都别放过,尽量抓活的!” “是,大人!” 一番安排后,吴德贵才又嬉皮笑脸,擦着额头汗水,“李少侠,如此安排,您看可行?” 李衍点头道:“就按大人说的来。” 果然,能坐上千户位子的,没一个蠢货。 吴德贵脸上一喜,又连忙开口道:“李少侠,城里现在可不安稳,要不您到我都尉司…” 旁边的卫所周千户一听,急了,“吴大人,在下是奉上头之令,邀请李少侠前来。” “等等!” 楼道内,又是一声尖叫声传来。 只见那襄阳府推官吴茂泽,也急匆匆冲了上来,气喘吁吁开口道:“在下奉了知府之命,李少侠要住在府衙,再说还要查李先生失踪案…” 沙里飞一乐,“呦,咱们成香饽饽了。” 李衍有些无语,他已经看出了蹊跷。 这些人,可不是觉得他们稀罕,而是怕他们查清案子后,功劳被别人抢了。 正说着,周千户和吴千户同时面色一变,迅速退出数米远,用粗布紧紧捂着鼻子。 “怎…怎么了?” 推官吴茂泽结结巴巴询问。 他没发现,自己脸色已开始变紫,嘴巴里也出现了一些青苔。 李衍脸色同样变得难看。 一旁的沙里飞嘀咕道:“怎么突然有些胸闷?” 说着,开始剧烈咳嗽,唾沫里全是青苔… ………… “是方才中了招!” 吕三脸色阴沉,闷声开口。 房间内,王道玄和沙里飞全都躺在床上。 他们脸色都有些发紫,口唇发白,稍微一动就要翻身咳嗽,咳出的唾沫里,全是青苔。 沙里飞苦笑道:“他娘的,没想到戴着醋布,也没防住。” 之前那一枪,打碎了尸体。 新式火器的威力可想而知,尸体血沫碎肉四溅,距离最近的沙里飞和王道玄,直接中了招。 他们此时,已来到都尉司住下。 这里毕竟高手众多,再说李衍也想看是否能抓住前来救援的同党,问出瘟疫源头。 眼见天色尚早,李衍沉思了一下,“吕三兄弟,我们去江边,找鼍师问问。” “你们放心去吧。” 王道玄抽出一张黄符,贴在胸口,“这些除瘟符,应该还能压制一阵子。” 吕三不放心,又交代了武巴守着二人,这才跟李衍阔步离开都尉司。 如今情况紧急,二人也顾不上其他,骑着从都尉司借来的马匹,一路出示令牌,飞快来到江边。 码头上,还是那般清冷。 他们也懒得再找其他地方,吕三当即焚香,一边跳动傩舞,一边掐诀,吟诵古老咒文。 约摸过了三炷香的时间,江上起了层薄雾,一头体型硕大的鼍龙,从江中冒出了脑袋,游到岸边。 这鼍龙也是妖物,体型不小,但却不是鼍师。 吕三眉头微皱,立刻用上方语询问。 但没说两句,他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 “出什么事了?” 李衍连忙询问。 吕三叹了口气,“鼍师失踪了。” “什么?!” 李衍一脸错愕,“什么时候,哪里的事?” 他们寻找鼍师,一是想打听襄阳城瘟疫的事,看对方是否知情。 二则是想问清楚,是谁给它出的主意,去武当山蹭香火。 没想到,鼍师也出了事。 吕三沉声道:“就在前两天,水军汇报,说附近江上有水妖作祟,鼍师前来追杀,但随后就没了踪影。” “对了,鼍师走之前还跟这手下说,猜测动手的是老熟人,就是那东湖老祖!” 363.第363章 半夜鬼神语 第363章 半夜鬼神语 “东湖老祖?” 听到这个名字,李衍顿时眉头一皱。 此妖盘踞在武昌外东湖之中,听说是头大蛤蟆,并且有些跟脚,当初曾受刘海点化。 说起来,也算不上邪祟,也是常年隐世修行,若非鼍师,根本不知道有这老妖。 按照鼍师所言,长江汉水一带,诸多老妖都已被黄六师说服,联合对抗朝廷,东湖老祖也在其中。 看来这次,也和此妖脱不了干系… “在什么地方失踪的?” “岘山附近河道。” “让它们多打探一些消息,等救了王道长和沙老叔,再去寻找鼍师…” 一番交代后,那鼍龙隐入水中离开。 “衍小哥…”吕三面色凝重。 他本以为襄阳的瘟疫只是小事,费些工夫找到源头便可,没想到刚进城就遇到这种局面。 遭遇袭击、鼍师失踪…好像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层层编织出罗网。 吕三已经预感到了一丝危险。 “无妨。” 李衍拍了拍他的肩膀,冷声道:“这里是朝廷大军腹地,别说郧阳那边二十万大军,就是襄阳水军和驻军,都是一股强大力量。” “如今人道当先,别看什么老妖巨怪,若真有胆子,又何必躲在暗中动手脚?” “他们所依仗,无非是有天圣教和鬼教的人潜伏,内外勾结,装神弄鬼。” “只要找到这些人,便能破局!” ………… 襄阳城的布局,很是严谨。 除了六个城门之外,另有四座角楼,整体是以十字形划分,将整座城市分隔为四份。 十字街口最中央,则是一座高耸鼓楼,因当初为纪念昭明太子而建,故曰昭明台。 李衍二人刚回城,就听到远处一阵喧嚣声。 “凭什么不让离开?!” “就是,分明是想让我们死!” 却是一座街口,不少人正疯狂叫嚣。 看他们穿着,有些是普通百姓,有些是苦力脚夫,还有不少衣着华贵者和儒生,都混在人群中。 卫所士兵端着长枪封锁街口,但这些人显然也有些疯狂,举着火把,拎着棍棒刀枪。 一名老儒生站在远处高台上,竭力高呼道:“诸位乡亲,切莫乱来,朝廷此举也是逼不得已,瘟疫凶猛,若扩散到其他地方,整个鄂州都会遭劫!” “卢夫子!” 人群中,一名衣着华丽的老者大吼一声,两眼发红道:“你说的轻巧,老夫家族都快垮了,凭什么要憋在这里等死!” 砰! 话音未落,就见周千户策马而来,掏出腰间燧发火枪,对着天空放了一枪后,厉喝道:“本官数三下,谁再敢冲关,就地格杀!” 哗啦啦! 士兵们听到命令,纷纷抬起火枪。 “别,别乱来!” 站在台上的老儒看到,连忙劝说。 “哼!” 周千户眼神阴冷,扫视了一圈,“本官给卢夫子面子,今日不追究你等!” “赵员外,奉劝你们一句,钱没了还能挣,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城头的尸体还没收呢!” 所有人脸上都蒙着醋布,听他这么一说,人群中顿时有几个眼神躲闪,纷纷后退。 没了主心骨,人群也渐渐散开。 李衍二人这才策马过来。 “李少侠。” 周千户看到后,顿时摇头叹道:“诸位也看到了,方才那些是马帮的人,他们如今粮草紧缺,想要尽快离开襄阳,从山路逃往蜀中。” “若是放他们跑了,沿途都得遭殃。” “实不相瞒,今日本官已压住了三场乱子,幸亏卫所守军提前调入了城中,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恐怕已经出事了…” 苍老的声音传来,是之前劝阻人群的老者。 周千户连忙道:“李少侠,本官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隆中书院的卢夫子,在襄阳城中德高望重。” “见过卢夫子。”李衍微微颔首。 他早已听说过,襄阳这地方,自古以来便文脉昌盛,人杰地灵,有鹿门、襄阳、隆中和紫阳四大书院。 其中,鹿门书院在北侧,襄阳书院则是贡院,隆中和紫阳书院并不在襄阳城内。 简单介绍后,周千户又询问道:“卢夫子,您说已经出事了,是什么意思?” 这卢夫子满头白发有些凌乱,眼中满是疲倦,摇头道:“襄阳有卫所、衙门、都尉司镇压,粮食也充足,只需用些手段,便能稳住。” “真正麻烦的,是四周乡镇。” 周千户沉声道:“这点卢夫子倒是多虑了,襄阳周围各个要道,我等已派人封锁,一个苍蝇都出不去。” “麻烦就在这里!” 卢夫子摇头道:“襄阳城中才有多少人?” “那些乡野之间的村子,瘟疫蔓延,恐怕早已失陷,老夫来的路上,就听到有些村子已经暴乱…” “而且襄阳山中,苗蛮土人众多,就连府衙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寨子,若瘟疫爆发,再加上有人蛊惑,后果不堪设想…” 一番话,说的周千户额头冒汗。 卢夫子的话说的没错,要说这些人敢聚众冲击襄阳城,他是不怎么相信。 但冲击关卡,导致疫情失控,却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儿,周千户连忙拱手道:“不知卢夫子有何妙计?” 卢夫子沉思了一下,开口道:“鹿门山上,有一位隐士,名叫安法德,既是儒门中人,也是玄门修士,常深入襄阳山中采药,和那些苗蛮寨子关系不错。” “你们可前往邀请,让其进入山中,和那些苗蛮寨子沟通,稳定局势。” “安法德…” 周千户若有所思,随后拱手道:“多谢夫子提醒,来人,送夫子回家,再送些米粮柴火。” 将老头送走后,周千户眼神也迅速变冷,对着李衍沉声道:“卢夫子在襄阳德高望重,本官相信,但这安法德,估计是有点问题,李少侠是玄门中人,可否听过此人?” 李衍摇头道:“不曾听过。” 周千户点头点头,“这件事我会派人查探,关键还是要尽快找到瘟疫源头。” “李少侠,莫怪本官多问,人关在都尉司,还放出那么多消息,是个人都知道是陷阱,那些妖人真会前来灭口?” 李衍冷声道:“府衙之中,大白天的,药圣李家的人就凭空消失,这些妖人的胆子很大,成功一次,就肯定会有第二次。” “而且来的,或许不一定是人…” 周千户听着有些头疼,摇头道:“这些东西本官实在不懂。李少侠,不知需要在下做什么?” 这次李衍他们接的任务,是由郧阳府衙和真武宫联合发出,兵部也参与了其中。所以他一进城,襄阳这边的势力,就立刻贴了上来,一是能抢功,二是将来能甩锅。 当然,李衍也没有全权指挥的资格,他的任务就是查出瘟疫源头。 毕竟有些关系,周千户也愿意多配合。 李衍沉思了一下,低声道:“周千户若真想帮忙,可暗中调新式火炮前来,记住,务必保密……” ………… 襄阳都尉司,位于城西。 和其他大部分城市一样,都尉司所在之地,通常不会热闹,百姓敬而远之,都尉司也不想周围人流太复杂。 附近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襄阳骡马集市,不过如今早已关闭,空空荡荡。 侧院一座暖阁内,襄阳都尉司千户吴德贵,端起茶杯,撇了撇茶沫,笑道:“李少侠,您真觉得那些人会来?” 李衍哑然失笑,“计划是大人提出,问我做什么?” 吴德贵也不尴尬,摇头道:“本官不懂术法,只是按人心布置计划。” “如今城中的情况,我们受不了,那些妖人同样好不到哪去,若不用雷霆手段将叛徒处理掉,人心也会散乱,所以肯定会动手。” “本官唯一不明白的是,无论县衙还是都尉司,都设有镇物,对方如何使用术法潜入?” 李衍摇头道:“大人无需着急,咱们等着便是,对方迟早露出马脚。” 说罢,转移话题,问起了秭归那边的情况。 “宜昌的原千户厉害啊…” 吴德贵简单说了一下那边情况,随后感叹道:“那边的兄弟胆子大,有本事,立下不少功劳,恐怕西南之战过后,便会一飞冲天。” “啧啧,唉~可惜本官练功伤了肺,也没什么念头,能守着襄阳,别丢了差事就行…” 吱吱! 正说着,突然梁上传来鼠叫声,正是鼠大,肥胖的身子在梁上攀爬,异常敏捷。 吕三沉声道:“有人在阵法上动手脚,在大门左手院子里树上放厌胜物…” 李衍微微点头道:“与我猜测一样,肯定是内外勾结,才能做到此事,药圣李家的人,多半就是被这样掳走。” 吴德贵听到后,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让李少侠见笑了。” 虽心中恼火,但他却没急着动手抓人,而是开口道:“内贼破开阵法,定有妖人在外面设坛做法,李少侠可能抓住人?” 李衍沉声道:“只要他一做法,就能找到!” 说罢来到院中,掐动法诀,“诺皋!太微刍灵,造就兵甲,驱邪辅正,阳和布体,北阴帝令,震慑刀兵……” 唰唰唰! 三道纸人刍灵,从腰间飞射而出。 随着他道行踏入三重楼,虽还没学会新的术法,但原先的术法,威力都随之提升。 比如这刍灵之术,不仅更加灵活,而且还能借罡煞之气坚韧自身,似纸张化作铁片。 换句话说,已经有了攻击能力。 三个刍灵纸人腾空而起,借着风力翻飞,落到房顶后却猛然绷直,两腿沿着屋檐飞奔,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随后,李衍又掐动法诀深深一吸。 周围五百米内的气息,全都涌入鼻腔。 加上刍灵纸人视觉,他立刻看到内奸动作。 那是名满头白发、三角眼的老头,看模样只是个小旗,正偷偷摸摸在树茬上放八卦镜。 李衍没有理会,只是记住这人模样。 对方破坏阵法,也正合他意,眼下整个都尉司,都在他掌控之中,还有吕三的动物配合,不信找不到那些妖人踪迹! 然而等了一会儿,始终没什么动静。 就在李衍怀疑之时,忽然闻到几股土木腥味,从西北方飞速而来,但却没有急着靠近,而是绕着都尉司不停旋转。 这什么东西? 李衍眉头一皱,有些奇怪。 对方身上的味道,并非阴鬼厉魄,而是一种器物腥味,好像木头放在土中,又变得腐朽。 而且,还有一股淡淡的香火味… 是精魅? 也不太像… 正在李衍疑惑时,耳边忽然传来人声。 “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 “嘻嘻嘻,杀杀杀,死死死!” 声音癫狂凌乱,就像疯了的小孩。 随后,几道气息迅速没入地下。 “不好,快救人!” 李衍一声低喝,当即纵身而起,跳上房梁后脚下暗劲爆发,嗖的一下破空而出。 吴德贵和吕三一惊,也连忙跟上。 关押那天圣教汉子的大牢,就在附近院子中,李衍纵身落下,顿时吓了看守的都尉司众人一跳。 “李先生…” 还没等他们询问,李衍便冲入门中,“快,封锁整个都尉司,别放跑任何一人!” 与此同时,吴德贵也和吕三冲了过来。 众人全部涌入监牢,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两名都尉司看守,已经摔倒在地,昏迷不醒,而监牢内的那汉子,正临空悬浮,掐着自己脖子疯狂挣扎。 而在其周围,阴风不断旋转。 “滚!” 李衍一声怒喝,断魂飞刀呼啸而出。 噗! 就像刺破了气球,随着一声爆响,阴风瞬间消失,那汉子也跌落在地,满眼惊恐,不断咳嗽。 众人亲眼看到,地上稻草乱飞,似乎有几道黑影钻入地面,迅速消失。 “这…这是什么?” 吴德贵看的目瞪口呆。 “是野神!” 李衍顾不上多解释,当即抽出马甲,一边绑,一边开口道:“吕三兄弟,派鹰隼跟随,吴千户召集人马支援,我先走一步。” 说罢,步罡踏斗,掐动法诀,“诺皋!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日月为光…” 呼~ 狂风大作,人已消失不见。 吴德贵当即意识到什么,满眼惊喜道:“快快,召集人马,叫卫所派兵支援,找到对方老巢了…” “还有,把刚才那个混蛋抓起来!” 至于吕三,早已抬手放出鹰隼,跟随李衍。 整个都尉司,顿时火光熊熊,人声喧嚣,战马嘶鸣…… 第二更三点半 (本章完) 364.第364章 鬼佛庙 第364章 鬼佛庙 耳边风声呼啸, 两侧房屋迅速后退。 李衍如今的道行已是三重楼,还建造了一座罗酆宫阙,实力几乎是翻倍提升。 使用甲马,速度自然更快。 他周围风声呼啸,足尖在房梁上轻轻一点,便能腾空跃出十几米,且变向灵活。 襄阳城高低错落的建筑,根本不是阻碍。 与此同时,他的耳边不断传来呼喊声: “跑跑跑,害怕,疼…” “火火,他们要烧我!” 声音尖锐杂乱,好似没有逻辑。 李衍听到,却不觉奇怪。 这便是他新的神通,可听懂鬼神语。 而眼前这些,都是野神! 它们同样化作阴风,带着刺鼻的土腥味,在街道上飞速游走,直接从西侧西成门穿出。 李衍眉头一皱,扭头看了一眼。 那里是襄阳城隍庙所在。 野神阴魂能随意出没,说明城隍已经失职。 襄阳执法堂,恐怕也有问题! 当然,他此时也顾不上多想,踩着城墙便腾空而起,迅速翻了过去。 “谁!” 正好有士兵巡逻而过,连忙抽出兵刃。 然而,他们只能察觉到夜空风声呼啸,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就迅速没了踪影。 “快看!” 另一名士兵目瞪口呆指着城下。 几人连忙凑过去观望。 但见明月朗照,襄阳城宽阔的护城河上,一道黑影从河上掠过,留下点点涟漪,随后迅速消失… ………… 出了襄阳城,便是大片丘陵。 一条条汉水分支水道,围绕丘陵交错连接,大大小小的村庄隐于其中。 而在远处,全是连绵起伏的高山。 往西走,便是诸葛亮才隐居的隆中,而往南走,则是岘山,刘备曾马跃檀溪,孙坚也死于其中。 李衍速度飞快,始终跟在后面。 前面的东西,他已经猜出根脚,就是些毛神。 这些玩意儿,本体通常有些灵性,却也算不上珍贵,比如村口一块大石头,田间地头的一棵老树,甚至是家里用惯了的大扫帚… 有了灵性,难免会作怪。 被百姓们发现后,有时会想办法处理,有时会烧些香供奉起来,那些灵性十足的,甚至会被孩子拜为干爹干娘,以求保佑。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家宅之神。 这些小神分布在神州各地,多如牛毛,很多甚至本体就是毛线绳,因此也被称为毛神。 它们的巢穴,或许就是妖人躲藏之处。 李衍速度飞快,却又不急着追上。而在空中,吕三的鹰隼也上下飞舞,紧紧跟随。 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山坳。 只见这山坳之中,矗立着一座破败庙宇,靠山面水,周围老树枯死,怪石嶙峋,月光下阴雾缭绕,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李衍眉头微皱,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给他的感觉有些古怪,煞炁浓郁,和那些大凶之地非常相似。 襄阳城可是有社令兵马守护。 距离这么近,出现这种地方,肯定有古怪。 想到这儿,他没急着进去,而是隐藏起来。 襄阳城的局势,可不止一个瘟疫那么简单,背后还有黄六师、东湖老祖这些老妖老怪作祟。 若都藏身此地,那就要小心应对。 幸运的是,对方明显没有发现他,只见这破败的庙宇之中,几盏阴火闪过,风中隐有惨叫声响起。 没一会儿,阴雾升腾,在破庙之间翻腾。 李衍眼睛微眯,仔细侧耳倾听。 顿时,有阵阵诵经声传来,好似无数和尚正在念经,但用的是梵文,他也不知念的什么经。 鬼和尚念经… 这里果然有问题! 又过了一会儿,马蹄声隆隆响起,却是吴德海和吕三策马而来,带着数百都尉司好手。 李衍纵身而出,将他们拦了下来,随后带着吴德海和吕三,蹲在土丘之上,向远处观望。 “原来躲在这里!” 吴德海看到,顿时眉头一皱。 李衍询问道:“看来吴千户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昭德寺。” 吴德海摇头道:“此地大兴年间,原本是襄王为纪念母亲所建。就在前些年,汉水暴涨,冲垮了襄阳城,此地也难逃厄运。” “寺里原本有不少和尚,并非玄门修士,而是一些普通出家人,大水一来,全部死于庙中。” “但这里的情况有些古怪,他们死后亡魂,一直盘旋不去,偶尔有人误入,就会听到诵经声,听说念的是无量寿经…” “城隍庙曾想铲除此地,但社令兵马一来,这些亡魂就消失无踪,兵马一走,隔些日子又会出现,也不知躲在什么地方。” “久而久之,就没再搭理,襄阳城的百姓几乎都知道,称其鬼佛庙,因远离官道,很少有人靠近……” “原来如此…” 李衍沉思了一下,看向吕三。 吕三顿时了然,掐动法诀,低声吹起口哨。 没一会儿,就有大大小小的身影钻来,都是些蛇虫獾兔等小动物,明显有些畏惧,不敢靠近。 吕三连忙上前安抚,发出嘀嘀咕咕的声音。 随后,这些小动物也出声鸣叫。 眼圈场景,看得都尉司众人瞪大了眼睛。 吴德海也是一脸的兴趣。 他早就听闻,李衍队伍中有一奇人,能懂鸟兽语,没料到比想象中更奇妙。 很快,吕三便转身归来,沉声道:“从上个月开始,这里便经常有人往来,每逢初一十五明月之时,还会烧火杀人祭祀。” “看来这里就是贼巢!” 吴德海满眼兴奋,跃跃欲试,“李少侠,怎么办?” 李衍沉思了一下,“队伍中有多少枪手,携带了多少火器?” “普通火枪三十,新式火器两把,加上收缴的那只,有三把,除此之外还有些竹雷箭…” “那就好办了。” 李衍沉声道:“我将人引出,你们用火器列阵斩杀,别管什么东西,开火就是。” 吴德海连忙点头,“李少侠放心。” 说吧,就立刻开始部署,三十名火枪手,排列成阵,又和弓弩手配合。 至于高手,则分组游走,堵住离开要道。 李衍看到后微微点头。 这些人行动迅捷,组织有序,显然随着新式火器出现,都尉司也在进行战法训练。 他示意吕三临机应变,随后便抽出断尘刀,步罡踏斗,掐动法诀,低声道:“诺皋!天真太素,壬癸之精。内应肾藏,上应水星…” 呼~ 水雾升腾而起,李衍身形渐渐变得模糊。 吴德海看到,忍不住心中暗赞。 他们执行各种任务,和玄门中人没少打交道,但像李衍队伍这种,术法玄妙高效,还懂火器配合等先进战法的,还是头一个。 怪不得,能闯下如此威名…李衍自是不知其所想,用了北帝玄水遁,遮掩全身气息,迅速穿过溪流,进入破庙附近。 刚进入怪石枯木所在范围,耳边的诵经声就忽然变大,阴雾翻涌,朦胧之间有不少和尚影子,双手合十默默站立…… 李衍眼睛微眯,没有理会。 这些和尚,生前或许只是普通人,但长时间修持念经,神魂总会强大一些。 算是孤魂,却并非厉鬼。 他抽了抽鼻子,从侧面坍塌的围墙进入庙中,随后立刻稳住身形,一动不动。 破败庙宇中,一片寂静。 但在李衍看来,却是万分凶险。 腐朽的门板、破碎的石碑、廊柱、大殿,都能闻到那种腐朽的土木腥味,还有香火味缭绕。 不仅如此,耳边还传来各种细碎声音。 “杀杀杀,拆了这门板!” “阿弥陀佛,放下屠刀…” “烧了它!” “我要香火血食!” 好家伙! 李衍瞳孔一缩,心中暗惊。 这地方怎么回事? 外面的和尚化作阴魂,四处游荡,而寺庙之中,乱七八糟东西,都已成了野神精魅。 吱呀~ 就在这时,漆黑的庙门开启。 所有野神的嘈杂声音,包括那些鬼和尚,全都瞬间消散,又恢复一片死寂。 只见十几个人从破庙中走出。 其中大多数,都是普通山民打扮,只不过手中拎着各色兵器,各个精气十足。 而为首的几人,则模样古怪。 其中有三个是苗人打扮,身穿翻毛皮甲,背后背着长弓,腰间还挂着弯刀。 这三人,正是当初的梅山三兄弟。 他们簇拥着一名老者,头发白,拄着拐杖,身穿黑袍,眼睛一片雪白。 “走吧,这里不安全了。” 老者沉声道:“徐三郎就是个废物,城里的人迟早都被找到,咱们先离开再说。” “长老,那里面的东西呢…” “放心,他们到了这里也猜不到…” 话没说完,这老头忽然心中一凛,扭头看向李衍所在的方向,耳朵一动,“那边有东西!” 被发现了! 李衍眼中杀机闪烁,直接冲出。 他所用的玄水遁,是借水雾遮掩,月光下光线反射,这一动,当即被眼力不凡者发现。 “遁术,有高手!” “杀了他!” 这群人顿时一阵大乱。 那梅山三兄弟,更是直接卸下身后弯弓,口中念念不停,弯弓搭箭。 然而,李衍的动作更快。 眼看快要靠近,他忽然抽出腰间燧发火枪,直接扣动扳机。 轰! 一声巨响,火光浓烟四散。 李衍的目标,并非那三兄弟,而是最前方的老者,火枪威力巨大,直接将两腿崩碎。 “啊!” 惨叫声响起。 老者痛苦的倒在地上,就连其身后几名天圣教弟子,也同样被打的两腿残缺。 “新式火器!” 梅山三兄弟吓了一跳,连忙散开,同时怒吼道:“火器只有一枪,快,先弄死他!” 说罢,直接散开,同时抽出弯刀。 他们三兄弟心有灵犀,配合惊人。 一人挥刀,正面攻向李衍,剩下两人则一个翻滚,来到李衍侧身,直接放出飞镖。 然而如今的李衍,又岂是他们能够对付。 面对呼啸而来的弯刀,李衍眼睛眨都不眨,一个纵身错步,横刀上撩。 叮! 伴着清脆的声音,苗刀断成两截。 不仅如此,挥刀之人还被阴雷击中,浑身僵硬,瞳孔中满是恐惧。 不等他反应过来,李衍顺手一搂,已拽着对方在自己身旁一绕,正好挡住射来的飞镖。 噗噗! 这倒霉鬼正是梅山兄弟老大。 他胸口被飞镖深深插入,脸色迅速变得铁青,口吐白沫,却是飞镖上抹了剧毒。 “大哥!” 剩下两兄弟悲愤交加,连忙上前。 但他们刚一踏步,李衍已顺势一甩,将尸体抛向其中一人,同时借着这股力量,脚下暗劲爆发,身子斜斜飞出,冲向老三。 “去死!” 眼见着鬼魅般的身法,老三自知不敌,满眼血红,直接握着弯刀捅出,准备同归于尽。 但靠近之时,李衍便猛然抬手,用出劈挂掌法,带着艮土之势。 呼~ 老三只觉狂风扑面,头顶手掌好似山丘落下。 这是拳势造成的心灵冲击。 即便他抱着必死之心,也还是心惊胆战,忍不住向后一退。 而这一掌,不过是虚招。 李衍忽然侧身换膀,与对方交错而过,变掌为手刀,脑后轻轻一拍。 嘭! 老三直接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李衍这几下,在众人眼中简直如同厉鬼,连其面孔都看不清,最厉害的高手便接连死伤。 “跑!” 那些天圣教徒二话不说,纷纷逃出破庙。 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老三,梅山兄弟的老二狠狠咬着牙,眼中满是犹豫。 留下来,三兄弟肯定都要死。 若是逃走,或许有机会报仇。 这是人本能的犹豫,还没等他做出决定,外面便砰砰砰枪声大作,惨叫声不断。 “啊!” 梅家老二也知道在劫难逃,一声怒吼,便拎着刀直冲而出,同时摘下腰间皮囊。 噗! 断魂飞刀直接插在其胸腹。 梅家老二两眼失神,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李衍脸色冷漠,上前抽出飞刀,又噗嗤一下,刺穿其丹田,这才转身走向那老者。 那老者双腿已被打碎,喘着粗气倒在地上,但却毫无畏惧,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又是你,又是你…” 李衍眉头一皱,“你认识我?” “哈哈哈…” 老者癫狂笑道:“教主已经下令,鬼教会对你通缉,今后天下之大,再无你容身之处!” 说罢,七窍流出黑血,倒地气绝… (本章完) 365.第365章 庙中老鬼 第365章 庙中老鬼 “此人叫白瞎子。” 看着地上尸体,千户吴德贵用手巾擦着冷汗,“他原本是襄阳城中一名端公,喜坑蒙拐骗,名声恶劣,后来发了横财,成为一名豪商。” “发达后,仍不干好事,帮长江水匪销赃,还暗地里害人修炼邪法。” “几个月前,李少侠你们攻破当阳县鬼教,找到一份名单,其中就有此人,我等配合执法堂捉拿,可惜对方已消失无踪,想不到又在这里出现……” 原来如此。 李衍听罢,恍然大悟。 怪不得此人对他如此熟悉。 地仙窟中的通天三娘,原本是鄂州鬼教首领,被他们斩杀后得到了一份名单,上面记载了不少富商和官员的名字,鬼教因此损失惨重。 这鬼教估计是和他八字不合,从进入鄂州开始,三番两次相遇,从秭归到武昌,布局都被他破坏,以至于引起了赵长生注意。 所以,在他入城时才会遭到刺杀。 想通此点,李衍并没在意。 他和赵长生虽素未谋面,但从这一世出生起,就已有了因果仇怨,肯定要了结。 他泄露对方根底,引来朝廷倾尽全力对付,赵长生藏在暗处对他发出通缉,也不意外。 不仅是鬼教,估计如天圣教这些势力,还有绿林道上的一些败类,今后都会对他虎视眈眈。 破败寺庙外,惨叫呻吟声不断。 都尉司大部分人所用,还是普通火枪,威力有限,因此外面的天圣教徒伤多死少。 这可是一份大功! 从这些人口中,肯定能得到不少天圣教的情报,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抓到更多叛逆。 别说那些都尉司成员,就是千户吴德贵,也是兴奋的脸色微红,“李少侠,您看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李衍沉思了一下,“先拉出去就地审问,襄阳城中还有内应,他们也不止这一个据点,找到情报后立刻动手。” “李少侠言之有理!” 吴德贵也点头赞同。 李衍看了看周围,沉声道:“你们离远点审问,这个地方有问题,恐怕和瘟疫源头有关,待我找到原因再说。” “行。” 吴德贵也不多问,命人将所有的伤者和死尸抬到远处,分批进行审问。 对于他们这些刑讯高手,不仅能将对方老底掏空,还能根据每个人的口供,从细节中推断出更多的情报… 众人走后,寺庙中又安静下来。 “这里确实有问题。” 一旁的吕三,面色凝重道:“没有蛇虫鼠蚁,外面的小动物也本能会避开。” “嗯。” 李衍看向那破败寺庙大殿,若有所思道:“方才那老鬼说,找到这地方也发现不了,应该是说里面的一样东西……” 说着,便阔步走向大殿。 他一边走,一边开口道:“按吴德贵所言,此庙原名‘昭德寺’,乃前朝大兴襄王纪念母亲所建。规制应该和现在差不多。” “这种庙我见过,前殿通常供奉地藏菩萨,中殿供奉佛陀或观音,后殿供弥勒。前殿已毁,里面应该是供了观音…” 说话间,二人已走入大殿。 果然,破败的大殿之中,矗立着一尊高耸观音像,周围满是尘灰,地上还有烧焦的木炭,和一颗颗碳化的人头。 和寺庙中的佛像一样,观音像同样有很多种,且代表的意义不同。 如手执净瓶杨柳,叫做杨柳观音,又称圣观音,寓意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民间百姓建造寺庙时,常供奉此观音… 有持经观音,又称声闻观音,形象多为菩萨坐岩石上,右手奉持经卷,左手置于膝上,寓意心怀天下、心想事成,供奉于草堂或岩石上… 还有白衣观音,相传中原兵乱,观音显白衣宝相,于鬼节那天现身,超度亡魂,所以白衣观音代表往生极乐西方… 眼前的这个,就是白衣观音。 但神像已经损毁,彩塑斑驳露出泥胎,就连脑袋都已脱落,滚在一边,更别说有什么香火味。 李衍看到后,顿时眉头一皱。 这座寺庙很是诡异,死去的和尚化作阴魂诵经,不肯离去,就连门板门框石雕等小玩意儿,都化作了毛神,还有香火味。 肯定和什么东西有关。 在大殿之中,除了这座破败的观音像,实在看不到有其他玩意儿。 取出罗盘查看,指针极度紊乱… 施展嗅觉神通,闻不到一丝异味… 让鼠大鼠二探查,它们只是觉得这里可怕… 李衍沉思了一下,忽然想起方才刚进入寺庙时,毛神和僧鬼吵吵闹闹,如今却异常安静,闻不到一丝味道。 “快,帮我打盆水。” 李衍招呼了一声,便从供桌上取下一盏油灯,在吕三打来水后,点燃油灯,握着勾牒,掐动法诀,向前迈出一步。 这是通神之法,乃刘纲他们研究而出。 呼~ 霎时间,周围景象大变。 原本破败的大殿,此刻更加诡异,布满密密麻麻的青苔,但却没什么生机,看起来更像是腐朽发霉。 悉悉簌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李衍猛然抬头观望。 只见顶部的藻井和横梁,全是层层叠叠的小神龛,里面密密麻麻,雕刻着诸神佛菩萨,好似站在极乐西天之上,正俯视下方众生… 似乎注意到他视线,窸窸窣窣的杂音,瞬间消失,那些佛陀菩萨,也变得僵硬,一动不动。 李衍眼睛微眯,收回通神秘法。 再睁眼,横梁藻井已恢复正常,哪还有什么神龛佛陀,看起来稀松平常,且布满灰尘。 “我们走吧,这里没什么东西。” 李衍故意喊了一声,对着吕三眼神示意。 吕三瞬间会意,跟着他迅速离开。 一直出了破庙外围区域,周围又出现虫蚁,吕三这才询问道:“发现了什么?” “天灵地宝!” 李衍摇头道:“我听赵驴子说过,有些厉害的天灵地宝,会被一些精怪毛神占据,弄成类似洞天福地的玩意儿,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一个。”事实上,赵驴子跟他说的更加离奇。 这些天灵地宝,一个个都非凡品,被精怪占据后,有时会勾人魂魄进入,仿佛南柯一梦,梦中似游览仙界极乐。 一些志怪书中,常提到有人深山迷路,或半夜做梦,误入神仙宅邸,便是说这种东西。 最出名的,就是北疆仙堂。 一些狐黄白柳老祖宗,修为堪称地仙,也无需附身说话,会直接招弟子进入仙堂,下达命令或传授法门… 此时,吴德海也凑了过来。 来的不只是他,襄阳卫所的周千户,也已带着两百骑兵前来,将此地彻底包围。 听到李衍所言,二人都是大开眼界。 吴德海连忙说道:“李少侠,那些人已经招了,他们不知道襄阳城中内应是谁,但却知道其他地方的布置。” “附近几个村庄,他们都已派了邪修,趁着瘟疫蛊惑人心,推翻土地庙,准备暗中掀起暴乱…” “南漳县山中,原本有一古军堡,春秋战国时建立,因关圣帝君曾在那里驻扎,夜读春秋而闻名,叫做春秋寨,废弃后被苗蛮山民占据。” “据这些人所说,那个地方的山民,已被鬼教蛊惑,且驻扎了大量精兵…” 周千户也面色凝重点头道:“我大概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了。” “南漳县再往西是保康县,毗邻神农架山林,有朝廷兵马驻扎,将天圣教兵马堵在山中。” “保康县有沮水,可通往当阳入长江,南漳县境内有蛮河,可直接通往汉水,且与荆门相连。” “如今天圣教叛军,被朝廷压制在荆楚山林中,若是这两地失守,他们就能直接侵入汉水和长江,既能截断朝廷大军粮草,也能顺势而下,直入荆门宜昌,与土司叛军汇合…” 吴德海也点头道:“此事我等已派人向上汇报,但关键还是要消除疫情。” “如果襄阳疫情蔓延,朝廷即便派军前来驻扎支援,也会陷入麻烦。” “这源头,怕是和里面的玩意儿有些关联,李少侠,咱们该怎么办?” “简单!” 李衍看了眼破庙,冷声道:“派人到附近山上砍桃枝,明日白天,将这里一把火烧干净!” 呼~ 话音刚落,庙中忽然阴风大作,白雾升腾而起,让整个废墟再次变得迷离诡异。 “戒备!” 周千户一声怒喝,他带来的骑兵们,纷纷抬起火枪,甚至还有人拎起了火蒺藜。 然而,随着阴风呼啸,周围战马似乎受了惊,不停嘶鸣,躁动不安。 吕三见状,掐着法诀,口中同样发出马鸣声,安抚那些战马。 周千户勃然大怒,猛然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怒喝道:“朝廷兵马在此,你们这些魑魅魍魉岂敢滋扰,莫非想魂飞魄散!” 李衍看到后,顿时有些无语。 这些玩意儿难道还会听朝廷命令? 但让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虽然废墟之中,阴雾依旧浓郁,但阴风却明显小了一些,那些战马也不再受惊。 看到李衍诧异的目光,周千户低声道:“这是军中秘法,神州各地,有不少这类东西盘踞。若是碰到精明点的,就知道朝廷威严,怕引来玄门兵马绞杀…” 正说着,浓雾之中忽然出现一道道身影,有些是双手合十的僧人,有些则是罗汉菩萨模样,影影绰绰,十分模糊。 李衍见状乐了,“呦,真当这里成了西天极乐之地?” 说着,便已从怀中取出勾牒,准备召唤阴司兵马,直接将这些东西一网打尽。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个苍老的叹息声,“我等不愿招惹是非,上差又何必咄咄逼人?” 李衍看了看周围,见其他人面色不变,顿时心中了然,这声音乃鬼神之语,他们听不到。 想到这儿,他直接开口,冷声道:“说的什么废话,你们不想招惹是非,为何会派人到城中害人?” 他突然开口,让周千户和吴德贵摸不着头脑。 二人刚想询问,却被吕三拦住,示意不要说话。 浓雾中,苍老的声音传入李衍耳中,“此事另有隐情,上差还请听老夫解释。” “老夫原本是蜀中千年楠木,被砍伐后运至襄阳,成为昭德寺正梁,日夜受佛法香火熏陶,领悟净土极乐之法。” “当年战乱,寺庙毁于战火,老夫施展秘法,护佑寺中僧众残魂,不受金帐狼国萨满之害,因当时死了不少玄门修士,庙中也是毛神滋生…” “当年三丰真人路过此地,与老夫定下约定,只要约束这些残魂毛神,不残害周围山民,便可安心修炼,百年后等待寺庙重建。” 李衍冷哼道:“既有约定,为何要破誓?” 那苍老的声音回道:“当时为表诚意,老夫吐出木心,由三丰祖师刻成魂牌,放在襄阳城隍庙下,由城隍负责监管。” “但十几年前,有一个姓卢的书生,忽然拿着魂牌前来,要老夫听命于他,老夫不敢不从,暗中派人前往城隍庙,半路就被截杀…” “十几年前,姓卢的书生?” 李衍脑中灵光一闪,“你可知楠木大王?” 据鼍师所说,襄阳城附近汉水中,有个楠木大王,很是凶恶,吓得百姓暗中建南君庙供奉。 十几年前,便是一位姓卢的书生降服此妖。 那苍老的声音回道:“那楠木大王已死,但被人用了邪法,死后怨气冲天,身躯被分割,藏在襄阳各地,便是这次瘟疫源头。” “寺庙之中也有,那些人将其放在老夫体内,用祭祀之法催化,扩散至附近水源中,此物可以醋克制…” 呼~ 说话间,忽然风声大作。 一截木头翻滚着,从破庙中飞出,啪嗒一声落在众人面前。 众人低头一看,正是一截金丝楠木,但已化作阴沉木,上面还长满了如同霉斑的青苔。 “都离远点!” 李衍连忙招呼众人退后,随后让卫所士兵取来随身携带的醋布,将其捂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些,李衍才又扭头看向废墟,冷声道:“你交出此物,不怕那些人毁掉魂牌?” 那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回道:“老夫所修极乐,终究是虚假,这次便是劫难,若劫数难逃,也只能认命。” 李衍沉思了一下,“既然有心,敢不敢搏一把?” 第二更下午发 (本章完) 366.第366章 城隍之劫 第366章 城隍之劫 天光微熹,李衍等人策马而行。 穿过河道时,他又扭头看了一眼,那座破败的昭德寺,已经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李少侠,那老妖的话能信?” 吴德海面带犹豫,忍不住开口询问。 “它不敢撒谎。” 李衍冷声道:“寺中鬼和尚念的是《无量寿经》,如果我没猜错,那东西道行十分恐怖,内外相应,已自成净土。” “不过,跑得了和尚却跑不了庙,它的‘净土’困于此地,难以离开,所以才宁愿被压制百年,以求重新建庙。” “这老东西也是精明,即便放火,恐怕也难以损其根本,所以也是见风使舵装可怜,借助咱们的力量摆脱劫难。” “原来如此…” 吴德海恍然大悟,随后皱眉摇头道:“李少侠说此地是三丰真人封禁,为何不直接将其镇杀?” 李衍若有所思,看向远处襄阳城墙,“一来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些东西当时没作怪,三丰真人心存仁慈,没有下狠手。” “二来这地方,已与天灵地宝相合,有些古怪,一旦处理不好,反倒弄得怨气滋生,厉鬼横行。” “无论什么原因,城隍庙肯定有问题!” “吴千户,回去后立刻召集人马,包围城隍庙!” “好,就听李少侠的。” 众人当即快马加鞭,向着襄阳城而去。 而另一边,周千户则带着兵马,向天圣教俘虏所说的那几个村庄而去,捉拿妖人,扑灭隐患… ………… 半路时,都尉司便已放出鹰隼传信。 因此当他们回到襄阳城时,人手已经聚集。 襄阳城的地位,比不上郧阳和武昌三镇,但作为汉水重要码头,都尉司千户所,还是配备了近千人。 吴德海一声令下,队伍乌压压向南城而去。 因为怕泄密,所以当都尉司的人到达城隍庙后,他们才知道这次的目标,彼此面面相觑。 城隍庙这地方,可不好惹。 千户大人一向滑不溜手,怎么突然惹这些人。 襄阳城内,李衍虽接触了卫所和都尉司,但这里可不止一方势力,还有府衙、商会、书院、地方豪绅和江湖帮会。 这么大的动静,顿时引来不少视线。 府衙内,之前的吴推官倒霉,被感染瘟疫,于是便有一名同知匆匆带人前来。 卫所之中,原本不想和江湖中人打交道的都指挥使,也带着人策马而来。 而城隍庙,自然更是一阵大乱。 原本紧闭的大门开启,一名脸色苍白的老道走出城隍庙,脸上难掩愤怒,对着吴德海冷声道:“吴千户,你这是何意?” 吴德海尴尬一笑,随后抱拳道:“玉辰子道长,我等随这位李少侠查案,发现了一些东西,想要与您核实。” 老道眉头紧皱,扭头看向李衍,冷声道:“这位就是李施主吧,你与我真武宫关系不错,为何要做此事?” 李衍掐动法诀,深深吸了口气,随后跳下马,边走边说道:“道长莫要误会,只不过我等找到了瘟疫源头,想请城隍庙做法除瘟。” “哦?” 老道顿时一愣,“你找到了,在哪儿?” “就在那边…”李衍指了指后方。 但就在老道抬头观望时,李衍脚下忽然暗劲爆发,瞬间来到老道面前。 “鼠辈小子!” 老道一个激灵,勃然大怒。 他眼见李衍冲来,毫不躲闪,直接一个趟泥步迎上,身若蛟龙,凝爪扣向李衍喉咙。 用的正是龙华拳。 但快要靠近时,又忽然变掌,左手后背掐诀,掌心掀起阴风,在李衍眼中陡然变大。 真武秘法,吸魂掌! 而李衍则不闪不避,手臂一抡,好似斧头般凿下,同时拳头电弧滋滋作响。 嘭! 一声爆响。 老道手臂骨折,闷哼着连连后退。 李衍则得理不饶人,再次抢身上前,断尘刀仓啷一声出鞘,直接顶在老道眉心。 “你…你要做什么?!” 老道按着断裂的手臂,又惊又怒。 李衍则毫不理会,沉声下令道:“封锁整个城隍庙,莫跑掉一个,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后方的吴德海张大了嘴巴,满头冷汗。 他本以为李衍要上门质问,之前也是这么交代,怎么突然变卦,直接下了杀手? 嗖!嗖! 不等他多问,两道身影便从侧院纵身而起,从围墙跳下,直接一脚踹飞都尉司骑兵,试图夺马逃走。 这下,都尉司的人哪还不知出了事。 哗啦啦! 周围的好手,当即甩出流星勾锁,一下子绊住马腿,马上的两人也被摔飞滚落在地。 他们刚想逃走,便被一柄柄利刃架住脖子。 都尉司可是来了上千人,所以大多是明劲,唯有小旗才踏入暗劲,但人实在太多了,即便化劲高手想逃,也没那么简单。 被围住的两人,虽一身道袍打扮,但眼神凶狠,道髻凌乱,明显是贼人伪装。 都尉司众人皆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看情形,城隍庙早已沦陷。 里面可是有执法堂高手,他们也打过交道,怎会轻易沦陷,简直难以想象。 见事情败露,老道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宽大的道袍袖子里,手中出现一个小黑瓶。 但还没动手,就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却是李衍手腕一抖,挥刀卸掉了他的胳膊。 老道一只手被打断,另一只手被砍掉,彻底没了反抗之力,面若死灰。 “搜,都戴上醋布!” 不用李衍多说,吴德海就连忙下令,都尉司众人扎紧脸上的醋布,冲入城隍庙中。 之前城隍庙就放出消息,他们外出探查,不小心感染了瘟疫,如今正在闭门治疗。 门口打成这样,却没人出来,众人心中已有所预料。 果然,他们冲入各个偏殿,立刻有了发现。 床上躺着不少道人和道童,但早已面若死灰,胸口被人剖开,取走五脏六腑,鲜血腥臭味扑鼻。 整个城隍庙,竟已经没了活人! 此时府衙的一位同知也已赶到,看到眼前场景,顿时让他脸色惨白,“这,这怎么回事?” 李衍眼神冰冷,看着眼前老道,“当然是内贼勾结外匪,城隍庙早就被人动了手脚,方才我靠近时才发现不对。” 吴德海也是眉头紧皱,“玉辰子道长,您可是正教弟子,马上要当庙祝的人,为何要残害这些弟子?”老道面若死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看模样,一时半会儿不会交代。 李衍也顾不上多问,直接走向正殿。 城隍乃守护城池之神,处于国家正神祭祀,其关键性可想而知,而且还驻扎着兵马。 敌人攻陷此地,肯定有大阴谋。 进入殿中后,李衍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宽广的大殿之上,供奉着一尊身穿汉朝官服的老者,手持朱笔,头戴高冠,白发白须,两侧还分列着两尊武将。 襄阳自古就是名城,供奉的城隍自然也不简单,乃汉初名相萧何。 除此之外,周围两侧还有阶梯式木架,摆放着密密麻麻的黑色魂罐,油灯环绕,贴着黄符。 但此时,城隍和两尊神像的双眼,已被沾满血污的符帛缠绕,浓郁的香火之气,也染上了一层血腥气。 而在供桌上,则堆满了五脏六腑。 “这是什么邪法?” 吴德海看到后,只觉头皮发麻。 而李衍则沉默不语,掐动法诀,两种神通同时发动,各种各样的味道涌入鼻腔,耳边也传来很多古怪声响。 城隍神像中,不断传来个愤怒的声音,“魑魅魍魉,当斩!当斩!当斩!” “杀!杀!杀!” 旁边两尊仆神,同样癫狂。 而还有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从那堆血肉五脏中传来,带着弹舌音,似乎在念诵某种古老咒法。 与此同时,勾牒也随之发热。 仅仅是一瞬间,李衍就变了脸色,厉喝道:“所有人,立刻离开大殿!” “快快快,退!” 吴德海虽不明所以,但听李衍急切的声音,也知道出了大事,连忙带着众人退出。 而与此同时,大殿之内,李衍也直接取出勾牒,掐动法诀,高声道:“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殿外的吕三听到,连忙呵斥道:“全部转身,若不想死,就别回头!” 都尉司的人只觉莫名其妙,但看吴德海也点头下令,都纷纷转过了身。 很快,毛骨悚然的感觉就从背后升起。 整个城隍大殿,彻底陷入黑暗。 哗啦啦的锁链声、瓶瓶罐罐碎裂的声音、某种野兽怒吼声…连成一片。 众人听得心惊胆颤,哪还敢回头观望。 过了许久,待声音渐渐消失,才听到大殿内李衍开口,“好了,进来吧。” 吴德海偷偷扭头,见没事发生,才带着几名手下重新进入城隍庙。 只见里面一片狼藉,所有的架子上的魂罐全都碎裂,好像被狂风席卷过一般,就连高耸的殿柱之上,也布满一道道爪痕。 “这…出了什么事?” 吴德海咽了口唾沫,小心询问。 李衍则随手拎起一根棍子,将供桌上的血肉内脏扒拉开,里面赫然还有尊漆黑小神像。 这神像上身为中年男子,白须黑眉,一袭黑衣,下面光着脚,露出一对巨大鸡爪,因之前被内脏包裹,满是血污。 而其胸腹处,已出现大片裂缝。 “这是鬼教魔神!” 李衍抬头看了看周围,心有余悸道:“这东西,善于伪装能窃取香火,鬼教以修行之人五脏供奉,是要侵染城隍,操控社令兵马。” “一旦他们成功,襄阳城必破!” 就在方才,他又触发了阴司任务。 之前在武昌城中,他斩杀“柳娘”,就得知了鬼教真正供奉的魔神。 其名冉通,原为上古山神,古巫所化,后成为妖神,封神之战后被镇压。 这个魔神最为狡猾,传下“通幽长生术”,还能进行伪装,或诈称正神,窃据香火,或改变身份。 鬼教各地供奉的大鬼,无论鄂州“稜睁神”,当时东京城的“拧瞪神”,都是其分身。 这家伙从阴司逃出五道魔气,当时武昌城抓到一道,没想到这里也隐藏了一道。 “怪不得。” 吴德海用手巾不停擦着额头冷汗,“用瘟疫切断襄阳城水道,到时周围村子暴乱,保康县驻军回援,襄阳社令兵马出动…好个连环计!” 他们都是精明之人,立刻想明白鬼教布置。 李衍则看向城隍爷神像,摇头道:“襄阳城社令兵马已污,出来就会作祟,已被处理,但城隍也还清醒。” “立刻传信武当山,派人来支援!” “好!” 吴德海一听,便急急忙忙前去处理。 出了这么大的事,原本匆匆跑来问罪的几名大官,立刻不敢多言,交代一番后帮忙处理。 他们都心中叫苦,瘟疫不说,又弄出这么大的事,恐怕这次免不了失职之罪。 李衍则顾不上理会他们,微微一叹,取出三炷香,给城隍神像上香。 勾牒内,一道浓郁的阴司神罡涌入体内。 原本布满伤痕,快要崩裂的大罗法身,立刻修补大半,勾魂索的长度,也增加了不少。 出了这种事,他们自然要等待结果。 李衍和吕三返回都尉司住下休息。 随后,各种消息陆续传来。 襄阳卫所的周千户,带人冲入那些村庄,已经被蛊惑着魔的村民,在天圣教妖人带领下,拿着刀枪棍棒跟他们拼命。 这些百姓,已全部感染了瘟疫,跟行尸走肉一般,卫所士兵虽荡平了村子,但也有不少人染上瘟疫…… 南漳县的春秋寨,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知道事情已经败露,竟直接动手,下山攻破了县城。 眼下,通往保康县的道路已经中断。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们找到了瘟疫源头之一,那截怨气冲天的楠木。 太玄正教,有消除瘟疫的法事,只要有了此物,至少襄阳城内的瘟疫,就可解除。 临近傍晚,武当山的援兵终于到达。 襄阳城隍庙发生的事,显然让真武宫火大,直接派来了近百名道人。 而为首的,赫然是五龙宫的御龙子,身旁还带着五龙子…… (本章完) 367.第367章 驱邪,开光,除瘟 第367章 驱邪,开光,除瘟 五龙宫下山了! 这个消息,瞬间传遍整个襄阳。 府衙大院内,年迈的知府陆德谦听闻此事,连忙从“病床”上爬起,让人收拾东西,去大堂办理政务。 “老爷,不就是一帮道人么…” 心腹手下有些疑惑,连忙劝诫。 陆知府虽然老迈,但如今唯一有的就是心病,之所以躲在府衙后院,什么人都不接触,就是怕倒霉染上了瘟疫。 “唉~武当动真火了。” 陆知府无奈摇头道:“五龙宫那什么地方,戒律森严,道行不凡,是真武宫最锋利的剑。” “那些妖人这次犯了忌讳,城隍庙可是玄门根本,如此乱来,真武宫肯定要回以雷霆手段!” “这种时候,还是别触霉头的好…” ………… 城隍庙,偏侧厢房内。 “事情就是这样…” 李衍沉声道:“那魔神冉通最善于伪装,但却倒霉碰上了我,若再迟一两日,怕是就会被他们得手。” 他将事情一五一十,讲述了一番。 御龙子听罢,微微点头,“多谢李施主,这件事,真武宫欠你个人情。” “你已找到瘟疫之源,任务就算完成。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就行,王道长他们的病也无需担心,待会儿开光除瘟,一并处理。” “还有件事。” 李衍连忙道:“我们认识的那鼍师,被一老妖设计捕捉,不知藏到了哪里。” “那老妖名号东湖老祖,乃是一头蛤蟆妖,曾为刘海真人点化,如今已步入邪道,和鬼教黄六师搅和在一起。” “我与襄阳城外昭德寺老鬼设了个局,但也答应对方,此事过后,不会追究他们责任。” 御龙子听罢沉思了一下,点头道:“可以,这老鬼百年来并未作恶,没有违反当初约定,错不在他。” “百年之期已到,你跟他说,此事过后会将魂牌归还,重建庙宇,真武宫也不会阻拦。” “还有,到时贫道会派五龙子相助。” “多谢前辈。” 李衍脸色稍缓,连忙拱手道谢。 他同样知晓,五龙观下山,意味着什么。 这次,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 …… 李衍出了厢房,只见整个城隍庙内,已是人来人往,五龙宫的道人们处理尸体,焚香作法驱除晦气,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他们是武当山上真正的精锐。 虽说更擅长武法争斗,但各种法事,同样不输于人,且更加精通。 这些人动作利落,随着一个个房间,一座座大殿被清理,那股刺鼻的血腥气迅速消散。 来到城隍庙正殿外,李衍当即看到,以谷鳞子为首的五龙子,将吕三围在中间。 李衍眉头微皱,迅速走了过去,微笑道:“诸位道友,有什么事吗?” “李居士莫要误会。” 谷鳞子施了个道礼,“我等得了些机缘,乃是因这位吕居士而起,当时诸位走得急,这次碰到,正好感谢一番。” “哦,原来如此。”李衍瞬间了然。 当时在真武龙窟中,他得了不少好处,将武法彻底贯通,还修成了不死印法。 但出来后才看到,真正的大头,全被这五龙子得了,那时的景象,简直诡异又震撼。 他们号称五龙子,五龙宫供奉着五炁龙君,真武龙窟那五条龙形纹路…种种线索,已经让李衍心中有所猜测。 旁边的吕三则摇头道:“也是恰逢其会,当时的情况我也不太懂,诸位无需客套。” 谷鳞子面色平静回道:“我等如今身无长物,拿不出什么好宝贝相赠,但却可以告知一个消息。” “吕居士所修,可是古楚巫传承,山鬼一脉的《山海灵应经》?” 吕三瞳孔一缩,“你们怎么知道?” 谷鳞子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巫道如今已经没落,不复当年风光,但据贫道所知,楚巫一脉,如今还有三个传承之地。” “一是云梦泽中的云中君神阙,你们所认识的鼍师,或知晓此事,可以仔细询问。” “二是洞庭湖的湘君水府,但当年始皇巡游,其手下方仙道术士作祟,已将水府封闭,想要进入其中,必须找到破解之道。” “三便是巫山,为当时楚巫神山,如今还有巫山神女一脉,很少于人前现身,吕居士修了山鬼之法,或许她们会出来相见…” 说罢,就点了点头,带着其他人转身走开。 “他们…” 吕三眉头紧皱,但正要追问,李衍却将他拦住,摇了摇头,“此事随后再说,莫要多问了。” 他此刻已彻底确定,这五龙子,绝对和五炁龙君关系莫逆。 这种隐秘的消息,可不是一般人能知晓。 当然,五龙子也顾不上理会他们。 城隍庙大殿内,城隍萧何与两尊神将的神像,已经被清理干净,只剩双眼血色符帛没有摘去。 此刻,殿内殿外已分别搭起两座法坛。 五龙子进入殿内后,并开始焚香祈祷,敲着木鱼,并且用柳叶沾水,脚踏罡步,口中念诵道:“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这个咒法,李衍听王道玄念过,乃是净坛咒,乃是在法事之前净化坛场,以迎接神灵。 随着他们洒水念咒,李衍能清晰的闻到,城隍庙大殿内,血腥污秽之气彻底消失,空气变得清新,并且有淡淡的香火味。 然而,城隍神像内依旧能听到愤怒的喊杀声。 没一会儿,御龙子也换了一身崭新道袍出来,加入其中,进行其他法事。 这老道做法,气势更加威猛。 他桃木剑挥舞,脚踏罡步,口喷噀水,手持雷府罡令,对着天空默默念咒。 罡令之上,竟噼里啪啦出现电弧。 啪!啪!啪! 这老道拿着罡令,在供桌上连拍三下。 好似三声闷雷,周围空气震荡,最后的一丝腥污秽之气,也随之涤荡一空。 几座神像眼睛上蒙着的血色符帛,立刻断裂,掉落在地,肉眼可见的黑烟,从神像身上散去。 李衍看到后,顿时眼睛一亮。 这是真正的玄门雷法! 雷法千变万化,可不只是打雷。 内炼雷法,可清除杂念心魔… 设坛雷法,可涤荡污秽邪气… 召唤天雷,可除尽人间妖邪… 而他所修雷法,则是武法雷罡,更擅长对敌厮杀,虽说威力不凡,但远没有这些雷府法门玄妙。当然,他因雷部干扰得到的好处,更加不凡。 所以没有具体的法门,但勾魂索这个神通,似乎已被雷府炼制成了某种法宝! 不是法器,是法宝! 简直和神话中那些法宝一样玄妙。 随着他道行提升,勾魂索不断变长变强,所能吸收容纳的雷霆,也越来越多。 这勾魂雷索,已成他如今最大底牌。 更重要的是,潜力不可限量。 当然,达到三重楼后,术法也会迎来改变。 首先就是三重楼之前所修《北帝护身咒》、《北帝阴雷掌》、《北帝刍灵术》、《北帝神行术》、《北帝玄水遁》、《北帝除殃术》,都会有新的提升。 威力更大,变化更多。 比如《北帝护身咒》,如今不仅能施展于自身,还能将其依附于器物之上,形成禁制。 有点像孙大圣的那个圆圈,配合地脉之气和法系,形成防护,避免妖鬼猛兽侵袭… 比如《北帝玄水遁》,如今终于能够尝试,跳入水中,进行水遁,在鄂州这江河湖泊众多的地方,简直如鱼得水…… 当然,也能开始学习新的术法。 三四重楼,就多了许多攻击术法。 有《北帝宝瓶法》,专门镇压收各种山精野怪,凶煞戾气,但需要宝瓶法器配合… 有《北帝御神法》,可用雷法强行压制鬼神,让其听从命令…… 但最重要的,则是《酆都考召大法》。 这是种大型坛场法术,可远程抓捕各种妖邪,进入坛场,受剥皮水火之刑,考问镇杀,极其凶残。 原本此法需要大量的兵马,只有厉害的法脉和玄门正教,才能使用。 然而,他却有勾牒可驱使阴司兵马,威力更强,只需布好坛场便可施展。 简单来说,就是以前的阴司兵马,它只是被动施展,而有了此法,阴司兵马也能如臂使指。 就在李衍沉思之时,御龙子那边已破除邪气,对城隍神像重新进行开光。 他会挥舞法剑,对着神像凌空画符,口中念诵:“灵光一闪入神胎,丞相萧何如神在,天圆地方神为尊,入神灵胎通神气…” 城隍神像上,香火之味迅速收拢。 随后,御龙子要拿起朱笔,步罡踏斗,凌空虚点,“天地开泰,良辰吉时,点开头上光,头上放毫光,点开左眼知天机,点开右眼晓地理,日月两眼照分明…” 除晦、开光,一套流程下来,这襄阳城的城隍神终于恢复,香火之气冲天而起,笼罩整个城池。 唯一可惜的是,襄阳城的社令兵马,因为沾染了邪气,已被李衍全部打入阴司,要想恢复,恐怕少不了数年苦功,重新招揽训练。 做完这些后,御龙子又带着一众弟子,在城隍庙高坛之上做起了法事。 他们用的是禳灾除瘟醮。 这种法门,主要是用于消除瘟疫,从源头进行治理,少不了根源之物,比如战争过后,道人们就会在战场之上,对着那些尸体做法。 当然,这法门只是隔绝源头,还是需要配合医术汤药,才能彻底消除。 襄阳城百姓,也得知了此事。 虽然府城各个街道都被封闭,但他们也待在家中,对着城隍庙方向焚香祭拜。 除了疯子,人人都希望瘟疫早点过去。 法事从早晨进行到傍晚,最终,那截腐朽发霉的楠木,在烈火中冒着滚滚黑烟,化为灰烬。 狂风骤起,从江上而来,路过襄阳城,似乎将多日来的阴晦之气全部吹散… 御龙子从坛上下来,即便进行了一整天法事,依旧精气神十足,拿起旁边地图,在上面连续标注了十几个点,随后沉声道: “谷鳞子,剩下的源头,为师已经找到,你立刻带人,将其全部取出,就地桃木焚烧。” “若有妖人阻拦,格杀无论!” “是,师尊!” 谷鳞子齐齐拱手,最后带着一大帮道人,还有卫所派来协助的数百骑兵,策马离开。 战马隆隆,很快向着码头而去… 御龙子这才扭头看向李衍,沉思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这是几颗甘露消毒丹,乃真武宫炼制,用了些灵药,吃下就可解除疫病,你们另有要事,拖延不得。” “多谢前辈。” 李衍大喜,连忙接过玉瓶,告辞离去。 他们离开后,御龙子则面色凝重,来到厢房,提笔写下几封信笺,随后交给旁边弟子。 “将此信送往郧阳府大营,妖人既然在襄阳作祟,说明他们计划从此地突袭,请元帅调兵遣来,我等会查明情报,从保康县攻入神农架!” 说话间,眼中满是杀机… ……………… 都尉司小院厢房内。 王道玄和沙里飞躺在床上,他们脸色青紫,口中已满是青苔,连呼吸都有些窘迫。 李衍回来后,连忙让二人服下丹药。 甘露消毒丹,乃治疗瘟病常用丹药,但里面的药材替换成灵药后,立刻有了神奇效果。 二人先是一阵呕吐,混杂着胃液的青苔,很快变得焦黑腐坏,又接连喝了几大盆水。 在茅厕蹲了半天后,出来时的皮肤颜色,已恢复正常。 “怎么样?” 李衍连忙询问。 “好多了。” 王道玄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但眼中却有了神采,苦笑道:“这次可是拖累你们了。” 李衍摇头道:“道长说的什么胡话。” 就在这时,吴德贵匆匆跑来,一脸的气急败坏,“招了,玉辰子那老东西招了!” “城中另一个主事的,就是隆中书院卢夫子,他们用了障眼法,从府衙将李大夫掳走,此刻就藏在鹿门山中…” “卢夫子?” 李衍脑中浮现一个身影,正是当时城中动乱时,挺身而出阻拦的老儒生。 看其正气凛然,想不到也是妖人。 姓卢…… 不会就是当初镇杀楠木大王的那个书生吧? 第二更下午发 (本章完) 368.第368章 夜入鹿门山 第368章 夜入鹿门山 “那卢夫子绝不简单。” 李衍也不隐瞒,直接开口道:“这次瘟疫,乃是老妖楠木大王尸骸引起,而其十几年前,就被一个神秘的卢姓书生所杀。” 吴德贵眉头一皱,“李少侠怀疑,他们是同一个人?” 李衍沉声道:“当时那卢夫子身上,我并未闻到任何味道,要么他只是个普通人,要么就是个厉害的高手。” “总之不可大意,人呢?” 吴德贵回道:“方才本官派人前去书院搜捕,但人已消失不见。据书院的人说,咱们攻下城隍庙时,卢夫子便匆匆离开,不知去了哪里。” “衙门的陆知府,请求我们都尉司出手,救下药圣李家之人,但一来不清楚被藏在鹿门山何处,二来那里定有妖人看守。” “五龙宫的道人们,正在四处寻找剩下的瘟疫源头,抽不出人手。此事不宜耽搁,所以来请诸位相助。” 李衍沉思了一下,点头道:“好说,正好我们随后要前往岘山附近水域,帮你们救回人后,也需要诸位相助。” “事不宜迟,咱们立刻出发!” ………… 鹿门山距襄阳还有段距离,最便捷的方式,就是从码头乘船,沿着汉水而下,从东侧岸边登山。 这次救人讲究的是速度,因此都尉司派出一百好手,由一名百户带领,加上李衍等人,乘坐都尉司的快船前往。 片刻后,众人便来到了汉水码头。 虽说进行了除瘟法事,但瘟疫还未彻底消除,因此襄阳城仍执行隔绝令,码头上很是空旷。 远处,一座客栈已经坍塌,冒着滚滚浓烟,地上还有不少尸体,衙役们正指挥着乞丐们搬运尸体。 随行的百户姓程,见李衍目光,连忙解释道:“那里便是码头瘟疫之源,本是一蜀中商人客栈,暗中已被妖人控制,将木头扔在井水中。” “码头封禁后,这些人还躲在地下密道中,经常趁夜四处散播瘟疫,被道长们尽数斩杀。” 李衍皱眉道:“为何这么近都没发现?” 程百户无奈摇头道:“襄阳城是汉水重镇,三教九流汇聚,情况太过复杂。而且这些妖人,很多年前便已布局,实在是猝不及防。” 李衍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这里的情况,和武昌城有点像,同样是多年布局,等到关键时刻,突然发动。 他如今,已摸清赵长生的思路。 这老魔从东汉末年就活到现在,时间对其来说,就是最大的优势,不知积攒了多少财富,布下了多少暗子。 当年鬼教能令大宋倾覆,可想而知其可怕。 但其也有劣势,就是见不得光! 有《天条》、《鬼律》约束,再加上身份已经败露,从朝廷到玄门,都对其进行通缉。 其行藏一旦败露,就会引来围剿。 对方能做的,就是躲在暗中进行谋划。 而李衍在明处,最大的优势,就是能顺势引导,借助朝廷和玄门的力量,将其捉拿。 说话间,众人已经登上战船。 襄阳作为重要码头,本地都尉司经常要穿梭水路,因此有自己战船,体型不大,但速度极快,同时船上也配备了佛郎机火炮。 哗啦啦! 船帆鼓荡,战船乘风破浪,很快离开襄阳码头,迎面就看到一片巨大半岛,三面环水,林木郁郁葱葱。 李衍几次经过,已知此地就是著名的鱼梁洲。《水经注》中曾记载,为庞德公所居。三国时荆州牧刘表在上面建了高台养鹰,名曰“呼鹰台”。 如今上面几个山庄,都是城中富户豪绅所建,用于平日饮酒作乐,游园赏玩。 昔日,此地也是渡船众多之地,但如今只停着一艘战船,山林之中隐有火光升腾。 李衍摇头道:“看来这里也是源头之一。” 程百户叹了口气,脸色难看。 这次襄阳出这么大的事,不仅府衙从上到下,就连他们都尉司也难辞其咎,前途渺茫。 李衍瞥了一眼,低声提醒道:“这次瘟疫只是开始,五龙宫道人下山,看这架势,肯定还有大动作,你们多卖些力气,必能将功折罪。” 程百户也不是傻子,若有所思看了看岛上,点头道:“多谢李少侠提醒。” 风帆鼓动,他们很快就绕过鱼梁洲,沿汉水而下,向着鹿门山方向而去。 鱼梁洲岛上一座庄园内。 “杀!” 十几名仆人打扮的汉子端着弓弩,站在庄园房梁上,向着下方射击。 铛铛铛! 几名道人纵身跃起,手中长剑挥舞,半空中将箭矢全部荡开,跳上房梁。 好似虎入羊群,霎时间刀光血光飞舞。 这些天圣教徒,也算是武林中人,在荆楚山林之中,尚且能作威作福,碰到五龙宫的这些杀神,和孩童没什么两样。 “点火,怎么还不点火!” 为首的洛腮胡汉子,两眼发红怒吼。 话音刚落,就见屋内走出一道人,双目蔚蓝,龙眉浓须,手里还拎着几个头颅。 却是这些天圣教徒见机不妙,想用自身为饵,点燃提前埋下了火药,和武当道人同归于尽。 可惜,这些道人都是玄门修士,各种探查神通层出不穷,轻而易举便已识破。 拎着头颅出来的,正是五龙子之中的谷角子,他脸色冷漠,突然掐诀,对着屋檐拍出一掌。 屋檐上为首的汉子,只觉那手掌散发黑气,突然变大,随后就两眼一黑,昏昏沉沉从房顶摔下,被赶来的军士们五大绑。 武当吸魂掌! 有前世五炁龙君的经验领悟,即便这些武法,五龙子也能将其发挥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随后,又是一截楠木被挖出,堆上桃木柴,在道人们的诵经声中,冒着浓烟,渐渐化为焦炭。 不仅这里,其他地方也在发生着相同的事。 真武宫高手下山,立刻如雷霆扫穴般,将鬼教和天圣教的暗桩一一拔出…… ………… “到了,就在前方!” 过了岘山没多久,程百户当即下令靠岸。 李衍抬头望去,但见岸上远处群山苍茫,林木郁郁葱葱,晚霞烟云,颇有一番韵味。 正是号称隐者圣地的鹿门山。 此刻已近黄昏,山中隐有钟声回荡。 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 这是孟浩然《夜归鹿门山歌》,他们这一路行来,与诗中描绘可谓丝毫不差。 当然,众人完全没这悠然心情。 吕三一声招呼,天上的鹰隼顿时上下飞舞。 “林中有暗哨!” 吕三闷声指向两个方位。 程百户看向旁边手下,“动静小点。” “是,大人!” 几名都尉司探子立刻冲入密林。 他们压低了身子,脚步轻盈,借着林木掩护,如鬼魅一般前行,半空中忽然腾空而起,甩出袖箭。只听得两声闷哼,便有樵人打扮的汉子,从树上掉落,被他们刺破丹田,拎着头发拽了出来。 眼见都尉司这帮凶神恶煞,两名汉子早已吓得浑身发抖,无需上刑,就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大人,我等冤枉啊。” “我们是襄阳刘氏拳馆的,接了差事,帮人看家护院,没干什么坏事…” “放屁,为何在此窥视?” “主家只吩咐让我们看着点,有什么动静,就立刻回报…” “鬼鬼祟祟,你们受谁雇佣?” “是,是桃斋陆少爷。” “怎么是那混球?” 程百户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 李衍问道:“这陆少爷又是何方神圣?” 程百户脸色难看,却也没有隐瞒,啐了一口道:“这陆少爷,就是陆知府公子。” “陆家在襄阳城是大族,势力不小。这陆少爷却是个不成器的,在鹿门山上建了个桃斋,说是结交儒林,实则就是放荡玩乐之所。” “襄阳城中那些个富家公子,经常在里面厮混,旁边还有个尼姑庵,跟他们沆瀣一气,行淫秽之事…” “好嘛,可真会玩儿。” 李衍哑然失笑,微微摇头。 他有些明白了,这桃斋就是襄阳城最大最隐秘的会所,只对权贵人士开放。 沙里飞也是啧啧摇头,“鹿门隐士傲王侯,想不到如今却成了这样。” “不对呀,此事人人皆知,还怕被人发现?放了两个暗桩,肯定没那么简单!” “你们两个混球,真话假话掺一半是吧,看来还是皮痒痒了…” 沙里飞江湖经验老道,一下就看出了蹊跷。 不用程百户下令,几名都尉司汉子,就从腰间拔出小刀,一下插在其大腿上。 “啊!” 两名汉子顿时惨叫,连忙叫道: “别别,我说!” “陆公子他们,不知从哪得了些五石散,这些天聚众淫乐行散,怕被家中长辈发现…” 李衍摇头道:“真是乱七八糟。” “上岸吧,先找到人再说!” 将两名汉子打晕扣在船上后,众人继续前行,很快进入一片竹林小道。 鹿门山环境清幽,不知多少年前种下的竹林,已经遍布整个山川,茂密高耸,加上此时已入黄昏,林间小道竟显得有些昏暗。 能为隐者所喜,鹿门山显然面积不小,除去一些道观寺庙,富人修建的山庄,还有不少隐秘之地。 这就是吴德贵请他们相助的原因。 想要尽快找到人,必然离不开术法。 不用李衍多说,吕三便上前一步,掐动法诀,发出长短不一的口哨声。 哨声在幽暗竹林中,向着四面八方飘荡。 沙沙沙! 没多久,竹林腐败枝叶中,就有一条条毒蛇游弋而出,既有五步蛇,也有竹叶青。 而其他小动物,却是不见一只。 见此情形,李衍眯起了眼睛,低声问道:“鹿门山中,常有毒蛇伤人之事么?” 程百户摇头道:“不曾听闻。” 就在他们说话时,吕三已对着毒蛇,嘀嘀咕咕说起了上方语,随后起身道:“鹿门山上,确实有几个古怪之地。” “有一个山洞,里面有人经常出来捕蛇,它们说里面关押了一个人。” 程百户顿时欣喜道:“应该就是那里,先生秘术果然不凡!” 吕三很不习惯被人拍马屁,直接摇头道:“小事,让这些小家伙带咱们去吧。” 说罢,又吹了两声口哨。 地上的毒蛇立刻飞速游走,在前方带路。 没过多久,众人就偏离了竹林小道,进入一片茂密山林。 山林之中也有土路痕迹,明显是古人所建,但年代久远,又被竹林侵占,变得断断续续。 沿着斜坡不断上山,沿途竟又出现一座座古坟,还有古老破败的吊脚楼,显然是曾经的隐士所居。 李衍原本也不在意,但经过一座坟墓时,耳中忽然传来个声音: “啧啧,又有人被骗了…” “可惜啊,到了那里,连魂都跑不掉,否则老夫也能多几个伴…” “等一下!” 李衍挥手,叫停了众人。 在程百户等人不解的目光中,李衍左右一看,来到一座破败老坟旁,撮土为炉,点燃三炷香插好后,蹲在老坟前,嘀嘀咕咕说起了话。 都尉司的人,皆面面相觑。 他们这一路可算长了见识,前有吕三跟动物说话,转眼间,李衍又跑到坟前嘀咕。 莫非是和孤魂野鬼说话? 众人看的心中发毛,却也不敢上前。 没过多久,李衍又走了回来,示意众人跟着毒蛇继续前行,不过却暗中低语道: “前头确实有个山洞,不过是陷阱,里面瘴气弥漫,进入之人皆死无葬身之地。” “吕三兄弟,这些毒蛇是有人豢养,对方同样擅于御兽,也能听懂鸟兽语。” 程百户皱眉道:“李少侠,咱们怎么办?” 李衍沉声道:“将计就计,先找到操蛇之人,莫轻举妄动,咱们已被包围了。” 程百户心中一惊,连忙左右观望。 只见茂密竹林之中,不知不觉间,汇聚的毒蛇越来越多,除了地上,就连竹林高处,都有毒蛇在枝叶间攀爬。 无数冰冷的蛇眼,死死注视着他们… ………… 随着太阳落山,竹林光线越发昏暗,淡淡阴雾升起,月光下氤氲一片,彻底看不清道路。 忽然,竹林中响起个苍老的歌声: “红尘万象皆如雾,独守清幽梦里庐。山川为伴鹤为友,野径幽香步徐徐。笑看浮云多变幻,此生逍遥隐林庐…” 随着歌声,一个身影出现在雾中。 “这位便是李小友吧,有人请老夫出手杀你,不知葬在此地,可否满意?” 李衍看了看周围,“不错,满意。” “此地晦气,正适合你这老鬼!” (本章完) 369.第369章 名山藏妖邪 第369章 名山藏妖邪 “小小年纪,倒是牙尖嘴利。” 雾气越发浓郁,声音飘忽不定,就连其影子也变得诡异莫测,同时出现在不同方向。 “哼!” 李衍缓缓抽出断魂刀,看向四面八方,毫不客气嘲讽道:“老大不小,也就剩下嘴硬了!” 噗嗤! 身后沙里飞忍不住笑出声来,“衍小哥,人毕竟是老前辈,而且都快死了,说话客气点。” 二人嘴上都是嘲讽,眼中却满是警惕。 李衍开启神通,无论味道还是听觉,竟都变得混乱,百般味道,众多噪音,根本分不清对方所在。 沙里飞更是早已端起火枪,随时准备激发。 然而,纵有妙法与火器,打不到人也枉然。 眼见后方的都尉司成员有些躁动,李衍连忙冷声道:“都别乱动,保持队形,这是奇门遁甲阵法,跑丢了就是死!” 程百户一惊,呵道:“守!” 一声令下,都尉司成员阵型立刻变化,百人迅速围成一圈,共有三层。 外层举盾持刀防御,身后火枪手端起长枪,剩下高手则满脸警惕持刀,随时准备支援。 只是一瞬间,阵型就变成了刺猬。 李衍看到,不由得心中暗赞。 这些人不愧是都尉司中的精锐,身手还在其次,主要是临阵不乱,训练有素。 此时若心急乱跑,肯定死伤惨重。 看到他们没有慌乱,林中那声音显然也有些诧异,“有点儿意思,但你们今日必死,又何须徒做挣扎。” 说话间,四周响起沙沙的声音,好似细雨绵绵,却见阴雾中蛇群向他们袭来,密密麻麻,好似无穷无尽。 “退!” 吕三突然掐诀,一声大喝。 蛇群听到后,顿时有些躁动。 然而,浓雾中又响起缠绵幽怨的笛声,将蛇群重新归拢,随后那苍老的声音冷笑道:“不错,难得见到个精通鸟兽语的后辈。” “可惜,这些小东西都是老夫亲自培育,凭你还拐不走…” “放!” 话未说完,程百户突然下令。 砰砰砰! 都尉司的人立刻开火,硝烟升腾,一道道火光迸裂,射向四面八方。 程百户虽是普通人,但应对完全没毛病。 他们陷入阵法,感官被干扰,但子弹可不长眼,即便打不中,也能干扰对方施法,说不定还能试探出对方方位。 果然,那个声音迅速消失,蛇群失去控制,也变得躁动不安,四处乱窜。 蛇这东西也有领地,况且种类不同,彼此之间还是狩猎关系,比如有几头硕大的过山风,就大嘴一张,直接吞噬起了旁边毒蛇。 但很快,那个声音又再次响起,“这份赏钱可真不好拿,非让老夫费劲…” 语气满是阴冷愤怒,毫无之前从容。 很快,幽怨的笛声在浓雾中飘荡,如泣如诉,不停变化方位。与此同时,原本躁动的蛇群全部停下,高昂着身子缓缓扭动,似乎在跳舞。 而从这些毒蛇口中,也升起淡淡毒雾。 看情形,分明是要用毒杀人。 众人看到后,顿时心中一凛。 从这老者口中言语可知,对方是个隐修的旁门旁门高手,拿了妖人酬劳,在这里设伏,主要是对付李衍。 他知道,李衍等人已经前来,甚至知道队伍之中有吕三精通鸟兽语,所以借着毒蛇蛊惑,试图诱他们进入绝地。 可惜,被李衍听到鬼言鬼语识破。 见计划败露,对方竟直接设下大阵,单枪匹马就将他们困于此地,怪不得敢接这份活。 看到毒雾蔓延而来,李衍自然不会束以待毙,扣住腰间神虎令,掐动法诀,沉声念道:“诺皋,独开曾孙王甲,六甲青龙、六乙逢星…” 正是许久未用的《北帝登山术》。 霎时间,周围狂风大起,飘荡而来毒雾被吹散,但李衍却掐着手诀不放,狂风也不停歇。 这是他早就发现的诀窍,借登山术引发的气息流动,驱散毒雾,就是有些费神。 “哼!” 浓雾中的老者一声冷哼,知道单靠言语,无法扰乱他们心神,索性也不再废话,继续施展法术。 这一次,浓雾中又升起一团团绿色鬼火,好似灯笼一般四处飘荡,向着他们汇聚而来。 就在这时,一直查看着罗盘的王道玄,忽然低声开口道:“戊位!” 沙里飞二话不说,直接移动枪口。 轰! 一声巨响,宛如雷霆。 新式火枪的威力自然不用说,就连林中阴雾,也被气流贯穿出明显痕迹,沿途竹林也坍塌断裂。 “啊—!” 林中一声惨叫,鬼火顿时四散。 “诸位好手段!” 旁边程百户忍不住一声称赞。 他方才可是看得清楚,在得知自己是目标后,李衍就又是嘲讽,又是施展术法,吸引对方注意力。 而无论沙里飞、还是吕三和武巴,全都将王道玄护在中央,让其专心破阵。 若是硬来,肯定也有办法,但这种方式无疑最为恰当,没有任何损失,且付出的代价最小。 程百户见过许多江湖中人,有时是凭借武力,有时是借助经验,像李衍这团队风格,还是第一次见,比他们还讲究配合。 他不知道,李衍受前世观念影响,思维迥异,完全是借鉴了特种部队思路,根据每个人的长处,进行队伍训练。 听到夸奖,王道玄并不在意,摇头道:“那人还没死,阵法未破,先别乱动。” “此阵借助凶煞之地,施展‘奇门遁甲’,还借助了道门‘隐地八术’,以自身为‘甲’,控制阵法的器物便藏在其身上。” “好在对方受伤,已经逃走,找几个属龙属虎之人,从这两个方向出发,分别走两百步,就地挖掘。” “沙老弟,给他们拿些火油和盐巴。” “诸位,无论挖出什么东西,都别害怕,一把火烧了,阵法自然破除!” “快,属龙属虎的出列!” 程百户毫不犹豫下令,当即走出六名汉子,按照王道玄所指,走入浓雾之中。 “一、二、三…” 他们心中默念步数行走,虽然身后很快被浓雾包裹,看不到同伴,但沿途毒蛇竟也视而不见,顿时让他们有了信心。 这些都尉司精锐,胆子也够大,前行两百步后,立刻挥动刀鞘,开始挖掘。 竹林之中都是松土,扒开上面厚厚的腐烂竹叶,挖了不到半尺,顿时找到一具小棺材。 棺材不过两尺,槐木打造,刻着各种狰狞古怪铭文,且开了个小洞,里面无数蛆虫翻涌。一只毒蛇从棺材上爬过。 唰! 忽然,一只乌青腐烂的小手从洞中探出,迅速将毒蛇扯入棺中。 都尉司精锐们看得头皮发麻,想起王道玄叮嘱,不敢怠慢,立刻浇上火油、盐巴,丢下火折子。 轰! 烈火顿时升腾而起,棺材中响起婴儿哭泣声,随后林中狂风大作,浓雾迅速消散。 奇门阵法被破,虽然竹林光线依旧昏暗,但月光洒下,众人还是看清了周围环境。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来到了一片陌生竹林中,周围密密麻麻,全是老坟,砖石堆砌。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头,早已被竹根破坏,满目疮痍。且每隔百步,竹竿上就吊着牛头骨,腐朽枯黄,很是诡异。 前方林中,一座古老石碑倾塌,字迹斑驳,但依稀还能看清楚一些,写着:心为九窍之治,君为五官之长… “是《符言》,鬼谷子。” 王道玄眼睛一亮,开口道。 李衍则突然想到什么,面色微变,强装镇定开口道:“先找偷袭者!” 说罢,就向着沙里飞开枪方向走去。 王道玄也自知失言,连忙闭嘴。 他同样也想起了一件事。 云梦泽中有三宝,云中君神阙、息壤、王禅老祖藏经林。 他们曾托鼍师帮忙打听,得知王禅老祖藏经林,就在襄阳一带,且有一些神秘人正暗中寻找。 偷袭的敌人,很可能与其有关! 另一头,李衍快步而行,果然在两百步外找到一滩血迹,还混杂着些碎肉。 这么远的距离,即便以沙里飞枪法,也会失去准头,况且还被浓雾遮挡视线,所以用的是碎弹。 对方已经受伤逃走。 没有丝毫犹豫,众人立刻进行追踪。 顺着血腥味一路前行,没过多久,就看到一座山洞,旁边有砖石堆砌,好似洞府。 “别进,里面有毒瘴!” 这就是方才敌人真正的杀招,用阵法引诱他们进入洞中,干扰神通,待发现中毒后,就已经来不及离开。 叮嘱一番后,李衍又带着众人绕过瘴气山洞,穿过一片竹林,眼前瞬间变得开阔。 只见眼前乃半山腰一片空地,其中有书斋草堂,外面还围着篱笆,月光洒下,很是清幽。 但篱笆门大开,地上还有血迹。 一名青衣儒袍老者坐在台阶上,脸色苍白,用手捂着胸口,点点血液不断渗出。 这老头也是倒霉,虽然沙里飞用的是碎弹,却有一颗射入胸腔,伤了肺。 此刻,他脸色铁青,大口喘着气,好似濒死的鱼一般,望着众人,眼中满是不甘。 就连李衍看到,都觉得憋屈。 这老头术法肯定不俗,但偏偏伤了肺,念不了咒,用不了术,勉强跑回老巢。 李衍看了看周围,心中一动,摇头道:“没了阵法遮掩,院子里布置还瞒不过我们。” “是不是,安法德前辈?” 他忽然想起,当初那卢夫子阻止动乱时,曾建议周千户,到鹿门山中,寻找一个叫安法德的隐士。 眼前这个,多半就是。 “不错,就是老夫…” 这老头伤了肺,说话都喘不上气,脸色越发铁青,满脸怨毒道:“你们等着,老夫弟子会替我报仇!” “哼!” 李衍一声冷哼,突然纵身跳入院中。 砰砰砰! 院内尘土四溅,一枚枚捕兽铁夹弹出,猛然合拢,隐约形成八卦形。 若走错一步,小腿便会被夹断。 然而,李衍脚步飞快,直接躲过,纵身一跃就来到老者跟前,断尘刀抵住对方脖子,低声道:“放心,王禅老祖藏经林,你那徒弟找不到。” 老者听罢,眼睛立刻瞪得浑圆。 似乎是这一下刺激,让他失去了最后的气力,满眼不甘捂着心口,彻底没了气息。 李衍也是言语试探,没想到直接要了对方老命,估计是因为肺脏受损,引发心脏问题。 “啧啧,一把年纪还拼什么命啊…” 李衍摇了摇头,在其身上摸索一番,发现除了几根笛子和放毒的皮囊,别无他物。 随后,他又看向草堂。 掐动法诀,在里面搜索一番后,李衍忽然摆手道:“都进来吧,这里有发现!” 众人连忙进入草堂,只见地上木板被掀开,里面赫然露出一条地道。 进入之后,下方是一间石室。 地上堆着稻草,弥漫着一股恶臭,还有被拖拽的痕迹,通向另一条地道。 众人没有废话,沿着地道继续搜索。 有人提前埋伏,说明他们的消息已经泄露,估计药圣李家的人藏于此地,又被转移。 地道幽暗深邃,好在没什么陷阱。 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再次出现一座石室,里面躺了个人,衣着破烂,头发凌乱,被草绳五大绑,已经昏迷。 “是李大夫!” 程百户一看,连忙上前,探查鼻息后,这才松了口气。 只要救出人,这次任务就不算失败。 “啧啧!” 另一边,沙里飞则赞道:“好家伙,老沙我算是开了眼!” 只见他趴在石室另一角,顺着两个窟窿眼,向外观看,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东西。 李衍眉头一皱,看了看周围,来到墙角,直接拉动一条铁锁。 轰隆隆! 整座石壁,竟开始缓缓偏转。 霎时间,一股靡靡之气飘荡而入。 众人鱼贯而出,眼前场景令他们大吃一惊。 这明显是一座佛堂,上方还供奉着观音。 但佛堂之内,却全是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乱七八糟滚在一起,个个脸上露着傻笑,口水横流。 “小心上面!” 李衍抽出断尘刀,拉着众人后退。 只见佛堂横梁之上,赫然趴着一头巨大的守宫,与横梁颜色融为一体,对着下方大口呼吸,似乎正在吞噬某种气息…… 第二更下午 (本章完) 370.第370章 灾劫全因内贼起 第370章 灾劫全因内贼起 “妖…妖怪!” 都尉司众人吓了一跳,纷纷举枪。 梁上那东西,颜色与周围环境一模一样,再加上佛堂内烛光昏暗,若不特意抬头,根本注意不到。 这东西看模样就是个守宫,但体型惊人,堪比鼍龙,明显在修炼邪术。 随着其呼吸,堂内男男女女脸色越发惨白。 “嘶—!” 见被众人发现,这妖物猛然张开大嘴,对着他们发出威胁的嘶吼声。 嘭! 李衍二话不说,直接开枪。 距离如此近,当然不会失误。 那妖物的硕大脑袋,当即炸裂,血肉四溅。 都尉司的人也下意识开枪,一连串枪声伴着火光,照亮整个佛堂。 他们所用,虽非新式火器,但一颗颗弹丸也尽数射入妖物体内,血四溅。 噗通一声巨响,妖物尸体从梁上掉落。 “停!” 程百户连忙叫停众人,随后抽刀观望,心有余悸道:“李少侠,这是啥玩意儿?” “吸食精气修炼的妖物…” 李衍吹了下燧发手枪枪管,卸下后方弹夹,又从腰间皮囊中取出另一个,进行替换,同时嗤笑道:“这妖物也算有些道行,可惜,没见过火器之威。” 他说的没错,梁上趴的妖物,既能隐藏气息,还会喷吐毒雾,使用迷魂邪术,害死的江湖好手不止一个,所以看到他们进来,也毫不畏惧。 可惜,还来不及动手,就被崩掉了脑袋。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赤裸,风韵犹存的老尼姑幽幽醒转,见此情形,发出一声凄厉尖叫,跌跌撞撞扑向那妖物身躯,哭喊道: “师尊,师尊…你们大胆!” 话未说完,就见一股黑烟从守宫尸体上冒出,尽数涌入老尼姑口中。 老尼姑当即两眼翻白,浑身颤抖。 “别急!” 李衍拦住准备开枪的沙里飞,冷眼看着佛堂,“且看这东西说什么。” 眼前这场景,他一看就有了猜测。 原本以为是人豢养妖,却没想到是妖操控人,还弄这么大场面,也不知哪来的胆子! 果然,老尼姑一阵颤抖后,猛然抬头,眼睛已变成纯黑色,好似动物一般趴在地上,对着他们龇牙咧嘴,口中咯咯哒哒发出弹舌音。 原来是个棒槌… 李衍一看顿时没了兴趣,断尘刀一抬,顶住其额头,刀穗之上镇魔钱叮当作响。 感受到杀气,这妖物顿时浑身一僵。 吕三上前,嘀嘀咕咕,用上方语进行盘问。 说了一通后,吕三才扭头,满脸厌恶道:“此妖出自附近山中,于洞中得了秘法,操控这老尼姑,与那赵公子都是同伙。” 李衍皱眉道:“问问他,和那安法德什么关系?是否乃鬼教中人?” 吕三闻言,又用上方语盘问。 可惜,这妖物先是沉默不语,随后眼冒凶光,突然四肢发力,嗖的一下弹射而出,想要从佛堂逃离。 然而李衍的速度更快,脚下暗劲爆发,紧跟着纵身而出,同时伸手向前一抓。 其他人所见,只是他随手一扯。 但李衍实则已用上了勾魂索,一股黑烟顿时被他扯出,随着勾魂索收缩,飞向掌心。 与此同时,李衍掌中电弧滋滋作响,猛然向前拍出。 霎时间,阴风四散,吹的佛堂内烛火摇曳不定,众人耳中也隐约听到野兽嘶嚎声。 此妖没少害人,自然不能让其逃脱。 与此同时,那老尼姑也扑通一声掉在地上,醒来后浑身发抖,不停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而随着妖物被斩杀,大殿内的男男女女也随之苏醒,看着眼前血腥场景,纷纷尖叫后退。 “你们是谁?!” “都尉司来这里干什么?” 其中有一名皮肤白皙,两眼发青的公子哥,更是大大咧咧披上衣裳,怒声询问道:“在下陆家陆槺,敢问诸位大人,为何闯入此地?” “陆公子…” 程百户眼神阴冷,上前就是一记耳光,冷声道:“你特么犯大事了,陆家也保不住你!” “大胆!” 旁边几名汉子见状,就要上前阻拦。 程百户气乐了,“都给我废了!” 一众都尉司好手闻言,立刻上前,刀光闪烁,血四溅,下手毫不留情,将这些汉子全部斩杀。 这帮襄阳城中的公子哥,平日都是不学无术之辈,否则怎会聚在此地。 这陆公子也是服了五石散,又饮酒行乐,脑子晕晕乎乎,见此情形,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大人且慢,有话好好说,在下父亲…” “别提你父亲!” 程百户持刀顶住其喉咙,冷声道:“我问你,可曾让人从襄阳城打探消息,传来此处?” 陆家势力颇大,而且朝中也有人关照,否则闹出这么大的事,知府之位早就被拿下。 他既然动了手,就要将事情坐实。 对付这些朝中官员亲眷,都尉司可谓经验丰富,必须趁热打铁逼问,绝不能让其缓过神来。 “这…” 这陆公子也是脑袋一懵,直觉此事不能随便承认,但难免有些心慌,忍不住看向旁边另一名公子哥。 程百户扭头一看,直接将那名公子一脚踹翻,用刀顶在其咽喉,满眼凶光道:“好么,刘公子,此事还和都指挥使刘大人有关?” “和我父亲无关!” 那名公子哥也慌了,连忙指向那老尼姑,“是这老东西,说怕人来找麻烦,让我安排了几个人去卫所打听消息…” 此话一出,他也意识到不妙,又看向那陆公子,满眼怨毒道:“都是他引诱,又以此事威胁,和我无关!” “蠢货!” 陆公子脸色一白,顿时怒骂。 沙里飞见状,不阴不阳道:“呦,怪不得襄阳城糜烂至此,有这帮公子哥打掩护,什么事做不了?” “都给我抓起来!” 程百户一声怒喝,都尉司的人顿时一拥而上,抽出绳子,将这帮公子哥五大绑。 想起瘟疫爆发后死去的同僚,他们心中恼火,暗中下了狠手,疼得这帮人哭爹喊娘。 那陆公子哀求道:“诸位,我们认栽,可否让我们穿上衣服…” 程百户理都不理,直接带人,拖着那老尼姑进入一旁暗室,重刑审问。这老尼姑虽也是术士,但却没什么本事,只会迷魂和配制春药等歪门邪道。 她的靠山,无非是那妖物和陆公子,只是一轮刑罚,就生不如死,什么都交代了出来。 结果,不出所料。 这老尼姑法号清月,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乃是燕门妖黑,犯事后为逃脱追捕,遁入空门。 这座尼姑庵,原本是个清静之地,在此隐修的,也全是苦命之人,并非修士。 她混惯了江湖,能说会道,很快掌握了权力,又机缘巧合结识那妖物,拜为师尊。 陆公子在附近修建桃斋,和她没见几面,就勾搭到了一起。 据其所言,原本只是想聚众淫乐,收敛钱财,顺道帮妖物吸收精气修炼。 但就在年前,他那妖物师尊,突然帮她介绍了几个同道,那安法德就是其中之一。 很多事,都是这些人指使。 这里看似只是个淫乐之所,但实则已被鬼教所控制,借由这些公子,将人手安插到了襄阳城不少要害之地。 就连城隍庙的玉辰子,也是被陆公子请来此地,借着喝酒请客之名,一步步腐蚀… “那些人都有谁?” 李衍直觉抓住了大鱼,亲自审问。 老尼姑被一通大刑伺候,哪还敢隐瞒。 “原本为首之人,乃是卢夫子和这安法德,但他们彼此防备,应该不是一伙,甚至私下里还斗过几场,听说合作在岘山找什么宝贝…” “后来,又来了几个人,有个可怕的老头,叫黄六师,连我师尊看到都得磕头,还有个苗疆女子,别人都称其公主…” “他们去了哪儿?” “这,小的不知道,但那安法德乃是出自蛇教,还有个厉害徒弟,叫余法灵,此刻就在岘山…” 一通询问,李衍已隐约摸清真相。 那卢夫子应该是隐藏的鬼教高手,很可能是赵长生放在襄阳的暗子,就连通天三娘死后,都没暴露。 他们在武昌破坏了鬼教图谋,但黄六师却因此复活,不仅召集了长江众妖作祟,也激活了卢夫子这颗暗子,引发瘟疫。 而安法德这蛇教师徒,则是隐藏在此,暗中寻找“王禅老祖藏经林”,且与鬼教勾搭到了一起… 就在他们审问之时,都尉司的人马,也在到处搜索。 很快,就有一名都尉司汉子快步走入,抱拳道:“大人,找到了一些东西。” 李衍等人闻言,立刻跟着出了佛堂。 这尼姑庵建在半山隐秘之地,而在其下方,就是一座奢华庄园,木雕砖雕精美,小桥流水,一看就费了不少银子。 正是陆公子所建桃斋。 说来也巧,这庄园是通往尼姑庵的必经之路,沿途也有陆公子安插的守卫,禁止闲人靠近。 若他们从大路而来,即便对方无法阻拦,尼姑庵内的众人也能收到消息,顺着暗道逃离。 但那安法德偏偏不知好歹,以为仗着自己的布局手段,能将李衍斩杀,却没想到被他们反杀,顺着暗道进入,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刻,庄园内已是灯火通明,地上躺了几具护卫尸体,不少丫头仆役跪在墙角,吓得瑟瑟发抖。 如狼似虎的都尉司精锐,则四处搜索。 李衍等人在都尉司小旗带领下,快步进入庄园,来到后方大宅暗道之中。 还没靠近,李衍脸色就变得阴沉。 只见里面密室之内,密密麻麻全是鼍龙皮,有些已制成铠甲,有些明显是刚剥下来没多久。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火枪火药。 程百户冷笑道:“哼哼,私藏铠甲火器,陆家这次完了!” 李衍则微微摇头,对着吕三道:“看来,鼍师就是因为这些才中了埋伏。” 吕三也是面色阴沉,看向岘山方向,“我已与鼍师定下盟约,能隐约感受到,它还没死。” 李衍拍了拍他的肩膀,“事不宜迟,咱们立刻动身,鼍师应该还在岘山之中。” 说着,又看向旁边,“程百户,这里就交给你先处理,还有,帮我给卫所周千户传信,就说时机已到,速来岘山。” “记着,先把那些内贼处理了…” ………… 天还未亮,襄阳城就乱成了一片。 都尉司的人忽然大举出动,直接冲进府衙,将襄阳知府控制,同时进入各个衙门抓人。 就连卫所大营内,吴德贵也亲自到来,手持朝廷令印,将都指挥使刘大人拿下查办。 稍有反抗者,直接被就地格杀。 襄阳城的官员们,终于回忆起都尉司曾经的恐怖,个个噤若寒蝉,待在府中不敢乱动。 他们甚至还不知道,一切灾劫,都是因为家中的不孝子引起。 襄阳一些大族,有实力强大的陆家,也不敢乱动,因为就连城隍庙的道人们,也亲自出动镇压。 天刚蒙蒙亮,襄阳城乱象就已平息,共计三十多名官员和豪绅,被押入大牢之内。 那些鬼教暗子,更是死的死,抓的抓,无一漏网之鱼。 而江面之上,也有一艘艘战船向岘山方向驶去… ……………… 山林之中,李衍等人小心前行。 王道玄看着周围群山苍翠,低声道:“这岘山传闻是赤松子洞府道场,很可能有隐藏的洞天福地,但应该不在云梦泽范围内,为何王禅老祖藏经林会在此地?” 李衍摇头道:“找到便知,那些人应该已经有了线索,先救鼍师要紧。” 说着看向旁边,“吕三兄弟,可能感应到?” 吕三闻言,立刻捏动法诀,对着空中缓缓吹响口哨。 口哨声于林中飘荡,似乎随着山风而起,飞向四面八方。 “呼~” 风中传来声响,好似山林也吹响口哨。 吕三侧耳倾听,眉头越皱越紧,“奇怪,山外还能隐约有所感应,为何入山后就没了动静?” “去你娘的!” 就在这时,武巴突然开口。 李衍脸一黑,骂道:“闭嘴,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巴,别捣乱,小心不给你吃饭!” 武巴满脸委屈,抓耳挠腮,满脸急躁,猛地趴在地上,不停拍打,随后指着地下,低声道: “去你娘的…小人,小人!” 李衍眼角微抽,却也明白了武巴的意思。 “你是说,地下有小人?” (本章完) 372.第372章 请神 第372章 请神 卫所战船,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东湖老祖已被惊动,虽没离开洞窟,但仍有搅动暗流的能力,加上那可怕蛊术,正好是船队克星。 “快退!” 只是高呼了一声,李衍就立刻放弃。 距离太远,即便他喊破喉咙,对方也不可能听见,而且吕三鹰隼受伤,也来不及通知。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当即抽出甲马,迅速绑在腿上,掐动法诀,“诺皋!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日月为光,禹步开道…” 咒法刚出,整个人点腾空而起,跳入江中。 以他如今道行,借助甲马和神行术借势之法,已经能够做到踏水而行。 每次腾空跃出十几米,他便狠狠踩向水面,轰隆一声溅起巨大水,借着这股力量再次飞出。 远远望去,好似打水漂一般在江上穿梭。 卫所派来的水军,有三艘九江式哨船,体型庞大,还有十几艘苍山船和走舸在外游弋。 看到李衍踏浪而来,船上士兵吓了一跳。 “有人,戒备!” 一声令下,当即有人弯弓端枪。 “别动手!” 战船甲板上,周千户拿起长筒望远镜一看,见是李衍,连忙阻止。 话音未落,前方就有瞭望的士兵高呼道:“大人,前方水下有东西!” 周千户快步上前,扶着船沿低头观望。 只见水中一股白雾翻涌而来,在淡青色的江水中异常明显,甚至中途还拐了个弯。 是活物! 周千户当局意识到不对,连忙下令停船。 然而,已经迟了。 只见最前方一艘走舸小船,进入白雾范围内,很快船体就被染白。 这下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哪里是什么白雾,分明是密密麻麻白色线虫,扭曲着爬上甲板,向着几名船员包围而去。 “用火!用火!” 船上士兵吓得浑身发毛。 好在他们常年于水上穿梭,也见过一些离奇古怪之事,没有惊慌失措,立刻点燃火把左右乱晃。 这也是经验,大部分阴邪之物,甚至野兽,都对火有天然的畏惧。 果然,随着火把挥舞,白色的虫群被逼退,但又见缝插针,如潮水般再次涌上。 东湖老祖这些可怕的蛊虫,对血肉生灵有天生的渴望,迫不及待要钻入体内繁衍。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风声,同时伴着低沉的咒法:“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 却是李衍赶到,纵身而起的同时,在空中便施展起了“北帝护身咒”。 “吼!” 士兵们只觉周围忽然刮起狂风,同时听到了猛虎咆哮之声。 只是一瞬间,白色虫群立刻崩溃。 这些东西虽然可怕,但神魂微弱,面对北帝护身咒法,如风中残烛,瞬间熄灭。 船上的虫子立刻一动不动,但水下还有更多,如白雾般翻涌,继续往船上爬。 “先走!” 顾不上废话,李衍抓起一名士兵,双臂暗劲爆发,直接将其远远抛出。 其他士兵也不是傻子,并未反抗。 而且他们也没机会挣扎,李衍身子旋转,手如钢爪,借着旋转的力量和暗劲,将人一个个抛飞。 走舸小船速度快,通常用于侦察,船上满员也就配备五六名士兵,呼吸之间就被李衍全部扔出。 距离最近的船有几十米,李衍这一下就扔出大半距离,士兵们扑通扑通落水后,又迅速游动,被另一艘船上的人救起。 而走舸之上,就只剩下李衍。 他倒是毫无畏惧,单纯凭借断尘刀上三才镇魔钱的摆动,就令蛊虫难以靠近。 叮叮叮! 三才镇魔钱摇动,声音传入水中。 远处巨大的洞口中,东湖老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中血色越发浓郁,粗壮的大腿发力,仍然向前一冲。 它身上那些雕刻的符文铁柱,后方竟然全都连着锁链,与周围洞窟相连。 这便是它守在洞口的原因。 并非听话,而是走不了。 哗啦啦! 一条条硕大的锁链在水中激起暗流,以东湖老祖庞大的体型,也被拉得一个趔趄。 顿时石壁震动,碎石滚落。 就连远处露出水面的悬崖峭壁上,也有碎石噼里啪啦滚动,落入江中。 这番景象,卫所的人自然能看到。 周千户眼皮微跳,直觉不妙,当即命令手下挥舞令旗,整个团队向后缓缓退去。 而水中的东湖老祖好似疯了一般,拼命挣扎,钉在身上的铁柱,都冒出汩汩血水。 咚咚咚! 洞穴深处,隐约传来鼓声。 疯狂挣扎的东湖老祖,顿时发出一声凄厉嘶吼,缩回洞中,不再动弹。 它大嘴一张,原本在水中肆虐的白色蛊虫群,竟好是烟雾一般,再次被其吞入腹中,随后满眼怨毒缩入洞中。 这番动静,自然被不少人注意到。 周千户看了看悬崖,满眼的不可思议。 而李衍则望向镇魔钱刀穗,若有所思。 方才使用此宝,东湖老祖似乎受到了刺激,莫非对这东西很感兴趣? 不过此时也顾不上多想,眼看有船来接自己,李衍纵身跳上,又跟着上了中间大船。 “见过李少侠。” 周千户很是客气,连忙上来相见。 在他看来,李衍简直是自己的福星。 先是找到襄阳城外鬼佛庙,知道了一些村庄被蛊惑,提前平息后立下大功。 随后,李衍等人在鹿门山查到陆公子,连都指挥使都受到牵连,被压入大牢。 他已是千户,正五品武官,这次又立下功劳,说不定能晋升指挥佥事。 “多谢周大人前来支援。” 李衍也不废话,沉声道:“一伙鬼教妖人就藏在山中,入口在水下,由一头老妖把守。” “那老妖号东湖老祖,是头异种蛤蟆成妖,体型极其庞大,善用蛊术…” 听他诉说后,周千户也吃了一惊,摇头道:“这么大的体型,怕是不好对付,我已带来新式火炮,但藏在水下打不中啊。” “确实是个麻烦。” 李衍也有些头疼,“此妖会兴风作浪,若从水下袭击,便可倾覆战船,船队还是先别靠近。” “对付此妖,恐怕少不了五龙宫相助,设下捉妖法坛,周千户还请立刻传信,请其前来相助。” “这…恐怕不行。” 周千户无奈道:“我走时便已得了消息,五龙宫的御龙子道长,在将那些瘟疫之源清除后,就立刻率高手弟子,前往南漳县探查。” 说着,又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如今襄阳城气氛不对,郧阳府已亲自派人前来,审问那些犯事的官员。”“依本官之见,怕是要从襄阳这边发兵。” “嗯。” 李衍对这些官场之事不感兴趣,想到五龙宫的人已经离开,顿时有些头疼,又连忙询问道:“鬼佛庙那边,情况怎么样?” 周千户回道:“我派了高手,还有城隍庙的一位道长,都守在暗处监视,这两日还没人上钩。” 鬼佛庙那里,也有个恐怖存在。 之所以说存在,是因对方十分特殊,原本是楠木精怪,却误打误撞修出了净土佛法,与寺庙废墟融为一体,成了令人头疼的存在。 幸运的是,对方脑子很清楚,知道自己该走什么路,已经被策反。 如今鬼佛庙已成陷阱,若再有鬼教妖人持魂牌而来,就会顺势抓捕。 现在看来,鬼教损失严重,暂时顾不上那里。 李衍沉思了一下,又开口道:“那老妖不好对付,鼍师也被抓捕,除非将其诱出水面。” “周千户率军先行后退,待我等想出办法,再告知你如何部署。” 周千户点头道:“好,对付妖物,我等并不擅长,李少侠还请小心。” 一番交代后,周千户又派了艘小船,将李衍送回岘山附近的岸边。 ………… “出了什么事?” 沙里飞就等在岸边,见李衍下船,连忙询问。 “那些妖人在水下…” 李衍边走边说,将情况讲述了一番后,又问道:“吕三那边怎么样了?” 沙里飞有些无奈,“问题不大,但鹰隼至少要休养大半月,今后传信侦察是个麻烦。” 李衍摇头道:“先找都尉司借两头应付。” 说话间,他们已回到林中。 听到东湖老祖在水下,王道玄也有些头疼,“这种老妖可不好对付,尤其在水下,火器也没用。” “而且城隍庙社令兵马毁了,即便五龙宫摆下降妖法坛,也要从其他地方调兵,至少三五日光景,鼍师怕是根本撑不住。” 吕三灵宠受损,心情还是不好,冷声道:“我有一法,操控游鱼吞下火蒺藜,钻到东湖老祖嘴里引爆。” “但此法有些代价,哄骗生灵赴死,会心神受损,需要时间重新修炼。” “这个代价太大!” 李衍直接摇头否决,随后沉思了一下,“待会儿我从悬崖上爬下,靠近水面后召唤阴司兵马,看能否收拾了这老妖。”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方式。 下面的洞口,距离水面不过二十几米,对于阴司兵马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想到就做,众人当即来到悬崖附近。 沙里飞和吕三,在另一侧持枪支援,李衍则爬上山坡,踩着悬崖上凸起的石块,向着洞口附近水面飞速移动。 原本乘船靠近,更为方便。 但那样,肯定会惊动下面的东湖老祖,只能攀爬过去,出其不意偷袭。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李衍动作飞快,在悬崖上宛如灵猴,很快就到了附近水面。 李衍一手扣着崖壁石块,一手取出勾牒,当即掐诀沉声念道:“庆甲!上黑天,下黑地,黑天无光……” 随着咒法念诵,周围霎时间阴风大作,尘土飞扬,光线开始逐渐昏暗。 就在这时,水浪忽然翻涌。 李衍心中警兆大盛,当即停止施术,双臂发力,突然向上一跃。 轰! 水面炸裂,一道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 李衍原本所在的石壁,被这黑影击中,瞬间碎石四溅,却是一条漆黑的巨大舌头。 躲过攻击后,李衍迅速向上攀爬数十米,再扭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却见那东湖老祖,不知何时已浮出水面,庞大的体型犹如一艘货船,脑袋上根根触手扭动。 在其头上,站着一名女子,身穿绣蓝袍,脖子间挂满各种饰品,浑身湿漉漉,露出妖娆曲线。 她容貌艳丽,看着李衍捂嘴笑道:“呦,可是李小兄弟,本公主可是久仰大名啊。鬼教的那些人,可是对你恨之入骨。” 远处岸上,吕三和沙里飞同时端起火器。 然而,这女子却毫不在意,嗤笑道:“我劝你们别轻举妄动,那头鼍妖还在我们手中,若是乱来,立刻要了它小命!” 李衍伸手一挥,让沙里飞他们停下,随后冷声道:“说罢,什么条件?” 他弄到一些情报,知道这女子,就是唐崖土司城的土司公主覃芸儿,擅用蛊术,在玄门江湖上也是凶名赫赫。 “条件?哈哈哈…” 覃芸儿捂着嘴妖娆一笑,眼中却满是冰冷,“凭你们,还配跟本公主谈条件?” “出来只是告诉你们,别找麻烦,否则立刻宰了那头鼍妖,等我们忙完,再与你们计较!” 说罢,狠狠一跺脚,“蠢货,回去!” 东湖老祖眼中血光炽盛,却不敢反抗,带着那女子再次钻入水中。 咚! 很快,水面浪泥浆翻涌。 李衍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再次纵身跃入水中,向着下方观望。 果然,这帮妖人竟炸塌了洞口,如今已被乱石泥浆彻底封堵。 “妈德,真狡猾!” 李衍不由得一声暗骂。 远处江面上,看到东湖老祖出现,朝廷的战船已经驶来,只需一炮,就能将其轰个稀碎,可惜这妖女竟直接毁了洞口。 回到岸上,沙里飞等人得知,也有些傻眼。 王道玄看了看周围群山,若有所思道:“这些妖人自毁入口,山中肯定还有其他出口,可惜山中动物不听召唤,怕是难寻。” “罢了。” 李衍沉声道:“几位帮我护法,事到如今,只能尝试一番。” 说罢,带着众人找到一块平地,摆上黄布香炉宝烛,布置了一个简易法坛。 李衍点燃烛火,口喷噀水,开启法坛,随后脚踏罡步,左手掐玉清印,电光滋滋在指尖作响。 好似握着一枚雷符,号令鬼神。 与此同时,右手握着朱砂笔,在黄纸上飞速写下一片裱文,同时念诵道:“乾玉辟毒,振适罗灵。八仙秉钺上帝王灵…吾佩雷印,役使万灵,急急如律令!” 这术法,正是《北帝御神法》,乃是雷法的一种,借雷法和北阴酆都之威,驾驭鬼神。 咒法念完的同时,裱文也已写完。 “敕!” 李衍左手雷印向前一摁,黄裱顿时腾空而起,在空中打着旋燃烧,青烟飞灰,飘向四面八方。 而李衍,也盘膝闭上了眼睛。 好似使用通神术时的感觉,同样的地方,王道玄和吕三等人已经消失,周围雾气蒙蒙,如同梦境。 哗啦啦~ 忽然,李衍听到江边传来水声,两个婀娜多姿,如梦似幻的身影,从水上缓缓飘来。 李衍一看,顿时头大。 糟!碰上了硬茬子。 是汉水女神! (本章完) 373.第373章 神女,伏羲古洞 第373章 神女,伏羲古洞 《北帝御神法》十分强大,和通神术看似有些相似,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法门。 通神术有点像过阴,乃是令神魂暂时脱离躯壳,看到一些阳人无法看到的景象。 这种行为,本身就很危险。 必须用勾牒保护,且事先做好防护。 而《北帝御神法》,则是结雷印,借北阴酆都大帝威势,律令神鬼,乃玄门正统。 然而,此法同样有缺点。 一是必须借助法坛,将自己神念放大,好似坠入梦境,施展起来没那么便捷。 二便是施法后出现的对象,完全不可控。 小神小鬼,面对雷印威势,大多不敢造次,厉害的则可以不搭理你,甚至给你些教训。 说白了,就像一面御赐令牌,虽携王法之威,但能不能镇住别人,全看你实力。 李衍本想找些本地山中精灵老鬼。 但没想到,出现了难惹的家伙。 汉水女神! 这类地祇是一种独特存在,和人为供奉出的土地山神,完全是两个概念。 在这个世界,山川河岳,雨雪风霜,地下龙脉,实则都有灵性,亘古便已存在。 祂们一个呼吸,或许就是百年,一个简单翻身,就是地动山摇,河流改道,一个移动,就是风云变化…… 如云中君、九头凤脉,以及汉水女神等。 山为阳,水为阴,所以神州各地水中女神着实不少,汉水有汉水女神、长江有巫山神女、湘水有湘君、黄河有洛神… 而祂们的形象,也因人的观念而改变。 《诗经》中为游女,祂是樵夫的心上人,美丽而神秘…… 《韩诗外传》中,祂是孔子南游楚国时,汉江边遇到的两位洗衣女,拒绝了孔子的礼物,聪慧而知礼…… 《列仙传》中,则是江妃二女,汉江赠珠,传为美谈,襄阳百姓至今还年年以“穿天节”祭祀。 看似都是美好传说,但这类地祇实则最不好打交道,形象多变,喜怒也无常。 就像汉水,哺育周围黎明百姓,但前几年发大水,照样冲垮襄阳城… 李衍心中忐忑,但那两道身影已越来越近。 “嘻嘻…” 少女调皮的嬉笑声传入耳中。 李衍瞪大眼睛,想看清楚两位女神的容貌,但只觉周围江水滔滔,霓裳羽衣飘飞,秀发飘荡,眼神摇曳,环佩叮当作响,竟做钟磬之音。 随即,钟磬之音越来越响。 远处岘山之上,出现几道身影,有身着汉服的高冠老者,有唐宋风流的黑发儒士,似乎在伴着钟磬之音,高声吟诵道: “汉水之畔兮,女神游兮, 乘清风以骋怀兮,凌波微步而徐来。 二娥并蒂兮,婉若游龙, 姿媚藏娇兮,光华照水以生辉…” 而在法坛之外,又是另一番景象。 王道玄等人瞪大了眼睛,他们听不到任何声音,却看到李衍忽然睁开了双眼,不过眼神迷离,两颊泛起红晕,口中开始喃喃念诵: “朝霞映面兮,朱颜如霞, 翠袖轻扬兮,云鬓蓬松而委蛇。 佩玉鸣兮,声动四野, 香风拂面兮,群芳为之失色低眉…” 沙里飞满脸疑惑,“衍小哥这…咋笑的有些淫荡,道长,你可曾听过这首诗?” 王道玄皱眉摇头,“不曾听过。” “会不会是被迷了?” “应该不是,雷印还在,烛火未动,先别乱来,等衍小哥醒来再说…”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李衍眼神终于恢复正常,连忙收起雷印,停止法坛,迅速起身。 “衍小哥,怎么样?” 沙里飞连忙上前询问。 李衍看了看远处岘山,沉声道:“运气不错,我看到了一些东西,山中确实有隐秘地窍,而且不止一个出口。” “咱们找机会进入,趁机救人…” 沙里飞又好奇问道:“你刚才念的啥诗?” “这…忘了。” “咋看你一副春心动了的模样?” “你看错了!” 李衍脸色有些不自然,连忙岔开话题,开口道:“咱们需要分头启动,那岘山密道不好走,沙老叔,你和王道长立刻搭船,与卫所水军汇合,前往上游一个地方埋伏。” “信号火筒给我一个,让周千户他们做好准备,到时看到信号,就发动火炮,朝我标注的方位打,那里是妖人撤退通道…” 说着,从行囊中取出一张地图,用碳笔简单标注后,交给了王道玄。 “吕三兄弟还有武巴跟我走,事不宜迟,咱们立刻行动!” 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分兵。 王道玄和沙里飞,带着大部分无用行囊,还有受伤的鹰隼,前往岸边坐船。 通道已经封闭,江上暂时安全。 而李衍和吕三,则拿出一些需要的法器和物件,向着山中而去,很快消失在密林中… ………… 半个时辰后,李衍带着吕三和武巴,来到一处山沟,但见里面密林环绕,雾气升腾。 “到了,就在这里!” 李衍面色凝重,“小心一点,这里地脉之气紊乱,云遮雾绕,当年江东猛虎孙坚,就是在这里被人暗算,中箭而死。” “唐末动乱、前朝南北对峙时,都有军士百姓误入其中,或游魂被困,或尸体生变,于雾中偷袭,经年累月,已成险地。” “山谷之下有片悬崖,到时我和武巴守护,吕兄弟拿着石头敲击,若听到钟磬之音,就是暗道所在之地…” 这一下,就连吕三也变得好奇,“衍小哥,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李衍看了看周围,眼神有些复杂,“山川河岳一呼吸,便是人间红尘百年,方才我看到了岘山数千年变化,如时光流转,却冷眼旁观。” “确实玄妙,是哪位神明给的启示?” “这是个不可说的秘密…” 见李衍不想说,吕三也不再追问,从腰间抽出骨朵,跟着李衍顺着山坡而下。 这片山谷,确实有古怪。 越是靠近谷底,周围雾气越浓,待进入谷中山林后,周围已是浓雾缭绕,只能看到十米内景象。 无论小白狐,还是鼠大鼠二,都开始焦躁不安,浑身毛发炸起。 就连吕三,也眉头紧皱,“探查神通受到了压制,这是…阵法?” “嗯。” 李衍也抽出断尘刀,看着周围沉声道:“岘山之中,有上古伏羲氏一族开凿的洞穴。” “我看到一个身影模糊的白发老者,可能就是仙人赤松子,在山中布下一些禁制,隐藏伏羲古洞…” “你是否记得,田炜说过,当年是大术士邢和璞,首先在云梦泽中发现王禅老祖藏经林?” “田员外儿子?好像说过这事…” “实不相瞒,据刘纲得到的线索,邢和璞不仅擅于占卜,还是一位活阴差,且洞悉了天地间不少奥妙,我怀疑就是从王禅老祖藏经林中得知。”“之前幻境中,我便看到有一群人操控长江水怪,百十头巨龟驮碑,从之前找到的入口进入山中,应该就是邢和璞将碑林藏到了此处…” 说话间,三人已进入密林深处。 周围雾气越发浓郁,地上枯枝败叶层层叠叠,加上雨水山洪浸泡,彻底成了烂泥地。 还有不少坑洞,被污泥填塞,坑叶掩埋,成了陷坑,一旦踩中,便会被吸入其中。 他们行进也变得艰难,幸亏神通还能探查到十米之内景象,轻松避开一个个陷坑。 又走了几步,李衍断尘刀忽然一转,噗嗤一声,猛然插入地面。 “吼—!” 嘶吼声传来,沾满烂泥的黑色爪子探出地面,但随着李衍刀刃一转,又瘫倒在地。 二人看也不看,继续前行。 方才是一具行尸,应该是最近死在此地的猎户山民,一口殃气未散,碰到活人诈尸。 随后,雾中又隐隐绰绰,出现一些影子,有些看上去是士兵,有些是猎户百姓,如黑雾般游离不定,发出呜呜的哭泣声。 武巴顿时浑身炸毛,左顾右盼。 “别管他们!” 李衍一声冷哼,带着二人继续前行。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但山谷密林中,光线依旧昏暗,带着一股渗人的阴冷。 终于,他们看到了一片山壁,但三人却不约而同停了下来,面色凝重,握紧了武器。 前方有片烂泥地,密密麻麻的腐朽兵器,从枯枝败叶中探出,还有不少裸露的尸骸。 一面破烂的旗帜挂在树上。 赫然写着“天圣”二字! 李衍眼睛微眯,低声道:“看来不止蛇教那对师徒,天圣教也一直在暗中寻找。” “怎么办?” “绕不过去,硬来吧!” 李衍咬了咬牙,扭头看向武巴,沉声道:“别乱跑,和我配合,护住吕三,可懂?” “咚!咚!” 武巴虽说话还不利索,但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拎起手中粗糙的大板斧。 他这斧头看似貌不惊人,制作粗糙,实则也是人魈部落的法器,可以克制邪物。 “冲!” 李衍点头,当先持刀而出。 “吼~” 受到活人气息刺激,烂泥之中隐藏的尸骸,顿时开始扭动,看上去好似整片地面都在蠕动。 这种情况,根本用不上任何招式。 滋滋! 李衍右手挥舞断尘刀,左拳电弧跳跃,左砍右锤,将拦路的尸骸全都打碎。 吕三紧随其后,挥舞骨朵乱砸。 而此时的武巴,也终于展现出强大战力,硕大的板斧左右乱砍,将靠近的玩意儿全部斩碎。 好似一只箭头,他们直线穿过这只诈尸的军队,迅速靠近石壁。 刚一靠近,吕三就立刻找到一块尖锐石头,沿着石壁不断敲击。 哒哒哒! 可惜,都是普通石块碰撞音。 吕三毫不气馁,加快速度凿击。 而李衍和武巴则护在他身后,不停挥舞兵器,或者一脚将扑来的行尸踹飞。 这些东西积年累月吸收阴煞之气,虽比不上僵尸刀枪不入,但身躯也足够坚硬。 若非二人气力惊人,又手持法器,根本砍不碎。 然而,这是一整只陷落的军队,数量实在太多,劈碎一只,就会有更多的涌上来。 眼看尸潮越发凶猛,李衍也顾不上隐藏底牌,突然抬手,勾魂索炼呼啸而出。 这些东西不同于厉鬼,单纯勾魂效果不佳,因此李衍直接激发了勾魂索中吸收的雷霆。 噼里啪啦! 霎时间,雷光轰鸣。 李衍手中好似出现了一条六米长雷蛇,伴着刺目的电光疯狂扭动,瞬间将身前清空。 武巴看到后,顿时满眼敬畏。 在这个团队中,他和吕三最亲,但最害怕的,无疑是李衍,这雷法之威,更是在他心中烙下深深印迹。 大发神威后,李衍立刻收起了勾魂索。 这个新的神通确实威猛,但同样有限制。 勾魂索中蕴含的雷霆,并非无穷无尽,而是类似一种法宝,能够储存雷霆,放完后就必须重新补充。 以如今勾魂索的强度,这种等级的雷霆攻击,顶多还能释放三四次,必须留点作为底牌。 “吼—!” 这恐怖雷击,让尸潮都为之后退,但李衍收起勾魂索后,又汹涌而来。 叮叮咚咚! 忽然,清脆的钟磬之音自后方传出。 “找到了!” 吕三面露惊喜,立刻按照李衍事先吩咐,全身暗劲爆发,对着石壁发力。 可惜,石壁纹丝不动。 “武巴,你去!” 李衍连忙下令,单独面对群尸。 武巴也连忙冲了上去,一声怒吼,全身肌肉虬结,好似钢筋扭曲在一起。 轰隆隆! 伴着沉闷的声音,一道石门被缓缓推开。 “快进去!” 李衍一把将二人推了进去,随后三人又齐齐发力,推着石门重新合上,将疯狂嘶吼的尸群阻挡在外。 噗! 李衍重新拿取出火把,用火折子点燃。 三人这才看清楚,这座巨大石门,竟是钟形。 李衍摇头道:“岘山多奇石,先秦之时,楚国宫廷常采集制作钟磬,为重要礼器,称之为楚音。” “这伏羲古洞,先秦之时便已被发现,但从赤松子、长桑子,一直到邢和璞,始终被人故意隐藏。” 他一边说,一边转身,用火把照射。 只见一条山道笔直通向幽暗处,周围石壁上,都是人工开凿痕迹。 吕三疑惑道:“伏羲古洞,到底有什么?” 李衍眼睛微眯,“找到了自然知晓。” 说罢,三人继续前行,身影逐渐消失…… 第二更下午 (本章完) 374.第374章 失落的隐秘 第374章 失落的隐秘 这条洞窟有些古怪。 看起来封闭幽暗,但却毫无腐朽之味,甚至空气还有些清新,即便李衍举着火把。 李衍若有所思道:“我听道长说过,一些地下洞窟,位于龙脉之上,不仅上方有孔隙,下面还有暗河流淌,天门地户皆开,谓之生气通。” “也难怪,上古伏羲部落会在此地居住。” 吕三有些好奇,“伏羲不是上古神人么?” 李衍低声道:“严九龄留下本书,对这些东西进行考证,我也询问过书院林夫子。” 说着,在地上画了个“s”型,“上古之时,有伏羲与女娲部落联盟,并非单纯的两个神人。他们的象征图案为鸟和青蛙,一些古老陶器上就能看到,可能是后来逐渐扩张,又演化出日月龙凤。” “这些部落联盟中,还有柏皇氏、共工氏、大庭氏,轮流担任联盟首领。” “哦。” 吕三又皱眉问道:“他们为何住在洞里?” 李衍举着火把看向前方,“伏羲女娲部落,巫师们沟通神鬼,参悟大道,通晓了阴阳八卦,找到这些龙脉窍穴并不奇怪。” “当时鄂州并非伏羲女娲部落主要活动区域,且鬼神肆虐,蛮荒凶兽众多,或许洞中更安全吧…” 正说着,眼前忽然出现一间石室。 石室年代古老,四周皆有壁画,而且还有石台和碎裂的陶盆等物,腐朽的木头架子上,散落着各种古怪刀具,全都蒙上了厚厚灰尘。 李衍拿起一根布满铜绿的长针,皱眉道:“这是…古代针具?” 他有些疑惑,又举着火把看向旁边壁画。 这些壁画年头同样古老,画着一群小人,对四名首领跪拜,而那首领则盘膝而坐,脑袋上云雾升腾,出现山川怪兽… 很快,四名首领就变成了怪兽。 有的像无头狗、生有四翅,有的像插翅老虎,还有个则羊身人面,眼睛长在腋下。 他们时而化作怪兽,四处吃人,时而又变回人形,带着军队打仗,随后又被锁链捆绑分割… 随后,又有人变成了插翅老虎,不过已经死去,被放置在石台之上。 旁边站着两人,一个老者头戴峨冠,另一人则戴着小帽,穿着类似喜鹊的羽衣… “我明白了!” 李衍恍然大悟,“怪不得天圣教要找这里!” “上面讲的是上古四凶,混沌、穷奇、梼杌、饕餮,传说他们分别是帝鸿氏、少皞氏、颛顼氏、缙云氏不才子,被舜帝流放。” “这里应该就是长桑君隐居之地,旁边这个是他的徒弟扁鹊,从图上看,他们抓到了一头穷奇,解剖研究。” “天圣教那‘天圣公’,江湖传闻乃‘穷奇’所化,天圣教徒胸口皆纹‘穷奇’。” 吕三皱眉道:“这‘穷奇’是种变化之法?” 李衍点头沉声道:“按壁画所言,确实如此,看来也和伏羲古洞有关联。” 说罢,又看向斜上方,那里还有个洞窟,面积更小,只能容一人爬入其中。 古怪的是,洞口周围还雕刻着祥云宫殿石雕,看上去,像是意味着从这里爬上去,就能进入云阙仙宫。 “走吧,这里应该就是通道!” 李衍眼神凝重,又扭头看了壁画一眼。 实际上,他还有件事没说。 按照严九龄那本书上推测,神州玄门,有两个分水岭,一是封神之战,二则是大洪水。 上古之时,巫道横行,最强大者通常也是部落首领,被称为“帝”,而大洪水之后,人间再无“帝”。 所谓“四凶”,都是上古“帝”的后代,很可能涉及到部落之间权利争斗。 或许,也是那个蛮荒时代的巫道秘法。 毕竟从一些神话记载上看,很多“帝”,经常会化作凶兽神兽。 伏羲古洞到底藏了什么? 种种谜团,让李衍心中更加好奇。 这云阙仙宫洞窟很是狭窄,且石壁光滑,斜斜向上,就连李衍也只能先熄灭火把,在里面攀爬。 体型最大的武巴,更是憋屈。 没了火把照明,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东西,再加上狭窄的空间,若是有幽闭恐惧症,多半会直接吓死。 这洞窟也有些古怪,四周极其光滑,像是被什么巨大的蠕虫腐蚀而成,弯弯曲曲,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即便李衍,也已经有些摸不清方向。 趴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李衍忽然眼睛一亮,低声道:“嘘,先停下,我听到了声音。” 说罢,掐动法诀,小指一挑。 唰! 腰间皮囊内,一个刍灵纸人呼啸而出,落地后顺着洞窟飞速奔跑,转眼就消失无踪。 李衍则闭上眼睛,视线随着纸人移动。 前方二十米外,便是洞窟出口。 离开洞窟后,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山中峡谷,好似地下山石,被硬生生劈开两半,至少有二十层楼高。 峡谷下方,水声隆隆作响,应该是地下暗河。因水势过于凶猛,竟带起水雾气流翻涌。 而在峡谷两侧石壁上,则有大大小小的石窟,形制古朴,并没有什么繁复装饰。 而每层之间,都有在陡峭石壁上凿出的台阶,加上数不清的麻绳木桥,将两座石壁相连。 好家伙! 李衍看的目瞪口呆。 他原本以为,所谓的伏羲古洞,顶多是个溶洞什么的,供古代先民藏身。 却没想到,是如此大的工程。 而且这个地方有些古怪,似乎被下了某种禁制,不仅吕三无法召唤动物,就连汉水二女神带他神游,也不曾看到山中景象。 “哈哈,又找到了一个!” 忽然,远处传来个粗犷的声音。 随后那土司公主覃芸儿的声音响起,“设下阵法,别让他们跑了,抓住后全部炼为阴傀!” 李衍心中一动,操控着刍灵纸人,沿石壁飞速攀爬,很快看到远处的火光。 只见遗址最下方处,火光摇曳。 那里沿着地下河两岸,都建有宽阔石台,挖出的洞窟也更加庞大,根根石柱耸立,甚至雕刻出了纹,像是一座座神殿。 不仅如此,石台每隔上百米,就有石墩,连接着巨大的水车。 大部分水车早已损毁,只剩下木头架子,但有的依旧在运转,由漆黑如墨的奇木打造,被地下水推动,隆隆旋转。 一处石台之上,十几个火盆燃烧,约莫有上百人,正在石台上忙碌。 覃芸儿等人插木棍,绑红绳,围住一间神殿,明显在设置阵法。 而其他的人,则站在石墩旁。 只见石墩上挂着粗大的锁链,插入水中剧烈摇晃,似乎捆着什么东西。 而在他们附近石台上,则蹲着一头硕大的蛤蟆,脑袋上触须缓缓扭曲,正是东湖老祖。哗啦啦! 地下水忽然翻涌,一头巨大的鼍龙钻出水面,脖子上挂着铁圈。 是鼍师! 李衍眼睛一亮,松了口气。 但随后,他就皱起了眉头。 鼍师的情况,明显有些不对。 在其头顶,竟有一座硕大的青铜棺椁,密密麻麻的黑色头发从里面涌出,将鼍师脑袋包裹。 而鼍师的眼睛,也变成了白色,好像蒙上了一层白色翳膜。 鼍师被迷住了! 那青铜棺椁,如果没猜错,和他们之前在秭归县斩杀的那名鬼教妖人一样,修炼了《水神长生术》。 咚咚咚! 鼍师迈着沉重的步伐,尖锐四爪抓着石壁攀爬而上,到了岸边后忽然张嘴。 守在旁边的妖人,则立刻上前,从其嘴里小心翼翼取出一物,乃是块半人高的玉琮。 而那些妖人为首者,乃是一名道人,身着黑袍,面色发青,头冠之上竟有条毒蛇盘踞。 “不行,太慢了!” 他明显有些焦急,转身对着覃芸儿开口道:“道友,我数了一下,总共需要十八个,咱们这么多天才找到十个,叫那大蛤蟆也动起来!” 覃芸儿淡淡一瞥,嗤笑道:“你算什么东西?在命令我么?” 那道人脸色难看,却也不敢发作,而是咬牙道:“黄六师之前可是答应过了,这里由我负责,若言语不敬,还请公主恕罪。” “哈哈哈…” 覃芸儿娇媚一笑,“余法灵,你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师傅信誓旦旦,说能对付那小子,还交出此地隐秘,黄前辈才给你们师徒面子。” “如今你师傅已经死了,还招来了那小子和朝廷水军,还有什么资格主持此事?” “你…” 道人闻言气得够呛,但语气却变弱了不少,“事态紧急,还请公主指示,该怎么做?” 覃芸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腰间取出手鼓,拍了两下,东湖老祖顿时发出痛苦嘶嚎声。 “喂,大蛤蟆。” 覃芸儿毫不客气开口道:“听到了没?别让本公主为难,自个儿跳下去找东西。” 被如此羞辱,东湖老祖眼中再次冒起血光,周围顿时狂风大作,煞气弥漫。 “哼!” 覃芸儿冷笑道:“你个不知死活的大蛤蟆,事到如今还摆架子,若我土司城的黑水真王此行跟来,还有你什么事?” “识趣点,免得我动手。” 说着,又拿起了手鼓。 似乎是听到“黑水真王”的名字,东湖老祖眼中血光迅速散去,猛然一蹦,轰隆一声跃入水中。 而被控制的鼍师,更是没有丝毫意识,再次折返,跃入水中。 “公主,抓到了!” 就在这时,旁边大呼小叫声响起。 只见那神殿之中,密密麻麻的小黑点涌出,竟全是入山时见到的“靖人”。 旁边妖人则拿出硕大的口袋,将这些“靖人”全部塞了进去。 高处石壁上,刍灵纸人无声无息,化为飞灰。 李衍随之醒转,将下面情况讲述了一番。 吕三皱眉道:“他们不是要找王禅老祖藏经林么,打捞那些玉琮做什么?” “不清楚。” 李衍沉声道:“这伏羲古洞有些奇怪,但无论他们想找什么,都必须阻止。” “他们人数不少,还有高手,不可硬碰硬。咱们先想办法救出鼍师。我先下水,找机会解开鼍师禁制,你们弄出些乱子,帮我掩护。” “行!”吕三毫不犹豫答应。 二人继续攀爬,来到洞口附近。 李衍跳出来后,直接钻入旁边石窟。 里面的陈设很简单,就是石床石灶。 墙角摆放着大小陶罐,上面明显的“s”形线条与蛙鸟纹,墙上挂着些木质器具,床上还铺着稻草,都已经腐朽发黑,布满厚厚灰尘。 而灶台上,陶罐里竟还有黑色干结物质,明显正在炖煮着什么东西。 这就是远古先民住所么? 来不及多想,李衍当即掐动法诀,念诵道:“诺皋!天真太素,壬癸之精…” 呼~ 周围阴风呼啸,他迅速被水雾包裹,身形若有若无,借着黑暗遮掩,向底部跑去。 一路上,李衍看到的景象更多。 这是个完整的部落聚集地,不仅有用于存放粮食的仓库,甚至还有铁匠铺和牲口棚。 越往下,洞窟越大,里面东西也越奢华,甚至出现了玉器,动物皮毛制作的地毯。 不少洞窟的陶罐中,都熬煮着食物,很多地方都一片狼藉,偶尔能看到腐朽的骸骨。 看情况,伏羲部落撤离的非常匆忙。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衍心中不由得升起更多疑惑。 难不成,这里曾发生过灾难? 终于,他到了最下面一层。 正如之前所见,下方全是用于祭祀的神殿,搭建了正方形土台,石柱雕刻纹,还镶嵌着不少玉器。 在那个古老年代,玉器用于祭神,如此大规模使用,着实少见。 更古怪的是,所有玉器都不含罡煞之气,或许曾经是宝物,但如今已成凡俗。 而神殿内土台之上,则有凹陷。 李衍看到后,顿时了然。 神殿大概有十八座,分列遗迹两岸,这些人打捞巨大玉琮,应该是想启动什么东西。 想到这儿,李衍升起不好的预感,没有丝毫犹豫,从距离那些人最远的地方,偷偷下了水。 而在上方,吕三也和武巴悄悄爬出洞窟。 “呜呜~” 就在他们准备下去时,身后忽然传来小白狐的呜咽声。 “别捣乱…” 吕三有些头大,连忙转身提醒,但却愣住了。 小白狐嘴里,正叼着一个小人,满脸惊慌,手舞足蹈…… (本章完) 375.第375章 荒古奇物 第375章 荒古奇物 “初七,别咬!” 吕三连忙呵止,让小白狐别乱动。 “初七”是小白狐的名字,因为收养的那天,正好是初七,而鹰隼则叫“立冬”。 “小人!小人!” 旁边武巴看到,则满脸愤怒。 “小声点!” 吕三连忙转身叮嘱,又从小狐狸嘴里,将那不断挣扎的“靖人”拎了起来。 对着小狐狸“初七”一番询问,吕三才得知,原来这“靖人”方才在暗中偷窥他们,被小狐狸发现。 趁着对方土遁前,一下叼在嘴里。 吕三将其拎在手里,仔细查看,才发现这小东西虽称“靖人”,但和人还是有些差别。 其身上毛发浓郁,穿着破布裹成的衣服,赤足光脚,脖子上带着小玉片,手里还拎着小玉剑。 其五官更像是老鼠,还有一对突出的獠牙。 最特殊的,是其身上始终有股香火味! “靖人,侍神而居…” 吕三想起之前王道玄的话,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连忙掐动法诀,嘀嘀咕咕说起了上方语。 原本正在挣扎的小人,立刻不再动弹,同样开始以上方语回应。 听着对方的话,吕三脸上越来越震惊,连忙来到台阶边,看着这古老遗迹,喃喃道:“怎么可能…” ……… 呼噜噜~ 水流急速翻涌,李衍连忙扣住了石壁。 他脸色难看,没想到水下暗流如此狂暴,且错综复杂,毫无规律。 即便用了玄水遁术,也差点被卷飞。 怪不得妖人要让鼍师和东湖老祖下来找东西,只有它们的体型,才能不被水中暗流冲走。 稳住心神后,最先吸引李衍注意的,反倒是双手扣着的石壁。 和外面的有些不同,水下的石壁层层叠叠,形成整齐纹,颜色也更淡,甚至有点像玉石。 看起来,这石壁竟好似年轮一般生长而出。 李衍眉头微皱,有些疑惑,随后看向周围。 这地下河暗流十分凶猛,但对他来说,却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水中没有光线,即便以他惊人的目力,也只能借着上方火光,看到水面以下三尺范围。 再往下或者往远点,便是一片漆黑。 水下没法使用嗅神通,对他来说,和废了眼睛没什么区别。 虽然还有耳神通,但他这耳神通主要是听懂鬼神语,开启后,耳边全是隆隆水声。 无论鼍师还是东湖老祖,此刻都看不到踪影。 李衍无奈,只得扣着石壁稳住身形,向着妖人所在的石台处缓缓移动。 他的计划很简单。 无论鼍师潜入水下什么地方,最后都要拿着玉琮上岸交差,他只需埋伏在一旁,趁机弄掉鼍师脑袋上的棺材,就能将其救出。 想到这儿,李衍越发谨慎。 他此刻用了玄水遁,周身气息与水融为一体,只要不动手,那些妖人就发现不了。 没多久,他便来到石台附近,缩在角落,两眼死死盯着水面,安静等待。 忽然,远处水下暗流涌动。 只见鼍师从漆黑的水底游弋而起,庞大身躯向着岸边而来,使得暗流越发汹涌。 李衍连忙稳住身形,死死盯着对方头顶棺材。 靠近后,看得更清楚。 这棺材和他当初在秭归县所见,几乎一模一样,而且同样古老,布满铜绿斑驳。 大宋鬼教,当时在鄂州以黄六师为首,弟子无数,麾下有三大高手,分别是通天三娘、孟公使、黄三郎。 秭归县的那一具,正是通天三娘弟子罗兴。 按照记载,除了通天三娘不知所踪,其他的人都已被斩杀,但如今黄六师已经还阳,谁知道孟公使、黄三郎等妖人,是否真的死了。 无论是谁,躺在棺材里的玩意儿,都修炼了《水神长生术》。 这邪法最大的弊端,就是必须一辈子躺在棺材中,而且还得建庙立祠,窃据香火,保存神魂。 襄阳附近,肯定有对方隐藏的邪庙! 盯着越来越近的鼍师,李衍浑身逐渐紧绷,只要对方一靠近,他就立刻跳上青铜棺椁,直接用勾魂雷索,将里面玩意儿打的魂飞魄散。 但正准备动手时,李衍却连忙停下了手,心中一声暗骂,小心藏好身形。 却是东湖老祖也游了上来,强壮的后肢脚蹼登水,紧跟在鼍师后面。 李衍无奈,只得继续隐藏。 这种可怕的老妖,若是按人类道行,至少有四五重楼高,即便有雷法,他也没把握。 除非召唤阴司兵马。 即便用这底牌,也要先救出鼍师再说。 咚咚咚! 依旧和方才一样,鼍师依靠强壮四肢爬上石台,尖锐的爪子将石壁抓的碎石四溅。 几块石头迸飞,落入水中。 李衍顺手抄出一枚,眼中有些不可思议。 周围石壁表面的石皮被破开后,里面的石块竟全部呈现白色,如陶瓷般细腻。 这种古怪的矿石,他还是第一次见。 鼍师被控制,如傀儡一般,吐出嘴里巨大的玉琮后,便翻身跳入水中,轰隆一声溅起巨大的水浪。 李衍被这水浪冲击,身形顿时左右摇摆。 随后,便是东湖老祖。 这头大蛤蟆更是厉害,两腿使劲一蹬,竟直接跃出水面,落在石台上,吐出嘴里玉琮,又翻身跳入水中。 水浪汹涌,让李衍又是一阵摇晃。 然而,他却已顾不上这些。 只见不远处的水下,东湖老祖已转过身来,瞪着硕大的血色瞳孔,一动不动,死死盯着他。 暴露了! 李衍眼睛微眯,准备先跳上岸。 但让他奇怪的事发生了。 东湖老祖并未动手,而是微微点头,身子一扭,再次钻入漆黑的水底。 李衍瞬间了然,这老妖怪想造反! 从刚才情况来看,东湖老祖应该是中了某种可怕蛊术,操控的法器就在覃芸儿身上。 对方巴不得他捣乱,好趁机恢复自由。 看清形势后,李衍心中更有把握,一动不动潜藏在水下,就等着鼍师下次上来… …… 与此同时,吕三也在行动。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皮口袋,抓起一把粉末,撒在所有的宠物和武巴身上。 这东西叫“藏行粉”,那是江浙憋宝人林公子,传给他们的秘方,用“山魈毛”和“地衣”烧灰制作,可以消除身上气味。 做完这些后,一行人才蹑手蹑脚,穿过层层楼梯,向着下方而去。而那“靖人”,则在前面奔跑带路。 连续下了五层后,“靖人”忽然停下,转身跑进旁边的一座石窟中。 吕三和武巴跟着进入,左右观望。 这似乎是一座监牢,一排排木架子,上面留着成对的窟窿眼,十几具骸骨脑袋和手被套在其中,全部倒在地上,脚踝骨上还套着锁链。 而在另一侧墙上和木架上,则放满各种古怪刑具,有的是骨头磨制,有的是石头打造,布满灰尘。 吕三有些疑惑,却并未理会。 他不知道,这并非什么监狱,而是用来关押战俘,进行人祭的场所。 “靖人”蹦蹦跳跳,带着他们穿过洞窟,来到附近房间,在一片腐朽的皮毛地毯上蹦跳。 吕三顿时了然,上前一把掀起皮毛,尘灰翻涌,露出一块大木板。 掀开木板,则出现一个大洞。 这个洞也有些古怪,似乎是天然形成,里面十分光滑,呈现白色陶瓷质地。 吕三咬了咬牙,纵身跳入其中,小狐狸和武巴虽然害怕,但也紧随其后。 这个通道斜斜向下,他们直接滑了下去,速度越来越快,呼吸之间,就从出口滚了出来。 吕三站定后,立刻看向周围,眼中满是震撼。 这是一间陶瓷石室,里面十分不规则,似乎是天然形成,密密麻麻,布满蜂窝般的孔洞。 而所有孔洞内,全都站着一名“靖人”,挥舞玉石小剑,满脸惊恐看着他们。 仿佛一瞬间,闯入了小人国。 “唧唧…” 带路的“靖人”连忙上前,手舞足蹈,随后指着吕三,大声叫嚷。 吕三也掐动法诀,说起了上方语。 一通交流后,“靖人”之中走出一名老者,头戴玉石王冠,手持玉权杖,带着吕三向前走。 很快,就带着他们来到另一间石室。 这里同样是那种陶瓷质地,但却没有蜂窝孔洞,只有一具人类尸骸倒在地上,看其宽袍玉冠,竟然是秦汉款式! 而墙壁上,则用颜料画的精美壁画。 画的东西也极为惊人。 那是一群身穿皮毛的古代先民,应该就是伏羲氏族,手持火把兵器,在洞穴中穿梭。 随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山中巨蚌,在巨蚌两侧,挖出大大小小石室…… 这就是吕三震惊的原因。 整个遗迹,竟是蛮荒时的一枚巨蚌! 这东西生前,必然是道行惊人的大妖,远远超出常理,或许比上古先民存在的时间还早。 或许岘山这一片区域,在那更古老的时期,还是内陆云梦大泽,随着沧海桑田变化,巨蚌尸体也被埋入山中,正好有地下河从缝隙间穿过。 更关键的是后面。 伏羲氏族的人,跳入水中,在地下河最深处找到一颗巨大的明珠,大如楼房,里面还有空洞。 而其首领,就盘膝坐在里面,脑袋上云雾升腾,浮现山川大泽和各种奇兽。 吕三皱了皱眉头。 这幅图,似乎和长桑子石室中有些相似,“四凶”也是头顶冒烟,最后可以变成凶兽。 之后的画面,就有些令人发毛。 伏羲氏族的人打造了石台水车,借着地下暗河的力量,将明珠石室牵拉而起。 但明珠离开水没多久,就会光泽暗淡。 于是,他们又弄出了十八个玉琮,作为开启机关,每次都要杀人祭祀,随后由巫师进入石室。 似乎在修炼,也似乎是在接受神的指示… 这些画面,简直是光怪陆离。 吕三只是看了几眼,就没再理会。 相比于李衍,他对这些兴趣并不大,更关心的是要如何制造混乱,帮李衍争取时间。 那“靖人”首领,也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用出土遁之法,在石室墙壁内钻来钻去。 咔嚓嚓! 一面墙壁忽然出现裂缝。 吕三连忙上前,轻轻推开,发现他们竟然已经进入妖人附近神殿内。 外面不远处,就放着抓“靖人”的皮囊。 吕三不动声色又缓缓退回,从武巴身后行囊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枚火蒺藜。 这玩意儿是沙里飞制作,用了新式火药,威力惊人,但使用起来也要异常小心… ………… 又等了两柱香的功夫,鼍师再次从漆黑如墨的水底游弋而出,向着岸上攀爬。 机会到了! 李衍二话不说,忽然暗劲爆发,纵身而出。 他这一下十分突然,瞬间跳到鼍师头上。 “敌袭!” 玄水遁停止,当即被人发现。 “是你,敢来找死!” 覃芸儿顿时恼火,伸手一挥,顿时密密麻麻的毒蚊从腰间皮囊飞出。 还有几名妖人,竟直接端起了神火枪。 这也是李衍忌惮的一点。 对方不仅人数众多,还有天圣教派来相助的高手,使用从都尉司抢到的神火枪。 乱枪齐射下,即便他神通再强也得逃。 嘭! 就在这时,吕三突然从后方冲出。 他抬起骨朵,一枪将拎着“靖人”皮囊的汉子爆头,随后顺势一挥,将另一人打得脑浆崩裂,拎起皮囊就跑。 “抓住他!” 当即,就有十几人向着吕三冲去。 但就在这时,武巴又突然出现,满脸惊慌,拎着点燃的火蒺藜,直接扔了出去,随后抓着吕三冲入神殿。 轰! 一声巨响,石台上火光翻涌。 有些妖人直接被炸的粉碎,有些则被火光吞没,巨大的冲击波四散,将覃芸儿等人远远抛飞,狠狠撞在石壁上。 而趴在岸边石壁上的鼍师,同样被可怕冲击波抛飞,重重落入水中。 “妈的!” 李衍一声暗骂,差点也被抛飞。 然而,那青铜棺椁上密密麻麻的乌黑头发,却早已将他下半身缠住,才没有脱离鼍师脑袋。 呼噜噜~ 耳边水声翻涌,眼前一片漆黑。 李衍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干脆不管不顾,两手猛然按下,勾魂锁呼啸而出。 滋滋滋! 霎时间,水中电光闪烁,那些黑色的头发化为飞灰,鼍师眼上白膜,也片片碎裂…… 第二更下午 (本章完) 376.第376章 神秘的洞窟 第376章 神秘的洞窟 雷法之凶猛,无需多言。 如今神州一些法脉,甚至还将是否拥有雷法,作为判断法脉势力的重要依据。 而李衍这勾魂雷索,更是不凡。 其中储存的天雷,堪称万邪克星。 那密密麻麻的黑色头发,瞬间化为焦灰,失去依托,从鼍师头顶翻滚而出。 李衍同样如此,被直接甩入水中。 地下河暗流凶猛,他整个人被水流甩来甩去,好似被扔进洗衣机,晕头转向。 嘭! 那青铜棺椁,棺材盖突然弹飞。 原来李衍在水中使用雷法,威力终究有些削弱,再加上青铜棺椁内还有层木板隔绝,并未将里面的玩意儿直接劈死。 然而,对方也已根基尽毁,神魂将散。 绝望疯狂下,对方也不再隐藏。 只见棺材之中躺着一名女子,白衣白袍,皮肤青紫,嘴里满是獠牙,身形干枯,手掌指甲尖锐,和个积年的老僵尸差不多。 此人,正是鄂州鬼教黄三郎,同时也是黄六师族人,多年前便已暗中转世成为女子,且修炼了《水神长生术》。 她的身上,如今已满是雷击纹,并且闪着红光向外蔓延,所过之处化为焦炭。 这次因雷击而亡,彻底无法转世。 凭着最后一口怨气,她拼命抓向李衍。 李衍被暗流卷动,且周围一片黑暗,水声隆隆,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脖子被一双冰冷干枯的手掌掐住。 咚! 他二话不说,一拳捣出。 偷袭他的黄三郎,脑袋被打碎,魂飞魄散。 然而,那口沉重的青铜棺椁,也正好将李衍扣在里面,向着漆黑水底沉入,很快没了踪影… ………… 另一边,鼍师眼中白膜彻底消散。 虽说邪术被破,但鼍师也是妖,方才李衍那一记雷霆,同样劈的它神魂震荡,半天回不过神来。 此时若有人偷袭,鼍师也要倒霉。 但遗迹石台上,同样是一片大乱。 添加了新式火药的火蒺藜,威力着实恐怖。 处在中心的三十多名天圣教妖人,直接被炸的粉身碎骨,火光硝烟散去,碎石遍地,还有不少人被炸的灰头土脸,满身伤痕。 有人尚且能保持清醒,更多的则早已昏厥。 “找死!” 一声凄厉尖叫声响起。 正是土司城公主覃芸儿。 她除去术法,功夫也十分不错,第一时间暗劲爆发,跳跃躲开,但也被冲击波抛飞,狠狠撞在遗迹废墟上。 噗! 覃芸儿吐出一口鲜血,对着剩下的人怒吼道:“快,抓住那小子,我要用他做蛊房!” 说罢,又从腰间摘下一个干瘪的头颅。 头颅经过特殊炼制,变得漆黑如墨,已经缩小到只有馒头大,五官七窍,都被针线缝住。 勉强能看出,是个和尚模样。 正是破六韩拔陵! 这一次转世,破六韩拔陵已经厌倦,计划遁入空门,却仍被逼出,最终众妖人围攻战死。 当时,土司城公主覃芸儿手段阴狠,竟直接将人脑袋割了下来,用蛊教秘法炼成邪物。 覃芸儿点燃一把干草,口中念诵古老生僻的语言,在头颅上左画三圈,右画三圈。 嗡! 干瘪的头颅下方,喷出一团黑烟。 仔细看,全是长着翅膀,类似蚂蚁的毒虫。 毒虫群振动翅膀,发出刺耳轰鸣声,竟好似烟雾般,托着干瘪头颅,飞向吕三藏身的神殿。 “去你奶奶的!” 神殿内,武巴拎着板斧就要冲出。 他两眼血红,身上杀气升腾。 被控制之后的事,他完全没有记忆,但却记得清楚,当初毁掉人魈部落的,就有外面几人。 “回来!” 吕三则面色一变,急忙将他拉住。 腰间的妖葫芦疯狂摇动,吱吱示警。 能被覃芸儿当做底牌,这头颅岂会是单纯毒蛊,里面填充了大量毒火磷火,只要触碰后,就会直接炸裂,将所有人烧成焦炭。 吕三拉着武巴直接退入“靖人”部落石壁中,在石门快要关闭时,突然反手甩出飞针。 嘭!头颅炸裂。 绿色血色的火焰,瞬间将神殿淹没。 吕三和武巴连忙推紧石门,他们不仅躲过一劫,燃烧的毒火,还阻挡了追击的妖人。 “简直是乱来!” 蛇教的道人见状顿时恼火,直接转身咬牙道:“后方有密道,公主是在帮他们逃走么?” 他对这覃芸儿,简直是深恶痛绝。 且刁蛮任性,不仅抢他主导权,做事还肆意妄为,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没办法,对方乃是土司城派出,就连天圣教也要谨慎对待,百般容忍。 “我怎么知道后面有暗道。” 覃芸儿也有些后悔,但却仍旧嘴硬。 唰!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破水而出,趁其不备,直接将她腰间的皮鼓扯下,落入水中。 “糟糕!” 覃芸儿一摸腰间,终于变了脸色,二话不说,三两步就冲向石阶,试图逃走。 然而,已经迟了。 轰! 水面轰然炸裂,东湖老祖破水而出,庞大的身躯激起漫天水雾,轰隆一声落在岸上。 与此同时,它猛然张开大嘴,对着天空喷出一股白雾,正是那种恐怖的白色线虫。 无数线虫好似雨水落下。 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妖人,都被笼罩其中,他们疯狂抓挠,却难以阻止蛊虫钻入体内。 覃芸儿更是倒霉。 她刚跑两步,身后便有风声呼啸而来,随后腰间被长长的舌头缠住,猛然向后一拽。 “啊——!” 尖叫声刚响起,就瞬间消失。 这位刁蛮任性的土司公主,已被东湖老祖整个吞入腹中,同时被里面的白色线虫蛊淹没。 所有活下来的妖人,都脸色惨白,不敢乱动。 他们可是见识过这种蛊虫的可怕。 这种白色线虫蛊,乃少见的异种,威力强大,只要寄生于生物体内,就可短时间内疯狂繁殖,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将人五脏六腑和脑髓吃个精光。 果然,那些受伤死去的妖人,很快就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身躯不自然的扭动。 鼻孔和眼睛里面,都有白色线虫蠕动。 这种蛊虫,同样可以控制人成为傀儡! 正因此蛊可怕,东湖老祖才上了赵长生的当,炼化蛊虫的同时,被赵长生留下暗手。 蛇教的余法灵脸色发苦,但见体内蛊虫没有立刻爆发,心中已有所猜测,连忙拱手道:“拜见老祖,还请您三思,控制蛊虫的皮鼓不止一个,黄六师前辈手中还有…” 嘭! 话音未落,东湖老祖脑袋上的一根触手便呼啸而来,将他重重击飞。 余法灵滚落在地,起来后吐了口血,低着头,不敢再多说一句废话。而东湖老祖,则再次张开嘴巴。 哗啦啦… 一具骸骨滚落而出,正是之前的覃芸儿。 同时掉落的,还有两枚巨型玉琮。 “准备…祭祀…” 冰冷沉闷的声音,从东湖老祖口中发出。 原来他方才趁乱之间,已将湖底掉落的玉琮全部找出,包括鼍师嘴里甩飞的一枚。 如今十八枚玉琮,已全部集齐! 余法灵见状,顿时心中一寒。 他这才清楚,东湖老祖一直在装傻,之前被覃芸儿欺负,总是一副无能狂怒的模样,也全是在麻痹他们,等待机会。 这个古老遗迹中,不仅有王禅老祖藏经林,还有古老伏羲氏族的秘密。 他们师徒偶然得知,再加上天圣教传下的隐秘,双方联合,才知晓了此事。 若东湖老祖得到传承,说不定就能解开隐患,哪还需要再顾忌赵长生。 想到这儿,余法灵心中发苦,却不敢反抗,而是恭敬拱手道:“是,就依前辈之言。” 说罢,带着剩下的人搬动玉琮,依次放在两岸石台凹陷处。 做完这些,余法灵又下令道: “把祭品带上来!” 中了蛊的妖人们,同样不敢反抗,进入石台附近一座石窟,拉出二十几名昏迷不醒的和尚。 正是李衍他们找到寺庙时,被掳走的人。 原本还有一名路上捉到的法脉术士,但对方极为精明,用秘法逃出洞窟。 天圣教的人出来捉拿,才被李衍发现。 这些昏迷的和尚,被拉到十八座石台前,直接抹掉脖子,将鲜血洒在玉琮上…… 遗迹上方一座石窟内,吕三和武巴探出脑袋,向下观望,眼中满是焦急。 计划还是出了纰漏。 他们也没想到,东湖老祖会突然发难。 更重要的是, 李衍怎么还没出来! 或许是身上藏行粉作用已经消失,趴在石台上的东湖老祖,忽然转身,呱的一声发出巨吼。 吕三和武巴,只觉脑中嗡的一声,顿觉天旋地转,就连旁边的小狐狸和鼠大鼠二,都东倒西歪。 与此同时,遍布遗迹各地的白色线虫,也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汇聚。 吕三见状,连忙咬牙拍了拍妖葫芦。 嗡! 毒蜂蜂拥而出,不停将冲上来的线虫吞噬。 妖葫芦,正好克制各种蛊虫。 但相较于线虫,毒蜂数量还是不够,只能勉强抵挡。 下方的东湖老祖也有些意外,却没有理会,而是缓缓爬到石台边,死死盯着水面。 汹涌的水面上,水雾忽然升腾。 一头巨物缓缓浮出,正是恢复清醒的鼍师。 吕三看到后,顿时一喜,掐动法诀,口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声,随后高呼道:“快,先救衍小哥!” 鼍师冷冷看了东湖老祖一眼,身子一摆,向着河底钻去。 眼前景象,让天圣教妖人们有些发呆。 “你们…继续!” 东湖老祖则一声低吼,跟着跃入水中。 “继续!继续!” 蛇教余法灵咬牙怒吼。 他心中已有预感,这次恐怕在劫难逃,无论哪一方胜出,他都无法活命。 事到如今,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想亲眼看看,自己试图耗尽大半辈子心血,找到的到底是何种宝贝? 鼍师先行一步,但东湖老祖速度更快,还没等鼍师下到河底,便被一根根触手缠住。 “吼!” 鼍师发出怒吼,身上阴煞之气弥漫,将涌来蛊虫全部冻结,同时操控水中暗流。 这就是它敢图谋水神之位的底气。 长江中的老妖,大多会兴风作浪,但它得了云中君一脉传承,更擅长此道。 无论是调理地气、疏通河道、还是掀起云雾降雨,都有不少心得,算是妖中玄门正派。 两头巨兽在水中作战,引得巨浪翻腾。 虽然鼍师被阻止,无法下水救援李衍,但掀起的巨浪,同样干扰了祭祀进度。 一时间,双方都陷入僵持… ………… 呼噜噜~ 耳边水声翻涌,眼前一片漆黑。 这条地下暗河十分古怪,上面暗流汹涌狂暴,但下面全安静如死水,导致淤泥沉积。 李衍被沉重的青铜棺椁扣住,很快便沉入河底,随后脚下一紧,半截身子都陷入淤泥中。 越是发力,陷的越深。 更倒霉的是,他的玄水遁已经停止,且还没修到默念咒法的地步,憋着胸中一口浊气,越来越难受。 不行! 李衍强行冷静下来,抽出断尘刀,猛然发力,直接将青铜棺椁刺穿,随后拔出。 他计划破开一个小洞钻出去。 但每次发力,身子就陷的越深。 嘭! 就在李衍再次刺穿青铜棺椁时,脸色瞬变。 脚下好似突然踏空,根本来不及反应,一股恐怖的吸力就从下方传来,直接将他拽入淤泥中。 噗通! 李衍重重落地,大口吸着空气。 他缓缓起身,看向周围,眼中满是震撼。 这是一个古怪的山洞,周围全是晶莹剔透的石壁,而且极不规则,形成一个个凹陷,好似神龛。 石壁似乎是某种宝石,散发幽幽蓝光。 而在那些“神龛”内,则盘坐着一具具尸体! 他们的衣着相貌,各不相同。 有的毛发浓郁、肌肉虬结、身着兽皮,披头散发,戴着玉石编织的王冠… 有的宽袍峨冠、长须垂胸… 有的身着道袍,白发苍苍… 似乎是来自不同时代! 李衍看得浑身发毛,满脸警惕。 这个地方,神通彻底被压制,他抽出断尘刀,小心翼翼靠近,在一个人鼻间试探,随后稍微松了口气。 这些都是尸体! 李衍眼中满是疑惑。 这地方看起来,像是某种葬地宝穴。 难道伏羲部落的秘密, 就是这个? 随后,李衍又看向洞窟中央,只见一座座石碑矗立,按五行八卦方位排列,漆黑如墨,在洞穴蓝光映照下,显得异常神秘。 是王禅老祖藏经林! (本章完) 377.第377章 大罗法界 第377章 大罗法界 原来藏在此处! 李衍心中,忍不住砰砰直跳。 云梦泽三宝,无论云中君神阙,还是息壤,都是神话传说中的东西,王禅老祖藏经林能与之齐名,可见其不凡。 在其他人眼中,王禅老祖藏经林或许代表着一份传承,例如兵法、纵横、阴阳,得之可安天下。 但李衍更关心的,还是其中隐秘。 大术士邢和璞,最先发现此物,本身是活阴差,但却能避开天地规则,为一些还阳者和地仙提供庇护。 或许,里面就记载着这个秘密… 李衍心情激动,却越发谨慎。 这个地方,恐怕就是那个伏羲部落的秘密。 看周围尸体,来自不同时代,恐怕他们也是追寻着这个古老的秘密而来,却同样选择遮掩,且将肉身安葬于此地。 李衍听王道玄说过一件事。 这天地间,有些惊人的龙脉窍穴,葬于其中,可肉身不腐,眼前这个恐怕就是… 他又看了看周围,向着碑林小心移动。 这个石窟不大,和一个两层楼的小神殿差不多,碑林呈八卦排列,放在中间,而且大部分正面朝内。 要想看清楚,必须进入其中。 走了十几步后,李衍便已靠近碑林,借着石窟内幽幽蓝光,仔细查看碑上刻字。 “粤若稽古,圣人之在天地间也,为众生之先。观阴阳之开阖以命物,知存亡之门户…” “盛神中有五气,神为之长,心为之舍,德为之大,养神之所,归诸道…” 看到这些字迹,李衍只是皱了皱眉头。 虽然比不上王道玄博学,但自从开始修行,他闲暇之余也开始阅读众多古籍。 这些话,分明是鬼谷兵书和阴符七术。 虽提不上满大街都是,但一些富贵人家中藏书,基本都会有,算不上稀奇。 碑林共分三层,外围的估计都是这些。 李衍又前行几步,查看中间碑林。 “龟者,介虫之长,背负甲文,燔柴炙烤,甲裂而文现,以天一、地二、天三,为上元。以地四、天五、地六,为中元……” 看到上面文字,李衍眉头微皱。 这些都是术数之道,有《龟甲占筮篇》、《蓍草演易篇》等,字迹只有黄豆大,每座石碑之上,都刻得密密麻麻。 术数之道,博大精深,占卜法只是其中之一,碑林中还有一些古怪的兵法术。 李衍对这些不太懂,也不太感兴趣。 背是肯定背不下来,要么进行拓印,要么将石碑整个取出。 想到这儿,他又看向中心几座石碑。 李衍有预感,里面一定藏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小心翼翼靠近后,他看向一座石碑。 石碑上,刻着一篇文章,同样字迹密密麻麻,只有绿豆大小,看着就令人眼晕。 怪不得要用此物记载。 这石碑不是凡物,看上去有点像黑曜石,莹润宛如琉璃,不知经过多少年,字迹依旧清晰。 更关键的,是上面刻着的文章。 《大罗法界》! 只是看到这个名字,李衍心中便是一颤。 看了几句话后,他就瞪大了眼睛。 这是以一篇人物自传为开头,讲述了王禅老祖年轻时的修行往事。 王禅老祖春秋战国时扬名,因额前四颗肉痣,成鬼宿之象,且隐居云梦山鬼谷,所以被称鬼谷子。 但实际上,他的来历更加古老。 按上面所说,他诞生商,经历过数次还阳,甚至还担任过商周两代王朝的祭祀官员! 上面讲述了封神之战始末。 远古之巫,沟通天地鬼神,且可梦游神界,参悟大道,掌握大神通,后使得天降劫难,灾祸频生。 后共工氏与颛顼争帝位,怒触神界不周之山,导致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地陷东南。 因此,帝颛顼绝天地通,一方面改革人间祭祀,谓之绝地通,一方面联合诸“帝”,订立规则,成为天条雏形,谓之绝天通。 但这依旧无法阻挡灾难。 大洪水爆发,自禹之后再无“帝”。 故商朝时,主要的祭祀对象,由天神改为人鬼,即商先祖,且人祭之礼越发兴盛。 有一点相同的是,这种祭祀有着严格规定,商王氏掌握绝对解释权,乃是正统。 但人祭的隐患也逐渐呈现。 此法不仅造成负担,令诸侯部落逐渐离心,还使得人间强大鬼神肆虐,号称七十二地神。 后周礼取代商祭,诸多仙人下凡,七十二地神被封禁,人间祭礼变化,就是所谓封神之战。 如今玄门一切格局,封神便是源头。 而真正让李衍心惊的是,《山海经》提到的许多东西,昆仑、建木、归墟、幽都…都在神界。 这个地方,被称为大罗法界! 而下面,则有另一篇文章,乃是邢和璞添加,说如今的天庭、阴司,都在大罗法界! 这个大罗法界,变幻莫测,如大道难以言说,但与人间有着密切联系,因红尘祭祀之礼,而变化。 所谓的“帝”、“仙”、“神”,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登神者”! 李衍心中怦怦直跳。 上面讲述的事光怪离奇,让人难以置信。 还有,这个神界叫大罗法界。 他的大罗法身,是否也和其有关? 李衍已经完全沉迷于其中,看完《大罗法界》后,又转向另一篇碑文。 但刚走两步,周围便浓雾升腾。 李衍愣了一下,有些心慌。 这种景象,他再熟悉不过,阴司每次发布任务,就是如此模样。 莫非因自己窥视了禁忌? 李衍心中忐忑,拨开云雾向前走。 但这次,又有些不同。 云雾好像无边无际,走了许久,都看不到任何景象。 而在外面,他的肉身则两眼迷茫,好像被什么控制,如木偶般走到一个石壁洞窟内。 与那些尸体一样,盘膝而坐,渐渐没了呼吸… ………… “吼!” 水浪翻涌,嘶吼声不断。 遗迹地下河面上,两头巨兽疯狂厮杀。 鼍师已渐渐处于下风,身上鳞甲缝隙间,再次布满那种诡异白色蛊线虫,战力受损。 而东湖老祖,同样不好受。 它们这些大妖,体型庞大,妖法惊人,但同样消耗剧烈,已停止使用术法,就是单纯肉搏。 东湖老祖时的身上,已被鼍师撕扯出大量伤口,深可见骨,血水染红了水面。 咚! 鼍师忽然转身,撞向岸边石台,试图阻止祭祀仪式,令东湖老祖又惊又怒,连忙阻拦。 然而,这只是引诱。 趁东湖老祖扑来,鼍师又猛然转身,一口咬住东湖老祖大腿,身子疯狂滚动,掀起惊涛骇浪。 “吼!” 伴着痛苦嘶吼声,东湖老祖大腿直接被扯断。 吕三也不再隐藏,站在高台之上,填充替换骨朵,瞄着东湖老祖脑袋,按动机括。 砰!一声巨响。 东湖老祖一颗血色巨眼,瞬间爆裂。 鼍师趁机又咬住对方另一条大腿。 这巨妖之间的战斗,看得周围妖人心惊胆战。 蛇教的余法灵,此时也是不管不顾,手捧香火,口中念念有词,对着那些玉琮不停祭拜。 终于,机关出现变化。 咔嚓!咔嚓! 伴着一声声闷响,十八枚玉琮向下一沉。 吱吱呀呀,原本静止的水车开始转动。 吕三看到后并不在意。 他从壁画上知道,这些水车连接着缆绳,但大部分已经损毁,即便祭祀成功,也不可能将那古怪的明珠升起。 果然,仅剩的几个水车虽然转动,但伴着嘎嘎吱吱的声音,上面的缆绳也越来越紧,随后嘣嘣嘣全部断裂。 “不——!” 余法灵看到后,顿时满脸绝望。 就连东湖老祖眼中,也升起一丝退意。 但就在这时,异象陡生。 只见那些玉琮上浇灌的鲜血,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纷纷渗入地下。 就连被染红的河水,也逐渐变淡。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吸收血液。 随后,水面泛起淡淡蓝光。 蓝光越来越盛,最终照亮整个遗迹。 “这是…” 吕三和武巴看着蓝光炽盛的水面,面面相觑。 就连下方的天圣教妖人,还有鼍师和东湖老祖,也全都停了下来,满眼警惕。 他们不知道的是,随着蓝光出现,洞窟石壁内隐藏的“靖人”,全都跪了下来,疯狂磕头。 靖人,侍神而居。 但凡靖人所居之地,必然有强大的神祇,正因服侍神祇,这个古老的种族才能存在。 李衍等人,包括天圣教妖人,都以为这些“靖人”是侍奉汉水女神或岘山山神。 然而,他们的猜测都错了。 密密麻麻的“靖人”们,一边祭祀,一边抬出一块块玉器。 他们用的玉器有两种,玉琮和玉璜。 玉琮可通神,放置于中心,而玉璜则用于消除灾劫,被“靖人”们摆放在外围。 这些小东西不停叩拜,眼中满是癫狂。 而外面的人,无论吕三、武巴,还是那些天圣教妖人,甚至鼍师和东湖老祖,都沐浴在蓝光中,瞳孔渐渐失去焦距…… ………… 就在祭祀成功时,李衍那边也出现变化。 周围浓雾飞速消散,出现一点光芒。 这是什么? 李衍还以为是新的阴司任务,连忙加快脚步。 但当他靠近后,却发现了不对。 周围景色飞速变化,出现一座石窟,和外面伏羲部落遗迹,几乎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没有半点灰尘,十分整洁。 他所见光芒,乃是一盏油灯,昏黄幽暗,只能照亮洞窟一小片范围。 而一名道袍老者,正盘膝坐在兽皮上。 李衍心中一惊,连忙停下。 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而且这老者他也见过, 正是外面盘坐的尸体之一!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到来,老者缓缓睁开双眼,压抑着激动,苍声道:“恭喜道友,得道成仙!” “成仙?” 李衍有些懵逼,看了看周围,有些难以置信,“这就是仙界?” “哈哈哈…” 老者一抖道袍,缓缓起身,抚须开口道:“当然是仙界,来了此地,你便可得长生,还可修行仙法,变化随心。” 说着,伸手一挥,周围景象再次变化。 原本古朴的石窟内,瞬间铺满黄金,随后变化流淌,形成繁复花纹,就连地面,也出现光滑的玉石砖块。 李衍目露震惊,但心中越发警惕。 他直觉有些不对,却说不上哪里奇怪。 而对面老道,则继续问道:“道友既是刚来,敢问人间现在如何,大唐是否依旧鼎盛?” 李衍眼睛微眯,“大唐早没了,如今是大宣朝,唐灭已有五百载。” “五百载…” 老道一愣,眼中明显有些慌乱,但还是强忍着叹了口气,“唉~天上一年,地上百年啊。” 正说着,洞外忽然亮起光芒。 老道眼中满是狂喜,立刻开口道:“道友快随我来,咱们去见仙尊…” 仙尊? 李衍心中越发觉得古怪,但老道已冲出洞府,他也只得跟在后面。 离开洞窟后,李衍顿时愣在原地。 只见眼前仍是伏羲部落遗迹,但却变了模样,化为一座高山,周围云遮雾绕,也没有什么地下河。 而原本地下河所在方位,则矗立着一颗巨大明珠,上面还有一身着皮衣的老者盘坐。 和他在洞中看到第一具古尸相同。 他看到的光芒,全是由明珠散发而出,好像这个黑暗的世界,就是由此物点亮。 随后,周围石壁山洞内,走出不少人。 大多是身着皮衣,毛发浓郁的古先民模样,还有几个,则和他见到的尸体一样,身着不同时代衣物。 和之前所见的伏羲部落遗迹不同,这里山石呈现白色,再加上下方明珠,分明就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巨蚌! 李衍头皮发麻,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哪里?” 老者抚须笑道:“此为仙界邽山,仙尊便是邽山仙君,乃上古伏羲氏族之人。” 说着,扭头看向他,眼中满是期盼,“道友即来到此地,可是奉了邢和璞道友之命?” 一番话,说的李衍莫名其妙,摇头道:“非也,只是误入此地,与邢和璞素不相识…” 话没说完,就见遗迹内,一道道目光向他看来,满含森冷怨毒。 老道也是勃然大怒,“好啊,那贼道士果然在骗我们!” 正说着,所有人又忽然扭头。 只见遗迹之外,云雾翻涌,出现密密麻麻人影,正是吕三、武巴等人,就连鼍师和东湖老祖都已出现,满脸警惕,四处张望。 “哈哈哈…” 老道又是开怀大笑,“道友真爱开玩笑,带来这么多祭品,还说和邢道友无关。” 说罢,快速冲向遗迹之外,同时身形快速变化,形似猛虎,浑身长满尖刺,背后生出羽翼,振翅而起。 穷奇! 李衍目瞪口呆。 遗迹内的其他人,也全都化作类似怪物,振动翅膀,扑向遗迹外众人。 但与此同时,他怀中勾牒也开始发热…… 早晨有事,更新迟了,抱歉,第二更仍是下午 378.第378章 在劫难逃 第378章 在劫难逃 洞天! 几乎是瞬间,李衍就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所谓洞天福地,实则有两种情况。 一种在外,就是名山大川,先天罡气灵窍汇聚之地,有助于修行,修士借之存神建楼。 还有一种做相对隐秘,同样位于名山大川,但却是个独特空间,可供地仙藏身。 而眼前这个,又有些特殊。 他们似乎是借着蛮荒古老年代的巨蚌宝珠,映射出只存在于仙界,或者叫大罗法界的“邽山”。 而“邽山”这地方,又是穷奇所居之地… 有很多事,李衍还不太明白,但他却清楚,这些人不是什么仙,而是躲藏此地的一窝阴犯! 果然,他周围再次被白雾笼罩。 情况紧急,李衍也顾不上多想,迅速穿过白雾后,眼前出现水井。 不同的是,同时出现两口水井。 一口是石井,还有一口青铜水井。 李衍看到后一愣,没想到此地有两种阴犯! 时至今日,他已见过三种井。 石井是抓捕还阳之人,青铜水井内有浑浊黑水,要他抓捕的,都是幽冥之中逃出的恶鬼。 最后黑井血水,则是抓捕魔气。 同时出现两种阴犯,此地确实古怪! 李衍连忙将手放在井沿上。 水流翻涌,出现一道道光影: 有古老伏羲部族巫者,犯下重罪,率部族逃至岘山附近,受一位老者指点,在山中挖掘,历经多年,将巨蚌宝珠挖出,建造遗迹… 李衍在汉水女神那里看过,这老者正是上古仙人赤松子,借着宝珠修行,随后离开岘山游历。 而在赤松子离开后,伏羲部族又掌控此地,渐渐有人学会了变化之法,可变为穷奇凶兽。 随后,即将死亡的首领,全都进入宝珠,而其他族人则帮他们四处抓人,进行祭祀,改名号称穷奇部落。 在那个古老时代,还没有天条一说,而此地也俨然成了修行圣地,甚至有不少部族前来拜访… 看到这儿,李衍已隐约理清脉络。 当时的少昊后裔,恐怕就是在此地学了“穷奇”变化之术。 他接着往下看,事情又出现变化。 这个地方逐渐失控,进行血祭之时,有穷奇部落的百姓,也会被蓝光照射,拘走魂魄,因此举族迁移,此地也逐渐衰落。 而藏在宝珠中的人,则继续蛊惑后来者… 多年之后,又有三人结伴而来,一个是鬼谷子,一个是长桑君,另一个则是曲非子。 鬼谷子进入宝珠内修炼,轻松离开,走之前告诫二人危险,且毁掉了几个水车。 曲非子已年迈,忍不住诱惑进入其中,长桑君则在外等待,数年后将曲非子肉身搬出,竟化作穷奇凶兽袭击他。 长桑君彻底死了心,打死凶兽后,和徒弟扁鹊,对其进行解剖研究… 这个秘密,还是泄露了出去。 后来又有修士到此,肉身藏于其中,带人进行血祭,用神魂进行喂养,实现另类长生… 直至邢和璞与之前老道到来,那老道扛不住诱惑,自己留下,请求让邢和璞离开,找人进行血祭。 谁知,邢和璞一去不归,而且还成了活阴差,最后一次前来,就是将王禅老祖藏经林放入其中,随后又设下大阵,将此地封禁。 李衍不清楚邢和璞的目的,但他和这些人可没什么交情,直接全抓了了事! 就在这时,他又动了动耳朵。 哗啦啦… 井中旋涡水声荡漾,传入他耳中,却模模糊糊,隐约有人声夹杂其中。 “终于…找到了…” “沟通法界…漏洞…都别放过…” 李衍心中一惊,脸上却毫无表情。 这些声音… 莫非是阴司之人? 接下石井任务,他又来到青铜井旁。 青铜井内,黑水翻涌,同样光影缭绕。 这一次,又是不同景象: 只见那些人在宝珠内修炼,神魂进入洞天,每次举行血祭,都会凭空出现一道道黑雾,化作穷奇凶兽模样,钻入他们肉身… 原来“穷奇”变化之术,来源于此! 接下所有任务后,眼前白雾瞬间消散。 与在外界一样,看似经历许久,实则只有短短一瞬。 “吼!” 凄厉的嘶吼声,响彻整个遗迹。 无论后来的修士,还是古老穷奇部落的人,全都化作凶兽,扇动翅膀,黑烟缭绕,向着遗迹外冲去。 天圣教的妖人们吓了一跳。 他们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转身想要逃走,但却发现,此地就像孤岛。 巨蚌遗迹外,有大片山坡,周围看似云海缭绕,但再往前走,就是一片黑暗,且好像被无形的墙壁阻隔。 他们想要反抗,但却惊恐的发现,手中兵器已经消失,就连术法都难以使用。 首当其冲的,便是两头大妖。 无论东湖老祖还是鼍师,进入此地后,身上伤痕全都消失,但同样无法使用术法。 他们体型最大,吸引了最多的穷奇,只能左右乱咬扑腾,将冲来的穷奇打飞。 东湖老祖实力稍强,但到了此地,反倒是鼍师更占优势,一身铠甲坚韧,不仅一次次打飞扑上来的穷奇,还护住了吕三等人。 李衍见状,不敢有丝毫犹豫,连续几个纵身,跳上山谷,高呼道:“吕三兄弟,闭眼!” 说罢,便掐着勾牒,高声念道:“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快闭眼!” 吕三一听,连忙叮嘱鼍师和武巴等人。 鼍师也隐约知道怎么回事,当即闭上眼睛,身子一扭,将吕三等人护在其中,坚韧鳞甲在外,任凭那些穷奇凶兽撕咬。 但很快,撕咬便停了下来。 鼍师听到周围风声大作,随后传来无数人不甘和恐惧的嘶吼声,“不要,别!” 站在遗迹山顶的李衍,同样有些诧异。 这次阴兵出现,和以往大为不同。 周围云海,突然漆黑如墨,随后狂风呼啸,在空中化为一面面黑色旗帜。 那些穷奇凶兽,全部化为人形,癫狂嘶吼,向着遗迹中心的宝珠跑去。 然而,黑暗好似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此地淹没。 李衍也连忙闭上了眼睛。 但这次,却有些不同。 他有了耳神通,可闻鬼神语。 狂风呼啸中,不仅能听到锁链翻涌声,还能听到战马嘶鸣声,铠甲涌动声。 模模糊糊,还听到有人在远处说话。 “回禀将军,阴犯已全部捉拿!” “将那枚虿珠打碎,补上漏洞,否则大罗法界煞炁,不断流入人间,引发灾劫!” “将军,这次阴功太多,若赐下罡令,我六宫所剩怕是不足,今后要向十殿索要…” 而另一个声音则沉默了一下,“将那东西取来,让这活阴差自己选,若是他能选中,咱们也不算违反天条…” 李衍心中砰砰直跳,却装作面无表情。 这个洞天,已彻底被黑暗淹没。 唯有中央巨大宝珠,依旧散发莹莹蓝光,但却好似风中残烛,不断被黑暗侵蚀。 嘭! 终于,宝珠蓝光彻底消散。 李衍眼前一黑,周围再次出现白雾。 他迅速向前,雾气散去,眼前又出现一口大鼎,形制古朴,质地好似墨玉。 鼎上有一道道黑芒盘踞。 那些黑芒的气息,李衍很熟悉,正是罡令。 除此之外,还有五面黑色小旗,看上去破破烂烂,平平无奇。 这明显就是要让他进行选择。 李衍故作犹豫,随后一把抓住五面小旗。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 李衍再次缓缓睁眼,发现已回到肉身之中,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和那些尸体一样,盘坐在石壁洞窟之上。 这个晶石洞窟,同样在发生变化。 周围的蓝光逐渐变淡,那些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朽。 不仅如此,就连王禅老祖那些石碑,都好像被某种力量破坏,碎了一地。 李衍看到后,顿时心疼。 他只是看到了《大罗法界》,知道所谓仙界的一丝隐秘,如何躲避天条,还有那些更深层的天地隐秘,都没来得及看。 但想来也很正常。 若这些秘密可以随意流传,邢和璞也不会将其藏入此地,阴兵看到,肯定会进行破坏。 咔嚓!咔嚓! 随着蓝光流逝,这宝珠形成的石窟,也随之灵韵尽散,变成类似石膏的模样,出现一道道裂缝。 李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起身,脚踏罡步,掐动法诀,用出北帝玄水遁。 这地方深埋河底,一旦破碎,河水淤泥必然疯狂涌入,他必须找到机会脱困。 轰隆! 终于,石窟彻底崩塌,河水和淤泥瞬间倾泻而下,将那些腐朽的尸骸全部吞没。 就在此地彻底毁灭时,李衍浑身暗劲爆发,直接撞破顶部,借着玄水遁力量,身子不断扭动,顶着淤泥水流往外冲。 然而,随着宝珠损毁,这地下河水底也恢复正常,暗流汹涌,卷动淤泥流淌,形成巨大吸力。 好似一双大手,拽着李衍往下拖。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呼啸而来,正是鼍师。 鼍龙善于挖洞,四肢翻涌,脑袋直接钻入淤泥中,顶着李衍就冲了出来,迅速游上水面。 “衍小哥!” 石台上,吕三挥舞双手高呼。 “哈哈哈…” 劫后余生,李衍心情也很是不错,纵身一跃,便跳上石台。 只见石台周围,那些妖人死了一地,皮肤惨白铁青,眼中满是惊恐,衣服上还有白霜。 李衍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吕三和他一路走来,早知道阴司拿人的禁忌,千万要忍住好奇心,不能随便乱看。 这些人怕是犯了禁忌,被直接带走。 想到这儿,李衍又看向河面。 地下河水汹涌狂暴,东湖老祖的尸体飘在水上,同样布满白霜,显然也是个倒霉的好奇宝宝。 而鼍师正叼着对方身躯,往岸上拖。 咚! 上岸后,东湖老祖的身躯被重重甩在地上。 只见鼍师张开大嘴,将其开膛破腹。 李衍眉头一皱,“前辈,如今可不是开饭的好时候……” 话未说完,他就面色一变,连忙上前。 只见鼍师将东湖老祖肚子扯开后,五脏六腑顿时流了出来,臭气熏天。 不仅如此,其内脏也发生了改变。 其肝脏已变成石块模样,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孔洞,好似蜂窝,白色的蛊虫在里面翻涌。 鼍师看到后,一阵低吼。 吕三立刻了然,开口道:“鼍师中了蛊,此物必须拿走,烧干后用于解蛊…” 然而,李衍却顾不上多说,直接上前,挥刀将东湖老祖胃袋旁边的小胃袋剖开。 哗啦啦! 密密麻麻的铜钱翻涌而出。 吕三愣了,“这么多压胜钱?” 李衍摇头道:“这东湖老祖被刘海祖师点化,估计见过真正的三足金蟾,可惜终究走了邪道。” 说着,脸色凝重,从厌胜钱取出几枚。 正是三才镇魔钱! 而这堆钱中,只是粗略一看,就有几十枚三才镇魔钱,其他宝钱也不少。 李衍曾拜托人查找,当初那些老兵后裔,即便找不到,也能收集三才镇魔钱。 可惜,所有的人都已失踪。 原来三才镇魔钱已被赵长生收走。 若非意外,恐怕他家的,也会在其中。 咔嚓! 就在这时,遗迹出现裂缝,如蛛网般碎裂,从下到上直接裂开大口。 “不好!” 李衍连忙将地上宝钱打包,同时说道:“此地全靠宝珠灵韵支撑,宝珠已毁,这里也抗不了多久,咱们赶快走!” 东湖老祖的宝贝,除了那堆压胜钱,里面还有几个铁盒,但李衍已顾不上查探,扯开东湖老祖皮囊,一股脑打包。 吕三也将东湖老祖肝脏割下,装入皮囊。 李衍看了下周围,又取出罗盘。 果然,罗盘已经恢复正常。 看清方位后,李衍直接开口道:“鼍师前辈,地下河往东,有一水道可通往岘山山中。” “你带着他们,我在前方带路!” “吼!” 鼍师一声嘶吼,张开大嘴,将吕三、武巴、小白狐初七,还有两个皮囊,全部含在嘴里,身子一扭,跳入水中。 而李衍,则再次用出玄水遁,紧跟着跳入水中,趴在鼍师脑袋上,钻入溶洞水道消失不见… 轰隆隆! 他们走后不久,遗迹不断塌陷,大片石块坠落,地下河水疯狂暴涨。 密密麻麻的“靖人”从遗迹中钻出,看着眼前场景,满脸惊慌,不知所措。 “靖人”侍神而居。 千百年来,他们被宝珠洞天吸引,也受其庇护,如今宝珠崩碎,他们也没了希望。 就在这时,河中水流忽然形成旋涡。 “嘻嘻嘻…” 水中似乎有女子嬉笑声传来。 “靖人”们顿时眼睛一亮,手舞足蹈,对着河水不断跪拜…… 379.第379章 事后余波 第379章 事后余波 襄阳码头,此刻已是人山人海。 最大的石台上,城隍庙道人们正在举行法事,笙萧鼓乐中,身着法衣的道人们持笏板、拂尘、香炉等物,绕着一艘船转悠。 他们脚踩罡步,在乐声中进行吟唱: “太极分元气,两仪生四象。 五行布八方,天地成其章。 日月照乾坤,阴阳化万物…” 他们所唱,名叫步虚词。 相传陈思王曹植游山,忽闻空里诵经声,清远遒亮,解音者则而写之,为神仙声。 道士效之,作步虚词。 其旋律飘渺,如众仙步行虚空。道士常在醮坛绕坛、穿等行进中诵唱。 而他们所环绕的小船,船身画满各种雷符云符,五色彩带装点,悬挂灯笼。 里面还放着五谷杂粮、茶叶、酒、公鸡血,以及五个草人,分别写着“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仁贵”、“总管中瘟史文业”。 这场法事,就叫送瘟船。 此习俗源于鄂州,时至今日,已流传至神州各地,凡有江河处,都会在正月和端午举行。 如今大疫刚过,自然也要来一场送瘟船仪式,码头才会正式开放,百姓也能安心。 青烟缭绕中,道人们焚香祷告,请八方神灵,净水清船,奉上茶水,烧裱文告之上苍。 最后,道人们齐齐念诵:“张帆鼓浪,齐登楚岸之舟。击节鸣锣,快返洛阳之道……” 水浪四溅,瘟船被脚夫们推下河,迎风鼓帆,顺着汉水河流淌。 眼看船只离开码头,几名道人手持火铃,念诵火铃咒,齐齐掐诀,对着远方瘟船一指。 轰! 霎时间,船上烈火升腾。 与此同时,瘟船周围出现大大小小鼍龙,掀动水浪,护送着瘟船飘向下游。 码头百姓看到后,无不齐声欢呼。 这场瘟疫,恰好发生在西南战乱之时,襄阳城还算好的,对面樊城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披麻戴孝。 更别说城外有些村子,已成荒村。 真武宫的高手们,都已前往南漳、保康二县,前来主持的都是城隍庙普通道人,这送瘟神的法事,有多大作用并不好说。 但在这种时候,无疑能抚慰人心。 至于那些鼍龙现身,也是事先做好安排。 这是当初李衍接受襄阳城任务的报酬,只要找到瘟疫源头,官府就会相助鼍师敕封水神计划。 民间已经有传言,此次瘟疫能够解决,一头鼍神出了大力,加上这送瘟船时的景象,鼍师便能逐渐被襄阳百姓接受。 襄阳乃汉水重镇,只要攻克此处,平日里多显灵援助落难船只,再加上西南之战帮助朝廷。 鼍师敕封汉水水神,并非难事。 “开码头喽!” 噼里啪啦鞭炮声中,船夫们齐声高喊。 大大小小船只,也随之解开缆绳。 襄阳城码头终于重新开放,相信过不了多久,就又会恢复原先热闹景象… ………… 码头附近一条河道内,同样聚了一群人。 东湖老祖的肝脏,被放在烈火上炙烤,浓烟滚滚,里面的白色蛊虫也不断翻涌,噼里啪啦爆响,最终化为一团焦炭。 “好了,差不多了。” 一名身穿儒袍的中年男子开口,带人将焦炭取下,捣成粉末,又加入其他五颜六色的矿石,同样磨粉进行混合。 他一边操作,一边还讲解道:“此物名叫‘水蛊’,自上古时代就流传至今,百姓有喜食‘鱼脍’者,常中此蛊,腹大如鼓,道医门称之为‘蛊胀病’。” “但如此厉害的‘水蛊’,在下也是生平仅见,如果没猜错,就是先祖所提‘蛟蛊’。” “单用蛊房估计不行,必须加入雄黄、砒石、胆矾配合,才有效果…” 说话者,正是药圣后代李法成。 他不仅精通道医,还为了采集药材,拜入梅山法教,算是药圣一门的真正传承者。 “药圣”声名卓著,但直系后代多已治学为官,只有李法成这些人,还在四处奔走,为往圣继绝学。 这次襄阳瘟疫,他原本是主事者,甚至已经找到线索,可惜被人偷袭绑架。 “蛟蛊?” 旁边李衍听到,皱眉道:“是从蛟身上来?” “没错。” 李法成点头道:“所谓积水成渊,蛟龙生焉。池鱼满三千六百,蛟来为之长。鄂湘两州,高山湖泊之中,常有蛟类滋生,常人难得一见。” “若风雷雨动,它们便会沿山洪而下,进入长江黄河,借风雷龙脉之气蜕变,谓之化蛟。” “若从长江黄河入海,便是化龙,自此可大可小,或兴云布雨,或汇聚龙脉。” “但化蛟的时机很重要,有些终身被困于幽潭,便称为困蛟,生气不通,便会滋生‘蛟蛊’。” 王道玄抚须称赞道:“道友好见识!” 李法成摇头道:“这些都是先祖笔记中所提,他老人家足迹遍及神州,我也是第一回见。” 说着,将混合好的粉末又倒入蜂蜜,搓成大大小小的药丸,随后取出最大的几颗,抛入水中。 河道内,鼍师连忙张口吞下,随后痛苦扭动身躯,密密麻麻的白色线虫,从鳞甲中钻出。 嗡! 早已准备好的吕三一拍妖葫芦,毒蜂群顿时呼啸而出,将那些蛊虫吃了个精光。 李衍他们上次,是用肥遗干尸解蛊,非常轻松,但这次却不敢乱来,所以请了李法成相助。 看到妖葫芦吞噬蛊虫,李法成看的一阵羡慕,“道友这法器,堪称蛊毒克星,再加上这些‘蛟蛊丸’,大部分蛊术都能解决。” “蛟性霸道,无论蛊虫如何猖獗,只要服下一颗‘蛟蛊丸’都能将其逼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话未说完,李衍就直接开口道:“先生四处行医,这些东西就赠予先生一半,算是这次酬劳。” “多谢。” 李法成闻言,顿时面露喜色,“此物珍贵,南方都有蛊病,有了此药,在下能轻松不少,诸位莫要笑话。” “先生客套了。” 一番交谈,双方都很有好感。 对于这位“药圣”李家传人,李衍也是有意结交,而且对方竟然也受了乾坤书院邀请,将来说不定也是同僚。 收拾好东西后,李法成当即拱手道:“襄阳之事已了,在下这就告辞离开。”李衍有些诧异,“这么急?” “没办法。” 李法成摇头道:“荆楚山林中,有邪道四处释放蛊毒,延缓大军路线,播州杨家也有不少放毒高手,家中长辈让在下随军行动,耽搁不得。” 说罢,就拱了拱手,带着弟子迅速离开。 沙里飞啧啧道:“五龙宫带人从保康入神农架,加上郧阳那边大军已占尽上风,看来天圣教蹦达不了多久了。” “希望如此。” 李衍点了点头,随后对着吕三使了个眼色。 吕三会意,当即上前,用上方语和鼍师沟通了起来。 这次帮助鼍师,他们没有置身事外,但有些事也得弄清楚,否则就是大麻烦。 比如,鼍师蹭武当山香火,到底是谁的主意? 听得吕三询问,鼍师先是疑惑,随后也陷入沉思,低吼着说了半天,又从口中吐出一物。 吕三则转头道:“此事确实有古怪。” “当时衍小哥提议,让鼍师借这次西南之乱,加入玄门神道,它回去就开始寻找相关法门。” “云中君神阙会固定在一些地方出没,鼍师一脉法门,皆出于其中,就找机会再次祭祀。” “想进入云中君神阙,也要看时机,大多数时候难以靠近,所以上次才找我相助。” “但这次,它轻而易举就进入了其中,并且得到此物,才知晓方法。” 李衍看向地下,赫然放着一团竹简。 他捡起后,看了两眼便开口道:“道长,你看看。” 王道玄接过后翻开,“此简形制古老,质朴简约,笔锋粗壮雄浑,类似大篆与秦汉隶书结合,是典型的楚简。” “唯一就是这笔墨,是最近新写,尤其真武宫本朝才兴起,上面却写得清清楚楚,明显是有人故意交给鼍师…” 一旁的鼍师听到,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李衍沉思了一下,沉声道:“云中君神阙内,怕是还有些老鬼潜藏,如今人道变革,也跟着动了心思。” “鼍师今后长些心眼,不要再主动联系他们,专心和朝廷配合,谋取汉水水神之位,莫要卷入麻烦中。” “需要记住,即为俗神,造福沿江百姓,才是正道,就像那蜀中二郎神,朝廷屡次取缔,但最后还不是妥协,屡次敕封。” “朝廷有兴衰浮沉,但民心才是关键。” “还有,长江沿岸水神,无论是汉水女神、巫山神女、杨泗将军、清源妙道真君,若有缘碰到,都要礼敬有加。” “真武宫那边已经谈妥,你回去就将玄武神像取来,早点换回龙珠,好在西南之战中护身。” “多谢…” 鼍师发出沙哑的人声,随后一个甩尾,钻入河水中,游向汉江消失不见。 鼍师离开后,沙里飞又开口笑道:“衍小哥,都尉司的吴德海说今晚请客,想介绍几位襄阳官员给咱们认识。” “你去吧,应付一番得了。” 李衍摇头道:“这次瘟疫,襄阳从上到下都被撸了一遍,抄家灭门者无数,虽说他们该死,但难免有人心怀怨恨。” “咱们算是方外之人,跟那些官员走得太近,难免被人利用,把鼍师的事定下就行,别陷到这烂摊子里。” “你们前去赴宴,我去鬼佛庙一趟。过两天就离开襄阳。” 定下计划后,众人当即分开。 沙里飞,王道玄等人返回襄阳城,而李衍则独自策马,向着东南方而去。 鬼佛庙距离襄阳城并不远,李衍策马而行,不到两炷香的功夫,便看到了那片废弃庙宇。 唰! 密林中,忽然窜出十几人,既有道士,也有身穿黑衣武袍者,正是襄阳执法堂和都尉司的人。 “见过李居士。” 为首道人,连忙抱拳行礼。 “辛苦诸位了。” 李衍开口询问道:“最近可有人来?” 为首的道人摇头道:“我等在此地守了数日,始终不见妖人前来接头,多半已经放弃。” “不过近两天每到子时,庙中便有烛火飘荡,还有和尚诵经声,按照居士吩咐,我等并未进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哦?” 李衍沉思了一下,“也好,我今晚去看看,可有安静的地方,我先打坐修行。” “居士请随我来。” 无论执法堂道人还是都尉司,都挺客气。 李衍这个团队,在鄂州最近可是名声响亮,刚一下山就除瘟斩妖,几乎人人皆知。 实力使然,各方对他们的态度,也更加客气。 很快,李衍就被待到密林中一个单独的帐篷内,周围人也很识趣的散开,没有打扰。 李衍在帐篷内坐下后,才卸下行囊,从里面取出一堆东西,既有铜钱也有锦盒。 这是岘山一战中的战利品。 出来后,他们便急匆匆帮鼍师解蛊,如今才有时间,仔细清点。 首先便是那些压胜钱。 东湖老祖多年来的收藏,自然不凡,其中有不少孤品,王道玄已仔细挑选出。 眼前的这些,全是三才镇魔钱,总共七十多枚,加上李衍原有的,正好凑够八十一枚。 如此多的三才镇魔钱汇聚,凶煞之炁顿时四溢,就连远处守护的执法堂道人们,也都觉得后背发凉。 而李衍眼中,却闪过一丝惋惜。 三才镇魔钱乃前朝魔兵锻造,那可是大宗师兵器,若是能够凑齐一百零八枚,便能制作一件惊人法器。 如今有八十一枚,也算不错,正好暗合九九之数,只是要制作什么,李衍还没想法。 若制作成金钱鞭,可用于束缚… 若制作成金钱甲,可抵御邪术… 但他有断尘刀,断魂飞刀,再加上压箱底的勾魂雷索,还有土龙甲,无论攻击防御,都已足够。 就在这时,李衍忽然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勾牒,存神一念,顿时有五道黑气呼啸而出,化作小小旗帜模样,在勾牒上方盘旋。 这宝贝,才是此次最大收获。 五方罗酆旗! 第二更下午 (本章完) 380.第380章 倒霉的老鬼 第380章 倒霉的老鬼 抄了一窝阴犯,收获肯定不少。 单罡令,至少就有几十道。 每道都能召唤一次阴司兵马,若是拿了,立刻底气十足,再碰到敌人,直接发兵围剿。 当时大鼎之上,除了罡令,便是这五面小旗,看似玄妙,却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若非听到阴司神将的话,李衍根本不会选择。 玄门之中,法旗并非乱来。 比如鼓,就是通神、辟邪,传信之用,北疆萨满五仙堂,就是敲文王鼓请仙。他的云雷神鼓,都是用来辟邪。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传信。 凡建醮道场行法事时,必先鸣法鼓。正是所谓“生也空,死也空,生死不离三途中,亡魂来在法坛下,听我鸣法鼓三通”。 钟分大钟、报钟、忏钟、帝钟。功用各有不同,使用场合也不同。 而法旗,则是敕召鬼神,驱邪布阵发兵。 眼前这“五方罗酆旗”,更加玄妙。 此物不是凡宝,有点像他的勾魂雷索,乃是纯粹的“炁”凝结而成,常人不可见。 这宝贝最大能力,就是供养五营兵马。 说白了,就是永久使用权。 以前他调动阴司兵马,需要消耗罡令,而如今却能温养于“五方罗酆旗”内。 以前是借兵,现在是养兵。 但要想使用此宝,也没那么容易。 他每次召唤阴司兵马,都会看到黑暗降临,皆因阴司兵马不可于人间久存,必须借助阴司力量,形成一片特殊区域。 而自己养兵,同样离不开此法。 这“五方罗酆旗”只是核心,还必须找到法器依存,平日炼化,吸收地阴之气。 法器品级越高,吸收的地阴之气越多,五营兵马的威力就越强,否则便会受到限制。 好处是有了此物,可随时布阵,既能遮掩气息,也能困束邪魔,配合《酆都考召大法》,威力更加凶猛。 三才镇魔钱,凶煞之炁十足,正好可作为材料,将其编制成特殊法旗。 到时威力,肯定不输于勾魂雷索! 这是他目前想到的最好办法。 还有一个原因,当时在华山,那位不知名的炼器大师,已传授他极其高明的镇魔钱编织法。 无需求人,自己就可制作法旗。 即便将来有了更好的材料,也能将镇魔钱拆开,用于制作其他法器。 想到这儿,李衍又看向另一个盒子。 这盒子也是从东湖老祖那里得到,年代古老,漆木工艺制作,周围还镶嵌着金饰,很是华贵。 打开后,里面有几根枣木针,小指粗细,上面还刻着云纹雷符,以朱砂填充。 旁边则放着一堆皮绳,呈玄黑色,光滑细腻,异常坚韧,用尽力气也扯不断。 这东西他找人看过,也是宝贝。 东湖老祖这老妖,当初乃刘海祖师点化。 刘海祖师最出名的,无疑是“刘海戏金蟾”,其故事广为流传,甚至年画、木雕、压胜钱上,都会进行描绘,已成宝图。 而刘海祖师,因“线过金钱眼”的缘故,也成为针业的祖师和保护神,类似戏班老郎神。 此物就与刘海祖师有关,是其用来编制金钱法器的宝物。皮绳为牛皮,出自一头老妖,木针为雷击枣木,使用时可掐诀入讳。 眼见天色尚早,李衍立刻编起了铜钱。 他拿起雷击枣木针,掐罗酆诀,默念“庆甲”讳之名,穿起皮绳,在一枚铜钱上打结。 呼~ 帐篷内风声大作,肉眼可见的地阴之气,化作黑雾升腾而起,融入绳结中。 每次打结,都必须掐诀入讳。 这本身就是一种炼器之法。 心中稍微估算,李衍就先以九枚铜钱编为旗杆,随后以顶部四个为基,依次添加三、二、一枚,就能成一面三角小旗。 每面法旗,要用到七十五枚三才镇魔钱。 至于剩下的六枚,则继续做成刀穗。 相较于华山上那位无名大师,他的手法无疑差了不少,但即便如此,日近黄昏时,也已将五面法旗全部制作完成。 再次取出勾牒,存神一念,五道黑气就翻涌而出,汇聚依附在五面金钱令旗上。 李衍又将令旗拿起,点燃香烛,取出朱砂黄纸写下裱文,大意是向罗酆山奏请,收五营阴司兵马为用。 烧掉黄裱后,李衍才又将五方罗酆旗插在周围,盘膝而坐,掐动罗酆诀,吸收地阴之气温养。 霎时间,阴风呼啸,周围一片漆黑。 这般动静,远处营地帐篷内,城隍庙执法堂的道人们,自然也能感受得到,不时扭头观望,窃窃私语。 “嘶—!这是何法,怪瘆人的…” “别多事,山上已传来消息,这位李居士,连掌教都赞赏有加,肯定不是什么歹人。估计是活阴差的法门吧。” “待会儿别乱问,免得犯了人家忌讳。” “知道了,师兄。” “对了,五龙宫的师兄们去了保康县,不知情况如何,有没有消息传回?” “听说去攻打春秋寨,和当地苗人起了冲突,但你也知道御龙子师伯的脾气,根本不会妥协。” “春秋寨已被攻破,可惜为首的黄六师已经逃离,只剿灭了一些喽啰…” “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这次襄阳城隍庙被毁,山上动了真火,恐怕会发箓兵攻伐神农架,那些妖人躲不了多久…” 又过了两个时辰,天色越发暗淡。 他们找的地方,乃是山中背阴地,相对来说隐秘,都尉司的人已燃起篝火,烤了野兔河鱼,又将烧饼烤热,掺和着吃。 而李衍,也终于将法旗炼化,收在背后行囊中,从帐篷里走出来。 “李先生,来,喝口酒暖暖身子。” 都尉司的一名百户见状,连忙上前邀请。 “多谢。” 李衍也不客套,坐下与众人吃喝。 如今已入秋,白天倒还好说,夜里寒风吹拂,再加上方才地阴之气弥漫,整个帐篷内布满白霜,李衍也冻得浑身僵硬。 几口热酒下肚,身子才逐渐暖和。 “又出现了!” 就在这时,负责望风的都尉司汉子跑来汇报。 李衍连忙起身,来到密林前观望。 只见远处那座鬼佛寺,此刻已被阴雾笼罩,里面人影绰绰,相距如此之远,李衍的鬼神耳,都能听到阵阵诵经声。 而寺庙大殿内,更是灯火通明。 并非那种绿色鬼火,而是真正的烛火。 李衍取出怀表,正好刚到子时。 他眉头一皱,“每晚都会这样吗?” 旁边执法堂的道人回道:“是从昨天晚上开始。我们怀疑有人进入其中,但居士说千万不可进入,我们也只能在等候。” 李衍眼睛微眯,冷声道:“人才用的着烛火,看来这老鬼不老实,说不定有暗道进入。” “我去探查一番,若发出信号,你们就立刻包围,无论有什么东西跑出来,都必须抓住。” “好,先生小心!” 交代一番后,李衍当即掐动法诀,用出北帝玄水遁,周身被水雾包裹,变得模模糊糊。 他脚步飞快,没多久便进入破庙范围。此地的老鬼十分麻烦,原本是楠木成精,后来又修成净土佛法,掌控一地,收拢了大量孤魂野鬼,还有不少野神,算是个小势力。 若将其镇杀,难免神鬼横行。 而且有了此地,襄阳城附近的孤魂野鬼也会被吸引而来,降低很多危险。 正因如此,三丰祖师才给了其机会。 他之前已经和李衍说好,要配合捉拿鬼教之人,若是心存不轨反悔,那就只能兵戎相见。 进入浓雾之中,李衍耳中声音越发嘈杂。 周围鬼和尚们,依旧在双手合十,念诵《无量寿经》,只是诵经声有些杂乱。 李衍若有所思,继续靠近。 刚到破庙外,就听到门板和房后的破扫帚,正在嘀嘀咕咕说话。 “那些人…什么东西?” “贼!贼!” “方丈打不过,打不过…” 这些小东西,都是生出灵性的野神,能力一般,也就比普通的鬼物厉害一些。 看情况,当然是来了人。 李衍有些疑惑,什么人,连老鬼都不敢动手? 他心中越发警惕,小心翼翼前行。 很快,听到破庙内传来的声音: “师傅,到底哪里有宝贝啊?” “看到没,就是那根梁柱!” “瞧着不起眼啊。” “你懂什么,若这东西能被人看出,早被取了,幸亏有这宝贝,否则咱们都要死!” “记住,得手前千万别出庙…” 听到这些话,李衍眼神变得古怪,也不再遮掩,直接阔步走入庙中。 只见破庙大殿内,东南西北角,各自点着一根牛油大烛,而且用了铜镜反射,将整个大殿都照得通明。 大殿中央地下,则用支架吊着面灵牌,金丝楠木打造,年代古老,下面也点了根蜡烛。 一名老汉正带着两名徒弟,搭起竹梯,高高爬在梁木之上,用鲁班尺衡量,打上棺材钉。 “老鬼,你有点惨啊…” 看着毫无动静的梁木,李衍哑然失笑。 他已看出蹊跷。 这些人头包白巾,应该是来自蜀中的憋宝人,不知从哪得了魂牌,前来砍伐楠木。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楠木老鬼厉害,却被这些人克的死死的。 “谁!” 正在憋宝的师徒吓了一跳。 两名弟子身手不错,立刻空翻从房顶落下,翻滚卸力后,已抽出兵刃。 在他们眼中,只见庙门外水雾荡漾,一名身着黑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凤眼龙睛,目光灼灼。 “遁术?别动手!” 梁上老者识货,连忙呵止两名徒弟。 能用遁术者,没一个好惹的! 他双腿发力一跳,好似灵猫般,在旁边墙壁上一个借力,就悄无声息落在地上,恭敬拱手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不知阁下拜的是哪座山,烧的是哪炷香?” “关中,李衍。” 李衍微微点头,并不在意。 这老者故意露了手厉害轻功,又口出春典,明显是要用江湖规矩来打交道。 但李衍并无门派,索性只报名字。 “原来是李少侠。” 老者瞳孔一缩,连忙抱拳道:“这是荒郊野庙,咱们师徒在此憋宝,没招谁惹谁,希望李少侠抬个手。” “没招谁惹谁?” 李衍哑然失笑,“你们麻烦大了。” 说罢,就要上前取走魂牌。 “你干什么?!” 老者看到顿时头皮发麻。 两名徒弟,更是直接上前阻拦。 望着挥来的两把利刃,李衍脚步不停,身子一错,穿入缝隙,随后两肘一抻。 嘭! 一声闷响,两名徒弟同时飞了出去。 那老者也要阻拦,但觉眼前一,李衍已用了巧劲,脚踩穿步,身子一转,就从老者旁边绕过,一把将魂牌抓在手中。 “你!” 老者气的两眼发红,但还是尖叫道:“你这是找死,快跑!” 说罢,就带着两名徒弟往外跑。 然而已经迟了。 只见庙内忽然阴风大作,周围点的牛油蜡烛,全部变成绿色,庙门也轰然关闭。 整座破庙大殿内,顿时如同鬼域。 “嘻嘻嘻…” “此三种业,乃是过去、未来、现在、三世诸佛,净业正因…” “杀了他们!” 大门外砰砰作响,各种怪声不断。 老者和两名徒弟吓得浑身发抖,连忙从怀中取出皮囊,洒下香灰盐巴等物,将庙门堵住。 老者又哆哆嗦嗦取出一张符。 呼~ 纸符立刻发黑变成灰烬。 老者顿时欲哭无泪,怒骂道:“你这人,名声不小,怎如此鲁莽?咱们都要死到这里了…” 李衍哑然失笑,对着梁上开口道:“前辈,别跟他们开玩笑了,问清楚缘由再说。” 他说的客气,但魂牌始终握在手中。 话音刚落,大殿内阴风瞬间消失,周围牛油蜡烛变成正常颜色,但却升起雾气,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 朦胧之中,周围出现众多佛陀菩萨虚影,还有飞天乱舞,低头看向他们。 李衍眉头微皱,“大师,有话直接说便是,弄出这诸天佛菩萨,又不是真的,有什么用?” “阿弥陀佛…”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老僧发宏愿,所在即为净土,人心皆有佛,亦有净土,故显法相。” 话虽如此,但还是收起神通,显出一个老僧虚影,双手合十,身形面孔模模糊糊。 李衍微微摇头,不再争辩,而是拎着魂牌,看向那老者,“说罢,此物从何而来?” 老者此时哪还不知道厉害,咽了口唾沫,“诸位莫怪,我等是受人委托,前来此地取宝。” “何人委托你们?” “这…” 老者本有些犹豫,但看到周围烛火又变成绿色,连忙尖声道:“我说,我说!” “是唐崖土司城的人给的!” (本章完) 381.第381章 走蛟的消息 第381章 走蛟的消息 “唐崖土司城?” 李衍有些诧异,颔首道:“说清楚点!” 本以为是鬼教或天圣教,却没想到唐崖土司城也冒了出来,莫非他们也来了襄阳? “在南漳县。” 那老者知道今日碰上了硬茬子,半点无赖手段也不敢使,老实回答道:“小老儿叫范和,一直在蜀中地面混饭,因得罪了人,才跑来鄂州。” “到了这里,人生地不熟,全靠江湖上朋友抬举,才接了些活。在宜昌时,有人介绍了个大活,我师徒便跑到保康县与人碰头。” “那人在湘西一带也挺出名,名叫覃志海,擅蛊毒与御兽法。虽然没明说,但小老儿却知他乃唐崖土司城万兽园管事。” 李衍眉头一皱,“万兽园是什么地方?” 憋宝人范老头连忙说道:“这覃家祖上,原本来自金帐狼国铁木易儿,后裔逐渐成为土司。” “土司官员们喜欢狩猎,便在城中建万兽园,收集珍奇猛兽,妖物精怪,用于狩猎嬉戏。” “玩的倒挺。” 李衍冷眼一瞥,“瞧你也是老江湖,不知道唐唐崖土司城已反么,还敢跟他们混在一块儿?” “这…” 范老头憋出个苦瓜脸,“我等在江湖混口饭,跟朝廷没什么牵扯,想当官的和想当皇帝的打来打去,小老百姓还不一个鸟样?” “小老儿看到是他,原本也不想沾染这麻烦,但他说只是拿截木头,不会和朝廷牵连,我才答应下来…” 李衍淡淡一瞥,“胡说八道!” “这些话你也信?无非是给的条件丰厚罢了,若真没事儿,他为何不敢亲自来取?” “是是。” 范老头脖子一缩,“是我鬼迷心窍上了当。” 李衍又询问道:“他可曾说,憋宝后到哪儿接头?” 范老头陪笑道:“小老儿真的不知道,他们只说将东西埋好,随后去宜昌领赏。若早知与李少侠有关,我绝不敢接这差事。” “原来如此…” 李衍沉思了一下,摇头道:“你们麻烦大了,恐怕还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 说罢,推开庙门,取出竹筒一拉。 咻! 烟火信号冲天而起。 庙中老鬼也很精明,不用李衍废话,就直接放开禁制,外面浓雾散去,露出一条通道。 执法堂和都尉司的人立刻冲了进来。 “朝廷鹰犬!” 憋宝人范老头看到后,顿觉不妙。 他本以为此事只是与李衍有关,就想着用江湖规矩,认怂混过去,没想到与朝廷有牵扯。 都尉司、执法堂,皆凶名赫赫。 任何一个,平日里他都敬而远之,如今一起出现,再联想最近战争,这老头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他满头冷汗,眼珠子疯狂旋转,在都尉司的人来到殿外后,眼睛忽然一亮,高呼道:“别别,小老儿有大事禀报,愿将功赎罪!” 李衍抬手一挥,让外面的人停了下来,眼睛微眯询问道:“说罢,有何大事?” 范老头咬牙道:“小老儿说出此事,只求…” “诸位随意吧。” 李衍直接摆了摆手。 都尉司的人立刻冲了进来,将师徒三个五大绑,执法堂的道人们,则取出刻着雷符的铜针。 此物专门用于对付玄门修士。 插入丹田和几个要穴,无论使用暗劲或存神,都会气血逆乱,神魂震荡,生不如死。 即便将来取出,也要数年才能恢复。 眼看铜针越来越近,范老头立刻尖叫道:“他们发现了蛟龙,想要走蛟,冲开沮水!” “停!” 李衍伸手一挥,让众人停下,随后皱眉道:“你是从何得知,莫要隐瞒。” 之前在当阳县,鬼教便曾谋划此事,想要打开紫盖山洞扳倒井,取出吕祖当年镇压的蛟魂。 当时被他阻止,没想到还不死心。 范老头知道这已是最后机会,连忙说道:“小老儿当时也不信任他们,用了秘法偷听。” “我听到那覃志海说,天圣教在靠近神农架的地方,发现了一头被镇压多年的困蛟,十分厉害,他受邀前来,就是引导着凶物走蛟,沿沮水而下,冲入长江…” 李衍沉思了一下,对着执法堂的道人开口道:“此事干系重大,立刻向御龙子前辈禀告。还有,若此人愿意配合,就饶他一命。” “好的,李居士。” 执法堂的道人面色凝重点头。 “多谢李少侠求情!” 那范老头连忙道谢,随后被人押走。 这些人离开后,庙中再次雾气缭绕,出现那老和尚模模糊糊的虚影。 李衍沉思了一下,直接将魂牌抛出。 呼~ 霎时间,狂风大作,魂牌腾空而起,没入上方楠木大梁之内,消失不见。 “多谢施主。” 老和尚的虚影双手合十。 李衍点头道:“这是之前约定,虽说没抓到人,但也得了重要情报,我不会食言。” “但恕在下多嘴,即便真武宫不阻拦,前辈想重新建庙,也不是个好选择。” 老和尚开口道:“施主请直言。” 李衍看了看周围,“前辈修的是净土法,因弥勒教一事,朝廷多有防备,况且你转世修行,必然不会甘心当个凡人。” “这一来,必劫难重重,只要走错一步,就是身陨道消,再不会有第二个三丰祖师宅心仁厚,跟你定下约定。” 老和尚听罢,陷入沉默,半晌才开口道:“多谢施主提醒,但贫僧闻净土佛法而生,岂会因劫难退却。” 李衍愣了一下,“既如此,就祝大师好运。” 说罢,直接转身离去。 这楠木老僧也算奇物,他本想说服对方,转世成为鼍师水神庙祝,但对方向佛之心坚定,根本不接这茬。 只能说,没这缘分。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破庙遗迹内,忽然狂风大作,浓雾迅速收缩,包括那些鬼和尚、野神,全部被吸入庙内。 噼里啪啦! 巨大的楠木横梁,忽然升起火光,随后熊熊燃烧,化作一道灵光,冲入夜空向江浙方向而去… 这老僧虽没搭茬,但也听了李衍劝告,不再重新建庙,而是放弃一切,重新开始。 能不能有机会重修,皆看佛缘。 而失去梁木支撑,鬼佛破庙也彻底坍塌,再无半丝阴煞之气…… …………襄阳城外,众多官员汇聚,引得人人侧目。 “李少侠,一路顺风。” 胖胖的吴德海满面春风,举杯敬酒。 这次襄阳瘟疫,他跟在李衍身后,着实捞了不少功劳,虽加官进爵没可能,但至少掌印的位子稳了,没人再敢觊觎。 “李少侠一路顺风!” 旁边官员们,也纷纷敬酒送行。 他们都是因为上官下狱,而得了晋升之机。 虽说心中感激,但更多的,则是来卖个面子,打好关系,说不定将来就能用上。 “多谢诸位大人。” 李衍饮下杯中酒,微笑告辞,随后带着众人上马,在无数人目光下策马远去。 “总算走了。” 眼看襄阳城越来越远,沙里飞抹了把额头冷汗,“跟这帮老爷打交道,可真是费劲,稍不注意就是坑,差点应下好几个差事。” 李衍摇头道:“襄阳官场整个换了一遍,这些人匆匆上位,着急忙慌想找依靠,等他们稳了,咱们下次再来,只会被当成丧门星。” “说的也是。” 沙里飞点了点头,又开口道:“衍小哥,朝廷这次的差事,不好处理啊,乱军之中想潜入调查,太过危险,咱们何必趟这浑水?” 憋宝人范老头的情报送上后,他们又接到一个大活,进入神农架,查明那头困蛟所在地。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沙里飞看了一眼,顿时惊呼道:“青城山的宝窖要开了?” 李衍点头道:“没错,就在年后。” “青城山乃全真龙门圣地,宝窖收藏极其丰厚,而且这次还是宋时老窖,普通的法脉都没资格参加。” “这次不仅朝廷给的赏钱丰厚,太玄正教也答应给个名额,富贵险中求,上青城山后若不多挣点,恐怕看见好东西,也只能眼巴巴瞧着。” 说着,眼中升起一丝杀意。 “而且如今,咱们也藏不住了。无论鬼教,还是天圣教,已对咱们下了暗通缉。我已收到消息,不少绿林中人和吃葛念的,都已闻风而来。” “若继续待在襄阳城,他们藏于暗处,伺机偷袭,肯定防不胜防,还不如进入战区,杀就完事。” “如今天圣教节节败退,荆楚山民大量出山被收编,他们已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多久。” “借走蛟贯通沮水,多半是想逃亡,与唐崖土司城军队汇合。” “躲是躲不开的,如今跟那些妖人已势同水火,还不如借着朝廷平叛,将这些人铲除!” 沙里飞沉思一下,也骂道:“衍小哥说得对,不把这些人打疼了,恐怕今后也不安生。” 李衍看向远处山川,“走吧,都警醒着点…” ………… 从襄阳前往神农架,依次要经过南漳县和保康县,这里虽河道密集,但大多是小河小溪,且纵横交错,无法直达,所以要从陆路前行。 众人策马而行,天上鹰隼飞舞。 吕三的鹰隼“立冬”受伤,还需静养,所以从襄阳都尉司临时借了一只,经过吕三调教,也算听话懂事。 有鹰隼随行,加上如今众人神通探查,一路倒也没什么意外,顺利到达南漳县。 到了此地,气氛立刻变得不对。 隔壁保康县,朝廷军队已经和荆楚天圣军斗了几场,虽将对方打散,但也有溃散的乱军逃离。 战争阴云,同样将南漳县笼罩。 沿途各个村寨,都派出壮丁四处巡逻警戒,已防乱军与山贼勾结,进入村寨劫掠。 官道之上,只有朝廷运粮队伍前行。 南漳县城门已经关闭,李衍等人没有进入县城,而是绕道继续往西。 这里的地势,乃西高东低格局,他们离开南漳县城后,便是群山耸立,苍翠幽暗,高山之间绿水环绕。 “有人!” 进入山林没多久,吕三忽然提醒。 很快,就有一名樵夫打扮的汉子从密林中钻出,对着李衍拱手道:“都尉司密探宫逡,见过李少侠。” 话音未落,便挥手抛出令牌。 李衍也不意外,这次行动乃朝廷差事,肯定离不了都尉司配合,这汉子正是他们的接头人。 看了令牌后,李衍才开口询问道:“保康县那边情况如何?” 那汉子宫逡看了看远处,“天色不早,这里附近不太安生,李少侠请随我来,咱们找个落脚之处细说。” “也好。” 李衍点头,跳下马后,背手给了其他人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小心。 虽说是事先约定,但这次西南之乱,都尉司的人没少被渗透,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他一边走一边询问道:“附近不太安生?” 宫逡点头沉声道:“没错,这附近山中有不少寨子,有汉人山民,也有苗寨。” “有的倒还安稳,有的原本私下里就是山贼,经常做些无本买卖,说不定已与天圣教勾结。” “就像那春秋寨。” “春秋寨现在是什么情况?” “真武宫的御龙子法师,已带人将那里摧毁,如今只剩残垣断壁…” “对了,我还接到消息。此地有个水镜庄,庄主名叫司马辰,自称当年水镜先生后裔,家中颇有势力,平日喜欢结交江湖中人。” “此人庄上,最近来了几个陌生人,听口音来自蜀中,还没摸清底细,不知是不是接了天圣教暗的杀手…” 说话间,已带着众人拐入荒废小路,穿过一片密林后,眼前赫然出现一座靠山的荒废小庙。 破庙大门上,歪歪斜斜的匾额上写了三个大字“徐公祠”。 “徐公祠?” 王道玄来了兴趣,“莫非是汉末徐庶之祠?” 宫逡点头道:“道长说的没错,正是徐庶祠,相传当年徐庶隐居附近,大兴年间有徐氏族人路过此地,捐资建庙。” “后来无人祭拜,已经荒废…” 话未说完,李衍忽然一把拦住了他,眼睛微眯道:“这个地方,是你自己选的?” 宫逡一愣,“这些日子,我都住在此地,李少侠觉得有蹊跷?” 李衍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吕三。 吕三顿时会意,立刻拍了拍妖葫芦。 嗡! 密密麻麻的毒蜂呼啸而出。 “吱吱!” 庙后树林中,一只猕猴顿时冲出,惨叫着在树上乱窜…… 第二更下午 (本章完) 382.第382章 暗林夜袭 第382章 暗林夜袭 “这是…” 密探宫逡,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他深吸一口气,正色咬牙道:“此事是我失误,此地不宜久留,咱们立刻离开!” “唉~急什么?” 李衍微微摇头,“马上天就黑了,好不容易有个落脚之处,先休息一晚再说。” 说罢,当先一步向着破庙而去。 来到庙前后,看了眼对联,笑出声来。 密探宫逡皱眉道:“李少侠何故发笑?” 李衍指着破败的对联,开口道:“襄阳附近,我也曾见过徐庶庙,那里写着‘走马荐葛,三分天下传千古。举贤任能,一统江山固万年’。” “而这里写着‘在新野高歌自荐,到曹营一言不发’,果然是徐氏族人所立,不肯借诸葛之名。” 宫逡眼角一抽,劝道:“李少侠,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若想守株待兔,围杀敌人,咱们还是提前布置为妙。” 不愧是都尉司密探,立刻想到李衍用意。 “不急。” 然而,李衍只是回了一句,就迅速进入庙中。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唯有武巴按照吕三命令,拎着那鼻青脸肿的猕猴。 这座祠庙并不大,周围几座厢房坍塌后,只有一座正殿孤零零矗立。 殿内砖砌的供台上,一名汉服文士的神像已没了脑袋,遍布蛛网灰尘。 周围墙壁斑驳发霉,壁画早已脱落,唯有一块地方经过清理,放了些稻草,中央则有熄灭的火堆。 李衍看了一眼,心中疑虑彻底打消。 稻草堆上,满是旁边密探气味,想来住了许久,只是不懂玄门秘术,才被人跟踪。 至于其他人,也迅速动弹起来。 沙里飞收拢柴火,将破庙内的杂物全部堆在中间,随后跳上房梁,开了几个口子,当做射击孔… 吕三一声口哨,鼠大鼠二立刻窜了出来,窜出破庙,没一会儿,吱吱吱的声音就在密林中响起… 王道玄摆出一众法器,看样子要设个简易法坛,而身强力壮的武巴,则护在他身边… 看似漫不经心,但整个队伍井井有条。 宫逡心中暗自惊讶,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队伍,可是在整个鄂州赫赫有名,就连朝廷和真武宫也要重金聘请。 想到这儿,他立刻摆正心态,恭敬拱手道:“李少侠,有何安排,您只管吩咐!” “不急。” 李衍微微一笑,坐在后将篝火点燃,开口道:“这次你出来接应我们,都有谁知道?” 宫逡顿时了然,低声道:“李少侠怀疑,都尉司中出了内鬼?” 见李衍点头承认,他沉思了一下,开口道:“李少侠来南漳的事,瞒不过他人,但到底要来干什么,却是个秘密。” “都尉司这边,乃是黄千户亲自安排,其他人并不知晓,我收到命令后,便立刻隐去行迹,在附近等待…” “真武宫那边,在配合保康军队作战,只有几个军中高层将领知道…” “无法确定是哪方泄漏。” 李衍也不意外,看了看庙外夕阳,沉声道:“此次要穿越战场进入神农架,肯定要隐秘行动,不把人找出来,便是重大隐患。” “待会儿看谁来袭击,抓住后审问一番。” “若问不出什么,就立刻隐去行迹,从山林小道出发,不和任何人接触。” “就依李少侠之意。” 宫逡正色点头。 他知道,李衍还有句话没说。 如果这样,还会泄露行藏,那就是他有问题! 李衍微微一笑,不再多说,走出破庙后,看了看周围,取出罗盘,找了五个地方,分别插下“五方罗酆旗”… …………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 知道今晚不安生,众人只是简单吃了些干粮,便拿着兵器,坐在篝火旁。 见气氛有些沉闷,李衍便开口询问道:“宫兄弟,朝廷既然派你给我们做向导,必然对神农架十分熟悉,可否说说?” 宫逡点头道:“李少侠猜的没错,在下确实对神农架了解颇深。” “神农架来历古老,传闻神农在此尝百草,且架木为坛,跨鹤飞天,故得名神农架。北接竹山、南濒巴东,东连保康,西接巫山、巫溪二县。” “在下乃巴东人,世代猎户,从小就跟着父亲进入神农架,后来被人引荐,才进入都尉司。” “那里古木参天,翼蔽如城,我们当地称其为“木城”。里面万山环列,气候多变,有时一日可历风霜雨雪。” “里面常见的危险有三种。” “一是鬼打墙,进入林中后,时常有浓雾升腾,罗盘失效,动辄就有人陷入其中,到死都无法出来。即便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也不敢太过深入…” “二是山中野兽,豺狼虎豹和熊罴,都不算什么,还有一些异兽,连听都没听过。里面的一些动物,也变成了白色,时常显出灵异…” “三就是一些山神精魅,对外人很是敌视。它们才是山林的主人,只要被发现,就会不停滋扰…” “最近这些年,就只有药圣李时珍,在几名玄门高手相助下,在里面数次平安出入。” “原来如此…” 李衍若有所思道:“我等要进入神农架,找一头恶蛟,里面可有高山湖泊?” “有!” 宫逡很肯定的说道:“我当年跟随父亲曾登上一座高山,远远眺望,看到一大片湖泊。” “父亲说,那个地方叫九龙湖,传闻当年薛刚反唐,便在湖边驻扎练兵,但那个地方周围都是沼泽,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其中,我也从未靠近过。”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隐秘大湖,有时会深藏于山中,只有特殊天气下才会看到…” 听着宫逡诉说,沙里飞顿时头疼道:“这钱不好挣啊,穿过乱军之地,就是麻烦,进入神农架后恐怕更危险。” 李衍摇头道:“没事,按那憋宝人的消息,他听到困蛟位置,距离保康县不远,我等无需太过深入。” 宫逡连忙开口道:“我倒是知道一条隐秘小道,可以避过战区,从无人林区进入神农架…” “吱吱!” 正说着,鼠大忽然叫唤了一声。 吕三立刻低声提醒,“有人来了,数量不少!” “都小心点。” 李衍叮嘱了一句,随后闭上眼睛,小指轻轻一挑,当即有刍灵纸人从腰间皮囊飞出,悄无声息,隐入夜色之内。 如今的刍灵纸人,速度更快,好似一道白影,在密林树之间飞速穿梭。 借着其视角,李衍也很快看到敌人。 那是乌压压一大群汉子,个个衣衫不整,黑巾蒙面,腰挎利刃,手持弓箭,大约六七十人,行进之间毫无秩序。山贼? 李衍顿时眉头一皱。 他一看就猜出了这些人身份。 他们队伍的情报,肯定已经泄露。 派这些人来,不是送死吗? 来到密林外,这帮山贼当即停了下来,一名干瘦的汉子对首领说道:“当家的,就是这里!” 为首之人,是名五大三粗的汉子,身形高壮,袒胸露乳,肚子胸口全是黑毛,面相凶狠,一脸络腮胡,手持长苗刀。 他根本没发现李衍在暗中窥视,阴狠的三角眼望着山林,低声道:“你可打听清楚了?” “绝对没问题。” 干瘦的汉子连忙道:“这附近小的也算熟悉,那些人所说的破庙,唯独这里有!” “当家的,咱们杀进去吧!” 旁边一名矮胖的汉子连忙接话。 “杀个屁!” 为首的汉子冷声道:“五千两银子,岂是那么好拿,那些人估计不好对付。别乱入林,小心中了埋伏。” “放火,把他们逼出来,乱箭射死!” “是,当家的!” 众山贼齐声回应,随后卸下背上弓箭,缠绕布条火油,准备放火烧林。 “哼!” 破庙内,李衍立刻睁眼,将事情说了一遍,“吕兄弟,看你的了,这些人都是遮掩,必然有人躲在暗处准备偷袭。” 吕三也不废话,直接拍了拍妖葫芦。 嗡! 密密麻麻的毒蜂群,顿时呼啸而出。 妖葫芦如今早已提升,尤其最近毒蜂吞噬大量“蛟蛊”,毒性更加猛烈,个个都有手指头粗,浑身漆黑,晚上更是难以看清。 伴着嗡嗡振翅声,那些山贼还没反应过来,便哭爹喊娘满地打滚。 这些毒蜂,只是轻轻一扎,就如烙铁烧皮肉般疼痛,几个呼吸内,就能鼓起馒头大的乌青大包。 如此猛毒,铁打的汉子也承受不住。 有些山贼挨了两下,直接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大部分人则又蹦又跳,纷纷向远处逃离。 没过多久,地上就倒了一大片人,哀嚎不断。 那山贼首领踏入暗劲,也算是个好手,但也扛不住毒蜂叮咬,整个脸肿了一圈,知道踢上了铁板,忍着剧烈疼痛抱拳道:“诸位大爷饶命,小的们认栽!” 漆黑的密林中,无人回应。 嗡! 毒蜂群迅速离开,回到妖葫芦内。 山贼首领见状,忍着疼痛,咬牙就跑,也顾不上满地哼哼唧唧的手下。 噗! 刚跑出十几米远,他便浑身一僵,脑袋上出现个硕大的血窟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黑暗中,三人缓缓走了出来。 左边是一名老尼姑,身着黑布袍,脸色铁青,布满老人斑,散发着浓郁尸气… 右边是个侏儒,明明是个中年人,却带着红肚兜,梳着冲天辫,脸上还画着腮红,嘻嘻哈哈摆着脑袋…… 为首者,则是名黑衣汉子,头缠白布巾,腰系红绳带,身后背着一柄长刀。 “果然是硬茬子!” 黑衣汉子冷声道:“这份红不好拿,尸婆,把他们逼出来!” 那满脸铁青的老尼姑微微点头,最后从腰间取出一个黑色木鱼,闭着眼睛一边敲,一边喃喃念咒,身子不断抽搐。 呼~ 霎时间,阴风四起。 周围山林之中,树叶哗啦啦作响,浓雾渐渐升腾,出现一个个身影,看衣着是普通百姓,但全都是脸色乌青,垂着脑袋。 咚咚咚! 木鱼声声不断,浓雾迅速蔓延。 原本躺在地上的山贼们,忽然浑身一僵,随后直挺挺立了起来,面容呆滞,踮着双脚,向密林中走去… “武昌三鬼!” 破庙内,听到李衍讲述,宫逡顿时一声惊呼,急声道:“他们是武昌最出名的邪修。” “一个叫尸婆,擅操控阴鬼,一个叫黄吉朗,擅傀儡术,为首的叫龙坎,乃陇右刀客,化劲高手!” “他们前些年是鄂州出名的妖人,在汉阳犯下血案后,被都尉司和执法堂同时通缉,销声匿迹,想不到这次也来凑热闹。” “正好,杀了领赏!” 李衍当即起身,从行囊中取出许久未用的云雷神鼓,开口道:“他们要逼我们出去,外面必然还有埋伏,我先破了邪术。” “吕三兄弟,当心傀儡!” 说罢,将六枚三才镇魔钱刀穗挂在云雷神鼓上,存神,发云雷音,轻轻一拍。 轰! 一声闷雷,鼓声向外扩散。 他如今已踏入化劲,加上道行三重楼,操控云雷神鼓,直接就能发挥全部威力。 鼓声如雷鸣,好似风雷乍起。 狂风呼啸,卷着地上落叶翻涌,瞬间掠过密林,沿途所过之处,那些被附身的山贼纷纷倒地,身上黑烟散开。 附身他们的阴鬼,直接就魂飞魄散。 噗! 那尸婆术法被破,吐出一口黑血,身子摇晃。 “嘻嘻嘻…老婆子,你不行啊。” 旁边梳着冲天辫的侏儒一声怪笑,随后身子一扭,从背后竹筐中,跳出一个脸色苍白的纸人傀儡。 他又从怀中取出带着引线的竹筒,点燃后塞入傀儡中,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吹起了口哨。 唰! 傀儡拖着长长的引线,直接冲进密林。 旁边尸婆抹去嘴边血迹,冷声道:“瞧把你能耐的,总归是借助外物。” “外物不外物,有用就行!” 为首的刀客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他们用这招,坑死了几个高手,正因如此,才会不顾一切接下这趟差事。 轰! 话音未落,密林中忽然一声爆响,火光硝烟弥漫,枝叶乱飞。 却是李衍闻到异味,直接开枪打爆了傀儡。 破庙中,沙里飞乐了。 “好嘛,跟我们玩这套!” (本章完) 383.第383章 失败的阻击 第383章 失败的阻击 火雷炸裂,林中一片销烟。 “怎么回事?” 为首的刀客眉头微皱,沉声询问。 而那侏儒抽了抽鼻子,脸上也没了笑意,“他们手中也有新式火器,是火枪!” 刀客闻言,面色一变,立刻从腰间取出两个黑丸,手腕一抖,扔在前方地面上。 嘭嘭! 两声闷响,顿时浓烟弥漫升腾,五彩斑斓,带着刺鼻的味道,将周围视线遮掩。 而这武昌三鬼,也迅速变换方位,躲到了附近大树后。 他们藏身多年,并非躲在荒郊野外,而是改头换面,在金陵等地游走。 新式火器带来的改变,他们自然也知道,并且设局,抢劫了一批新式火药。 当然,也没少被都尉司追杀,还差点死于火神枪下,积攒了一些应对经验。 “不能等了。” 陇右刀客龙坎沉声道:“按照之前计划,我去将那李衍拖住,剩下的人不足为虑,你们从两侧绕道进入偷袭!” 说罢,仓啷一声抽出苗刀,反手压在身后,足下暗劲爆发,猛然冲了出去。 他功夫已达化劲,用了一种特殊步伐,身子半弯,只用脚尖着地,看似古怪,速度却极为惊人,而且不停变换方向,如同鬼魅。 想用火器瞄准,常人根本做不到。 不仅如此,行进中他还再次甩出两颗黑丸,五彩斑斓的浓烟继续扩散,很快蔓延至破庙外。 徐庶庙内,李衍也起身抽出断尘刀,二话不说,直接冲入浓烟中。 对方用这法子,就是要逼他出战。 一个化劲高手,且有浓烟遮挡,一旦冲入庙中近身,吕三等人就会陷入危机。 而这刀客,也分明对李衍有过研究,知道他有嗅神通,所以烟丸中,加入了不少刺鼻草药。 李衍刚冲入浓烟,迎面就有劲风袭来。 却是那刀客突然加速,用了个劈刀式,却并未腾空,而是从后背甩出,加上脚下步伐,画出个漂亮的弧线,猛然砍向李衍脑袋。 所谓苗刀,并非苗人武器,而是因为刀身形似禾苗,主要是皇家御林军所用。 后来此刀流入江湖,因价格昂贵,加上使用难度颇高,所以使用者并不多。 但只要敢用,肯定是刀法高手。 铛! 李衍挥刀一挡,顿时火星四溅。 感受到刀刃上传来的强悍力道,李衍顺势一扫,将对方苗刀荡开,脚下发力,不退反进。 他所用断尘刀乃是横刀,刀型传承自汉环首刀,唐时军队中常用。 两把刀,各有所长。 苗刀刀身更长,可刺可砍,招式大开大合,攻击范围大,且技法丰富,兼具刀枪二法。 而他的断尘刀则较短,刀身笔直锋利,适合劈砍突刺,只要前行两步,就是最佳距离。 兵刃格斗厮杀,距离最重要。 就在这两步之间,攻防之势就会逆转。 谁知,这刀客竟随之后退三步,同时向后一跃,右手持刀,左手按着刀刃,向下一刺。 好似鹰击,刀尖直刺李衍眉心。 铛! 李衍再次挥刀挡开,挽了个刀,开口道:“苗刀后撤步,鹰击势,这是当年陇右军王忠嗣所创,想不到如今又能见到。” 当年王忠嗣被养于宫中,善用苗刀,进入陇右军后,又根据实战改进刀法。 此刀法以前只是听过,李衍不由得见猎心喜。 “废话太多!” 陇右刀客龙坎一声冷哼,突然身子一侧,双手持刀,脚踩连环步,刀刃好似短枪,嗖嗖嗖连续暴雨突刺。 这一下,却是发挥出苗刀长处,似刀似枪,直接拉开距离,逼得李衍连连后退。 李衍眉头紧皱,小心应对,横刀左右摇摆,只是将对方刀尖荡开,寻找破局时机。 他的刀法比不上拳法,但也是经过仔细磨练,然而眼前之人,刀法明显胜他一头。 同样,龙坎心中也是震惊。 他专门买过李衍情报,知道对方拳法术法犀利,却没想到刀法也不弱。 两记绝招没拿下,而且还用了烟丸遮挡视线,恐怕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对方。 不过,他也瞧出了蹊跷。 李衍只是挥刀抵挡,并且找机会拼刀,分明是想借他之手,锤炼刀法。 不知死活的小子! 龙坎有些恼火,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 生死格斗,却不全力出手,分明没把他放在眼里,此子名声不小,却是个雏! 只要他的两个同伴突入破庙,杀掉王道玄等人,这小子必然心神大乱,到时就是机会。 想到这儿,龙坎也耐下心来。 苗刀技法丰富,他甚至故意玩了些活,故意将李衍拖在此地。 另一边,尸婆和侏儒黄吉朗也已靠近破庙。 只见那尸婆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打开后,里面赫然是恶臭扑鼻的尸油。 她一口喝下,乌黑的血管,立刻从皮肤下鼓起,双眼也变得一片漆黑,浑身尸气蔓延。 这尸婆说起来也是个苦命人。 她原本是湘西赶尸一脉,后来皈依佛门,又学了佛门金刚秘法,本想远离红尘,了此残生,却没想到一家老小,全因江湖仇杀被灭门。 为了报仇,她用炼尸秘法,强修佛门金刚秘术,虽然手刃仇敌,但也心性大变,步入邪道。 饮下尸油后,她全身僵硬如同僵尸,一声凄厉嘶吼,几个纵跃,直接冲向破庙。 她知道里面的人有火器,因此并未从正门进入,而是抱着脑袋,直接轰隆一声撞破庙墙。 刚一进入,迎面就有呼啸声传来。 眼见一柄巨斧落下,尸婆一声怒吼,双掌合十,试图将斧头夹住。 她如今气力惊人,双手夺刃轻而易举。 但夹住斧刃的同时,她就面色大变。 挥斧的是武巴,力量比如今的她还远胜一筹,没有丝毫阻碍,继续落下。 尸婆咬牙嘶吼,连忙侧开脑袋。 噗! 斧头直接砍在肩胛骨上,靠着她的力量,和僵尸般坚硬的身躯,终于挡了下来。 但随即,尸婆便更加难受。 这斧头看似坑坑洼洼,只是破铜烂铁,但却是人魈部落法器,天生蕴含罡煞,可破邪气。 砍在身上,简直犹如烧红的烙铁。 呼~ 尸婆胸腹一鼓,就要吹出剧毒尸雾。 与此同时,侏儒黄吉朗也从其身后爬出,忽然甩出一个木头傀儡。 伴着嘻嘻哈哈的声音,迅速冲向王道玄。 在他们眼中,这道人威胁最大,而且专门派了武巴保护,近身作战肯定不行。 唰!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闪过,正是小白狐初七,好似鬼魅般将木傀儡压住,直接扯了个稀碎。 侏儒黄吉朗身子一晃,从腰间摸出飞镖。 砰! 枪声炸裂,尸婆上半截身子彻底消失。 有埋伏! 侏儒黄吉朗吓了一跳,连忙抬头。 他这才发现,房顶上还蹲了个汉子。正是埋伏好的沙里飞。 他身上带着从熊宝东那里抢来的六丁六甲符,可避开术法侵袭,改造过的火神枪,还用那古怪袈裟包裹,神通根本探查不到。 这一枪,直接将尸婆打了个粉碎。 侏儒黄吉朗,平日全靠躲在尸婆和刀客后面阴人,见状心中恐惧,就要退出。 但就在这时,王道玄却拿起地上的傀儡碎片,掐着法诀,镇魂铃轻轻一摇。 铃铃铃! 铃声震荡,在侏儒脑中却轰鸣作响。 他身子一晃,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武巴的大手一把捏住脑袋,拎起后对着墙上一拍。 啪! 瞬间脑袋爆裂,血肉脑浆糊了一墙。 沙里飞见状,立刻大呼小叫道:“哎哟,你这大个子,扔出去就行,弄得这乱七八糟的,今晚咋睡啊?” “去你娘的!” 武巴嘿嘿一笑,伸手在墙上抹了抹。 其他人也是摇头微笑,并没放在心上。 庙外浓雾中,刀客龙坎面色骤变。 他能感受到,短短时间,两名同伴已经死去。 情报上不是说,李衍身边没什么高手吗? 他心中暗道不妙,口中忽然念诵道:“唵阿枝那、枝嘎、唵、吽…” 这是毗卢遮那佛心咒。 毗卢遮那佛又称“卢舍那佛”,亦是“大日如来”,象征光明遍照,心咒既可修心驱魔,也可攻击神魂。 然而,相较于刀法,他的术法着实一般。 “密宗法门?” 李衍丝毫不受影响,眉头微皱,彻底没了兴趣,握着刀柄,心念流转。 滋滋! 刀刃之上,顿时电光闪烁。 这是断尘刀十二元辰宝钱所储存的阴雷。 阴雷震魂,龙坎身子一僵,顿觉头晕目眩。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衍便迅速上前,身子一转,刀光闪过,硕大的头颅掉落在地。 “这么好的刀法,可惜了…” 李衍微微摇头,拎起苗刀查看,又在对方身上摸索。 他当然知道这些杀手的布置。 外人或许以为,这个队伍全靠他,但李衍却对自己的同伴绝对放心。 吕三可控制鸟兽、武巴似洪荒蛮人,王道玄除去各种杂术,对诅咒之法也十分精通。 就连沙里飞,如今也算是火器专家。 队伍中的每个人,如今早已成长,只不过被他光芒掩盖,去了其他地方,都是独当一面的好手。 若相互配合,连他也十分头疼。 呼~ 徐庶庙内,王道玄借助法坛,烧掉黄符,念了个除晦咒,瞬间风声呼啸,将烟雾吹散。 而李衍,也从刀客身上摸出一些东西。 除去几颗放烟的毒丸,还有一尊小黑佛像,两封信件。 佛像是毗卢遮那佛,应该是其传承,青铜锻造,藏密风格,隐有酥油香火之气,直接被李衍一刀砍断。 他拿着两封信进入破庙。 破庙内,沙里飞等人也在打扫战场。 从那尸婆身上,搜到了一本书,写着《尸经》,而从侏儒背篓里,则找到了一些竹筒,全都装填着新式火药。 李衍打开两封信,依次查看。 其中一封,乃是天圣教写给龙坎,意思是让他前来斩杀李衍等人,成功后,不仅有丰厚赏钱,还能让他们去唐崖土司城洞天建楼。 而另一封,则是来自雪区。 这刀客果然是学了密宗之法,还是某个寺庙的护法,信上说,大雪山上,被格尔萨王封印的魔物脱困,让他抽时间回去保护寺庙… 李衍看了一下,将两封信交给宫逡。 宫逡看完后,沉声道:“自新式火器出现后,一些势力暗中收集,像这些跑单帮的孤狼,则时常偷袭抢劫朝廷运货队伍。” “还有,陛下自年前传令约束玄门,但凡进入洞天福地,都必须出示道牒。” “这是玄门统一计划,若敢违反,就会被收回洞天福地管理之责,逼得这些妖人邪修,只能到处乱找。” “他们投靠土司城,也有一些是这个原因。” 沙里飞摇头道:“这不是逼他们造反吗?” “此事没得妥协。” 李衍沉声道:“这些人仗着术法,到处为非作歹,本就该死,若是放松,只有更多的人受害,还不如让他们集结,一并铲除。” 说着,看向吕三,“吕三兄弟,问出来没有?” 吕三摇头道:“那猕猴只是被人临时召唤,稀里糊涂,问不出什么,但肯定不是眼前三人。” 李衍看向庙外,眼睛微眯道:“看来还有人一直跟着咱们,同样会操控鸟兽。” “说不定,就是那土司城的覃志海。” “衍小哥,咱们怎么办?” “对方用鸟兽监视,不好寻找,既如此就跟他们耍耍,关中之时,同样有人发布悬赏。” “杀得多了,就没人再敢接这活!” ………… 数日后,保康县附近一座山林之中。 “八月十一,武昌三鬼失手,连同附近黑熊寨土匪,无一存活…” “八月十二,湘西蛊师蓝元桑尸首被人发现,只剩脑袋,被摆在石头上…” “八月十三,那些人突然折返,布下埋伏,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将追击的一支龙骧军全部斩杀,所有人被夺魂,疑似召唤了阴司兵马…” “消息已经传出,不少人绿林好手都打了退堂鼓,匆匆离开了南漳县。” “眼下,那些人的名声已越发响亮……” “够了!” 一名身着蓝衣的独眼汉子面色难看。 在他旁边,站着一名黑衣白发老者,赫然是之前潜入武昌作祟的王护法。 “覃道友别费劲了。” 王护法摇头道:“老夫知道你想替芸儿公主报仇,但想杀他们,普通的绿林好手,可没用,除非登神者出手。” 独眼汉子冷声道:“黄六师呢,那些人屡次坏事,难不成鬼教的追杀令就是放屁?” 王护法微微一笑,“黄六师要主持教主复活之事,到时会亲自出手,将这些小东西捏死。” “咱们这边,也得抓紧了,别误了大事!” 说着,看向对面,开口道:“只要挖出这条水道就行么?” 只见对面山坡上,无数士兵正在忙碌,挖开一条壕沟,一侧通向云雾缭绕的神农架,另一侧则通向保康县。 独眼汉子看了看天空,“那头困蛟,差得就是这条水道,只等雷雨天一出,就可顺势而下,水漫保康县,贯通沮水!” 第二更下午 (本章完) 384.第384章 明月中秋夜 第384章 明月中秋夜 保康县之名,源于北宋雍熙“保康军”,意为“保靖康民”,大宣立朝后,才设立保康县。 虽说保康县城建成不过百年,但这片区域很早便有百姓居住,甚至要追溯到楚先王熊绎。 多少年战乱,都未波及这些地方。 原因很简单,保康县境内山峦重叠,沟壑纵横,地势起伏多变,山沟河流不计其数。 严格点说,这里也算是荆楚山林区域,有些村子常年封闭,自给自足,官府收粮税都费劲。 在乱世之中,也相当于一方桃源。 但如今,战争的阴云同样笼罩了此地。 “哇!哇!” 皎洁月光下,乌鸦时聚时散。 幽深的峡谷山道上,密密麻麻全是尸体,既有天圣教徒,也有朝廷兵马,残肢满地,碎裂的旗帜和兵器纵横交错。 周围山林,更是冒着浓烟火光。 若有人从高处观望,像这类破败的战场,保康县境内,竟有大小十余处。 这便是如今的战场形势。 鄂州之地,朝廷兵马不足,都是从其他地方调来。而天圣军和龙骧军,则从小在山林中长大,擅于山林争斗,且占据地势之力。 他们化整为零,小队人马四处游走偷袭,给朝廷军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即便真武宫调动兵马,有时也只能灭掉对方一两支小队,无法决定战局。 所以如今朝廷策略,就是借助兵力优势,稳步推进,不断压缩天圣教地盘。 幸运的是,朝堂之上并未催促。 一来这两年粮食丰收,国库充盈,有足够的时间,将这神州腹地隐患彻底清除。 二来朝廷也在借此练兵,实验新式火器战法。 荆楚山林这边的战局,已到了最后时刻,无论龙骧军还是天圣军,都已没了取胜希望。 当初轰轰烈烈,现在不过苟延残喘…… ………… “唉~” 远处山道上,王道玄叹了口气,收回目光,“那些战场若不早点收拾,不知会弄出多少孤魂野鬼,魑魅魍魉。” “根本没时间。” 宫逡回道:“天圣教弄出一支妖军,都修有邪术,还用了新式火器,躲藏在山林中分散游击。” “尤其是战场周围,真武宫的道长们做法事时,时常被偷袭,专门打黑枪,打了就跑,还是头疼。” “大帅已经下令,不得私自脱离队伍,入夜之后必须回到军营,只能等战后再收拾。” “早点走吧。” 李衍抬头,看着前方荒草丛生的山道,疑惑道:“这个地方,真有人住?” “有!” 宫逡开口道:“前方群山之中,有个龙潭村,地处偏僻,出入山道十分险峻,并未受战乱波及。” “龙潭村后山,有条古山道,传闻是当初楚国先民所建,从那里就能避开天圣军,进入神农架。” “村中里正我刚好认识,在那里休息一晚,明早就出发,入神农架。” “行,早点走吧,老沙我都快饿死了!” 沙里飞嘟嘟囔囔抱怨道。 他们这一路,连续打散好几次敌袭,虽战果辉煌,但也是日夜紧绷,来不及生火,干粮都已吃光。 这两日避开主战场,翻山越岭,为隐藏行迹,只能吃些野果充饥,实在有些扛不住。 宫逡自己也是一身疲惫,不再多说,带着众人在密林山道中穿梭。 没多久,眼前赫然出现一座陡坡。 周围草木苍翠,但此地却是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好似一头巨兽裸露的骸骨,斜斜通向山顶。 “就在这里。” 宫逡抬头道:“其他地方,要林木太过茂密,要么是悬崖峭壁,难以通行,只有从这里翻山,最为便捷。” 望着这奇特地形,王道玄忍不住从怀中取出罗盘,查看一番后,皱眉道:“此地寸草不生,地阴之地杂乱,前方无水,左右无靠,乃是凶地啊,没出过什么事吗?” 宫逡愣了一下,“这龙潭村我来过几次,村中有耕田,还有一个大水滩,加上猎户不少,过的还算安稳,并未出过什么事。” “哦?” 王道玄又看了下山顶,“这就有些奇怪了,村中是否有什么庙宇或镇物?” 宫逡连忙回道:“山坡之上有座祖师庙,年代十分古老,香火旺盛。” “这就难怪了。” 王道玄恍然大悟,“原来早有高人做了布置。” 祖师庙内,供奉的是老子。 若香火旺盛,必然能护佑一方。 正如宫逡所言,这怪石嶙峋的山坡,虽看上去可怕,皎洁月光照耀,更是光怪离奇,但却没什么危险。 就连野兽也不见一只。 没多久,众人就爬上了山。 果然,不远处山坡上,赫然矗立着一座古庙,修建并不华丽,外墙乃大大小小的岩石,混着泥浆堆砌而成。 院门紧锁,里面也是漆黑一片。 “汪!汪汪!” 老庙内拴着狗,感受到他们气息,立刻狂吠。 吱呀~ 庙门立刻打开,三名浑身酒气的汉子,佩刀持弓,惊慌失措从里面冲了出来。 “什么人?!” 还未看清,他们便已拉开弓箭。 “陈二狗子,是我!” 宫逡连忙开口阻拦。 “是,宫大人?” 其中一名干瘦的汉子,连忙摁住同伴弓箭,“别乱动,这位就是宫大人,当初帮过咱们村。” “大人,您怎么半夜进山了?” “路上耽搁了时间,云道长呢?” “进山采药了,好几天都没回来,您要去周里正家吧,小子给您带路。” “不用了,最近不太平,你们守稳点,怎么守村都敢喝酒,简直乱来!” “大人您说的,咱们这穷乡僻壤的,谁愿意来啊……” 寒暄一番后,宫逡就带着众人继续前行。 李衍则扭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从那祖师庙中,听到了一声苍老的叹息。 莫非是里面俗神? 虽说奇怪,但李衍也没有查探。 他们另有要事,路上已耽搁许久,没必要在这里节外生枝。 从山上往下看,龙潭村就清晰可见。 只见下方群山环抱,形成一个小盆地,中心有座湖泊,湖边则有个村子,约莫百十户人家。 月光照耀下,不少宅子都亮着烛火。 王道玄看了一下天空的月亮,忽然一拍额头,笑道:“这几日匆匆赶路,差点忘了,今日已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夜。” 顺着山坡向下,沿途梯田层叠。 “有贼!”吕三忽然开口,指向前方。 只见明月瓜田下,有几道黑影正在忙碌,鬼鬼祟祟,偷出几颗大瓜。 沙里飞乐了,“好么,这中秋月圆夜,不跟人家人团聚,反倒出来做贼,没见过这样的。” “诸位误会了。” 宫逡哑然失笑,连忙解释道:“这是我鄂州习俗,名叫摸秋送子。” “中秋之夜,月亮升起时,到别人家偷瓜,还必须弄出动静,让主人家出来叫骂,骂的越难听越好…” “偷到瓜后,就打扮成小孩模样,并且掏个洞,放上红辣椒。敲锣打鼓,送到无子人家,祝人早生贵子。” “当晚妇女就得把瓜娃子放在床上睡,实不相瞒,我娘当初就是这样怀了我。” “瞧,估计东家马上要出来…” 话音未落,就见不远处农家小院,木门忽然大开,窜出一名剽悍妇女,两脚蹦跳跺地,指着几人破口大骂。 那骂人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这剽悍妇女鼓足全身的劲,目红耳赤,唾沫横飞,明显是在趁机过嘴瘾。 就连李衍等人,都听得浑身不自在。 那几个“偷瓜贼”,更是手忙脚乱,从瓜田中跑出,抱着十几颗大瓜,抬腿就跑。 这些“偷瓜贼”,都是半大不小的少年,许是兴奋刺激,让其中一名少年脚下拌蒜,直接扑倒在地,手里的瓜也扔了出去。 “蠢蛋!” 为首的少年看到后,顿时大急。 这摸秋送子也有讲究,若是偷到的瓜碎了裂了,都是不吉利,给谁家也送不出,被父亲知道了肯定要骂。 他手里抱着两颗冬瓜,根本腾不出手接,只得身子一弯,来了个蝎子摆尾,将一颗瓜夹在后腿上。 瞧这功夫和反应,分明是练家子。 但其他少年,却根本反应不及。 呼! 就在这时,众少年只听风声呼啸,眼前就突然出现个男子,伸手轻轻一捞,将另一个瓜握在手中。 来者,正是李衍。 “鬼!” 几名少年吓了一跳。 “鬼什么鬼?” 为首的少年一声训斥,随后浑身紧绷,后颈毛发乍起,“你是什么人?来我们村做什么?” “周虎子,不得无礼!” 宫逡连忙走过来,沉声开口道:“这位是贵客,我们有事找你爹。” “啊,宫大哥…” 这为首的少年浓眉大眼,身板健壮,看到宫逡,立刻满脸欣喜,“我爹在,快随我来吧!” “狗子接着,别再掉了!” 说罢,小腿一弹,那枚冬瓜就落在后方少年手里,李衍也微微一笑,将冬瓜递给对方。 叫周虎子的少年,在前方带路,而其他少年,则不停偷偷打量李衍一行人。 没办法,他们实在太过醒目。 无论人魈武巴,还是吕三身后蹦蹦跳跳的小白狐初七,胸前布兜里的鹰隼,都让他们十分好奇。 宫逡见状,怕李衍等人不高兴,就连忙转移话题,开口问道:“虎子,今年摸瓜,怎么弄这么多?” 周虎子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宫大哥,你这两年没来,不知道情况。” “村里已经两年没人生娃娃了,也不知咋回事。对了,山上的云道长说,要进山采药,专门让生娃娃,但进去几天了都没出来…” “没娃娃?” 宫逡也愣了一下,眉头微皱。 这不生娃娃,可是大事,若是时间长了,村里肯定谣言四起,说不定还会弄出什么祸事。 但他另有要事,也顾不上搭理这些。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村子中心。 这里靠近湖泊,和鄂州其他地方一样,以宗祠为中心,不同的是宗祠靠近湖边。 村子贫困,就连最有钱的里正,也不过是个猎户,院子建的宽敞一些,远远比不上其他地方土财主。 此刻院门大开,一名老妇已等在门口,看到周虎子就抱怨道:“你这娃,咋这么费劲?快点,别误了时辰…” 说话间,就看到了宫逡一行人,连忙对着里面呼喊道:“当家的快出来,宫大人来了。” 院子里立刻跑出一名汉子,身形高大,满脸络腮胡,身着崭新布袍,同样浓眉大眼,和周虎子有些相似。 “宫大人!” 这汉子一脸惊喜,随后看向李衍等人,“这几位是……” “这几位都是贵客,进去再说!” 宫逡与这周里正,显然十分熟悉,根本不废话,直接带着几人进入院中。 院子内,早已摆了方桌。 方桌之上用木头搭了架子,摆满各色供品,还有月饼,香烛和五供养自然不可少。 这叫“供月楼”,祭月所用。 “诸位请!” 周里正心中忐忑,带着几人进入房中。 他儿子周虎子,将冬瓜交给母亲做娃娃后,就心中好奇,装作没事干,溜达到堂屋门下偷听。 “哦,诸位要进神农架?” “正好,我明日也要进山,帮诸位带路…” “周里正进山做什么?” “唉~云道长几天都没出来,怕是…” 吱呀! 房门忽然打开,把正在偷听的周虎子吓了一跳,只见一名满脸凶相的光头汉子对他嘿嘿一笑。 周虎子打了个哆嗦,连忙走远。 “兔崽子…” 沙里飞一乐,再次关上了门。 众人在里面商议了一会儿,周里正当即出门,给李衍他们安排住宿和吃食。 李衍等人也是赶了好时候。 正好中秋夜,周里正是村里最好的猎户,抓了一头鹿,还捕了不少河鱼,虽说是乡野小菜,没什么讲究,但也做得色香味俱全。 酒肉下肚,多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周家的人也在忙碌。 那些偷来的冬瓜,很快被妇女们打扮成一个个胖娃娃,前来帮忙的村民们敲锣打鼓,将冬瓜娃娃送向各家各户。 院子里,周里正则带着一家人焚香,举行祭月仪式。 “又是一年过去了…” 王道玄望着天上明月,又看了看关中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沙老弟,待会儿随我去湖边,摆个法坛,祭祀一下兄弟们亲人。” “行!” 沙里飞正色点头,随后余光一瞥,看到李衍正皱着眉头,似乎在侧耳倾听。 “衍小哥,怎么了?” “嘘,别说话,我听着有女人在哭…” (本章完) 385.第385章 龙的传说 “女人哭,没听到啊…” 沙里飞看向周围,满脸疑惑。 其他人也微微摇头,表示没听到。 李衍顿时了然,给了他们个眼色,闲逛一般,向着耳中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之前在山上时,他便听到祖师庙中有叹息声,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马上要进山,却接连出现异状,就必须小心一些。 至少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很快,他就出了周里正家,向着湖边走去。 “那位李先生…” 周里正看到,顿时有些奇怪。 “李先生去散散心。” 宫逡随便糊弄了一句,又拉着周里正进屋,“周老哥,我有些事还想跟你打听一下…” 另一旁,周里正的儿子周虎子,也注意到离去的李衍,眼中满是好奇。 今日来的客人,都有些古怪。 比如那浑身长毛的大汉,跟神农架传说的野人十分相似…… 比如那带着动物的吕三… 但更让他好奇的,则是李衍。 他看的出来,这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竟然是所有人的首领! 再想到之前李衍展露的功夫,让他心中如同猫抓一般,同样借着送东西的理由,偷偷溜出门跟了上去…… 另一头,李衍已来到祠堂附近。 他凝神细听,声音正是从祠堂后方传来。 沿着声音来到祠堂后方,李衍顿时眉头微皱,只因眼前出现了一口水井。 水井看起来,建造时间并不长,垒井的石头,和周围砖墙比起来,都显得崭新。 李衍若有所思,看了看身后祠堂。 这个水井的位置,有些问题。 他虽不精通,但跟着王道玄久了,也知道一些风水术中的基本道理。 风水学中,水为阴,亦为财。 水井的位置通常都有讲究。 这个祠堂,背有靠山,两侧也算有扶手,且面对着湖泊,本来就是好格局。 但加上水井,就有了问题。 这叫“背井离乡”啊… 还有,明明靠着湖水,还建井做什么? “呜呜…” 就在这时,女子哭泣声再次响起。 李衍眼睛微眯,小心靠近。 但随着他来到井边,那哭泣声又随之消失。 喀拉! 远处黑暗中,忽然响起碎石掉落声。 “出来吧。” 李衍头也不回,开口说道。 那周家的小子偷偷跟在后面,岂能瞒得过他。 周虎子一脸尴尬,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慌忙辩解道:“这位大哥别误会,我是怕你走丢了…” 李衍也懒得理会,直接摆了摆手,“过来吧,正好我有事问你。” 周虎子有些畏惧,但还是走了过来,“李大哥,您要问什么?” 李衍道:“这个水井,是何人所建?” “这个啊。” 周虎子松了口气,“这是山上的云道长命人所建,说是村里风水不好。” “何时建造?” “两年前。” “你们村子,何时没人生孩子?” “两年前…” 周虎子说完,瞬间愣住,随后连忙说道:“不会的,云道长一直庇护我们村,多亏了他,龙潭村才能安然无恙。” 李衍也不多说,摇头道:“麻烦一下,去把我那几个同伴,还有你父亲叫来。” 周虎子咬了咬牙,但还是转身向家中跑去。 没一会儿,众人就纷纷赶来。 李衍沉声道:“我之前听到女子哭泣声,井中也有阴气一闪而过,此井应该是通向湖中。” “啊?” 周里正愣了一下,连忙摇头道:“先生怕是看错了吧,我们村子这些年也算安稳,虽不富裕,但也不缺吃的,更没有人含冤而死。” 他隐约知道李衍等人不凡,但这口水井乃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道长所建,自然不相信有问题。 李衍也不辩解,而是看向王道玄,“道长看看,这个水井风水可有何蹊跷?” 王道玄取出罗盘,在周围转了一圈后,摇头道:“风水并无大碍,若是‘背井离乡’之局,祠堂与祖坟必然受到影响。” “衍小哥看错了,宅后建水井,可不只是‘背井离乡’,还有‘背水一战’之意!” 说着,看向远处湖泊,又拿着罗盘,沿水井向湖边走了几步,沉声道:“此井与湖泊相连,真正的布局在湖中,怕是要借村子人气,对付什么东西。” 周里正回过味来,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道长的意思,湖里有妖怪?” “恐怕不是妖魅邪祟…” 王道玄眉头凝重,“衍小哥,你可下湖看看,湖中可是镇压了什么东西?” “好!”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来到湖边,步罡掐诀,“诺皋!天真太素,壬癸之精。内应肾藏,上应水星……” 这里是湖边,玄水遁威力更大。 在周围人眼中,很快有水雾翻涌将他包裹,只听得扑通一声,人已消失不见。 “神…神仙?” 周虎子瞪大了眼睛,有些结巴。 沙里飞乐道:“小子说错了,神仙逍遥自在,哪会像我们这样到处奔波,这是术法。” “术法…” 周虎子咽了口唾沫,喃喃自语。 这一刻,他忽然对外面的世界有了向往… …… 呼噜噜~耳边水声荡漾。 李衍用了玄水遁,在水中的速度远超游鱼,两腿一摆,便是利剑般窜到湖底。 这个湖泊面积大,却并不深。 虽说水中无法使用嗅神通,但他入水后,耳边再次响起女子哭泣声。 李衍沿着哭泣声仔细寻找,扒拉开水草污泥,顿时摸出一根青铜锁链,随后使劲一拉,顿时污泥翻涌,水下一片浑浊。 他迅速后退,待污水变清后,眉头微皱。 只见青铜锁链之上,还连着一根根刻满符箓的钢钎,全部插在一块巨石上。 那巨石漆黑如墨,上面隐有鳞甲纹理,大部分沉于湖底,弯弯曲曲好似巨蛇。 李衍心中一惊,不敢乱动,连忙上岸,将情况跟众人讲述了一番。 “这是镇龙桩!” 王道玄吃了一惊,“怎么会是此物?” “道长,啥叫镇龙桩?” 周里正脸色难看,连忙询问。 到了这时,他也有些不确定,毕竟这件事,云道长连他都瞒了下来。 “镇龙桩是封地脉龙气所用。” 王道玄摇头道:“按下方布置,贫道也有些不确定,那位云道长封了什么东西,但借村子人气镇压,必然受到反噬。” “村子这两年无人生子,多半与此有关。” “啊!这…” 周里正眼中阴晴不定,看向旁边宫逡。 宫逡沉声道:“这几位都是玄门正道,就连朝廷和武当山,都多有倚重。” 周里正一听,顿时下了决心,咬牙道:“老夫这就找人,将下面东西破坏,随后再找云道长问个清楚。” “不可乱来。” 王道玄连忙摇头道:“无论封禁了什么东西,反噬都能让村子两年无子,若突然放开,怨气爆发怎么办?” “周里正,这龙潭湖有何传说?” 周里正深深吸了口气,“听祖辈们说,当年神农在山中尝百草,后来又有老子经过此地,所以神农架附近,建有不少祖师庙。” “我们龙潭村祖先,原本是一支唐军,为躲避唐末动乱,误入此地。半夜有人梦到神龙在湖中现身,于是便在此地居住,多年来也算风调雨顺。” 沙里飞一听,睁大了眼睛,兴奋道:“道长,咱们要找的,不会就是湖里的这只吧?” “应该不是。” 王道玄摇头道:“困蛟怨气十足,方圆百里生气全无,寸草不生,瘴气蛊虫滋生,鸟兽不敢靠近,哪能有人住?” 说着,叹了口气,“唐末至今,村子从未出事,风调雨顺,即便有蛟,也是福泽灵物。” 周里正顿时慌了,“这…这该怎么办?” 王道玄无奈摇头道:“不知前因后果,不知缘由根脚,贫道也不敢乱来,免得引出祸事。” 李衍沉思了一下,“祖师庙也有问题,先去那里找找,或许能得知原因。” ………… “到了,就在这里!” “你们几个,先出去!” 周里正将守在庙里的几个汉子赶出后,连忙看向李衍等人,声音有些发颤,“这可是祖师庙,村子千百年来,每逢节令就烧香供奉,难不成也出了问题?” 其他人闻言,纷纷看向李衍。 这种沟通鬼神的事,唯有李衍能做到。 李衍掐动法决,能闻到庙中香火清正,并无邪气滋生,但之前的叹气声,也已消失不见。 他沉思了一下,“打盆水来。” 庙中原本就有人居住,周里正闻言立刻打来一盆水,李衍又取出一盏油灯,点燃后放在水盆旁。 他原本修行了《北帝御神法》,十分强大,能直接敕令鬼神。 但这可是祖师庙,他可没胆子乱来。 用通神术,更为柔和。 握着勾牒掐动法诀,李衍向前迈腿,直接跨过水盆,周围景象顿时大变。 还是这古朴的小庙,但庙内已空无一人。 周围一片漆黑,唯有石台供桌上,一名老者盘膝而坐,灰衣皂袍,白发长须,面相古拙,似乎早已入定。 正是老子祖师。 当然,眼前这个不过是人间俗神,连化身都算不上,和宝通禅寺的佛祖一个道理。 即便如此,李衍还是恭敬拱手。 供桌上的老子祖师,缓缓睁眼。 噗~ 旁边有灯,忽然暴起灯花。 霎时间,李衍眼前光影闪烁。 他看到了群山迭嶂,正是龙潭村附近地形,不过村中还没有龙潭湖… 忽有一日,天空雷声滚滚,乌云翻涌,一道龙形烟气,自长江方向翻涌而来,落入此地。 几乎是瞬间,大雨倾盆而下,山中地龙翻身,洪水暴涨,随后出现龙潭湖。 湖中心,隐隐约约出现个白衣女子,梳着漆黑的长发,痴痴望着长江方向,虽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孤单。 随后,一队狼狈的军人和百姓来到此地,安营扎宅,逐渐定居,而湖中女子只是平静的看他们,偶然间会掀起云气,将四面八方来的黑气打散…… 又不知多久,天空云气翻涌,女子连忙起身,顿时湖水暴涨,周围山石塌陷。 一名老道见状,犹犹豫豫,最终叹了口气,偷偷下湖,打下镇龙桩… 光影闪过,李衍缓缓睁开了眼。 他眉头微皱,先是起身给祖师神像上了炷香,随后才转身,对着众人将幻境所见一一讲述。 “这…这是什么意思?” 周里正一脸的懵逼。 “那是龙女。” 王道玄目光有些复杂,“看情况,是长江龙脉之气,逸散入此处,若是按民间传说,就是龙女受了惩罚,落在此地。” “周里正,村中是否从无妖邪作祟之事?” “对对,没错。” “那就对了,龙女庇护此地,加上祖师庙镇压,才令村子风调雨顺,邪祟不侵。” “如今长江地脉龙气变动,龙女也到了回归之时,但必然是山洪爆发,村子今后再无依靠。” “那位道友想要强行困龙,反倒让村子遭了灾,‘背水一战’或‘背井离乡’,只能二选一。” “那位道友进山,估计是要想办法解决此事。” 沙里飞挠头道:“何必强求呢?想办法搬家不就得了。” “哪有那么简单?” 王道玄摇头道:“若有选择,谁愿意背井离乡?况且我玄门虽讲究顺天而为,但同样要逆天行势,昔日大禹治水,若是随波逐流,何以缚九州苍龙?” 李衍也点头沉声道:“道长说的对,这不是单纯放开龙脉的事,下游还有不少村子,如今还是战乱之时,若听之任之,必死伤惨重。” “那位道长进山,必然是有了解决之道。” “咱们进山后找到他,顺便帮上一把就是。” 弄清楚原因后,众人就返回了周里正家,各自回房休息,准备明天一早进神农架。 半夜,李衍眼皮颤动。 模模糊糊中,梦到一名白衣女子,满脸幽怨望着他,身上隐有淡淡黑气…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李衍无奈,只得开口劝说。 因为怀揣勾牒,他更容易吸引这些鬼神。 眼下的情况,有点像人与自然的关系,破坏与发展,有时问题没那么简单。 不过前世只是单纯的环境问题。 而在这个世界,却更加麻烦。 不等他说话,那女子便化为湖水翻涌,随后托起一物,送到他的跟前。 李衍猛然清醒,只觉屋内湿气颇重,原本干燥的地下,竟已被打湿。 一条水蛇口里叼着块玉器,放下后便呲溜一声,跑得无影无踪。 李衍眉头微皱,拿起玉器。 这块玉器尖首平端,呈长方形,上面还布有深深血色纹路,且雕刻龙纹。 这是玉圭,代表威严与权力,是古代贵族和官员在祭祀、朝会等场合所持礼器。 但这种龙纹玉圭,他还是第一次见,而且年代还更加古老。 这龙女,是什么意思…… 第二更下午 386.第386章 神山云遮绕 “人都齐了么?” “王二,忘了进山的规矩?红布、五谷去哪儿了,快去找…” “哭什么哭,顶多两日功夫!” 大清早,周里正就在院外嚷嚷。 此刻的他,已换上了一身猎服,由粗麻、动物皮毛制成,虽看上去破破烂烂,但却是极好的隐蔽。 身后背弓,腰间挎刀,还带着绳索等工具,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老猎人。 不同于其他地方,龙潭村这个偏僻之地,想当里正,武力更重要,周里正就是近些年最厉害的猎人。 他原本只计划带两个人,但昨天发生的事,让他改变主意,直接组织起一个小队。 这次事不解决,整个龙潭村都要搬迁。 临时加人手,自然是一片慌乱,龙潭村中经常进山的猎人,几乎全被叫了出门。 小院内,王道玄等人也在准备。 他们虽准备了行李,各种法器和日常用品都进行了打包,但想进神农架,还需要准备不少。 至于李衍,则坐在台阶上,看着龙纹玉圭。 “衍小哥,看出蹊跷没?” 沙里飞见状,连忙上前询问。 李衍摩挲着龙形玉圭,皱眉道:“此物有地脉之气,却稳如泰山,难以引出。看形制,还在商周之前,从沁色来看,并非墓中之物,而是在水里常年浸泡…” 沙里飞眼睛一亮,“不会是龙宫水府的吧?” 王道玄闻言,哑然失笑,“蛟还有形,但龙可大可小,隐介藏形,并非常人得见,那还会需要什么水府?” “那龙女赠玉,是否另有他意?” 李衍摇头道:“不清楚,龙女被封禁,御神之法无法沟通,入梦也是模模糊糊。” “吕三兄弟,你那边怎么样?” 吕三闷声道:“早晨在湖边转悠了一圈,这里的动物并不知晓,都是凡物,感受不到龙女存在。” 李衍无奈摇头,将玉圭收了起来,“先走吧,若路上找到那云道士,或许能知晓原因。” 一番准备后,众人终于出发。 龙潭村的百姓们全部出来相送,男女老少皆神色凝重,虽然周里正没说,但昨晚的一些事,已口口相传,被所有人知晓。 加上周里正突然召集所有猎人。 谁都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 “都回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 周里正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看上去大大咧咧,实则是稳定人心,临走时还不动声色,跟几个老者使了个眼色。 他这次进山,也是冒险。 有些事已经交代过,若这次没法出来,就由村中族老做主,准备背井离乡。 除去李衍一群人,周里正还带了十几个猎人,都是经常进山的好手。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一行人迅速离开,向着后山而去,消失在浓雾中… ………… “到了,就是前面那个山洞。” 进入后山没多久,周里正就指向前方。 李衍抬头一看,只见前方高山阻隔,崎岖山道尽头,有一座洞窟,看似溶洞,但洞口却有明显的刀劈斧凿痕迹,年代久远,布满青苔。 宫逡开口道:“李少侠,就是这里。” “多年前,我便奉命乔装混入山民寨子,郧阳竹山那边查的紧,便想着从神农架这边进,才知道此处。” 王道玄来了兴趣,上前仔细观察那些痕迹,抚须道:“确实年头不短,说不定还真是楚先民所打通。” 沙里飞笑道:“古楚先民可真能找,为何要在如此偏僻的地方打通山道?” 王道玄摇头道:“古楚先民,筚路蓝缕,从商王武丁到周成王,都屡次伐楚,估计也是想在这神农架内找个退路。” “道长果然博学。” 带头的周里正连忙拍起马屁,“这条山道,祖上也不知道是谁所建,还是当年药圣从此地入山,又在对面找到古楚遗迹,这才确定。” “嗨,在神农架内定居,不是自找麻烦吗?” 李衍若有所思,询问道:“这神农架确实不凡,周里正可听过什么古怪之事?” “那可就多了。” 周里正沉声道:“正好,进山之前,有些禁忌先跟诸位说清楚。” “神农架内,大多时候都云雾缭绕,极其容易迷路,且有各种奇兽,十分危险。” “仅村里世代相传的,就有好几种。” “一种叫驴头狼,我们称之为‘驴头混子’,体型硕大,脑袋跟驴一样,动辄出山祸害,附近有个村子,就有小孩和妇女被吃…” “神农架内湖泊水潭,也最好不要靠近,老夫亲眼见过一种大蟾蜍,皮肤灰白跟死人一样,还能喷水喷雾……” “老人传闻,还有棺材兽、过山黄,一个比一个凶狠,可惜我们都没见过。” 说着,小心看了武巴一眼,“此外最可怕的就是野人,听说多年前还成群出了神农架,掳掠妇女。” “去你娘的!” 武巴裂开大嘴,嘿嘿傻笑。 周里正:“……” 沙里飞连忙转移话题,“周老哥莫怪,这傻小子只会这一句,咱们进山都有什么禁忌?” 周里正回道:“和其他地方差不多。” “一是不可高声喧哗,进山后一些野兽,不可直呼其名,打到猎物也别说死了,而是说睡了…” “二是早不言梦寐,午不言杀伐,晚不言鬼神。打到东西,先敬山神…” “三是不能乱跑,偏离猎道,小心迷路或踩到以前猎人设下的陷阱…” 周里正在这边讲解,村里猎人则在那举行进山的仪式,搓土成坛,烧元宝香烛,并且杀了一只鸡,将鸡血洒在洞口。 不止如此,他们还各自从身上扯下一条红布带,绑在旁边的一棵老树上。 树上密密麻麻全是红带,只不过有些年代古老,风吹日晒雨淋,已经褪色。 周里正这才解释道:“这是进山的仪式,一是祭祀山神,告知我们要进山,二是绑红绳,即便在山中出了事,魂魄也能归乡。诸位…” “规矩自然要遵守。” 李衍也不废话,接过一条红布袋,绑在树上。 王道玄等人也有样学样,没有丝毫不耐烦。 他们虽是术士,却没那种不必要的傲气。各地风俗禁忌,千百年来能流传下来,自然有其道理。 即便只是仪式,若不遵守,跟着进山的猎人们难免心中犯嘀咕,酿成隐患。 见他们如此,周里正也是松了口气,焚香叩拜后,从怀中取出个小唢呐,吹了起来。 这唢呐的声音,并不高亢,反倒幽暗诡谲,演奏时发出呜呜之声,如泣如诉。 沙里飞觉得有些瘆人,刚要说话,就被王道玄挥手打断,低声道:“这是沮水呜音,古楚遗韵,楚人祭祀远祖祝融演奏,莫要打扰…” 众人闻言,顿时老老实实站在旁边。 风声呼啸,云雾缭绕,古楚之音飘荡,看着那斑驳的山洞石壁,李衍也似乎感受到,当年古楚先民在蛮荒披荆斩棘的艰难… 仪式过后,众人立刻进入山洞。 山洞幽暗深邃,他们举着火把前行,还能隐约听到水落嘀嗒声,没走多久,就知道了原因。 原来这是一座溶洞,道路复杂,分叉众多,古楚先民只是开凿石壁,就能贯通山脉。 一些钟乳石上,还插着熄灭的火把,并且通往其他山洞的区域,还扫了不少石灰。 见李衍疑惑,周里正解释道:“老人传说,山洞之中有种异虫,名叫脆蛇,可达百米之长,碰到人后就会分散,变成很多虫子一拥而上,剧毒无比,因此常年撒石灰阻挡。” 李衍掐动法诀,深深吸了口气,面色平静,并没有多说什么。 洞穴之中并没闻到什么异味,便懒得理会。 一路上,并没遇到任何危险,不到三炷香的功夫,众人便离开山洞,来到山脉另一头。 只见眼前群山迭嶂,云雾缭绕,无数巨木高耸,遮天蔽日,远远看不到尽头。 山风呼啸,似有一双无形大手,推动云雾翻涌前行,却始终不见天日。 “这便是神农架?” 沙里飞见状,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只是站在这里,他就莫名觉得有些心寒。 而李衍,同样面色凝重。 他前世也来过神农架,但哪有眼前景象,而且罡煞之气缭绕,竟丝毫不输洞天福地,只是散乱无形,没有形成灵窍。 怪不得,能成为神州禁地之一。 “大家走吧,都小心点。” 周里正招呼了一声,便在前方带头。 李衍不动声色,跟在其身后。 比起猎人的经验,他还是更信任自己神通,若出了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处理。 当然,吕三才是他们入山的真正底气! 只见吕三掐着法诀,一边走一边侧耳倾听。 浓雾密林之中,偶有不知名野兽嚎叫,还有鸟雀从斑驳的林木之间飞过。 这些声音对常人来说,只是加重了神农架的恐怖氛围,但在吕三听来,却是林中动物们在闲聊。 这些信息极其杂乱,吕三也得认真分辨。 而在前方,周里正也是一边走,一边解释道:“神农架不小,我们龙潭村的猎人,只敢走自古以来的几条猎道,没人敢继续深入。” “离开猎道的,从没一个能活着出来。云道长也经常跟我们进山采药,这些猎道上,应该能找到线索。” 一旁的宫逡则沉声问道:“周老哥,你也知道我在这次为何而来,可有线索?” “当然。” 周里正闻言,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皮地图,“我们虽不敢深入,但有时天气转好,站在猎道特殊区域,还是能看到一些大湖。” “我已全部标出,但那些地方有没有,就只能等去了才知道……” 说实话,宫逡说他们来找蛟龙,周里正是半点不信,但经过昨晚的事,他也不敢大意。 “嗯。” 宫逡接过地图,又交给了李衍。 李衍拿起仔细查看,这份地图十分粗糙,乃是猎人手绘而成,但也能大概看出附近地形。 他又从怀中取出鄂州地图,两相一对比,顿时眉头微皱。 周里正给的地图,只是绘制了一小部分,即便想找遍神农架与保康县接壤的区域,也要沿着那几个湖泊继续深入。 他们到来的消息已经泄露,神农架内,肯定也有天圣教和鬼教高手潜伏。 这份差事,果然不好干… 李衍微微摇头,将地图小心收起。 神农架内,到处云遮雾绕,他们只是根据山道走向,隐约知道在两座高山之间穿梭。 “里正,快看!” 很快,龙潭村猎人们就有了发现。 只见一片布满落叶的烂泥地上,有几个深深的脚印,周围荆棘灌木折断,还挂着一小片碎布。 周里正捡起碎布,面色凝重道:“是云道长道袍,他怕是碰到了什么危险,找找旁边脚印。” 一声令下,猎人们顿时四散。 “这里有!” 附近山坡上,一名猎人有了发现。 众人上前一看,只见地上有几串脚印,个个都有碗口粗,看模样,正是在山坡上俯视云道人。 沙里飞啧啧道:“好家伙,这么大不会是熊吧?” “不是!” 周里正面色凝重:“熊脚印类似人足,前方有爪痕,而且熊笨拙,脚印也凌乱。” “这些脚印呈五爪梅花型,前后对称整齐,又这么大……多半是驴头混子!” 李衍微愣,“不是说很少见吗?” “是很少见。” 周里正看了看远处,咬牙道:“山中有自己规矩,野兽通常不会随意越界,驴头混子从没靠近过我们这边猎道。” “除非是那边出了事,它们被赶了过来!”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它们?” 周里正脸色也有些发苦,“脚印大小不等,至少有四五头,云道长怕是…” “先找找再说。” 李衍打断了他的话,接过布块,深深吸了口气,随后指向右侧前方,“往那边去了。” “走!” 众人顺着断枝方向,继续前行。 临走时,李衍又回头看了一眼。 被什么东西赶走… 不会就是他们要找的困蛟吧。 山中几日未下雨,味道仍未消散,因此李衍神通仍能发挥作用,带着众人进行追踪。 没多久,他们就离开了猎道。 龙潭村的猎人们有些畏惧,但知道李衍这些人,都身怀异术,只能硬着头皮紧随其后。 穿过一片密林,眼前赫然出现陡峭山崖,下方云遮雾绕,隐约传来水流声。 “是从这里下的。” 李衍带着众人绕了个弯,来到一片灌木丛后,向下望去,只见有藤蔓木枝蜿蜒曲折,苍翠如玉,好似形成天梯,直接通向下方。 王道玄愕然道:“这地方有些古怪啊,不会是当年神农架木之梯吧?” “怎么可能!” 沙里飞摇头道:“即便灵木,也扛不住数千年风霜雨雪,怎会留下痕迹。” “还真可能是!” 李衍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上前扒开藤蔓,赫然露出人工开凿的坑洞… 387.第387章 道人诉因果 第387章 道人诉因果 “还真有!” 众人也连忙上前,仔细查看。 神农尝百草,斫木为耜(si),揉木为耒(lěi),耒耨(nou)之利,以教天下,可以说是农耕文明始祖。 神州百姓心中,无不敬仰。 发现其遗迹,怎会不感兴趣。 李衍又连忙扯开另一边藤蔓,同样看到一个坑洞,可以想象,这里曾凿石镶木铸梯,直接通向悬崖下方。 “应该没错。” 王道玄也满是兴趣,低头看着下方,“神农当时,并非一人独来,必然带着不少部族先民,他们穿行各处,离不开木梯…” “嗷呜~嗷呜~” 忽然,下方浓雾中传来野兽嘶吼声。 这种声音有些古怪,似狼嚎,又似驴子鸣叫,十分洪亮,响彻山谷,惊起飞鸟无数。 “是驴头混子!” 周里正神情紧张,龙潭村的其他猎人听到后,更是脸色惨白,忍不住后退。 吕三则面色微变,沉声道:“它们说猎物快死了,绕后包围。” 所谓的猎物不用说,定是那位云道长。 李衍闻言,直接从怀中抽出甲马,一边绑在腿上,一边叮嘱道:“我先行一步救人,你们随后慢点下来。” “衍小哥,小心点!” “放心。” 简单叮嘱后,李衍当即步罡踏斗,掐诀念咒,“诺皋!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 道行提升后,北帝神行术也更加玄妙。 霎时间,周围狂风大作,枯叶翻飞,周里正和村里猎人,忍不住用胳膊挡住了眼睛。 风声过后,悬崖上已没了李衍踪影。 他们连忙上前,只见一道影子竟踩着陡峭悬崖,如履平地,速度飞快,瞬间被云雾吞没。 “我先下,王道长随后。” 吕三上前一步纵身跃出,半空中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直接扯住藤蔓,迅速向下。 这些藤蔓也有些古怪,不知经过了多少年岁月,生的异常粗壮,根茎深深插入峭壁,好似天然形成的木梯。 王道玄和沙里飞紧随其后。 周里正和手下猎人们,看到李衍神奇手段,心中畏惧也少了许多,纷纷顺着藤梯爬下。 最有趣的,则是武巴。 在这神秘的神农架,其他人还有些警惕,但对他来说,就是回到了家,自打进来后就异常兴奋。 他根本没爬藤梯,只因其体重惊人,身上还背了同样重量的行李,那些藤蔓根本承受不住。 而武巴也根本用不到,他大手张开,如同铁耙一样,直接扣在岩石缝隙上,好似猿猴,轻轻松松向下攀爬,甚至比其他人速度更快。 另一边,李衍飞速向下,偶尔踩着凸起的岩石卸力,周身狂风呼啸,形成一股力量托着他。 时至今日,高超的武道修为,加上道行提升,终于让他发挥出北帝神行术的精妙。 周围云雾飞速后退,他也看清下方情况。 这是条规模不小的山谷,明显经常爆发山洪,大大小小的巨石如河流般堆砌,通向远方。 如今虽无山洪,但也有一条河流,与沿途岩石碰撞,轰鸣声不断,激起大量水。 更奇妙的是山谷两侧,悬崖之上,竟然有挖出的密集坑道,且有岩石垒砌为墙,还有只剩半截的木质栈道。 竟是一处古先民遗迹! 下方乱石之中,一名浑身是血的灰袍道人靠着崖壁,手里端着弩箭,身旁还散落两只铜管。 在他对面,有两具烧焦的尸骸。 而在不远处,还有三头巨兽游荡,身形高大似骡马,下身如狼,脑袋狭长如驴,张着獠牙大嘴,满脸狰狞,猩红舌头滴着粘液。 冥火铳?! 看到道人身旁铜管,李衍眼神微凝。 他原本以为,对方只是个偏僻之地的野道士,守着老庙修行,护佑一方。 像这类道人,神州遍地都是。 现在看来,对方身份绝对没那么简单! 当然,此时也顾不上多想。 李衍纵身落下时,激起的风声,已引起那些驴头狼注意,其中一只发出低吼,嗖的一下猛然窜出。 这玩意儿,竟能和山羊一样,在悬崖峭壁上攀爬,且如履平地,借着近乎垂直的陡坡,三蹦两跳,直接向李衍窜来。 其獠牙大嘴张开,顿时腥风扑鼻。 见此情形,李衍瞬间了然。 下面的云道人,多半是被驴头狼逼到悬崖,顺着藤蔓爬下,想要躲避。 却没想到,驴头狼攀爬悬崖如履平地,不仅没躲过,还被追着从上面摔了下来。 见驴头狼扑来,李衍面色不变,左手掐诀,腰间断魂飞刀瞬间呼啸而出,钻入驴头狼大嘴。 噗! 没有丝毫迟滞,直接从其后脑破体而出,脑浆飞溅,随后一个盘旋,又插入腰间皮囊。 断魂飞刀,乃近战利器,依靠着勾魂索驱动,六米范围内,速度堪比飞剑。 如今他有两条勾魂雷索,意味着能同时驱动两把飞刀,威力惊人。 然而,施展法决的同时,北帝神行术也随之中断,身子顿时一沉。 李衍早有准备,两腿暗劲爆发,在悬崖上猛然一蹬,身子好似飞鹰一般,直接掠向那两只驴头狼。 两只驴头狼反应也快,嗖的一下猛然窜出,落地后一个急转,又踩着岩石折返。 这一下反应,也算妙到巅峰。 刚好李衍落地的同时,他们一前一后跃来,形成左右夹击之势,同时发出咆哮声。 “嗷呜~嗷呜~” 古怪的声音洪亮,掀起风声呼啸。 李衍听到后,脑子顿时眩晕。 这声音,竟带着一丝摄魂之力! 原来这驴头狼,都已有了道行。 神魂震荡,再加上驴头狼速度,施展任何术法神通,都已经有些来不及。 李衍二话不说,忍着头晕目眩,左手抽出燧发火枪,抬手扣动扳机。 轰! 一声巨响,左侧驴头狼上半截身子瞬间炸裂,剩下的尸体倒飞而出。 而李衍则一个侧身换膀,刚好躲过另一只驴头狼扑击,右臂一抡,借着劈挂掌反轱辘劲,呼得一拳砸下。 咔嚓!骨裂声传来,驴头狼轰然坠地。 李衍这一记手刀,乃是劈挂五行金势,如斧砍刀劈,直接将驴头狼腰脊椎砸断。 毫无疑问,这玩意儿比当初袭击李家堡的恶狼“瞎老三”,强悍的多。 虽然砸断对方腰椎,但李衍也只觉好像砸在包着铁棍的轮胎上,手掌一阵生疼。 而这驴头狼同样凶性大发,即便下半身已经瘫痪,当然前爪一撑,身子一扭,张开獠牙大嘴,咬向李衍。 咻! 就在这时,一道利箭起来。 却是那云道人瞅准时机,扣动手中弩箭。 利箭直接钻入驴头狼口中,但这玩意儿已经发狂,丝毫不顾疼痛,继续咬来。 但随即,这驴头狼就身子一僵。 却是李衍腰间断魂飞刀已呼啸而出,直接刺入其脖子,将这驴头狼神魂镇住。 李衍脸色冷漠,猛然抬脚一踹。 咔啦! 驴头狼的脖子,瞬间折断,耷拉在一旁。 李衍这才转身跳下岩石,落地的同时,断魂飞刀已呼啸而起,重新插入其腰间刀囊。 如今的他,已今非昔比。 这些人人畏惧的凶兽,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若非要救人,几只驴头狼甚至根本近不了身。 看他走来,那道人眼中顿时升起警惕。 “可是云道长,我等随周里正前来…” 李衍开口一句话,就打消了对方疑虑。 但或许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这脸色惨白的道人只是张了张嘴,一句多谢都还没说出,就已经晕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道人幽幽醒转。 他低头查看,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过处理,不远处火堆噼里啪啦燃烧,驱散严寒。 再看周围,正是悬崖半中间的古先民洞窟,透过孔洞,可以看到外面一片漆黑。 原来已到了深夜。 “云道长,你终于醒了。” 周里正和几名猎人守在旁边,见到后连忙上前,将他搀扶起,又喂了一些热水。 喝下热水后,道人也恢复一些精神,有气无力道:“周居士,你们怎么来了?” 周里正连忙回道:“道长数日未归,我等也是担心,正好来了几位高人,便跟随他们进山查看…” 说完后,又犹豫了一下,“云道长,龙潭湖里面到底怎么回事,可否直言相告?” 道人一愣,随即了然,“是那些人告诉你的?他们到底是何来头…” “我等也想知道!” 话音未落,就见李衍带人从旁边走来。 原来这个古先民洞窟,乃是坑洞连着坑洞,外面还有栈道相连,李衍等人就在另一侧洞窟内。 这边的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李衍进来后,坐在火堆边,面色平静看着道人,“镇龙桩、冥火铳,可不是普通的修士能够拥有,道长根脚怕是不一般啊。” 他之前就已看过,这云道人生的肤白面净,筋骨强劲,手掌还有老茧,分明是个练家子,而且道行也有两三重楼。 这等人物蜗居此地,肯定有所图谋。 见道人沉默不语,李衍又开口道:“在下关中李衍,这位是都尉司宫百户,我等进山另有要事,此事只是误打误撞发现。” “如今西南之战正酣,神农架内鬼教和天圣教妖人潜伏,道长若不说清楚,只得先将你拿下。” 听到李衍等人身份,道人眼中防备之意稍减,终于开口道:“实不相瞒,在下云陵子,也属太玄正教,来自蜀中青羊宫。” “原来是青羊宫的道友。” 李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青羊宫在成都府,道长千里迢迢来到此地,那湖中龙女到底是何来头?” 巴蜀之地,自古以来就是玄门重镇,古有蜀中八仙,老子入蜀,张天师定鬼神盟约,青城、峨眉名扬天下。 青羊宫同样不凡,始建于周,当年老子于此修行,乃“西南第一丛林”,地位极其尊崇。 跑到这穷乡僻壤受罪,肯定没那么简单。 “你怎么知道龙女?” 道人云陵子听罢,同样惊愕。 “乃是龙女托梦得知…” 李衍另有要事,顾不上跟他打哑谜,便将事情讲述了一番,随后又取出那龙纹玉圭。 道人听罢,明显有些震惊,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原来龙女异动,是为了此事,幸亏道友提醒,贫道差点酿下大祸…” 李衍眉头微皱,“到底怎么回事?” 云陵子拿起龙纹玉圭,沉声道:“如果贫道没猜错,这个东西出自龙宫水府。” “真来自龙宫?” 沙里飞眼睛一亮,“长江有真龙?” 云陵子微愣,随后摇头道:“确实来自长江,但并非你所想的龙神。” “如今的长江龙神,乃四渎龙王之一的广源王,皇家供奉,沿江各地皆建有龙王庙,乃是正神地祇,并无龙宫水府。” “但在许久以前,长江之内还有一位龙王,传闻生于大禹治水之时,本为毒虺,五百年化蛟,入海千年化龙,折返长江称王。” “据记载,这江神大君性情暴虐,曾要求长江沿岸百姓每年血祭两名童女,否则便兴风作浪,引长江冲城。” “其还建有水府,长江水妖,皆归于其麾下,百姓苦不堪言,待到秦时李冰入蜀,遍邀高手,又修建都江堰,才将此龙镇压。” “如今,也由灌口清源妙道真君镇压。” “龙潭湖中龙女,本是江神大君一缕龙气而生,性情温婉,屡次救助沿岸百姓,所以当年躲过一劫,落入龙潭湖。” “多年来,我青羊宫一直暗中看管,贫道眼见地气异动,以为龙女要回归长江,所以才暗中打下镇龙桩,却没想引发反噬,使得龙潭村百姓无后。” “此次入山,乃是听猎人说,看到一种异鸟,正是山海经中所说的‘鴢’(yǎo),食其肉可生子,欲用此物破除反噬。” “原来如此…” 李衍听罢,许多事情瞬间想通,随后又皱眉道:“龙女托梦,将这玉圭交给我,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云陵子咬了咬牙,“如果贫道没猜错,恐怕和那江神大君,龙宫水府有关。其龙魂虽镇压于灌江口,但龙宫水府却遁入江中,蜀中玄门修士一直在寻找。” “恐怕是出了什么乱子,龙女才生出感应…” 第二更下午 (本章完) 388.第388章 “野人”部族 第388章 “野人”部族 “龙宫水府?” 李衍听罢,顿觉头疼,直接将龙玉圭递出,“正好,既然你们青羊宫在此监管,我也就不再插手,交给你们处理。” 这件事一听就是大麻烦。 上古龙神、二郎神镇压、龙宫水府宝藏…光听到这些词,李衍就感觉头大。 他可是知道,蜀中那边打的有多狠。 灌江口附近,正邪两道斗法。 不少登神者都已现身,甚至武当最强猎妖人玉龙子,都要用镇国法器做筹码,邀请高手助拳。 听说道行四五重楼的,也有身陨道消者。 他这小身板,最好敬而远之。 “道友说笑了…” 云陵子连忙摆手,根本不接龙形玉圭,好像这玩意儿是烫手的火炭。 他正色开口道:“道友有所不知,神祇之约不可糊弄,龙女找你,必然有其原因。” “贫道守在龙潭湖多年,对方从不肯现身,显然对我青羊宫心怀不满,若接了此事,就会彻底成为死结。” “龙为天地精,只能镇压,若怨气爆发,迟早会酿成大祸…” 这道人义正言辞,更加让李衍觉得,这件事肯定是个大麻烦。 但对方不接,他也不能硬塞,只得将龙形玉圭重新收起,皱眉道:“那此事该如何处理?” “简单。” 云陵子开口道:“既然龙女托梦,说明此事就有转圜余地,贫道回去后只需做场法事安抚,龙潭村的问题就能解决。” 旁边的周里正和猎户们听到,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李衍等人的聊天,什么龙神,二郎神,在他们眼中如同神话,听得胆颤心惊。 但只要事情能解决,一切都好说。 而旁边的沙里飞,却咂摸出味道来,满脸狐疑道:“龙潭村的事情解决了,但这麻烦,是不是就转嫁到我们脑袋上了?” 云陵子倒也没隐瞒,“道友猜得没错。” “但此事并非贫道推辞,而是另有玄机。自古以来,得地祇看中者,往往都有其机缘。贫道不敢接,接了也扛不住。” “如那洞庭柳毅,换一个人,恐怕就是身陨道消之劫,道友得此机缘,且不可乱来…” “柳毅?” 李衍有些诧异,“那不是传说故事么?” 云陵子闻言摇头道:“柳毅之事,虽是后人杜撰,但也有其原型,本为唐时一书生,短短时间从凡人成为大修士,便是在洞庭得了大机缘,且与龙女有关。” “但此人十分神秘,成名后就避世修行,有人传闻其已登仙,但从无确切消息…” 李衍沉声道:“龙女只是赠予此物,到底要干什么,我一无所知,有什么用?” “道友放心。” 云陵子解释了半天,已经有些疲倦,脸色苍白道:“回去之后,我便会举行法事,拔出镇龙桩,想必到时就能知晓。” “罢了。” 见追问不出什么结果,李衍也转移话题,“实不相瞒,我等此行入神农架,要找一头困龙……” 他将事情讲述了一遍,询问道:“道长在此多年,可知保康县附近,何处有蛟龙行踪?” 云陵子沉思片刻,微微摇头,“神农架内隐秘颇多,且有不少危险区域,贫道虽在此多年,但也就比村中猎人走得稍远一些。” “不过此事,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道长还请直言。”李衍连忙询问。 他们这次进山,任务并非是镇杀蛟龙,而是找到确切方位,随后真武宫派高手前来,举行法事镇压。 玄门阵法中,就有专门对付蛟龙的秘法。 他可不想在这神农架中逗留太久。 云陵子沉声道:“荆湘巴蜀之地,多山河湖泊,自古以来,便有蛟龙危害,故我青羊宫对这东西也有所研究。” “所谓积土沉渊,蛟龙生焉,只要池塘深潭有地脉之气流动,鱼虾众多,便可滋生。” “同样,蛟龙来源也众多。” “有些是鼋鼍鳖鱼蛇所化,有些是天生异种,得了一丝地脉龙气,道行也有高低,修行越艰难,实力越强大。” “如那江神大君,五百年由虺化蛟,千年自蛟化龙,不知历经多少磨难,才雄踞一方。” “有些卵胎自身便可化蛟,实力低下,甚至会被野兽捕食,掠夺气运。” “这类蛟龙,遇到河旁人畜,会用口中之腥涎绕之,使其坠水,于腋下吮血,直至血尽方止…” 云陵子讲述了一些蛟的特征,又开口道:“那些天圣教妖人,想借助走蛟之力贯通沮水,普通的困蛟可不行,必然是道行深厚,在神农架中威慑一方。” “困蛟日久,怨气滋生,甚至会改变地脉,周围动植物都会发生变化,而且他们想走蛟,必然要挖出引水沟渠,动静肯定不小。” “诸位可以此来寻找。” “多谢道长指点。” 李衍听罢,微微拱手致谢。 知道了这些特征,就相对好找不少,毕竟有吕三和武巴,穿越神农架也不是问题… ………… 次日清晨,众人爬上悬崖,当即分道扬镳。 周里正和猎人们,抬着云陵子回龙潭村。 这里距他们的猎道不远,危险的驴头狼也被李衍斩杀,待到天黑前就能赶回。 至于李衍几人,则继续深入寻找。 将周里正他们送回猎道,看着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浓雾中,沙里飞这才开口道:“衍小哥,这荒山野岭的,咱们该往哪头走?” 李衍看向南侧,若有所思道:“宫百户,可知沮水源头在何处。” 宫逡闻言,连忙取出地图,指着一个地方开口道:“我来之沮水源头就在此地,那里地势高,树林密,常年风吹林动,声音颇大,故称之为响林沟。” “原本我要带诸位从那里找,但那片区域已被天圣教乱军占据,只得绕道而行。” “还有,咱们如今在这个地方。” 看到地图所示,李衍点头道:“和我猜的没错,驴头狼也是从这个方向,向咱们这边迁徙,它们必定是畏惧困蛟离开。” “就从这边走!” 有了目标,众人立刻出发。 然而没走多远,问题再次出现。 周围全是茂密山林,树叶高耸,植被茂密,再加上云雾缭绕,甚至回头的路都不好找。 拿出罗盘,更是一片混乱,时而转动,时而静止,根本无法进行指向。 “吕三兄弟,放鹰!” 李衍毫不慌乱,直接下令。 吕三闻言立刻抬手一挥,站在武巴行礼上的鹰隼,顿时振翅冲天而起,消失在浓雾中。 他胸前的鹰隼立冬,顿时喳喳大叫,身旁小狐狸初七,也跟着嘤嘤乱叫,绕来绕去。 吕三连忙安抚,看的李衍等人嘿嘿直笑。这帮小东西,平日里就喜欢争宠,但一旦有外来者,立刻一致对外,比如临时借调的都尉司鹰隼,就被逼的跟武巴随行。 到现在,他们也能看出动物情绪。 鹰隼立冬分明是看到自己的活被抢了,表达不满,但伤还没好利索,也飞不起来。 而小狐狸初七,则是在嘲笑他。 动物的情绪,就是这么简单直白。 没一会儿,鹰隼从天空落下,宫逡拿出地图,吕三在上面指来指去,直到鹰隼鸣叫,才确定方位。 这种按照地形确定方位的办法,虽说有些麻烦,但至少能让他们不迷路。 就这样,众人沿着神农架外围前行。 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了一些野兽尸骸,被啃的乱七八糟,上面爬满蛆虫。 吕三衡量了一下咬痕,点头道:“是那些驴头狼干的,咱们方向没错!” 找对了路,众人的速度更快。 这里毕竟是神农架外围,相对安全不少,沿途即便有些熊罴野猪,察觉到他们不好惹,也会迅速离开。 不知不觉中,又走了几个时辰。 神农架内的景色极好,瑰丽幽静,放眼望去,全是各种植物,空气清新的让人后背发汗。 然而看久了,就是一阵枯燥。 沙里飞忍不住取出怀表看了看,“已经过了晌午,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再说吧。” “也好。” 李衍点头同意。 神农架本来就危险,况且还有妖人潜伏,他们必须时刻保持战力,不能太过疲惫。 但就在这时,武巴看了看周围,忽然变得激动,指着西方嚷嚷道:“家!家!” “别激动,慢慢说。” 吕三连忙安抚,武巴这才稳住心神,指向北方,“家,那边,这里…打猎!” 虽然结巴,但众人都明白了意思。 李衍若有所思看向西方,沉声道:“武巴部族已被天圣教所灭,大家都小心点,说不定妖人就潜伏在那个区域。” “吕三兄弟,让鹰隼查看一下。” 一声令下,鹰隼再次振翅飞向高空。 神农架内云遮雾绕,虽然已日过晌午,但他们所处密林中,只是光线稍微变亮,根本看不到天空。 啾—! 忽然,远处凄厉的鹰啼声响起。 只是叫了一下,就彻底没了动静。 吕三听到后面色骤变,“不好!空中有东西,袭击了鹰隼。” “快,隐蔽!” 李衍眉头一皱,也忙下令。 毫无疑问,对方也有空中猛禽。 此时已顾不上伤心,说不定已经进入天圣教地盘,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围攻。 众人速度飞快,立刻躲入灌木丛中。 哗啦啦! 没过多久,浓雾上空便传来振翅呼啸声,动静很大,甚至卷动树叶摇曳作响。 “好家伙,什么玩意儿?” 沙里飞惊疑不定,看着天空。 “不知道,但肯定很大!” 李衍也躲在草丛中,凝神观望,并且右手缓缓掏出了燧发火枪。 远距离攻击,还是这玩意儿更好使。 对方动静不小,但飞得却挺高,远远超出他神通探查范围,因此也不知道是什么。 王道玄和吕三,同样掐动法诀,一个人抬头观望,一个人侧耳倾听。 可惜,振翅风声过后,就再没出现。 李衍皱了皱眉头,刚想起身,但旁边的武巴却一把将他拉住,望着天空,满脸警惕道:“人,鸟,回来,三次…” 这次的话,说的有些糊涂。 吕三连忙用上方语询问,随后沉声道:“武巴说,这是神农架一种妖鸟,人面枭身,十分狡猾,每次出现,会来回巡视三次。” “那东西,是野人的探子!” “野人?” 李衍刚要询问,却心中一凛,示意众人隐蔽。 果然,空中的振翅声再次出现,连续来了三次后,这才彻底消失,不知飞向何处。 李衍看了看天空,沉声询问道:“怎么回事?武巴不是野人么?” 吕三也有些奇怪,连忙询问武巴。 只见武巴咬牙切齿,嘀嘀咕咕说了一番话。 吕三恍然大悟,解释道:“神农架中,野人并不少,而且种类不同,部族也不同。” “武巴他们属于人魈,乃当年山魈外出作乱的受害者后裔,而操控人枭的野人,则是另一支,体型更为庞大,独臂独腿,经常骚扰他们…” “独臂独腿?” 李衍若有所思,连忙看一下王道玄,“道长,澄觉禅师送的那本《玄怪录》可还在?” “在。” 王道玄走向武巴,从其背后书箱中,取出一本古籍,交给李衍。 这是《玄怪录》是猎妖人秘典,当初审问武巴时,宝通禅寺将此书送给了他们。 翻倒其中一页,李衍指着图案道:“武巴看看,是不是这个。” 武巴一看,连忙点头。 李衍则沉声道:“这是‘神魁’,渭水一带山中活动,人面兽身,独臂独腿,并非野人,乃是山中精怪,善操控魑魅精怪…” 沙里飞奇怪道:“渭水一带的精怪,怎么会跑到这神农架中?” 李衍若有所思道:“或许是跟武巴他们一样,是被人特意放入山中…”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侦查一番!” 说罢,掐动法诀,周身被水雾包裹。 神农架中虽然危险,却也有好处,就是北帝玄水遁的威力,也同时增强。 在浓雾中穿梭,李衍近乎无形,且速度飞快,悄无声息向西方而行。 很快,他就来到了七八里外,蹲在一棵大树树干之上,向远处观望。 只见前方是个山崖,崖壁上密密麻麻全是先民古洞,甚至有地堡残垣断壁。 下方空地上,乱七八糟的野兽骸骨堆砌成山,其中还有不少人头骨,被特意堆成京观状… (本章完) 389.第389章 危机初显 第389章 危机初显 事情有点不对啊… 李衍心中疑惑,继续观察四周。 这个地方,多半就是武巴曾经部族所在,后来被天圣教所夺取,但现在明显又出了变化。 那些骸骨乱七八糟堆砌,全部呈现惨白状,上面的肉也被剔得干干净净,说明都是煮过,就是胡乱丢弃的垃圾堆。 而人头骨却不一样。 被铸成京观,一是为炫耀,二是为震慑。 旁边还有被撕碎的衣物… 震慑的目标,无疑是人! 李衍心中很快得出结论。 这个地方,肯定已被某个野人部落占领,而且很可能,还和天圣教处于敌对关系! 就在这时,悬崖上有了动静。 只见几只庞大的黑影,从古先民洞窟中钻了出来,站在石台上四处观望。 李衍看到后,顿时一阵恶寒。 这些“东西”体型高大,站起来至少都有三米,下半身似熊,头颅毛发浓密,虽然嘴唇奇厚,眉骨极宽,但却是人脸轮廓。 更古怪,是他们只有一条手臂,长在胸腔部位,只有一条腿,和身子一样粗。 神魁,人面兽身,独臂独腿… 书上看到,和亲眼所见,完全是两码事,李衍根本想不通,世间怎么会诞生这种玩意儿? 当然,这玩意儿也不算是动物,纯粹被归为山中精怪,天生就是异种。 喳—! 喳——! 忽然,天空传来鸣叫,长短不一。 紧接着狂风大作,几头黑影振翅落下,同样身高三米,翅膀展开有七八米,好似夜枭,但却长得人脸。 正是之前攻击鹰隼的玩意儿! 李衍这才发现,这些“人面枭”的脸型轮廓,和“神魁”几乎一模一样,并且下身也只有单独的一根巨爪。 “人面枭”振翅,在空中盘旋,下方的“神魁”不仅不害怕,还从洞中搬出烤好的肉块,纷纷抛入空中,被“人面枭”抓住撕扯。 “喳喳!咯咯哒哒…”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竟对起了话。 并且还是用的上方语! 看着二者相似的面孔,李衍心中,忽然冒起一个念头,这“人面枭”也是“神魁”的一种! 他们属于同一个族群,但分工不同。 这神农架果然不凡。 要知道,《玄怪录》可是历朝历代猎妖人总结,无数先人的经验,但也没记录过这种特殊情况。 吃饱了肉后,几头“人面枭”再次振翅而起,飞入浓雾之中,消失不见。 而那几头“神魁”,则打着哈欠,又钻回洞窟中,明显是要睡觉。 李衍取出怀表看了看,刚过午时三刻。 这些玩意儿,多半是白天睡觉,晚上活动,那些夜枭则专门负责守卫侦察。 它们一看到鹰隼,就立刻攻击,说明知道是探子,很可能是和天圣教争斗中得知… 想到这儿,李衍又悄无声息迅速退走。 回到隐藏的密林中,李衍立刻将所见所闻讲述了一番。 “麻烦了…” 沙里飞闻言有些头大,“看来天圣教妖人就在前头,他们要防备这些神魁,必定会布下重兵,要想潜入探查,可没那么容易。” 众人脸色凝重,都已想到其中关键。 神魁部落能将天圣教赶走,肯定不止这点力量,那片先民洞窟中,还不知有多少正在沉睡。 而天圣教能让神魁部落如此警惕。 实力更是不容小觑。 他们夹在其中,无论惊动哪一个,都是麻烦。 李衍沉思了一下,扭头道:“吕三兄弟,可否操控动物,打探周围情况。” “不行。” 吕三面色凝重道:“我已试过了,这片区域的所有野兽,都已被某种术法控制,顶多能让它们安静,不暴露咱们行踪。” “之前人面枭经过,就有旁边鸟雀试图鸣叫,被我安抚了下来。” 李衍听罢皱眉道:“按《玄怪录》上所言,这神魁不仅能控制野兽,还能操控山中魑魅魍魉。” “到了晚上,恐怕更危险。天黑前若想不到办法通过,咱们就要立刻离开。” “我!我!” 就在这时,武巴着急地挥舞手臂,随后指着地下,“小人,小人,找他们!” 武巴一身天赋,全长在肌肉上,学了这么久人话,很多时候还是表达不清,但众人也能看出,武巴说有办法。 吕三连忙用上方语和他沟通。 二人说了一番后,吕三却皱起眉头,“武巴说,山下还有地道,但之前防备‘靖人’偷东西,被他们用泥浆封堵。” “地道的另一头,就在那些先民洞窟内,但附近入口,只有‘靖人’知晓。” 李衍听罢若有所思,“‘靖人’侍神而居,莫非附近也有神祇?” 一旁的武巴,又连忙打起手势,“吃吃、怕怕…朋友!” 吕三见状解释道:“武巴说,他们只是驱赶,但那些‘神魁’,却喜欢捕捉‘靖人’吞食,应该能说服‘靖人’帮忙。” “也好,先找找看。” 李衍闻言,立刻同意这个方法。 眼下能不能穿过防线,还在其次,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藏身之地,否则就会暴露。 无论这个法子有多荒谬,只要有希望,就值得尝试,毕竟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左手大指掐第二指上节,掐动阳诀,开启神通,深深吸了口气。 霎时间,周围气味涌入鼻腔。 以他如今道行,能闻到三百米和地下十米气味,但这只是普通状态。 若催动全部潜力,还能提升一倍。 十米之下,并未发现“靖人”地道。 李衍当即全神贯注,全力施展。 终于,在地下二十米区域,闻到一些异常气息,正在四处游走,和岘山时一模一样。 “找到了!” 李衍猛然睁眼,带着众人往左而行。 “靖人”的地道四通八达,但往左边时,却明显开始抬高,应该是其中一个出口所在。 没走多远,上方破空声再次响起。 众人连忙躲藏隐蔽,等巡逻的人面枭三次经过后,这才继续前行。 按武巴所说,这东西“人面枭”极其狡猾,根本不会轻易落下,一旦发现敌人,便会大声鸣叫。 有的负责继续追踪,有的负责回去报警,如附骨之蛆,很快就会引来大批“神魁”。 “神魁”不仅力大无穷,还能操控山林中的猛兽和魑魅魍魉,一来就是一大堆,麻烦的很。 因为“人面枭”巡逻,众人速度明显拖慢。 即便这样,半个时辰后还是找到了目标。 “嘘!” 李衍示意众人噤声,透过灌木丛向下看。 只见前方出现一座丘陵山坳,绿植茂密,藤蔓纠缠,高大树木形成绿荫,使得山坳内光线昏暗,十分潮湿。 藤蔓之间,密密麻麻全是蘑菇,形状各异,稀奇古怪,颜色也是五彩斑斓。 一个个小小的人影,在蘑菇间穿梭。他们毛发浓郁,五官如鼠,身穿树叶衣,脖子挂着小玉片,正用玉斧砍伐着蘑菇。 其身上,还有浓郁的香火味。 李衍闻到后,更加可以确定,此地附近必然有神祇存在,否则“靖人”部落也会灭亡。 那些蘑菇,一看就含有剧毒。 但对“靖人”们,似乎是极品美味,有人砍伐下来后,还会忍不住偷偷往嘴里塞上一块。 一番咀嚼后,偷吃的“靖人”脸上便泛起红晕,似醉酒一般跌跌撞撞,引来其他“靖人”追打。 李衍看向旁边的吕三。 他可没忘记,这些“靖人”会土遁,一旦受惊,就会立刻钻入土中,消失不见。 要想沟通,只能吕三出马。 吕三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骨笛。 这种情况,若不想将那些“靖人”全部吓跑,必须第一时间使用《山海灵应经》秘法。 哗啦啦!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振翅而来。 “呱!呱!呱!” 这黑影大声鸣叫,带着一丝慑魂之力,“靖人”们顿时东倒西歪,但大部分都瞬间钻入土中,消失不见。 这黑影落地后,众人才看清,乃是一只古怪的鸟儿,和野鸡有些类似,青绿色的身子,双眼赤红,还有漂亮的火红尾翎。 看起来,有些像野鸡,脑袋却像鸭子。 这怪鸟落地之后,脑袋一抖,顿时将一只晕倒的“靖人”叼在嘴里,抖着脖子咽下。 李衍眼中精光一闪,瞬间纵身而出。 人在半空,断魂飞刀便已从刀囊中呼啸而出,在他身边环绕飞行。 李衍脚下暗劲爆发,如离弦之箭,在山坡上两个纵身,便高高跃起,落下山坳。 哗啦啦! 那怪鸟受惊,振翅而起。 李衍此时也在空中,断魂飞刀顿时射出。 这怪鸟身形极为灵活,空中抖动翅膀,如同违反物理规则,斜斜飘出,躲过飞刀。 若是寻常飞刀,肯定抓不住此物,但李衍只是心念一动,断魂飞刀就在空中打了个弯,噗嗤一声,插入怪鸟腹部。 李衍顺手将其捞起,落地后也顾不上搭理,又拿起一个皮口袋,将几只晕晕乎乎,来不及逃跑的“靖人”全部装了起来。 沙里飞等人,也连忙从山谷上跑下。 “衍小哥,这是什么?” 他们知道,若非李衍及时出手,所有的“靖人”都会逃走,再想找到,就是难上加难。 众人好奇的是,李衍抓这怪鸟做什么? 李衍笑了笑,将已经死去的怪鸟拎起,“如果我没猜错,云陵子找的就是这玩意儿。” “是鴢(yǎo)!” 王道玄眼睛顿时一亮,抚须道:“没错,其状如凫,青身而朱目赤尾,食之宜子,应该就是此物。” 这“鴢”看似不厉害,却是山海经中记载的异鸟,吃了之后能生孩子。 肥遗的威力,他们可是见过。 这“鴢”说不定也能卖个大价钱。 沙里飞闻言,顿时喜笑颜开,小心翼翼接过怪鸟,跑到一旁进行处理。 而吕三则来到李衍身边,小心打开皮口袋。 里面的几名“靖人”已经苏醒,满脸惊恐看着他们。 吕三嘀嘀咕咕说起了上方语,想要与“靖人”沟通,但这些小家伙,却全都闭口不言,甚至要举起玉刀玉斧抹脖子。 “唉尕嘎嘎…” 就在这时,武巴凑了过来,同样说起了上方语,但却是一脸愤怒,骂骂咧咧。 这下好似炸了锅。 口袋里面的“靖人”们,同样跳脚咒骂。 双方骂了一会儿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又用上方语沟通了起来。 吕三见状,则在旁边低声解释。 “人魈部落和‘靖人’,虽有争执,但还能勉强共存,甚至食物短缺时,还会赠送一些…” “武巴骂‘靖人’不懂感恩,眼见人魈部落遭劫,无一现身帮忙,‘靖人’则怨他们惹来外人,搅乱了这片地方安宁…” “这几个‘靖人’说,他们已经搬迁,侍奉的神也受了重伤,差点被神魁首领吃掉…” “吃神?” 李衍闻言,也有些诧异。 随即他就明白了,这只“靖人”侍奉的,并非厉害神祇,而是类似东湖老祖那种山中大妖,依旧有肉身,但神魂却受“靖人”祭祀。 想到这儿,李衍立刻开口道:“跟他们说,我们并非敌人,或许能帮他们的‘神’疗伤,但必须先见到人。” 吕三闻言,立刻用上方语沟通,而武巴也在一旁帮腔,“靖人”们听罢,顿时有些犹豫。 其中为首的“靖人”忽然开口,嘀嘀咕咕。 吕三扭头道:“他们要咱们先放他们离开,回去和‘神’禀告,才能决定。” 李衍毫不犹豫道:“放他们走!” 硬来肯定不行,只能先表达诚意。 打开布袋后,“靖人”纷纷落地,如惊慌失措的兔子般,瞬间没入土中,消失不见。 哗啦啦! 上方浓雾中,再次响起振翅声。 众人只得躲到草丛中等待。 这一等,就是足足两个时辰。 眼见天色将暗,沙里飞有些无语道:“这帮小东西不老实啊,明显在糊弄咱们。” 李衍也有些无奈,“走吧,先撤回猎道附近,随后再想办法…” 话音未落,他忽然低头看向地面。 只见几只“靖人”钻了出来,对着他们嘀嘀咕咕,不停摆手。 吕三眼睛一亮,“他们同意了,跟着走!” 众人二话不说,跟在“靖人”后面奔跑,在太阳即将落山前,来到一处深潭前。 “靖人”们嘀嘀咕咕,指了指潭水,随后又施展土遁之术,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吕三连忙道:“山洞就在下面!” “我探路!” 李衍当即使出玄水遁,跃入深潭中探查,很快又浮出水面,开口道:“右侧三米处,水道不长,里面有个溶洞,没什么危险。” 众人闻言,立刻将行李打包好,火器全部用油纸密封,这才跳入水中。 李衍守在最后警戒。 等所有人进入水中后,太阳终于落山,哗啦啦的振翅声、野兽呼啸声响起,树林之间阴雾升腾,明显是神魁部落开始活动。 李衍深深看了一眼,立刻钻入潭中。 原先的人魈部落,古先民洞窟所在地,一头头神魁钻了出来,独臂挥舞,疯狂嘶吼,双眼在黑夜中散发着血色光芒。 遗迹悬崖之上,一个体型更大的神魁也钻了出来,身高达到五米,浑身白毛,手里还握着一杆破破烂烂的旗幡。 旗幡摇动,密林中顿时阴风呼啸。 与此同时,南面天圣教所在的区域,也有咆哮声响起,苍茫嘹亮,好似龙吟…… 第二更下午 (本章完) 390.第390章 洞中有仁兽 洞窟幽暗,泉水滴答。 穿过深潭水道,赫然是一座溶洞,且应了那句话: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通过一段狭窄区域后,空间立刻变大,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钟乳石。 火光照耀下,犬牙交错,光怪陆离。 李衍前世就来过神农架,知道这里地势复杂,溶洞众多,但眼前这溶洞,还是令他震惊。 高低错落,四通八达,好似迷宫一般,他全力施展神通,都探查不到有多远。 好像整片山区,下方都是溶洞。 好的一点是,还有人带路。 几只“靖人”已提前进入山洞,蹦蹦跳跳走在前方,虽然都是小不点,但速度却一点也不慢。 他们无惧黑暗,在这地下洞窟中,简直和回家差不多,带着众人一路前行。 左转,右转,穿过一个个洞窟,众人甚至已经分不清,如今到了哪一片区域。 李衍提起警惕,给众人打了个眼色。 虽说这些“靖人”对他们来说,几乎没什么威胁,但毕竟在神农架,还是要小心为妙。 不知不觉间,众人就走了半个时辰。 爬过一条狭窄的溶洞后,顿时有新鲜空气迎面而来,且听到了风声呼啸。 不仅如此,李衍还闻到一个古怪味道。 有野兽腥臊,但更多的是香火味。 随即,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巨大的原型山洞,有点像火山孔,四周岩壁上布满蜂窝板孔洞,住着密密麻麻的“靖人”。 山洞上方并无遮掩,有个百米长的圆形洞口,能看到夜空明月,山风呼啸,让洞内空气清新。 月华从洞口洒落,照在一个庞然大物身上。 众人看到后,皆是头皮一紧。 只见洞窟中央,盘踞着一头巨物,似虎似豹,身长可达八米,浑身白毛,还有漂亮的黑色纹路,还有一对长长的獠牙。 这巨物明显受了伤,腹部有巨大裂口,流着黑色脓液,还长着一连串土豆大小的脓疱。 看到他们进来,巨物缓缓抬头。 瞳孔碧绿,眼神清亮,略显疲惫。 “白…白虎?”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有些结巴。 李衍则眉头微皱,提起警惕。 这东西,看着有点像剑齿虎,按周里正所言,神农架中就有这种异兽,人称“过山黄”,速度奇快。 因为不会主动伤人,所以被周边百姓看作神农架守护神兽,称之为“山王菩萨”。 但“过山黄”是黄色,眼前这个也对不上。 唯有王道玄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颤声道:“是‘驺虞’,活着的‘驺虞’!” “《山海经》中提过,大若虎,五彩毕具,尾长于身,名曰驺虞(zou yu),乘之日行千里…” 沙里飞有些紧张,“很危险?” 别说他,就连李衍也是第一回听闻。 王道玄连忙摇头,“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鹊巢驺虞之德,诸侯之风。这是古之仁兽,不食生灵,有至信之德则应之。” 沙里飞懵逼,“啥啊,什么意思?” 王道玄眼皮一抽,“吃草的。” 说罢,就连忙上前,大大方方正色拱手道:“这位道友,多谢让我等暂避此处。” 李衍也听出了味道。 这玩意儿竟被古人称为祥瑞,看似凶悍,但却是吃草的,有信义的人才会看到。 看着对方那对大獠牙,虽然心中怀疑,但李衍还是带着众人上前,同样拱手道谢。 至于武巴,更是满脸激动,匆忙卸下行李,三两步跑了过去,不停磕头,眼中满是热泪。 这头巨大的“驺虞”,看向武巴的眼神,更加柔和,嘴巴微张,喉中轰鸣作响,发出一连串声音,正是上方语。 武巴也连忙抬头,用上方语回应。 吕三则低声给众人翻译。 “这神兽,是庇护这一片的山神,也是人魈部族祭祀崇拜的神灵之一,祂在询问武巴…” “天圣教的人袭击人魈部落时,祂想要前去救援,却被人用火器围攻,养伤许久…” “吼!” 就在这时,“驺虞”忽然一声低吼,满是痛苦之色,腹部那些脓疱,竟啪啪啪全部爆裂。 随即,钻出大量的白色扭曲线虫。 “是‘蛟蛊’!” 对这玩意儿,众人再熟悉不过,鼍师两次中招,差点要了小命,没想到在神农架中再次见到。 沙里飞若有所思,低声道:“衍小哥,东湖老祖得到的‘蛟蛊’,不会就是从神农架来的吧?” “先治了伤再问!” 李衍说罢,示意吕三上前沟通。 吕三也不废话,上前后就嘀嘀咕咕,用上方语与其交流,武巴也在一旁搭腔做保证。 “驺虞”看了看众人,随后点头,身子艰难翻滚,将腹部的伤口彻底暴露。 众人看到后,顿时头皮发麻。 这伤口远比想象的要深,甚至还能隐约看到内脏,上面同样长满蛊虫脓疱。 幸亏这神兽生命力旺盛,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蛊虫逼入一处,勉强维持生机。 听到“驺虞”痛苦呻吟声,周围石壁上,密密麻麻的“靖人”都跑了出来。 虽看到外人有些害怕,但他们还是迅速汇聚,形成三个庞大的队伍,在头戴玉面的巫师组织下,进行跪拜,焚烧各种香料和干透的蘑菇。 一时间,整个洞窟内云雾缭绕。 这是最古老的祭祀方式。 《周礼》中就提到,以禋(yin)祀祀昊天上帝,以实柴祀日月星辰,以槱(you)燎祀司中、司命、风师、雨师。 “禋祀”、“实柴”和“槱燎”,都是焚烧物品祭祀,乃如今道观寺庙香烛雏形。 “靖人”这个古老种族,还保留着这习俗。 李衍能明显闻到,香火之力汇聚,被躺在地上的“驺虞”尽数吸收,疼痛也随之缓解。 与此同时,吕三也沟通完毕,打开武巴身后的行李,从里面取出一个葫芦。 葫芦里面的药,正是“蛟蛊丸”,乃药圣后人李法成所炼,专门用于解蛊。 给“驺虞”服下数颗后,这巨兽当即蜷缩身子,疼的肌肉颤动,但体内的白色线虫,也争先恐后往外爬。 嗡! 吕三拍了拍妖葫芦,毒蜂群呼啸而出,将那些蛊虫吃掉,就连“驺虞”伤口上的黑色脓水,都吸得一干二净。 蛊虫消除后,“驺虞”精神顿时好转,腹部肌肉收缩,将伤口收缩。 周围密密麻麻的“靖人”,同样兴奋,叽叽喳喳,跳来跳去,又从洞窟中抬出一个个葫芦瓢,里面全是糊状的绿色药汁,药香扑鼻。 他们齐心协力,很快就将绿色药汁涂抹在“驺虞”伤口之上。 李衍等人看到后,脸上也露出笑意。 怪不得这“靖人”侍神而居,它们有独特的文化,已与神形成共生关系。 《山海经》中,每个山头都有山神,想必那时候的“靖人”部落,同样十分昌盛。 涂抹药之后,“驺虞”精神大为好转,眼神清亮,口吐上方语,与吕三交谈。 很快,众人也明白了前因后果。 “神农架内,也有各自地盘划分,人魈部落被攻陷,‘驺虞’受伤,这一片也出现真空…” “那些天圣教的人,有厉害高手随行,还仗着火器,大肆抓捕山中妖物精魅,杀死后修炼邪术…” “神魁部族之所以强大,皆因其首领,是一头异种白色神魁,名叫‘白公’,十分厉害,也是山神。” “原本几方合力,赶走了天圣教妖人,但天圣教的人,却唤醒了一头毒蛟,几位山神都因此受伤。” “那神魁首领‘白公’,从一名天圣教高手手中,抢到了厉害法器,不知受了什么蛊惑,竟也开始修行妖术,暗中吞噬其他山神,唯有‘驺虞’机警逃出。” “如今,那神魁首领‘白公’已更加强大,接连收服几个野人部族,每晚与天圣教厮杀…” 听到这些,众人终于对神农架形势有所了解。 吕三同时也松了口气,“那边如今十分危险,‘驺虞’不建议咱们进入,还可以告知那头毒蛟的具体位置。” “那敢情好!” 沙里飞听到后顿时一乐,“反正咱们的任务,就是找到毒蛟藏身地,告诉真武宫,让他们处理就行。” 说罢,连忙从行李中取出地图。 吕三看到后,却直接摇头,“‘驺虞’不会看地图,祂说休养一番,待明日让咱们自己看。” 自己看?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意,但如今任务有了眉目,也不急于一时,索性安营扎寨休息。 这座洞窟面积不小,且通风良好。 “靖人”和“驺虞”都用不着,但他们却需要烤火取暖热饭,征得同意后,当即燃起篝火。 进山时,他们便准备了干粮,无非是些饼子肉干之类,还有周里正硬塞的一包月饼。 他们刚烤起饼子,不少“靖人”就闻着香气而来,并且抬着猕猴桃、板栗、核桃、葡萄等物。 就连沉睡的“驺虞”,也睁开了眼。 沙里飞一乐,连忙多余的饼子烤热散出,还拎着一包月饼,屁颠儿屁颠儿,跑到了“驺虞”身边,“山神爷,前两日中秋,正好您尝尝月饼。” 知道“驺虞”吃素,他胆子就大了许多,主动上前套近乎。 出乎众人意料,这“驺虞”还挺喜欢月饼,一口一个,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跟个大猫咪一样。 不过吃下半包后,祂便一声低吼,让口水横流的“靖人”们,将剩下的分食,并且再次抬出一物。 那是一截树皮,里面包裹着药材。 还没打开,李衍就站了起来,眼睛一亮,“是宝药!” 神农尝百草,神农架内无疑宝药资源丰富,他一路上都没见到,没想到被“靖人”们藏了起来。 小心打开树皮,里面有一整株药草,叶子呈菱形状,上面有黑色浆果,宛如琉璃,下方根茎粗短,被泥土包裹,好似人参… “是头顶一颗珠!” 沙里飞满脸兴奋,连忙从行李中取出一本册子,正是武当山王静修老道,交给他们的灵药收集任务。 打开查看,与绘图一模一样。 沙里飞嘿嘿一笑,摸着大光头,“王老道说,神农架内有四宝。头顶一棵珠,江边一碗水,文王一支笔,七叶一枝花。”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靖人送上的药草,名为“延龄草”。可用于镇痉止痛、止血解毒,因顶部浆果,被称为“头顶一颗珠”。 这是灵药,功效自然更加不凡。 仅这小小一株,王静修就愿意出两万两,关键是炼成丹药后,还能用药顶账。 想到这儿,沙里飞眼咕噜一转,满脸讨好道:“吕三兄弟,您跟山神爷说说,把找到的灵药都给咱们,什么事都好商量。” “想吃饼子,我给弄个几百斤,看这里苦寒,找人修个庙也不错…” “别胡说八道!” 吕三闷声骂了一句,但还是上前,神色恭敬,用上方语沟通了起来。 一番交流后,吕三才摇头道:“别想好事了,神农架内的宝药,山神们岂会放过,只等时机成熟就会摘取。” “‘驺虞’多年收集的,之前受伤已经用完,其他山神的,估计都已被神魁首领取走…” “暴殄天物啊!” 沙里飞痛心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不过之前的“鴢”肉,加上这延龄草,算是意外收获,加上即将完成的任务,他们可谓收获不小。 小小插曲过后,众人便躺下睡觉,分批值夜,烧火取暖,又度过了一个晚上。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阳光顺着上方洞窟照下,洞内光影斑驳。 看着这久违的阳光,王道玄心情也分外不错,抚须道:“这洞窟应该在山顶,因此没被云雾遮掩…” 而在洞窟中央,经过一夜休养,“驺虞”身上的伤口,终于彻底合拢。 祂一声低吼,抖了抖身子爬了起来,蹲在地上,阳光照射下,黑白相间的毛发,似乎有金色粉尘闪烁,显出山神风采。 吕三连忙道:“‘驺虞’会用山神的能力,让我们看到远方,它问谁先来。” “我先来吧。” 李衍毫不畏惧,走上前去。 他有各种手段防护神魂,最为稳妥。 而“驺虞”也不废话,巨大的头颅缓缓低下,与李衍额头轻轻触碰。 霎时间,李衍好似飞了起来。 神游! 他来不及吃惊,视线就迅速变化,穿过洞口,穿过云雾,穿过密林,看到了周围山川湖泊…… 391.第391章 变故 这是种奇怪的状态。 起初李衍还以为,是传说中的神游,但稳住心神后就发现,并非如此。 神游这种事,并不难做到。 这个世界的修行法门,以存神为主,本身神魂就很强大,达到四重楼后,就能阴魂出游。 但这种出游,弊端极大。 一是要有上等法门,二是离不开厉害法器守护,否则就和孤魂野鬼一般,罡风吹拂、地阴冰冻、烈阳灼烧…碰到任何一个,都会魂飞魄散。 当初刘纲,就曾阴魂出游,跑到关家村警告他们,但用了镇国法器“玄黄天符”保护。 即便如此,在攻打地仙窟时,他也不敢阴魂出游进入探查,以免被人打散魂魄。 而且阴魂出游,肉身也处于无主状态,好似敞开的房间,会引来无数孤魂野鬼,若被人毁掉肉身,就更加倒霉。 因此,阴魂出游很少有人用。 除非到了六重楼,阴魂出游才会显出战力,远程驱动法器、法阵等进行战斗。 而到九重楼,就会修成阳神。 李衍能感觉到,自己神魂稳固,并未离开眉心,因此并非神游。 这是一种高明的术法,与山川大地融为一体,周围一草一木,皆成为眼睛,才能看到远方。 是山神的力量! 或者说,是神之眼! 想必那些城隍庙、道观庙宇,供奉的神祇都有这种力量,所以才能发现领地内妖邪作祟。 李衍忍住激动,继续向外探查。 借助这种奇妙视野,云遮雾绕的神农架,终于掀开神秘面纱,让他得以看到具体地貌。 很快,他就看到了熟悉的地方。 正是那神魁部族占据的遗迹。 按照方位推算,他们如今已进入神农架西北方更深的区域,那个遗迹,就在东南方。 然而,只能远远观望,再往前,就会受到一种力量排斥,森冷阴寒,好似猛兽窥视。 李衍知道,这肯定就是神魁部族的首领,另一个山神“白公”。 他不敢乱来,小心观望了一番。 这一瞧,立刻发现蹊跷。 昨晚山林之中,显然经过一场大战。 神魁部族再往南的大片森林,如暴风席卷般,树木碎裂倒塌,还有许多地方,正燃烧着滚滚浓烟。 这是…新式火药! 神魁部族外面,骸骨堆也高了不少,更多的人头堆砌,洞窟外还有几头神魁,正大口撕扯着人腿,吃得满嘴血污。 各种野兽尸体也不少,大多肢体残缺,皮毛焦黑,应该是被火药炸死,又沦为神魁食物… 李衍心中一凛,沿着这片区域探查。 视野越过深山峡谷,在十里外的半山腰上,赫然出现几座木头搭建的岗楼。 身穿皮甲的士兵,正在上面巡逻,天空还有鹰隼翱翔,时刻观察对面动静。 而翻过这座山,便是数座山峰包围,形成的一片高原盆地,里面寸草不生,布满污泥沼泽,中央则是一座大型湖泊。 湖水波澜不兴,就是一潭死水。 沼泽沿岸,倒着密密麻麻的尸体,全都双手被捆,跪地而死,身上白色线虫钻来钻去。 一看,就是被献祭的倒霉鬼。 更让李衍心惊的,是靠近保康县那一边的山坡上,无数百姓正在挖掘,似乎是要弄出一条水道,将湖水与外界相连。 哗啦啦~ 忽然,那片湖水掀起巨浪,似乎有一条幽深的黑影在下方盘旋。 凄厉暴虐的意念扑面,好似万千钢针刺向额头,视线也飞速后退…… “多谢前辈。” 李衍缓缓睁眼,恭敬拱手退下。 下一个上去的是宫逡,毕竟他代表了朝廷,这次跟着前来,一是带路,二便是确定消息准确,以免李衍等人用假情报糊弄,导致大军失利。 他看的更加仔细,睁开眼后,强行压抑着震惊之色,连声道谢,随后立刻取出地图,不仅标注出那困蛟所在,还描绘了附近山川地形。 一笔一画,精确细致,显然是此道高手。 这种法门似乎很费精力,再加上重伤未愈,“驺虞”连着施展两次后,便面带疲倦,趴在地上睡了起来。 入睡前,还对着吕三低吼了几句。 吕三正色抱拳,随后转身对众人说道:“山神消耗不小,这次沉眠,怕是要连续数日。衍小哥,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李衍沉声道:“神农架内危机四伏,既然已查明情报,咱们还是尽早离开,将情报送回为妙。” “收拾一下,咱们走。” 一声令下,众人立刻收拾帐篷,打包行李。 沙里飞心情很是不错,“咱们运气不错,幸亏碰到山神相助,这次轻轻松松完成任务。” “衍小哥,我看这神农架真是个好地方,等平息叛乱后,咱们再回来一趟,给山神老爷带些礼物…” 王道玄乐了,“沙老弟,你这算盘可打得够响,不过确实该送点东西过来。” 正说着,就见几个“靖人”急匆匆从南侧地面钻出,跑来后手舞足蹈,叽叽喳喳。 很快,“靖人”便一片大乱。 皆是满脸惊慌,对着山神“驺虞”不断叩拜,可惜这头神兽已彻底陷入沉睡,根本唤不醒。 吕三听到后,同样面色骤变,“不好,天圣教那边有一支军队出动,向这边而来。” 李衍闻言,眉头微皱,“那头困蛟道行深厚,之前探查,或许已经对方惊动,快唤醒山神离开。” “不可乱来!” 王道玄连忙摇头,看向沉睡的山神,“贫道看到,周围地气已经汇聚,山神与地气相连,应该是某种疗伤秘法,不可随意惊动。” 吕三也点头道:“山神之前就说了,这次沉睡,至少要数日,强行唤醒,恐怕更难恢复。” 此刻,洞中已是一片大乱。 密密麻麻的“靖人”围在山神“驺虞”身边,面若死灰,一幅末日到来的模样。 这些小东西虽说会遁地,但基本没什么战斗力,否则也不会依靠侍奉神祇而活。 神祇一死,部族也会迎来灭亡。 李衍只是沉思了一下,就毫不犹豫开口道:“这样,吕三兄弟,你熟知地形,能避开危险,先护送宫百户回龙潭村,尽快将消息传回。” “我们在此守护,等到山神苏醒。” 宫百户闻言,满脸担忧道:“敌人势大,还派了一支军队,李少侠…” 李衍面色平静,摇头道:“无需多言,刚受人庇护相助,转头就弃人不顾离开,在下还做不出这种事。”????“你们尽快将情报送回,一旦朝廷那边发动,这边的困局立刻能解开。” 事已至此,宫逡也不再多言,正色抱拳道:“李少侠小心,诸位务必小心。” 吕三虽同样担忧,但李衍已定下计划,他也没有废话,收拾好东西,一声招呼,找来几个“靖人”带路,和宫逡迅速离开,消失在洞窟深处。 至于王道玄等人,则没什么惊慌。 他们自从组成队伍,一路经过各种危机,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自然不怕。 王道玄看了看周围,抚须道:“若是人少,还好说,但对方派大军前来,怕是不好对付。” 李衍沉声道:“放心,我自有办法。” 说着,从身后皮囊中取出一物,正是三才镇魔钱编制而成的五方罗酆旗。 “此为‘五方罗酆旗’,算是我压箱底的秘法,道长随我在周围布下阵旗,到时你在洞中设下法坛,汇聚地阴之气,方圆数里内,阴司兵马就可来去自由…” “此法甚好!” 王道玄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沙里飞也乐道:“有这好宝贝,还怕他个鸟,干脆趁机杀他个屁滚尿流。” 他们可是见过阴司兵马威力,大军一出,无论天圣教来多少人,都能镇杀。 “哪有那么简单。” 李衍无奈道:“万事总有根源,借罡令召唤,阴司兵马靠得是幽冥之力,如今布阵操控,就要看法器强度和道行。” “布下阵法后,虽能完全听从号令,但威力必然减弱,顶多比寻常的猖兵厉害一些,若敌人有高手攻破阵旗,阴兵也会收回。” “所以这次,道长负责在洞内压阵,我要在洞外抵挡攻阵的高手。” “还有一点麻烦,敌人势必带着新式火器,若使用火炮攻山,阵法也扛不住,必须要想办法将他们阻挡在外。” 沙里飞看了看旁边的“靖人”,眼咕噜一转,嘿嘿笑道:“此事简单,就包在我身上。” “‘靖人’在山中挖了不少地道,到时我做几个地火雷,让他们放在军队沿途…” 李衍一愣,点头道:“确实是个方法,沙老叔,此事交给你了,让武巴跟‘靖人’说,我和道长先去布阵。” 说罢,折身从行李中取出长绳。 这个山洞极其隐秘,且在山体中央,周围的通道,只有“靖人”能出去,他们只能从上方离开。 背上绳索,取出甲马,李衍当即施展北帝神行术,暗劲爆发,踩着凹凸不平的岩石,飞檐走壁,很快跳出洞口。 离开洞口后,顿时山风呼啸而来。 这是一座山峰峰顶,半山腰云雾遮绕,上方则晴空万里,烈阳高照。 眼前的景象,他已通过山神秘法看过。 说能护住此地,他自然不是胡乱吹嘘,这座山峰虽然不高,但地形极为险峻,周围皆是陡峭山坡,大军想要上来非常艰难,可谓易守难攻。 只要用阵法堵住,坚持数日不是问题。 想到这儿,李衍连忙转身,将绳索放下,拽着王道玄等人纷纷上山。 沙里飞和武巴点了点头,便沿着陡峭山坡而下,去观察周围地形,寻找放置地火雷的区域。 而李衍和王道玄,则在山峰周围游荡,寻找地脉窍穴,将五方罗酆旗一一埋下,又打下阵桩。 放置好阵旗,王道玄又返回洞中,从行囊中取出各种法器,在“靖人”们的帮助下,布置法坛…… 他们在双方忙碌,沙里飞和武巴也下了山,但见周围全是深谷沟壑,植被茂密,云雾缭绕。 “好地方!” 二人转了几圈,沙里飞乐道:“要想上山,就只有一条路,还得穿过密林。云雾遮掩,想用火器也必须靠近。” “就选在林中!” 说罢,看向旁边的武巴,“把那些小家伙叫出来,我说地方,让他们记下来。” 武巴虽嘴笨,学人话还不利索,但却能听懂,当其拎起斧头,在地上咚咚砸了两下。 唰唰唰! 小小的“靖人”们立刻钻了出来,武巴用上方语嘀嘀咕咕一阵,这些小家伙,就跟着二人进入密林。 “这里!” 沙里飞绕了一圈,找了个入林的地方,又从身后背囊中取出个改造的地火雷。 “妖人有术士,必须埋的深点,不能用踩踏机关,只能点火,我特意加长了引线…” “记住,算好时间,点火后就跑…” 沙里飞不厌其烦的交代,武巴跟着翻译,一阵嘀嘀咕咕,这些小“靖人”终于明白。 它们围成一圈,抱着地火雷,齐齐施展土遁术,瞬间没入地下暗道中,又将引线拉出。 沙里飞看得有些眼热。 有这些小家伙帮忙,埋地火雷轻而易举。 可惜,这种古老的小精怪侍神而居,且只会待在山林中,根本无法离开。 一阵忙碌后,便已过了晌午。 “唧唧!” 探路示警的“靖人”跑来,惊慌挥舞手臂。 “走!” 沙里飞知道敌人已来,立刻带着武巴上山。 到了山上,发现李衍正守在山口,身前放着一个木头箱子,正在脱掉上衣。 沙里飞一愣,“衍小哥,要用这玩意儿?” 李衍点头道:“小心一点为妙。” 打开木箱,里面赫然是一套漆黑的全身鳞甲服,要害部位,全部镶嵌着甲片。 此物正是在武昌时,托炼器高手,用地龙皮制作的特殊甲胄,自从做成后,还是第一回使用。 沙里飞面色变得凝重,“人来了!” 他知道,这次守山,绝没想象中那么简单,否则李衍也不会穿上此物。 “好,待会儿你们就守在洞口,不可让任何人干扰道长法坛……” 说话间,李衍已将这特殊铠甲穿好,浑身漆黑鳞甲,肩膀、心口等要害部位,都覆盖甲片。 断尘刀等法器也装好后,顿时显得杀气腾腾。 与此同时,山下一支数百人的军队也越来越近…… 392.第392章 残军攻山 山林云遮雾绕,泉水流淌。 密林中,一群野猴正追打嬉闹,时而攀枝纵跃,时而啃食野果,很是悠闲。 忽然,它们齐齐抬头望向远处,随着猴王一声尖叫,瞬间散去,惊得周围鸟雀乱飞。 又过了一会儿,远处动静越来越大,枝叶动,铠甲声声,还有猎犬低吼乱窜。 浓雾之中,出现一支军队。 天圣军名字响亮,本质还是农民军,看似声势浩大,但绝大多数都是被裹挟的荆襄山民,有些甚至拿着锄头作战,连刀剑都凑不齐。 他们的财力也有限,只有山中悍匪,和天圣教忠实教徒,才配备各种军械,甚至使用火器。 但眼前这支,又有些不同。 他们装束整齐,身着绿衣,普通军卒套着皮甲,小队首领则身穿铁片山纹甲,不输正规军。 军中大纛红绿为底,描绘龙纹。 普通的乱军,自然不会随意举着龙旗。 他们乃是前朝大兴后裔余孽,曾在绿林掀起动乱,号称“龙骧军”。 为首的男子身形高大,肤色白皙,身着宽袍高冠,即便在这荒野之地,行走之间也颇有气度。 只是面色阴沉,显得心事重重。 在他周围,除了身着铠甲的统领,还有十几人,男女老少俱全,皆生就异象。 “主上!” 其中一名道袍老者眼神阴鸷,愤愤不平道:“天圣教那帮人,分明是过河拆桥。” “之前多有依仗,尚能以礼相待,如今大厦将倾,还想跑去与土司城汇合,态度也不冷不热,分明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若是这样还好说。” 旁边又响起个声音。 说话者是个瘦子,头戴小帽,身后背着箩筐,腰间插着拨浪鼓,一副货郎打扮。 他的两眼硕大,甚至有些突出,和得了甲亢病一般,骂骂咧咧道:“这种苦差事,偏偏分配给咱们,明摆着嫌咱们碍眼!” “够了!” 为首的男子脸色越发不好,看着周围山林,咬牙道:“此事也怪本座,识人不明。” “天圣教这帮人,满嘴江湖义气,这些年吸收各地逃难的邪修,早已变味。” “如今咱们被堵在此这里,若是贸然离开,必被朝廷一网打尽,只能等到走蛟之时,趁朝廷守卫松懈离开。” “在此之前,先别翻脸。” 听闻此话,周围众人皆眼神各异。 他们这位主上姓郭,乃前朝大兴后裔,自小聪明伶俐,被寄予厚望,取汉光武帝之名“秀”,叫做郭秀。 但很多事,往往不是由人决定。 郭秀小时候确实惊才绝艳,早早觉醒神通,熟读兵书,武功道法皆显露不俗资质。 龙骧军上下寄予厚望,保护的很好。 然而时势使然,龙骧军自从绿林起事被扑灭后,只能四处逃散,隐于深山,派手下各地经商,赚取钱财。 郭秀从年少等到青年,又熬死了一众老家伙,继承主上之位后,已年过半百。 眼瞧着大宣朝越发鼎盛,龙骧军始终没找到好机会,时常令他哀叹生不逢时。 因此,当初赵长生刚派人联络,他就积极响应,将全部身家投了进来,想要趁着西南之乱复国。 然而很多事知易行难。 郭秀憋屈了一辈子,没经历过什么风雨,即便年幼时聪明,真正起事时,也被鬼教和天圣教的老家伙们玩弄于鼓掌。 这几个月与朝廷的战斗,他始终想着一战成名,压服天圣教,将其纳入麾下,却被人甜言蜜语哄骗,与朝廷主力厮杀。 几次下来,多年汇聚的家底,都快被打空,只剩着不到千人的队伍。 虽然嘴上仍然强硬,但周围人已有不满。 这支军队的统领,乃是一名浓眉大眼的黑脸汉子,名叫封雷,从小跟随郭秀,忠心耿耿。 见此情形,他连忙转移话题道:“诸位,黄六师要咱们来捉这山神,到底是何目的?” “老身倒是知道。” 旁边一名老妪开口道:“那‘白公’凶残,不停袭扰,黑鳞相公又无法离开湖泊,又要挖河,只能防守。” “‘白公’得了妖生长生术,将其他山神炼化,又抢走了百鬼幡,很是难缠,若他将藏在此地的山神也吞了,那就是大麻烦。” “即便做不到,也要将其斩杀,免得便宜那头老妖。” 郭秀也点头微笑道:“此事说来也不难,这些山中精怪,看似凶悍,但也扛不住新式火器之威,咱们带了攻山炮,定可轻而易举拿下。” “此事若成,黄六师那老鬼,也不好再找咱们麻烦,等时机一到,咱们立刻冲出包围,前往江南富庶之地,隐藏行迹,重整旗鼓!” 一番话,说的是气定神闲。 虽然众人看不上眼,但也觉他说的没错。 他们都是犯下累累血案,被执法堂通缉之人,投靠朝廷是彻底没了希望,跟天圣教也瞧不顺眼,先脱离劫难再说。 又过了三炷香的功夫,他们终于来到山下。 “到了,就在此地!” 郭秀摊开地图,看了看周围地形,随后开口道:“此山易守难攻,山上极为陡峭,没必要跟其硬拼。就在此地设伏,将那山神引出。” 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忙碌。 他们并未进入密林,而是在外面空地上摆出阵势,盾甲枪兵在前,火枪手在后,中间则隐藏着攻山炮。 之前说话的那名老道,则上前布下法坛,泼洒黑狗血,还取出八卦镜,倒置旋转,对着山头。 这番动作也有讲究。 黑狗血破邪,同样能侵染周围地气。 再用上八卦镜,反射形成光煞。 杀伤力一般,挑衅意味十足。 这是他们多年来总结的经验,无论山中有什么老妖精怪还是山神,都会被激怒出现,随后火枪重炮毁其肉身,再用术法灭魂。 然而,忙活半天后,山上毫无动静。 “已经走了?” “不可能,山神落地,一身道行与地气维系,除非生死大劫,不会轻易离开。” “那黑鳞相公虽疯,但感应不会错。” 郭秀微微摇头,随后看向天空,“诸位,拖到夜晚对我等不利,谁上去将那山神引出?” 他也不是傻子,已看出众人不满。 放在平日里,都是直接下令,而事到如今,也只得做出一副好言相商的模样。 “我去吧。” 一名沉默的汉子走了出来。 他个子不高,身形壮硕,一幅山中樵夫的打扮,手中却拎着长剑。 郭秀见状,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吴义士出马,自然手到擒来。” 汉子点了点头,似乎不想跟他废话,从怀中抽出一道黄帛甲马,绑在腿上,低喝道:“一步百步,其地自缩。逢山山平,逢水水涸,吾奉三山九侯,急急如律令,摄!” 呼~ 话音刚落,周围顿时狂风大作。 只见他三两步纵跃而出,竟直接跳上密林树梢,好似在林海上奔腾,很快消失在浓雾中。????设坛的老道忍不住赞道:“不愧出身峨眉,吴道友这神行术法,不凡啊。” “哼!有个屁用。” 之前卖货郎打扮的汉子一声嗤笑,“玄门正教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个丧家之犬?” “带我瞧上一眼,别让这家伙跑了!” 说罢,两手同时掐动阳诀,在额头一抹,那异于常人的突出眼球,竟闪烁莹莹绿光,好似能穿过树林,看到山上景象。 “嘶,不对!” “怎么了?” “山上有人!” ………… 悬崖山坡上,李衍同样睁开了眼。 他收回法诀,密林中刍灵纸人立刻化为飞灰。 “那些人没入林,沙老叔别急着动手,待我将探子打死,引他们入林!” 转头叮嘱了一句,李衍便看向山道,仓啷一声,抽出断尘刀,堵在山口。 很快,一道人影便穿过浓雾,裹着狂风从山下跑来,见他阻挡,连忙停下。 正是之前樵夫打扮的汉子。 锵! 对方同样抽出长剑,丁字步后撤。 看着李衍这古怪打扮,他心中冒起不好的念头,“你是何人?” 李衍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对方持剑手法,沉声道:“右手握剑,左手捏诀…峨眉?” “五花八叶,不知来自哪一只?” 这汉子看似粗鄙,但李衍一眼就瞧出,对方功夫不一般,至少暗劲巅峰,再加上不俗神行术,多半出自玄门正教。 五花八叶,则是峨眉的主要分支。 正所谓“一树开五花,五花八叶扶。皎皎峨眉月,光辉满江湖。” 说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峨眉派。 “峨眉?” 汉子被叫破根脚,也不意外,而是眼中泛起一丝怨毒,咬牙道:“峨眉,早没了,如今都是一帮魑魅魍魉,说它作甚?!” 话音未落,便将小指无名指口在掌心,大拇指压在无名指尖上,两指呈龙形,形成特殊剑诀。 随后,他猛然鼓胸,吹出一口白气,剑诀顺势一抹,便将白气引至长剑上。 嗡嗡嗡! 顿时,剑鸣如龙吟。 李衍站在二十米外,都只觉对方剑气炽盛,似有一股锋锐之气,迎面而来。 “好个天罡指气诀!” 李衍忍不住一声赞叹。 少林、武当、峨眉,不仅是玄门正教,掌控洞天福地,同样是江湖顶流。 三者的武法,都各具特色。 峨眉派的功夫,介于阳刚与阴柔之间,亦柔亦刚,内外相重,长短并用,术法也有特定配合。 其中峨眉剑术名扬天下,便有这一门武法,名“天罡指气诀”,可加持宝剑,斩妖除邪,破气灭神,听说还是剑仙的入门武法。 如今得见,李衍顿时来了兴趣。 话音刚落,那汉子已脚下暗劲爆发,丁字步变弓步,好似离弦之箭,人随剑走,二十米的距离,只是两步便呼啸而来,直刺李衍眉心。 这汉子显然没什么闲情逸致,跟李衍切磋功夫,直接起手便是杀招。 龙首十三剑! 李衍一眼就瞧出这汉子剑法来历。 峨眉派剑术名扬天下,被赞为:玉女素心妙入神,残虹一式定乾坤,身若惊鸿莺穿柳,剑似追魂不离人。 但玉女素心剑,只不过是其中之一,不少剑法都声名卓著,比如龙首十三剑,凤尾十三剑。 此二十六式剑招,皆步法灵活,擅长以快击慢,龙首连凤尾,招招夺人魂。 见长剑袭来,李衍不退反进,断尘刀一撩,直接将其长剑荡开,随后近身一掌拍出。 这汉子的剑术,明显比他强,李衍虽见猎心喜,却也不会留情。 铛! 一声脆响,那汉子只觉巨力袭来,带着震颤劲、回旋劲,手中长剑差点脱手。 他心中一惊,有些难以置信。 无他,李衍的年纪太小,看起来就不满二十,功力竟已远超于他。 眼看李衍一掌拍来,汉子浑身激灵,好似炸毛般迅速后退,侧身翻腕,手中快要荡飞的长剑一扭,竟顺势向下,刺向李衍手腕。 这一招极其精妙,好似凤鸟甩尾。 不仅如此,这汉子也突然变换左手剑诀,同时开口道:“疾!” 剑鸣如龙,附着的白气呼啸而出。 李衍心中一惊,连忙后退。 嘭! 只听得一声闷响,地面竟多了个窟窿。 而那汉子,则扭头就跑。 “留下吧!” 李衍三两步上前,断魂飞刀呼啸而出。 汉子身法灵敏,但躲了两下,见飞刀如附骨之蛆,空中拐弯追击,顿时心神震撼: “飞剑?!” 噗! 话音未落,就被断魂飞刀插入后腰,瞳孔扩散,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远处的沙里飞,这才放下手中火神枪,从石头后面爬了出来,高声道:“衍小哥,为啥留手?” 李衍沉声道:“这人出自峨眉,还是嫡传弟子,先押下去,审问一番再说。” 说罢,将那汉子打晕,铜针封穴,五花大绑扔在石头后。 刚把汉子制住,下方就又有了动静。 密林外,货郎打扮的男子收起眼神通,骂骂咧咧道:“天圣教给的什么情报?上面有人,还是个难缠的主,吴法洛已被拿住。” 郭秀一听,皱眉道:“是谁?” 货郎冷笑道:“还能是谁,就是毁了咱们磷矿的那个李衍,鬼教派了一堆人围捕,没想到跑到了这里!” “李衍?” 郭秀听到后,眼中升起一丝恨意,“这小子,几次毁我们大事,正好找他算账!” “今日他困在山中,插翅难逃,上山,把他给我乱枪打死!” 周围有几人听到,顿时眉头一皱。 他们本想阻止,但看郭秀气在头上,再加上有火枪队压阵,也就没有多说。 一声令下,军队顿时出发进入山林。 而在山林地下深处,几只小小的“靖人”扛着火折子,齐齐吹亮,点燃引线,扭头就跑。 汪汪汪! 跟着入林的猎狗,忽然不安嚎叫。 轰隆隆! 一声巨响,乱石四溅、草木血肉横飞…… 393.第393章 山岭攻防战 轰鸣声宛如雷霆,声震山川,从山顶往下看,甚至常年遮掩的云雾,都为之散开,又迅速合拢。 虽只有短短一瞬,但李衍还是看得清楚。 山林中出现个大坑,销烟升腾,与周围翠绿相映衬,显得格外明显。 “炸了!炸了!” 沙里飞满脸兴奋,鼻尖都在冒汗。 李衍懵逼,“你…你放了多少?” 火药是消耗品,新式火药配方中,蕴含两种天灵地宝,价格更是昂贵,就连垄断资源的朝廷,也得省着点用。 而对于他们团队来说,价钱都还在其次,关键是这东西的配比,也有讲究。 如果全部用,威力太过强大。 所以李衍他们的习惯,用于枪械时,还能全部用新式火药,但若用火蒺藜等玩意儿,就通常会掺杂一半普通火药。 眼前这个,显然不对劲。 “没啥,用了足额份的。” 沙里飞摸着光头,尴尬一笑,“想着对方人多,就来个响的,威力确实不凡……” 话音未落,就见周围地面上,钻出十几个“靖人”,个个灰头土脸,还有个腿都折了。 他们挥舞手臂,跳脚咒骂,气得不轻。 沙里飞听不懂意思,但也知道没啥好话,连忙道:“失误失误,剩下那几颗就没事了。” 嘴里抱歉,脸上却毫无愧疚。 “靖人”们看到后,更加火大。 “行了,别闹了!” 李衍皱眉看向下方,“都警醒着点,这一炸,怕是会让他们狗急跳墙…” ………… 硝烟散去,惨叫声此起彼伏。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不少士兵被土石掩埋,还有些倒霉鬼被冲击波掀起,撞在树杈上,或被枝丫贯穿,或胸骨折断吐血。 沙里飞的地火雷,火药加量后,将整个地面全部掀起,至少炸死几十人,重伤者更多。 仅这一下,龙骧军先锋营彻底报废,虽说还有三四百人,但已被吓破胆。 哗啦啦… 郭秀抖了抖脑袋上的土,艰难爬起,看着周围地狱般景象,眼睛瞬间血红,“奸贼,岂有此理!” 他着实气得够呛。 漕帮内贼、当阳妖乱、襄阳鹿门山…虽双方从未正式碰面,但几次谋划,都被李衍搅乱。 更关键的是,对方还拿了他的《霹雳雷火经》,不过当时另有要事,没有继续追踪。 想到这儿,郭秀只觉三尸神乱跳。 “师兄,师兄!” 不远处传来呼喊声。 正是之前货郎打扮的男子。 他同样灰头土脸,正抱着另一名男子,两眼发红,声音颤抖。 其怀中男是名侏儒,身着粗布衣,貌不惊人,脑袋硕大。 这二人是师兄弟,名叫尤三王四,虽出自龙骧军,但大多时候都在江湖厮混。 尤三擅长眼神通,侏儒王四则擅遁术,师兄弟配合,无论盗窃还是暗杀,都从未失手。 那侏儒胸骨已然尽碎,眼睛都睁不开,出气多,进气少,很快就没了动静。 “啊——!” 尤三如野兽般低声怒吼,直接捡起不远处的火神枪,二话不说,向着山顶跑去。 他的火神枪,同样是从都尉司处抢来。 郭秀虽同样愤怒,但此刻却冷静下来,连声下令道:“先退出去,小心林中还有地火雷!” www .a n .¢o “几位,先把尤三兄弟救出来,他不能死,没了他的神通,难以避开朝廷追杀!” 虽说郭秀一次次指挥失败,让龙骧军沦落到如此境地,但这句话说的没错。 尤三的眼神通极其罕见,虽说不是千里眼,但视力比鹰隼还要锐利,能勘破迷雾阵法,好像望远镜般,视线所及之处,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这些年能避过执法堂和都尉司追杀,这尤三的神通,至关重要。 这些龙骧军内的高手,互相看了一眼,也不废话,纵身跃上周围树木,在粗壮树枝间跳跃,避过一颗颗地火雷,向着山顶而去…… 龙骧军统领封雷,也侥幸躲过地火雷,满脸阴沉,上前询问道:“主上,怎么办?” 郭秀咬牙道:“这是《霹雳雷火经》中的地火雷,先挨个排雷,随后派兵上山围剿。” “他们用此物阻挡,人手肯定不多,只要杀了李衍,剩下的不足为惧!” “是,主上!” 封雷正色拱手,随后下令排雷。 龙骧军算是最早接触火器的势力之一,虽时运不济,但也积攒了不少经验。 由一位同样擅长嗅神通的校尉,牵着两条猎犬,很快找到另一颗地火雷。 “快,就在那边!” 这校尉沉声叮嘱道:“地火雷有踩踏机关,记得先拨开周围浮土,再小心挖掘。” “是,大人!” 几名士兵拿着工具小心上前。 他们的做法确实没错,毕竟任何火器,都需要触发,只要破坏机关,就能解除。 但他们也根本想不到,这个地火雷的触发方式,着实另辟蹊径。 嗤! 地道中,几个“靖人”点燃引线,立刻手舞足蹈,施展土遁之法疯狂逃跑。 又是一声轰鸣,土石四溅,前去排雷的几名士兵,全都遭了殃,被高高掀飞,炸的口喷鲜血,晕了过去。 郭秀眼皮狂跳,“怎么又炸了?” 那负责排雷的校尉咽了口唾沫,颤声道:“卑职也不清楚,他们用了何种方法,但地火雷威力明显小了不少。” 郭秀若有所思,咬牙道:“再找人,试探一下就立刻折返,下面怕是有东西。” 虽说畏惧,但两名龙骧军士兵还是小心上前,扒拉两下后,转身就跑。 轰! 果然,引诱“靖人”提前点燃引线,地火雷爆炸,却无一人受伤。 “主上英明!” 统领封雷立刻拍起了马屁。 郭秀也是胡乱尝试,没想到真的能成功,当即大喜,不断派人试探。 “靖人”终究还是不熟悉火药。 没多久,伴着一声声轰鸣,沙里飞埋下的几颗地火雷,就被一一引爆…… ……… 悬崖之上,李衍双目微闭,小指轻挑。 山下密林附近,一枚刍灵纸人躲在灌木丛中,即便有浓雾阻隔,也看的一清二楚。 唰! 尤三的身影出现在树上,随后纵身落下,端起神火枪,脚下暗劲爆发,蹭蹭窜上山坡。 都尉司的神火枪? 李衍一看,便提起了警惕。 他可是知道,在前几个月的荆襄山林中,借着火器互相暗杀,已成为主流。 对方肯定积攒了不少经验。 不敢有丝毫大意,随着李衍小指一挑,刍灵纸人立刻贴着地面滑行,紧紧跟着尤三。 眼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尤三忽然举枪。 李衍看到后,顿觉古怪。 如今双方距离还有三四百米,而且对方还在云雾之中,这么远的地方,即便神火枪,也完全没了准头,开枪有什么用? 但很快,他就心中一惊,迅速折身,一个纵跃,跳到一块巨石后方。 砰! 山下枪声响起。 十米外一片区域,瞬间土石四溅。 正如李衍所料,这种距离,神火枪已失去准头,但也大差不差。 对方有眼神通加持,是神枪手! 李衍当即高呼道:“老沙,是眼神通,先躲起来!” 正举枪瞄准的沙里飞一听,连忙拽着一脸懵逼的武巴藏在巨石后方。 而在这短短时间内,尤三已冲出浓雾,在距离众人两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并未急着靠近,而是迅速替换弹匣,就这么站在原地,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端枪瞄着上方。 尤三能在龙骧军占据特殊地位,连郭秀也敢怼,靠的可不止是神通。 他功夫算不上厉害,也只会一些偏门迷魂邪术,但得了神火枪后,配合神通,立刻战力激增。 死在他枪下的好手,着实不少。 碰到这种情况,李衍也不惊慌,而是长短吹了两声口哨,随后抛出一颗烟丸,又掐诀低声念道:“诺皋!天真太素,壬癸之精。内应肾藏…急急如律令!” 玄水遁一出,整个人立刻被水雾包裹,身形变淡,借着浓烟掩护,从侧面绕向尤三。 在梁子湖修行时,他们就针对这种情况,做了一些演练配合。 对付这种神枪手,他们想到三种方式。 一是让吕三操控鹰隼,从空中投掷火蒺藜。 二是李衍借遁术靠近斩杀。 三是由王道玄施展咒法。 如今吕三不在,王道玄要主持法坛,自然由李衍用遁术靠近,近身斩杀。 烟丸冒出的浓烟吸引了尤三视线,端着火神枪,瞄准烟雾周围,随时准备扣动扳机。 李衍目露杀机,迅速靠近。 但就在这时,尤三忽然调转枪口。 这家伙能勘破遁术! 李衍汗毛倒竖,直接一个懒驴打滚。 轰! 枪声响起,地面碎石四溅。 李衍险之又险避过,起身后脚下暗劲爆发,同时横刀,冲向尤三。 这种距离,对方根本来不及换弹匣。 然而,尤三同样不慌,而是迅速后退。 与此同时,浓雾中两道利箭飞射而来,却是龙骧军的高手来援。 咻咻! 箭矢呼啸,直奔李衍面门。 李衍毫不停留,脚踩趟泥步,横刀左右一挡,将利箭荡开,再次加速。 他眼中满是杀机,速度毫不减慢。 那突眼抢手,着实是隐患。 哪怕受伤,也要先将此人清除。 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 浓雾中已冲出七八道身影。 有两名汉子速度最快,他们面容有些相似,衣服也相同,都是一袭灰袍,皆手持长枪。 但二人的枪,又有不同。 一个使的是丈八大铁枪。 一个用的是软藤枪。 那用铁枪之人,猛然弓步向前,枪扎一条线,用出白蛇吐信,直刺李衍胸口。 就在李衍想要阻挡之时,另一人则矮身向前,翻身滚地,手中藤枪似毒蛇一般,在空中拐了个弯,直奔他下体。 李衍无奈,只得顺势一退。 而那用铁枪之人,则再次进身,同时双臂一抖,口吐啸声,铁枪顿时抖出十几道枪影,将李衍全身笼罩。 二人皆是暗劲,远远比不上李衍,但枪法奇正相合,竟直接将他逼退。 李衍心中恼火,已看出二人枪法蹊跷。 那用铁枪的汉子,使的是“杨家枪”。 此“杨家枪”,并非杨家将门的枪术,而是由南宋末年,红袄军首领李全的妻子杨妙真所创,号称“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 若只有此人还好说。 他枪法虽然精妙,但功力差些。 但其兄弟又用了江南“地趟枪”,身法灵活,善于以柔克刚,专攻下路,极其阴损。 兄弟俩配合,已是天衣无缝。 对于这种情况,李衍也有办法应对,断魂飞刀一出,立刻就能破解。 然而,其他人也已出手。 其中一名汉子,已从腰间抽出燧发火枪。 最麻烦的是那尤三,满脸杀机,已重新替换弹匣,准备端枪瞄准。 李衍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他速度飞快,脚下暗劲爆发,走之字形路线,身形飘忽不定,又返回山头。 砰!砰! 身后连续两枪,土石四溅,却都没打中。 “哈哈哈!” 尤三虽然失手,却猖狂笑道:“什么江湖后起之秀,名声吹的响亮,不过如此。” “诸位道友,他只有一人,联手擒住他,我要把这小子剥皮点天灯!” “不急!” 之前设坛的道人连忙开口,正色道:“此子狡诈,道法功夫不俗,前方必有陷阱,待贫道将他逼出。”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三两下便折成刀状,咬破指尖,在上面画下血符,瞄准李衍藏身的巨石,口中念念有词,说的是云贵地方语言。 似乎感应到什么,老道突然睁眼。 “招!” 唰! 纸刀顿时飞出,在空中拐了个弯,绕过巨石,直奔李衍眉心。 纸刀斩魂法? 通天教! 李衍当即认出此术法。 通天教也是一大流派,主要流传于川渝黔三省,有的奉太上老君为祖师,有的奉通天教主为主。 这个法教,术法极其凶狠,专门针对神魂,且有诸多禁忌,包括不能吃牛肉、狗肉、无鳞鱼类和扁毛畜生肉(即禽类羽毛),且不能从蜘蛛网底下过。 禁忌越多,威力自然也更强。 即便隔着巨石,神魂都能被锁定。 但就在纸刀即将刺向眉心时,李衍脸色冷漠,忽然抬手,将纸刀抓在手中。 滋滋! 电弧闪烁,纸刀瞬间化为飞灰。 噗! 对面的老者术法被破,心神震荡,只觉胸中烦闷,当即吐出一口鲜血… 394.第394章 破敌! “好厉害雷法!” 老道一声闷哼,差点摔倒。 其他人看到,也有些吃惊。 关于李衍的情报,他们也知道一些,无论是对方的活阴差身份,还是龟山大会武道雷法。 但老道敢出手,自然有所依仗。 与梅山、华光、元皇这些法教一样,通天教同样是个影响力跨越数州的庞大教派。 其内部散乱,共有三支主流。 一支在黔州,一支在豫州,另有一支在通州,虽属同门,但道法略有差别,彼此很少往来。 这种情况很常见。 法教传承于民间,自然不像太玄正教一样,掌控国家祭祀,组织架构严谨。 很多时候,法教内部甚至立场也不同。 就比如这次西南之乱,梅山法教有的相助朝廷,而有的则跟随土司城作乱。 眼前这老道,道号元享,虽出自龙骧军,但自小就被送到通天教黔州一脉,道行已达三重楼。 没想到,一招就被破法反噬。 尤三见状,骂道:“别磨蹭了,这小子会招阴司兵马,不能让他有喘息之机,否则我们都要死!” 其他人听到,也是心中一凛。 当时李衍抢走《霹雳雷火经》,龙骧军决定放弃追杀,就是因为此事,不想在起事前损失太多力量。 而如今,已是生死之局,哪还敢留手! “动手!” 那使枪的两兄弟,名叫高轩高城,二人毫不废话,暗劲爆发,直接从左侧扑向李衍所在巨石。 通天教的老道元享心神受创,一时无法动手,但剩下几人,却不约而同选择了合围。 除去高家兄弟,还有四人。 一名独眼大汉,手持朴刀,用的是水陆朴刀术,乃是长江水匪,专帮龙骧军抢劫粮草…… 一名青衣女子,面容阴狠,两手持短刀,裙袖翻飞,紧跟独眼大汉身后… 四人分左右包抄李衍所在巨石。 还有一名老者,看模样是学了梅山法术,弯弓搭箭,双箭齐发,口中念念有词,箭矢前方隐有黑气升腾… 至于尤三,则端枪死死瞄着巨石。 只要李衍敢出来,露头就打! 就在这时,远处的沙里飞突然起身,对着尤三直接扣动扳机。 尤三面色大变,连忙跳向一旁。 轰! 一声巨响,尤三惨叫声响起。 他功夫本就一般,哪快的过神火枪。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预料。 他们当然有探查神通,早已察觉到沙里飞和武巴,但一个普通人,也没有火器,所以没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沙里飞的火枪经过特殊改造,将那古怪袈裟一裹,隔绝神通探查,让他们判断失误。 咻! 梅山教的老者当即射出两箭,在空中一个呼啸盘旋,向着沙里飞躲藏的方向落下。 “武巴!” 沙里飞脖子一缩,连忙叫嚷。 武巴早已憋了许久,闻言立刻起身,右手大板斧荡飞一支法箭,同时左手一抄,将箭矢抓在手中,咔嚓捏断。 “吼!” 武巴一声怒吼,拎着大板斧就杀了出来。 与此同时,那几人也来到巨石后方,看到了躲藏在后面的李衍。 吴家兄弟双枪翻飞,独眼大汉朴刀砍下。 唯有那名女子,忽然心中一凛。 她叫蓝青,跟着戏班子游荡,负责帮龙骧军打探情报,功夫不错,关键觉醒了意神通。 觉醒意神通后,她修炼了操弄鬼物害人之法,但更关键的是灵觉惊人,能察觉危险,屡屡帮她躲过劫难。 此时,她便感觉心脏狂跳,再看李衍那冷漠眼神,顿时察觉不妙,尖叫道:“快退!” 但一切都已迟了。 高家兄弟和那独眼大汉靠近六米后,忽觉耳边锁链声响,随后杀机骤然爆发。 咔嚓! 李衍身边,突然出现两道雷霆,电舞银蛇,直接将三人包裹,雷声轰鸣,光芒刺眼。 正是勾魂雷索。 这种压箱底的神通,李衍本不想使用,毕竟雷索只是能够储存雷霆,还必须是天雷。 用一次,少一次,只能在雷雨天进行补充。 但眼下这情况,也只能下狠手杀敌。 天雷凶猛,远超寻常雷法,连一些老妖都扛不住,更何况这三人。 虽未化为焦炭,但三人直接就被打得魂飞魄散,摔倒在地,皮肤上出现树杈状烧灼痕。 至于那女子甩出的飞刀,李衍看也不看,直接纵身翻出巨石,躲过的同时,也伸手一甩。 咻! 断魂飞刀呼啸而出。 这把飞刀,他并未使用勾魂索操控,而是肩膀发力,用了反扯轱辘劲。 却是被打断腿的尤三倒在地上,眼见武巴冲来,咬牙再次举枪。 噗嗤! 飞刀射入其脑袋,因为李衍强横的劲道,竟直接掀飞了小半个头盖骨。 尤三已然命绝,但武巴却未停下。 他猛然发力,身子压低,好似野兽般窜了过来,顺势斧头一抡。 正在逃跑的女子,直接被拦腰砍断,却未气绝,两只手臂乱舞,惨叫连连。 苦也… 李衍的可怕雷法,吓得老道元享心惊肉跳,眼见武巴拎着斧头杀来,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他功夫也算不错,且有逃生秘法,纵身一跃,道袍大袖鼓荡,竟好似滑翔一般,跳下陡坡。 然而,李衍也已经赶到,眼见对方逃脱,直接抽出腰间燧发火枪,扣动扳机。 嘭! 一声巨响,硝烟弥漫。 老道在空中惨叫,半截肩膀被打碎,同时道袍撕裂,摔了下来。 还未落地,就被跑来的武巴伸手一捞,拽住脚踝,抡圆了使劲一甩。 武巴是身神通,潜力全在肌肉上,力量比成妖的熊罴还可怕。 老道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就直接撞在岩石上爆裂,随后好似破布娃娃般,被武巴扔在地上。 “啧啧,弄得这么血腥作甚…” 沙里飞跑了出来,一边抱怨,一边顺手抽刀,将那惨叫不止的女子了结。 转瞬之间,攻山的好手全部死绝。 然而,沙里飞却毫无喜色,浓雾之中,已经能听到铠甲声声,还有举枪的哗啦声。 “衍小哥,怎么办?” 沙里飞看了看远处,见太阳即将落山,沉声道:“要不把他们引上来,用阴兵解决?” “用不着。” 李衍摇头道:“这帮是龙骧军,只剩残兵败将,阴兵留在关键时刻用,你们等着就行。” 说话间,已再次抽出断魂刀。 “诺皋!天真太素,壬癸之精…” 随着玄水遁施展,李衍身影渐渐消失。 “武巴,跟我在这儿守着!” 沙里飞连忙拉住想要跟着离开的武巴。 他们的任务,是守住洞口,里面既有王道玄的法坛,也有沉睡疗伤的山神。 只有守住此地,李衍才能放心冲杀… ………… 龙骧军的队伍,缓缓移动。 山道陡峭,易守难攻,为防止再次落入陷阱,他们分三层递进,前方是盾甲兵,中央火枪手,最后面还推着一门火炮。 “主上,有点不对劲啊…” 统领封雷低声道:“山上的枪声停了,若是尤三他们抓住了那小子,为何没人回来报信?” 他的意思是,那些人可能已经出事。 但这句话,他可不会明说。 别看此人一幅上将面相,实则更擅长的,是阿谀奉承,只听郭秀的话。 原先的统领,乃三峡上带兵伏击李衍的那老者,性子刚硬,经常顶撞郭秀。 其中人员替换,自然是郭秀从中作梗,虽然换了个百依百顺的,但也为随后战败埋下隐患。 郭秀自然也察觉到有问题,当即下令道:“停,守阵,派几个人去…”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砰砰砰! 七八颗黑丸突然出现,散落于军阵之中,随后连续炸裂,冒起火光浓烟。 这是太玄正教的雷火丸,李衍常备身上。 眼下已日落黄昏,光线本就昏暗,加上雷火丸浓烟,顿时干扰了众人视线。 “敌袭,结阵!” 郭秀一声怒吼,仓啷抽出宝剑。 他自小就被看重,自然没那么简单,大兴朝留下了一些法器,又从小拜师玉皇教,如今已道行三重楼,武道暗劲巅峰。 知道李衍用了遁术,他当即从腰间取出一面精美玉牌,后方浮雕金龙,前方白玉,雕刻云纹,上面还刻着四个字:玉皇勅令! 此物名“金龙白璧”,乃是大宋皇家宝物,而且还是天灵地宝制作,极其珍贵。 即便大兴朝代宋,也将此物进行收藏,洛阳陷落后,又被郭秀爷爷取走。 郭秀之父,同样拜师玉皇教,就将此宝炼成法器,雕刻玉皇勅令四字。 玉皇教分南传北传,南传玉皇教以符胆行令,北传玉皇教以讳令施法。 郭秀所学,便是南传玉皇法。 他扣着玉皇令,步罡踏斗,念诵道:“燃灯威仪,功德至重,上照诸天,下照诸地,八方九夜,并见光明…敕!” 嗡! 玉牌颤动,竟放出淡淡金光。 此为“玉皇灯”,原本是道门一种燃灯之法,经过改造,在玉皇教中,专门用于破除遁法。 光芒并不明亮,和夜明珠差不多,但一股罡气却迅速扩散,充斥周围数百米范围。 唰! 一道身影忽然出现。 然而,郭秀看到李衍现身,不仅没有高兴,反倒头皮发炸,浑身激灵,吼道:“拦住他!” 原来李衍已悄无声息,来到军阵后方火炮旁。 虽说心中诧异,自己的遁术被破,但李衍也顾不上理会,脚下暗劲爆发,一个侧身撞出。 此刻,那门火炮被放在木轮车上,为防山神出现,早已装好火药,且有人在旁举着火把,随时准备点燃。 嘭! 守在火炮的士兵,直接被李衍撞得胸骨尽碎,倒飞出去,而李衍则顺势抢过火把。 “杀!” 旁边士兵吓了一跳,端枪刺来。 李衍侧身躲过,右手断尘刀横扫,直接将枪头砍断,同时左手火把点燃。 嗤!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引线飞速燃烧。 “快躲开!” 郭秀本已持剑杀来,但见此情形,顿时后背发紧,一个纵身翻滚,躲到一旁。 轰! 火光轰鸣,销烟四散。 龙骧军这枚火炮,显然也加了料,虽受限于材料,只敢添加半数新式火药,远远比不上朝廷新式火炮,但威力也足够惊人。 最先倒霉的,就是军阵中央火枪队。 他们被浓烟遮挡视线,而且还集结成队,根本没反应过来,就瞬间被火炮击中。 轰隆! 巨大的轰鸣声,震得李衍一阵耳鸣,火炮更是被强横的反震力推动,加上位于山坡,瞬间倒退滚落,没了踪影。 而李衍也顾不上理会。 火炮扫过军阵,沿途留下血肉残肢,更关键的是,对方火枪队也彻底崩溃。 李衍再无遮掩,眼中杀机凛然,断尘刀挥舞,上撩、下劈、左扫、右刺。 短短时间,便连斩数人。 古来军中出名大将,基本晋升化劲,乱军之中能杀进杀出,若是达到丹劲,更是能长久作战。 李衍虽未达到丹劲,但他有大罗法身恢复,毫不弱于军中战将,沿途所过之处,留下一具具尸体。 不仅如此,他的全身地龙甲,足以抵挡普通刀兵,即便被围攻,也顶多砍出火花。 此时已经入夜,加上浓烟遮挡视线,对于李衍更是优势,不少士兵只能听到惨叫声,根本看不到敌人,顿时被杀的心中胆寒。 “狗贼!” 郭秀已是气急败坏,纵身而起,持剑袭来。 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将李衍拖住,剩下的火枪手,足以将其打死。 然而,李衍却根本不与他接触,脚下暗劲爆发,在人群中飞速游走,只杀普通军士。 铛! 一声脆响,火光四溅。 却是那龙骧军统领封雷持枪堵住了李衍,高呼道:“主上,快动手…” 话音未落,就觉铁枪之上,一道阴雷袭来,震得他眼前一黑,身子僵直。 噗! 李衍顺势一刀,硕大头颅飞出。 可怜这封雷也勉强精通战阵,并且已达到暗劲巅峰,却没防备李衍阴雷,一招败北。 而李衍停下后,又直接转身,抽出重新上好弹药的火枪,瞄准冲来的郭秀。 郭秀心中一寒,连忙闪躲。 与此同时,龙骧军剩下的士兵,也被杀的胆寒,不顾一切往山下跑。 夜色暗淡,有些人甚至从陡坡惨叫着滚落悬崖。 郭秀咬了咬牙,眼见大势已去,跟在乱军之中,扭头就跑。 他一边跑,一边抽出黄符,周围风声呼啸,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395.第395章 蜀中有乱,龙女脱困 第395章 蜀中有乱,龙女脱困 夜风呼啸,吹散了销烟味。 山坡上尸体已经冷透,满地残肢断壁混着泥土,血腥味依旧浓郁。 “哎哎,你慢点!” 沙里飞举着火把,不停叮嘱。 在他旁边,武巴正扛着火炮上坡。 这火炮正是龙骧军的那尊,滚下山坡后,又被沙里飞趁夜找了回来。 火炮样式有些古怪,炮筒粗壮短小,呈古铜色,炮口浮雕猛虎吞口,前方还有两个虎爪支架。 此物混了金属灵材锻造,十分沉重,但武巴一身蛮力,扛着虎爪支架,竟毫不费力。 李衍也在打扫战场。 这一仗,战利品极其丰厚。 龙骧军被杀得丢盔弃甲,不少火器掉落,除去普通火枪,还有两把火神枪,新式火药包若干,甚至还有两把来不及发射的冥火铳。 相较而言,那些术士身上的鸡零狗碎,显得一点也不重要。 看到武巴扛着火炮上来,李衍眉头一皱,“不是还有轮子么,怎么拆了?” “那玩意儿多余!” 沙里飞摇头道:“这叫‘虎蹲炮’,前爪固定,放下如猛虎蹲坐,适于山地、森林作战。” “原本此炮威力一般,打的也不远,但龙骧军这些家伙,竟用了灵材锻造,又添加新式火药,威力立刻提升。” “本来此炮就没有轮子,是龙骧军那些兵卒扛不动,才胡乱添加,有武巴兄弟,不是问题!” 李衍一听来了兴趣,“弹药有多少?” 沙里飞摆手道:“只找到五个药包,弹丸也不多,我想办法再配点,有了这玩意儿守山,看谁还敢上来!” 他满脸兴奋,让武巴将“虎蹲炮”搬上山后,又兴致冲冲地去搜寻新式火药包。 有二人接手,李衍也懒得再寻找,来到战场一旁,撮土焚香,随后取出勾牒,扣在手中,念诵道:“上天度人,严摄北酆,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威吐毒,猛马四张…” 战场自古多冤魂,若不处理,往往会滋生祸患。唐时便有诗人李华记载道: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 即便这些是敌人,但李衍身为玄门中人,也不能置之不理,必须做法事超度亡魂。 本来这些事,通常都由王道玄处理,但他那边要看顾法坛,来回攀爬也颇耗功夫,李衍便自己处理。 他所用,乃“北帝除殃术”,既可用于解咒除煞,也能借助勾牒超度亡魂。 呼~ 随着咒法施展,周围顿时阴风四起。 李衍能闻到,一股股阴冷气息从那些尸体附近冒出,在周围飞速盘旋。 与此同时,耳边也传来凄厉呼嚎声: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这是哪儿,好冷…” “娘,我想你…” 人死万事休,空留一残念。 死亡之时,往往会留下生前最强烈的执念,有的被夜风吹散,消失于天地间,有的则凝聚阴煞,化为冤魂厉鬼。 觉醒耳神通后,这些哀嚎声也能听到。 随即,李衍便感受到一股冰冷气息从地面升起,那些亡魂也随之安静,没入土中,消失不见。 晚风吹拂,血腥味似乎也变淡许多。 李衍沉默了一下,微微摇头,返回山顶。 夜晚山顶风更大,沙里飞已在洞口前巨石下点燃篝火,风中火光摇曳。 这老小子已经挂着铁锅熬起了肉汤,旁边还烤着几个饼子,散发出香气。 “这玩意儿,不好拿啊…武巴,瞧你单手便能拎起,不如帮你改造一番,弄个手炮?” 沙里飞摸着虎蹲炮,胡思乱想。 至于一旁的武巴,则根本顾不上理会,蹲在火堆旁,眼巴巴瞧着锅里肉汤,口水都流到了胸口。 看李衍回来,沙里飞连忙抬头,兴奋道:“衍小哥,老沙我突然有个好主意…” “嘘!” 话未说完,李衍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额首示意旁边。 那里还躺着一人,正是之前捉到的峨眉弟子。 沙里飞啐道:“喂,那边的,醒了就别装死,手上的小动作也都停下。” 躺在地上的汉子浑身一僵,随后缓缓睁眼,望着火堆,沉默不语。 李衍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急着询问,而是用铁勺搅动锅中肉汤,见肉已炖烂,便对着武巴点头。 武巴立刻起身,手忙脚乱端起自己大盆,让李衍舀满后,就着烤热的饼子,美美吃了起来。 李衍哑然失笑,将勺子递给沙里飞后,才转身上前,抽出一把断魂飞刀,猛然刺下。 那汉子正待闭目等死,却觉手上一轻,绑着的牛皮绳,已被割断。 望向他疑惑的表情,李衍摇头道:“过来吃点东西吧,即便要死,黄泉路上也别做饿死鬼。” 那汉子咬了咬牙,直接起身,来到火堆前,接过沙里飞递来的肉汤饼子,在武巴不满的眼神中,大口吃喝。 一时间,众人陷入沉默,唯有吃喝声。 待其吃完,李衍才开口问道:“我很奇怪,你个峨眉正教弟子,还是修了法剑的嫡系,为何会与龙骧军混到了一起?” 汉子闻言,低头沉默不语。 李衍面色平静,望着四野一片漆黑,淡淡道:“有些事,还是说出来比较好,若心有憋屈,死了也没人知道。” 汉子闻言,狠狠握紧了拳头,却仍旧不言。 就在沙里飞有些不耐烦时,汉子终于开口,“我叫吴法洛,出自‘会门’,修道于‘青牛’。” 李衍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丰都青牛观?” 神州江湖三大圣地,少林、武当与峨眉。 这三个地方,不仅是武林圣地,同样也是玄门高手汇聚,例如少林禅宗、武当真武宫,分属佛道两家。 峨眉又有些特殊,有佛亦有道,雄踞西南,势力庞大,有“一树开五,五八叶扶”的说法。 所谓“一树”指就是峨眉。 不只是峨眉山,还包括整个巴蜀之地。 而五,则指的是五个地区。 青牛观,铁佛寺,黄陵派,点易派,青城派,占据川蜀东西南北中五个地方。 八叶,则指的是僧、岳、杜、赵、洪、会、字、化八大门派。 五八叶,共同成就峨眉威名。 其中有道有佛,也不那么和谐,比如青城派,在玄门名声,足以与峨眉并列,叫的时候也通常是青城峨眉并称。 还有僧门拳,弟子众多,学其拳法则不计其数,蜀中江湖遍地皆修僧门拳。 这吴法洛所说“会门”,擅各种神拳武法,以吞、吐、封、化、贴为五字诀。 而青牛观,则更加了不得。 秦时便已建造,年代古老,传闻与老子有着莫大关联,此人法剑多半就学自青牛观… 一旁的沙里飞闻言,同样吃惊不小,“瓜怂的,你这前途无量啊,为啥造反,脑子被门挤了?” “前途无量?” 中年汉子吴法洛狠狠一握拳头,眼中满是怨恨,“什么玄门正教,黑白不分,我已成朝廷钦犯,哪还有的选!”李衍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吴法洛盯着火堆,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说起来,有许多事,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成都青羊宫,每年二月十五有‘朝节’庙会,同时也是祖师老子诞辰,川蜀道门皆要汇聚青羊宫朝拜。 我随师尊前往参加,夜宿青羊宫,半夜藏经阁忽然起火,一番忙乱,才知道有人放火盗取青羊宫宝贝。 救完火后,我便随师尊离开,路上露宿荒庙,醒来后师尊已消失不见,随后便有青羊宫弟子追来,说我师徒盗宝。 见解释不清,我只能先行逃回青牛观,想将此事禀告门中长老,但说了之后,他们反倒将我囚禁,根本不听解释……” 说着,眼中升起一丝恐惧,“我有种感觉,那些长老,似乎都变了另外的人!” 李衍眼睛微眯,“什么意思?” 吴法洛身子颤抖,咬牙道:“皮囊没变,声音也没变,但就像被什么东西附身!” “不可能吧。” 沙里飞一脸的难以置信,“青牛观那是什么地方,祖师的地盘,还有妖邪敢作祟?定是你胡思乱想!” “若真有此事,为何不向执法堂禀报?” 吴法洛愤愤道:“我上报了,但没人相信,反倒被朝廷悬赏,我还跑去了峨眉,但峨眉也出了问题。” 李衍皱眉道:“峨眉出了什么问题?” 吴法洛冷笑道:“还能有什么,无非是内乱,只顾着争权夺利,哪会搭理我这无名小卒!” “从峨眉开始,我就一直被人追杀,隐姓埋名逃到鄂州,栖身龙骧军…” 李衍若有所思道:“峨眉不行,青城呢?” “青城同样一堆麻烦。” 吴法洛叹了口气,“原本巴蜀有剑仙程剑心坐镇,但他已多年闭关,不曾露面,甚至有人传闻他已经死了。” “正因如此,峨眉一些人才起了争权之心,青城山下,都江堰附近,更有正邪两道高人拼斗,不知在争什么,青城根本顾不上管这些。” 说到这儿,已是眼神黯然。 李衍和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皆面色凝重。 他们之后要去川蜀,却没想到那里的玄门如此混乱,看来到时要小心行事。 当然,他们也没上赶着开口帮忙。 此事疑点重重,恐怕其中有不少内幕,本来就一堆事,哪还顾得上多管闲事。 “你走吧。” 李衍突然开口,摆了摆手,“这次饶你一命,别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他们蹦跶不了几日,下次碰到,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说罢,伸手拔掉了他穴位上铜针。 吴法洛沉默了一下,起身抱拳,拎着长剑,径直往山下而去,很快没了踪影。 “什么人啊,连声谢都不会说。” 沙里飞不满地啐了一口,“衍小哥,我看这小子多半没说真话。” “无需理会。” 李衍微微摇头,忽然心中一动,看向东南方向,眼神变得凝重,“别管他了,小心点,我感觉那边煞气升腾,神魁部落怕是又闹腾了…” 山下,吴法洛持剑而行,也同时看向东南方,皱了皱眉头。 他又看向川蜀方向,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迅速往西南而去… 与此同时,东南茂密树林中,郭秀满脸惊恐,飞快逃遁,身后密林黑影重重,士兵惨叫声不断响起。 他没想到,好不容易将仅剩的百多人聚起,又倒霉碰到了神魁部族出来狩猎。 至此,最后的家底也彻底葬送。 郭秀只觉心中迷茫悲哀,好似丧家之犬般,向着天圣教营地跑去。 他不想见那些人,但天下之大,已无处可去。 忽然,身后风声呼啸。 郭秀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只白毛巨手抓住脑袋,随后脖子一痛,直接被咬掉了脑袋。 恍惚中,郭秀想起父亲的话: “父亲,看我的诗,当个秀才也绰绰…” “啪!什么狗屁秀才,你给我死死记住了,我们是大兴皇族后裔,这江山,迟早要夺回来!” ………… “路上小心。” “多谢吕先生,请转告李少侠,我会尽快送回情报,请他务必小心…” 龙潭湖村外,都尉司百户宫逡挥手抱拳,便转身迅速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到了这里,已是他熟悉地盘,轻轻松松就能绕过战场,返回保康县大营。 见对方离开,吕三也转身往龙潭村而去。 远远的,就看到湖边一片火光。 吕三走到跟前,只见龙潭湖旁,法坛供桌已经摆好,三牲五畜皆有,五供养俱全,整个村子的百姓都已出来,焚香祷告。 脸色仍旧惨白的道人云陵子站在供桌前,恭敬上了三炷香后,便转身对着吕三开口道:“吕居士,祭龙法事过后,此事就能解决。” “贫道随后会离开龙潭村,你们将来若到了成都,记得来青羊宫,贫道一定尽心招待。” 吕三眉头一皱,闷声道:“你能行么?” 云陵子伤势未愈,明显有些虚弱,但却微笑道:“无妨,祭龙之礼,在于心诚,若龙女报复,贫道即便没受伤,也难逃此劫。” 说罢,看了看天色,“子时到了,动手!” 打在下方的镇龙桩,已绑好锁链拖在岸上。 一声令下,周里正当即带着村中男女老少,齐齐拉着锁链,如拔河一般向后拽。 与此同时,云陵子也开启法坛,双手端着笏板,念诵起了龙王宝诰: “志心皈命礼,海灌为宫,瑶岛接祉。天潢之苗裔,苍茫之令辟,职秉三天,敕旨统驭百灵…” 经文声声,锁链摇晃。 在龙潭村男女老少合力下,一根根镇龙桩,从湖底被拔了出来。 云陵子的额头,也布满汗珠,但仍旧念诵龙王宝诰,不敢有一丝怠慢。 嘭! 随着最后一根镇龙桩被拔出,湖面顿时泥浆翻涌,狂风呼啸,湖面上水雾升腾翻涌,好似有什么巨物在上下翻飞。 哗啦啦! 周围山崖上,都有石块掉落。 吕三耳朵微动,身子紧绷。 他似乎听到了龙吟声。 就在龙潭村百姓吓的六神无主时,湖面终于恢复平静,微波荡漾,好像方才一切都只是幻梦。 “龙女仁慈!” 云陵子抹了把额头冷汗,满脸庆幸。 龙潭村百姓不知内情,再加上解开镇龙桩,必然会取得龙女原谅,但他却不好说。 幸好,龙女似乎并未降下诅咒。 而与此同时,神农架山顶上的李衍,也身子蜷缩在火堆旁,眼皮疯狂颤动,再次入梦…… (本章完) 396.第396章 龙女的委托 第396章 龙女的委托 李衍正做着一场古怪的梦。 他看向周围,依旧在山顶,篝火摇曳,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似乎处于半梦半醒间。 沙里飞和武巴都不见了踪影。 他想起身,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 周围传来水浪声,李衍无法动弹,却能看到身前地面上,先是冒出水,很快淹没脚面。 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李衍疑惑时,忽然浑身一僵。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贴在自己身后,细密发丝撩拨着后颈,一双嫩葱玉手,从两侧穿过,将他环抱。 霎时间,李衍眼前幻象升腾。 他看到了江河翻涌,沿途冲垮无数村镇,山中的堰塞湖崩塌,化为山洪奔流而下,潮头水雾翻涌,像极了一头头黄色蛟龙… 无数山洪奔流,汇聚长江,天空雷云压境,电光轰鸣,暴雨如注,一片末日景象… 巨浪翻涌的江面上,一头头鼍鳖鼋鱼虾乱窜,各个体型庞大,吞噬掉落的牲畜和百姓,下方还有一条巨大黑影,如蛇扭曲… 周围高山之上,一座座法坛矗立。 无数修士在同时做法,他们穿着有些古怪,类似道袍,又类似巫祝,时而做法,时而在山顶各处打下巨大铜钉… 暴躁的江河安静下来,身着黑袍的官员带着无数百姓出现,截断江河,修建堤坝。 从天空往下看,好似一枚巨大的虎符,将整片江河镇压…… 所有人,都看不清面孔,但李衍却隐约明白,这正是当年修建都江堰的场景。 那黑袍是秦朝直裾袍,衣领、袖口和下摆绣着纹,还佩戴冠帽玉佩,应该就是李冰。 都江堰一成,江河平静,天空转晴,沿岸百姓欢呼沸腾,但李衍在上空看得更清楚。 原先长江中的巨大黑影,不断融入山脉,化作一道龙形白气,与一片庞大山脉融合。 其尾部所在的区域,他十分眼熟,前几日刚与山神“驺虞”见过,正是神农架! 江河平息,原本肆虐的水中妖物也被追杀,有些被剥皮取骨,有些则被锁链捆绑,安置在一些正在修建的墓穴水道入口处… 李衍立刻明白了这些人身份。 方仙道术士! 而在江河平息后,还有一道龙形白气升腾而起,随着风雷滚动,落在神农架…… ……… 呼~ 李衍深深吸了口气,猛然睁眼。 篝火噼里啪啦,守夜的沙里飞,正在添着柴火,见他醒来,连忙开口道:“衍小哥若是累了,就多睡一会儿,今晚我和武巴守夜。” 原本三人分开守夜,但方才李衍呼噜打得震天响,沙里飞还以为白天作战太过疲惫,就没有打扰。 李衍愣了一下,连忙从怀中取出那枚龙纹玉圭,感觉到上面余热未散,忽然开口道: “我明白了!” 沙里飞懵逼,“明白了什么?” 李衍摩挲着手中龙纹玉圭,眼神有些复杂,看了看西北方,沉声道:“那边应该已拔出了镇龙桩,方才龙女又托了梦。” “龙女?!” 沙里飞眼睛一亮,嘿嘿笑道:“长得漂亮吗?莫不是和柳毅一样,想嫁衍小哥为妻?” “别胡说。” 李衍摇头道:“神祇和你想的不一样,祂们是山川大地之精,莫以人心度之。而且,我也没看清什么模样。” 沙里飞兴趣满满,“她说了什么?” 李衍沉声道:“我知道了龙女落在此地的原因,也终于清楚她为何异动。” “当年江神大君为长江龙神,肆虐为祸,被李冰与玄门联手击败,又建都江堰镇压,龙魂压在都江堰下,但龙形却与大巴山地脉龙气相合…” 说着,眼神有些复杂道:“当年江神大君,要求沿江所有城池,每年都要供奉两名童女血祭,龙女就是这些女童死后精魄,融合一缕龙气所化。” “正因如此,龙女才时常庇护周围百姓,神农架亦是大巴山一部分,在江神大君被镇压后,龙女本能落于此地。” “青阳宫的人,以为龙女是逃遁,实则是天地规律,龙女受同源龙气吸引,落入神农架,逐渐吸收江神大君龙气,取而代之。” “原本此事能顺利进行,但两年前,龙女忽然感应到江神大君气息异动,从而试图离开…” 沙里飞闻言吃了一惊,“江神大君不是被镇压在都江堰下么,还有二郎神看管,怎么会出问题?” “这就不清楚了。” 李衍看着手中龙纹玉圭,有些头疼道:“此物正是开启龙宫水府钥匙,龙女一缕罡气汇聚其上,估计是想让我找到水府,弄清发生了什么?” “原来如此…” 沙里飞摸了摸大光头,“我明白了,这是龙女给的委托,要咱们查清发生了什么事,龙宫水府里面的宝贝就是酬劳!” 李衍一愣,“这么想,也没错。” 沙里飞嘀咕道:“听起来就是个大麻烦,但若真能找到,咱们一票就彻底发了!” 李衍微微摇头,“现在想这些,还太早,随后入蜀后再做打算。倒是那头困蛟,龙女也告知了其根脚。” “哦?” 沙里飞连忙问道:“那玩意儿什么来历?” 李衍回想着幻境中所见,沉声道:“此事还与大宋朝和二郎神有关。” “当时因敕封二郎神一事,弄出不少乱子,巴蜀之地甚至有人因此造反,导致巴山异动,一缕龙气泄漏,被神农架一头蛇妖吸收,修炼为蛟。” “可惜,各地地形异常,还有人从中作梗,形成困蛟之局,日积月累,留下如此祸患。” “原来还有这层因果…” 沙里飞若有所思道:“当年赵长生是大宋鬼教教主,权势滔天,又从困蛟处得了蛟蛊,给东湖老祖下套。” “这些事,会不会就是他的手笔?” “很有可能!” 李衍面色凝重道:“这件事的背后,远没有那么简单,恐怕这二年蜀中玄门之乱,也与此有关。出山后就找个机会,上报真武宫。” “行,就听你的。” 定下计划后,沙里飞也就不再多问,而是兴致勃勃道:“衍小哥,那虎蹲炮是个好玩意儿啊,若是改造一番,武巴那小子,完全能单独使用。” 李衍哑然失笑,“你开玩笑吧,那可是火炮,武巴身子再壮,也扛不住。而且咱们扛着炮乱跑,那些城池守军非得吓死。” “我再想想,肯定有办法!” 沙里飞仍旧不放弃,取出《霹雳雷火经》,拿着根树枝,在火堆旁空地上写写画画,很快入了神。 李衍微微一笑,也没打扰。 他起身后,看向西北方,面色凝重。 那里是神农顶,也是大巴山脉最高峰,龙女给出的幻象中,龙气便是自那里泄露而出。 忙完这边的事,怕是要去那里走上一遭,看看有没有被人动手脚…… 轰!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轰鸣。 李衍猛然转身,看向东南方。 那里正是神魁部族和天圣教势力范围交界处,这声音,分明是火炮在轰鸣。“又开始了!” 沙里飞也被惊醒,看向远处,满脸幸灾乐祸道:“每天晚上都在折腾,天圣教也是倒了霉,被这帮玩意儿缠上。” 李衍面色凝重,没有说话。 那“白公”确实可怕,本身就是神农架山神,统领强大部族,又修炼邪术,吞噬了周围其他山神。 但天圣教若是好对付,又岂会搅动时局,还逼得荆襄山林精怪狼狈逃窜,甚至到秦岭避难。 还有,黄六师又在做什么… ………… 密林之中,火光升腾。 地上坑坑洼洼,硝烟弥漫,远处林木摇晃,无数黑影迅速退去。 “妈的,给脸不要脸!” 一名大汉狠狠啐了一口,又拎起砍刀,直接将地上正在挣扎的神魁头颅砍下。 他的相貌,已经发生变化,双眼血红,满脸络腮胡,牙齿也变得尖锐。 在他周围,不少人都是如此。 有的瞳孔改变,和猫眼相似,有的身形佝偻,脖子上长满细密鳞片… 他们正是天圣教的妖军。 这些人,全都修炼《妖身长生术》,为的并不是长生,而是借上面各种邪术,增强战力。 七十二路魔神中,《妖身长生术》有些特殊,乃是借助各种妖物精怪之躯,修炼秘法。 比如李衍在上津城见到的“狐心术”,就是取狐妖心脏,获得强大的迷魂术。 这种法门威力大,弊端更是不少。 一来借助外力,容易被阴煞之气侵扰神魂,变得性情暴虐,时间长了,和邪魔无异。 二来此法要杀害妖怪精魅,会被这些天地间的精灵所排斥。 比如上津城那修炼“狐心术”的妖僧,若没阵法守护,当时就会被众多狐狸撕成碎片。 这也是天圣教被神魁袭击的原因。 他们本身,就会被这片山林排斥。 就连朝廷军队也受到连累,进入山林后,经常会遭到精怪和野兽袭击。 远处,便是天圣教的军队。 大部分是手持破烂刀具的农民,还有整齐划一的教徒军队,手持火枪列队。 就连他们,也远远避开这些妖军,眼中满是警惕,似乎随时就要端起火枪射击。 如今的妖军,已越来越不受控制。 这一个多月来,经常有人落单后被袭击,找到人时,已被撕扯的破破烂烂。 天圣教高层,说是被野兽袭击,但所有人都清楚,分明是发狂的妖军所为。 看到远处的防备眼神,妖军众人毫不在意,只是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嗜血光芒。 忽然,一个鼻子尖锐突出的汉子猛然抬头,对着空中嗅了嗅,嘿嘿冷笑道:“咦,还有人藏着!” 话音刚落,便纵身而出,三两步爬到附近灌木丛中,土里拖出一人。 “别杀我!别杀我!” 这是名身着粗布衣的汉子,身上抹着尸油,脸色惨白,浑身泥浆,吓得语无伦次。 他的恐惧,反倒让尖鼻汉子更加兴奋,眼中狂躁,就要张嘴咬人。 嘭! 一人出手,将他踹飞了出去。 赫然是妖军首领,那毛发浓密的汉子。 “再发狂就宰了你!” 妖军首领瞳孔如虎,眼神阴冷,吓得那尖鼻汉子低头不敢言语。 “哼!” 妖军首领这才冷哼一声,看向满身泥浆的汉子,冷笑道:“这不是龙骧军的余老弟们,咋成了这德行?” 龙骧军早已人心涣散,并非所有人都会听从郭秀之令,甚至早早察觉不对,开始隐退。 此人叫余黑子,学了身憋宝盗墓的手段,当时被地火雷袭击后,就诈死躲在林中。 后来龙骧军败退,便紧紧跟在后面,毕竟在这神农架中,一个人走太危险。 此人手段也是不少,见神魁部族袭击,便在身上抹了尸油,用出闭气之法藏于土中。 这是躲避墓中僵尸的方法,同样让他躲过了神魁部族的袭击。 看到周围火光,这余黑子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呼喊道:“别杀我,别杀我,我有重要情报!” ………… 天圣教大寨帐篷内,烛火幽幽。 “李衍!” 一名儒袍老者猛然站起身来。 余黑子磕头如捣蒜,“回禀右相,确实是李衍,他们用了火器,龙骧军已全军覆没,主上…郭秀也被神魁老妖所杀。” 旁边一名白须老者皱眉道:“这小子也是怪,如何穿过我等防线,进入山中?” 说话者,正是曾在武昌捣乱的王护法。 天圣教以“天圣公”为神,为表示复活圣公的决心,从不设立教主,而是由右相左相带领,诸多护法辅佐。 “甭管他怎么进去的!” 一名蓝袍汉子猛然起身,咬牙道:“这小子屡次坏事,还害了我土司城公主,绝不能放过。” 说话者,正是唐崖土司城派来的覃志海,精通御兽术,来与天圣教接头。 他是土司城公主覃芸儿仰慕者,还想入赘,将来成为高层,如今一切都成泡影,自然心怀怨恨。 “覃道友别急!” 上方的右相连忙安抚道:“眼下我等在此吸引注意力,黄六师和左相那边才重要,等天圣公复活,大事可成。” “五龙宫的那些道人,一直在外徘徊,若咱们离开,必趁机偷袭。” “哼!” 覃志海脸色阴沉,“难不成眼睁睁看着那小子逍遥?” “哈哈哈…” 儒袍老者轻抚长须,“此事有何难?” “黑鳞相公不是说,‘驺虞’就躲在那片山头么,想必李衍也是借其之力,才潜入神农架。” “神魁‘白公’,同样对其心心念念,正好祸水东引,一石二鸟!” (本章完) 397.第397章 白露鬼雨前 第397章 白露鬼雨前 “祸水东引?” 覃志海听到后,面色顿显难看。 他个子不高,黑布包头,身穿靛蓝短袍,胸前还挂着各种骨串,典型苗人打扮。 虽衣着华贵,但却瞎了只眼。 天圣教右相的话没错,但他却用生硬的官话直接拒绝,“不行,仇怨需自己了结,不亲手宰了那小子,难解我心头之恨!” “这…” 右相闻言,顿时有些为难。 说实话,他根本瞧不上眼前这覃志海,任谁都能看出,土司城公主根本没看上这独眼龙,皆是其一厢情愿。 而且这家伙,是个十足的小人。 之前面对众人,还能以礼相待,但他们天圣教刚落难,对方就立刻摆起了架子。 但没办法,这次荆襄起事,基本已经失败。 即便成功复活天圣公,他们如今唯一的出路,也只剩投靠土司城,共同应对朝廷大军。 寄人篱下,也只能暂时低头。 想到这儿,右相强忍着怒意,好言相劝道:“覃道友息怒,我等也对那小子恨之入骨,但如今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覃志海冷冷一瞥,显然没打算听。 “别吵了,就这么定了!” 忽然,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说话之人,身着儒袍,白发苍苍,两眼布满血丝,神情冷漠。 说起来,此人李衍也见过。 之前在襄阳城,因瘟疫封城,百姓聚众闹事,被隆中书院卢夫子阻拦,后来才知道,此人乃赵长生安插在襄阳的暗子。 曾经在襄阳凶名赫赫的楠木大王,就是被此人所斩,并且将妖王残骸,弄成瘟疫之源。 他正是鬼教在襄阳城的首领。 听到其拍板,土司城的覃志海虽心有不甘,但也只得低头,不敢再多言。 鬼教和天圣教,又是两码事。 大宋鬼教的名头自然不用说,是真正祸乱神州的魔教,即便弥勒教,也得靠边站。 如今,教主赵长生神出鬼没,处处落子,西南之乱便是其引导,谁也不敢得罪。 尤其土司城想要让一位先祖还阳,还得靠其帮忙,覃志海自然晓得厉害。 天圣教右相见状,也松了口气,恭敬拱手道:“卢夫子,您看咱们还要做些什么?” 卢夫子眼皮微抬,淡然道:“右相计划很好,无论那小子,还是‘白公’,都不足畏惧,引他们互斗便是。” “引龙沟渠才是关键,老夫观天象,这几日清晨紫光下照成芒,此为‘日撑’之象,又逢白露鬼雨日,必有雷雨成灾。” “时间不多了,沟渠必须尽快挖好!” 说罢,又看向旁边的覃志海,“覃道友擅控兽,就由你给‘白公’传递消息,也算是手刃仇敌。” “老夫要离开数日,归来之时,贵教‘天圣公’必会随行!” “有劳卢夫子!” 帐篷内的天圣教众人,皆是面露欣喜。 复活“天圣公”,是他们多年谋划,尤其在这时刻,“天圣公”回归,必能稳定人心。 只要借走蛟突围,他们未尝不能在这西南之乱中,重新闯下基业! 没过多久,之前密林外便出现三道人影,正是覃志海、卢夫子和王护法。 王护法心知覃志海心眼小,之前在帐内受了气,说不定已心生怨恨,于是便拍起了马屁,“覃道友,土司城巫傩之法传承不俗,你已成‘土老司’,将来肯定也是城主。” 土司城中,有“土老司”之职,相当于祭祀,土家语称为“梯玛”,意思是“敬神的人”,权势极大。 很多土司,都兼任“土老司”。 此时的覃志海,已换了副装束,头戴凤冠,上穿褂子、下系八幅罗裙。 腰间挂着师刀、铜铃、牛角号,手里还拎着一根五彩柳巾棒。 听到王护法吹捧,他脸色稍缓,“小事而已,只是如今与朝廷作战,才来不及封地。” 说罢,又从身后取出个木雕傩面,线条简单,古朴而诡异,周围还镶嵌着动物毛发。 戴上傩面后,他便跳起了傩舞。 和吕三的古楚傩舞不同,覃志海的傩舞,更加古朴狂野,摇头晃脑,挥舞五彩柳巾棒,口中还呼喊“梅嫦猎神”之名…… 没过多久,漆黑密林中便哗哗作响,钻出一头豹子,警惕中带着畏惧,似乎十分不情愿,却又缓缓靠近。 啪! 覃志海一棍搭在其脑袋上,随后俯下身子,口中嘀嘀咕咕说着上方语。 豹子的眼神迅速迷茫,随后迅速转身,窜入密林,向着神魁部落所在方向而去。 “好了!” 覃志海卸下傩面,冷声道:“话已带到,那‘白公’若不上当怎么办?” “哈哈哈…” 王护法笑着安慰道:“覃道友放心,若不成功,我亲自带人去抓那小子!” 就在这时,旁边的卢夫子也开口道:“好了,老夫也要离开,记住,千万要守好引龙沟渠。” 说罢,便独自一人,向西面深山而去。 这老书生看似年迈,但却用了某种神行术,脚下暗劲连续爆发,周身阴风呼啸,好似夜晚山林鬼魅,速度惊人。 一个时辰后,他便来到神农顶山下。 但见周围石林丛生,竹海苍翠,遍地怪石嶙峋,隐藏在浓雾之中,光线昏暗好似鬼蜮。 到了此地,就连卢夫子也变得谨慎,挑起一盏灯笼,点燃后闪耀幽幽绿火。 灯笼是竹编“火轱辘”灯样式,长安城灯会中常见,但却蒙了白皮纸。 更古怪的是白皮纸上,还画着一尊神像,上身中年男子,白须黑眉,一袭黑衣,下面一对巨大鸡爪足,正是鬼教魔神冉通。 冉通所传,乃《通幽长生术》,最善操控各种鬼物,还会变化之法,窃取香火。 这灯笼,明显也是某种法器。 点燃之后,周围浓雾中顿时影影绰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散开。 卢夫子也不看路,只是点着灯笼前行。 里面幽幽绿火摇曳,时而往西,时而往东,似乎在指明方向。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山洞,周围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竟是座石林。 山洞幽暗,风声呼啸,似鬼哭狼嚎。 卢夫子毫不犹豫进入其中。 在山洞中穿行没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一座石窟,周围点着火盆,中央有座小水池。 水池旁边,几道身影盘膝而坐。其中最显眼的,是头怪物,浑身无毛,皮肤惨白光滑,血色指甲,满口獠牙,面目狰狞如恶鬼,披着一身血色长袍。 正是借不化骨躯体还阳的黄六师。 在他旁边,都是鬼教修士,最厉害的,就是湘西探幽一脉憋宝人仡徕崇。 此刻的他,同样皮肤冰冷,布满尸斑,因修炼《通幽长生术》,彻底化为“老阴人”。 加上卢夫子,就是鄂州鬼教全部力量。 “拜见黄掌令!” 卢夫子恭敬拱手。 黄六师缓缓扭头,一对血色眼睛满是阴冷,“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卢夫子沉声道:“天圣教派出妖军,在保康各处扰乱视线,御龙子还未发现黑鳞相公,引龙渠快要完成,三日后便是走蛟之时。” “各路水妖,都已偃旗息鼓,只待走蛟之日,便跟着兴风作浪。” “嗯,不错。” 黄六师微微点头,似乎很满意,“教主让咱们弄出大动静,必然另有计划,不可大意。” 说着,看向水池,“天圣教得了妖身长生法,到处捕杀妖物,弄出妖军,却不知是为我等做嫁衣。” “魔神袁紫眉已逃出两道魔气,随后附着这‘天圣公’身上,前往土司城,便能彻底掌控局势,重聚鬼教大旗!” 水潭之中,密密麻麻放着各种药材,还有不知名的骨头和血肉,将整个水潭染成血色。 而在水潭中央,则有一大团太岁般的怪肉,形成棺材模样,火光照耀下,似有一团人影蜷缩在里面…… ………… 次日,天光微亮。 山顶上的篝火已快要熄灭。 “啊~” 沙里飞打着哈欠起身,展了个懒腰,随后挠头道:“又撑过了一夜,后半夜起风,吹得我头疼。” 他看向旁边,见李衍面色凝重,看着天空,不由得好奇问道:“衍小哥,怎么了?” “天阴了。” 李衍沉声道:“如今已经入秋,天气有点不对劲,怕是要下大雷雨。” 沙里飞脑子灵活,闻言顿时了然,“衍小哥的意思是,天圣教会趁机动手?” 李衍看向远处,“他们没那么多时间…” 话未说完,就猛然转身,“抄家伙!” 沙里飞一个激灵,连忙抬头。 只见远处神魁部族所在方向,几个黑点从阴云中飞来,向着他们飞速靠近。 体型硕大,正是人面枭。 山顶燃着篝火,根本瞒不过它们,纷纷震动翅膀,转眼便来到李衍他们上空。 “贼怂的,这玩意儿咋来了!” 沙里飞连忙捡起放在旁边的神火枪,装填弹匣,同时瞄准天空。 然而,就像之前一样,这些人面枭十分狡猾,在高空飞舞,始终不肯落下。 这个距离,神火枪也没啥准头。 它们喳喳乱叫,引来更多的人面枭,粗略一数,就有十几头,在上空盘旋。 似乎是感受到威胁,人面枭始终保持一定高度,盯着众人的眼神,满是阴狠恶意。 “去你娘的!” 旁边武巴也已醒来,捡起石块,猛然扔出。 武巴的蛮力无人能及,肩背手臂肌肉膨胀,石块似炮弹一般呼啸而出,力道惊人。 然而,同样被人面枭躲过,嘎嘎大笑,上下飞舞,似乎在嘲讽他们不自量力。 不仅如此,武巴扔出的石块,似乎也提醒了它们,当即便有几头人面枭飞走。 再次回来时,巨大的独爪上,同样抓了石块,个个都有脸盆大,向着他们抛下。 石块纷纷坠落,李衍脸色阴沉,轻松躲过,武巴则挥舞拳头,将石块直接击碎。 李衍虽不惧这等攻击,但也有些无奈。 他无论武道术法,都更适合近身作战,远程攻击的手段,等同于无。 对付眼前这些玩意儿,倒是有种《北帝宝瓶法》,专门镇压收各种山精野怪,凶煞戾气,但需要宝瓶法器配合,尚未修习。 见石块没作用,这些人面枭又改变策略,纷纷振翅昂首,喳喳乱叫,刺耳的尖啸声响彻四野。 哗啦啦! 周围山林群鸟惊飞,像是受到操控,乌压压一片呼啸而来,直扑山头。 神魁部落,擅长操控野兽阴魂。 人面枭自然也会这手段。 叮叮叮! 李衍三才镇魔钱刀穗摇动,杀机蔓延,群鸟受到惊吓,迅速散开,但被人面枭驱使,又折身返回。 双方陷入僵持,山顶群鸟似潮水聚散不定。 嘭! 沙里飞终于忍不住开了一枪。 但正如之前所料,这个距离,神火枪早已没了准头,即便用了散丸,也一只都没打中。 人面枭受惊,振翅而起,周围群鸟失去控制,飞速逃走,但人面枭始终没有离开。 洞窟之内,正坐在法坛前的王道玄,也已察觉,立刻拿起一个草人,掐诀,入讳,又在草人腹中塞入一枚压胜钱。 这枚压胜钱十分特殊,整体镂空,雕刻出两只朱雀,脚下还有海棠镂雕。 此钱名叫“双雀攀钱”,雕刻两只朱雀。 朱雀为火,若将此钱埋入阳宅之内,鸟雀不敢随意靠近,一般用于官府粮仓。但被人炼制,常年吸收阴煞之气,已成稀有的诅咒钱。 东湖老祖死后,胃囊中发现大量压胜钱,三才镇魔钱被李衍取走,剩下的则由王道玄使用,此钱正是其中之一。 塞入钱后,王道玄便透过山顶洞口,死死盯着其中一个黑点,握着草人,口中喃喃念咒。 他虽更喜欢驱邪禳灾一类术法,但于诅咒之法更有天赋,道行三重楼后,修炼的《七箭秘咒》威力也随之提升。 至于当初誓言,妖物精怪不在此列。 王道玄施咒,李衍也已察觉到,手握断尘刀,时刻做好准备。 果然,一头人面枭开始受到影响,脑子昏昏沉沉,摇晃着身子坠落。 李衍看准时机,飞身上前,一刀将其脑袋砍掉,又看向周围。 其它人面枭受到惊吓,纷纷散开,却不肯离去。 沙里飞若有所思,骂道:“我知道了,这帮贼鸟是要拖着咱们,天黑后神魁部落就会攻来!” 第二更迟点 (本章完) 398.第398章 罗酆考召大法 第398章 罗酆考召大法 李衍面色阴沉,知道沙里飞说的没错。 神魁并非野兽,而是山中精怪,恶阳喜阴,白天萎靡不振,甚至害怕烈阳,所以只在晚上活动。 但人面枭,却不在此列。 它们白天也能行动,算是神魁部落探子,一来防备敌人偷袭,二来锁定猎物。 这种行为,分明是他们已被神魁部落盯上。 “怎么办?” 沙里飞有些焦急,“要不把山神唤醒,赶紧跑路,否则晚上怕是扛不住。” “没用的。” 李衍望着天空盘旋的人面枭,沉声道:“这些东西突然到来,明显知道咱们在这儿。要不是察觉到昨天动静,要不是有人引诱。” “若是后者,很可能天圣教妖人就藏在附近,贸然离开,反倒会被前后夹击。” 沙里飞摸摸大光头,眼中也闪过一丝凶光,“瓜怂的,看来只能硬碰硬了,我再去多下点料,好好试试这虎蹲炮!” 说罢,就吩咐武巴协助防守,自己则顺着绳子向洞窟下方爬去。 李衍看了看天上,见那些人面枭不敢再靠近,便低头望向刚宰掉的那只。 靠近后观看,这玩意儿更显怪异。 其头颅长满浓密毛发,嘴唇奇厚,眉棱骨突出,和前世看到的猿人很像,嘴里又长满獠牙。 身子是鸟,强健的独爪有碗口粗。 怎么看,都不像是自然诞生的玩意儿。 李衍眉头微皱,心中不禁有些怀疑。 按《玄怪录》上所言,妖、精、怪各有区别。 妖是动物有了灵性,得了道行,虽然会各种法术,体型也会变大,但本体不变… 精是老物件有了灵性,会附身,会作祟,大多时候和鬼神有些相似。楠木大王说是老妖,但严格归属则是“精”… 而怪,则是异变的野兽。 他们会因各种原因而诞生,比如在郧阳斩杀的土龙,就是鼍龙吸收天灵地宝之炁变化。 这神魁部落有点不对劲,同一种精怪,却诞生出不同形态,完全违反常理。 莫非,是人为?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 像是武巴的人魈部落,原本是山魈作祟造成悲剧,因真武宫一念之仁,从而诞生。 其他地方的神魁,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只有神农架出现,其中必有蹊跷! 虽然心中怀疑,但眼下也顾不上多想。 李衍不动声色,在山顶各处巡逻,一边防备那些人魈,一边检查五方罗酆旗。 若今晚真有大战,此物就是他们的保障。 五方罗酆旗首次见血,也不知威力如何,能不能挡住神魁部落。 不行,还是有些不保险。 想到这儿,李衍又取出罗盘,进行查看。 五方罗酆旗虽有兵马,但并非阴司力量驱动,威力必然大减。 对付普通小怪没问题,但若“白公”亲自突袭,恐怕扛不住,一旦阵旗被破,他们便会陷入险境。 这种情况,就要用到《罗酆考召大法》。 所谓“考召”,就是考校功过,召鬼神前来审讯和处置,即名考召。 这种法门,通常用于对付附身妖邪,步骤包括立狱、遣将、拘魂、刑罚,问供等。 按理说,此法并不适合对付妖怪,但这“白公”偏偏又有另一个身份:山神。 鬼神之属,皆在处置范围内。 只要将其魂据来,就有的是办法对付。 就在这时,洞口绳子晃动,上来的不仅有沙里飞,还有吕三。 “吕三兄弟回来了!” 李衍大喜,笑道:“正好,今晚有了你,便不惧那些个神魁!” 吕三也已得知如今形势,看了看天空盘旋的人面枭,闷声道:“要我做什么?” 李衍开口道:“神魁力量强横,但更麻烦的,是能驱使山中野兽魑魅,一来就是铺天盖地,吕三兄弟可有法子,将冲来的野兽驱散?” 驱赶术法,是玄门一大类,属于占卜、禁忌、禳灾中的最后一部分。 驱煞、驱鬼、驱五毒、驱野兽…无论道门还是巫傩,都有相应法门。 比如鄂湘两地多湖泊河流,人们就在桥下悬挂宝剑,驱散蛟蟒,就属于驱赶术法。 还有《史记.五帝本纪》中提到:轩辕乃修德振兵,治五气,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教熊罴貔貅貙虎,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 当时,就同时用到御兽与驱赶巫术。 吕三学的古楚巫山鬼法,肯定擅于此道。 果然,吕三毫不犹豫点头道:“本来还有些麻烦,但有山神‘驺虞’,我能拔它些毛发,立下山鬼禁,可令野兽不敢靠近。” “好!” 李衍闻言,心中更有把握,“就这么定了,吕兄弟负责驱兽,老沙和武巴用火炮打散神魁,剩下的魑魅魍魉,便由我来对付。” 沙里飞连忙问道:“那‘白公’呢?” 李衍冷声道:“放心,祂也逃不掉!” 说罢,来到洞口,拽着绳子纵身一跃,只是两三下借力,便来到洞中。 洞窟中央,山神“驺虞”还在沉睡,周围“靖人”族群依旧在举行祭祀仪式。 连续两个日夜,这些小精怪已十分疲惫,有的摇摇欲坠,有的直接扑倒在地晕了过去。 而效果也非常明显。 香火味浓郁,不停被“驺虞”吸收,其腹部巨大伤口,也已基本愈合,只能看到浅浅痕迹。 “衍小哥,如今什么情况?” 王道玄面色凝重,连忙上前询问。 李衍将情况讲述了一番后,沉声道:“道长不必多虑,你只需守住法坛即可。” “还有,若我要用到《罗酆考召大法》,你就立刻发动法坛,为我压阵。” “考召法?” 王道玄来了兴趣,“贫道该怎么做?” 考召之法,无论玄门正教还是法脉都有,包括他西玄一脉,但方法却大相径庭。 算是一种高难度的醮坛术法。 李衍回道:“我这《罗酆考召大法》,乃是模拟罗酆山阴司。罗酆山上下皆有鬼神宫室,原本都要进行布置,还要设内坛八将,外坛八将,典吏、功曹、直狱神将军。” “但咱们人手不够,只能便宜行事…”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行囊,从里面取出一枚雷击枣木雕刻的令牌,长五寸,宽三寸,厚八分。 此物是他在武当山时,托紫霄宫的道人们,选了上好材料,在六丁日进行制作,上面写着“酆都号令”四个大字。 李衍解释道:“此物为阵眼,五方罗酆旗内的阴兵,便是护坛兵马,到时我会消耗一道罡令,直接将那‘白公’神魂拘来。”“此怪凶悍,手上血腥不少,道长到时操控五坛兵马压制,我立水火狱拷问,弄清根脚来历,定罪后直接打入幽冥!” 这就是《罗酆考召大法》的强横之处。 打个简单比喻,李衍以前的活阴差,顶多算个临时工,而借助此法,却可审问定罪,上奏阴司,直接打入幽冥。 直接消耗罡令,调遣阴司兵马动手也行,但对方乃山神,保不准有什么躲避之法。 用《罗酆考召大法》,则能直接锁定,只要对方还在神农架内,就插翅难逃! “贫道懂了!” 王道玄听完后,立刻明白自己职责。 他的任务,就是辅佐李衍醮坛。 李衍又仔细叮嘱了一番,这才拿起一众法器,拽着绳索,爬出洞口。 他取出罗盘,找到山顶正东方,将“酆都号令牌”放好,放置香烛供奉,又找到东北方,插下法旗。 这么做,自然有其讲究。 罗酆山在北方癸地,故放置令牌供奉,而东北为鬼户,死气之根,调遣阴兵神将,就从这里出发。 其他人,也都在忙碌。 吕三返回洞中,在“靖人”们愤怒的目光中,从神兽“驺虞”身上剪下一些毛发。 他又取了一些洞中石头,进行简单雕琢,弄成各种守山神兽模样,将毛发塞入其中。 进行一番巫傩法事后,将这些石头,埋在了半山腰各个角落…… 至于沙里飞,则在不停配制火药包,又请“靖人”们在地下寻找各种尖锐石头。 远处,人面枭在阴沉的天空下盘旋,死死盯着他们,就等天黑后神魁部落出动…… …………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保康县。 县城依山而建,面对着一条宽广河流。 保康县境内有南河、沮河、蛮河。 其中蛮河直通汉水,就是李衍当初前往宜昌时,绕道经过的那一段。 而沮河则一直向南,经过当阳县,路过关陵,通向长江,河道狭窄,不适合通船。 保康县河面另一侧,便是朝廷军营。 朝廷二十万大军,已经平息竹山、竹溪、房县境内的叛乱,且从各路推进,扫荡群山。 这次荆襄民乱,天圣教只是一个旗帜,除了他们,千年来还藏匿了无数山民,大小山寨不计其数,人口数百万之众。 朝廷二十万大军看似不少,但面对如此庞大的人口,也不敢乱来。 他们步步推进,恩威并施,只是揪住天圣教猛揍,剩下的则尽量安抚。 这数百万荆襄山民,位于神州腹地,数千年来都是隐患,平日动辄有妖人和江湖绿林藏身其中,每逢乱世,便呼啸山林,袭击府衙。 朝廷这次想一举清除这千年顽疾,因此并不着急,拖了几月,皇帝也没催促。 而天圣教残军,已被逼入神农架,自然也不能放过,所以又陆续调来两万兵马驻扎保康县。 军帐大营内,宫逡已换回官服。 “那头困蛟,就在响林沟上方群山中,天圣教妖人,正在挖掘沟渠,连通沮河…” 他照着地图,将地点仔细标出。 “宫百户辛苦了。” 为首的将军是一名矮壮大汉,满脸络腮胡,双目隐有虎威,满意点头后,示意宫逡退下。 宫逡犹豫了一下,又对着旁边开口道:“御龙子道长,李少侠他们如今还被困在山中,救援山神,不可久等…” 话未说完,那将军便冷声道:“你们都尉司的任务,是探查敌情,军情大事,莫要插手!” “是,还请将军恕罪。” 宫逡不敢再多说,连忙退下。 因为曾经的一些事,朝廷文武官员和都尉司的关系,不是那么好。 尤其是军队,特别介意都尉司插手军务,即便他们是皇帝直属,因为就曾经发生过都尉司的人把控军政,酿成大祸。 这一点,已成为朝廷默契。 就连皇帝,也不会让都尉司越权。 狗能咬人,但变成猛兽就是大麻烦。 宫逡离开后,那将军才看向旁边御龙子,微笑询问道:“想不到这山中竟有‘驺虞’,此乃仁兽祥瑞,唐宋年间便有人上供皇室……” 御龙子环抱拂尘,淡淡一瞥,“既是仁兽,又是山神,动之不吉。” “道长说的是。” 将军脸上有些尴尬,连忙转移话题道:“既然知道了地点,本将欲拔营出战,直接将这些妖人剿灭,道长意下如何?” 御龙子沉思了一下,“可以,将军发兵即可,到达响林沟外,我等便会设下法坛镇杀困蛟。” 说着,看向帐篷外,“这几日都有‘日撑’之象,又时逢白露鬼雨,必有大雷暴,走蛟之象已成,事不宜迟,当立刻出发。” “还有,保康县城外有蛮河,沮河,为防意外,还是通知沿河百姓暂且撤离。” “好,就依道长之见!” 很快,号角声响起,整个大营两万兵马开始集结…… ………… 不知不觉,已日近黄昏。 李衍众人忙了一天,终于做好准备。 洞窟下方,王道玄已开启法坛,焚香诵经。 山顶上,李衍等人也注视着周围。 很快,远处夕阳渐渐落山,天色阴沉,不见星月,四下一片昏暗。 哗啦啦! 东南方向,忽然群鸟惊飞。 喳喳喳! 人面枭夜空中飞舞嚎叫,异常兴奋。 “要来了!” 沙里飞有些紧张,握紧了手中火神枪。 而在数十里外,古先民遗迹中,巨大的白色影子爬上山巅,挥舞手中破烂黑幡,发出悠长咆哮。 “吼!” 洞窟之中,一头头黑影钻了出来。 这些神魁体型高大,虽只有独臂独脚,却异常灵活,粗壮的脚臂一弯,顿时从山上纵跃而下。 咆哮声不断响起。 周围山林中,所有野兽都好似发了狂,向着李衍他们所在的山峰狂奔。 树林中、灌木丛下、石缝之内,一道道黑烟聚散不定,掀起阴风怒号,混在兽群之中。 肉眼都能看到,树林摇曳,阴寒白雾飞速蔓延…… (本章完) 399.第399章 异兽攻山 第399章 异兽攻山 夜色漆黑,四下无光,唯有山顶狂风呼啸,吹的篝火呼呼作响。 这种情况下,五十米外就一片漆黑,单是这种氛围,就足以让一些人吓破胆。 “来了!” 李衍和吕三几乎同时开口。 他们虽然看不到,但都拥有耳神通。 听到的声音,则完全不一样。 吕三可闻鸟兽语,他能听到远处无数野兽疯狂咆哮,声音种类都不同,但全部陷入癫狂,杀意如潮…… 李衍能听到鬼神语,在他耳中,似乎有无数生灵在哀嚎,还夹杂着人类的惨叫声…… 即便他,都后背发紧,汗毛倒竖。 反倒是沙里飞和武巴,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自然毫无畏惧,紧紧握紧武器。 望着山下漆黑,李衍掐动法诀,小指一挑,闭上眼睛,刍灵纸人顿时飞入夜色中。 借纸人视角,他终于看到敌人。 只是瞟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 放眼望去,全是数不清的野兽。 黑熊、猛虎、豹子、豺狼、野猪、蟒蛇…凡能叫得上名字的,几乎都有。 他早知道神农架内动物不少,之前进山时就闻到不少气味,只不过全都藏了起来。 毕竟他们身上气息就不好惹。 如今禽兽汇聚,才知神农架内有多热闹。 幸运的是,猛兽只是少数,更多的则是一些野兔、獐子、猴、獾、狐狸等小玩意儿。 至于驱兽的神魁,则一只都看不到。 李衍见状,心中顿时暗道不妙。 那些最弱小的野兽,直接冲入山下密林中,顿时踩响地火雷。 轰轰轰! 伴着一连串轰鸣声,泥土四溅,血肉横飞。 “响了!炸死了多少?” 山顶上,沙里飞一脸兴奋。 从龙骧军手里,他们还得到大量普通火药,这些东西没用,全部被他制作成地火雷。 《霹雳雷火经》中的地火雷,需要用到铁铸或陶瓷外壳,更关键的还是一个小装置,由火石和磷粉等填装。 沙里飞手头没那么多,就将“靖人”们用来储水的大罐子全都找来,进行进行改造。 虽没用新式火药,但普通火药放开了用,周围还特意放了不少碎石,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然而,李衍却闭着眼,直接摇头道:“没用,神魁部族和天圣军作战,已经学会了应对火药之法。” “炸死的全是小动物,一头猛兽都没受伤。” “啊?!” 沙里飞一听,顿时有些失望。 李衍也顾不上细说,继续观察敌情。 果然,山林浓烟散去后,已是一片狼藉,满地死尸,剩下的小动物们,也被这恐怖爆炸,吓得四处乱窜。 那些猛兽,则继续前行。 来到半山腰,这些猛兽也停了下来。 却是吕三的山鬼禁起了作用。 这些猛兽原地打转,神情极度不安,甚至有些狂躁,开始互相撕咬。 但即便这样,它们也不愿向前一步。 就在李衍松了口气时,猛兽后方密林中,又出现一道道更加庞大的黑影。 驴头狼! 李衍眼神变得严重。 他没想到,连这种怪兽,神魁部落都能驱使。 驴头狼约莫有二三十头,而在他们后方,则有两头更加庞大的异兽。 其浑身黝黑,四肢细长,脑袋似牛,长着犄角,但却满嘴獠牙狰狞。 最独特的是其身躯,像极了一口黑棺材。 它们更加暴虐,跑动时地面都隆隆作响,前方挡路的驴头狼躲闪不及,屁股上就被咬了一口。 疼得嗷嗷直叫,也不敢反抗。 棺材兽! 李衍听龙潭村的周里正说过这种异兽,本以为是传说,没想到神农架里还真的有。 而一头头神魁,也随之现身。 它们虽只有一条腿,却力量强悍,猛然一蹦,就能跃起七八米高,从密林中跳了出来。 这东西的体型很不协调,但动作却灵敏的很,跳来跳去,口中发出抑扬顿挫的怪声,像是在跳某种傩舞。 虎豹豺狼等野兽,被吕三山鬼禁阻挡,但驴头狼和棺材兽,却不受影响。 它们獠牙狰狞,只是稍微犹豫,便直接越过禁制,向着山上奔跑而来。 与此同时,后方阴雾也翻涌而来,将这些异兽笼罩,里面影影绰绰,传来无数哭喊声。 刍灵纸人被阴雾笼罩,也瞬间溃散。 “老沙!” 李衍猛然睁眼,一声暴呵,随后便抽出断尘刀,死死盯着前方。 沙里飞早有准备,将虎蹲炮斜着瞄准山坡,举起火把点燃引线。 轰! 一声巨响,火光轰鸣。 虎蹲炮内用得是新式火药,反正天黑也瞄不准,所以全部用了散碎弹丸。 似暴雨梨,密集的弹丸呼啸而出,将整个山坡笼罩,当即就有几只驴头狼受伤。 有的被打断腿,从斜坡滚下山崖。 有的肚子被打穿,反倒越发疯狂。 更有倒霉者,直接被洞穿脑袋。 古有武道高手,身怀千斤之力,挽硬弓,使神兵,虽不是玄门中人,也留下斩杀怪兽的传说。 新式火炮,自然也能做到。 这才是荆襄山林妖怪逃亡的原因。 新式火药一出,改变的不仅是江湖格局。 “快快!” 沙里飞放出一炮后,就和武巴迅速填装。 他拎起拖布杆子,在滚烫的炮膛内使劲一抹,将火药残渣擦去,又塞入炸药包,武巴则放入铁片挡板,同时填充碎裂弹丸压严实。 尽管他们配合默契,还是费了些时间。 来不及准备,沙里飞再次点燃引线。 轰! 又是一声巨响,整个山顶都为之一震。 密集的弹丸呼啸而出。 驴头狼群同样速度飞快,此时已快冲上山顶,正好当头挨了一炮。 有几只直接被打的倒飞而出,滚在地上,满身血洞,很快没了呼吸。 还有几只,也深受重伤。 这山坡易守难攻,加上火炮更加危险。 按照驴头狼狡猾的性子,根本不会贸然袭击,但被神魁部落驱使,早已丧失理智。 仅这两炮,便干掉了一半驴头狼。 沙里飞刚要继续填药,就听得上空风声呼啸,几块脸盆大的巨石轰然坠落。 却是人面枭也趁着混乱和夜色偷袭。 “吼!” 武巴一声怒吼,挥拳将石块击飞。然而,这也耽误了时间,剩下的驴头狼已冲上山顶,向着他们扑来。 “妈的!” 沙里飞头顶冒汗骂了一句,直接放弃火炮,端起手中神火枪,抬手就扣动扳机。 嘭!一只驴头狼脑袋碎裂,倒飞而出。 论枪法之准,他在众人中可称第一。 至于李衍,则挡在道路最中央,一手拎着断尘刀,一手扣着勾牒,口中念念有词。 呼~ 霎时间,整个山顶阴风呼啸。 洞窟下方法坛上,王道玄挥舞金钱剑,同时口中念诵道:“天清地灵,兵将随令,兵随印转,将随令行…” 哗啦啦! 法坛震动,上方五道法旗不停摇晃。 山顶五方罗酆旗埋藏之处,阴寒之气呼啸而出,地面瞬间白霜蔓延,出现了大量的人脚印和马蹄印。 五道白雾翻涌而出,似五营兵马领命出营,速度飞快,直接就将山顶包围。 和驴头狼同样冲上来的,还有神魁部落驱使的魑魅魍魉,阴雾之中影影绰绰。 这些魑魅魍魉,大多是山中野兽死亡后,残魂不散,藏身于乱石枯木之中而成。 它们不像人,有七情六欲执念,因此也算不上冤魂厉鬼,顶多是一种阴灵煞炁。 同样受活人阳气吸引,会在人走夜路时袭击,弄出鬼打墙、撞邪一类事件。 有的时候百姓被这些玩意儿冲撞,会疯癫发狂,口中胡言乱语,普通神婆就能驱散,并不厉害。 这个世界的神农架,因为特殊地理环境,常年被浓雾笼罩,魑魅魍魉也格外多。 此物汇聚成潮,声势也极为惊人。 然而,这些玩意儿跟阴司兵马相比,根本不是同一等级,直接就被冲散。 看似鬼雾如潮,却始终被兵马阻挡在外。 但李衍看到,心中却忽然一突。 果不其然,没有了幽冥阴司力量支撑,这些兵马的威力也明显减弱不少。 要知道,当初阴司兵马出动,可是万物皆暗,诸邪无不望风而逃。 但现在也就比社令兵马强上一筹。 被阴司兵马冲击,魑魅魍魉大面积溃散,就连那些驴头狼,也恢复一丝理智,裹足不前。 轰隆隆! 就在此时,后方震动声响起。 却是跟在后面的棺材兽冲了上来。 这异兽体型硕大,在狭窄的坡道上,只能一前一后奔行,但跑动时地面隆隆震颤,带动沙石乱飞,气势也极为惊人。 拦路的驴头狼,直接被它们撞飞。 这些驴头狼受惊,有的直接滚入阴司兵马中,疯狂嚎叫挣扎,眼神渐渐失去焦距,皮肤白霜蔓延。 而有的,则踩着同伴高高纵身跃起,竟直接跳过阴司兵马,向着众人奔来。 嘭!嘭! 连续两声枪响,沙里飞和吕三同时动手。 他们干掉了两只驴头狼,但还有一只漏网之鱼,在地上三窜两窜,张开獠牙大嘴扑来。 “吼!” 武巴怒吼,浑身肌肉鼓胀,抡起大板斧。 只听得噗嗤一声,驴头狼半截身子被豁出巨大口子,还没落地,就被武巴顺手抓住脑袋,一巴掌按在地上,折断了脖子。 论近战武力,武巴也只弱于李衍。 有了武巴守护,沙里飞和吕三也更加从容,快速填装弹药。 至于李衍,则顾不上出手相助。 那棺材兽很是诡异,不仅撞散了驴头狼群,还低头冲撞,丝毫不顾阴司兵马拦截。 这异兽的皮革极其坚韧,似乎还能抵挡罡煞之气冲击,虽身上布满寒霜,但还是突破了阴兵防线。 “找死!” 李衍眼中也冒起凶光。 他挡在众人前方,两把断魂飞刀同时呼啸而出,射向这棺材兽。 道行三重楼时,他神通被增强,能同时操控两条勾魂锁链,断魂飞刀也变成了两把。 噗噗! 两把飞刀,近乎同时插入棺材兽脖子。 但让李衍惊讶的事发生了。 这种异兽,竟能抵御勾魂索压制,虽然昏头昏脑,但脚下依旧不停,张开獠牙大嘴,一口向他咬来。 李衍脚踩连环步,一个侧身躲过,同时周身暗劲爆发,侧身顶肘,直接撞在棺材兽侧面。 以他如今暗劲,就是一堵墙也能撞塌。 但刚一接触,李衍就暗道不妙。 这玩意儿气力惊人,他竟没法将其撞翻,反倒被震得退了两步。 相较于这些异兽,人身体毕竟有限制,即便达到化劲,和这些玩意儿也没法比。 李衍反应惊人,后退的同时断尘刀顺手一撩。 噗嗤! 刀光闪过,棺材兽漆黑的外皮上出现一道口子,但只是渗出少许鲜血。 好么,李衍彻底服了。 这种异兽凶名赫赫,果然不一般,皮囊之下,肋骨板状凝结,十分坚硬,将内脏护在其中。 怪不得连驴头狼也惹不起。 与此同时,另一头棺材兽也冲了过来。 李衍已不敢再保留实力,存神一念,勾魂索中储存的天雷瞬间涌动。 咔嚓一声,电光闪烁。 两道电蛇飞舞,从李衍掌心射出,在空中勾勒出勾魂索的痕迹,又与断魂飞刀相连。 天雷一出,诸邪难当。 那头棺材兽直接被劈得魂飞魄散,轰隆一声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呼吸。 而另一头棺材兽,也已冲了上来。 李衍伸手一挥,两把断魂刀再次呼啸而出,同时纵身高高跃起,一个鹞子翻身,躲避的同时,断魂飞刀也再次刺入另一头棺材兽脖子。 这次他有了经验,不再浪费天雷,空中手诀变化,一掌拍出。 电弧滋滋作响,正是北帝阴雷掌。 道行提升后,北帝阴雷掌威力同样增加,阴雷顺着勾魂索蔓延,直接射入棺材兽体内。 阴雷可压制神魂,虽没有一击致命,却也让棺材兽彻底失去抵抗能力。 李衍顺势一扯,随着断魂飞刀折返,一团暴躁的阴魂也被他握在手中。 滋滋! 天雷降魔锤阳雷爆发,直接将其打散。 咚! 另一头棺材兽,也轰然倒地。 没了这两头巨兽,形势顿时好转。 那些魑魅魍魉,被阴兵冲散,剩下的驴头狼,也在阴兵围攻中摇摇欲坠,被吕三和沙里飞开枪,一一解决。 嗷呜~ 哀嚎声响起,山下野兽吓得四处逃散。 山顶上,终于恢复了安静。 然而,众人却更加警惕。 只见山下密林中,一头头神魁已显出身形,甚至还有被他们奴役的野人,乌压压站了一大片…… 第二更迟点 (本章完) 400.第400章 发兵捉邪 “武巴,这儿到底有多少野人部族?” 李衍睁开双眼,面色凝重。 借助刍灵纸人探查,他看得一清二楚。 原本以为野兽和山中魑魅,是神魁部族依仗,却没想到一切只是开始。 山下密林中,已出现一支野人军团。 神魁大多身高三米,已足够骇人,但还有一种,比他们体型更大,身高达到五米。 那异兽脸面狭长,类似狒狒,唇黑,身有毛,反踵,脸上带着怪异笑容,手里还端着巨石。 这异兽,《玄怪录》上有记载,名叫“山都”,来自《尔雅·释兽》,由郭璞亲自注解。 按《玄怪录》上所言,此兽通人性,有智慧,行动如风,善于投掷石块,好奇心重,却很少袭扰村庄。 在不少地区,甚至会化为山神,受百姓供奉,保护山道不受邪魅侵扰。 即便猎妖人,也不会捕杀此兽。 而如今,却听从神魁操控。 此外还有“山魈”,体型和“神魁”差不多,浑身黑毛,独脚反踵,面孔更像狒狒,脸上皮肤鲜艳,如狰狞鬼怪。 但更多的,则是真正的“野人”。 相较而言,他们体型略小,浑身毛发浓郁,脸廓异常突出,有男有女,不穿衣服,手中还拎着棍棒,露出满嘴獠牙。 “山神…死…不打…” 武巴一阵比划,又用上方语和吕三说。 吕三这才解释道:“武巴他也不清楚,只知道原先附近有神魁部族,还有一支野人部族。” “山林之中,也有自己规矩,便是山神领地。人魈和‘靖人’部族,信奉山神‘驺虞’。神魁部族是‘白公’,野人信奉一头山蟒。” “原本神农架内,算是相安无事,通常不会侵入对方领地狩猎,但自从天圣教到来,就打破了这片地区平衡。” “他们的规矩很简单,‘白公’杀死了其他山神,就是他们的新神,自然要听其号令。” 李衍顿时了然,“意思是,只要灭了‘白公’,危机便可解决?” 话音未落,山下便再次出现异动。 一声悠长嘶嚎,自密林深处传来,好似军令下达,山林中的各种野人异兽,全都动了起来。 “嗷呜呜呜~” 野人们发出怪异嘶嚎,拎着大棒冲出,山魈和神魁,虽都是独脚,但速度更快,一下就能跳出十几米。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正是那些体型最大的“山都”,抱起巨石,冲到半山腰,便高高抛起。 “小心!” 李衍连忙闪身,磨盘大的石头从旁边滚过。 这些“山都”抛起巨石,显然不是单纯的力量,还用了某种特殊术法,如同抛石机。 不仅如此,天空的人面枭也再次抓起石块扔下,一时间,众人只得连连躲避。 咚! 屋漏偏逢连阴雨,伴着一声巨响,放在地上的虎蹲炮,也被磨盘大的石头砸中,滚落在一旁,炮筒变形,彻底没了作用。 “我…瓜怂的!” 沙里飞气急败坏,对着山下就是一枪。 嘭! 一头山魈独腿直接被打断。 敌人如此密集,根本不用瞄准,但仅凭他们三枝火枪,又能挡得住多少? 转眼间,敌人就冲了上来。 那些神魁依旧狡诈,躲在后方大呼小叫,驱使山魈和野人冲在前方。 沙里飞情急之下,直接点燃炸药包,让武巴远远扔了出去。 这些炸药包,都是用于虎蹲炮,填装了新式火药,伴着巨大轰鸣,产生的气浪让野人们倒下一片。 但毕竟没有添加铁片,除了距离最近者被直接炸死,剩下的起身后甩了甩脑袋,继续冲击。 不仅如此,他们还纷纷捡起石块投掷,加上下方“山都”,空中人面枭也在抛石,一时间,山顶落石如雨,逼得众人纷纷躲避。 “帮我护法!” 李衍一声呼啸,纵身跃向后方。 他原本想等“白公”露面后,再使用“罗酆考召大法”,但此时已没有选择,若不尽快将拘来老妖魂魄,山顶迟早失守。 洞窟下方,听到李衍声音,王道玄立刻步罡踏斗,口喷噀水,挥舞金钱剑,对着前方一指。 供桌五面法旗前,烛火猛然窜起三尺。 山顶上方,五营兵马立刻汇聚,向着山坡下方冲去,所过之处,无论野人还是山魈,全都瞬间失神,体表泛起白霜,扑倒在地。 见此情形,隐藏在后方的神魁哇哇乱叫,转身高高跃起逃跑,剩下的野人和山魈同样如此… 敌人攻势被打断,沙里飞等都松了口气。 吕三取出骨笛,死死盯着夜空吹响,声音怪异古老,和周里正入山前吹的“沮水巫音”有些相似。 空中人面枭听到,只觉眼前幻象丛生,晕头昏脑,差点飞不稳,吓得纷纷后退。 这是山鬼巫音,正好配合山鬼禁。 趁此时机,李衍已来到供奉着“酆都号令”的区域,这里受地炁保护,即便山顶动静再大,前方烛火也不曾熄灭。 没有丝毫犹豫,李衍扣着勾牒,恭敬一拜,又步罡踏斗,同时闭目存神。 罗酆考召大法,并非立刻就能施展,必须立狱、遣将、拘魂、刑罚,问供,一步步进行。 首先第一步,便是要立狱。 此法乃是模拟罗酆阴司,越逼真越好,威力也越大,因此布置醮坛时,可百人进行配合。 现在自然不可能,好在李衍有勾牒罡令,也能勉强开坛。 随着存神观想,脑海中的罗酆山越发清晰。 呼~ 狂风吹起,后方烛火摇曳不定,猛然窜起三尺高,甚至变成了绿色。 神光兮熲熲,鬼火兮荧荧。 这叫阴火,地阴之气炽盛时出现,探幽一脉下墓时,会用烛火试探,一旦出现阴火,就代表触犯禁忌,需立刻退出。 如今出现的阴火,又格外不同。 不仅窜起三尺高,就连周围阴气都被影响,发出淡淡绿芒,雾气缭绕,将整个山顶映衬的如同阴司鬼域。 沙里飞等人看的毛骨悚然,不敢喧哗。 他们能感觉到,山顶上的气氛也变得古怪,绿光莹莹,却毫无阴邪之气,反倒有种森冷威严的意味,如同置身府衙大厅。 与此同时,山下再现异动。 “吼!” 远方山林中,苍茫呼啸声响起,一股黑烟升腾,好似大旗招展,迎风摇摆。 更多的魑魅魍魉开始汇聚,不仅如此,那股黑烟也在空中打了个旋,向着山顶而来。 所过之处,寒意蔓延,带着刺鼻的血腥味。????正是“白公”察觉不妙,摇动魂幡。 它这魂幡,乃是斩杀天圣教一位高手后得到,又经过一番炮制,威力更猛。 魂幡之中本就有一队猖兵,凶残暴虐,吓得周围野人们到处乱窜,且直接与阴兵撞在一起。 一白一黑两道气息,在空中不断碰撞,山上狂风呼啸,隐约能听到喊杀之声。 李衍见状,也不再等待,扣着勾牒,口中念诵道:“天元直符,地甲六神,酆都猛烈,勇变威灵。逢天即开,逢地即裂。神将操恶,啸动山林。不论远近,捉赴坛庭…” 此乃罗酆考召大法第二步,发兵捉邪。 五方罗酆旗内,同样有五营兵马,但受制于他的道行,威力大减, 为防意外,便直接使用了罡令。 岘山古伏羲部落遗迹中,他端了一窝阴犯,但最后选择了五方罗酆旗,又招出五营兵马进入其中,因此勾牒之中,只剩二道。 短短时间,几个月的收获便快要耗尽。 勾牒罡令召唤出的,所以同样是一营阴兵,但却有阴司地府的力量支撑,威势顿显。 只见一道黑暗蔓延而出,就连山上绿芒都被压制,沙里飞等人连忙扭头,不敢观看。 这片黑暗调转方向,进入李衍提前布置好的鬼门旗幡前,随后便直接破空而去。 恐怖的气息,笼罩山川。 不仅天空的人面枭吓得四处乱窜,就连地上的野人、山魈、山都,也全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唰! 远处密林中,黑烟状的旗幡连忙摇晃。 原本正与五营兵马缠斗的猖兵,竟直接腾空而起,试图阻挡那片黑暗。 然而,此举纯粹以卵击石。 猖兵暴虐,但与那片黑暗相撞,直接就被冲的魂飞魄散,远处黑烟也瞬间炸裂。 “不自量力!” 李衍眼神冰冷,一声冷哼。 此刻的他,被地阴之气笼罩,浑身寒意逼人,好似坐在大殿上审问的判官,让沙里飞等人觉得陌生。 这片黑暗速度飞快,直接没入远处黑烟所在的密林,一个翻卷,又呼啸而来,顺着鬼门回到山顶。 哗啦啦! 锁链声响,一团白雾从黑暗中掉了出来,不断扭曲挣扎,发出凄厉嚎叫声,但却被阴兵的力量死死压制。 “还敢作祟!” 李衍一声暴喝,扣着勾牒猛然一指。 呼~ 霎时间,那团白雾就被绿色阴火焚烧,隐约能看到一头白色的神魁,在绿火中凄厉惨叫挣扎。 阴火过后,地阴之气蔓延,又将那团白雾冻结,就连山顶上其他人,也只觉得脑袋似乎要被冻僵。 这便是第三步,水火炼狱拷问。 连续两次后,“白公”彻底崩溃,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李衍脑中闪过不少光影。 那是一头幼年神魁,不小心掉入深谷之中,喝了破烂铜鼎中的药渣,毛发渐渐变成白色… 祂资质惊人,成年后撕碎老迈的父亲,成为神魁部落首领,随后又逐渐成为山神… 祂性情暴虐,时常掀起阴雾狂风,操控魑魅魍魉,将进山的人迷惑,捕捉吞噬… 祂蛊惑山魈一族,离开神农架肆虐,发现外界玄门厉害,便缩在山中,不敢外出… 天圣教到来,祂召集山神共同应对,但从天圣教得到“妖身长生法”后,便突然偷袭,害死其他山神吞噬精血灵韵…… “白公”过往,一一展现。 李衍面色冷漠,取出黄裱,用朱砂笔尽数记录,随后迭成四方形,在“酆都号令牌”前,用阴火点燃。 这就是最后一步,定罪。 若是寻常人,无论犯了多大罪,都有阳间律法管束,阴司不会搭理。 但这“白公”,偏偏是山神,那就倒了霉! 果然,黄裱烧完后,那片黑暗迅速蔓延而来,裹着“白公”神魂,直接没入地下,消失不见。 按照“阴律”,这老怪进入阴司还要受罪。 “白公”一死,无论野人、山魈,还是山都,全都没了束缚,顿时四散逃离。 这次危机,终于彻底解除! 李衍却不敢怠慢,一步步按照规定,将法坛关闭,待“酆都号令牌”前烛火恢复正常后,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的身上,早已布满寒霜,脸色青紫。 这“罗酆考召大法”,以他如今道行,使用起来还有些吃力。 “衍小哥!” 沙里飞等人连忙围了上来。 “我没事。” 李衍喘着粗气摆了摆手,“快,找到那‘白公’尸体,祂魂魄被打入幽冥,不早点处理,山神之躯也会化为邪物。” “好!” 沙里飞和吕三等人,立刻往山下跑去。 李衍燃起篝火,烤了一会儿后,冻僵的身子才升起一丝暖意。 灌下几口热酒,总算回了魂。 他脸上露出笑意,对着山洞下方道:“道长,事情过去了,停了法坛休息一会儿吧。” 下方的王道玄,也早已摇摇欲坠,闻言抚须微笑,将法坛关闭,坐在地上。 这次对抗神魁部落,他们已显露出不凡战力。 但就在这时,李衍忽然抬头,眉头微皱看向西北方,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 ………… “动作快点!” 神农架外山野中,朝廷兵马同样在忙碌。 外围一队队士兵巡逻,每队皆配有火枪手,还有都尉司神火枪,并且有真武宫道人随行。 四下火把升腾,众多士兵正砍伐树木,在空地上搭建木楼祭坛。 御龙子看着手中罗盘,不时指点设坛方位,还有道人们一一打下阵旗。 望着越建越高的法坛,旁边将军也有些吃惊,“道长,必须要十丈么?” 御龙子淡然道:“李居士传回的情报,这头困蛟号称黑鳞相公,来历不凡,必须小心应对…” 轰隆隆! 话未说完,天空忽然一声雷鸣。 御龙子面色大变,猛然抬头,喃喃道:“雷雨提前了,怎么可能?!” 401.第401章 隔空斗法 第401章 隔空斗法 “出了什么事?” 旁边矮壮将军连忙询问。 见御龙子模样,他心中一突。 虽说他是从外地调来,并非鄂州之人,但眼前道人的身份,却是清楚。 武当山五龙宫,可是真武宫嫡系力量,自来到保康县,这御龙子从来就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带领手下弟子,将天圣教妖军压的抬不起头。 还是第一次见其如此失态。 “雷雨时间变了!” 御龙子顾不上多解释,连忙快步冲了出去,同时高呼道:“谷鳞子,快,放‘相风乌’、称土,重新推演雨落时间!” “是,师尊!” 谷鳞子正色拱手,带着师弟们忙碌。 经过这段时间,他们已将前世五炁龙君记忆吸收,宛如前尘旧梦,还是以今世身份为主。 而借助两世记忆,他们也都在飞速成长。 很快,谷鳞子便带着师弟们取出一台小机关,下方是铜底座,上方铁杆连着一只金乌鸟。 此物名叫“相风铜乌”,自汉承袭而来,就是建筑顶部随风摇摆的鸟型雕塑,皇室用金乌和凤凰,民间用公鸡。 此物可测量风向以及风速。 正是所谓“闻风旗舞,鸟唱君归”。 真武宫的又有些特殊,他们是将“相风铜乌”挂在特制的巨大风筝之上,使劲一扯,便瞬间飞入夜空。 这种距离,普通人自然看不到,但“谷鳞子”望着天空,金黄色的瞳孔收缩,立刻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夜风之中,“相风铜乌”朝着西北方,下面碟片飞速旋转,发出凄厉的呼啸声。 “风向变了…” 谷鳞子同样面色难看,连忙取来纸笔,一边观察,一边进行记录。 而另一旁,五龙子中的谷须子,也带着一帮弟子,从帐篷中取出一架仪器,纯铜打造,类似天平秤,下方底座上分别刻着太阴太阳。 他们在天平一侧放上砝码,另一侧则堆放特制木炭,在双方平衡后,放上沙漏进行计时。 这些都是测量天气的仪器。 “相风铜乌”测风速和风向,而阴阳称土之法,则是用来测试湿度。 玄门可不只是修行。 自上古部落时代开始,便要负责观测和占卜天象天气,制定历法,尤其掌握国家祭祀者,这东西更是重中之重。 《尚书》提到,夏有“羲和”掌天地四时。商有巫祭甲骨占卜天气,周有“大宗伯”,汉有“太常”,随后便是太史局、钦天监等机构。 真武宫受大宣皇室器重,对这东西自然有深厚研究,五龙宫同样善于此道。 因为这次要应对“走蛟”,所以家伙都带着。 天平十分灵敏,没一会儿,随着特制木炭吸收空气中的水分,天平开始失去平衡。 一侧垂下的刻度之上,还有鲁班尺,谷须子带着师弟们连忙记录时间,以及相应时间内对应的字数吉凶。 两个时辰后,所有数据全交到御龙子手上。 他同样取出一个圆形铜盒,上面太极图居中,周列六壬十二支神,暗合后天八卦顺序,每一支神对应一小洞。 御龙子抛出天灵地玉石珠,在盒内滚动。 随后,又取出刻画着北斗七星,天干地支的六壬式盘,结合测量的数据,进行占卜。 这两件器物,分别叫活时器、六壬式盘,乃进行六壬占卜的用具。 忙碌一番后,御龙子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看向西南方向,“有人在做法祈雨,干扰天机。” “来人,设坛,待我与他斗上一斗!” ………… 神农架,无名山顶之上。 “果然有问题!” 王道玄举着一张布条,看着抖动的方向,皱眉道:“天象有变,雷雨或许会提前。” 李衍看着布条,皱眉道:“风从西南来,道长,我方才分明感觉到西北方有问题啊。” 之前感受到心惊肉跳,李衍不敢大意。 玄门修士,大多存神修炼,精神内敛,不会莫名出现悸动,加上灵觉深厚,肯定有事发生。 若是术数高手,肯定会立刻卜一卦。 可惜,李衍武功术法,都还算有些天赋,唯独这玄之又玄的占卜术数,根本一窍不通,只能将王道玄请上来查看。 “或许是你感觉错了。” 王道玄摇头道:“风从西南来,变数也来自那里,看模样是巫山方向,这次怕是有麻烦。” 李衍沉声道:“什么麻烦?” 王道玄看了看阴沉漆黑的夜空,眉头紧皱,“之前贫道便算过,今年有白露雨,为年凶之兆,但这时间却有讲究。” “白露前为雨,算是小凶,白露后为鬼雨,乃大凶之兆,这次便是白露鬼雨,因此天圣教妖人,选择在白露鬼雨日‘走蛟’。” “而如今,却要提前降雨。” 李衍有些疑惑,“提前为小凶,不好么?” 王道玄微微摇头,“占卜之法,只管眼前之地,往往错落百出,天地人皆有影响。” “朝廷和真武宫早已算出,肯定有了相应计划,祸福之道,天时、地利、人和,皆会影响。” “天机不可测,福祸无常。天圣教与困蛟联合,占了地利,朝廷和真武宫平定祸乱,占了大义人和。” “原本是必胜之局,但如今天象突变,怕是会有波折……待贫道卜上一卦。” 说着连忙取出龟甲,还有几枚钱。 这几枚钱,前方雕刻漫天星斗,后方刻阴阳八卦,那是前朝大兴钦天监“祭天钱”,原本放置在金陵鸡鸣山观象台下。 后大宣起事,金陵被破,乱军之中,此物也被人大肆盗掘,流入民间。 因暗合天象,最适合占卜。 从东湖老祖的胃囊中,得到这几枚,王道玄异常珍重,平日里都妥善保存,定期温养。 只见他一边将“祭天钱”塞入龟甲中,一边解释道:“凡占雨,须看地、阴、元、白之神,与八门之休、惊、开、伤,九星之蓬、柱、心、冲,并起元于金水局…” 李衍无奈道:“道长,这东西你不用教了,我脑子笨,是真学不会。” 王道玄哑然,也不再强求,而是掐动法决,看着西南方天空,哗啦哗啦摇动龟甲。 钱掉落,正面为阳爻,背面为阴爻。 王道玄一连重复六次,每次记下结果,随后又取出罗盘,一边察觉计算,一边看着西南方。 “果然有人作祟!”没一会儿,他面色变得严肃,“巫山有变,按卦象上来看,是有人开坛祈雨,将时间提前。” 李衍吃了一惊,“谁会这么干?” “不清楚。” 王道玄叹了口气,“祈雨之法,正教法脉都有,但能使用此法者,无不是玄门高人,至少道行五重楼,远非我等能匹敌。” “巫山那地方特殊,不少高人隐士修行,阻断蜀中与鄂州,就连太玄正教,这么多年也没掌控。” “到底是谁在捣乱,也不得而知…” 呼~ 就在这时,远处天边有雷声轰鸣,一股狂风呼啸而来,带着一丝清爽湿润。 李衍察觉不到什么,但王道玄觉醒了神通望炁眼,却猛然瞪大了眼睛,“蛇!” “道长看到了什么?” 李衍连忙询问。 王道玄上前几步,死死盯着西南方,沉声道:“我看到一道阴气盘旋,如蛇腾空……” 说着,脸色忽然一僵,“贫道知道了,这是谶纬术,有儒门高手在捣鬼!” “谶纬术?” 李衍知道这种奇术,甚至见过。 之前从蛮河绕道宜昌时,他们遇到一个朱家堡,被人用谶纬术引来灾劫。 后来才知道,是秭归县丹阳书院掌祭刘夫子,因家人惨死,误入歧途,加入了鬼教,后来在河边发现其尸体。 这种术法,论玄妙更甚占卜法,甚至能推动人间浩劫,王朝兴衰,历来都是禁术。 他疑惑道:“谶纬术也能求雨?” “当然能!” 王道玄点头道:“汉时,董仲舒申《春秋》之雩,设土龙以招雨,其意以云龙相致。按《易》之‘云从龙,风从虎’,以类求之。” “在武当山时,贫道曾看过一本纬书《春秋汉含孳》,上面就有记载,说董仲舒用的是同气相求的术法,用蜥蜴和蛇类象龙,黄绢包裹,升龙气而搅风云。” “甚至如今太玄正教,和一些地方的巫术,也借助这个原理求雨…” 话未说完,又心中一动,看向东南方,愕然道:“那边有火气升腾,有人在用止雨咒斗法!” 李衍看着漆黑的天空,有些无奈。 妖人设法阻挠,一点也不意外,毕竟那可是鬼教,差点颠覆中原神州的魔教。 但这种等级的斗法,竟然看不到,着实让他有些遗憾… ………… 军营大帐外,法坛早已设起。 一座临时祭坛四周,插满火红色的旗子,并且用朱砂红绳围绕,形成一个大大的八卦图案。 每个关窍之地,都站着一名身强力壮的汉子,八字皆属火,身披红袍,共计一百零八人。 咚!咚!咚! 真武宫五龙子,同时手持法鼓,按五行方位站定,口念法决,击鼓振奋阳气。 而在祭坛中央,御龙子则披头散发,手持雷击枣木法剑,步罡踏斗,双目凌厉指向天空,念诵道:“杀牲以赛神灵,雨则不止,鸣鼓攻之,朱绿绳,萦而胁之…” 与此同时,远在西南之地的巫山之中,一块平坦山地上,土石搭起高台,中央放着一尊小鼎,鼎内黄布包裹着一条黑蛇。 祭坛旁边,站着一儒袍老者,皮肤呈现不正常的紫色,白须虬髯,一看就非常人。 他手持竹简,焚香祭天,默默念诵道:“天生五谷,以养人民,今雨不止,用伤五谷。如何如何,灵而不幸…” 而在他对面,还盘坐着一名老僧,身着黄袍,袒胸露乳,闭目扣着一串念珠,同时念诵道:“南无佛陀耶、南无达摩耶、南无僧伽耶、唵呵逻呵逻呵逻呵逻…” 两股力量隔空拉扯。 天空之上,阴云翻卷,雷声轰鸣… …… 天圣教营帐外,王护法等人跑了出来,看着天空哈哈大笑:“雷雨提前了,天助我也!” “可不是什么天助。” 右相抚须望着天空,面色凝重,摇头道:“是有人出手相助,说不定就是鬼教教主赵长生,真武宫那边也在设法阻雨!” 土司城的覃志海,同样满脸惊骇。 他可是知道,这种术法代表着什么,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忍不住低声道:“右相,这鬼教神神秘秘,你真相信他们?” 营中鬼教之人都已离开,所以他才敢说。 右相淡淡一瞥,“覃道友多心了,左相也跟着他们,以其道行,黄六师做不了手脚。” “只要脱离此劫,到了土司城,自然有覃城主处理,咱们莫要多事。” 覃志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 神农顶石林山洞外,黄六师等人同样看着天空,沉默不语。 旁边一名道袍老者满脸骇然,“这是…赵教主的后手?黄道友为何不说?” 黄六师眼中血光闪烁,“教主布局深沉,岂是我等能够看懂?左相既然投靠我鬼教,就需谨记,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不该知道的,莫要多问。” 道袍老者,正是天圣教左相。 左为尊,左相就是天圣教目前首领。 估计连天圣教的人都不知晓,他们的首领已经投靠鬼教,成为其傀儡。 原因很简单,只有左相知道,他们跟随的天圣公,表面慷慨豪迈,背地里手段血腥。 他掌控天圣教多年,天圣公一旦复活,最先做的事,就是要将他斩杀,消除后患。 甚至复活天圣公,也只是左相口号,目的是将当时濒临崩溃的天圣教统一。 却没想过,真的会走到今天。 所以,他直接投靠鬼教,在复活天圣公的仪式上动手脚。 “是是,老夫知道了。” 听到黄六师训斥,左相连忙低头,但身为一教统领,被人如此呵斥,终究有些不满。 似乎是知道他所想,黄六师淡淡一瞥,沉声道:“你也莫要觉得委屈,我等都是这样。” “我鬼教的敌人,从来不是什么朝廷,更不是那些玄门正教,他们还不配!” 说着,眼中升起一股狂热,指着天空: “我们的对手,是这苍天!” 第二更迟点 (本章完) 402.第402章 天圣公复活 第402章 天圣公复活 与天斗? 真是大言不惭的疯子! 左相尴尬一笑,没有搭话,心中已经隐约有点后悔,觉得鬼教这帮人脑子不正常。 黄六师似乎还处在兴奋中,两眼散发血色暗芒,深吸了两口气,“等你将来有机缘见到教主,知道这天是怎么回事,就明白了。” 轰隆隆! 就在这时,天空一声闷雷响起。 周围狂风越发猛烈,好似鬼哭狼嚎。 黄六师的这副身躯,乃“不化骨”,虽活动自如,但也是僵尸的一种。 看到雷霆,本能浑身颤抖。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沉声道:“此刻双方在斗法,真武宫正是防御空虚之时,时机正好。” 说罢,转身进入洞中。 其他人也鱼贯而入,来到水潭前。 原本血色水潭,如今已变得清澈,里面放置的各种灵材和妖骨,都一片惨白,彻底失去灵韵。 而在中央,太岁棺椁也停止蠕动,散发淡淡荧光,能看到里面蜷缩的人影。 黄六师冷笑了一声,对着左相道:“你可知,你们追随的这天圣公,到底是何根脚?” 左相沉声道:“此事人尽皆知,其名许天雄,祖上为闽州来的红毛番,幼时饱受冷眼,武道术法资质惊人,为当年十大宗师之一。” 说着,摇头道:“老夫年幼之时,家父曾是其心腹,暗地里帮他做了不少脏事,担下骂名,他却得了个绿林魁首,义薄云天的名声。” “老夫也是失算,没想到右相他们真的凑齐了东西……” “哈哈哈!” 黄六师冷声嘲讽道:“你们也是蠢,他的根脚,瞒得过世人,却瞒不过教主。” “你可曾想过,为何当年天圣教要不顾一切,庇护失败的龙骧军?” “为何大兴朝皇室姓萧,但龙骧军自称皇室后裔,却姓郭?” 左相微愣,拱手道:“还请黄掌令指点。” 黄六师看着那太岁肉棺,摇头道:“龙骧军首领姓郭,只因他们是皇室外戚,负责镇守洛阳,与大兴几位公主联姻,才自称继承了血脉。” “事实上,这天圣公才是正统。当年大兴朝末期,皇帝荒淫无度,闽州知府赠红毛番女子,国色天香,皇帝宠幸有佳,诞下一子。” “皇宫之内,吃人不吐骨头,那番邦女子,没多久就被人弄死,贴身侍女将此子偷出宫,躲在民间养育。” “他的真正名字,叫萧天雄!” “原来如此…” 左相恍然大悟,许多疑问也因此弄清。 黄六师点头道:“明白就好,这萧天雄还想还阳,重新搅动风云,哪有这等好事。这盘棋,他还没资格下!” “教主助他还阳,实则是要帮一道魔气脱离阴司,他醒来后会逐渐受到影响,你清楚就好,莫要随意点破,坏了大事。” 左相心中一凛,想起鬼教传授的“妖身长生术”,心中顿时了然,咽了口唾沫,“是七十二路魔主之一的袁紫眉?” 黄六师微微点头,“清楚就好,胡乱说话惹怒了人,我也保不住你。” “开始吧,将其复活,正好绞杀那些真武宫的牛鼻子!” “是,黄掌令!” 众人齐声拱手,来到水潭前。 前方空地上,已设起一座法坛,供桌上除去常规香烛贡品,还特意放了一尊博山炉。 博山炉这器物,汉、晋时期流行,炉体呈豆形,盖高而尖,镂空呈山形,雕有云气纹、人物及鸟兽。 焚香之时,烟气缭绕,宛如仙山。 此物流行,离不开当时求仙访道风气,玄门之中的博山炉法器,则经常雕刻本门洞天福地。 打坐时点燃,更有助于修行。 而眼前这尊,又有些不同。 周围似海波澜起伏,山体高耸,上方雕刻六座宫阙,下方雕刻六座洞府,年代古老,铜绿斑斑。 若李衍在,就会发现正是罗酆山! 黄六师面色郑重,从怀中取出一锦盒,打开后,里面赫然是几块骨头,已经玉化,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残骸。 他将这些骨头握在手中,双臂猛然发力,手掌猛搓,将其碾为粉末,放在炉中。 随后,他便点燃烛火,开启法坛,手中挥舞骨幡,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词。 周围人,也手持法旗,同时存神催动。 呼~ 很快,洞内阴气升腾,狂风呼啸。 供桌上的几根蜡烛,烛火忽然窜起三丈高,并且变成了绿色,使得洞窟如同鬼蜮。 与“罗酆考召大法”场景,极其相似。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黄六师猛然睁眼,掐动剑诀,指着绿色阴火一引。 阴火呼啸而出,直接落入博山炉内,没过多久,便将那些玉质骨粉点燃。 烟雾升腾,却是浓浓黑烟,粘稠似浆。 这诡异的黑烟不断翻涌,好似活物一般,挣扎着想要离开雕刻成罗酆山的博山炉。 黄六师见状,继续做法催动,脸上都暴起了黑色经络,额头更是渗出黄色的尸水。 终于,这粘稠的黑色烟雾,从博山炉中钻出,在空中上下翻涌,落在太岁肉棺上,渗透而入。 哗啦啦! 太岁肉棺,顿时疯狂抖动。 忽然,一双粗壮的手臂猛然穿透肉棺,三两下将其扯烂,随后一道强壮的身影从里面滚出,满身粘液,在潭水中剧烈咳嗽。 黄六师打了个眼色,左相立刻了然,连忙上前,跪在地上,高呼道:“恭迎天圣公降临!” 那道身影喘着粗气,缓缓站了起来。 其身形高大,眉骨隆起,五官深邃,明显有外族特征,和天圣教供奉的神像极其相似。 不同的是,两道眉毛已变成了紫色。 这人眼中满是迷茫和恐惧,惊慌失措看着周围,听到左相声音,才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自己双手,“我…我是萧天雄…” 左相听到后,装作没在意。 果然,这天圣公隐藏了身份。 “我死了…怎么什么都记不清…” 天圣公面色狰狞,死死抓着脑袋。 黄六师连忙上前,恭敬拱手道:“天圣公无需多想,阴司过往,最好不要多想,免得被注意到。” “你又是谁?!” 萧天雄猛然转身,满眼杀机。 黄六师只是平静看着他,并未答话。 很快,萧天雄眼中便闪过一丝紫芒,似乎想起了什么,点头道:“原来是你们救我出来,大恩不言谢!” 左相看得心中骇然。 他知道,魔神已将萧天雄记忆篡改,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让其成为傀儡。 看情形,鬼教竟和这些魔神有交情! 他心中越发害怕,但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异样,恭敬拱手道:“教主,如今我教面临灾劫,还请您回归,主持大局…”说着,将如今情况讲述了一番。 “又是武当?!” 萧天雄脸色变得难看,“张三丰那牛鼻子呢?” 黄六师开口道:“世人传言,早已登神。” “登神?!” 萧天雄愣了一下,随后怒道:“他凭什么,他哪来的资格!” 黄六师淡淡道:“教主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往事已矣,登神不见得是好事,如今才是您的天下。” 左相也连忙拱手,“还请教主出手,为教中死难的兄弟报仇雪恨!” 萧天雄闻言,看了看手掌,突然气势大变,如同一头猛兽,同时胸腹肌肉震颤,猛然向前一拍。 啪! 水潭上,顿时炸起浪。 这是劈空掌,罡劲才能做到。 左相看到后连忙低下头,眼神有些忐忑。 还阳之法,必须有合适的肉身,当年方仙道便创出秘法,可以剖取胎中婴儿,培养出地仙之躯。 只要还阳,就能迅速恢复战力。 这萧天雄之所以可怕,是因其武道通神,还掌握了一种术法,能变化凶兽穷奇,故而位列当时的神州十大宗师之一。 如今刚还阳,就已成罡劲,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成为宗师高手。 若发现自己动手脚,会不会要他小命… 就在左相忐忑之时,萧天雄却已满意的点了点头,“地仙之躯…不错!” “走吧,宰几个张三丰的弟子,看那老东西会不会气得下凡…” ………… 不知不觉,天色微白。 昏昏沉沉的浓雾中,火把摇曳。 “衍小哥,我们找到了!” 远远的,沙里飞就开始抱怨,“这老猴子可真能藏,找了一整晚,原来挖了个洞藏在棺材里…” 话音未落,就见浓雾中出现一大团黑影,却是武巴扛着“白公”尸体,在沙里飞和吕三帮助下,艰难的爬上山坡。 “没事,回来就好。” 李衍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查看。 咚! 武巴将尸体扔下,抹着额头冷汗,着急忙慌跑到篝火前,大口吃着李衍烤好的肉。 “白公”尸体不小,就连武巴也累的够呛。 李衍弯腰查看,心中暗自吃惊。 他已见过其他神魁尸体,但和这“白公”相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其浑身白毛,有五米长,独臂独脚,满脸狰狞,还涂满了油彩。 即便已魂飞魄散,浑身仍弥漫阴煞之气。 “喏,还有这个…” 沙里飞又扔出一块黑色的破布旗子,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作,上面既画着阴阳八卦,也有各种诡异的符箓,皆呈现血色。 王道玄也凑了过来,倒抽一口凉气,抚须道:“这玩意儿是阴山派的招魂幡,‘白公’怎么会有?” “阴山派!” 李衍听到也吃了一惊。 过了长江以南,法脉就变得众多,比如湘西一带,大大小小,简直多如牛毛。 阴山派人不多,但名头极其响亮。 这一派也算是道门,但专修鬼术,教主为阴山老祖谢五殃,与三丰真人乃同辈修士。 这谢五殃亦正亦邪,在玄门中名头颇大。 这一派修鬼术,却并非鬼教,而是将茅山、闾山各种法脉,与巫蛊之术融合,形成的法脉。 其成员大多行踪诡秘,很少表露身份。 想不到,这里碰到了阴山派法旗,可惜昨晚被“白公”用来阻挡阴司兵马,已灵韵尽散。 李衍沉思了一下,“‘白公’之前与天圣教恶斗,估计是从那些人手里拿到。” “天圣教融入了不少被通缉的修士,有阴山派弟子,也不足为奇。” 一旁的吕三,则皱眉闷声道:“这具尸体阴煞之气太重,十分不祥,路上就引来了不少魑魅魍魉,想要占据。” “要我说,直接烧了更稳妥。” “别啊!” 沙里飞一听急了,“昨晚新式火药快消耗一空,衍小哥还浪费了一道罡令,又费劲把这玩意儿搬回来,烧了不就血亏!” 说着,连忙看向李衍,摸着光头道:“衍小哥,这玩意儿可是山神肉身,值不少钱吧?” “确实值钱。” 李衍沉声道:“皮毛骸骨,都能炼制法器。但那样有些可惜。” “其魂飞魄散,肉身保持完整。那些炼尸的法脉,哪怕倾家荡产,也想得到此物。” “但卖给他们,恐怕会惹出祸端。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元丰跟我说过,乾坤书院正在筹备,收集天下奇物,这玩意儿正好卖给他们。” “也好,也好。” 沙里飞一乐,“那元丰是墨门长老,负责新式火器制作,就卖给他们,打好关系。” 李衍摇头道:“卖了行,但我让你们找这东西回来,是另有原因。” 说罢,来到“白公”尸体前,双掌不断拍下,借着巧劲,让其将腹中一件东西吐了出来。 咣当! 一个青铜盒掉落在地。 “肚里还有宝贝!” 沙里飞眼睛一亮,连忙捡了起来,只见这玩意儿呈八卦形,下方还有一节节凸起,好似八个钥匙融合在了一起。 王道玄疑惑道:“此物,好像是奇形锁。” “没错。” 李衍沉声道:“昨晚审问这‘白公’根脚,我发现一件事,神农架中的神魁部落,被方仙道的术士动过手脚,才出现了人面枭。” “他们本就是被人弄出,用来守护什么东西的种族。” 说着,又看向西北方,“那边是神农顶,‘白公’记忆里,神魁部落就是从那边迁徙而来。” 沙里飞呼吸变得沉重,“你的意思是…神农顶上有宝藏?” 李衍想起昨天感受的心悸,摇头道:“恐怕,没那么简单……” (本章完) 403.第403章 如火如荼 第403章 如火如荼 “啊这…要不要去看?” 听到有危险,沙里飞也变得犹豫。 无他,这神农架实在不简单。 山神、精怪、靖人族…这两日的经历,甚至让沙里飞有些怀疑,是不是身处梦中。 毕竟这些东西,都少见的很。 昨晚一场大战,火药弹丸消耗巨大,只剩下一点,况且更危险的敌人还没现身,自然让他心中发怵。 但山神藏密匙,必有蹊跷。 说不定是什么神仙遗藏! 想到这儿,沙里飞又心痒难耐。 “不急。” 李衍看了看天上,示意道:“要去也不是现在,上头正斗得凶,总要等个结果。” “啥玩意儿?” 沙里飞连忙抬头,但只见天空阴云密布,似有雷声轰鸣,但干打雷不下雨。 王道玄见状,连忙将情况说了一遍。 沙里飞听完后,顿时抱怨道:“还以为传出情报就能完事,敢情忙活了半天,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啊。” “这朝廷也太不成器了,直接拉来几百门火炮,轰他娘的不就完事了。” “哪有那么简单。” 王道玄摇头道:“天圣教已穷途末路,翻不了身,关键的是那头困蛟。” “蛟这东西,跟旱魃一样,处理起来都挺麻烦,其因地脉之气而生,不光要设法坛破其肉身,还要用宝瓶镇压,各地锁龙井,就是为此所设。” “而且这条还有些根脚,乃上古江神大君余气所化,更是要谨慎对待。” “一个不小心,下游百姓都要遭殃。” 旁边的李衍听到,忽然心中一动。 那晚龙女托梦,他事后猜测,应该龙女借助龙纹玉圭,与他建立起了一丝联系。 困蛟名号黑鳞相公,既是吸收了江神大君一缕龙气所化,就和龙女算是同源。 不知对方是否有应对之策… 说到就做,李衍和其他人叮嘱了一番,便来到一处僻静之地,取出龙纹玉圭盘膝而坐。 李衍左手掐玉清印,电光滋滋在指尖作响,化作雷符,同时握着龙纹玉圭,诵道:“乾玉辟毒,振适罗灵。八仙秉钺上帝王灵…吾佩雷印,役使万灵,急急如律令!” 这是北帝御神法。 原本需要布置法坛,召唤来的神明,也全凭运气,但有了龙女的玉圭,应该能直接沟通。 果然,只是眨眼之间,他便进入那奇妙状态,半梦半醒,周围一切都变得不太真实。 哗啦啦…… 水流再次涌来,淹没脚面,同时一双玉臂从后方将他环抱,发丝撩动脖子。 这一次,李衍并未失去控制。 但他同样不敢回头。 梁子湖那边,同样有龙女传说,除去表面的童话,还有一些禁忌故事。 比如,不能看到龙女面庞,否则就要娶其为妻,看似好事,但有人说,会被勾入湖中,与龙女常年作伴。 龙女现身每次都是背后,不免让他怀疑,这个禁忌可能真有一些说道。 为免意外,还是小心行事。 “黑鳞相公可有办法对付…” 梦境之中难以言语,李衍只得心中默念。 好在,很快有了反应。 眼前再次光影闪烁,就好似之前山神“驺虞”施展秘术一般,带着他的视线,飞速前行。 很快,来到西北方一座高山,云遮雾绕,怪石嶙峋,来到顶部穿山而入,眼前顿时出现一座洞窟,但被青铜门阻挡。 上面有古怪八个钥匙孔,赫然与他从“白公”腹内得到的钥匙相配。 青铜门似乎有股力量,阻隔了视线。 很快,李衍就猛然清醒。 他看向西北方。 那里正是神农顶所在! 又是那边… 难不成昨天感受的危险,就与其有关? 李衍心中也升起疑惑。 “吼——!” 就在这时,悠长嘶吼声响起。 李衍等人听到,连忙顺着绳子爬下洞。 果然,山神“驺虞”终于彻底恢复伤势,仰天长啸,黑白相间毛发抖擞,显出不凡威势。 周围“靖人”们,全都高兴的蹦蹦跳跳。 看到他们到来,“驺虞”眼神变得温润,微微躬身,晃动大脑袋。 沙里飞乐道:“山神爷,您可睡舒服了,我们可是差点丢了小命啊,那药草你还有没有…” “先别说这个。” 李衍上前沉声道:“前辈,有件事,还要请您相助。” 一炷香后,众人又爬出山洞。 “驺虞”也从洞中跳了出来。 祂抬头观望,似乎也看到了天空中的斗法异象,仰天一声长长嘶吼。 “吼——!” 威猛的呼啸声,顿时震动山川。 没一会儿,只见下方密林中,从四面八方又涌来无数动物,不仅有虎豹豺狼,还有一些驴头狼和三只棺材兽。 甚至,远处还有神魁、山都、野人现身,全都趴在地上,恭敬望着“驺虞”。 李衍顿时了然,随着“白公”死亡,“驺虞”自然成了神农架仅剩的山神。 随后,三头棺材兽便轰隆隆跑上了山。 吕三脸上露出一丝欢喜,笑道:“走吧,山神爷亲自带咱们去神农顶。” 说罢便抱着小狐狸,纵身跳上棺材兽背部。 棺材兽体型庞大,后背略微隆起,十分宽阔,并不好骑乘,吕三便甩了缰绳,绑在其角上。 其他人有样学样,沙里飞和吕三一起,李衍和王道玄共乘,体型最大的武巴单独坐了一匹,满脸兴奋,死死抓着棺材兽双角。 “吼!” 又是一声苍茫呼啸。 “驺虞”高高跃起,三两下就来到山脚,身后野兽奔腾,一时间群山震动,万鸟惊飞。 无数野兽和山精野怪,汇聚一处,浩浩荡荡向着神农顶而去。 风声迎面而来,李衍脸上也露出笑意。 有这山神率领的野兽大军,即便遇到什么危险,他们也能从容应对。 轰隆隆! 就在这时,天空雷声再次轰鸣。 王道玄掐着法诀,抬头望去,顿时眉头紧皱,沉声道:“不对,出了问题!” “怎么了?” 李衍连忙询问。 王道玄疑惑道:“贫道望气所见,之前双方还不分胜负,但如今真武宫那边气势明显掉落,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 李衍闻言,若有所思看向东南方,“别管了,我们去了也帮不上忙,先去神农顶看看!” “吼!” 前方“驺虞”又是一声长长嚎叫。 更多的猛兽和山怪加入,队伍也越发庞大…… ………… “杀!” 山林之中,喊杀声不断。 轰!轰!轰! 火炮轰鸣,树木横飞,残肢四溅。天圣教剩余的教众,几乎全军出动,对着朝廷大军营寨军阵展开冲击。 平日神出鬼没的妖军,也终于现身。 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丝野兽特征,长毛、竖瞳、利爪,眼中满是凶残。 天圣教的妖军共有千人,这几个月死伤不少,但还剩五六百。 它们速度飞快,甚至配备着火枪,朝廷的普通士兵,根本不是他们对手。 好似尖刀,直接破开朝廷军队外围防线。 紧随其后的是天圣教精锐。 他们或列队举枪射击,或持盾前行。 而在后方,则是无数癫狂的教徒,身穿破衣烂衫,手持锈刀破剑,时刻等待着冲锋。 “天圣公”复活的消息,让他们士气大震。 “结阵,连射!” 矮壮的将军拔剑怒吼。 前面军队立刻结阵,前方是三排火枪手,轮流开枪平射,后方则是弓箭手,齐齐弯弓。 朝廷这次平乱,不仅要彻底解决困扰千年的荆襄山民问题,还要顺便练兵。 一来自北疆平乱、关中剿灭弥勒教后,已多年没有大型战事,如今的士兵,几乎都是新人。 二来随着火器发展,新的战法,也要进行推演和训练,荆襄暴乱就是磨刀石。 按照这次平叛元帅的计划,将刀子磨利,再一举攻入土司城。 这火枪三联法,就是近几个月研究而出,在大型战争之中最为实用。 不远处山头上,一群人正观望下方。 为首者,正是复活的萧天雄。 他看着下方战场,眼中满是血腥,着有兴趣道:“想不到,本座沉睡不足百年,火器进展竟如此迅猛。” “回禀教主。” 右相连忙拱手道:“我等已掌握新式火器锻造法,只要进入苗疆,借助那里地利和灵材,便可大量制造,再以十万大山为依托,与朝廷周旋。” “好!” 萧天雄满意点头道:“做得不错,但当务之急,还是先破了武当牛鼻子术法。” “动作再快点,破开朝廷军阵。” “谨遵法旨!” 右相恭敬点头,从怀中取出牛角号吹响。 旁边的左相看到,眼角露出一丝嘲讽。 他们刚回来,这右相就着急忙慌表忠心,马屁连连,分明是想抢他位置。 换在以前,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但如今左相,却巴不得有人分担视线。 嘟——! 号角长鸣,天圣教队伍再生变化。 只见十几名强壮的身影,忽然现身。 他们同样是妖军,修行了妖身长生邪术,但却是吞噬妖熊心修炼,各个体型庞大,和武巴都相差不多。 不同的是,这些人浑身黑毛,满嘴獠牙,已经没了人样,手里还拎着巨型火铳。 这火铳比炮小,但比火枪大了数倍,铳口有碗口粗,长一米多,上方连着把手,被这些巨汉双手拎着前行。 他们身边,还有专门负责点火的士兵。 嗤! 还在朝廷火枪射程之外,巨火铳就被点燃。 轰轰轰! 一连串爆响,碎丸如雨瀑射出。 朝廷的火枪手们,身上顿时出现一个个血洞,倒在地上没了呼吸,军阵也被打出缺口。 山上右相得意道:“教主,这便是我天圣教的火铳军,无物不克!” “不错。” 萧天雄点头看向旁边,“诸位,动手吧。” 鬼教的卢夫子等人,早已设起法坛,闻言立刻开坛,挥舞法剑令旗。 此刻已是白天,无法催动兵马,但他们做法后,自神农架方向,立刻涌来大量瘴气,汇聚成雾,向着朝廷大军飘去。 “黄道友,我们走!” 萧天雄一声冷哼,忽然纵身跃下。 黄六师血色大袍一甩,紧随其后。 他们一个是曾经的宗师,一个是僵尸不化骨,都有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能力,藏在瘴气之中,冲向朝廷营寨。 营寨法坛上,御龙子披头散发,挥舞长剑指着天空,额头已满是冷汗。 整整一夜斗法,他已精疲力尽。 对面也不知是谁,但道行毫不逊色于他,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但御龙子知道,此刻就是拼一口气。 谁先后退,就彻底输了斗法。 “五龙子,护坛!” 感受到威胁,御龙子当即怒喝。 天圣教兵马已不足一万,此刻不顾一切冲击,显然是要坏他法坛。 一旦失败,提前走蛟,他们也只能让路。 “是,师尊!” 五龙子本镇守法坛,闻言立刻跃出。 “真武七星剑阵!” 感受到危险,谷鳞子不敢大意,一声呼啸,剩下的真武宫弟子们就立刻集结。 锵锵锵! 道人们纷纷拔剑,列成剑阵。 他们同时手掐剑诀,脚踏罡步,上刺,下撩,左右甩剑,动作整齐划一。 看似演练剑术,但所有人身上都有罡煞之气升腾,且汇聚在五龙子身上。 这便是武法的高级运用。 远处,瘴气翻涌而来,沿途士兵纷纷散开,躲闪不及的吸入瘴气,顿时头昏脑胀摔倒在地。 “杀!” 一队妖军满眼血红,冲入营寨。 砰砰砰! 轰鸣声响起,却是都尉司的神火枪手出现,将冲在前方的妖军打成碎片。 血肉横飞中,一白一红两道身影飞速而来,身形闪烁不定,都尉司的人根本没法瞄准。 来者正是萧天雄和黄六师。 “天罡八卦演天枢!” 谷鳞子一声怒喝,道人们齐齐挥舞宝剑,左右变化,剑光交织,将二人挡住。 “哈哈哈…” 萧天雄肆意笑道:“这么多年了,张三丰的弟子,怎么还只会这个!” 话音未落,就见五龙子同时抬剑,掐诀拍出一掌,周围立刻狂风大作。 萧天雄连忙后退,眼睛微眯, “五行罡煞,你们…是什么东西?” ………… 就在真武宫法坛被冲击时,李衍等人也来到了神农顶。 “跟我来!” 按照龙女给出的提示,他们找到附近隐藏山洞,七拐八绕,进入山中。 神农顶为大巴山对高峰,虽龙脉散乱,先天罡煞无法汇聚洞天福地,但却又阴阳二穴。 黄六师等人,复活天圣公的地方,在神农顶背阴处,阴煞气汇聚之穴。 而李衍,则带着众人进入了阳穴…… 第二更迟点 (本章完) 404.第404章 功亏一篑 第404章 功亏一篑 噼里啪啦… 大小不一的碎石倾泻而下。 武巴灰头土脸缩回身子,李衍又点起火把钻出,扣着岩壁,向四周打量。 神农顶这个阳穴洞窟,比他幻境中看到的还大,曲折入山,沿途常有乱石荒土填塞。 若非事先知晓,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在这荒僻无人的神农顶内部,还别有洞天。 四处打量,李衍暗道果然如此。 眼前是座溶洞,明显经过人为改造,开凿出一个个洞窟,巨大且凌乱,并非给人居住。 旁边石壁上,还挖出一个个凹陷,有点像悬棺停放地,但里面却摆着独臂独脚的骸骨。 这里,应该就是神魁部落祖地。 神农架的神魁部落,有方仙道术法改造痕迹,被安放在此地,明显是要镇守什么东西。 这种手法,同样来自方仙道,捕捉驱使异兽,看守坟墓。 难不成有人埋葬在此地? 李衍心中越发好奇,深深吸了口气,探查到下方地形,便举着火把跳下。 两个借力后,就落在洞窟底部。 其他人,也纷纷从洞窟上爬下。 “好家伙,这…这不会是神农陵吧!” 沙里飞瞪大了眼睛,显然也觉得是座坟墓。 “想多了。” 李衍打量着周围,摇头道:“瞧瞧那些刻痕,年头并不长,应该是其他东西。” 说到这儿,他心中已有猜想。 此地原本有神魁守护,但这个精怪部落已经迁走,自然没什么危险。 按照幻象中的记忆,李衍带着众人三拐两拐,很快找到了那座青铜门。 “到了,便是这里!” 李衍举起火把,小心打量。 这个地方肯定有古怪,就连龙女托梦,也无法窥视到里面有什么。 “吼…” 就在这时,跟进来的“驺虞”几声低吼。 吕三眉头一皱,连忙用上方语与其对话,随后解释道:“山神说了,此地有股力量排斥,他一靠近就觉得浑身难受,在外面等咱们。” “哦?” 李衍眼睛微眯,心中了然。 这个地方,应该有针对神祇的布置,所以无论龙女还是“驺虞”,都难以靠近。 他举着火把上前,仔细打量青铜门,只见其铜绿斑斑,周围纹古朴,却带着一丝新意。 “这是宋时手艺。” 旁边王道玄也左右查看,开口道:“宋人崇古,从宫廷到民间,都爱仿制商周青铜器皿,还会做旧。” “嗯,都要小心点。” 李衍点了点头,取出那异形钥匙,一一对准后,插入其中,握着前端缓缓扭动。 嘎吱吱~ 青铜门内,顿时传来机括声响,最后伴着簌簌落灰,缓缓打开。 瞬间,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臭死了,这什么玩意儿?” 沙里飞捂着鼻子,举起火把查看。 这一瞧,顿时吃了一惊。 只见里面同样是一座溶洞,但钟乳石却呈现古怪结构,层层叠叠,弯弯曲折,形成细密的鳞片状,并且环绕拱起。 “龙穴!” 王道玄看到后,顿时吃了一惊。 这种东西,他见过。 武当山真武龙窟内,就有相似的东西,不过是在顶部,好像五条巨龙纠缠。 而眼前这个,则是从地面凸起,好像巨龙的半截身子拱了起来,简直是天造地设,鬼斧神工。 在那古怪“龙身”之上,钉着一根又一根硕大的青铜柱,并且以锁链连接,全都铜绿斑斑。 几根青铜柱,已经掉落,明显是人为破坏,周围还有密密麻麻的人骨堆积。 虽然他们身上衣衫破烂,但也能隐约分辨出,全是道袍,地上也有散落着宝剑、令牌、阵旗等法器,但已全部腐朽,失去灵韵。 “这是镇龙桩!” 王道玄吃了一惊,随即取出罗盘,查看后摇头道:“地脉龙气散乱,看不出蹊跷。” 沙里飞左右扭头,看着不像有宝藏的模样,大为失望,“啧啧,又白跑一趟。” 李衍也是皱紧眉头。 眼前场景,同样出乎他意料。 到那些尸骸前,仔细检查。 所有尸骨,全都整整齐齐,但喉咙和头骨部位,却变成墨黑色,显得十分疏松。 李衍抬起断尘刀鞘,轻轻一捅。 咔嚓! 骨头应声碎裂,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孔洞,蜿蜒扭曲,好像被某种虫子啃食。 嗡嗡嗡… 吕三的妖葫芦,立刻开始摇晃。 他听了一下,闷声道:“妖葫芦有感应,说是一种厉害蛊虫,但已经消散。” 李衍点了点头,又在尸堆中仔细检查,终于找到一个铁盒,打开后,里面是一份道牒和密信。 道牒上写的是,太玄正教伯阳子,乃是全真道人,道行三重楼。 李衍又打开密信,边看边说道:“这上面说,巴蜀之地有乱匪王小波及李顺,假借二郎之名谋反,战局糜烂。让这些人暗中来此地,破开镇龙桩…落款是王继恩。” “宦官王继恩?” 王道玄点头道:“此人贫道听过,为宋太祖亲信,拥立宋太宗赵光义继位,深受恩宠,但后来因宫廷之变而贬。” “当年天府之乱,此人便是统帅。” 李衍沉思了一下,开口道:“龙女托梦时曾提过此事,但言语不详。” “李冰建都江堰,术士镇杀江神大君,其龙气隐于大巴山,又被灌江二郎镇压。” “当年后蜀封二郎‘护国灵应王’,宋太祖为压制巴蜀,统一国祭,便剥夺其封号。” “后来蜀中民不聊生,百姓便打着二郎名义造反,二郎神在巴蜀民间名声显赫,王继恩多半是想在此动手脚,打击二郎神名声。” 王道玄听到后,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镇龙桩若毁,江神大君龙气肆虐,巴蜀必有水患,此人真是丧心病狂!” 李衍摇头道:“他们这种人,为了权势,连皇位之争也敢参与,弄死点人算什么?” “唉~” 王道玄叹道:“宋之前祭祀昊天上帝,大宋推动玉皇大帝信仰,宋徽宗又自称玉皇之子。” “民间有传,二郎听调不听宣,多半就是因此事而起,被人演绎编排。” “这些不重要…” 李衍看着地上尸骸,沉声道:“看来他们只是拔掉几根镇龙桩,便被人斩杀。” “此地镇龙桩,是当年方仙道所设,守护此地的神魁,也有方仙道术法改造痕迹。” “这些人恐怕就是被方仙道高手所杀,而那高人又安插神魁部落,在此看护。” 王道玄也点头道:“五代之时,方仙道还有不少高手,虽寂寂无名,但却搅动天下风云,致使太玄正教成立。” “也不知这位高手,到底是谁。” “衍小哥,那黑鳞相公,怕是就因这毁掉的镇龙桩,得到那一缕龙气。”“龙女有没有说过,该如何应对?” 李衍无奈道:“我也不清楚,但龙气已泄,想来在这里动手脚,也没什么用。” “万一惊动江神大君,再跑出几缕龙气,那才叫麻烦。” “罢了,先将这里封闭,免得再有人作祟。” 说罢,便带着众人关闭青铜门,离开洞窟。 轰隆隆! 刚离开山洞,就见空中阴云压顶,狂风呼啸,雷声滚滚,弥漫整个天空。 王道玄看到后,顿时骇然: “遭,斗法败了!” 轰隆隆!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雷鸣。 好似天破了个窟窿,肉眼可见,西南方雨水如瀑布般从天空落下,向着神农架急速而来。 顷刻间,群山大雨滂沱。 “昂——!” 悠长的嘶鸣声,从东南方传来。 王道玄掐着法诀,抬头观望,但见一道黑气,如长龙般倒卷而起,在暴雨中上下飞舞。 “走蛟了…” 王道玄咬了咬牙,不知该说什么。 其他人也陷入了沉默。 没想到,辛苦半天还是出了事。 他们虽然是接朝廷任务,但毕竟秉持正道,走蛟之后,沮水暴涨,下游必死伤无数。 那场景,想想就可怕。 “吼!” 就在这时,山神“驺虞”也仰天长啸,似乎十分愤怒,浑身毛发都炸了起来。 吕三沉声道:“黑鳞相公走蛟,神农架地气也会紊乱,生灵死伤众多,山神‘驺虞’要去看看。” 李衍一咬牙,“走,我们也去!” “吼!” “驺虞”又是一声咆哮,那几头棺材兽再次出现,驮着众人,还有不少猛兽和驴头狼,向着黑鳞相公所在之地跑去。 暴雨滂沱,山道很快积水。 先是汇聚成小溪,随后又变成山洪,带着惊人气势,裹着断木碎石,从山顶汹涌而下。 不少动物都在逃亡,一不小心,就会被山洪卷走,不知冲向何地。 山神“驺虞”发出一声声咆哮,沿途地气涌动,土石崩塌,使得山洪改道,不影响众人前行。 暴雨之中,众人身影渐渐消失… ……………… “快撤!快撤!” 锣鼓声响,朝廷兵马飞速撤退。 矮壮的将军气急败坏,没想到最后时刻功亏一篑,但此时已顾不上多想,必须往山顶跑。 若是慢了,手中兵马要死伤大半。 在队伍之中,几名道士抬着昏迷不醒的御龙子,垂头丧气,五龙子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他们已布下剑阵,极力阻拦。 但没想到,那萧天雄竟是宗师高手,虽然尚未恢复,但也足够拖垮剑阵。 而那黄六师,更是趁机施展恶毒诅咒,致使御龙子斗法失败,还身受反噬昏迷。 想到这儿,他们又狠狠望向远处。 对面山头上,天圣教和鬼教的人马,也在疯狂爬山,想到到达山顶。 他们可是知道,困蛟黑鳞大王所在的区域,有几个巨大湖泊相连,若倾泻而下,躲闪不及,就连他们也要遭殃。 矮壮将军看到几人模样,顿时冷笑道:“诸位,你们武当也太过托大了,弄出这等事,看你们如何交代。” “还有机会!” 谷鳞子面色冷肃,毫不在意其嘲讽,沉声道:“我们之前便已传信回武当,请山上高手前来相助。” “上山后,立刻搭建斩龙台,待那困蛟冲下之时,将其镇杀!” 矮壮将军咬了咬牙,“行,就听你们的。” 事到如今,他也没了办法,只能听这些道士的,若将来问罪,也能推到他们头上。 “动手,砍树!” 到了山顶,将军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砍伐山顶树木,和道人们一起搭建法坛。 暴雨中,所有人都齐心协力。 在这大灾面前,术士凡人没什么区别… ………… “到了,就在前方!” 密林之中,李衍忽然一声低喝。 虽然周围暴雨滂沱,十米之外就看不清,嗅觉神通也被削弱,但耳神通却依旧能用。 他已听到,前方有人声鼎沸。 哗啦啦! 冲出密林,眼前顿时出现一大片湖泊。 原本此地被群山环绕,但靠近保康县的一侧,已被挖掘出沟渠,弯弯曲曲通向山外。 雨势越来越大,湖泊已变成黄色,中央有个巨大的漩涡,隐有硕大黑影跟着旋转。 湖泊旁边,天圣教的工匠们,早已砍伐木头,建起一艘大船,模样很是粗糙,但足够结实。 此刻,他们正挥舞大锤,砸掉用于固定的木架,看模样想在走蛟之后,借助这艘大船顺流而下,一举冲破朝廷兵马拦截。 “吼!” 山神“驺虞”窜出密林,一声怒吼。 “那…那是什么?” 天圣教徒们纷纷抬头,目瞪口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密林中便窜出一头头猛兽,虎豹熊罴、驴头狼、棺材兽…神农架内的凶兽,几乎全汇聚于此。 “山神爷发怒了!” 不少人脸色惨白,吓得连连后退,惊慌失措往船上爬。 天圣教和鬼教主力,都跑去冲击朝廷营寨,留在这里的,大多是普通教徒。 如此阵势,岂能不害怕。 然而,一切都迟了。 暴怒的野兽们在大雨中飞奔,直接冲入人群,疯狂撕咬,很快惨叫声连连,地上血水横流。 李衍等人骑在棺材兽上,眼神冷漠。 不管这些人什么来历,都已死不足惜。 这艘木船巨大,逃脱的人顺着绳子爬上后,连忙弯弓搭箭射击。 暴雨太大,火器也没了作用。 这高度,普通的野兽上不去,但驴头狼脚趾张开,如山羊般跳了上去,继续追杀。 很快,甲板便一片狼藉。 而李衍则顾不上搭理,持剑站在湖边,死死盯着远处水面。 “吼!” 山神“驺虞”又是一声怒吼。 哗啦啦~ 顿时一道水浪向着湖边翻卷而来…… (本章完) 405.第405章 凶蛟肆虐 第405章 凶蛟肆虐 来了! 李衍抽出断尘刀,浑身肌肉紧绷。 这个距离,即便暴雨倾盆,嗅觉神通也不受影响,能闻到困蛟身上气息。 那是种独特的腥臊味。 似蛇、似虎,还有水中污泥的腥臭。 混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吼!” 旁边山神“驺虞”愤怒咆哮,一对前爪连续跺地,周围土石四溅,地脉罡气被引来,升腾而起。 “驺虞”身上,顿时笼罩一股气势,越来越强,好似一座雄浑神庙。 这才是山神的威风。 目前的“神”,按照国祭之礼,通常分为三种,天神、地祇、人鬼。 而像“驺虞”这种,则不在神祭供奉内。 它们更接近《山海经》中的原始山神,一山一水皆有神,将神魂精魄融入一片地区修行。 同样,它们也能借助一方地炁。 此方世界所有术法,无不是借助罡煞二炁。 山神“驺虞”的用法,远远比不上玄门道法精妙,但架不住量多。 地阴之炁汇聚,有了势,便成地煞。 “吼!” “驺虞”又是猛然一吼。 地煞之炁瞬间喷涌而出,与涌来的水浪冲撞,只听轰的一声,顿时水四溅。 这种攻击方式,有点类似武道罡劲,双方煞气溃散,使得水还未落地,便化作白蒙蒙阴雾呼啸,将周围人视线遮掩。 “小心!” 然而,李衍却心中一突,猛然抽出燧发火枪。 只见一道黑影从水雾中呼啸而出,约莫有水缸粗,却灵活异常,好似鞭子般甩了过来。 嘭! 燧发火枪轰鸣,销烟四散。 李衍他们用的火枪,用了类似佛郎机炮的原理,虽每个弹夹只能打一次,但却密封塞紧,在这暴雨中依旧能正常使用。 那黑影被击中,血肉炸裂,腥臭脓浆四散。 李衍也终于看清,那黑影分明是蛟尾,布满细密漆黑鳞片,散发黑铁光芒。 而在其尾巴末端,则长出整齐骨刺,中间有肉膜连接,像极了鱼尾。 “驺虞”顺利躲了过去,同时挥舞利爪,在快要缩回的蛟尾上挠了一下。 锵! 爪子与鳞片相撞,火光四溅。 李衍看到后,不由得吃了一惊。 不愧是真正的蛟,其皮肤鳞片之坚韧,更甚他们曾经斩杀的土龙。 即便新式火枪,也只是打碎一小片区域。 危险的,还不止于此。 黑蛟血液迸射,竟呈现黑色的污血状,里面还有密密麻麻白色线虫,正是蛟蛊。 这些线虫,在暴雨中扭动身躯,竟向着李衍和“驺虞”窜来,速度极快。 还没等李衍动手,“驺虞”便猛然一拍地面,阴煞之气引发寒霜蔓延,将这些蛟蛊全部冻结。 “昂——!” 苍茫的呼啸声,在水中再次响起。 湖中心旋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 这头蛟龙黑鳞相公虽未现身,但谁都能听到其咆哮声中蕴含的愤怒与癫狂。 李衍脑子一懵,只觉好像被人打了一蒙棍,脑子嗡嗡作响,好在神虎令同时震颤,将这种不适消除。 这蛟鸣声,竟能攻击神魂! 他尚且如此,其他人更是不堪。 无论沙里飞还是王道玄,都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那些豺狼虎豹,更是吓得浑身炸毛,扭头就跑。 它们因山神之命而来,但更惧蛟龙之威。 好在,大部分天圣教徒都已殒命,剩下的几个,也哭爹喊娘,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哗啦啦! 随着中央旋涡变大,周围湖水也在扩散,加上暴雨连绵,竟瞬间涌来,很快漫过李衍脚踝。 王道玄勉强站起身,趴在船沿,见状面色一变,高呼道:“快离开水,将其诱上岸才有胜算!” 李衍面色凝重,拽着“驺虞”就往后退。 王道玄说的没错。 《玄怪录》上也有记载:虎豹托幽而威,蛟龙依水而神。蛟龙,水虫之神者也。乘水则神立,失水则神废。 说白了,就好像“驺虞”为山神,蛟龙便是水神,一旦离开水,蛟就会变得虚弱。 若在水中,他们毫无胜算。 “驺虞”也不是傻子,被淹没脚面后,感觉到对于地炁的掌控削弱,当即转身,脖子一挑,就将李衍甩在它背上,噌的一下直接跳上船。 果然,刚上船就发现惊恐一幕: 以旋涡为中心,大量白色线虫四处乱窜,隐藏在浑浊的湖水中,向着周围扩散。 “昂——!” 悠长的嘶嚎声再次响起。 只见旋涡处,水下巨大黑影蜿蜒,再次向他们扑来,偶现一鳞半爪,令人毛骨悚然。 “准备弃船!” 李衍当机立断,要带众人离开。 短暂交手,他就已经清楚,即便有山神“驺虞”相助,他们也远远不是这蛟龙对手。 不早点离开,小命都要搭在这里。 轰隆隆! 就在这时,天空一声惊雷。 咔嚓! 一道天雷撕裂阴云,瞬间连通天地,远处旋涡也被炸的水浪四溅,整个湖面电光滋滋作响。 雷破万邪,蛊虫更是如此。 原本在水中到处乱窜的白色线虫,几乎一瞬间就变得僵硬焦黑,被浊浪卷走。 “昂——!” 水中那头困蛟,更是发出凄厉嚎叫。 “这困蛟要倒霉!” 王道玄眼睛一亮,兴奋呼喊道:“此蛟被困,怨气丛生,化作毒蛊,本是必死之局,如今又扰乱天机,提前走蛟,雷罚也更加猛烈!” 走蛟乃是劫难,无论对沿河百姓,还是对蛟龙自身,都一样。 天雷轰之,落石阻之,玄门斩之… 总之劫难重重,能冲入江中者,无不伤痕累累。但也似蛇蜕皮,从此脱胎换骨。 万事万物,皆有代价。 有人做法祈雨,虽让走蛟时间提前,打了真武宫一个措手不及,但这黑鳞相公要面临的劫难,也成倍提升。 “昂——!” 黑鳞相公也预感到危机,再也顾不上理会他们,而是搅动湖水,使得水面迅速扩张。 轰隆~ 李衍等人只觉脚下一震,原本停靠在岸边的船,竟浮了起来,而湖水也已将来路淹没。 哗啦啦! 不等他们反应,旋涡中央便掀起滔天巨浪,好似黄龙翻涌,向着引龙沟渠拍去。 几乎是瞬间,那被故意挖出的缺口,便迅速扩大,泥沙俱下,木石翻滚。 一次冲击,打开裂口。 两次冲击,撕开山缝。 三次冲击,数万吨浑浊的湖水,顿时顺着河道倾泻而下,与沮河贯通。 “昂——!”伴着兴奋的嘶鸣,黑色的困蛟于水中翻涌,激起浑浊巨浪,浪头水翻卷,如狰狞龙头,裹着湖水冲过关隘。 转眼之间,周围水面就开始下降。 来路重新显露,虽布满厚厚泥浆,但却有机会跳船离开。 “吼—!” 山神“驺虞”满眼不甘,一声低吼。 吕三连忙解释道:“山神无法离开神农架,否则神魂就会逐渐削弱,它要离开了。” “行行行!” 沙里飞抹了把头上雨水,急声道:“咱们也快走吧,刚才可吓死我了。” 李衍见巨船被带动,也向着缺口飘去,沉默了一下,开口道:“不了,咱们正好坐船离开。” “走蛟过后,一片狼藉,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众人听罢,也是微微叹气。 李衍说得对,走蛟过后,沿岸不知有多少百姓会被大水吞噬,这艘船巨大,正好救人。 山神“驺虞”听到后,对着几人微微点头,纵身一跃,跳上布满污泥的岸边。 沙里飞连忙摆手呼喊,“山神爷,等老沙我忙完了,就给你送点贡品,那药草千万留着啊!” 山神“驺虞”没有搭理,只是静静望着众人,似乎在送行。 很快,“驺虞”便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雨幕中,而巨船也来到了关口。 嘎吱吱~ 巨船倾斜,顺着河道而下。 “抓紧了!” 李衍一声高呼,众人立刻抓紧船沿。 好在,这艘巨船虽说制作粗糙,但却十分坚固,顺着河道急速冲入水中,毫无破损。 “好家伙…” 沙里飞站在船头,目瞪口呆。 放眼望去,已彻底分不清河道,沮河暴涨,与周围河道相连,到处都是汹涌的浑浊河水。 轰隆隆! 上方雷声轰鸣,似乎被困蛟激怒,越发密集,大雨滂沱,眼前皆是水雾。 “蛟龙往那边去了!” “是保康县方向。” “转舵,准备救人!” 这艘巨船并无船帆,也不可能划浆,全靠水流推动,用船舵控制方向。 沙里飞指挥着武巴转动沉重船舵,渐渐调转方向,追逐着蛟龙而去。 李衍则站在船头,一脸警惕。 那头困蛟离开神农架,后方还有重重劫难,比如要冲开沮河,路过当阳县时,还要防备关圣帝君斩它神魂,根本顾不上他们。 但为防万一,还是要谨慎提防。 巨船沿浑浊河水而下,很快就到了原先战场所在地,这里已被暴涨的河水淹没。 “喂!喂!快过来!” 右侧山头上,呼喊声传来。 李衍扭头观望,但雨幕茫茫,只能看到山上人头攒动,大声呼喊。 王道玄觉醒了眼神通,虽主要是望炁,但视力同样远超常人,掐动法诀一看,连忙开口道:“是天圣教的人,估计正等着这艘船。” “哼!” 李衍一声冷笑,“转舵,离岸边远点,兴风作浪还想趁机脱难,哪有这好事。” 话音刚落,就将几道黑影飞速下山,踩着水面向他们而来,分明用了某种神行术。 沙里飞和吕三,直接端起神火枪。 嘭!嘭! 两声枪响,其中一个身影瞬间爆裂。 即便有神行术,可踏浪而行,但敏捷性也远不如陆地,根本躲不过火器。 下山之人,皆是天圣教高手,包括右相和王护法等人。 这两枪,直接干掉了两名护法。 他们也算高手,若在岸上,无论沙里飞还是吕三,都非对手,但在这特殊情况下,却糊里糊涂送了命。 “是神火枪,撤!” 右相等人吓了一跳,连忙后退。 回到岸上后,皆气得脸皮发紫。 他们还破坏了真武宫法坛,使得走蛟成功,本来还在高兴,哪曾想后路被断。 这一下,只能等水落后,趁着朝廷兵马防线被破,翻山越岭,从陆路离开。 一路上,必然灾劫不断。 而在山顶洞窟内,黄六师藏在其中,听着外面雷声轰鸣,忍不住浑身颤动。 他眼中也满是无奈。 这具不化骨肉身,虽说威力不凡,能发挥出他修炼的通幽长生术,但有得就有失,弱点同样不少。 一是怕火,二便是怕天雷。 如果此时出去,必遭雷击。 天圣公萧天雄见他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鬼教就这能耐,还是我去吧…” 还未动身,黄六师便冷声道:“那小子是活阴差,你若见他,直接就会被打回罗酆山!” 听到罗酆山,萧天雄浑身一僵,眼中闪过一抹紫芒,不再说话。 黄六师看到,眼中满是嘲讽。 这萧天雄已被魔神寄生而不自知,估计到了土司城,就会彻底被控制…… ………… 咻咻咻! 刚走出没多远,密集箭雨便射来,有的砰砰砰钉在船上,有的则落入水中。 王道玄掐诀抬头一看,“是朝廷兵马!” 沙里飞顿时怒骂道:“瓜怂的,这帮蠢货办事不利,打我们作甚!” 李衍心中一动,连忙取下一根竹筒,对着天空猛然一拉,瞬间有红色焰火升腾而起。 看着下方焰火,都尉司的宫逡连忙阻止,“别放箭,别放箭,那是李少侠!” 说罢,对着矮壮将军拱手道:“将军,那是我送给李少侠的火信,他们应该抢了天圣教妖人的船。” “好!” 矮壮将军松了口气,死死盯着对面山头,咬牙道:“这帮妖人,只能通过山道离开,带水退后,立刻出兵阻截。” 说着,看了看身后。 只见新的法坛已经搭起。 刚刚恢复的御龙子,脸色惨白,但仍咬牙主持醮坛,在暴雨中书写黄裱,随后又取来七尺黄绢,书写天关符。 做完这些,又从法坛上供奉的木盒中,取出一把短剑,寒气逼人。 吞口处,赫然是个铁蟾蜍。 这是五龙飞剑,乃铁蟾老祖兵解时留下宝物,用来镇压五龙宫气韵,同时克制五龙子。 此剑一出,后方五龙子皆是心中莫名慌乱。 御龙子没有理会,而是用书写好的黄绢,将宝剑包裹,同时步罡踏斗,掐诀念咒。 “去!” 一声低喝,黄绢包裹宝剑,顿时没入浑浊湖水中,眨眼消失不见。 此法,正是斩蛟蜃水怪科仪。 与此同时,李衍等人乘坐的大船,也逐渐靠近保康县…… 第二更迟点 (本章完) 406.第406章 雷罚斩蛟 第406章 雷罚斩蛟 乌云低垂,雷声轰鸣,暴雨倾泻如瀑。 河水浑浊不堪,携带山石、断木及各类杂物,掀起巨浪冲击沿岸,发出巨大轰鸣。 保康县面对着沮水蛮河,原本背山靠水,玉带环绕,但如今却彻底遭了殃。 城墙已被冲垮,洪水涌入城内。 城中大部分区域都已被淹没,唯有一些较高的房屋露出顶部,各种碎片残骸在水中飘荡。 奇怪的是,只有几名百姓蹲在房顶,看到他们后,立刻哭喊着挥舞手臂。 “靠近一些,别撞了船!” 李衍一声叮嘱,武巴立刻转动船舵。 这小子也是长进不少,以前怕水怕得要死,跟他们跑来跑去,几次乘船航行后,已经适应。 到现在,操船也不是问题。 巨船缓缓靠近县城,李衍当即扯出甲马,施展北帝神行术,踏浪而行,纵身跃上城墙。 “仙人!” “仙长救命啊!” 见李衍踏水而行,百姓以为遇到仙人,也顾不上惊慌,纷纷下跪。 “停停停!” 李衍连忙阻止,“我不是什么仙人,先上船再说,别害怕!” 害怕什么? 一名百姓正想询问,就见李衍抓着他的腰带,浑身暗劲爆发,脚步交错,身子一转将人扔出。 他们这艘大船,没有船帆,只能借着舵转向,随波逐流,没时间在这里废话。 “啊——!” 伴着凄厉惨叫声,那人飞了出去。 吕三早已接过船舵,而武巴则跑到甲板上,伸手一捞,将那百姓稳稳抓住。 这种力道,船上也只有他能接住。 李衍顾不上废话,将城墙上的几人全部抛出,眼见巨船已远离城墙,再次用出神行术,踏浪而行,跳上了船。 “城中其他百姓呢?” “有县令通知,已提前上山避难…” “你们怎么没走?” “唉~老汉是木版画匠人,昨日喝醉了酒,睡在车马店里,竟没人搭理…” “小人是附近村子渔民,带着一家人撑船逃命,谁知撞上了浮木,呜呜~” “回来拿东西,没想提前发了水…” 理由千奇百怪,但都是倒霉鬼。 沙里飞啧啧道:“还好,县令不是傻子,知道提前通知人上山。” 李衍看了看汹涌的潮水,摇头道:“县城通知了,但那些个山中村寨,怕是死伤不少…” 话未说完,船身便一阵颠簸。 吕三耳朵微动,立刻沉声道:“小心,水下有东西!都抓紧点。” 咚! 船身又是一阵剧烈晃动。 随后,旁边浑水中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浪中闪过,肉眼可见的水线徘徊,又向他们冲来。 沙里飞连忙端枪惊呼,“是那黑蛟?” “是普通水妖,等我!” 李衍也不废话,迅速掐诀念咒:“诺皋!天真太素,壬癸之精。内应肾藏,上应水星…” 在周围人眼中,他迅速被水雾包裹,随后扑通一声跳入滚滚污水中。 很快,水中便浪血水翻涌。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李衍便再次爬上甲板,而在后方洪水中,已有一条巨大的黑鱼翻了肚皮。 “好家伙!” 沙里飞抬头观望,说道:“传说水患一出,必有妖邪作祟,果然没错啊。” “没那么简单。” 李衍浑身早已湿透,将一物扔在地上,赫然是块青铜打造的砖头,红布包裹,弥漫阴煞之气。 刚一落地,周围就有白霜弥漫。 “是厌胜术。” 王道玄沉声道:“看模样并非临时制作,有人想趁着走蛟捣乱!” 说话间,大船又行出数里地。 到了此地,狂风暴雨越发猛烈,且雷声轰鸣不断,同时巨浪滔天。 “救命啊,救命啊!” 暴雨中,有几艘小渔船上下颠簸。 见他们到来,船上百姓纷纷求救。 然而,还没等李衍动手,洪水之中便钻出一头圆桌大的老鳖,直接撞碎一艘渔船。 不仅如此,洪水中还一截阴沉巨木,明显经过修整,用来建梁,但却沉入水中不知多少年。 巨木之上阴气缭绕,肉眼可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似乎是穿着寿衣的老者,缓缓扭头,脸色惨白,带着诡异笑容。 轰! 阴沉木撞碎另一只渔船。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船上百姓便被洪水吞没,不知卷到了什么地方。 鳖妖! 水中老木精! 李衍和王道玄互相看了一眼,面色凝重。 他们猜测没错,确实有人组织妖物趁乱作祟,不用说,肯定和天圣教有关。 “水鬼!水鬼!” 船上百姓也吓得够呛。 沙里飞脸一白,咽了口唾沫,“道长,我记得你说过,阴魂这玩意儿,普通人若想看到,除非是将死或倒霉至极吧?” 王道玄面色凝重,从怀中取出罗盘查看。 李衍则沉声询问道:“前方什么地方?” “回先生。” 一名渔人抱拳道:“前方乃保康三河交汇处,往南走是沮河,往西走是蛮河,直通汉水。” “因为以前经常出事,所以自大兴年间,就在沙洲上建起了一座杨泗将军庙镇压…” 李衍还想细问,却忽然心中一动,猛然转身望着洪水,眼中惊疑不定。 他能感觉到,一股锋锐之炁从水下呼啸而来,即便站在船上,都感觉浑身似针扎。 前方水面,浪翻涌,无论那鳖妖还是老木精,都显出身形,惊慌失措想要逃离。 然而只是一瞬,一妖一精,便已魂飞魄散,并且肉身被洪水卷走。 这种感觉,船上之人都有。 “那是什么?” 吕三面色凝重,沉声询问。 他一向寡言少语,但现在也主动询问。 原因很简单,方才一闪而过的东西,让他浑身发毛,感受到巨大威胁。 “是斩蛟蜃水怪科仪。” 还是王道玄见多识广,看了出来。 “这种科仪,专门对付蛟蜃水怪,玄门正教和一些法脉都有,看情形是真武宫出手,还用了厉害法器…” “贫道明白了!” 说着,王道玄恍然大悟,“施展斩蛟蜃水怪科仪,会提前发下敕令,请沿河水神、城隍、土地庙出手,困住蛟龙。” “那头黑蛟,恐怕是被杨泗将军庙所阻,其他水妖携带厌胜之物前来,破坏神庙!” “蛟龙在前头!” 沙里飞听到后,顿时有些发毛,“那玩意儿,可对付不了,要不咱们先别过去?” 李衍摇头道:“没办法,这船停不了。” 沙里飞看了看周围洪水,顿时一脸苦涩。轰隆隆! 越靠近前方,雷声越发凶猛。 “昂——!” 忽然,凄厉的嘶吼声响起。 众人站在船头,顿时看到一幅奇景: 前方是个岔路河道,一面往西,一面通南,半高不高的丘陵,将水道分开。 而在丘陵之上,则有一座老庙,历经风雨,年代久远,里面青烟缭绕。 十几名黑袍人站在庙外,供桌快被狂风掀翻,每个人都被雨水浇透,脸上满是恐惧。 然而,他们却不曾后退,全都在风雨中敲着木鱼,大声念诵道:“先天育化,少年得道,洞渊水国,息风浪以利舟车,三天门中,敕符令驱瘟治煞…” “是杨泗将军宝诰!” 王道玄一下就听了出来。 只见洪水翻涌,形成一波接着一波的巨浪,疯狂丘陵高地,似乎要将那杨泗将军庙冲垮。 丘陵周围水中,不时有黑影闪过,有鱼有鳖有水蛇,全都体型巨大,显然是捣乱的河妖。 但他们,都不是重点。 这片洪水中心,同样形成巨大漩涡,一头水缸粗,十几米长的黑蛟,在漩涡中上下翻滚。 至此,李衍终于看清此物模样。 说其是蛟,但更类似蛇,头顶鳞片变得颀长,似倒戟成林,脑袋正中央还有根独角。 只有一对前爪,细小稚嫩,好似发育不良。 而下颚处,赫然插着一柄宝剑。 “昂——!” 黑蛟痛苦至极,疯狂嘶吼,想要用那发育不良的爪子拽掉宝剑,但根本做不到。 不仅如此,天上还有一道道雷霆落下,黑蛟必须经常钻入水中躲避,狼狈异常,浑身更是早已伤痕累累。 它卷动旋涡,在水中上下翻舞。 霎时间,其身上钻出密密麻麻白色线虫,钻入周围妖物体内。 被蛟蛊控制的妖物,好似着了魔,不再围攻杨泗将军庙,而是纷纷跃出水面。 轰! 雷霆落下,一头大鱼被劈成焦炭。 轰! 又是一条水蛇断成几截。 为了保命,这黑鳞相公竟控制前来帮忙的其他水妖,帮自己挡灾。 但显然,真正要命的并非天雷,而是插在下颚处的宝剑。 而李衍等人也不好过。 大船随波而行,很快被前方巨大漩涡影响,改变方向,朝着蛟龙而去。 “转舵,快转舵!” 沙里飞急的满头是汗,武巴更是全身肌肉臌胀,使劲转动船舵。 然而,根本不管用。 咔嚓! 船舵甚至应声断裂。 轰! 旁边窜起一条双头水蛇,同时引来天雷轰击,虽直接被劈死,但也电光四射,将大船波及。 “都让开!” 李衍一声怒喝,挡在众人前方。 他双手一抬,勾魂索顿时呼啸而出,将溅落而来的雷光吸收。 似乎受到吸引,又有一道雷光落下,但并未劈向那些水妖,而是直接落在勾魂索上。 李衍也不在意。 这勾魂索虽是神通,但在雷火炼殿变异,已成类似法器的存在,能储存天雷。 即便没有此事,他也会引雷储存。 正好借这机会存满,用作底牌。 然而,异变陡生。 又一道天雷劈下后,李衍忽然脑子一懵,眼前景象出现变化。 船上所有人都已消失。 在对面丘陵之上,端坐着一尊神将,身穿宝甲,头戴金盔,右手执钺斧,左手拿宝券文书,肤色白皙,丰神俊朗。 正是杨泗将军模样。 他左手宝券文书抬起,似乎在敕令黑蛟不得越界,右手钺斧则高高举起,好像随时要劈下。 而在洪水中,漩涡形成黑气,一名身着黑袍,满脸鳞甲的怪书生站在漩涡中,喉咙插着宝剑,痛苦嘶嚎。 这是通神术! 李衍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怎么忽然出现了通神术。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神魂极其脆弱,一旦被那黑蛟发现,恐怕就会万劫不复。 轰!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雷霆劈下。 李衍惊奇的发现,雷光顺着勾魂索蔓延,电光闪烁,好似仙人绶带一般,飘在双肩两侧。 好似仙人一样,他竟直接飘了起来…… “衍小哥!” 沙里飞一声惊呼。 在他们看来,却是李衍被雷霆击中后,忽然脖子一歪,摔倒在地,周身电光缭绕。 众人想要上前,但却被电的浑身哆嗦。 “道长,快想办法啊!” 沙里飞顿时急的六神无主。 王道玄也是心中慌乱,却不知该怎么做。 忽然,李衍竟翻了个身,好似睡着一般,风雨飘摇中,闭着眼打起了呼噜。 众人看到,顿时面面相觑。 而在通神术幻象中,李衍却忽然看向腰间,勾牒正逐渐变热。 他连忙拿起,眼神失去焦距,又瞬间恢复清醒,脸上满是疑惑。 就在方才,阴司又发出任务,斩蛟! 李衍有些疑惑,他只是负责勾魂,什么时候斩蛟这种事,阴司也要插上一手? 虽不清楚原因,但他却看向了那头黑蛟。 只是心神一念,勾魂雷索便带着他呼啸而出,瞬间来到那黑袍书生面前。 李衍心中满是疑问,却不会错过机会,猛然抓住那宝剑剑柄,狠狠一推,又顺势一转。 紧接着,眼前一黑,缓缓睁开双眼。 轰! 天空之上,一道水桶粗的雷霆轰然落下,直接劈在黑蛟头上,竟直接将其劈断。 硕大的蛟头高高飞起,又坠落水中。 而变成焦炭的尸体,也没了动静,被洪水一卷,冲得无影无踪。 随着黑蛟被斩,洪水立刻变得平静,狂风暴雨也越来越小。 “这长虫终于死了!” 沙里飞松了口气,哈哈大笑。 船上其他人,也是浑身瘫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李衍则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眼中有些茫然。 猛然间,他想起一件事。 唐时梦中斩蛟的魏征,似乎也是活阴差。 难不成,活阴差这身份,还有什么秘密? 就在他疑惑时,吕三忽然动了动耳朵,迅速来到船前,“快,有宝贝!” 李衍上前一看,只见焦黑的蛟头,不知何时已飘到船边,在水中上下浮动。 那柄宝剑已经消失,但蛟龙下颚处和那枚独角,依旧闪烁着淡淡光芒。 李衍若有所觉,看向杨泗将军庙,微微抱拳拱手,便纵身跳入水中…… (本章完) 407.第407章 反攻! 雷声滚滚,暴雨落地成雾。 御龙子站在法坛前,右手掐剑诀,似有千钧之力,令他不堪重负,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不得已,只得用左手握紧右手腕。 他脸色惨白,额头已分不清汗水还是雨水,浑身湿漉漉,好像随时都要跌倒。 旁边谷鳞子看到,不由得满是担心。 御龙子之前就与人整夜斗法,受了重伤。 若是寻常修士,碰到这种情况,不免要静养两三月,若不想损了根基,至少要半年。 而御龙子,又直接开坛斩蛟。 这简直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开玩笑! 但有些事,就是不能退。 对方棋高一招,提前设局摆了他们真武宫一道,无论怎么说,都是失败。 加上山洪爆发,前来援助的高手,根本不可能按时赶到,御龙子只能咬牙硬抗。 就当这时,御龙子剑诀一顿。 咔嚓! 法坛之上龙形泥塑忽然碎裂。 御龙子微愣,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望向东南方,若有所思吩咐道:“取剑!” “是,师尊!” 谷鳞子等人抱起一尊刻满符纹的铜瓮,朝着山下飞奔而去,随后站在水边等待。 哗啦啦! 没一会儿,水浪翻涌,黄绢裹着一把宝剑,好像被某种力量推动,滚到岸边。 黄绢之上,沾满乌黑脓血。 看到飘来的宝剑,五龙子心中皆是一颤,但咬了咬牙,却并没说什么。 此剑名五龙飞剑,乃是铁蟾老祖兵解坐化时,以自身血肉罡气炼制的飞剑。 一来可作为五龙宫镇压气运之物。 二来此物从真武龙窟所得,乃关窍处的陨铁炼制而成,专门克制五龙子。 铁蟾老祖遗训,若五龙子将来走上邪道,那么御龙子便可用此剑清理门户。 御龙子虽然没说,但五龙子已有预感。 他们并未生气,甚至有些感激,知道自己那师尊是坦荡展示,对他们进行提点。 很多时候人走错路,是因为缺少敬畏。 与其将来动用此剑,还不现在就立下规矩。 然而,谷鳞子还没捡起宝剑,就忽然面色大变,颤声道:“不好,没抓住!” 斩蛟蜃水怪科仪,自有一套流程。 斩杀蛟龙,还只是开始,必须裹来蛟魂,封禁在铜罐之中,随后铜链捆绑,深埋井中,做法事七天七夜,才算彻底完成。 武当山上,正好有口空的锁龙井。 而现在,蛟魂却没抓到! 几人脸色难看,连忙上山复命。 “无需担忧。” 御龙子已撤下法坛,脸色苍白坐在树下,喘着粗气道:“那恶蛟扰乱天机,已遭天谴,五雷轰击之下,魂飞魄散。” 就在这时,谷爪子忽然抬手,又看了看天空,满脸兴奋道:“师尊,雨停了!” 大雨一停,代表这场劫难彻底结束。 御龙子点头道:“后续的事,你们处理…” 说罢,就再也扛不住晕了过去。 “雨停了,雨停了!” 山顶之上,朝廷的士兵们齐声欢呼。 他们跑的匆忙,连干粮都顾不上带,山上甚至没有遮雨的地方,可谓狼狈至极。 矮壮将军死死盯着对面山头,阔步而来沉声道:“诸位,这洪水怕是半天就会退去,本将欲率军突袭,拦截妖人,你们意下如何?” “此事不妥。” 谷鳞子直接摇头拒绝。 看到了将军难看的脸色,谷鳞子耐心解释道:“对方阵中,不仅有黄六师,还有天圣公,那是曾经的宗师高手,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轻而易举。” “而且,此时军队士气衰落,并不适合追击,太过着急,反倒容易中埋伏。” “将军放心,武当山已派出高手,并且有水军支援,到时我们负责斩杀妖人,剩下的功劳全归你。” “也好,就依诸位之见。” 矮壮将军听罢,这才脸色稍缓… ………… 另一边,巨船之上早已人声鼎沸。 斩杀蛟龙后,沮水已不可能贯通,所以李衍等人直接调转方向,沿蛮河往汉水而去。 一路上,又救起不少人。 走蛟来得突然,虽下游沿岸提前打过招呼,但还是有人不在乎,继续行船打渔,结果倒了霉。 甚至有水军战船也跟着触礁。 天圣教准备的木船上,已密密麻麻站了不少人,见洪水退去后,或抱头痛哭或唉声叹气。 船舱内,李衍看着木盒内宝物。 一颗鹅蛋大的珠子,散发淡淡荧光,并非那种有毒的萤石,而是真正的夜明龙珠。 呼~ 沙里飞搓起灰尘一吹,还没靠近龙珠,便被某种力量排斥,散落到周围。 “避尘珠!是真正的避尘珠!” 沙里飞兴奋的鼻子都在冒汗。 他没想到,竟能找到这种宝物,而且还是斩杀蛟龙所得,价值更是不可估量。 王道玄,则仔细打量着蛟龙角。 那蛟龙脑袋硕大,和八仙桌差不多,龙角也极其惊人,有成人手臂粗,两臂长。 与牛角一样,层层叠叠,也不知经过多少年生长,呈淡金色,敲击有金铁之音,看起来就异常坚韧。 “衍小哥,此物不简单啊…” 王道玄抚须道:“古籍中有传言,龙角分五色,应对五炁,且有云雷之纹。” “但龙这种神物一旦成型,便化为龙气,变化多端,可大可小,没有肉身。” “那么古籍所讲,多半是蛟龙角。” “按此物之色,应当属金,黑蛟属水,金水相生,倒也没错,如果贫道没猜错,肯定能练成神兵!” 叮! 李衍伸手弹了一下,沉声摇头道:“再好的东西,也暂时不能动。” “斩蛟之功,真武宫占了大头,咱们若昧下此物,便犯了规矩,先讲清楚再说。” “啊,这…这特么亏大了!” 沙里飞满脸不舍,唉声叹气。 但没办法,这是队伍成立时就定下的规矩,况且别人做法斩蛟,他们也不好私藏。 这种等级的宝物,弄不好就是一场争端。 李衍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这东西,他的功劳其实也不小。 但梦中斩蛟的事,实在匪夷所思。 一来说出去,估计也没人相信。 二来其中还有不少蹊跷。 既是阴司任务,为何之前与黑鳞相公碰面,勾牒并未出现异动? 当时遭遇雷击后,才领了任务。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梦中斩蛟,全靠勾魂索之力,此物虽是罗酆山神通,却被雷部力量重新祭炼过。 九天应元府,无上玉清王。????背后还有尊大人物啊… 还有,当时杨泗将军庙内的俗神,特意操控周围鱼鳖,将蛟头送来,他才有机会拿到。 杨泗将军,可不是一般的神。 不仅是鄂州、湘西,南方只要有水的地方,几乎都有杨泗将军神庙。 肯定不是看他好看,才送来这玩意儿。 种种谜团,让李衍莫名有些担忧。 忽然,船舱外有人噔噔噔跑来,正是之前救起的一名士兵,拱手急声道:“李少侠,水军来了,我等要归队离开!” “来了多少?” “很多!” “哦?” 李衍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立刻走出船舱。 “怎…怎么这么多人?” 沙里飞出来后,顿时一声惊呼。 他们所在的蛮河并不大,因此那种九江式哨船无法进入,来的都是中型战船。 三条并行便会拥堵河道,因此排成一列。 放眼望去,旌旗招展,根本看不到头。 李衍心中顿时了然,平静道:“看来郧阳那边的战争已经结束,要南下攻打土司城了。” 他们的巨船体型不小,虽然粗糙,但明显不是民用,而且还有士兵呼喊,自然引来检查。 “原来是李少侠。” 上船的竟是一位熟人,郧阳掌印黄千户心腹,来自胶州的王百户。 “王百户,伱们这是?” “天圣教残党还在,我等奉命前去绞杀,不可让其逃脱,与土司城汇合。” “天圣公已经复活,还有不少高手…” “放心,这次兵部和武当山皆有高手来援,听说武当掌教也已亲自下山。” “李少侠,你们的差事干得不错,原知府很是高兴,请你们到郧阳府领取酬劳…” 一番闲聊,又将走散的士兵交接后,王百户便告辞离开,跟随军队继续远去。 “快看!” 沙里飞忽然指向空中。 此时已经黄昏,阴云尚未散去,只见一个小小黑点燃着微光,向他们来的地方飞去。 “是鲁班木鹊。” 李衍脸上也露出笑意,“看来墨门已破解了燃料石脂,若早有此物,咱们恐怕还接不到这肥差。” ………… 他们乘坐的巨船,无帆无桨,并不适合航行,于是便与人交换,弄了艘小画舫继续前行。 待出了蛮河,进入汉水,场面更大。 楼船、蒙冲、斗舰、走舸、鹰船…大小船只不计其数,浩浩荡荡沿江而下。 阴云低垂,夜幕已经降临,船上灯火密集,好似星辰,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 这番场景,着实令人震撼。 大宣朝正值鼎盛,神州各地,包括镇守边疆的军团,数量已达两百万。 但军队调动,可没那么简单。 更多的兵马,还需驻守边疆和各州。 这次调集二十万大军,还大规模使用火器,所需的资源,简直海量,已是多年未见。 众人驻足观望,待所有军队全都乘船离开,这才回过神来。 “啧啧,这场面…” 沙里飞感叹了一句,随后问道:“衍小哥,咱们下一步去哪儿落脚?” 李衍略微沉思,便开口道:“大军南下,土司城会设法阻拦,长江之上必成战场。” “先回郧阳吧,在那里休整一番,领了奖赏,看看情况再说。” 说罢,便扯动船帆,向着郧阳而去… ………… 黑夜,乌云终于散去,露出皎洁月光。 “杀!” 山道之中,火把形成条条长龙。 天圣教的残兵疯狂奔跑。 潮水退去,他们终于有了路,计划翻山越岭,从远安前往当阳,再过江逃往土司城。 前途漫漫,还要硬闯几道关口,到时不知会死伤多少,但他们已无路可选。 但让他们没想到是,郧阳府的大军突然南下,又派来万人援军,配合保康守军,进行追袭。 砰砰砰! 身后火枪声起伏,不时有人扑到在地。 而上空,则有竹雷箭呼啸。 伴着一声声巨响,残肢碎肉四溅。 天圣教的残兵,已彻底绝望。 密林之中,同样战斗激烈。 兵部派来的高手、真武宫道人,双方合力,将那些疯狂的妖军一一绞杀。 而在更远处的荒山上,一道道身影呼啸前行,施展神行之术,在树顶穿梭。 正是天圣教和鬼教的高手。 此刻,无论右相还是左相,甚至王护法等人,都一脸茫然,不时扭头看向身后。 多年幸苦弄出的基业,这下彻底没了。 虽说投靠土司城,也能有个落脚之地,但手中无兵,恐怕到时说话也没底气。 至于鬼教众人,则面色平静。 他们可不在乎天圣教会死多少人,待进入土司城,自然有办法抢夺权利。 “停!” 就在这时,天圣公忽然抬手,停了下来,随后眼神阴沉看向前方,“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其他人听到,顿时提起警惕。 天圣公萧天雄,是曾经的十大宗师之一,虽说刚复活,道行修为还未恢复,但眼界经验却放在那里,肯定发现了什么。 果然,前方山岗上,忽然有云雾升腾,散去后出现三道身影,身着道袍,手持法剑令旗,皆白发苍苍,个个气势十足。 尤其为首之人,身形高瘦,道袍华丽,双目狭长,头戴冲天冠,须发黑白相间。 其手中端着一口宝剑,黑夜中散发灼灼光焰,形式奇古,锋锐无比,剑鞘铜绿斑斓,以铜丝嵌着两个篆文“真武”。 “真武剑,是武当掌教玉蟾子!” 右相几人,甚至包括黄六师,都汗毛倒竖。 武当玉蟾子,道行七重楼,虽武道修为略逊一筹,未列入十大宗师,但仅术法,就足以镇压武当气运。 而这,还只是十几年前的事。 此人多年不曾下山,谁知道已达到什么境界。 “跑!” 黄六师二话不说,身子一转,化作黑烟滚滚,不惜用出损耗根基的遁术逃离。 其他人同样如此。 就连天圣公,也心有不甘逃离。 想当初,他还曾与三丰真人交手,而如今碰到对方徒孙都要跑,心中满是憋屈…… 408.第408章 武当山杀机 “动手!” 没有任何犹豫,真武宫三人同时挥动法旗。 在此设伏,他们并非临时决定,而是来的路上,便已查看情报地图,占卜推演。 周围早已布下兵马,且用奇门遁甲隐藏。 法旗挥舞,满山遍野立刻飞沙走石,铠甲涌动声、战马嘶鸣声,与风声汇成一团… 唯有一点,发号施令者,并非武当掌教玉蟾子,而是他身边的老者。 可惜,天圣教的人根本没看到。 “是兵马!分开跑!” 黄六师见状,顿时一声高呼。 召唤兵马这手段,玄门正教及法脉都有,甚至一些小门小户,都有类似术法。 对付这种东西,要么同样开坛发兵,双方摆开阵势,看哪家底蕴更深厚。 要么就是提前布置,或用奇门遁甲,躲避兵马搜查,或者藏入洞天福地,借助名山大川先天罡煞之气,压制兵马力量。 总之,不能毫无准备。 别说他们都还在逃亡中,就是摆足了架势,又哪比得上武当山实力雄厚,自然只能逃遁。 分散逃亡,是最好的选择。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立刻散开,要么施展神行术、要么施展遁法,跑向南方山中。 最先倒霉的,就是天圣教几名护法。 他们有的出自天圣教,但大部分都是逃亡荆襄山林的邪修,后被天圣教招募。 这些年天圣教名声败坏,便与他们有关。 其中两人遁法一般,刚跑出没多久,便被后方追上的阴雾包裹,凄厉惨叫。 好像被无形绳索捆住脖子,他们挣扎着被凌空吊了起来,两腿乱蹬,浑身冒着黑烟,眼神渐渐失去焦距。 扑通!扑通! 身体掉落在地,彻底没了呼吸。 “伐邪巫法!” 王护法看到,顿时毛骨悚然。 玄门之中,发兵遣将的法门众多,根据不同敌人,符令法旗都会有所区别。 有的专捉阴魂厉鬼,有的对付山精野怪土公、有的斩杀水中妖邪,有的则专门破煞。 像李衍他们那般,都只是粗浅用法。 法坛越有针对性,威力越大。 “伐邪巫法”就是专门对付邪道修士,只要有学过巫蛊咒法,就会被针对,哪怕身边带着的小鬼,都会被一并捉拿。 法坛介绍,就叫“镇杀邪家兵马,倒枪停刃,伏地归降”,意思是连邪道的兵马,都会抢走。 王护法见状,本已取出的五枚铜钱,立刻又塞了回去。 他所用遁术乃五鬼遁。 天圣教中,有另一名护法与他关系莫逆,乃是来自阴山派,最擅长五鬼搬运术及遁法,可惜年迈体弱,被神农架山神“白公”所杀。 这个五鬼钱,就是那护法传他,借之施展遁术,速度会猛然提升一截。 现在这情况,自然不敢用。 一旦使用,立刻会成为兵马围攻对象。 他无奈之下,只得将身法发挥到极限,脚下暗劲不断爆发,在树冠之上纵跃飞奔。 如此一来,速度自然减慢。 身后狂风阴雾呼啸,令王护法惊骇欲绝。 “给老夫滚!”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怒吼。 声音沧桑,带着一丝恐惧。 是卢夫子! 王护法听到后,眼睛顿时一亮。 此人神秘,但他却知其根脚。 这老东西乃赵长生在襄阳布下的暗子,年幼清贫困苦,虽敏而好学,却心术不正。 赵长生暗中派人资助,让这卢夫子前往白鹿书院学习,后来又考取秀才,返回隆中书院教书。 没人知道,这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实则很久以前就已拜入鬼教,以儒门正法遮掩巫鬼邪术,又得宝贝法器,难以被人看透。 如今逃命,终于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 对方浑身鬼气森森,年迈松弛的皮肤上,出现狰狞花纹刺青,皆是以人血调制刺下。 速度变快,但也将兵马吸引而去。 好机会! 王护法二话不说,加快了脚步。 这个时候,自然是死贫道不如死道友。 另一头,卢夫子已被兵马围困。 他手持一卷漆黑经书,掐诀念咒,左右挥舞,黑烟掀起狂风,将涌上来的阴雾打散。 此人曾咒杀楠木大王,自然能耐不俗。 但就像当时,他做了不少准备,甚至提前半月设下魇镇术,才能成功。 如今被人设伏,同样落入下风。 将几波兵马打散后,他便神魂疲倦,彻底没了抵抗之力,被浓雾包裹,同样拖入半空。 很快,天圣教除了王护法,剩下的都被捉拿,直接镇杀,出手毫不留情。 襄阳瘟疫、保康走蛟。 接连两次事件,武当山都被暗中设计,搞得灰头土脸,声名折损。 这次,他们终于认真应对。 虽说没用最厉害的箓兵,但如今这些兵马,都是山上常年香火供奉,斩妖镇邪的中坚力量。 王护法东躲西藏,身形渐渐消失。 见他逃脱,山上三名高手并没在意,他们的注意力,全在黄六师和天圣公身上。 镇杀其他人后,三人便齐齐挥舞法旗,调动兵马,搜山诛邪,甚至布下奇门遁法阻挡。 终于,将二妖困在其中。 “吼——!” 黄六师终于爆发,不再逃亡。 他扯掉血袍,苍白的身体上,尸气喷涌,露出狰狞獠牙和尖爪,折身向着山上跑去。 毕竟是曾经的鬼教大佬,鄂州鬼教掌令,虽还阳后附身不化骨,但经验仍在。 如今要想逃脱,必须先找到阵旗,破坏兵马祭坛,才能突出重围。 另一边的天圣公,与他心有灵犀,同样一个折返,向着山上跑去。 他们经验老道,很快发现其中一座兵马法坛,摆在山坳空地之间,旌旗招展,用来存放兵马的黑色魂罐排排陈列。 守护法坛的,正是谷鳞子。 他们五龙子,分别镇守五方祭坛。 见两名老妖冲来,谷鳞子毫无畏惧,金黄色的瞳孔升起杀机,在法坛后掐诀拍出一掌。 法坛加持下,这一掌也生出变化,狂风呼啸,在二妖眼中越变越大。 尤其那掌纹,似乎带着某种力量,让人忍不住查看,神念昏昏沉沉。 “武当吸魂掌?!” 黄六师眼中血光四溢,忽然身子一扭,在白色尸气包裹下,遁入地下。 顿时,地面出现隆起,向着法坛移动。 黄六师这具身躯,那是不化骨,僵尸的一种,天生就会遁地,轻松躲过吸魂掌。 谷鳞子心中一颤,却顾不上阻拦,因为另一侧的天圣公,已挥舞长剑攻来。 锵! 就在这时,夜空中龙吟声气。 一股凛冽杀机蔓延而来。 只见那武当掌教玉蟾子,手持真武剑,周身狂风呼啸,从山坡上直接冲了下来。 真武剑乃三丰祖师所留,是武当山镇山之宝,威力自然非同小可。 还未靠近,二妖便感觉神魂刺痛。 与此同时,周围兵马重新汇聚,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浓雾之中,隐隐绰绰。 天圣公萧天雄,此刻也有些心慌。 难不成刚刚还阳,连道行都没恢复,就会被这些后辈小儿镇杀? 就在此时,他忽然浑身一僵,眼中冒起紫色光芒,周围阴煞之气疯狂汇聚,整个人都冒起黑烟。 “吼——!” 野兽嘶吼声响起。 哗啦啦~ 带着血浆的肉翅从黑雾中展开。 萧天雄迅速变化,最终变成形似猛虎,浑身长满尖刺,背生羽翼的怪物。 穷奇变化术! 这才是萧天雄真正的底牌。 此法源于上古,被伏羲部落一伙弃民掌握,借之横行无忌,改名穷奇部落。 萧天雄也是凭此法,成当初十大宗师之一。 但此法弊端不少,不仅每次使用,都会元气大伤,而且时间长了,就会被侵染心智,如怪物一样,返回岘山遗迹之中。 更关键的是,凭他如今道行,根本用不出。 如今突然变化,全是体内寄生的袁紫眉魔气,感受到威胁,强行催化使用。 “吼!” 又是一声怒吼,已神志不清的萧天雄,化作凶兽穷奇振翅而起,消失在夜空… “孽障!” 武当掌教玉蟾子眼中升起一丝怒意,掐动剑诀,对着地上临空刺出。 先天罡气汇聚,竟隐现黄芒,直接没入地下。 轰! 法坛前泥土四溅,黄六师滚了出来。 他狼狈不堪,从额头到胸口,被撕开一道恐怖裂缝,并且皮肉焦烂,惨不忍睹。 有真武剑在,加上周围兵马,黄六师已自知今日难逃一死,咬着狰狞獠牙,看向玉蟾子,狠声道:“你到底是谁?!” 谷鳞子也有些错愕。 眼前之人,绝非武当掌教玉蟾子。 其道行七重楼,甚至根本无需下山,直接便可操控真武剑,调动先天罡煞剑气杀人。 威力毫不逊色蜀中程家飞剑。 而眼前之人,只能勉强使用真武剑,一击之下,竟没将黄六师斩杀。 “武当掌教”看了看萧天雄消失的方向,微微摇头,伸手揪着下颚处,扯下一张面具。 面具下,是名留着三缕长须的老者,虽须发皆白,但却皮肤红润,如同婴儿。 “见过晨阳师伯。” 谷鳞子连忙弯腰拱手。 眼前之人,乃武当七老之中,最年轻的晨阳子,武功术法皆是顶尖,但和玉蟾子相比,却差了一大截。 晨阳子眼神冷漠,看着满脸疑惑的黄六师,也不解释,猛然挥手一剑。 噗! 黑色脓血飞溅,黄六师头颅滚落在地,脸上满是不甘与疑惑。 到死,他也不清楚为什么。 而真武剑辟邪荡魔,这老鬼此次被斩,彻底魂飞魄散,没了还阳的机会。 将黄六师斩杀后,看着同样疑惑的谷鳞子,晨阳子这才解释道:“掌教还在山上。” “天圣教这计划,完全是幌子。” “上次鬼教在当阳县作祟,没有破坏关陵,也没取得龙气,还引起玄门注意,已经没了希望。” “即便困蛟贯通沮水,想通过关圣帝君那一刀,也是痴人说梦,绝无可能。” “这次掌教本要下山,但听到你们情报,却察觉不对。如无意外,扰乱天机者,乃是在巫山修行的两名登神者。” “能请动他们的人,可不多,此举完全是为了引诱掌教下山,亲自为武当挽回颜面。” 谷鳞子心中一惊,立刻想到了什么,颤声道:“是赵长生,他已潜入鄂州。” “他要对武当山下手?!” “哼!” 晨阳子一声冷哼,“他若有这胆子,何须如此麻烦设计?” “执法堂那边已经查清,赵长生躲藏于关外龙脉之中,掀动暴乱,吸收神州气运,可惜被人无意中破坏,只剩个半残的身子。” “他若全盛之时,还真对付不了,但如今被神州玄门通缉,只能躲躲藏藏。” “但此人留下的暗手颇多,如无意外,已在武当山上安插了奸细。” “那奸细身份颇高,之前几次就曾泄露消息,让我武当损失惨重。” “掌教布局,一是要抓住此人,二是跟着对方,抓捕赵长生!” …… 武当山,皇经堂大殿。 夜色渐黑,大殿内烛火幽幽,一名道人正恭敬地给真武大帝神像添灯油。 武当高手纷纷下山,山顶道宫内也空了不少。 忙完之后,道人打了个哈欠,随后眼神忽然变得呆滞,梦游一般来到后殿,取出钥匙,从众多铜盒中取出一个。 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排血玉琮。 血玉琮共有九枚,合起来可开启周公留下的布置,释放被镇压的九头凤脉。 而铜盒之中,已搜集够七枚。 道人端起铜盒,推开侧门,来到观景台前。 下方是万丈悬崖,夜风呼啸,群山苍茫。 他两眼呆滞,直接将铜盒扔了出去。 铜盒不断坠落,与山石碰撞。 忽然,半山腰伸出一双毛茸茸的爪子,赫然是一头白发老猿,将铜盒抱入怀中,在悬崖上奔腾跳跃,向着山下跑去。 终于,来到了一座山洞前。 “吱吱~” 老猿得意地叫了两声。 呼! 洞内忽然阴风呼啸,涌出一团黑雾,将惊慌失措的老猿,连同铜盒一起吸了进去。 很快,洞中便传来一声冷哼。 “蠢货,假的!” 咣当当!铜盒被扔了出来,那些仿制的血玉琮,碰到石头上,顿时碎裂一地。 洞内一阵沉默,随后无奈的声音响起: “玉蟾子,是你么?” 旁边黑暗中,缓缓走出一名道人,正是武当掌教玉蟾子。 他拂尘一甩,淡然看了看周围,叹道:“师叔,安心当地仙不好么?” “地仙有什么好!” 洞内的声音满是怨愤,“枯坐于此,虽得长生,但和犯人有何区别!” 玉蟾子平静道:“若世间人人都有登神之机,早已天下大乱,路是伱选的,又何来怨恨?” “赵长生给了你什么好处?” “哈哈哈…” 洞内的声音,已经有些癫狂,“什么好处,当然是登神之机!他已找到这天地漏洞!可惜…” 见洞内之人已前言不搭后语,玉蟾子眼睛微眯,渐渐升起杀机… …… 山下江中,一艘渔船正缓缓靠岸。 “罢了,风中味道不对,我们走。” 清冷的声音从船阁中响起。 “是,主人。” 撑船的老翁手中竹竿一点,渔船便迅速掉头,消失在夜色中… 409.第409章 红尘纷扰不曾休 第409章 红尘纷扰不曾休 秋风起,天高云阔,长风万里送雁归。 晨雾刚散,郧阳城门便已打开。 靠近码头的食肆内,皆是人头攒动。 “三合汤,三合汤!” “酸浆杂合面喽~” “伙计,来碗米茶。” 干活的脚力,准备上船的船工,城里的马车夫…各色人等会聚一堂,很是热闹。 如今的郧阳府,远比往日更繁华。 原因也很简单,朝廷大军出动,荆襄山区的山民,全都被赶了出来。 按照郧阳巡抚原逡的方法,所有山民,全都打散安置,一座座新村也拔地而起。 鄂州乃鱼米之乡,只要扛过前两年,虽说不上衣食富贵,但百姓至少也能安定下来。 而且这次,朝廷也下了旨,免去郧阳府各地三年税赋,并且后两年也会有减免。 这天下万事,都脱不开一个钱字。 朝廷如今有了新路,办事自然阔气。 时至今日,迁出的山民已有百万之众,衣食住行,柴米油盐,哪儿都需要钱,哪儿也都能挣钱。 郧阳巡抚原逡,是出了名的治理能臣,一系列法令颁布下来后,郧阳周边虽百废待兴,但已有生机勃勃之景象。 各地的商人、货郎们,同样蜂拥而来。 此外还有个原因,不好明着说。 原本前段时间,郧阳府阴云密布,二十万大军驻扎,实行宵禁,往来排查极其严苛。 还有那心思不正者,设卡索要好处。 军队离开后,商贸才恢复正常。 而远方的战事,则成了饭馆闲谈。 “土司城大军夜袭宜昌,死了不少人,还好都尉司千户原克俭提前示警,黄梅雷家子弟半夜烧粮,城中百姓奋起反抗,才堪堪守住…” “秭归县大捷,朝廷用了震天雷火炮,听说对面几个山头都被削平…” “听说江上有鼍神守护?” “那是,老夫还亲眼见了,一头鱼怪正要作祟,顶翻过往船只,结果被十几头鼍龙撕成了碎片…” “这么灵,看来以后要多拜拜…” “你说,这乱子啥时候能平息啊?” “谁知道呢…” 普通百姓都是这样,只要刀子没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远方的战火,就和戏文没什么区别。 战局变化并不重要。 出现个什么英雄好汉,才让人津津乐道。 ………… “要过江了。” 江浙商会内,黄千户同样在说此事。 他不紧不慢喝了口茶,又用手绢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虽满脸虚弱,但掌印千户的气势,却越发显露。 “黄大人没事吧。”李衍沉声询问道。 “没事。” 黄千户摇了摇头,“之前进山,被人偷袭伤了肺经,今后怕是不能动手,和个废人一样。” 李衍哑然失笑,“大人动的是脑子,动手之事自然有其他人。在下认识武当山的王静修,其医术精湛,不如为你引荐一番?” “那就有劳了。” 黄千户也没推辞。 他虽然位高权重,在郧阳府也是排前几号的人物,但跟王静修这种高道,还真没什么交情。 说完这些,他又继续开口道:“朝廷二十万大军压境,土司城接连战败,已退入山中,依托地形之利,继续周旋。” “本官估摸着皇上的意思,是要趁着这次平乱,完成改土归流,甚至攻略整个苗疆。” 李衍若有所思,“如此一来,时间就长了。” 黄千户又喝了口茶,点头道:“若要南疆安定,苗疆就必须彻底掌握,陛下宏图大略,肯定不会再留下隐患。” “不过大军渡江后,长江一带也会安稳,你若要入蜀,过段时间正好。” 说着,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巴蜀那边的情况,有些复杂。我听到一些消息,成都王有些不安分,那边的都尉司可能也有问题。” “伱若去了,千万要小心。” “哦?” 李衍瞳孔一缩,拱手道:“多谢大人提醒。” 他和黄千户的关系算是不错。 对方借助他的情报,一路平步青云,进入镇抚司衙门,或许有困难,但在这郧阳算是到了头。 对方说这话,肯定不是无的放矢。 黄千户也是百忙之人,说完这些事后,当即起身告辞,带着几名手下阔步离开。 待他们走后,李衍才摘下门框上吊着的三才镇魔钱刀穗。 此番回到郧阳,李衍一行人本打算找客栈落脚,并未想着来江浙商会。 毕竟憋宝人林公子说过,这江浙商会的陈家,可不是什么善类,看似和气,也经常会给些小恩小惠,但一不小心,就会被对方算计。 但许多事,总是不由人。 来到郧阳后他们才发现,各地商人前来,城中大大小小客栈,都已挤满,再加上漕帮长老韩坤盛情邀请,就又来了江浙商会。 不过李衍却多了个心眼。 让王道玄在房间内,布了个风水小局,只要谈论要事时,将三才镇魔钱悬挂于门框上,便会干扰神通探查,防止人偷听。 果然,没过多久,商会少东家陈继祖便跑来敲门,依旧是那副儒雅模样,“李少侠,家父今晚设宴,邀请城中商贾,韩长老也会去,不知您…” “实在抱歉。” 李衍微笑道:“今晚武当有位前辈要来,在下要前去相见,明天还要去衙门办事,这段时间实在忙不过来。” 陈继祖面色不变,“也好,李少侠您忙。” 说罢,就拱手告辞离开。 李衍眼睛微眯,关上了房门。 他知道这些人用意。 因为西南之战,总坛位于洞庭湖的排教,已失去朝廷信任,内部也有些混乱。 毕竟排教中,也有土司城的势力掺和。 漕帮看到了机会,便要整合力量,趁机过江,染指排教地盘。 这种事,李衍实在不愿意掺和。 江湖争斗,初期看似获利不少,相信漕帮也会费大代价拉拢,然而一旦牵扯其中,就会越陷越深,被人牵着鼻子走路。 他的麻烦已经够多。 赵长生、鬼教、酆都阴司、九天应元雷府…种种迷雾笼罩,李衍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想到这儿,李衍转身从床下拉出一个硕大的木箱子,打开后,里面赫然是避尘龙珠与那枚龙角。还有一个盒子,放着神农架挖来的宝药。 扛起箱子,又检查了一下周围,李衍便关上房门,离开江浙商会,向着城隍庙而去。 来到郧阳没多久,便有消息传来,保康县的战斗已经结束,长江通行的时间还不确定。 于是,沙里飞等人便筹集了一些物资,并且聘请了一些工匠,重返神农架。 他们要给山神“驺虞”送些贡品,再让人给其修个简单的神庙。 一来是感谢山神“驺虞”当时的帮助,二来也是想和其打好关系,寻找神农架中宝药。 其他山神已死,如今的“驺虞”便是神农架中唯一山神,没了阻碍和牵制,无论力量和势力,都会飞速提升,将来也算一方大佬。 有其相助,神农架已不再危险。 因此,这次李衍并没跟着去,而是留在郧阳,应付各方势力,为蜀中之行做准备。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商会二楼两道目光收回,并且关上了窗户。 房内,正是商会陈家父子。 “父亲,这李衍怕是不会答应。” 陈继祖无奈摇头道。 “那是自然。” 他父亲陈元清抚须道:“今时不同往日,此人虽游走江湖,但往来结交皆身份不俗,想借其之力,韩坤怕是想多了。” 陈继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父亲莫怪,依我看来,咱们对其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此人太能惹事,几次三番与鬼教敌对,江湖绿林道上,对其悬赏越来越高,若牵扯太深,反倒会受其所累。” 陈元清眼中满是欣慰,抚须道:“这些年历练,我儿确实长大了不少。” “但有些事,你还没看清楚。若只着眼一地,便会看不清大势,出现误判。” “这次西南之战,待开土归流结束后,朝廷就会彻底控制苗疆,扫除神州隐患,震慑各地豪强。” “他们,才是本土派最大的依仗,天下大乱之时,便揭竿而起,无论朝代如何更迭,这些人无非是换个山头朝拜,就连孔家和龙虎山也一样。” “朝廷与地方的恩怨,从古至今不曾断绝,朝廷既要安抚,也要打压。” “此次西南之乱,虽说损失不少,但也给了皇上一个由头,趁机发难。” “所以,这场仗才打的不紧不慢。” “所以,朝廷任由战火向着西南各州蔓延。” “所以,漕帮才敢出手对付排教。” “南方富庶,宗族势力庞大,法脉众多,如我陈家这种家族,大大小小有几十个。” “皇上真正的目标,是咱们!” 听得此言,陈继祖忽觉背后发凉,颤声道:“咱们可是开海派,一直支持皇上啊。” “哈哈哈…” 陈元清摇头嗤笑:“开海之事,虽说受益之人不少,但真正有资格玩儿的,哪个不是地方豪强?” “所谓开海派、地方派,其实都一样,无非是利益之争,如今开海派已占据上风,咱们这位陛下有机会坐视不理?” “没看到地方派一些人,皆在看笑话么?” “杀几个土司算什么,待到将来皇上整顿江南,杀得滚滚人头落地,就没多少人能笑得出来了!” 陈继祖脸色发白,“那…那该怎么办?” 陈元清微笑道:“自然是早点投靠皇上,因此这次,老夫才会全力支持漕帮。” 陈继祖只觉额头冒汗,咬牙道:“若狡兔死,走狗烹,该如何是好?” 陈元清面色平静,看了看窗外,“陛下宏图大志,可惜,年纪也就比老夫小几岁。” “将来如何,我们都看不到了…” ………… 李衍自然不知道,陈家父子背后谋划,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人人都在算计,但都身处局中,在神州大地,从来不缺各种野心家。 他在郧阳街道阔步而行,能明显感觉到,郧阳城越发热闹,到处都在大拆大建。 街上行人众多,龙蛇混杂。 如今的他,无论在江湖还是玄门中,名声都不小,因此不断有人拱手示意。 当然,暗中的窥视更多。 李衍也不在意,背着木盒来到城隍庙。 人还未到,郧阳执法堂的谷寒子,便带着几名道人出来迎接。 “李少侠,师叔已经来了。” 谷寒子脸上满是热情。 从李衍初来鄂州,在上津城见其一面后,谷寒子就对其很是上心。 事实证明,他眼光不错。 李衍几次出手,都帮真武宫解决了大麻烦。 “道长客气了。” “哪里的话,几位师伯都在里面,李少侠请。” 将李衍迎入城隍庙后,谷寒子这才转身,眼神冰冷,扫视街道周围,见一群人低头离开,这才一声冷哼,返回城隍庙。 李衍身上的宝物惊人,即便放在木盒中,也挡不住神通探查,吸引了不少视线。 来到城隍庙,进入一座偏殿后,李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连忙拱手道:“见过诸位前辈,见过掌教。” 他派人传信,一是通知王静修前来取药,二是与真武宫商议,这战利品该如何处理。 没想到,不仅王静修、御龙子,就连武当山掌教玉蟾子,也在殿内。 “哈哈哈…” 王静修老道满脸笑容,“小友大义,其实你拿走蛟宝,我等也无话可说。老夫自然要来看着,别让他们占你便宜。” 御龙子淡淡一瞥,“师弟别乱说话。” 说罢,这才对着李衍开口道:“无论避尘珠还是蛟角,皆有大用,小友几次相助,我武当自然不会亏待。” “避尘珠要取走,到五龙宫,在真武龙窟布置风水阵,至于这蛟角,我等会添一些灵材,送往青城,请一位道友帮你铸造法器。” “小友觉得,这安排可行?” “多谢前辈。” 李衍闻言大喜,此事确实出乎意料。 连真武宫都要请人铸造法器,可想而知,出手之人肯定不一般。 “此事,随后会有人与你交待。” 御龙子说完后,便带着王静修离开了大殿,并且关上殿门,将周围道士带走。 在此过程中,掌教玉蟾子始终没有说话。 李衍知道,对方让御龙子退下,肯定有单独与他说。 果然,玉蟾子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李衍大吃一惊。 “贫道设局,可惜让赵长生跑了…” 第二更下午 (本章完) 410.第410章 江湖人远去 “什么?” 李衍闻言心中一突,连忙询问道:“前辈,赵长生也来了鄂州,什么时候的事?” 这次鄂州战事,除去襄阳瘟疫那次,他们占据主导,剩下的都是外围游走,接刺探等任务。 赵长生何时来的鄂州? 背后又发生了什么? 玉蟾子坐在椅子上,拂尘一甩,平静道:“多亏小友,赵长生身份泄露,如此危险的人物,玄门正教自然会重视。” “他的身世,如今已经清楚,乃汉末江左朱家之人,也算有些资质,但绝无登神之机,所以才修邪法,试图长生苟活。” “后来事情出现蹊跷,原本以此人能力,根本不可能还阳,但自宋时,此人便突然崛起,成为鬼教教主,祸乱天下。” “这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 李衍沉思道:“确实,从刘纲口中得知,此人之前名声不显,宋时才还阳找到他们,送上秘法,设局坑害。” “一个寂寂无名之辈,突然有兴风作浪之力,必然有奇遇,前辈可有线索?” 玉蟾子摇头道:“无人得知,这件事,恐怕要抓到赵长生,才能知晓。” “宋因鬼教而亡,大兴朝因鬼教而立,其还与金帐狼国有关,试图搅乱神州,无论玄门正教,还是朝廷,都容不下他。” “但此人极其狡诈,在神州布下暗子无数,神通已达玄妙之境,还擅长推演之术,一旦察觉风声不对,便远遁千里。” “之前,玄门就曾设局围杀,但其在玄门之中,有不少内应,风声泄露,令其逃脱。” “这次鄂州之难,赵长生背后设局,想要引走武当山力量,窃取血玉琮,贫道将计就计设局,但还是被对方逃脱。” “此刻,恐怕已远遁千里…” 李衍听罢,暗道一声可惜,随后心中升起疑惑,拱手道:“前辈跟我说这些,是否有事吩咐?” 玉蟾子可是武当掌教,能入朝当国师的人物,道行深不可测。 他只是坐在那里,李衍根本察觉不到任何异常,气息和普通人一样,已达返璞归真境界。 这等人物亲自找他,肯定不简单。 玉蟾子点头道:“确实有事。” “赵长生虽行踪诡谲,但也有迹可循,这次西南大乱,少不了其背后挑动,他接下来要么前往湘西,要么会去蜀中。” “小友若碰到,务必将其镇杀。” 李衍一懵,苦笑道:“前辈太高看我了,我虽与那赵长生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也有自知之明,根本不是其对手。” 玉蟾子淡然道:“小友叫破赵长生跟脚,鬼教余孽肯定会对你下手,迟早会逼得赵长生亲自现身。” “小友只需记住,一旦有机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此人镇杀,闯下什么祸,贫道都帮你担着,别有后顾之忧。” 这一番话,说的稀里糊涂。 李衍满脑子疑问,但见玉蟾子不肯多说,只得拱手道:“前辈放心,真有机会,我必手刃此贼!” 告辞离开大殿后,王静修就着急跑来,笑道:“完事了,走,听说你还找到了其他宝药,跟老道细说。” 他们身后,守在外面的御龙子才转身回到大殿,将门关上,皱眉拱手道:“掌教,此子真能杀得了赵长生?” 玉蟾子沉默了一下,开口道:“之前在雷火炼殿,此子修炼之时,曾有某种力量进行了干扰…” “伱设坛捉蛟,被动了手脚,如无意外,就是此子梦中斩蛟…” “梦中斩蛟?!” 御龙子听罢,也有些难以置信。 他只是将当时情况,暗中告诉玉蟾子,却从没想过,是李衍梦中斩蛟,还以为对方是撞了大运。 玉蟾子摇头道:“梦中斩蛟,本就是代天行罚,那李衍和当年的魏征一样,同样是活阴差。” “魏征只比普通人强一些,他都能做到,此子自然轻而易举。” “赵长生之事,还有很多蹊跷,对方能屡次三番帮人还阳,绝非人间之力能够做到…” 这两件事,风马牛不相及。 但御龙子却明白了掌教之意,心中升起一股寒意,“有人落子,有人要拔子?” 玉蟾子微微点头,看向外面天空,面色也变得凝重,“不得干扰人间,乃是天条,但有股力量,似乎不甘寂寞。” “这次人道变革,怕是会超出预料…” ………… 与此同时,另一座静室内。 “哈哈哈…” 王静修亲自砌了壶茶,“来,尝尝这‘紫笋茶’,自唐时就因茶圣扬名,位列贡茶,还是你我的一位朋友送来。” 李衍顿时了然,“墨门元长老?” 王静修笑道:“就是那厮,不光诓了老道去乾坤书院,没想到小友也被他拉了去,将来咱们也是同僚。” 李衍也点头笑道:“前辈说笑了,你们学识惊人,我就是个打杂跑腿的,前辈什么时候前往京城?” 王静修回道:“过了年后就去,乾坤书院大概年中就会正式建立,朝廷拨下些银子,贫道提前去,找墨门炼些东西。” “如此正好。” 李衍拱手道:“乾坤书院成立,晚辈到时怕是去不了,之前在神农架得了具白毛神魁之尸,保存完好,请前辈送往乾坤书院。” “白毛神魁之尸?” 王静修来了兴趣,“你们这次收获不小啊,听说王道长他们又返回了神农架,莫非还有宝药?” “结识了一位朋友。” 李衍简单将神农架的事说了一遍,随后好奇询问道:“前辈,龙角送往青城山,不知是要找哪位大师炼制。” “那人叫火头陀。” 王静修说道:“原本是匠门一位高人,后来在峨眉山修行,拜入佛门,脾气火爆,前两年因跟人斗气,一怒之下出走峨眉,在青城山落脚。” “论炼制法器,此人在蜀中可谓首屈一指,就连剑仙程剑心那把飞剑,都是他出手炼制。” “正好,你将要炼制的法器模子交给老道,让人顺道带走。” 李衍沉思了一下,将断尘刀取出,“就按此刀模样,这也是一位前辈高人所练,晚辈用的很是顺手。” “好!” 王静修也不废话,命弟子取来石膏模具,用断尘刀压出模子,又记录刀身重量等数字。 忙完这些,王静修又开口道:“你送来的宝药‘延龄草’,治疗内外伤有奇效,即便内脏受创,一丹服下后,便可当即止血。” “老夫这些天会抓紧炼制,待重九之日,你们正好来武当山参加庙会,看看热闹,再带药离开。” 李衍有些诧异,“武当山庙会在重九,那不是重阳节么?” 王静修乐了,“亏你还是玄门中人,连这个都不知晓。” “我武当山庙会,每年都有数次,有两次最为隆重,分别是三月三、九月九。” “九九重阳日,乃是斗姆元君诞辰、九皇大帝圣诞,鄂州自古以来,就有供奉诸星习俗,自然不能大意。” “除此之外,九月九,还是重阳帝君、关圣帝君飞升日,火神诞辰日。也是酆都大帝圣诞,你既是活阴差,岂能不前往祭祀?” 李衍听罢有些尴尬,“这些东西,晚辈了解的确实不多。” “无妨。” 王静修微微摇头道:“郧阳如今百废待兴,虽西南之战尚未结束,但原巡抚也有意大肆操办,借此安定民心。” “到时,必然热闹的很…”………… 离开城隍庙后,李衍回到江浙商会。 自从拒绝了陈家父子,他们也没再前来打扰,李衍正好安静下来,每日苦练修行。 在此期间,西南战报不断传来。 八月二十九,天降大雾,朝廷大军突然发兵,渡江征战,一路连胜,杀敌无数… 九月初三,鄂州土司联军被击溃,两名土司被俘,不少骑墙观望者,皆献上降书,愿意辞去土司之位,接受朝廷改土归流… 九月初六,朝廷大军围困唐崖土司城,双方高手在山中接连斗法,之前逃走的萧天雄、王护法,都现身相助。 可惜,这次不仅武当山众多高手出马,就连武昌宝通禅院、龙虎山都派出援军。 九月初八,唐崖土司城被破,野心勃勃的覃氏覆灭,大部分人投降。 而还有一些高手,比如唐崖土司城的几位大祭司,还有萧天雄等人,则继续向南而逃,进入苗疆深处,投奔播州杨家…… 持续数月的鄂州混乱,终于彻底结束。 这一场战争中,最引人瞩目的,既不是那些战功卓著者,也非玄门高人,而是火器。 朝廷大军习惯后,新式火器终于露出獠牙。 军方、都尉司,都训练出了一批神枪手,结合玄门神通,还有各种秘法机关,在山林之中神出鬼没,接连斩杀邪道妖人。 就连玄门执法堂操控兵马,都没他们效率高。 火器彻底登上神州舞台。 别说江湖门派,就连玄门也开始研究此物。 而最先弄出成果的,却并非玄门正教,而是梅山那帮猎人。 一个老修士,弄出了雷火铳咒,借张五郎加持,使得火器威力更上一层楼。 一时间,众多势力都没反应过来,纷纷前往梅山,参悟学习,交流经验。 即便梅山法脉,也很意外,没提前做好准备,想弄点新式火药,还得求爷爷拜佛。 总之,洞庭湖那边如今热闹的很。 整日步罡踏斗,枪声不断… 这些事,自然与李衍无关。 梅山法教术法特殊,和他所学完全不同,即便教了也学不会。 只能等玄门正教弄清其中道理,再想办法。 就在这纷纷扰扰中,沙里飞等人终于从神农架赶回,众人一番准备后,乘船前往武当山…… ………… 九月九,重阳日。 天高云淡,武当山下人潮汹涌。 武当山门大开,除了山上金顶,其他宫殿全部对外开放,供百姓进山朝香。 就连五龙宫和紫霄宫,都只是关闭了玄境,任由百姓出入。 武当山上的很多高手,都已跟随朝廷大军,深入苗疆腹地平叛,压力自然不小。 再加上大大小小的醮坛、彻夜法会,甚至将各地城隍庙的道人调来应急。 这种情况下,自然没空招待李衍他们。 李衍他们也不客套,从王静修老道那里取走丹药,便在山上山下闲逛。 山脚下,张家村这些附属江湖势力纷纷出动,凭空布置出二十里的长街庙会。 鄂州各地商贩货郎,还有那些跑江湖卖艺的,全都收到消息,提前赶来布置。 武当山下,可谓是三教九流汇聚。 这边有鄂州大鼓,手持鼓锤,唱腔激扬… 那边有鼓书,细述刘海钓金蟾、牛郎织女、董永七仙女等故事… 光楚剧班子,就来了三个,隔一段就搭台唱戏,各种绝活频出,好像在斗气… 最热闹的,自然是武当神戏。 这是武当山庙会的独有戏剧,原本是附近豪商,请来豫州调子戏戏班,结合本地八岔子戏,武当山上的道人也参与其中,共同创造。 所演剧目,也都与道教故事有关,《韩湘子化斋》、《阴阳错》等。 调子戏唱九腔十八调,百转千回。八岔子戏五调齐出,幕前幕后互唱,台下百姓轰然叫好。 到了夜晚,热闹仍在持续。 有迟到的百姓举着火把上山朝香,加上那些醮坛,明月下,武当山星火点点,青烟缭绕。 “衍小哥,咱们走吧,实在逛不动了。” 玩了一天,就连最爱凑热闹的沙里飞,也觉得浑身疲惫,挠头道:“听说庙会有好几天,在山上怕是睡不好,还不如直接坐船离开。” “也好。” 李衍笑道:“我已和王道长说了,咱们直接走。” 说罢,几人便离开庙会来到江岸边,只见月下一座画舫大船静静停靠。 船把式,正是当初载他们前往宜昌的“快船张”。 “张老哥,这次还要麻烦你。” “哪里的话。” “快船张”哈哈一笑,待众人上船后,便从船舱中取出一张年画,“李少侠,看这是啥?” 李衍低头一看,只见年画上波澜翻涌,一名黑衣少年手持长刀,正与一头恶蛟缠斗。 李衍愕然,“这是哪儿来的?” “快船张”笑道:“方才庙会上买的,瞧着像李少侠,正好过年贴家里。” 李衍有些疑惑的扭头看了看。 梦中斩蛟之事,他可没和任何人说啊,是谁泄露了这消息? 想到这儿,他微微摇头道:“只是长得像而已,张老哥,咱们走吧。” “好嘞!” 月光下,画舫逐渐消失在江面上。 庙会摊位上,一名老汉正卖力吆喝着:“快来瞧,快来瞧,少年英雄斩蛟图。” 卖年画的,赫然是李衍之前路过保康县时,救下的那个木板画老匠人。 “老丈,这是啥典故?” 旁边忍不住有人询问。 “你管那么多干啥!” 老头瞪了一眼,“这天下的故事多了,你又知道多少……” 411.第411章 巴山夜雨 第411章 巴山夜雨 夜幕如墨,山林被一层厚重雨雾紧裹。 黑暗、潮湿,细雨如丝,穿透衣衫,带着刺骨的寒意,直抵心底。 山道泥泞不堪,四下静谧,细雨击打在落叶之上,沙沙作响,竟有一丝空旷悠远之意。 雨雾之中,几盏灯笼摇曳。 灯笼光线昏暗,好像要被这湿冷阴暗吞噬。 一队旅人行走于山中,体型各不相同,都穿着蓑衣斗笠,黑影涌动,好似雨中夜鬼。 李衍曲指微弹,斗笠雨水散落。 他掏出怀表,借着烛光打量,已然是丑正两刻(2:30),忍不住眉头微皱。 旁边沙里飞更是不满道:“张老哥,可不带这样玩儿的,到底还有多远啊?” 在他们旁边,正是“快船张”。 这老头也是一脸尴尬,连忙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老夫也没想到,山下的村子已毁于战火。” “我记得前头二里地有间客栈,老板是土家人,巴东地面上数得着的好汉,其他地方或许会乱,他那里肯定安稳!” 说话间,已经有些忐忑不安。 他行船载着李衍等人,从郧阳沿汉水而下,又顺着长江穿过秭归县。 原本要继续前行,直达丰都县。 然而半道上,有麾下徒弟快船送信而来,说他巴东的兄弟家中出了怪事,似乎有妖孽作祟,已经死了两口人。 唯一的兄弟求救,自然不能坐视,正好李衍等人也在船上,“快船张”就请他们出手相助。 巴东县临近秭归,为古巴郡之东,临近秭归县,还挨着好几个土司城统御之地。 虽说战火已经平息,土司城归降,朝廷大军也已继续南下,但战后疮痍仍在。 和郧阳那边不同,巴东本就是小县,人口不多,汉人土人村落散居山中。 乱兵肆虐,有的村子已被夷为平地。 他们没在巴东县城逗留,本要入山找个地方投宿,但“快船张”记忆中的村子,已经成为废墟,只得继续赶路。 没想到,刚入夜便下起了雨。 眼见“快船张”不安,李衍微笑安慰道:“张老哥没事,赶个夜路而已,我们习惯了。” 沙里飞也哈哈一笑,“我这说话没把门,老哥莫怪,放心,你那兄弟的事,我们包了!” “多谢诸位。” “快船张”抱拳,眼中满是感激。 虽说都是江湖同道,出手相助再正常不过,但眼前这帮人,早已今非昔比。 更别说,王道玄还传过他一些避灾法门。 能有如此态度,显然很给面子。 李衍伸腿一抖,脚上厚重的泥巴飞出,开口打岔道:“反正闲着,老哥不如说说你那兄弟的事。” “快船张”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李少侠,道长不是说过,早不言梦寐,午不言杀伐,晚不言鬼神么。” “眼下还入山走夜路,这万一…” “张老哥放心。” 沙里飞提起斗笠,摸了摸大光头,嬉笑道:“那是对普通人,跟着咱们,百无禁忌!” “快船张”一听也是,便开口说道:“唉~老夫本名张水生,我那兄弟叫张林生,请了村里老先生给起的名。” “许是这名字有讲究,老夫吃的是水上饭,而我那兄弟,却是个旱鸭子,学了些山中憋宝的手段……” “呦,张老哥藏得够深啊。” 沙里飞乐道:“敢情你还有个玄门兄弟,何必跟我等请教行船禁忌?” “快船张”摇头苦笑道:“沙兄弟说笑了,我那兄弟并非修士,只是跟人学了点赶山的手段,找些山珍草药什么的。” “他本是哥老会的人,后来瘸了条腿,又娶了个土家女子,便索性退隐江湖,凭手段在村里渐渐发家,也算个地主。” “之前的信没说清,好像是进山寻宝,不知被什么东西跟着回了家…” “原来如此。” 李衍若有所思,随后看了看西南方,扭头低声道:“三儿,那边就是巫山地界,伱警醒着点,发现什么,早点跟我们说。” “嗯。”吕三闷声点头。 这也是李衍答应进山的原因之一。 按谷鳞子所言,巫山之中,还有楚巫一脉隐修,避世隐居,很少见外人。 或许,能帮吕三得到更多传承。 巫山之中隐藏了不少高手,保康县走蛟,还有人暗中相助鬼教,与御龙子斗法。 原本李衍暂时不计划进山,但既然来了,就索性在外围探查一番,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说话间,他们已行过二里地。 “快船张”说的确实没错,转过山道拐角,一间客栈逐渐显露在雨幕中。 这客栈是座吊脚楼,依山而建,面积不小,共有三层,凄风悲雨中,外面几盏昏黄灯笼摇曳。 看到有灯光,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而王道玄则有些诧异,取出罗盘看了看周围,点头道:“有趣,这吊脚楼呈虎坐形,左右青龙白虎,后有玄武为靠…可惜,前方无水。” “道长好眼力。” “快船张”连忙道:“此地主人叫彭老海,祖上是当地有名的风水师,原先前头还真有条小溪…” 说话间,众人已靠近客栈。 只见这客栈乃纯木建造,历经岁月已显斑驳,带着少许霉湿腐朽味,雨滴沿着破旧屋檐滴落,打在青石地上滴答作响。 吊脚楼一层没住人,养着鸡鸭猪等牲口,还喂了两条狗,黑夜里汪汪大叫。 “站住!” 还未靠近,客栈二楼便响起个声音。 只见一人躲在木柱后,手里还拎着弓箭,侧身冷声道:“风大雨大,客人从哪儿来?” “快船张”连忙上前,拱手道:“是彭老哥的徒弟们,莫要误会,老夫‘快船张’,之前来过几次。” “原来是张前辈。” 那人松了口气,放下弓箭,又点起灯笼,显出身形,却是个半大不小,身着蓝袍的年轻人。 “张前辈请上来吧。” 年轻人一脸和气,却没下楼迎接。 他不动声色,一直瞅着山道旁边神龛,见上面红绳挂着的铃铛没响,这才彻底放心。 这番小动作,李衍自然看在眼里。 他也不在意,有胆量在这深山老林中开客栈,不仅要防人,还要有手段防其他东西。 既是熟人,也非鬼物,年轻人立刻客气了不少,提着灯笼下楼,要帮众人搬行李。 “不用了,我们能行。” 沙里飞微笑抬手挡住。 年轻人也很识趣,便打着灯笼在带路,踩着木梯嘎吱作响,同时问道:“张前辈,怎么大半夜的上了山?”“别提了。” “快船张”一脸晦气道:“原本要在杨家寨过夜,没曾想村子已毁了,只好连夜上山。” 年轻人叹了口气,“前阵子兵乱,土司城的人驻扎,因为杨家寨是汉人村子,直接就被毁了。” “唉~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下得去手…” 进了二楼,同样有股霉味扑面而来。 年轻人点起蜡烛,眼前赫然出现个大厅,应该是平日客人吃饭聊天的地方,木桌木椅老旧,却整齐排列。 中间还有个取暖的火灶,一名面容枯槁的老太婆正蹲在旁边,手里还拎着柴刀,满脸警惕。 “田阿婆,没事,是人。” 年轻人连忙道:“他们是师傅的朋友,先弄些吃的和酒水,给人暖暖身子。” “啊、啊…” 老太婆竟是个哑巴,比划了一下后,连忙钻到后灶忙活了起来。 李衍等人将蓑衣斗笠放在门外,又在伙计的安排下,将行李搬到大通铺房间。 伙计扒拉着炭火,众人围在火边坐下,雨夜赶路带来的寒意,渐渐被驱散。 那阿婆动作利索,很快搬来一口大砂锅,吊在炉火上,里面有腊猪蹄,和干土豆、干豆角同时炖煮,还放了不少黄豆。 “快船张”拿起箩筐里的烧饼,放在火堆上烘烤,笑道:“乡野客栈,这些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彭老哥家拿手的是羊肉大面,只能明天解个馋。” 而那伙计,也端来黑檀米酒缸,众人插上管子,轮流喝了几口,身子终于发热。 这大半夜的,他们没什么胃口,胡乱吃了一些垫底,剩下的全被武巴吃了个干干净净。 “快船张”这才开口问道:“彭老哥呢,这些日子没在店里?” 年轻人回道:“前些日子打仗,没了货郎和山客,店里没啥生意,再加上我两个师兄死了,师傅就去帮他们料理丧事。” “快船张”皱眉,“去当兵了?” 年轻人摇头道:“是去当兵,但不是在这里,他们跑去海边打倭寇,前两天尸体刚送回来。”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原来是土家精兵。” 李衍面色一肃,脸上满是尊敬。 土家族武学源远流长,起源于“茅古斯”,善用白杆枪、蛮刀盾牌。 对付倭寇,他们很有一手。 沿岸军队统帅,甚至从上书道:短兵相接,倭贼甚精,近能制者,惟湖广兵镰钩枪弩之技,必须动永保二宣抚司精兵。 有些事并非单纯的黑与白,这里有作乱的土司,南边也有抗倭的土家精兵… 夜色已深,众人也没什么心情闲聊,稍微吃了点东西垫肚,便返回各自房间。 李衍在床上存神打坐。 窗外,夜雨绵绵不绝,雨滴敲打破旧窗棂,使得这深山客栈更显孤寂。 修炼完后,李衍躺在床上,取出怀中龙纹玉圭查看,眼中若有所思。 他这次前往巴蜀,定下来的主要有三件事。 一是参加活阴差聚会,那个地方在丰都。 如今修炼《罗酆经》者,少之又少,传闻活阴差中有位老前辈,道号阴长生,便是将《罗酆经》修炼到极高境界,在丰都登神。 活阴差聚会在年末腊月,距现在还有段时间,可以先打听一下阴长生的事…… 其二,便是龙女的委托。 江神大君封印出了问题,从龙纹云圭的反应来看,神农顶内的镇龙桩松动,并非主要原因。 要想弄清怎么回事,少不了去一趟都江堰。 其三,便是上青城山炼法器。 幸运的是,这段时间他们挣了不少,并不急于接任务,可以一步步来… …………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李商隐的这首《夜雨寄北》,讲的是巴山夜雨,晚上下,白天停。 虽然诗中所讲,那是成都缙云山,并非巴山余脉,但规律几乎一模一样。 次日天刚亮,夜雨便已停歇。 李衍推开窗户一看,只见群山被浓雾笼罩,林木影影绰绰,百米之外就什么都看不清。 随后他就闻到了一股羊肉香味。 气味浓郁,李衍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推门而出后,发现有武巴和吕三他们早已起来,蹲在炉火旁,抱着海碗吃的欢快。 “啥好东西也不叫我。” 李衍一笑,连忙跑进灶房。 只见灶房内,一口大锅炖煮着羊肉,白汤滚烂肉,香味差点掀他个跟头。 旁边还放着个红油小锅,那位哑婆婆正在案板上忙碌,擀面杖、大砍刀飞舞,粗细均匀的碱面条便迅速成型。 煮好面,用羊汤烩好红油,浇上肉臊子,再撒上一把翠绿的芫荽,简直是色香味俱全。 “果然好手艺!” 李衍赞了一句,连忙端过碗。 蹲在门口,连吃两大碗,这才心满意足。 “快船张”得意道:“诸位,老张没骗你们吧?每次来到巴东,就想着这口羊肉面,一早就让他们准备了。” “小兄弟,多谢啊。” 沙里飞吃的满脸红光,一抹嘴。 “应该的,应该的。” 年轻人微笑点头,随后又看了看门外,面色变得有些凝重,“诸位客人,要不等雾散了再走?” 李衍等人正在奇怪,“快船张”却是眼皮微颤,“那玩意儿又出现了?不是被凌云观的道长降服了吗?” 年轻人脸上有些苦涩,“凌云观前阵子战乱时,被火炮炸了,随后这东西就又出现了。” 李衍皱眉问道:“张老哥,你们在说什么?” “快船张”看了看门外,低声道: “巴东山上每逢大雾天,就有种东西出没,人称‘雾中客’,经常将人勾走。” “有人说,它们是当年巴人怨魂。” “也有人说,它们是客死他乡的迷路人…” 第二更下午 (本章完) 412.第412章 土老公,黄娃子 第412章 土老公,黄娃子 “停停停!” 沙里飞连忙摆手,“张老哥,你这说了半天,这什么‘雾中客’,到底是啥玩意儿?” “这…” “快船张”无奈道:“老夫非玄门中人,哪认得这些,反正附近乡下都这么叫。” 王道玄则注意到另一件事,“凌云观,可是巫山文峰上的那一座?” “啊,没错。” 听到年轻伙计回应,王道玄眉头微皱,对着李衍低声道:“那地方贫道知道,是太玄正教在巫山唯一的道观,三丰真人曾挂单修炼。” 虽未明说,但李衍却知其意。 他们可没忘了,当初镇压走蛟时,巫山上有修士出手,帮助鬼教,与真武宫斗法。 巫山这地方,同样是洞天福地,但却是各路修士汇聚,不在太玄正教掌控之中。 说不定,就是有人趁兵乱毁掉道观。 李衍若有所思,随后摇头道:“无妨,小心一点便是,今天阴天,说不定晚上还有夜雨,咱们没时间在这里耗。” 他们干的就是镇妖除邪的活,自然不怕什么“雾中客”。 “快船张”心里门清,也不再多废话,和众人收拾好东西,就在店伙计担忧的目光中离去。 很快,消失在浓雾中…… ………… 浓雾弥漫,遮天蔽日。 山林间,树木轮廓模糊,雾中时隐时现。 “这雾确实有点不对劲。” 沙里飞左右观望,忍不住低声道:“按理说,即便是阴天,日升也会雾散,咋这会儿越来越大了?” 李衍看向吕三,见吕三微微摇头,表示没有异样,便开口道:“都小心一点,张老哥,要走多远才能到?” “快船张”连忙回道:“快了,翻过这座山就是,那里有个金阳坪,是附近山上最大的村寨…” 话未说完,李衍忽然抬手,扭头转身。 “有人来了,小心点。” 众人闻言,皆按住兵器戒备。 很快,雾中便传来急促脚步,声音杂乱,人数不少,甚至有骡马嘶鸣,木车吱吱呀呀。 “什么人?!” 哗啦啦兵器声响起,显然对面也发现了他们,但双方相隔百米,都看不清对方模样。 “快船张”拱手高声道:“山野行客,要去金阳坪探亲,莫要误会。” 对面并没答话,而是走出一人,直到穿过浓雾,看到他们身形,这才拱手道:“诸位,我们也去金阳坪,正好搭个伴。” 说话之人,身形高大,皮肤黝黑,蓝布粗衣,黑布包头,耳朵上还挂着银环,典型的土人打扮。 李衍等人形象,太过显眼。 这汉子虽然警惕,却并未说什么。 没多久,后方队伍跟上,里面男女老少皆有,驴车上放着几口大箱子,还有人背着唢呐等乐器,一看就是个戏班子。 土家族的戏班子,李衍还是第一回见。 沙里飞见状,嘿嘿一笑,上前套起了近乎,“兄弟,这是要去唱戏?” “诸位见笑了,专门唱堂戏的,看你们行李中也有鼓,莫非也接了活?” “没有,那是敲着玩儿的…” 很快,对方底细就被他摸了个清楚。 这帮人来自巴东县城,专门唱巴东堂戏,又叫“踩堂戏”,并非江湖艺人,而是在当地厮混。 最远也就去过秭归、巫山等地。 前两日,就有人去县城付了定金,让他们来金阳坪唱白事戏,结果昨夜大雨,怕耽搁行程,一大早就赶路上山,又遇上了浓雾。 “快船张”则面色凝重,询问道:“你们去的那家,可姓张?” “对,老叔伱咋知道?” “实不相瞒,那家主人是我兄弟。” “那可巧了…” 互相试探后,终于彻底放下戒备。 沙里飞和对方聊的火热,而李衍和王道玄,则不动声色,看了那队伍一眼。 跟他们说话的,并非主事之人。 驴车之上,还坐着一名老者,身穿大红袍,头裹黑巾,满脸皱纹,眼神沧桑。 其他人,都对着老者异常恭敬。 这老者身上有煞气痕迹,明显是个玄门中人,但道行一般,估摸着也就一重楼。 应该是地方上的神巫。 李衍探查到的更多。 他能闻到其中一个箱子内,装了密密麻麻的柴刀,皆有锋锐之气,布满罡煞。 这个戏班子,没那么简单啊… ………… 或许是人多的原因,一路上并未发生什么意外,一个时辰后,终于到达金阳坪。 穿过密林后,山风往南而来,浓雾也被吹散,整个村子的景色一览无余。 这金阳坪,是山上的一座巨大坪地,格局类似簸箕,坐北朝南,中央是村子,周围是梯田。 进村的道路上,有土石为基,原木成排的围墙,上方还有放哨的塔楼,有村民拎着弓箭守卫。 围墙上,有刀劈斧砍和火烧痕迹。 显然这村子也被乱军光顾过,却守了下来。 众人被阻挡在外,由村民传信,等了半天,寨门才缓缓打开。 一位年轻人带着几名汉子阔步而出。 看到“快船张”,他眼神激动,连忙跑了过来,颤声道:“大伯,您终于来了。” “快船张”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你爹呢?” “我爹,呜呜~昨天晚上刚咽了气…” ………… “金阳坪”得名,一是因为其位置,乃高山坪地,二是这里坐北朝南,无山林阻隔,日照充足。 像这种地方,都是尚风尚水,适宜居住之地,因此即便远离县城,深处山中,百姓也不少。 土汉风俗融合,在这里也形成特殊建筑,类似吊脚楼,一楼养牲口,二楼住人,但大多是土石砖瓦建筑。 但张家却有些不同,仍是三进的四合大院,砖石为主体,老木成梁,虽比不上襄阳武昌那些富豪,但在金阳坪也是首屈一指。 唯一古怪的是,大宅里仆人很少,显得空旷凄冷,加上院内摆好的灵堂,气氛更是阴暗。 “不少仆人都吓跑了。” “快船张”这侄子叫张思北,将众人安排住下后,便悲声道:“先是我弟弟,随后是家中管家,昨晚又是我父亲…” “短短时间,已死了三人,别说仆人,就是如今村里的乡亲,都躲着我家走。”李衍背着手,随意打量周围建筑,眉头微皱询问道:“你们怎么肯定,是被东西害了?” 张思北犹豫,看向“快船张”。 无他,李衍实在太年轻。 “如实说!” “快船张”沉声道:“这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高手,朝廷都要请他看事。” 张思北虽有点不太相信,但还是回答道:“这些天,晚上并无怪声,我还亲自带人守夜,但什么也没看到。” “至于原因,诸位一看便知…” 说罢,带众人来到灵堂前。 里面棺椁尚未封闭,躺着一名老者,身着寿衣,有些矮胖,五官和“快船张”有些相似。 “老二…” “快船张”声音颤抖,泪水顺着皱纹流下。 看上去,并没什么异样,然而当张思北忍着悲痛,将其左手袖子掀起,李衍等人顿时皱眉。 其左手手腕上,赫然有个小小的手印,色黑如墨,和三岁小儿差不多。 张思北眼中也闪过一丝恐惧,颤声道:“三口人,死后都有这手印,一觉醒来就咽了气。” “村里百姓都说,这是我爹招惹了山里的鬼神,夜晚进宅勾魂……” 李衍掐动法诀,深深一吸,却闻不到任何阴煞之气,有些疑惑,看向了王道玄。 王道玄也是微微摇头,低声道:“贫道也是第一次见,没看到什么异气。” “这是‘黄娃子’干得。” 忽然,身后响起个苍老的声音。 李衍早知道是谁,扭头一看,正是那位戏班子里的老头。 他也不生气,拱手微笑道:“见过前辈,我等初来贵宝地,不知此地风物,还请指教。” 看不出什么东西作怪,也很正常。 神州大地,幅员辽阔,各地风俗不同,有些时候出现的邪祟,也是本地独有。 就像憋宝人,离了本土,往往有些玩不转,他们也不会认识所有邪祟。 老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做了个手势,正色道:“巴东谢家班,‘土老师’谢承祖,见过几位高人。” 显然,老头也看出李衍等人不凡。 “不敢。” 李衍也拱手道:“关中,李衍,游仙。” 所谓游仙,就是游走四方,一边修行,一边帮人看事,斩妖除魔的修士。 张三丰,吕洞宾,都曾是游仙。 老头谢承祖虽是本地巫觋,但也知道,能当游仙的,没一个善茬,眼神也变得谨慎。 “不敢,只是这东西外面少见而已。” “巫山周围,林中宝药很容易成精。巴东有药材‘独活’,功效不凡,历来就是各地药铺首选,每年都有大量山客进山采摘。” “独活这东西,夏季开黄,长独茎,有风不动,无风摇摆,因此得名,可祛风胜湿、散寒止痛。” “但这东西一旦成精,可就了不得。” “它们有了灵性,若是被人采摘,便会生出怨恨,半夜随风而入,将魂勾入山中。” “只要咽气三天内,招魂而归,人就能活。老夫师傅说过,醒来后的人,说半夜被一个黄衣小孩牵走。” “那就是‘黄娃子’,传说他们修炼成精后,就会变成巫山神女的侍童。” “你将人采摘,就是毁了人家道行,生死大仇,肯定要报!” “原来如此。” 李衍恍然大悟,只觉不可思议。 没想到这独活成精,报复心如此之强。 一旁的张思北,则满脸激动,连忙上前跪在地上,颤声道:“原来您是‘土老师’,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救我父亲一命。” 土老师? 这名字可够怪。 “快船张”也有些诧异,见李衍不解,连忙低声解释道:“土家族有傩堂戏,同样能占卜吉凶,帮人看事,地位很是尊崇。” “每个傩堂戏班子,都有一位掌坛师,巴东百姓称其‘土老师’。” 这“土老师”谢承祖听罢,有些犹豫。 见张思北苦苦哀求,终于叹了口气,摇头道:“并非老夫不愿出手,此事实在不好办。” “老夫能唱一场傩堂戏,帮你跟那‘黄娃子’说点好话,但怕是不好办。” “除非你能把药送回,重新种下,还得保证能活,才有机会。” “哪有那么麻烦?” 沙里飞无语道:“魑魅魍魉,还敢进村害人,直接灭了就是,怎么还要求情?” 谢承祖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怒气,但知道李衍等人不好惹,还是耐心说道:“天生万物皆有灵,不懂敬重,迟早会遭报应。” “况且,这山中‘精魅’可不止一个,传说都是巫山神女座下童子,你可曾察觉有半丝阴气?” “若动了手,那才是惹了大祸。” “诸位有本事自己办,老夫这就走,免得惹火烧身。” 沙里飞立刻嬉皮笑脸道:“老前辈莫生气,老沙我也不懂,没想到人家来头这么大。” 他脸皮贼厚,好话歪话随口就能说。 至于李衍和王道玄,则没有多说。 他们可是见惯了各种江湖道道。 说不定是这老头下咒害人,上门骗宝,此刻不急,先看清楚状况再说。 而一旁的张思北,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道:“老师傅说的没错。我父亲懂一些憋宝之术,那天上山后挖到一株大独活,没想到是此物作怪,我这就去取。” 说罢,急匆匆返回后宅,很快端出一个木盒,只见里面放着根独活,树皮包裹,绑着红绳,根部硕大,呈金黄色。 唯独这形状有些古怪。 既非人形,也不是动物形。 而是像一口黄澄澄的棺材。 “嘶——!” 老头谢承祖看到,倒抽一口凉气,额头冒汗连连后退,摆手道:“办不了,此事办不了,定金赔你,老夫我这就走!” 说罢,竟真的转身叫上戏班子的人,一副准备跑路的模样。 张思北懵逼,心中升起寒意。 沙里飞则眼咕噜一转,连忙将老头拦住,嬉皮笑脸道:“前辈,您这没头没尾的,总得说清楚咋回事嘛。” 谢承祖看着那株独活,跟看见鬼一样,咬牙道:“这是神棺,山中神仙的棺材。” “你们,早点准备后事吧…” (本章完) 413.第413章 踩刀祭,雾中客 第413章 踩刀祭,雾中客 听到谢承祖的话,李衍等人面面相觑。 说实话,这老头一看就长了个乌鸦嘴,说起话来,又难听,又不吉利。 但看其模样,好像是真的被吓到了。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张思北,这年轻人也是个没主见的,浑身颤抖,已六神无主。 倒是“快船张”,毕竟是江湖道上的老油条,闻言沉声拱手道:“先生,还请把话说清楚,即便要死,也让人死个明白!” 谢承祖看了眼李衍,一咬牙,转身对着弟子道:“去,把那块蒙神布给取来。” “是,师傅。” 他那弟子连忙转身,很快取来一块红布。 这东西,李衍他们见过,就是供奉神像时,尚未开光或有些凶,用来遮盖的红布。 但这一块,却有些不同。 看材质,似乎是一种特殊颜料,混合朱砂染成,而且用了许久,烟熏火燎,很是破旧。 天灵地宝! 李衍眼睛微眯,有些诧异。 就在此物拿进来的瞬间,他体内大罗法身,便产生一股饥饿感,想要将此物吞噬。 这种情况,最近可少见的很。 他的大罗法身,如今是完整状态,不仅头肩三把火燃烧,就连身上也没有一丝裂痕。 普通的天灵地宝,吸收灵韵后,就是用来修补,只有能增强法身的物件,才会引起异动。 出现这种感觉,上一次还是在武当山。 但那里有真武大帝,根本没胆子下手。 想不到在这偏僻乡村,又找到一个。 当然,他没急着开口,而是在旁观望。 只见老头谢承祖接过红布后,小心翼翼来到那株“独活”旁,轻轻一抖,将其罩了起来。 瞬间,李衍再感应不到“独活”气息。 做完这些,老头才示意众人远离,卸下腰间大烟袋锅子,抽了几口,说道:“这种东西,老汉只是听说,还是第一回见。” “独活这药材,喜阴凉潮湿,耐寒,多长于阴湿灌丛林下,腐黑土质最佳。” “它们若长在阴煞之气浓郁的墓穴附近,便不再是药,而是毒,阴寒至极,服下后反倒会加重病情。” “这种独活,最容易被一些厉害的东西看中,当做棺材,滋生毒虫,最终成为鬼神之体。” “若是破开那株独活,里面必生古怪虫子,那便是山中鬼神选中的身子,一旦拔出,里面未成型的虫子,也会死去。” “这仇结大发了,那‘黄娃子’背后,恐怕还有厉害东西,老夫实在惹不起啊。” 李衍听到,却面色不变,微微点头道:“老前辈,多谢指点,剩下的交给我们便是。” 谢承祖有些吃惊,“你们不怕?” 沙里飞一拍胸膛,乐道:“不瞒您说,咱爷们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乡下小鬼,还真没放在眼里。” 他爱吹牛皮,但这话说的也没错。 一路走来,见过的厉害玩意儿可太多了,前阵子还见过毒蛟,胆子也肥了起来。 “年轻人好大的口气!” 瞧他这模样,谢承祖莫名来气,一声冷哼,开口道:“既如此,老夫也不走了,我倒要看看你们的能耐。” 说着,背手离去,高声吆喝道:“搭台,该做的事做了,子时之前把戏唱完!” “是,师傅!” 弟子们一声吆喝,便干起了活。 所谓“堂戏”,有两种说法。 一说起源于唐朝,故名唐戏; 一说是在百姓堂屋里表演,所以称堂戏。 无论什么说法,有一点是肯定的,“堂戏”从来不在外面唱,这是规矩和禁忌。 既然在屋内,舞台布置也很简单。 正常用拆卸组合的木板,搭起一个简陋台子,后方挂着蓝色粗布幕布,台下右侧放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让乐师伴奏。 距离天黑还早的很,张家按照习俗,一边做大锅饭招待戏班子,一边派人到村子里,挨家挨户通知,让那些老人来看戏。 可惜,张家弄出这事儿,今晚估计没人敢来。 老头谢承祖蹲在院中,抽着旱烟,吧唧吧唧喷云吐雾,死死盯着灵堂。 半晌,他还是叹了口气,起身抬脚磕掉烟灰,对着徒弟吩咐道:“去,把刀山架起来,” “师傅,用几把刀?” “七十二…不,一百零八把全用上!” 几名徒弟闻言,立刻跑去外面忙活。 他们收起两根木杆子,足有三丈高,固定绑严实了,又打开木箱,将里面锋利的柴刀,如梯子般依次搭了起来。 刀刃锋利,萧瑟秋风吹过,更显一丝肃杀。 金阳坪中百姓众多,土汉混居,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村里人,围在旁边,窃窃私语。 很快,一名土家族老者便在众人簇拥下,来到旁边瞅了两眼,面色变得凝重,对着谢承祖恭敬拱手道:“这位土老公,您是有真本事的人。” “一百零八刀…张家这事不好办?” 谢承祖微微摇头,低声道:“吩咐乡亲们,今天晚上都离远点,听到什么怪声都别靠近。” 说着,叹了口气,“总不能看着人死,今晚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张家大院内,李衍众人也看着这一切。 “这是‘傩堂戏’里的‘踩刀祭’。” “快船张”沉声道:“‘堂戏’和咱汉人普通戏班子一样,但‘傩堂戏’则是土家族法事。” “老夫也懂得不多,但知道摆出一百零八刀,这位土老公肯定是有真传承。” “李少侠,咱们该怎么办?” “不急。” 李衍看了眼屋中盖着红布的“独活神棺”,对着张思北询问道:“你爹是在哪里找到这东西的?” 张思北摇头道:“不清楚,自从家里买了一地后,我爹就很少进山抓野货,即便去,也会带着仆人和村里的老猎人。” “但七天前,他神神秘秘一个人进了山,回来后就拿到了此物,说张家富贵全在于此。” “再仔细想想,他这些天说过什么?” 张思北沉思了一下,忽然一拍脑袋,颤声道:“我想起来了,弟弟出事后,我父亲似乎很害怕,吩咐管家,带着贡品去后山。” “回来的仆人偷偷跟我说,他们跟着管家到了后山,就忽然起大雾,管家一个人不断磕头烧香,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随后雾就散了。” “第二天,管家也死了。” “父亲连忙派人给大伯传信,但还没等到伱们来,昨晚就出了事。” “这老二!” “快船张”听罢,气得够呛,“贪心不足,胡乱招惹灾祸,我…唉~”李衍若有所思,“你那管家什么来头?” 张思北回道:“管家叫胡岑,是巫山人,读过几天书,但屡试不中,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后来就跟了我爹,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 “他的尸体呢?” “埋在村里老坟地那边。” “带我去看看!” 张思北不敢怠慢,当即叫上两个仆人,带着李衍等人来到老坟地。 老坟地面积不小,就在后山另一侧,金阳坪的百姓,死后多葬于此。 风水算不上好,但也不坏。 “就是这里!” 张思北带着他们来到一座新坟前,“胡管家孤身一人,没有儿女,因此也葬在这里。” “这一片,都是我父亲买来,要做张家阴宅,我母亲去后,就葬在那边。” 李衍掐诀,深深吸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沉声道:“里面有问题,掘土,开棺!” 事到如今,张思北也不再有什么顾忌,当即下令道:“快,挖开!” 仆人立刻挥动锄头,很快就将棺材挖出。 “停!” 刚露出棺盖,李衍就抬手阻止。 他看了眼吕三,沉声道:“三儿,里面有东西,我把它制住,你来问。” 说罢,跳下坑洞,脚尖一挑。 砰砰砰! 棺材钉弹飞,棺盖也打着旋飞出。 看到里面情形,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里面尸体身上,有一条成人手臂粗,浑身漆黑的“过山风”,盘成蛇阵,就像在冬眠。 被人打扰,这条“过山风”当即暴怒,猛然抬起身子,竖起一米多高,对着李衍嘶嘶吐信。 李衍也没动手,眼睛微眯,杀机显露,只是凭借气势,就压的这条“过山风”不断后退。 唰! 这条大黑蛇身子一转,就要逃跑。 其他人这才看到,棺材侧面,不知何时已破了个大洞,通向地下,“过山风”就是从这里钻出。 然而,它一动,李衍也跟着动,只是瞬间就来到其身后,一把扣住其脑袋。 “过山风”好像被铁钳制住,身子扭曲,缠住李衍,胳膊逐渐发力。 这种毒蛇本就是山中霸王,而且有了灵性,缠住狐狸和野犬,都能硬生生将骨头绞断。 然而,李衍只是轻轻一发力,它就感觉到脑袋好像要被挤爆,瞬间瘫软,不敢再动。 吕三这才上前,掐着法诀,口中咯咯哒哒说起了上方语。 “嘶嘶…” 过山风吐着信子,不断回应。 吕三听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衍小哥,抓错了,这家伙不是凶手。” 说着,扭头看向张思北,“他是受你爹供养,平日藏身山林,帮你爹找药材,整个张家只有你爹和这管家知道。” “这家伙原本要保护你家,但你爹惹了大祸,它吓得钻到管家坟里躲灾。” “啊?” 张思北有些懵逼。 他知道自己爹虽是普通人,但懂得一些憋宝的门道,总能找到些好木材和药材,张家正是因此发家。 却不知道,家里还供着蛇灵。 “这是湘西蛇教的手段。” 李衍微微摇头,看向“快船张”,“看来你这兄弟不老实啊,背地里藏了很多事。” “快船张”满脸苦涩道:“他之前入了哥老会,做过什么,老夫也不清楚。若早知道,老夫绝不让他接触这些东西。” 这就是普通人和玄门中人的区别。 普通人应对这些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就像“快船张”,学习到一些禁忌,行船时能够躲避灾劫。 但若对此事太过好奇,没有神通探查,也不懂其中原理,往往会酿出大祸。 就像有些人,为贪图富贵,胡乱养些家神小鬼,又没遵守其中规矩,自招灾祸。 这也是玄门中人经常处理的事。 李衍点头,若有所思道:“看来那日,管家到后山,就是祭拜这蛇灵。再问问它,到底招惹了什么?” “嘶嘶…” 在吕三询问下,过山风不断口吐蛇信。 “是雾中客!” 吕三对着众人沉声道:“那‘独活肉棺’,原本长在‘雾中客’巢穴中,后来‘雾中客’被人镇压,这东西就显露出来。” “蛇灵察觉后,便带着张林生将东西取了出来,准备卖个好价钱,谁知凌云观那边被毁,‘雾中客’又再次折返。” “那‘黄娃子’原本被奴役,正好脱困,也乐见张林生将其取走,但‘雾中客’归来,‘黄娃子’再次被驱使,前来张家报复…” 至此,前因后果终于明了。 “这事儿不就简单了吗?” 沙里飞乐道:“咱们直接杀到其巢穴,将那什么‘雾中客’弄死,张家危难可解。” “小张,到时那‘独活神棺’,我们可得拿走。” 张思北眼见他们手段,已然十分信服,连忙点头道:“那是自然,这东西对我家就是灾祸。” “没那么简单…” 王道玄皱眉摇头道:“凌云观已经出过手,他们乃太玄正教之人,敢去巫山打前哨,肯定有些手段。” “若是寻常邪物,直接便镇杀了,何必带回凌云观中镇压,想来也是种麻烦东西。” 他没明说,但李衍立刻明白其意。 需要被镇压的,都是不能轻易灭杀的。 比如秦岭的那头“旱魃”,一旦镇杀,便会流毒千里,干旱瘟疫肆虐,只能镇压在华山,借先天罡气一点点磨灭。 比如黄河石龙棺,也是整个太玄正教共同出手,送往王屋山镇压。 里面藏了什么可怕玩意儿,至今还不清楚。 若是这种东西,恐怕就没那么好对付。 李衍又看向吕三,“问问它,那‘雾中客’巢穴在哪?” 吕三一番询问后,指向西北方,“就在那边,二十里外有个古先民遗迹。” “老夫知道那里!” “快船张”连忙开口,“那里是古巴人煮盐的地方……” 第二更下午 (本章完) 414.第414章 山村法事 第414章 山村法事 “巴人煮盐场?” 李衍听到后,眉头微皱。 “没错。” “快船张”点头道:“这种地方不少,巴东巫山长江沿岸,尤其是巫溪那边,随处可见,还能看到古巴人悬棺。” “里面没什么稀奇,偶尔能找到些碎裂陶器铁器,都不值钱,因此没人搭理。” “此事并不奇怪。” 王道玄看向周围,抚须道:“此地为古巴国所在,巫溪附近,很可能便是山海经传闻的巫咸国。” “巴国得其盐,不绩不经,服也,不稼不穑,食也。他们依靠贩盐吃喝不愁,所以盐叫‘盐巴’,后来也因此而灭国。” “‘雾中客’巢穴在盐场,想来其根脚,多半与古巴国有关…” 说着,看向了李衍。 无需明说,李衍顿知其意。 这天下间最可怕的,就是时间,若不登神,终究是一场虚妄,即便那些魑魅魍魉也一样。 从蛮荒时代到现在,还能存活… 肯定不是普通的鬼魅! “此事不可大意。” 李衍略微沉思,便开口道:“先帮张家渡过此劫,等弄清楚那玩意儿根脚,再做打算。” 张思北有些失望,按他的想法,既然是高人,就直接绞杀邪祟才是,为何如此小心谨慎? 但见“快船张”对李衍言听计从,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让人重新填埋坟墓折返。 至于那条蛇灵,似乎被吓坏了,宁死也不敢进入村中,一溜烟钻入草丛中,跑得没了影。 回到金阳坪,已然是下午。 看着门外已经搭起的刀山,李衍沉思了一下,便凑上前去,对着谢承祖拱手道:“前辈,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 这谢承祖算是本地术士,能坚持留下来,虽然有斗气的成分,但也是心存善意。 为防出事,李衍没有隐瞒。 “老盐场?” 谢承祖听罢,眉头也是皱的更紧,“那‘雾中客’是什么,老夫也不知晓,唯一能做的就是今晚与其沟通,尽量查出根脚。” “若今晚再出事,你们还是劝劝,让张家人早点搬走为妙,无论青城还是武当,只要住到山下,那东西应该不会前去滋扰。” “前辈说的是。” 李衍微微一笑,又尝试着询问道:“前辈,我看你块蒙神布不错,不知能否割爱?” 谢承祖眉毛一挑,眼中满是狐疑,“那东西,老夫也是偶然发现,用的很顺手。” “你若真想要,就…就给两千两!” 买卖法器并不算什么,他咬牙报了个不小的数字,本想着还要讨价还价。 谁知,李衍直接伸手,“成交!” “老沙,给钱!” “啊?” 谢承祖有些懵逼,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那东西归伱了。还有那‘独活神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旦取出就没了用,早点毁掉为妙。” 李衍如此大方,他直觉得自己吃了亏。 但这东西,他也看不明白,在手中用处不大,还不如换些银子,将祖坛翻修一下… 回到张家,众人立刻开始忙碌。 王道玄拿着罗盘,在房前屋后转悠,不时插下几根红棍,以红绳缠绕,绑上厌胜钱。 吕三揪出越来越肥的鼠大鼠二,一声令下,整个金阳坪的家鼠,都开始躁动,跑到四面八方监视。 沙里飞和武巴各自准备武器。 至于李衍,则来到放置“独活神棺”的盒子前,二话不说,抓住了那脏兮兮的红布。 瞬间,一股力量涌入大罗法身。 李衍双目微闭,内视观察。 只见大罗法身上,纹理再次发生变化。 原本此宝是破碎的青石质地,后来经过修补增强,已变成陶瓷模样。 而如今,上面竟出现淡金色纹路,在下方连台上进行勾勒,似乎要描绘出轮廓。 可惜,蒙神布中蕴含的福运太少,只是勾勒出两瓣莲,便没了作用。 还是在增加强度! 李衍心中莫名有些失望。 不是说不好,而是没有新的变化。 大罗法身如今有三种变化。 一是修补,二是增强,三是吸收神罡,增加神通勾魂雷索的威力和长度。 或许,要将大罗法身进一步提升,才能出现新的变化…… 蒙神布没了作用,那“独活”气息再次显露,这次感受的更加清晰,看似药香扑鼻,但里面却带着一股令人难受的阴冷。 李衍若有所思,又将手放在上面。 这种宝药,同样属于天灵地宝。 但宝药用于治病炼药,更为合适,比如他们找到的宝药延龄草,被王静修炼成丹药,一旦服下,便能立刻止血疗伤。 关键时刻,可是能救命。 他有大罗法身,但其他同伴却用得上。 而眼前这个,直接毁了则有些可惜。 李衍还是第一次吸收宝药,按照推测,这种生命力强大的玩意儿,通常能用于修补法身。 果然,一股福运涌入,早已完美无缺的大罗法身,没有丝毫变化。 李衍眉头微皱,立刻停下,又取出一把断魂飞刀,直接将这棺材状的独活割开。 伴着冰冷恶臭,一股黑水流了出来。 顺着黑水流出的,还有只古怪虫子,有点像蝉,但却长着蜈蚣的身子,浑身僵硬,早已死翘翘。 其他人也都跑来观看。 见状纷纷摇头,没有一个人认得此物。 而李衍看着这虫子,莫名其妙想起了刘纲夫妇,为自己准备的地仙之躯。 这玩意儿是鬼神为自己准备的肉身。 莫非,是同一种路子… 这古怪的虫子虽已死去,但浑身恶臭,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味,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等。” 李衍正准备用雷法将其毁掉,王道玄却忽然开口,摇头道:“贫道最近略有心得,可用《七箭秘咒》将此物做成陷阱,即便咒不死那邪物,也能找到对方所在。” 旁边的沙里飞乐道:“道长,您这咒法如此有天赋,何必一直藏着掖着,干脆转行算了…” 王道玄苦笑摇头,不知该说什么。 玩笑归玩笑,但道人手上却毫不含糊,迅速找来草人,一边掐诀入讳,一边书写符箓,最后又将虫子塞入草人之中,用红线捆绑。 王道玄法坛布置在后院,前院是堂戏。李衍又走出院子,将五方罗酆旗全都插好后,便彻底准备妥当。 他看了一眼远处,眼中杀气隐现。 这么多准备,即便对方是山神,来了也得脱层皮。 他们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 铛!铛!铛! 夜幕降临,锣鼓声响。 整个张家大院灯火通明,而金阳坪的其他百姓,则全都关门闭户,还在门口挂上了桃枝木炭,用于辟邪。 村子偏僻,往日有人来唱戏,哪怕最差的戏班子,他们也会跑去凑热闹。 而现在,却无人敢靠近。 常年山中行走,他们对这些事更加忌讳。 张家有钱,办白事自然也不会抠门,但不少仆人都跑了,就连请来的厨师,也已早早离开。 因此,饭菜着实算不上好。 肉丸子、豆腐、冬瓜、白菜、腊肉,胡乱炖了一大锅,泡着死面饼子,倒也能填饱肚子。 李衍、沙里飞还有武巴,各自端了一大碗,蹲在前院台阶上,一边吃,一边看戏。 那“黄娃子”来勾魂,多是子时。 眼下时间还早,他们也已做好准备,自然有闲心看戏。 这戏班子倒也讲究,即便只有他们几个,也依然规规矩矩开戏。 铛铛铛! 一通锣鼓急促,算是开场乐。 随后,便有一姑娘扮小旦模样登场,碎步轻移,手里拿着四幅字,一边唱,一边往东西南北四方悬挂。 上面分别写着:福、禄、寿、喜。 随后,又有一丑角打着快板跑出,摇头晃脑,挤眉弄眼唱道:“正月里来是新年,鞭炮声声过大年。二月春风似剪刀,裁出柳叶细又巧……” 这是板书《十二月》,大江南北几乎都有,加上之前送字,在一些戏班子,就叫“定台”。 “定台”之后,便是正戏开场。 他们用的是本地话,唱腔近似民歌,具有山乡风味,和秦腔楚剧,完全是两码事。 说实话,难登大雅之堂,却也颇具趣味。 李衍他们很多都听不懂,但也隐约看得出来,他们唱的是《走马荐葛》,还加入了许多民间俚语对白,文臣武将吹胡子瞪眼,逗得几人直乐。 而那谢承祖,则坐在另一间屋子内,手里拿着牛角制作的木板,焚香祈祷,哗啦哗啦摇晃。 从夜幕降临后,他就一直进行占卜,每隔半个时辰一次,而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终于,在徒弟们唱完一场戏后,谢承祖直接走了出来,厉喝道:“别唱了,设坛,直接开始!” “女眷、年纪大的、身体不好的,全都离开张家,无论看到什么,都别过来。” “你们几个,随我准备!” 张思北为防意外,也请了他帮忙。 至于李衍等人,则婉言谢绝,他们是来助拳,收了钱也就掉了身价。 两帮人同时出手,本来是忌讳,但眼下情况复杂,双方也就各施手段,帮张家渡劫。 很快,外面就摆起了法坛。 法坛的模样,和道家玄门有些类似,但供奉的神像,却是一尊威风凛凛的白虎。 土家族人,信奉万物有灵。 他们有的供奉祖先神,如远古土王、八部大神等,也有的供奉梅山神。 供奉白虎,皆因他们自称“白虎之后”。 谢承祖也已做好了准备,身穿红色法衣,头缠黑布,脸上还带着狰狞傩面。 神案香烟缭绕,在锣鼓唢呐声响中,谢承祖头戴傩面,边跳边念咒,举着一把香敬四面八方,天地诸神。 虽说和道家玄门不同,但李衍还是能闻到,一股苍茫的力量自山林中汇聚而来。 这是山中罡煞,带着一丝威猛肃穆。 白虎神… 李衍隐约猜出了身份。 俗神这东西,离不开香火。 白虎神的身份,便是上古廪君,巴国开创者,土家族人世代供奉,数千年绵延不绝,自然是一尊厉害俗神。 这里又是古巴国所在,威力更强。 而谢承祖,也进入了一种奇妙状态,他捧着盐巴,四处挥洒,又手执牛角,口念咒语,脱掉脚上鞋子。 在法坛旁边,还有三名年轻人,他们赤裸上身,头缠黑布,同样光着脚丫子,对神坛叩拜。 呼~ 一股狂风吹过,地上盐巴翻卷,汇聚在中间年轻人脚下,越聚越多。 而那年轻人,也瞬间两眼翻白,浑身不断颤抖,用一种诡异的姿势站了起来。 谢承祖立刻上前,将那年轻人背在身后,挥舞牛角,向着刀山一步步走去。 这刀山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横在地上,而另一部分则组成梯子,高高悬起。 眼见众人看的目不转睛,“快船张”便在一旁低声道:“这东西我听过,地上有七十二把,叫‘踩地刀’,梯子上有三十六把,叫‘踩天刀’。” 王道玄若有所思道:“有点乩童法,还有天罡地煞的路子,看来土汉融合,术法也在变化…” “吼!” 来到地刀前,那原本颤抖的弟子,突然像变了个人,猛然抬头,发出一声虎啸,嗖的一下纵身而出,直接踩在刀刃上。 “嘶——!” 沙里飞看到,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并非害怕,而是一种本能的后背发凉。 刀刃锋锐无匹,火把下闪着寒光,而那弟子重重落下,却安然无恙。 他一边行走,一边手舞足蹈。 谢承祖也在旁边,不断挥动牛角念咒,跳着傩舞,似乎在给其打气。 呼~ 刚走出十二步,忽然阴风骤起。 “来了!” 李衍眉头微皱,看向远方。 此刻夜晚明月高照,因此众人也能看得清楚,远处漆黑山林中,白雾如潮水般翻涌而来,很快将整个村子淹没。 “不对劲!” 李衍忽觉脊背发凉,一股令人难受的味道涌入鼻腔,还隐约似曾相识。 关中、洞窟、东瀛和尚… 一旁的王道玄,也眉头直跳,脸色难看道:“什么‘雾中客’,分明是是眚(shěng)神,天地妖异之炁,怪不得凌云观只能镇压。” “快,让他们停下法事!” (本章完) 415.第415章 妖雾汹涌 第415章 妖雾汹涌 妖眚的可怕,李衍他们非常清楚。 此物算是一种少见的“煞”,只有在极端情况下,才会诞生,非常难缠。 长安城外郭杜镇,此物因血脉诅咒而生,化为妖鸟罗刹魅,来去无影,遭遇袭击者,无不死相极惨…… 华山之上,“眚”又化作肥遗,不仅吞噬灵木,还吸收旱魃之炁…… 李衍后来还专门查询过。 “眚”共有五色,青赤黄白黑,对应五行。 像是诞生肥遗的,便是“青眚”,可破坏灵木,无论哪一种,都异常难缠。 谢承祖的这场法事,乃是沟通谈判。 这种术法很常见,很多时候面对邪祟,若是硬来,要么两败俱伤,要么会对宿主造成危险。 通过谈判将其劝离,往往是最好选择。 而妖眚,则根本不在此列。 这是天地间的凶煞,出手就要人命! “快停下!” 李衍二话不说,冲上前阻止。 可惜,谢承祖的法事,更接近于原始巫术,此刻无论他还是徒弟,都已陷入迷离状态。 铛啷啷! 看到李衍过来冲撞法坛,这老头甚至两眼翻白,一把拎起坛上的钢叉,摇动铃铛做出威吓状。 而就在这时,浓雾也呼啸而来。 霎时间,周围狂风大作。 “滚!” 李衍目露杀机,抬手便是勾魂索。 他能闻到,那股阴冷恶心的味道随处可见,时聚时散,不停出现在各个方向。 对付这种无形邪祟,最好的自然就是勾魂索。 锁链声响,勾魂索上下飞舞。 勾魂索无形,但所过之处,雾气好像被一团透明大手搅动,要么消散,要么翻卷后退。 然而,浓雾太大,几乎是铺天盖地,很快便将周围区域覆盖。 呼~ 白雾呼啸,好似活物一般,翻涌奔腾,直接钻入谢承祖和他几个徒弟的口中。 这些人,身子顿时诡异一扭,弯腰驼背,脑袋低垂,一看就是得什么东西附身。 “你们先回!” “道长,开启阵法!” 李衍一声呼喊,王道玄等人立刻退回大院。 幸运的是,这些浓雾并未针对他们,而是被谢承祖师徒吸引,将他们全部控制。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 “天门开,地户闭,留人留鬼留神祇,吾奉一炁真君急急如律令!” 王道玄已回到坛前,迅速掐诀开坛。 张家大宅外,同样狂风大作,那些提前布置好的红绳铜钱,顿时叮叮作响。 不仅如此,五方罗酆旗也被开启,从周围五个区域内,立刻有阴气升腾而起。 五方罗酆旗,乃是坛场法器,虽然驻扎五营阴兵,威力强大,但使用起来也必须开坛。 李衍耳中,随即响起铠甲涌动声。阴兵出动,将张家大宅周围的浓雾尽数驱散。 然而,他已顾不上理会。 只见浓雾之中,谢承祖和几名弟子,全都弯腰头垂地,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并且,他们的脖子还在缓缓转动,被某种力量控制,要硬生生扭断。 好凶的家伙! 李衍不再留手,脚下暗劲爆发,好似缩地成寸,瞬间来到谢承祖身旁。 “吼!” 其忽然抬头,眼睛已变成纯白色,脸上满是青筋,猛然抓向李衍。 然而,他只是刚抬手,就忽然一动不动,呆立在原地,眼珠子下移,出现瞳孔,并且变得呆滞。 却是勾魂索已将其神魂压制。 包括里面的玩意儿! 李衍能闻到,这老头身上一股腥臭,并非野兽臭味,而是某种矿石,咸的齁人。 滋滋! 李衍顺时掐诀,用出北帝阴雷掌,手掌上电弧跳跃,一掌拍在其额头。 北帝阴雷掌,专门克制神魂。 呼~ 似乎受不了阴雷的力量,谢承祖猛然张嘴,喷出一股腥臭卤水,随后扑通摔倒在地。 李衍抓住其衣领,手臂发力,顺势向后一抛,这老头就被直接扔入张家大宅内。 随后,又如法炮制,救下另一人。 周围白雾翻涌而来,似乎也想附身于他,但勾魂索上下翻飞,全部将白雾击散。 唰! 谢承祖剩下的弟子,似乎知道拿李衍无可奈何,猛然转身,冲入浓雾之中消失不见。 李衍眼睛微眯,并未追击。 这“雾中客”的诡异,有些出乎他预料,正主还未出现,以免被调虎离山。 呼! 周围风声越来越大,白雾也越来越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就连神通的感应能力,也被压制。 好诡异的玩意儿! 李衍越发谨慎。 这种情况,只有在那些供奉俗神数百年,实力雄厚的玄门正教,才会出现。 其他邪祟,包括蛟龙都没这能耐。 但对方又奈何不了他勾魂索。 着实有些奇怪… 李衍心中疑惑,但脚步却不停,一边勾魂索驱散浓雾,一边向后撤退。 这浓雾似乎被激怒,不想他离开。 耳边出现各种诡异怪声,眼前也是光影缭乱,似乎有竹林、山道在雾中显现。 就连张家大宅的影子,也出现在另一侧。 像是鬼打墙,但还借浓雾施展了幻术。 李衍心有所悟,那些迷失在浓雾中的百姓,估计就是被这手段所迷惑。 然而,这手段却对他无用。 勾魂索翻卷,周围浓雾被逼退,无法进一步干扰他的各种感官。 最重要的是,浓雾被打散后,周围地面痕迹不会骗人,且距离张家大宅不过十几米。 李衍轻而易举,便退入宅中。 张家大宅已被王道玄布下阵法,且有五方罗酆旗五营阴兵守护,周围浓雾无法侵入,因此视线不受阻。 然而,外面白雾浓稠,伸手不见五指,张家大宅内却布满灯笼,烛火通明,顿时映照出诡异气氛。 如坠梦中,又如幽冥世界。 “衍小哥!” 沙里飞连忙走上前,一脸心悸道:“刚才一转眼,你就没了踪影,雾中什么都看不见,吓死我了。” “没事,都别出去。” 李衍深深看了眼外面浓雾。 他能隐约听到,阴兵的铠甲涌动,和兵器挥舞声,周围白霜蔓延,将白雾阻挡在外,但也仅能做到如此。兵马的强大,取决于两个条件。 一是阴兵本身的根脚,收拢孤魂野鬼形成的社令兵马,就远远比不上那些个凶悍的猖兵。 猖兵之中,也分高下。 最顶级的是上古大战所留,比如当年黄帝与蚩尤大战时双方战死的部下所化猖兵,就曾击败天庭箓兵,只是早已消散在历史尘埃中。 二是驱使兵马时,所用的罡煞之气。 单个的兵马,没什么用,然一旦汇聚成群,便可掀起罡煞之气,好似滚滚洪流。 所以,阴兵出现往往狂风呼啸,温度骤降。 所以,玄门正教要么将兵马豢养于城隍庙,要么豢养于名山大川,洞天福地。 简单比喻,就是能量场的高低。 李衍他们是临时准备,这张家大宅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能护住众人,已经不错。 若是能借助阴司之力,金阳坪及周围,会彻底被黑暗吞噬,什么妖魔鬼怪都难逃一死。 这就是使用罡令,和自己养兵的区别。 交代一番后,李衍便匆匆进入正堂。 沿途剩下的张家仆人,全都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停向天祷告,连张思北也不例外。 这种可怕景象,早已超出他们理解。 李衍顾不上理会,而是查看之前救回的两人。 谢承祖的徒弟已幽幽醒转,脸色苍白,双目失神,显然还没缓过劲来。 而“土老公”谢承祖,则牙关紧闭,脸色发红发烫,浑身颤抖,握着拳头,口中嘀嘀咕咕,一直重复着几句话。 可惜,李衍等人根本听不懂。 王道玄微微摇头,“被魇着了,正在发癔症,像是中风,非术法可救。” 这就是术士行当的危险。 谢承祖已然年迈,普通的法事还行,但被妖眚冲撞,直接身体受不住,中了风。 即便醒来,也多半是口眼歪斜,半身不遂。 听着其口中不断重复的话,李衍眉头微皱,直接揪住那名弟子,冷声道:“快醒醒,听听你师傅说了什么!” 那弟子回过神来,看到师傅这般模样,强忍着悲伤,将耳朵凑在跟前,仔细聆听。 很快,他的脸色就变得苍白,转身道:“师傅用的家乡土话,他在说,请盐水女神宽恕…” “盐水女神?” 李衍眉头微皱,“这又是哪路神祇?” 那弟子显然也害怕极了,颤声道:“盐水女神,是我土家信奉的女神之一。” “我等先祖,乃白虎廪君,讳名巴务相,统一五姓部落后,为求生存,便带部落迁徙。” “途中到盐阳时,遇到盐水女神。盐水女神与廪君相爱,希望他留下。但廪君认为盐阳不适合全部族生存,要继续前行…” “盐水女神为留下廪君,每晚与其私会,白天化作飞虫和浓雾,遮天蔽日,阻碍行程…” “廪君为离开,便在夜晚用青色发丝绑在女神身上,次日射杀了盐水女神,使得浓雾散去,部落得以继续前行。” 说着,眼中已满是恐惧,“我们也世代供奉盐水女神,但…浓雾、虫群,正是其标志。” “这是盐水女神的报复,我们当时正供奉廪君做法事…” 说到这儿,他满眼恐惧,已有些胡言乱语。 “这叫什么事儿啊。” 沙里飞无语道:“女神垂青,转头就把人干掉,怪不得人家要报复。” “此事没那么简单。” 王道玄若有所思道:“这个传说,贫道也隐约听过,盐阳便在鄂南那边,也是土司城,原本是一个叫盐水部落的领地,还与巫咸国有关。” “巴国崛起后,借巫咸国煮盐之术富强,巫咸国也逐渐没落消失,上古之事无人清楚,但其中肯定有不少争斗…” “这些随后再提。” 李衍摆了摆手,沉声道:“道长,先助我开坛,用北帝除殃术,将浓雾驱散。” “好!” 众人毫不犹豫,立刻来到法坛前。 王道玄从旁辅助,撤去神像,重新净坛,而李衍则将那“酆都号令”牌位供上。 他步罡踏斗,手持勾牒掐诀念咒道:“庆甲!上天度人,严摄北酆。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威吐毒,猛马四张。天丁前驱,大帅仗旛…” 《北帝除殃术》,既能解决附身,也能驱除煞炁,借助法坛和五方罗酆旗,威力更大。 但要驱散这种等级的煞炁,显然不容易。 李衍不断掐诀念咒,张家大宅外阴兵出动,不断与浓雾碰撞,还有地阴之气从地下升起加持。 一时间,周围狂风怒号,雾气翻涌。 这等威势,看得“快船张”目瞪口呆。 他知道李衍厉害,短短时间内,无论在江湖还是玄门,都声名鹊起。 却没想到,能有这么大的神通。 他不知道的是,李衍能做到这些,全靠法宝五方罗酆旗,换其他人来,至少要十几人配合。 李衍一边念咒,一边耳朵微颤,忍不住眉头微皱,有些奇怪。 他能听到,浓雾有很多人怨毒嘶吼声。 不是说盐水女神么,怎么听着是其他人。 虽说心中疑惑,但手上动作却不停。 三炷香后,浓雾终于散去。 夜空放晴,明月高照。 “李少侠道法厉害!” “快船张”松了口气,连忙拍马屁,张思北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的劫后余生。 然而,李衍和吕三却面色凝重。 他们推开院门,快步来到外面。 只见整个村子里,既无鸟叫虫鸣,也无犬吠之声,周围民居更是陷入漆黑,一片死寂。 李衍脸色阴沉,迅速来到附近百姓家。 只见院门大开,房内凌乱,地上还有三大一小四个脚印,全都是脚尖行走,直接出门,向着深山而去。 整个村子,已空无一人。 “嘻嘻嘻…” 忽然,李衍动了动耳朵。 他听到黑暗中,传来小孩诡异的笑声。 “不好!” 李衍当即转身,暗劲爆发,蹭蹭两下,犹如缩地成寸,直接便来到张家大宅外。 之前连续作战,阴兵有所消耗,已返回五方罗酆旗内,所以毫无防护。 而大门外,一道身影正低着头,脚步僵硬,迅速往外走,正是张思北。 他的两眼失神,左手悬空抬起,似乎正被什么东西拽着向前走… 第二更下午 (本章完) 416.第416章 凶邪盐池 是“黄娃子”! 李衍一看,便知道出了什么事。 他们只顾着对付“雾中客”,却让这小东西找到空档,潜入宅中害人。 再看张思北,手腕上已出现个小小手印,乌漆嘛黑,像是孩童,又像是猴爪。 而其头颅周围,则散发着一股腥臭味,好像药渣放久后发霉腐臭的味道。 这是魇术! “庆甲!上天度人,严摄北酆…” 李衍再次掐诀念咒,施展《北帝除殃术》,对着张思北掐诀一指。 噗通! 张思北应声倒地,那股腥臭味掀起阴风,地上也出现浅浅的小孩脚印,向着树林逃散。 哗啦啦! 李衍伸手一挥,勾魂索呼啸而出,直接将这股味道捆绑,随后猛然一绞。 “啊~啊~” 孩童的惨叫声,顿时在耳边响起。 李衍眼神冷漠,毫无怜悯。 玄门贵生,加之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有些凶狠手段,不会随便施展。 白事出行时,要洒纸钱请各路孤魂让路,碰到精魅附身,往往也是先好言相劝。 但伤了人命,性质就变了。 无论这“黄娃子”有何不满,连害几条人命,无论正教还是法脉,都肯定打杀。 阴风散去,那味道也消失不见。 张思北栽倒在地,浑身发抖,脸色发红,却冒着冷汗,两眼都睁不开。 “思北,思北!” “快船张”连忙上前搀扶,满眼焦急。 他的兄弟被拘魂,多半已救不回来。而他膝下无子,虽然张思北看着没出息,但已是张家最后骨血,怎能不急。 王道玄稍一扣脉,便点头道:“无妨,撞邪伤了阳气,好生休养两月便行,随后给你个方子。” 说罢,一抖道袍起身,看着死寂一片的村庄,眼中已难掩杀机,“猖狂至极,无论是什么东西,都必须除掉!” 他从怀中取出那装着虫子的草人,沉声道:“先去对方巢穴,贫道用‘七箭秘咒’将东西咒杀,引对方出来,衍小哥你们趁机救人!” “行!” 李衍毫不犹豫答应。 王道玄在队伍中,一向性子平和,和众人长辈差不多,对他们关心有加,平日也是随遇而安的模样。 这次明显动了真火,李衍自然不会反对。 他还有一道罡令,大不了消耗在此地。 没有丝毫犹豫,众人立刻出发,由“快船张”带路,向着东南山林而去。 明月高照,密林中火光穿梭。 或许是妖眚刚刚肆虐过,沿途别说猛兽阴魂,就连虫鸟都极其稀少,毫无阻碍。 众人趁夜而行,天快亮时,终于赶到地方。 “就在前面!” “快船张”拨开草丛,压低身子指向前方。 只见对面山峦起伏,沟壑丛生,植被茂密,放眼望去一片苍翠。 而在斜对面半山腰,却能明显看到一条山道,弯弯曲曲,绕山而行。 距离更远处,甚至有坍塌的古栈道。 而在山道岔路口的山谷内,则被大片白雾笼罩,缠绕在层层山林间。 “这么偏僻,咋还有路?” 沙里飞看到后,明显有些好奇。 “快船张”低声道:“这是盐帮密道,前年老夫受人之托,跟着他们从这里送过东西。” “听盐帮的人说,这里原本是古巴国盐道,后来秦灭巴蜀,被放弃,成了历代私盐贩子的暗道…” 李衍闻言看向吕三。 吕三摇了摇头,低声道:“里面东西很凶,附近鸟兽都跑了,听不到什么消息。” 说罢,又伸手一挥。 站在他肩膀上的鹰隼,顿时冲天而起。 鹰隼“立冬”经过这几月休养,已经恢复,且灵性更足,飞起后便在空中上下盘旋。 吕三看了后,再次摇头,“煞炁太重,看不太清,只能看到地方不小。” 李衍听罢,沉声道:“眼下天已亮,阳气盛,阴气落,那东西力量肯定减弱,被掳走的百姓,应该还能救回来。” “道长,你说该怎么办?” 王道玄取出草人,沉声道:“此物本是那‘雾中客’法身,可直接施展咒术。” “贫道刚刚突破,三拜之后,还能一拜,即便咒不死,也能让其元气大伤。” “到时,那东西肯定要出来阻止,伱们可趁机进入其中,毁掉其根源,这边就能将其重新封镇!” 李衍沉思了一下,摇头道:“这里是对方巢穴,道长你一个人怕是扛不住,三儿和老沙也留下,就我和武巴去。” 这么安排,自有深意。 王道玄要施展咒法,离不开护坛之人,但突袭邪祟巢穴,又要讲究个快。 他和武巴突袭,最为合适。 吕三也不废话,点头道:“行,不过先别急,我能摆出巫禁之术,借山川之灵阻拦。” 说罢,就让武巴卸下行李,从里面拿出几串骨头磨制的吊坠,进入周围山林,挂在一颗颗大树之上,将山头包围。 至于王道玄,则同样接过李衍的五方罗酆旗,随后叮嘱道:“此妖眚,应该是黑眚属水,可在溪流井水等地寻找,神像、祭坛、棺材…肯定有什么东西让其依附。” “找到后以雷法击碎,对方必元气大伤…” 说话间,一旁的吕三已做起了法。 他吹奏着骨笛,脚下跳起欢快舞步,原始而野性,摇头晃脑,对四方祭拜。 笛声幽幽,随风飘荡,山风顿起,在茂密树林中传说,那些骨串也叮当摇晃。 这是山鬼秘法。 屈原九歌,本就是祀神之乐改编而来,不自觉中也泄露了一些古楚巫隐秘。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便隐约提示出,山鬼擅长的能力。 一是操控灵兽,二是使用灵木法器。 吕三得到的《山海灵应经》,除了与山神缔结盟约,主要就是操控培养灵兽,甚至控制兽灵的手段。 这些骨头,要么来自之前的土龙,要么来自他们斩杀的厉害妖兽,可以令离散的山川之炁汇聚,有猛兽之形。 和操控兵马不同,这个算是赋形。 就像一些山神水神,原本虚无,但祭拜的人多了,便会逐渐成型。 而这个法门,则是临时使用,代价是结束后,那些妖骨雕刻的串子,都会成为普通物件。 呼~ 山风掠过,李衍已隐约能听到猛兽嘶吼声。 “武巴,我们走!” 李衍一声招呼,便立刻冲出,沿着陡峭山坡绕道而行,从另一侧爬向那盐帮暗道。 武巴拎着板斧,紧随其后。 其看似体型庞大,但在这山林中,却异常敏捷,速度只比李衍稍差一点。 二人似羚羊,从陡峭悬崖跳跃而下,又似猿猴,窜上巨木高树,转眼便没了踪影。 “快船张”看到,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原本想开口,陪着李衍前去,但看这模样,自己恐怕只会是拖累。而另一旁,王道玄已经开始做法。 他取出四根箭矢,咬破指尖,涂抹鲜血。 《七箭秘咒》,自然离不开箭。 当时在陕州丰阳县荒村,镇杀前来偷袭的术士,王道玄只能用筷子代替。 而现在身家丰厚,自然用的是好东西。 妖骨为箭杆,灵铜做箭头,乃是武当山上紫霄宫炼器道人的手法。 尤其后面,还挂着几枚铜钱。 这几枚铜钱乃紫铜铸造,圆形方孔,正面和背面,分别雕刻着“以介眉寿”、“如月之恒”。 “以介眉寿”,源于《诗经·豳风·七月》,“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如月之恒”,则来自《诗经·小雅·天保》,“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两句话,都是长寿祝福之意。 这种花钱,便叫祝寿钱。 高官显贵之家,常会铸造钱币祝寿,这些钱币便被称为祝寿钱。对于皇亲国戚而言,则叫“万寿钱”。 本是祝福宝钱,但这几枚铜钱,却包浆浓厚,好似污血,散发着阴冷冰寒之意。 显然,曾有人用此物咒杀高官贵人。 这几枚铜钱,也是从东湖老祖那里得到,王道玄不知其来历,但用于增强咒法,再合适不过。 随后,道人又在眉心画血符,步罡踏斗,将朱砂红绳缠绕在草人之上,施展“紧箍圈”。 咒法坛成,冰冷阴气升腾而起。。 王道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感觉如坠幽冥,掐诀念道:“天黑地暗,日月无光,无形影黑罩……顶头七箭,日时钻心,急急如律令!” 说罢,手中血箭一翻,直接刺入草人,一抖道袍,迈四方步向前,对着草人深深一拜。 “吱——!” 对面山林之中,突然响起凄厉尖啸,好像无数人同时呼喊,但因太过尖锐,合起来便好似某种虫子在鸣叫。 这叫声,直达魂魄。 沙里飞和“快船张”最先受不住,只觉耳朵轰鸣,连忙呲牙咧嘴,捂住耳朵。 随后,对面山头便狂风大作,浓雾翻滚,好似潮水一般,向着王道玄所在的山头蔓延而去。 不仅如此,里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嗡嗡声。 好像有无数虫子振翅而飞。 山谷下,随着浓雾与虫群飞过,李衍和武巴也从草丛中探出头来。 李衍脸色异常难看。 那谢承祖的弟子曾说过,盐水女神的象征,便是浓雾和虫子,没想到还真的有。 王道玄那边,必然更为艰难。 但事到临头,哪还有后悔的余地。 “我们快走!” 李衍一声低喝,便向着那山头冲去。 他脚下暗劲爆发,沿着陡峭山坡纵身而上,武巴则好似野兽一般,飞速攀爬,紧随其后。 二人上了山道,直接冲入深谷。 随着那“雾中客”离开,深谷中的浓雾明显变淡不少,但仍有一层冰冷的腥臭味蔓延。 他二人飞速狂奔,很快便遇到蹊跷。 只见山谷口,树林下,草丛中,密密麻麻全都躺着人,正是金阳坪的百姓。 一动不动,如同死尸。 唰! 似乎感受到动静,他们齐齐站了起来。 和昨晚的谢承祖一样,所有人都是弯腰低头,身上散发着齁咸的腥味,好像在盐卤水中泡过。 不少人身上,甚至已凝结白色盐霜。 “吼!” 这些人已失去理智,猛然一声嘶吼,便如同行尸般,东倒西歪,向着他们扑来。 “武巴,开路!” 李衍脚步不停,同时一声低喝。 “去你娘的!” 武巴吼了句口头禅,浑身肌肉鼓胀,踩着地面隆隆作响,直接蒙头撞了过去。 嘭嘭嘭! 所过之处,发狂的百姓全都被撞飞。 有几人,甚至直接被撞的骨折。 李衍也顾不上理会,让他出手恐怕就是要死人,而不解决此事,剩下的人都要死。 他二人直接冲入山谷,顿时吃了一惊。 只见眼前,是一大片古代遗迹,一层迭着一层,且有盐卤水从山顶倾泻而下。 这便是古代煮盐的盐场,规模着实不小。 而让李衍吃惊的是,遗迹明显更为古老,模样也非常古怪,盐卤水所过之处,已凝结出半米厚的盐壳。 这估计不是巴人遗迹! 巴人虽被称蛮,但可不是野人。 《华阳国志》便有记载:“巴国远世,则黄、炎之支;封在周,则宗姬之戚亲。” 巴国统治者,同样是周天子宗室。 但情况紧急,李衍哪顾得上多想,当即掐动法诀,将神通发挥到极限,深深一吸。 刺鼻的冰冷腥臭味,带着令人眩晕的咸味,让他头晕目眩,差点跌个跟头。 哗啦啦! 还没等他找到目标,周围卤水池中,便轰然炸裂,跳出十几具古怪尸体。 他们只能隐约看出人形,还穿着川蜀样式服饰,但全身上下,全都凝结着厚厚盐霜,皮肤也变得紫青缩紧,已化为僵尸。 有些地方的土耗子,称僵尸是老粽子,眼前这些,完全就是老腊肉。 它们动作僵硬,行走之间,浑身盐块哗啦啦掉落,向着二人扑来。 武巴一声怒吼,抡起大板斧。 他神力惊人,手中板斧也是部落法器,有破邪之功,直接就将一个老腊肉砍成两截。 而李衍则毫不理会,在武巴的护法下,掐动法诀,强忍着不适,在山谷中寻找… ………… 另一边山头上,情况也很是危急。 嗡嗡嗡! 听着浓雾中的虫群声,吕三面色微变,一拍妖葫芦,同样有毒蜂群呼啸而出。 他的山鬼禁,主要防邪灵,面对这种漫天虫群,只能用妖葫芦针锋相对。 妖葫芦的毒蜂群,经过这些时间培养,已极其凶狠,冲入浓雾之中疯狂厮杀。 但数量,却远远比不上对方。 就在虫群将要冲上来的一瞬间,王道玄已拿起第二根符箭,狠狠插入草人。 轰! 浓雾中尖叫声响起,虫群瞬间溃散。 但众人还来不及高兴,就见虫群再次汇聚,并且浓雾中影影绰绰,出现一个个诡异的身形。 沙里飞倒抽一口凉气。 “咋…咋这么多!” 417.第417章 秘咒镇妖邪 第417章 秘咒镇妖邪 虫子铺天盖地,令人头皮发麻。 众人也终于看清其模样。 类似蝉形,却长了蜈蚣身子,与他们之前所见“独活神棺”内的虫子极其相似。 但体型小了不少,颜色也不同。 呈灰白色,身上还沾着盐沫,铺天盖地飞舞,盐粉也混入浓雾中。 这些盐粉,同时也是它们的武器。 毒蜂群再厉害,但杀死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后,也浑身被盐粉附着,掉落在地死去。 不仅如此,这些盐粉还附着着阴煞之气,随虫群翻滚,似毒障一般向众人涌来。 “退后,千万别沾上!” 吕三面色骤变,高声提醒。 他听李衍形容过谢承祖当时模样,驱散阴煞后,立刻吐出大量咸臭脓水。 如今一看,心中已有所猜测。 施展术法离不开媒介,这些盐粉,估计就是“雾中客”控制村民的手段。 呼~ 就在这时,周围忽然阴风大作。 却是李衍提前布置好的“五方罗酆旗”开始发威,阴兵出动,掀起狂风阴雾,将涌来的盐粉尽数吹散。 密林之中,寒气四溢。 树木、枝叶全都凝上了一层白霜。 扑来的虫群,也受到影响,无法靠近。 迫在眼前的危机解除,但众人却依旧警惕。 浓雾之中,已出现一道道人影,他们时聚时散,似乎只是由黑雾构成,没有肉身。 但众人却隐约能看清楚,那些黑影的衣着十分简陋,像是兽皮麻布,头上也带着各种羽冠。 它们在雾中越聚越多,像极了从远古归来的亡魂,从四面八方围来。 “快船张”已吓得的脸色发白。 他想起了谢承祖弟子的话,喃喃道:“‘雾中客’不是一个,他们不是巴人,是盐水部落的冤魂……” “废什么话!” 沙里飞也是头皮发麻,却反倒激起了凶性。 他如今的打扮,是一袭戎袍,铜扣宽皮带,外套一件大氅,一幅江湖大豪侠模样。 就差帽子旁边簪个。 整个队伍中,穿的可谓最风骚。 但之所以如此做派,也是为遮掩武器。 只见他一抖大氅,直接从宽腰带上掏出两把燧发火枪,都是新式火器。 神农架与龙骧军一战,他们缴获了不少,来不及重新改装,便吃了点亏,和郧阳府衙门那边,进行了交换。 能做到这些,也多亏工部的人说情。 这两把燧发火枪,乃是短火铳,当然比不上李衍专门定制的精炼,但也威力不俗。 砰!砰! 两声巨响,销烟四散。 浓雾中黑影炸裂,却又迅速聚合。 “没用的,别浪费火药!” 吕三一声低喝,“那些玩意儿无形,后退一些,别着了道!” “嗯。” 沙里飞无奈,只得后退。 这种事,真不是他能够应对。 吕三同样也在发愁,但转头看到武巴放下的行李,忽然眼睛一亮,“快,把云雷神鼓拿来!” “你能用得了?” 沙里飞有些吃惊。 李衍这云雷神鼓,虽然用得少,但有些关键时刻,总能发挥作用,因此再麻烦,也带在身边。 但这法器,乃上品雷击木制作,兕皮为鼓面,敲击极为费劲,一不小心,便会震伤神魂。 就连王道玄,也难以使用。 而吕三的道行,还差他们一重楼。 “我用巫鼓之术试试。” 吕三死死盯着周围,面容坚毅。 他和沙里飞一样,都有些偏门,擅于御兽且术法不全,面对这情况,只能冒险一试。 王道玄要施展咒法,无心他顾,五方罗酆旗完全是阵法驱动,若不想办法,迟早被攻破。 沙里飞一咬牙,立刻将鼓端来。 吕三身子摇摆,脚下踏着原始巫步,施展暗劲,使劲一拍。 咚! 鼓声如雷,一股反震的力道传来。 威力比不上李衍,并且拍击方法不对,震得吕三掌心都有些发麻。 然而,那些靠近的虫子,却受到影响,纷纷后退,就连浓雾中的黑影,也不再靠近。 有门! 吕三眼睛一亮,立刻全力施展。 他存神念诵巫咒,手掌节奏快慢变化。 李衍击鼓,乃是秦汉鼓韵,有煌煌之威,而吕三的巫鼓节奏,却带着一丝欢快。 他念诵巫咒,不断拍击。 鼓声阵阵,无论扑来的虫群,还是那些聚散不定的黑影,只要靠近,就全都被震散。 然而,后果也开始显现。 吕三没修过雷法,而这云雷神鼓,则带着一丝雷韵,存神拍击,神魂也受到震荡。 他只觉胸闷头晕,眼前一阵发黑,但仍咬牙坚持,渐渐额头布满青筋,冷汗直流。 旁边的小狐狸初七看到,眼中满是心疼,但它虽生下便有了灵性,却道行尚浅,只会一些简单的放屁迷魂术。 于是,干脆上窜下跳,跟着仰天长啸。 狐狸叫,巫鼓鸣,看似杂乱,却莫名有一种融洽,好似重回那蛮荒时代。 吕三嘴角流血,两眼迷离,进入一种奇妙状态,如同和群兽奔跑在旷野。 渐渐的,那些骨串也开始摇晃,周围山风大作,山川之气重新汇聚,狂风呼啸,好似有一头头猛兽,在浓雾中上下扑腾。 就连远处的虫群和黑影,也被打散。 虽说吕三受伤,却也争取到更多时间。 在他们后方法坛前,王道玄终于拿起第三支法箭,咬破指尖涂血,随后掐诀念咒,噗嗤一下插入草人,退后两步,道袍一抖,迈着四方步,猛然一拜。 “吼!” 浓雾之中,顿时响起嘶吼声。 不再是之前的尖啸,更像是某种野兽。 嘭! 原本汇聚的虫群,轰然炸裂,那些密密麻麻的黑雾人影,也同时溃散。 《七箭秘咒》流传甚广,而能够施展出前三箭,就已经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极限。 三箭一出,大部分邪祟,也会魂飞魄散。 然而,王道玄脸上却依旧凝重。 若是将对方咒死,法坛上的草人,便会瞬间燃烧,而如今草人依旧完好无损。 而在另一旁,沙里飞原本已露出欣喜笑容,但很快,脸色就变得僵硬。 只见浓雾之中,散落的虫群再次汇聚,与那些黑雾怪影融合,化作一道巨大的身影。 这身影,身上群虫蠕动,黑烟四溢,约莫有七八米高,向着他们大踏步而来。 吕三咬牙继续拍击云雷神鼓。 他全力催动,眼前一阵阵发黑,口吐白沫,神魂已被震伤,却仍不肯放弃。 咚咚咚,鼓声如雷。 肉眼可见的波纹扩散,掀起白雾,撞在那巨大黑影身上,但只是让其掉落一些虫尸。“吱——吱!” 那黑影同样发出凄厉怪异的尖啸。 噗! 反震之力传来,吕三再也扛不住,口喷鲜血,摔倒在地。 沙里飞连忙取出王静修的丹药,塞入吕三口中,随后抬起换好弹匣短火铳。 砰!砰! 两声巨响,怪影上半身虫群炸散。 不等其回复,沙里飞又端起旁边神火枪。 轰! 神火枪威力更猛,直接将怪影打散。 这“雾中客”,终于显出原形,但用虫群汇聚肉身,也让其有了弱点。 但很快,散落的虫群又再次聚集,由人影化作黑色旋风,阴煞之气蔓延,向着他们呼啸而来。 呼~ 法坛周围,阴风呼啸,寒霜蔓延,阴兵出动与那怪物进行纠缠。 两股怪风上下碰撞,周围草木乱飞。 沙里飞看的绝望,一边迅速替换弹夹,一边扭头高呼道:“道长,好了没有啊?” 然而,王道玄却顾不上回应他。 施展《七箭秘咒》,同样要忍受阴煞之力侵蚀,甚至对方力量的反噬。 此刻的王道玄,已浑身布满白霜,寒气四溢,掐诀念咒,拿着最后一根箭,却浑身颤抖,怎么也插不下去。 “啊——!” 沙里飞一声怒吼,又是连开三枪。 那怪影再次被打散,却又很快凝聚,向着法坛不断前行。 啪嗒! 一营阴兵受损,被打回五方罗酆旗。 其中一面插好的旗子,也突然歪斜…… ………… 另一边,遗迹山谷之中。 “吼!” 武巴怒吼连连,大板斧上下挥舞,将那些扑来的老腊肉僵尸,尽数砍成碎片。 换做其他阴魂鬼物,他或许没办法。 但这些坚硬如铁的僵尸,对神力惊人的武巴来说,完全造不成任何威胁,只是数量太多而已。 而李衍,则毫不理会,在武巴护卫下,施展神通,沿着山谷仔细探查。 “找到了!” 终于,李衍眼睛一亮,猛然窜出。 他飞速奔跑,来到北侧一片遗迹前。 和其他地方有些不同,这里并无卤盐池,而是一片空地,上面杂草丛生,有些稀疏。 李衍迅速拨开浮土,下面全是黄色砂岩。 看上去,和普通的石块地面没什么两样,但李衍却能闻到,里面就是那股妖异的阴煞之炁来源。 是棺材! 李衍稍一打量,便瞬间了然。 若其他人看到,多半不认识,但他前世曾在西南某地博物馆见过此物。 一些上古部落,经常采取当地砂岩,雕刻出石棺,将部落重要人物,如祭祀首领葬于其中。 和树葬一样,这也是最古老的棺葬雏形,和如今的棺椁形制完全不同,乃是正方形,扁平状,上下闭合后,再以砂石粉粘合,严丝合缝。 若是不清楚,还真会错过。 “武巴,打烂它!” 李衍一声低吼,迎上那些僵尸。 他没有钝器,光靠肉身劲道,很难做到。 武巴也不犹豫,转身就冲上石棺。 他不明白,李衍为何要自己凿石头,但却心里门清,队伍里必须听李衍号令。 “吼!” 武巴一声怒吼,浑身肌肉臌胀,抡起大板斧,狠狠劈向地面。 咚! 一斧下去,碎石四溅。 咚! 二斧下去,出现大片裂缝。 王道玄所在的山头之上,同时响起一声凄厉呼啸,浓雾虫群翻滚,竟直接放弃进攻法坛,而是折返山谷。 显然李衍的做法,已威胁到他。 可惜,一切都迟了。 咚! 又是一斧下去,砂石棺材终于碎裂。 黑色腥臭的脓水翻涌而出,里面露出一具尸骸,被一层厚重的白色盐壳包裹,只能隐约看出个人形。 “让开!” 李衍一刀将僵尸砍飞,冲到尸体前。 与此同时,山谷外浓雾也呼啸而来。 李衍拳头一握,电弧滋滋作响,直接一拳捣碎盐壳,将里面尸体脑袋锤烂。 噼里啪啦电弧作响,盐壳轰然炸裂。 轰! 铺天盖地呼啸而来的浓雾,也随之四散,只剩一道黑烟,翻滚着冲来。 “还不死!” 李衍猛然转身,两道勾魂索哗啦啦呼啸而出,在空中将那团黑烟缠绕。 这道黑烟,便是妖眚本体。 “眚”这种异变的煞炁,变化多端,既能化作罗刹魅,也能化作肥遗,但说到底本质不变。 浓雾、虫群,都是其外在遮掩。 勾魂索一出,顿时将其困住。 而在对面山头上,王道玄也感觉阻力全消,手中法箭一转,狠狠插入草人身上。 随后,念动法咒再次一拜。 “吼——!” 李衍困住的黑眚,上下翻涌,传出凄厉嘶吼声,却越来越微弱,而黑眚也不再乱动。 至此,李衍已隐约有些清楚。 这应该是上古时代,某种可怕巫术,将自己与“黑眚”异气融合,最终变成“雾中客”。 并非什么长生术,更像是某种诅咒。 如今里面意识被王道玄咒散,“黑眚”自然也没了动静。 李衍本想要释放勾魂索上储存的天雷,但心中一动,却没有急着下手,而是站在原地等待。 华山之上,纯阳宫监院净虚子,就跟他们说过,“眚”这东西,虽然是可怕煞炁,但天地之间自有造化,某种情况下也可转为福缘。 比如肥遗之尸,便是天下蛊咒克星。 那玩意儿,可是好用的很。 还是等王道玄看了再说。 没多久,王道玄等人便匆匆赶来,看着沙里飞背着的吕三,李衍心中顿时一突。 “放心。” 王道玄似乎早知他要说什么,直接摇头道:“丹药保住了内脏出血,伤势不重,静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他又看向黑眚,脸上满是为难,“这东西不好办,即便天雷也打不散,还是先封起来,送往洞天福地镇压。” 说罢,从行李中取出一个黑坛,掐诀念咒,用写满符箓的黄布将黑烟一裹,绑成个死结包袱,塞入黑坛,又贴上镇压符箓,绑上红绳和厌胜钱。 做完这些,众人才松了口气。 这些法器都是在武当山购买,专门用于镇压阴魂煞炁,只要坛子不碎,那东西就跑不出来。 忙完后,王道玄才开始左右转悠,眼神渐渐变得惊讶,“这地方,不会是盐水部落遗址吧…” 第二更下午 (本章完) 418.第418章 奇怪的女童 第418章 奇怪的女童 “肯定是盐水部落!” 一旁的“快船张”咽了口唾沫,“我见过巴人盐池,和这里完全不同,那‘雾中客’,肯定是盐水部落死去的冤魂…” 他声音有些发颤,想起自己还不知死活,从这条密道上送货,心中就一阵后怕。 说罢,不经意瞥向旁边,眼睛顿时瞪得浑圆,三两步走到一只僵尸前,低呼道:“这不杨黑狗么,怎么成了这鬼模样?” 盐池遗迹中的僵尸,已被全部镇杀。 僵尸种类繁多,秉阴煞之炁而生,蜡封、养尸地、蛊虫、猫狗叫…很多情况都能形成。 这种盐腌的虽说稀罕,但李衍也没在意,却没想到还是“快船张”熟人。 “前辈认识?” “嗯。” “快船张”点头道:“此人名叫杨黑狗,蜀中盐帮之人,经常在川鄂交界处活动,和老夫也算相熟,当初便是受他委托,从此地密道送货。” 说着,一声叹息,“这也是江湖道上的老人,做事有手段,想不到也死在此地。” 沙里飞啧啧摇头道:“夜路走多了,哪能不碰到鬼,从这儿运货,迟早倒霉。” 而李衍则沉声道:“恐怕没那么简单!” 随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来到祭坛附近山崖,扯开茂密藤蔓,露出一个山洞。 众人纷纷上前观望。 山洞并不大,沙里飞举着火把一照,顿时惊讶道:“怎么还躺了两个女娃子?” 只见洞中地下,躺着两名女童,约莫七八岁,身穿绣衣,头戴蓝帕,典型的彝族女童穿着。 皮肤白皙,头发乌黑,漂亮的如白瓷娃娃,且是一对双胞胎,瞧着就讨喜。 然而,两名女童都被捆着麻绳,且口唇苍白,已经奄奄一息。 “道长,快救人!” 李衍神色变得凝重。 两名女童衣衫上,都绣着金色凤凰,盘旋成圆,抽象而古朴。 和他曾经找到的凤凰金饰一模一样! ………… “大师,小小心意…” “不用了,不用了。” “乡下人穷,您可别嫌弃。” “大师,这是今年刚做的腊肉…” 张家大宅人来人往,全是金阳坪乡亲。 幸亏李衍他们救援及时,这些百姓虽冲撞邪气,却并不致命,只需静养一段时间便可。 乡民朴实,争相送来家里最好的东西。 乡民狡黠,都拐弯抹角让他们看风水。 即便沙里飞,也应付的有些吃力。 而在张家大宅内,却是一片凄惨景象,张林声终究是没救回来,魂魄已被吞噬,因此白事照常进行。 “土老公”谢承祖还算幸运,虽然中了风,但只是口眼歪斜,说话流口水,腿脚倒还利索。 但这种情况,以后和做法彻底无缘。 张家赔了一大笔银子,堂戏班子出了事,也无心继续留着,直接离开了金阳坪。 “想好了?” 堂屋内,“快船张”沉声询问。 张思北点头道:“想好了,父亲没传下憋宝手段,待在这里也没意思,我计划变卖家产,前往襄阳做些小本买卖…” 话虽如此,但真正的原因,还是被吓坏了。 一些乡野怪谈,是茶余饭后谈资,但若真的碰到,没几个人能坦然面对。 襄阳是大城,有城隍庙护佑,这种事相对少。 “也好。” “快船张”沉声道:“我在襄阳认识点人,到时帮你引荐一下,再盘个店铺…” 张家伯侄在前屋讨论未来,而李衍等人,则守在后院等待。 吕三已经苏醒,但伤了神魂,脸色仍有些惨白,声音虚弱问道:“衍小哥,你确定?” “应该没错。” 李衍从怀中取出那凤凰金饰,若有所思道:“此物是楚巫令,是楚巫组织‘司命会’的标志,仔细对过了,一模一样。” “这两个女娃子,是被人绑来,出手的多半是盐帮,虽不清楚他们搞什么鬼,但两个女娃子,没被‘雾中客’残害,身份肯定不一般。” “龙鳞子说过,巫山之中,也有楚巫一脉,很少见外人,这两个女娃子,或许就是线索。” “若能找到,说不定你的传承就能补全,我也有些疑问能解开…” 他说的,乃是神罡。 这种特殊的罡气,能够增强勾魂索,一个稳定的渠道,便是完成阴司抓捕魔气任务。 但此物,楚巫令上也有。 而玄门正教法脉,却不曾见过。 李衍有预感,这东西对自己十分重要… 吱呀~ 就在这时,木门打开,王道玄拎着药箱子走了出来,微笑道:“没事了,让厨房弄点粥。” 很快,张家人便熬了两碗稀粥。 这两个女娃子饿了几日,显然不能大鱼大肉,只能以稀粥喂服,逐渐恢复胃气。 她们俩躺在床上,即便饿得发慌,但喝起粥来,也是文文静静,不哭不闹。 两个瓷娃娃一样的女童,简直是人见人爱,张思北老婆甚至亲自上手,喂完后满脸心疼眼泪,出门口便开始咒骂:“真是畜生,连孩子都绑…” 喝下稀粥后,两个女娃子稍微有了精神。 沙里飞凑过大脸,嘿嘿道:“娃儿,伱们是哪的人啊?” 看着他那一脸凶相,两个女娃顿时满眼恐惧。 “去去去…道长来问。” 李衍一把将沙里飞推开。 这种事,还是得王道玄,长得就仙风道骨,说话温文尔雅,任谁看都是好人。 终于,两个女娃怯怯道: “我叫巫朝云。” “我叫巫行雨。” “我们跟婆婆住在大昌县。” “乖孩子,你们先睡吧,随后带你们回家,去找婆婆…” 一番安慰后,两个女童沉沉睡去,众人则轻手轻脚出了厢房。 “大昌城老夫知道。” 刚来到院中,“快船张”便开口道:“就在附近的巫山县,穿过小三峡就到,不过半日路程。” 李衍沉声道:“正好,之后走一遭。” 说着,看向一旁眉头紧皱的王道玄。 “道长,莫非有什么不妥?” 王道玄摇了摇头,抚须道:“两个女娃的名字,有点意思啊。” “昔者,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台,宋玉《高唐赋》中写道,妇人自称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 “朝云、行雨,说的便是巫山神女!” …………江水滔滔,两侧山崖高耸。 古老陡峭的盘山道,云遮雾绕,两排汉子正挑着沉重石材,在险峻山道间行走。 一边走,还一边唱着抬工号子: “哟~耶~哟嗬~嗨~ 伙计你莫着慌~啊~ 伙计~啷个~说~ 号子么喊起哟哟 伙计们把石抬哟 脚板子踩稳哟哟…” 唱腔古朴浑厚,在群山间回荡,加之被云雾遮蔽,传到下方江上,已有些模糊不清。 山间猕猴跟着啼叫,到处乱窜。 山下江水滚滚,大小船只缓缓游弋。 其中一座画舫之上,李衍驻足观望。 旁边“快船张”开口道:“李少侠,快看,那边就是神女峰。” “哪儿了?哪儿了?” 沙里飞等人闻言,也从船舱中跑出。 李衍也抬头观望,但很可惜,天气阴沉,群山被浓雾遮掩,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 “这啥也看不到嘛!” 沙里飞摇头道:“张老哥,你玩呢?” “哈哈哈…” “快船张”扯了扯汗衫,“这些日子天气不好,怕是要等一场大雨过后,太阳出来,才能看得清楚。” “如果诸位也别在意,神女遮面,只在云深处,那才是神女峰,若是太阳出来看得太清,和普通的山头又有什么不同?” “呦!” 沙里飞眉毛一挑,“张老哥,你这风里来,雨里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人,咋也和那些书生一样,有了穷酸的毛病?” “唉~” “快船张”叹了口气,“许是年纪大了吧,以前走这条水道,来来去去只图个快,急急火火,错过了许多东西。” “现在,忽然想慢一点,找个地方喝点茶,悠哉度日,是时候退出江湖了。” “师傅!” 旁边徒弟大急,满脸的不可思议。 “嚷什么嚷…” “快船张”瞪了一眼,“老夫年纪都这么大了,难不成还一直跟着你们?” “老夫已经决定了,送李少侠去了蜀中,这就回襄阳落脚,至于以后江湖上,是叫‘快船李’,还是‘快船赵’,就看你们本事!” “是师傅。” 弟子们咬着牙,不敢再多说话。 沙里飞则摸了摸大光头,笑道:“江湖风云录,总有停歇时,张老哥该退就退,没什么放不下的…” “是啊。” “快船张”赞同的点了点头,又忽然指向对面,低声道:“诸位,上面就是凌云观,要不要…” 他知道“雾中客”就是从凌云观逃离,如今就被李衍等人镇压在坛子里,放在船中。 李衍眼睛微眯,摇头道:“凌云观已毁,不知是谁动的手脚,巫山之上隐藏高手不少,无需节外生枝,另找地方镇压。” “行。” “快船张”不再多问,而是指向前方,“过了这条岔道,对面就是巫山县。” “往北由大宁河而上,穿过小三峡,便是大昌城,诸位是歇脚,还是继续赶路?” “继续赶路吧。” 李衍扭头看了一眼船舱,“早点到地方,以免让孩子家人担心。” 船舱内,双胞胎女童安安静静坐着,大眼睛不时瞅来瞅去,也不乱动。 小白狐初七,鹰隼立冬,甚至鼠大鼠二,都对女童颇有好感,凑在一旁露出肚皮,滚来滚去,逗女孩开心。 李衍眼角抽了抽,看向旁边吕三,低声道:“这俩女娃子,怕是比你天赋还高啊。” 一路上,他们已经发现蹊跷。 这两个女娃子十分聪慧懂事,而且会引起动物好感,下山之时,甚至有一条猛虎暗中尾随照看。 吕三也面色凝重,“初七说,她很喜欢这两女娃子,就想待在其身边。” “衍小哥,你说会不会是…” 李衍沉默了一下,“不好说。” 吕三的意思,是这两个女娃子,很可能是什么东西转世,毕竟他们也知道一些事,就连云中君那边也在图谋着转世登神。 而这两个女娃子资质惊人,名字也另有深意,还和楚巫有关,未免太过巧合… ………… 过了巫山县,已是晌午。 画舫没有靠岸,而是转头北上,进入大宁河,继续前行。 他们没有发现的是,码头之上,几个人影鬼鬼祟祟盯着他们,随后迅速离开,飞鸽传信… 进入大宁河,过了龙门峡,水道立刻变窄,两岸高耸,云遮雾绕,不见天日。 “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眼前景色,虽说并未勾起众人思乡之情,但却着实称得上阴森诡异。 云遮雾绕,山崖间经常能看到巴人悬棺崖葬,甚至还有几艘小船状棺材,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猿声凄厉,似乎随时会有东西从里面跳出。 “啧啧。” 沙里飞摇头道:“想不通,干嘛那么费劲,把棺材吊上去,这风吹日晒雨淋的…” 王道玄笑道:“一来是借长江水脉龙气,二来嘛,也有个升官发财,高官厚禄的说法。” “诸位,先别说了。” “快船张”忽然开口,看了看周围低声道:“情况有点不对,有两艘船,离了巫山县就一直跟着咱们。” 沙里飞不动声色,扭头看了一眼,“张老哥,这水上的行当我不太懂,你咋看出来了?” “快船张”沉声道:“那两艘是快船,却故意放慢速度,这个距离,能逃能追。” “还有,其他船都不见了,怕是有人在前面拦截,诸位见机行事。” “柱子,警醒着点。” “是,师傅。” “快船张”一番叮嘱,船上气氛立刻变得紧张,他那些徒弟也偷偷取出了弓箭。 李衍打了个眼色,吕三轻吹口哨,鹰隼立冬顿时振翅而起,在空中上下盘旋。 “前面有船拦截!”吕三低声道。 沙里飞乐了,“莫非碰到了不长眼的水匪,这一路行来还是头一遭。” 李衍眼睛微眯,“不是水匪。” 他没多说,但转过弯后,沙里飞立刻明白了为什么。 只见河面停着一艘大船,明显是在等他们,还有两道胳膊粗的铁链,钉在两侧山崖上。 沙里飞眼皮一抽,“铁锁横江,好大的手笔。” 而“快船张”看着对面船帆,也是眼神凝重,“诸位,麻烦大了,是川蜀盐帮!” (本章完) 419.第419章 峰回路转 第419章 峰回路转 盐帮是江湖庞然大物,毫不逊色漕帮。 其历史悠久,自汉代便兴盛于淮河流域。而相较于漕帮,盐帮和朝廷的关系,则更加复杂。 盐是朝廷垄断,但在战时或重大工程或灾难中,需要商人参与,监会颁发盐引。 而在平日里,盐帮则和朝廷管理盐的衙门,比如都转运盐使司、盐课司、巡检司纠缠不清。 盐帮,是江湖中人避难所。 你若手头缺钱,或被官府通缉,只要是刀子够利,拳头够硬,总能在盐帮找到容身之所。 盐帮,同样是贪腐官员的黑手。 他们会用各种手段,拉拢各地官员,有时也会充当其打手,犯奸作科。 原本的秭归县县令,就是因私盐被拖下水。 川蜀盐帮,更是其中佼佼者。 自贡一带被称为“千年盐都”,川蜀盐帮由此地兴起,川、鄂、滇、黔都是其势力范围。 拦江封路,根本不算个事。 李衍甚至可以肯定,这帮人还和巫山县衙的关系不错,办完事后,也不会有人前来过问。 咻! 就在他们停下时,一道响箭冲天而起。 后方的两艘快船立刻加速,一左一右向他们靠近,将画坊夹在其中。 两艘快船上,各自有七八名汉子,秋风萧瑟,他们依旧是贴身短打,露出身上壮硕肌肉,手里还拎着鱼叉刀剑,弓箭等兵器。 “龟儿子的,都莫要乱动!” 左侧船上,走出一名壮汉,个子不高,但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脸上还有几道刀疤。 他双手持刀,且一长一短。 这种兵器就叫鸳鸯刀,长刃鸳刀,短刃鸯刀,长短刀配合,一阴一阳,很是刁钻。 善用这种兵器的,都是好手。 这人许是嚣张惯了,见船上李衍等人冷眼观望,立刻啐了一口,脚踩船橼,身子猛然腾空。 此时两船相距不过五米。 这个距离,对他而言轻松至极,甚至脑中已想好了各种应对之策。 若船上之人不轻举妄动,那他便以气势压人,迅速控制首领,方能显出威风… 若有人挥刀抵挡,那他便顺势以刀压人… 然而,他想的还是太多。 还未落地,便觉一股恶风袭来,紧接着胸膛如遭雷击,耳边呼呼作响,飞出十几米远,扑通一声掉入水中。 武巴收脚,和沙里飞嘿嘿一笑。 说起来,武巴也有些郁闷。 他在原先部落中,可是头一等的勇士,将来能成为族长的存在,如同一头即将成为首领的狮王。 而在队伍里,却是个打杂的。 李衍、王道玄、吕三,都惹不起,唯独和沙里飞惺惺相惜,配合也算默契。 面对这些普通人,总算找回点信心。 “哪来的哈儿!” “瓜兮兮的,找死!” “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两侧船上,顿时一阵叫骂声。 这些汉子们,个个横眉竖眼,挥舞着兵器破口大骂,气势不小,但却没人上来。 他们也识趣,领队的好手被一脚踹飞,船上多半是硬茬子,冲上来只会自取其辱。 这种时候,就要靠盐帮的名头压人。 李衍眉头一皱,“武巴,干他们!” “去你娘的!” 武巴二话不说,纵身而出,直接跳到对方船上,也懒得用兵器,砂锅大的拳头一阵挥舞,打的对方人仰马翻。 就连那艘快船,也被一脚踢断了龙骨。 随后,武巴又兴致勃勃冲向另一艘。 “慢着!” 拦在前方的大船上,终于响起个声音。 随后,一名锦衣中年人走上船头,身旁还站了名道人和女子,居高临下望来。 道人倒没什么,但那女子看到李衍,却像是见了鬼一样,连忙退后,拉着锦衣中年人几声低语。 李衍看到后,眼神有些古怪。 那女子的面容,似乎有些熟悉,如果没看错,正是当初在西陵峡,跟着龙骧军刺杀他的女剑客。 此女叫柳眉,剑术不俗,也是鄂州江湖道上,吃葛念的一把好手。 可惜,当初被李衍吓破了胆,以至于在秭归县时,直接放弃任务跑走,逃过一劫。 但她也因此惹上麻烦。 当时接了鬼教赏钱,却临阵脱逃,害怕被追杀,就躲入盐帮中寻求庇护。 “李衍,跟鬼教斗的那个?” 中年锦衣男脸上满是诧异。 “就是那个!” 柳眉也是心中懊恼,低声道:“这可是个丧门星,因他而死的江湖好手,不计其数,还是少招惹为妙。” 锦衣男脸上阴晴不定,狠狠瞪了旁边收集情报的手下一眼,这才露出笑容,站在船上拱手道: “原来是关中李少侠,久仰久仰!” “嘿~” 沙里飞乐了,摸着大光头笑道:“你这人也是有趣,半道埋伏人,摆这么大阵仗,敢情连船上是谁都不知道,就不怕惹错了人?” 李衍冷眼旁观,没有搭理。 他已猜出,这些人的目标,多半就是船舱中的两个女童。 “哈哈哈…” 那锦衣男笑着抱拳道:“误会,都是误会。” “在下陆九,川蜀盐帮之中,持六根扁担,专司巡风一职…” “哦,原来是巡风六爷!” 沙里飞故作惊讶,微微抱拳。 盐帮虽是神州江湖庞然大物,但更像是地方商会与黑帮的结合体,泾渭分明,不能越界刨食。 他们的规矩,有点像哥老会。 不过哥老会是论排,比如一排是首领大爷,二排是圣贤二爷,三排是当家三爷等,代表着帮中座次。 盐帮以贩盐起家,尤其川蜀盐帮,很多时候都靠人力,扁担的地位十分重要。 因此,就将排位换成了扁担。 “巡风六爷”专司各地游走,从打探情报到执行任务,什么都做,算是盐帮行动首领,且数量众多。 “不敢。” 陆九微微一笑,“在下虽有眼不识泰山,但却没找错人,诸位,船上的那两个女娃子交给我们吧。” “此事与伱们无关,在下与漕帮韩坤长老关系不错,也算自己人,今后到了川蜀,我盐帮必好生相待。” 沙里飞看了李衍一眼,见其面色冷淡,便呵呵一笑,高声道:“姓陆的,你也别白费力气了,也不瞧爷们都是什么人!” “识相的快让开,绑架女娃子,也不怕被人笑话…”所谓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他们得罪的人可太多了,盐帮与之相比,还真不入流。 对面船上的陆九,眼神立刻变得阴森,一声冷笑,微微抬手。 哗啦啦! 船上顿时冲来一帮人,全都举起火枪,密密麻麻瞄准了他们。 不仅如此,甲板隆隆作响,还有一尊大炮被推了过来,对着他们的画舫。 大部分是普通火器,但也有两把新式火枪。 哗! 陆九一抖手中折扇,淡然道:“诸位,我知你们功夫不俗,也懂术法,但这江湖已经变了。” “如今,谁有钱才是大爷!” 噗通! 正说着,身后传来落水声。 陆九连忙扭头,却见剑客柳眉已没了踪影,竟趁着这功夫直接跳水逃离。 “妈德,这娘们儿果然靠不住!” 陆九骂了一句,但心中也隐约有些不安。 而在画舫之上,李衍眼中也冒起杀机,低声道:“都准备好跳水,忍一会儿就行。” 他可不怕什么火枪,遁法一出,对方连瞄都瞄不准,一个人,便能将上面的人杀个精光。 呜~ 就在此时,上方云雾之中,忽然传来笛声,哀凄委婉,如泣如诉,似有女子在雾中哭泣。 吕三听到后,面色微变,低声道:“是苗疆御虫术,但用的是楚巫礼乐。” 嗡嗡嗡! 云雾之中,忽然传来轰鸣声。 吕三不自觉摸上妖葫芦。 本来对付这些江湖中的普通人,毒蜂再合适不过,但与“雾中客”一战,蜂群已全部死亡。 这些都是辛苦培养,得之不易。 妖葫芦,更是因此元气大伤,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重新将蜂群培养。 盐帮的人,怕是要倒霉。 果然,乌压压的蜂群从浓雾中冲出,好似黑云,将盐帮船只全部笼罩。 袭击盐帮的,并非吕三这种变异毒蜂,而是川蜀黄头大马蜂,个顶个都有小拇指粗。 虽是凡种,但蜇起人来,却毫不含糊。 “啊!” 一时间,惨叫声不断。 出手之人并未针对画舫,因此李衍他们也只是冷眼旁观,看好戏。 盐帮的人,被蜇的鬼哭狼嚎,左右打滚。 这种黄头大马蜂,通常在山野之中筑巢,小的人头大,大的和房子差不多,能活生生把人蜇死。 嘭嘭嘭! 火枪队的人,胡乱放火铳。 但一物降一物,火枪也并非万能,不少帮众扛不住,扑通扑通跳入水中。 “点狼烟,点狼烟!” 那陆九身手也算不错,暗劲勃发,手中折扇上下挥舞,同时厉声大喝。 很快,刺鼻浓烟升腾,但只是延缓蜂群攻势。 陆九见状,急声道:“先生,还请出手!” 李衍眼睛微眯,看向大船船阁。 无论“雾中客”还是两名女童,都已涉及玄门,陆九敢来阻路,肯定有术士相助。 但对方似乎用了奇门遁甲术,藏于船舱中,连他的神通也无法探查。 铛~ 船舱内,忽然响起琴声。 弹琴之人,显然深喑此道,初时缓,后来急,琴声连绵却舒缓,带着彻骨寒意。 李衍不懂琴谱,但却能听出其中味道,给他的感觉,就像之前经历的巴山夜雨。 而袭击的毒蜂群,也受到影响,好似瞎了一般,上下飞舞到处乱撞,不再袭击人。 悬崖浓雾之上,笛声也随之停止,但却传来个苍老的女声,“阁下,是想今日就决生死吗?” 穿格之内,琴声戛然而止。 “走。”同样沧桑的声音传来。 “撤,快撤!” 陆九连忙高呼,那艘大船立刻掉头,向着大宁河上游而去,剩下的另一艘快船,则狼狈折返,向巫山县而去。 唯独李衍他们的画舫,因为被横江铁锁拦截,只能留在原地。 李衍用手摁住刀柄,却没急着砍断铁链,而是深深一吸,看向左侧上空白雾。 “婆婆!婆婆!” 两个女童,从船舱中跑出,对着上面高喊,同时着急道:“这些叔叔是好人,你别生气!” 沙里飞一乐,“娃子挺懂事。” 话音未落,就见悬崖之上出现几道身影,都是女子,有的身着白衣汉服,有的是彝族服饰,在山崖上借力纵跃,身形极为灵巧。 她们带着斗笠,白纱遮面,看不清脸庞,到了岸边后,就纷纷停下戒备。 唯有一名女子,身着蓝衣袖袍,满头银饰,一副苗疆女子打扮,踩着铁索飞驰而来。 好身手! 李衍眼睛微眯,心中暗赞。 “走索”之术,江湖之中戏彩门最为擅长,但都是从小训练,凭借着强悍的平衡力行走。 而眼前这苗疆女子,却是单纯的轻身之术,还有极其高明的眼力。 唰! 女子一下落在船头,明眸皓齿,肤若凝脂,露出个俏皮笑容,微微拱拳道:“多谢诸位拔刀相助。” 笑容引人好感,俏皮中带着一丝泼辣。 然而,李衍后背却突然绷紧。 这女子有些古怪,浑身上下各种味道汇聚,全是蛊毒,衣衫里更是藏满了毒蛇。 跟个移动的毒库差不多。 李衍还是头一回见这种疯子。 “龙姑姑!” 两名女童立刻跑来,扑在其怀里。 “哎,回来就好。” 苗家女子也是满脸笑容,看似拥抱两名女童,但手指却飞快扫过,确定孩子身上没动手脚,这才松了口气,直接将两名女童抱起。 “壮士,多谢啦!” 她眼睛一眨,就准备带人离开。 李衍却忽然冷声道:“慢,阁下不交不代,就这么走了,有点不懂规矩吧。” “哦——!” 苗疆女子恍然大悟,笑道:“放心,随后会有人给你们报酬,肯定满意。” “不是说钱!” 李衍也看得出来,这女子不是装傻,是真不懂规矩,于是直接开口道:“阁下总得留个名字吧?” “还有,我们有些事,想请教一番。” 说着,将怀中凤凰金饰高高举起。 浓雾之中,那个苍老的女声再次响起,“诸位可来大昌城东白家,老身静待恭候。” 第二更下午 (本章完) 420.第420章 司命会 第420章 司命会 “就依前辈之意。” 李衍松了口气,将凤凰金饰收起。 显然,雾中隐藏女子,才是主事之人。 只要答应相见,一切就好说。 而那苗疆女子,也抱着两名女童纵身跳上铁锁,随后转头一笑。 “我叫龙妍儿,来自蛊教。” 说罢,抱起两名女童踩着铁锁飞身离去… 没过多久,那些女子便消失不见。 望着她们远去的身影,沙里飞眉头紧皱,低声道:“咱们不是找司命会么,怎么蛊教也在?” “那会儿在岘山干掉的覃芸儿,也是蛊教的吧,衍小哥,咱们莫不是进了贼窝?” “不急,到时见机行事。” 锵! 说罢,刀光一闪,碗口粗的铁索应声断裂,哗啦啦落入江中,溅起巨大水。 李衍收刀回鞘,“走,去大昌!” ………… 画舫继续穿行。 “快船张”已大致说过航道情况。 他们从巫山县所在的大宁湖离开,依次要通过龙门峡、巴雾峡、滴翠峡,最终进入大昌湖。 大昌城,就在湖岸码头上。 虽然早已清楚,但沿途景象还是震撼人心。 龙门峡绝壁对峙,高峡束江,天开一线。 盐帮选择在此地设伏,自有其考究,好似关门设卡,往来皆无去路。 穿过龙门峡,水流立刻变得湍急,下方礁石暗流密布,甚至沿途还能看到碎裂的船只残骸。 “此地叫‘银窝滩’。” “快船张”介绍道:“传闻此地有龙洞,每年都会涌出白银,但只能取三升,结果百姓贪心,龙洞彻底关闭。” “有没有龙洞不知道,但搁浅的船着实不少,也亏现在世道还算太平,要搁往日,肯定有水匪埋伏……” 一路穿行,江水翠绿,水道时急时缓,两侧绝壁绵延,群峰竞秀。 而在绝壁之上,随处可见悬棺,古栈道更是不止一条,有些已经损毁,只能看到木桩孔洞。 而有些,则还在使用,有乡民挑担行走,在云遮雾绕中,时隐时现。 峡谷之中,还有一些水道岔路,李衍本来戒备之前逃走的盐帮,但他们已彻底消失,好像从未出现。 “快船张”知他所想,低声道:“盐帮贩卖私盐,为躲避官府追剿,只寻那偏僻暗道。” “自汉至今,数千年掌握的密道不计其数,论对地形熟悉,没人能比得过他们。” “这帮人睚眦必报,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李少侠若去了蜀中,千万要当心…” 因为盐帮阻路,耽搁了时间,当他们快要进入大昌河时,已然日近黄昏。 “啊——!” 左侧悬崖上,尖叫声忽然响起。 李衍抬头望去,只见悬崖上修建了个房间,样式倒还不错,但左右上下皆无路。 一名披头散发的白衣人,正在窗口疯狂挥舞手臂,似乎在向他们打招呼,但却面色狰狞,状若疯癫。 “诸位无需理会。” “快船张”嗤笑道:“这是罗家崖书阁,大昌罗家也是当地富户,为了让子孙后代专心读书,特意建此崖阁。” “但要考取功名者,都会关在此地,每日有仆人送来饭菜,不读出名堂不许出来。” “好家伙!” 沙里飞睁大了眼睛,啧啧道:“真够狠的,这罗家肯定是官宦满门吧?” “呵呵…” “快船张”乐道:“几代人,只出了两个县令,都分在偏远小县,一个上任半道被土匪宰了,另一个贪墨,被查办了。” “这人啊,有些事可真莫强求…” 进入大昌湖,水面顿时宽阔。 此时天色也有些昏暗,湖上起了雾气,隐约之中,能看到老城轮廓,灯光点点,如梦如幻。 王道玄站在船头,抚须观望,又看向周围,忍不住开口道:“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好地方啊…” 景色甚美,但李衍却无心欣赏。 他转头对着众人沉声道:“那些女的,来路还不清楚,大家都小心点,见机行事。” 说话间,画舫已到渡口码头。 眼前这老城并不大,加上天色渐黑,已无行船往来,只有四五艘船靠在渡口。 渡口木板上,一名头戴斗笠,白纱遮面的女子正静静等待。 和蛊教那龙妍儿不同,这名女子的道行很一般,但身着传统汉服,晚风吹来,白衣飘飘,很有一番韵味。 “见过诸位壮士。” 那女子微微拱手,淡然道:“婆婆已备下宴席,命我在此等候,诸位请随我来。” 沙里飞摸着大光头,嘿嘿一笑,“这位姑娘,你们的人,为何都不以真面目示人?” 那女子扭头,“门中禁忌,要想看也行,但掀掉面罩就要娶我,你可愿意?” 沙里飞正要继续说,却被李衍一把拦住,摇头道:“既是门中禁忌,那我等也不好孟浪。” 他通过神通,能闻到女子面罩下,充斥着浓浓的药味和腐臭味。 很可能是修行术法的反噬。 一时好奇,恐怕就是大麻烦。 果然,进入县城后,就连守城的军士都很恭敬,远远拱手示意,却不敢太过靠近。 沿途百姓,也同样如此。 似乎是知道他们疑惑,女子轻声解释道:“白家世代都是此地巫祝,治病驱邪,祈雨做法事,守护此地安稳,百姓都很尊重。” “原来如此。” 李衍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此地并无城隍庙,靠近巫山,玄门正教的力量也无法触及,能够保持稳定,肯定有玄门力量。 让他好奇的是,白家看起来也是势力不小,怎么连人都能掳走? 盐帮又为何做此事? …… 这大昌城面积不大,给人的感觉却不错。 放眼望去,大多数都是徽派建筑,还夹杂着中原和鄂州风格,封火墙高低起伏,粉墙黛瓦泛着青苔,墙角都有水炁斑驳。 夜色渐深,到处可见炊烟袅袅,既有鸡犬相闻,又有孩童嬉笑打闹声,一片安详。 而且,还干净的吓人。 前两日下雨,狭窄的小巷青石板依旧湿润,周围家户挂起灯笼,竟在青石板上反射出光芒。 李衍眼睛微眯,心中提起了警惕。 而一旁的王道玄,眼角也直抽抽。 干净是好事,但太过干净就有蹊跷。 这里不少家户,恐怕都养蛊或有家神,鄂州也算巫风浓郁,但与此地相比,却是天差地别。 要知道,这种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招惹,所谓敬鬼神而远之,普通人豢养,一不小心就是麻烦。估计也是白家给他们的底气。 李衍和王道玄互相看了一眼,对这个白家,越发好奇。 小城不大,他们往东而行,走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眼前就出现一座大宅,徽派建筑,占据了小半条街道,面积着实不小。 房门大开,两盏硕大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快船张”和徒弟们都留在船上,帮他们看沉重行李,比如那尊缴获的虎蹲炮。 因为来不及改造,只能先放在船上。 所以进城的,只有李衍一行人。 大宅之中,还有不少蒙面女子游走,或扫地或刺绣,或在小窗烛光下对弈,很是自在。 看到他们到来,也没人理会。 “诸位请随我来。” 那女子在前方带路,穿过照壁,天井、楼台,来到后院一座厅堂。 李衍的神色,已分外凝重。 他能闻到,这大宅很多地方,都散发着古怪气味,看似干净整洁,实则危机重重。 砖雕、木雕,都带着浓浓的楚风,而且一些地方,也同样看到了凤凰金饰相同图案。 这些人,肯定和楚巫关系不浅。 厅堂前方,站着一名老妇人,白色绣袍,头戴蓝帕,手持龙头拐,白发苍苍,满脸皱纹。 五官深邃,且带着一丝阴沉。 而在她旁边,左侧站着巫朝云和巫行雨两名女童,右侧则是那蛊教龙妍儿,搀扶着老妇,很是亲昵。 看到他们到来,巫朝云和巫行雨两名女童,顿时面露笑容,但却很懂规矩,没有说话。 老妇则开口道:“老身白浣,之前没有现身相见,失礼了。” “哪里,是我们冒昧了,见过前辈。” 李衍心中一突,连忙拱手。 这老妇人虽然年迈,但给他的感觉,却和五龙观观主御龙子一样,道行必然不浅。 看其腿脚不便,根本不可能在悬崖上穿梭,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对方用了阴魂离体之法! 敢做这种事,还是在大白天… 想想,就知道这老太婆不简单。 “诸位请!” 老太婆白浣微微抬手,进入厅内。 厅内布置的很是雅致,桌上已摆满酒席,八荤八素,既有鄂州特色菜,也有川蜀风味。 短短时间,能汇聚两地名菜,显然这白家实力不凡,且费了心思招待他们。 李衍等人平日吃席,那是狼吞虎咽,啥规矩都懒得理会,就差把饿死鬼三字写在脸上。 但进了这女人窝,难免有些拘谨。 唯有武巴,已是口水横流,偷偷瞧了一眼他们,拿起桌上一个糕点,就往嘴里塞。 那糕点外形如枣,白粉穿衣,很是精致。 “噗嗤!” 龙妍儿捂嘴一笑,“你这人魈却也识货,这是‘大昌雪枣’,听说京城的皇帝都爱吃。” 显然,她已认出了武巴根脚。 “嘿嘿。” 武巴傻笑,见李衍面色平静,并未露出不悦,这才迫不及待拿着筷子吃菜。 说起来,这也是不懂规矩。 但正因如此,原本沉闷的气氛,反倒多了一丝轻松。 那老太婆又再次抬手,示意弟子给众人斟茶,并且开口道:“诸位拿出楚巫令,这位小哥又擅长御兽之术,想来也是同道。” “此乃巫山神茶,为本地‘林擒’树上采摘,巫山深处有一株老树,已成天灵地宝,我等每年养护采摘,所得不过六两。” “贵客还请品尝。” 李衍听到,也生出一丝好奇。 天灵地宝产出的茶叶,他还是第一次喝,但见茶杯白瓷如玉,里面茶汤呈琥珀色。 一口饮下,茶香扑鼻,并且有股奇特的味道,有点类似香火,却带着草木之清新。 “好茶!” 王道玄眯起了眼睛,忍不住称赞。 听到此言,老妇人阴沉的脸上,也挤出一丝笑容,“诸位若是喜欢,走的时候给伱们带上两斤。” 李衍喝下后,已察觉出妙处。 这茶水,既能温暖脏腑,又能滋养神魂,绝对价值不菲。 神魂受创的吕三,更是舒服地眯上了眼睛。 “这哪使得。” 李衍连忙摇头,“此物太过贵重。” “救命之恩,再重的礼也比不上。” 老妇人白浣正色道:“若非几位相助,老太婆这两个外孙女,恐怕早已遭了毒手。” 李衍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犹豫了一下,将凤凰金饰取出,“明人不说暗话,我等此来也是另有目的。” “前辈可是司命会的人?” 老妇人微微点头,“正是。” 李衍听到,一点也不意外。 之前他就打听过,司命会的人,全部是妇人,乃是楚巫后裔,隐于乡野传道。 而这座大宅内,也全部都是女子。 耗费许久,终于找到正主,李衍也懒得旁击侧敲,直接开口道:“此行有两件事,想向前辈请教。” 说着,看向旁边吕三,“我这兄弟,乃是得了楚巫山鬼一脉传承,但却有些不全,想向前辈请教,哪里可以补全传承?” 老妇人听罢,询问道:“学的是哪部经?” 吕三正色拱手,“《山海灵应经》!” “《山海灵应经》?” 老妇人也吃了一惊,皱眉摇头道:“那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天地异变,山神盟约已散,想修行此经,难如登天啊。” 说着,沉思了一下,“我等这一脉,供奉巫山神女,数日后有个机缘,你可前往一试,若能取到,便能补全山鬼传承。” 吕三有些好奇,“敢问是何机缘?” 老妇人倒也没隐瞒,淡然道:“昔日,三闾大夫为楚国大祭司,也是楚巫首领,曾于神女峰建楼阙祭祀,后来因战火而灭。” “但神女峰特殊,云雨之日独有云气,须臾之间,变化无穷,若是有缘人,可梦游神阙,观昔日楚巫传承。” “但能不能得到,全看你们机缘。” 沙里飞乐道:“这,我们也能去?” 老妇人微微点头,“可以,到时老身会为你们安排,但估计希望不大。” “多谢前辈。” 李衍正色拱手,又拿起凤凰金饰,“这另一件事,在下想知道,里面隐藏的神罡…” 话未说完,周围女子全都变了脸色… (本章完) 421.第421章 巫山秘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名女子厉喝,眼中已满是戒备。 其他人虽不说话,白纱蒙面,但杀气更盛。 厅堂外,花坛和砖缝中已钻出密密麻麻虫子,细小如芝麻,蹦蹦跳跳速度飞快… 屋内房梁上,一条黝黑长角的怪蛇,吐着信子,从黑暗中蜿蜒而出… 整个大宅,瞬间杀机四伏。 哗啦啦! 沙里飞猛然站起,从怀中掏出双枪,左右指着那些女子,嘴里骂骂咧咧,“贼怂的,都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 武巴也慌忙起身,抄起大板斧,还不忘往嘴里塞一根鸡腿… 吕三脸色冷漠,已暗中掐起法诀。 王道玄则叹了口气,摸着右侧褡裢,那里倒没什么,唯有一个小陶罐,封着“黑眚”… 李衍眼睛微眯,没有说话。 “呜呜~” 哭泣声响起,却是巫朝云和巫行雨两个小姑娘,她们有些不知所措,哭了起来。 这哭声,打断了一触即发的气氛。 老妇人白浣叹了口气,“老身就说,娃儿回来的奇怪,还有‘雾中客’挡道…” “明人不说暗话,诸位也是盐帮请来的?” “盐帮?” 李衍一听,便知中间有误会,抬手让众人放下武器,“在下与盐帮毫无瓜葛。” 老妇人沉声道:“那你如何得知此事?” 李衍回道:“晚辈还有个身份,活阴差…” “哦?” 老妇人白浣瞳孔微缩,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既是活阴差,可有勾牒?” 李衍二话不说,掏出勾牒示意。 老妇人这才松了口气,抬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是误会。” “是,师尊。” 那些女子虽有些疑惑,但也听话的离开。 宴席之上,就只剩老妇人,两个女童,以及那蛊教的龙妍儿。 “原来是活阴差…” 老妇人点头,满脸歉意道:“实在对不住,实在这盐帮手段阴狠,无孔不入,已将我等逼的草木皆兵。” 李衍若有所思道:“我还没说原因,前辈为何就知晓,活阴差与神罡有关?” 老妇人淡然道:“少侠已抓到过逃离的魔气吧,实不相瞒,我这一脉祖上,也有人偶然成为活阴差。” “不仅如此,就在去年,老身也帮助一位道友,在巫溪附近,抓到一道魔气。所以有些事,也略懂一些。” “哦?” 虽有预料,但李衍同样感觉欣喜。 封神大战,七十二路魔主被镇压,留下后手长生邪术,就像个随时会引爆的大雷。 虽说李衍不是那种天塌了,想主动扛的人,但这玩意儿,始终也压在他心里不好受。 这天地间,果然不止自己一人! “那位前辈人在哪里?” 李衍连忙询问。 能和这老妇人称道友,年纪肯定不小。 白浣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活阴差乃阴司人间游走,心怀不轨者甚多,那位道友的名字,老身不能透露。” “理解。” 李衍点头,不再询问此事。 他无门无派,没有传承,得到勾牒的那个法脉,只剩一心等死的老妇,跟灭绝了没什么差别。 透露身份,带来不少便利。 但同样,也有重大隐患。 若早知如此,他根本不会说,便转移话题询问道:“神罡到底是什么?盐帮莫非也在图谋此物?” 白浣叹了口气,“伱既是活阴差,将来也终究会知道此事,告诉你,也好有所防范。” “天地之间,有罡煞二炁,虚虚渺渺,变化万千,无悲无喜,无正无邪。” “名山大川汇聚先天罡气,可为洞天福地,幽暗阴地聚拢先天煞气,可谓凶险绝地。玄门万千,但术法脱不开此二气变化。” “所谓神罡,便是神明汇聚的罡气。” “上古之时,逢山遇水必有神,吞吐阴阳,呼风唤雨,便是汇聚神罡,施展大神通…” “随后一次次天地大变,不复蛮荒盛景,自封神之后,能汇聚神罡者也越来越少,那些洞天福地,香火供奉,绵延千年不绝的地祇,或许有机会…” “此外,便是封神之后的一些神祇,如齐地八神,楚地十神等,但也随着人道变革而隐没。” “神罡最大的作用,便是可增强神通,除去阳六根,甚至能凝聚其他神通。” 李衍听到后,顿时瞳孔一缩。 怪不得,从凤凰金饰中能吸取到一些神罡,原来是楚地十神凝聚。 怪不得,抓捕魔气如此功德,会以神罡做为酬劳,这东西完全配得上。 想到这儿,他心中又升起一丝疑惑,“晚辈也曾尝试过,神罡无法为阳六根吸收。” “那是你不懂方法。” 老妇人摇头道:“神罡为神明汇聚,我等虽为修士,但也不过凡夫俗子,连普通的罡煞之气,有时都会受到反噬,更何况神罡。” “所以,即便知道方法,也很少有人敢尝试,唯有那些心性决绝之辈,才愿冒此风险…” “原来如此。” 李衍微微点头,疑惑终于解开。 沉默了一下,他开口道:“盐帮为何要图谋神罡,前辈是否需要我等出手?” 从得知他活阴差身份后,老妇人便知无不言,身为一派首领,不会如此孟浪,必然另有所图。 “盐帮所图,并非神罡…” 老妇人沉默了一下,看向旁边的巫朝云和巫行雨,眼中满是心疼,“我这两个外孙女,命苦啊…”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让李衍更生疑惑。 “有什么不好说的。” 旁边的龙妍儿忽然开口,一幅泼辣模样,“婆婆不好明说,我这外人可没这顾忌。” “我来自蛊教,大师兄叫巫海山,来此给婆婆祝寿,结果和白姑,也就是朝云行雨她们娘相恋。” “他二人共游巫山,结果被人算计,于神女峰云雨,怀上这两个孩子。” “原本是好事,两教也算喜结连理,但孩子刚满月,就有人下山,赐名朝云行雨,并且让她们满七岁时送上山苦修。” “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巫山神女当年助大禹治水,便已成为地祇,千年来就不显于人间。有人不死心,想要用这两个孩子做手脚,令神女重现人间…” “原本我大哥与婆婆暗中商议,待他继承教主之位后,便暗中接走孩子。” “谁知那边也出了问题,播州杨家搞鬼,助其他人夺走教主之位,还害死了我大师兄,让我做圣女,本姑娘只好逃了出来。” 沙里飞惊讶道:“当圣女不好么?” 龙妍儿冷笑道:“听说过‘落花洞女’么,圣女就是蛊教‘落花洞女’,嫁给蛊洞神,自此生不如死,要不你去当?” “有的洞神,可不管男女,你这种它们最喜欢了…” “别别别。” 沙里飞脖子一缩,“老沙我没那爱好。” 二人插科打诨,气氛倒是轻松少许。 老妇人白浣叹道:“孩子生父已死,没了后路,我女儿便在一风雨交加日,亲自上山相求,可惜一去不归。” “司命会其实分内外,我白家在大昌城,无人来惹,也是因山上之人。如今惹了她们,所以不再庇护。” “巫山阻断长江,分割鄂州与蜀中玄门,之所以能安然处理,皆因自古以来,就有无数外门高手汇聚隐修,一旦玄门插手,必联合对抗。” “老身不清楚盐帮真正目的,但两个孙女身上便有神罡,他们已将人掳走,却不动手,而是送入盐水部落咒地,恐怕另有所图。” 李衍眉头微皱,“前辈可有眉目?” 老妇人摇头道:“盐水部落,年代同样古老,当年廪君射死盐水女神,虽后来巴人尊其为德济娘娘,也有不少融入巴国,但还有一支部落心怀怨恨。” “盐水部落,实为古巫咸国属国,十巫之中,巫彭后裔。他们本来心存希望复仇,但没想到巴人崛起,就连巫咸国也因此没落。” “他们绝望下,便施展歹毒巫法,化为诅咒,世代盘旋在此地,人称‘雾中客’。” “原本被云岭观镇压,但山上有人捣鬼,不愿正面与玄门正教对抗,便引乱兵毁观,‘雾中客’因此逃离。” “盐帮所图,很可能与十巫有关…” “难不成,是不死药?” 王道玄失声询问。 www⊕tt kan⊕¢〇 和十巫传说最出名的东西,就是不死药,而且他们还是另一尊大神,西王母的手下。 “老身也不清楚。” 老妇人白浣摇头,继续说道:“巫山之上,十二峰皆有高人隐居,我等失去庇护,盐帮背后也有人指点,所以才敢如此嚣张逼迫。” 事到如今,一切终于明了。 李衍沉声道:“不知前辈需要我等做什么?” 白浣眼神变得坚定,“我白家世代供奉,但山上之人仍如此决绝,那就只能离开。” “实不相瞒,老身与青城山一位道友有旧,已暗中派人求援,青城山已答应让我等住在山下,接受庇护。” “但此去,路途必然艰险。我等不敢声张,暗中邀请一些高手护送,但盐帮豪富,这些人又被收买,纷纷拒绝。” “诸位既是游仙,不知是否愿意接下这活?” 似乎是怕他们不同意,老妇人又开口道:“此事若能成功,老身愿奉上司命会一处秘藏,就在巴蜀之地,乃是一洞天小窖藏,位置隐秘,不为外人所知。” “只要到达青城山,便会有人接应。” “哦?” 李衍沉思了一下,看向其他人,见无人反对,便点头道:“成交!” 青城山要开启秘藏大窖,而且极为高端。 华山上的情况,他们也见识过。 那些秘藏,按照白银购买,早被炒的虚高,没有门派法脉支撑,普通修士只能敬而远之。 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物易物。 若能得到一批秘藏,就有资格进行交换。 老妇人闻言,眼中稍显轻松,随后又开口道:“不过走之前,我等还得上山一趟。” “两个孩子的命牌,被山上的人扣押,若是离开巫山,必被其用咒法所害,所以要先取出来。” 王道玄闻言,眉头微皱,“恕贫道多嘴,山上之人,我等恐怕对付不了吧。” 有些事,李衍并未隐瞒。 玄门正教有地仙隐藏,一是受山门庇护,二是作为山门底蕴,不显于世,这些人被称为“隐仙”。 还有一些外门地仙,亦正亦邪,同样藏在深山老林中,被称为“山中仙”。 巫山上的这些,多半就是“山中仙”。 “哈哈哈…” 龙妍儿笑了,“这你就不懂了。所谓一物降一物,若不是山上之人捣乱撑腰,我等早已离开。” “但这位小哥哥,可是活阴差,他若亮出身份,大摇大摆上山,那些人都得躲得严严实实!” 老妇人白浣也点头沉声道:“老身所虑,就是这些‘山中仙’,只要李少侠能压住他们。剩下的,就看老身手段!” 说话间,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这话李衍倒是相信。 老妇人白浣,别看说话客客气气,实则是不弱于五龙宫御龙子的高手,而且巫术诡异,擅虫蛊之术。 若无更高力量阻拦,还真不怕什么。 想到这儿,李衍点头道:“前辈既然下了决定,显然已有计划,可否说来听听?” 老妇人回道:“过两日,必有大云雨,每年此时,我等都会上山朝拜,供奉巫山神女,门中之人也会在神女峰寻求机缘。” “到时诸位可随行,顺便让这位小哥寻一下机缘,山上之人,定以为老身前去低头。” “老身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到时小哥只需亮出身份,她们自会退避,山下会有人安排,取回命牌后,咱们立刻离开巫山,前往蜀中!” “好!” 李衍点头答应。 老妇人的安排,已经很完美,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什么“山中仙”,对他来说不过是阴犯,岘山之上又抄了一窝。 只不过,有些事不好做得太绝,比如上了武当山,他就装糊涂,即便勾牒有所反应,也当没发现。 若是惹毛了,大不了再把巫山给扫了! ………… 随后的两日,众人就在大昌住下。 在足够的“巫山神茶”滋养下,吕三的伤,也迅速好转。 而司命会的人,也在暗中不断忙碌准备。 她们在大昌多年,自然留下不少暗手。 终于,连续三天阴天后,天边雷云汇聚,有了下雨的迹象…… 第二更下午 422.第422章 群女朝山祭 天空阴暗,雷云低垂。 整个大昌城,家家户户房门紧闭。 嘟——! 浑厚的号角声,响彻山水之间。 吱呀~ 一户百姓家门开启,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的妇女走出,满脸虔诚,手里还端着供品。 随后,一户户房门打开。 同样打扮的女子,从家中走出,都端着各色供品,往码头方向汇聚。 出来的,都是家中已婚妇女。 未过门的女子,以及男丁则待在家中。 与此同时,白家大宅也开启房门。 司命会的女子,皆身着白衣,头戴斗笠,白纱蒙面,手中端着供品香烛,还有几人举着葫芦。 而李衍等人,也是同样打扮,身着白袍,头戴斗笠,白纱将面孔遮住。 白袍宽大,他们倒是显不出异样。 唯独人高马大的沙里飞,还有野人武巴,即便是同样装扮,也有些太过醒目。 整个司命会的女子,都已聚在此地。 她们都属于外门,乃白家从各地收养的流浪孤女,约莫有三十多人。 人虽少,但全是术士,且修得是巫蛊之术,比起那些只剩几人的小派,强横了不知多少。 队伍之中,唯有老妇人白浣显出真容,身着白袍,外面套着草衣,头戴羽冠,手持拐杖,面涂油彩,一幅典型的巫祝打扮。 来到码头,全城的妇女已经汇聚。 见白家的人到来,她们将手中供品高高举起,口中呢喃念颂着神女保佑。 供品之中,最醒目的,便是一枚葫芦。 李衍看到后,心中并不觉意外。 白家此举,相当于脱离司命会,另立门户,因此有些门派禁忌也不再理会,甚至答应王道玄的请求,开放了门中一些典籍。 当然,只是关于各种玄门秘史。 所谓司命会,根源来自于兴山县,如今归属宜昌,属于民间教派。 后来楚亡,秦汉招揽各地巫门入京,经过方仙道之乱,玄门崛起,楚巫随之没落。 司命会继承了楚巫法统,但实际上,她们的来历更加古老,乃是原始母阴崇拜。 母阴崇拜为上古之残留。 如他们在龙潭村,看到“摸瓜送子”习俗,便是母阴崇拜的一种。 而是眼前葫芦,同样如此。 女娲、西王母、涂山,应该都是母系氏族,首领巫师皆为女性,所以司命会,也同样都是女性。 大禹当年,得巫山神女相助治水,而大禹与涂山氏联姻,其中或许就有关系。 老妇人白浣按照习俗,用葫芦舀水,从周围妇女头顶浇下,口念祝福之辞。 有司命会的女子,吹奏起了笛子。 香火袅袅,笛声悠扬。 做完这些后,老妇人白浣又看了眼周围女子,眼中忽然泛起泪光,苍声清唱道: “在娘怀抱三载滚,鬓发熬白数丝根。 青布为裙白作腰,背负山川几多坳。 裙长渐短岁月流,山转那山不停休。 忧女饥寒谁人知,嫁妆筹备心操碎…” 这是《哭嫁歌》,许多地方都有,既有劝女词,也有哭哥嫂,哭爹娘,骂媒人,种类繁多。 眼前这些女子,很多都是白浣看着长大,此去一别,怕是再无相见之日。 周围女子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听到这首歌,难免会想起当年出嫁时,老妇人的祝福,忍不住触景伤情,泪目连连。 “婆婆。” 巫朝云和巫行雨拽住她的衣裳。 白浣最后看了一眼,带人继续前行,眼中已满是坚定。 两个外孙女,她一定要保住! 码头之上,早已停了一艘大船,船上装点鲜花彩带,很是显眼。 至于另一旁,则停着李衍他们的画舫,但里面却是空空荡荡,所有的行李也全部消失。 “快船张”和其手下弟子,已经在司命会安排下,秘密前往长江,换另一艘船。 到时会负责接应,送众人离开。 这艘画舫则会留在大昌城,掩人耳目。 司命会给了一大笔赏钱,而且事后,也会将那艘上好的船相赠。 虽说要冒些风险,但这种好事,“快船张”自然不会拒绝。 哗啦啦! 众人登上花船后,当即扬帆起航,在码头众女子视线中,逐渐消失在江面上。 白家这一走,立刻会出现空缺,李衍已暗中传信,宜昌那边的执法堂,会派人前来修建城隍庙。 这个位置很重要,且不会直接进入巫山,也算是玄门打下了一颗钉子…… ………… 花船异常醒目,从小三峡经过,沿途船只无不纷纷退避,甚至有人恭敬烧香。 司命会隐秘,但白家在巫山县,名声可不小,附近百姓都认得,知道他们要上神女峰,供奉巫山神女。 这个习俗,千百年不曾改变。 而经过巫山县时,同样也有不少女子来到码头,她们虽不像大昌女子那般虔诚,但也端着供品,撒下花瓣祝福。 传说中,巫山神女会保佑他们这些女子,产子之时不会出现意外。 码头上也有不少男子,同样双手合十祈福,祈求巫山神女,保佑今年风调雨顺。 而在码头附近的一间茶肆内,外人已全被赶走,凶神恶煞的汉子守在门口。 靠窗的方桌上,正坐着盐帮陆九,满脸阴沉,死死盯着江上花船。 “陆爷,怎么办?” 旁边一名汉子面色焦急,拱手道:“属下已经派人看过了,盐场那边,‘雾中客’已经消失,这条线怕是断了。” “这些娘们上山,肯定是要低头,有人罩着,到时王先生恐怕也不愿出手…” “哼!” 陆九一声冷哼,“既然上了这艘船,哪有轻易下的道理?此事还由不得他!” “走,随我上山,只要此事能办成,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是,陆爷!” 众人齐齐拱手。 轰隆隆! 就在此时,天空电闪雷鸣,亿万银线接连天地,落在江上,点起阵阵涟漪。 很快,雨水越来越大,落在山川之间,掀起浓浓水雾,群山缠白纱,更显妩媚神秘… 花船离开巫山县后,盐帮众人立刻动身,驾船来到文峰附近,随后登山。 山上便是被毁掉的云岭观,已成废墟。 他们并未往山顶走,而是在半山腰绕道,穿过一条偏僻山道,来到一处山谷。 山谷之外,苍竹遍布,雨雾绵绵,将入口遮眼,外人根本看不到里面景象。 陆九知道,此地布置有奇门遁甲,且机关陷阱无数,一旦闯入,生死难料。 站在竹林前,他恭敬拱手道:“盐帮陆九,求见王先生。” 哗啦啦! 狂风呼啸,竹林摇曳,雾气升腾而起,众人顿时一阵眼花,感觉整个竹林都在移动。 他们看得脑袋晕,连忙低头。 很快,竹林中走出一名年迈书生,身着儒袍,头戴斗笠,五官清瘦,眼神冷漠。 看到众人后,他顿时眉头一皱,“答应你们的事,已经做到,为何还要上门?” 声音沧桑,正是那日盐帮船舱弹琴之人。 陆九连忙露出讨好笑容,“我等想求见王先生,还请您代为通传。” 儒袍老者一声冷哼,但正要说话,山谷中便传来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于墨,让他们进来吧。” “跟我来。” 儒袍老者冷冷看了陆九一眼,在前带路。 穿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谷中有一小池,旁种满花草,另有两座草庐,而在侧面山崖石壁上,则有个洞窟。 洞窟上方,写着《经皇洞》三字。 洞内还有几座石窟,里面皆是金丝楠木书架,上方摆满各种典籍,既有草纸古书,也有竹简。 山洞入口处的石室内,摆着书案和文房四宝,一名儒袍老者正坐在蒲团上,翻阅着竹简。 其面容霸气,白须虬髯,皮肤呈现不正常的紫色,正是当日在巫山做法,使得天象变化,走蛟提前的老者。 “拜见王先生。” 陆九看到后,连忙趴在地上磕头。 哪还有之前放狠话的模样。 陆九自然识趣的很,眼前之人可不简单。 其名王梦生,乃巫山散修,道行高深,当时只是找个和尚配合,就能和真武宫法坛对峙。 虽说御龙子是受了干扰,同时被黄六师和天圣公攻击,才斗法失败,但也足见其能耐。 “事情已办了,还找老夫作甚…” 紫面老者看着书简,头也不抬问道。 陆九陪笑道:“王先生,这不是没办成么,司命会的女人上山了,若是低头服软,咱们今后可不好办啊。” “那是你的事。” 老者不为所动,“老夫的规矩就是这样,只管出手,能不能成,并不重要。” 陆九眼神闪烁,咬牙拱手道:“先生,您也知我盐帮消息灵通,打听到一些事。” “前些日子,您暗中引来乱军,毁了云岭观,虽说是帮巫山众修,但也弄死了真武宫那几个牛鼻子…” “这倒也罢了,之前您还受鬼教之托,与真武宫斗法,落的不仅是真武宫面子,还差点坏了朝廷大事……” 话音未落,老者便冷眼瞥了过来。 只是目光一接触,陆九便如遭雷击,只觉脑子轰鸣,胸腹绞痛。 但想挣扎,全身却动弹不得。 他带来的其他人,同样如此,有的甚至无法呼吸,如死鱼般张着嘴巴,却吸不到任何空气。 带他们进来的老者于墨,则冷眼旁观。 这叫“魇术”,类似迷魂催眠,若不及时解除,盐帮这些人,便会活活憋死。 好在,紫面老者并未下杀手,只是一声冷哼,“你在威胁老夫?” 这一声冷哼,也解除了术法。 陆九满脸青紫,和其他人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眼中满是惊骇。 眼前这老者,乃是他们帮主让他接触,没想到如此恐怖。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陆九连忙跪在地上,急声道:“小的也是为您老着想,我们打听到一些风声。” “真武宫之所以没报复,一是要随军平叛,二是正派人四处追查鬼教教主行踪,但却派了其他人。” “都江堰那边的斗法,已经结束,青城山暂时占据上风,玉龙子要离开蜀中,回来时还带着巫山那两位高手。” “帮主要我告诉您,此地不宜久留,如今天下间,也只有那位贵人,能护得住您!” “青城赢了?” 紫面老者似乎早有预料,摇头道:“程剑心消失,凭青城的那些人,可镇不住西南群妖,估计还是看朝廷大胜,他们暂避锋芒…” 说着,沉默了一下,看向周围洞窟,叹道:“这经皇洞,昔日梁武帝曾藏书于此,唐明皇为避安史之乱,也曾在此安身,算是福地。” “那几个老东西早就眼馋了,老夫这一走,怕是要便宜给他们…” “师尊!” 旁边老儒听到,顿时大急。 话未出口,紫面老者便抬手道:“别说了,这几日占卜,皆是大凶。玄门正教气运正隆,巫山迟早被他们拿下。” “先生英明!” 陆九连忙拍起了马屁,“还请您出手,将人抢过来,去了蜀中,也好有个交代。” 紫面老者淡淡一瞥,“伱想让老夫死?” 陆九惊愕,“这…小的哪敢?” “蠢货!” 旁边老儒骂道:“你们惹的那小子,是活阴差,如无意外,肯定跟了上山。” “别说我师尊,山上其他人若知道,都要躲着,此事只能你们自己办!” 陆九听罢,有些不可思议,“活阴差…这么厉害?” 他只是传递消息,对玄门秘事并不知晓,正是因为无知,才如此无畏。 “哼!” 老儒一声冷哼,“厉害的不是他,是他们背后的东西,至少我们不会出手。” “那…那该如何是好?” 陆九听罢,顿时着急。 紫面老者眼中幽光闪烁,“老夫倒有个主意,就看你敢不敢做…” ………… 哗啦啦! 暴雨连绵,林中雨雾升腾。 司命会众人在林中穿梭,虽有古老山道,但早已被山洪泥浆冲毁,行走之时异常艰难。 李衍踩了一脚烂泥,又抬头望向山顶,但见云雾翻卷,将整个山头遮掩,只是一会儿,又换成另一幅景象。 巫山云雨,变化万千,着实瑰丽。 但这种情况下赶路,任谁心情都不好。 沙里飞外面套着白袍,怕火器淋湿,里面还套着油布,早已满身是汗,忍不住低声道:“这还有多远啊?” “嘻嘻嘻…” 话音未落,就见远处密林中,传来小孩的笑声,似乎正在追逐打闹。 但仔细观望,却什么也看不到。 “别慌!” 老妇人白浣面色不变,沉声道:“它们是山婴,巫峡落水孩童所化,不要乱来。” 说着,摇动拐杖上的铃铛。 叮叮叮! 铃声清脆,响彻山林。 白浣恭敬拱手道:“可是莲大师?晚辈上山朝拜神女,还望让开道路。” 林雾中出现个淡淡的虚影,看模样是个尼姑,同时飘飘忽忽的声音传来,“阿弥陀佛,诸位施主,回头是岸。” 与此同时,李衍怀中勾牒开始发热… 423.第423章 神女峰机缘 第423章 神女峰机缘 好家伙! 李衍着实有些诧异。 巫山的大名,他自然早已知晓。 横贯三峡,众多散修汇聚,相当于截断玄门正教气运,使得蜀鄂两州难以连成一气。 其中原因复杂的很。 一些法脉不愿看正教势大,也暗中支撑。 只是没想到,才刚上山便碰到一个。 然而,李衍却没急着动手。 毕竟他们此行上山,主要任务就是抢走两名女童命牌,必须出其不意。 若打草惊蛇,对方必会拿命牌要挟。 他倒能强行出手,但两个孩子就要倒霉。 所以上山前白浣就已说过,沿途不论遇到什么阻拦,他都不能出手,由其应付。 果然,白浣左手背身,对他做了个手势,随后对着远处悲声道:“莲大师。晚辈也不愿如此,但若不低头,死的人更多!” 她故意大声说话,声音悲泣,响彻山林。 “唉~” 对面身影沉默了一会儿,叹道:“苦海无涯,好自为之。” 说罢,一阵风吹过,林中雾气消散不少,无论童子笑声,还是尼姑身影,都消失不见,恍如一梦。 白浣这才带着众人继续前进,同时低声道:“此人道号心莲,原本在无垢庵修行,供奉白衣大士,虽说是地仙,但善心不改。” “江中有掉落孩童,残魂水中悲泣,心莲便常年在水边祈福,让孩童残魂进入山中,化为山婴修补供奉,随后诵经助其往生。” “巫山之上,司命会供奉神女,地位特殊,此事有赞同者,希望神女降世,稳固巫山。也有冷眼旁观者。而这位莲大师,则极力反对…” “原来如此。” 李衍恍然大悟,有些诧异道:“地仙修行年久,没想到还有这种心善之人。” 老妇人白浣面色平静,“人食五谷杂粮,性情各有不同,修士亦是如此,有的行事如同妖魔,有的始终坚持本心。” “但人心抵不过岁月,能坚持本心不改者,自古以来都非常人。莲大师修行不过百余年…” “将来如何,谁也不好说。” 李衍沉默,心中却赞同此话。 就像那刘纲夫妇,原本是《神仙传》中记载的人物,斩妖除魔,行侠仗义,百姓称颂,甚至还是活阴差。 但经岁月蹉跎,几次坠入幽冥又还阳,早已丧失人性,和妖物差不多。 他将来,会不会也是这样… …… 穿过山脚密林,风雨越发猛烈。 狂风呼啸,雨雾翻卷,晦明难辨。 老妇人白浣手下弟子们,甚至必须按着斗笠,才不会被狂风雨雾掀飞。 所有人,都是低着头走路。 而李衍掐动法诀,面色也变得凝重。 巫山,同样是洞天福地之一,先天罡煞汇聚,且连着长江,接引龙脉水汽升腾。 但此地,却又有些不同。 其没被玄门治理,且巫山神女千年都不曾显灵,罡煞之气没有统御,更显狂暴。 给人的感觉,竟好似那古老蛮荒时代。 “吼!” 忽然,一声虎啸传来。 只见风雨之中,山岗上站着一头猛虎,吊睛白额,毛发如锦,双目红光闪烁,身上煞气化作黑烟升腾。 勾牒,再次发热。 还阳者,人修妖身! 李衍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这家伙,多半和当初的刘纲一样倒霉,无人接应,还阳后投入妖胎。 正当众人警惕时,这头猛虎却忽然单膝跪地,对着他们这边低头,表示恭敬。 低头的对象,正是两名朝云和行雨! 两名女童害怕,躲在白浣身后。 而那猛虎也没有多言,起身后微微点头,便纵身跃出,消失在风雨中。 李衍眼睛微眯,“是赞同此事者?” “嗯。” 老妇人白浣面色凝重,微微点头。 前行没多久,又出现一道身影,身着宫装,眼生双瞳,骑着一头高大白鹿。 和之前虎妖一样,她同样无视众人,只是现身与朝云行雨见礼,也不说话,微笑着离开。 他们看似离开,但李衍怀中的勾牒,始终发热,说明这些家伙都在暗中窥视。 或者说,护送! 众人心情沉重,满是警惕。 李衍更是始终握着勾牒,随时准备出手。 终于,他们登上了神女峰。 这一路行来,除去之前阻止的莲大师,竟又出现两名还阳者,两名地仙。 都是同样行为,见礼,护送。 这诡异模样,搞得众人皆心中发毛。 而李衍的勾牒,一直也没凉过,他心里直发痒,却没轻举妄动。 一是因为还不到时机。 二则是当初的活阴差协定。 五龙宫的御龙子说过,活阴差虽是代天执法,却也有些尴尬。 他们能做的,就是定位,召唤阴兵。 而人间不仅有阴犯,也有人情世故。 面对阴司,地仙和还阳者毫无还手之力,但人家可是有徒子徒孙。 甚至有一段时间,活阴差成了公敌,只要露面,便会有玄门中人追杀,直到酿成大祸。 因此,才诞生出这份协定。 玄门正教和法脉,只要地仙不下山,老老实实作为门派底蕴,且关键时刻出手,就会受到庇护。 这类人,叫做隐仙。 而巫山上的这些,基本没有什么教派撑腰,被称为山中仙,能做的通常是隐藏或抱团。 山中仙与活阴差,同样有协定,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谁先出手,就会遭到报复。 这个协议,看起来有些儿戏。 但每个看似儿戏的协议, 背后都是无数人命… ……… 山上环境更加恶劣。 狂风呼啸,雨雾似倒悬巨浪。 加之山势陡峭,嶙峋怪石光滑,一个不小心,便会摔倒,滚落山崖。 “到了,就在此地。” 白浣指向前方。 李衍等人望去,只见陡峭山顶上,有一片平坦区域,地基是由青石搭建,年代久远,已显斑驳碎裂,周围还能隐约看到些残垣断壁。 “此地便是原先神女宫。” 白浣沉声道:“我们会举行朝拜仪式,你们可以尝试一下,是否能得到机缘。” 李衍问道:“该怎么做?” 白浣回答道:“简单,躺在上面就行,如果有福缘,便会梦游当初神女宫。” “啥,就这么简单?” 沙里飞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那能有多难?”龙妍儿瞥了一眼,嗤笑道:“要不说机缘这东西,只能靠撞,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伱的,强求也得不到。” “瞧瞧这山顶,风大雨大,普通人能睡得着?” “那倒也是。” 沙里飞把手伸进面纱,抓了抓大光头,低声道:“吕三兄弟,赶紧的,这里恐怕你机会最大。” “嗯。” 吕三闷声答应,立刻上前滚落在地,把眼睛闭上,任由风雨将自己全身打湿。 王道玄、武巴,也纷纷上前尝试,但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 “不行,根本没有睡意。” 王道玄起来后便摇头说道。 道人心态平和,并无遗憾之色,况且之前已找到线索,他西玄一脉的根脚,怕是要从上清派寻找。 另一头,白浣和众女也围成一圈,将供品放上,打开葫芦,放上香料和木柴。 这两样东西,都是特殊炼制。 即便山顶风大雨大,点燃后也冒出滚滚浓烟,凝而不散,雨打不灭,在风雨交加中,翻卷着深入高空。 白浣口念祝词,眼中满是虔诚。 而其他女子,则纷纷跪地祈祷。 即便要离开司命会,但多年的信仰也不是假的,老妇人心中还在默默祈祷,希望神女宽恕自己的罪过。 李衍看到后,并不意外。 白浣之前便说过,山上的人十分高傲,且她们所在的洞府,以巫山洞天福地为基,奇门遁甲遮掩,非常隐秘。 只有她们虔诚供奉,对方才会现身。 而且这一次,是假装低头,对方不知道,肯定要给她们深刻教训,才会放过。 估计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出来。 想到这儿,李衍也走上石台,侧卧斜躺,同时掐诀汇聚神通,仔细体会。 他的耳神通,能听到鬼神之音,应该比其他人更容易感受机缘。 果然,很快他就有了感觉。 模模糊糊中,李衍似乎听到有开门声,随后便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厉!厉!” 轰隆隆! 雷声轰鸣,李衍猛然惊醒。 他连忙起身看向周围,发现并无异样,再掏出怀表一看,顶多过去半分钟。 再运转神通,那声音已然听不到。 李衍心中有些遗憾,知道自己估计与此地机缘无关,便索性起身,拧掉衣角水渍。 “衍小哥,咋样?” 沙里飞连忙上前询问。 李衍微微摇头,“没这机缘。” “连你都不行?” 沙里飞眼睛一瞪,“我也试试。” 说罢,也躺到青石台上,死死闭上眼睛。 李衍心中一叹,没说什么。 他知道,随着队伍壮大,沙里飞的心态,也在不断改变。 最初,沙里飞只想混口饭。 借着他和王道玄的力量,打打下手,多攒些钱,随后衣锦还乡,当个富家翁,老婆孩子热炕头,再养十几个家丁护院。 每次去了豪门大宅,就数老沙看得起劲,左摸摸,右看看,满嘴赞叹,还打听是哪里请来的工匠。 而新式火枪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老沙有了此物,且天分还行,心态就随之改变,苦心钻研,再不想什么挣钱回家。 人便是这样。 如果有机会,哪个甘愿默默无闻… 来到王道玄身边,李衍低声询问道:“道长,我方才差点得到机缘,但听到有声音呼喊,就被惊醒,可否帮我解一卦?” “哦,你听到了什么?” 王道玄皱眉询问。 这可不是做梦,被打断机缘,必有缘故。 李衍回道:“只有一个字‘厉’。” “是厉神!” 不等王道玄说话,旁边就响起个声音,正是蛊教的龙妍儿。 司命会的祭祀,她并不懂,因此也没参加,负责照看朝云行雨两姐妹。 她盯着李衍,眼中满是好奇,“此地乃楚巫遗地,三闾大夫所建,主要供奉巫山神女,山鬼、还有东君、河伯,风伯雨师。” “但还有些尊神并未供奉,比如东皇太一、云中君,东君,大司命与少司命等,其中原因已不为人知。” “厉神,乃是楚地十神中,掌管疾病和灾祸的神灵,需要祭祀以避免不幸。” “若在关中,还有另一个名字,白帝!” 李衍听到,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在华山已得了白帝福缘,或许正因如此,能感受到一些东西,却又被拒绝。 毫无疑问,东皇太一,东君,白帝,都应该早已登神,而云中君、湘君、巫山神女却留了下来,成为地祇。 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他思索时,对面的沙里飞,已一骨碌爬了起来,脸上满不在乎,眼中却有些失落。 李衍顾不上再多想,连忙上前,一把将其拉了起来,安慰道:“没事,咱们走遍神州,总会找到机缘。” “嗨~小事。” 沙里飞摸着大光头笑道:“老沙我都这么大了,这些有的没的不重要。” 李衍没有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沙里飞走到一旁,武巴立刻凑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湿漉漉的烧饼。 “去去去。” 沙里飞笑骂道:“没心烂蛋的货,臭烘烘的咋吃啊,随后找个地方,带你吃顿好的。” 说着,扭头一看,立刻瞪大了眼睛,“快看,吕三这小子,怕是撞大运了。” 李衍自然也早已看到。 只见吕三躺在地面,周围先天罡煞之气升腾,竟将落下的雨水吹到一旁,好似形成个无形护罩。 一股清爽之气飘来,似山野之风吹荡。 这般动静,连正在举行祭祀仪式的老妇人白浣,也停了下来,惊讶道:“他得了机缘,竟然还在建楼,老身从未见过这种事。” “建楼?” 李衍听到,也有些诧异。 吕三因为躲避朝廷通缉,跟他们在长安汇合,也才一重楼,直到在鼍师那里得到法门,上武当山后,才建二重楼。 虽然其资质惊人,而且积累深厚,但达到二重巅峰,还差一些。 李衍估计,到了青城山就差不多。 没想到,在这里突然建楼。 这小子到底得了什么机缘? 呼~ 就在这时,一道狂风吹来,带着幽怨笛声,还有个阴冷的女子声音,“叛徒,没想到你真的要叛教!” 白浣顿时浑身紧绷,却依旧面色不变,单膝跪倒在地,“老身此来,只求尊使原谅,何出此言。” “还敢狡辩!”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更为沧桑。 她们的声音,随风飘荡,难以确定方位。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也跌跌撞撞,爬上了山,指着李衍大声道:“几位前辈,就是这小子!” 看其穿着,赫然是盐帮的一名喽啰… 第二更下午 (本章完) 424.第424章 人称“鬼见愁” 第424章 人称“鬼见愁” 一瞬间,白浣心中冰凉。 她想到很多情况,都针对性进行布置,甚至让人暗中设伏,以防有内贼通风报信。 但偏偏没想到,盐帮能出手捣鬼。 此事也不怪她,毕竟司命会这帮人隐藏极深,就连巫山上的其他人,都很难找到。 就连她们,也得虔诚举行法事,吃了足够多的苦头后,对方才会现身。 多半是盐帮背后的人,出的主意… 仅仅一瞬间,白浣便想清楚了原因。 但事到如今,已无力回天。 果然,这些人已经开始发难。 “白浣,你罪孽深重!” “识趣便就地自尽,免得我们出手!” “你若死了,其他人便能活!” 几个声音忽左忽右,似融入风雨中,在众人耳边不断回荡,难以辨别方位。 李衍没有搭理,而是全力施展神通。 可惜,对方毕竟是地仙,道法术法远胜于他,加之早有防备,根本找不到。 奇怪的是,勾牒并未发热。 对方真身不在这里! 与此同时,盐帮的那小子,也缩头缩脑往后退,明显点了火,就想离开看热闹。 “武巴,抓住他!” 李衍眼睛微眯,一声低喝。 话音刚落,武巴便纵身而出。 别看他体型庞大,但人魈特殊体质,加上从小在神农架翻山越岭,敏捷不逊猛兽。 呼! 只见一道黑影夹风带雨,压低身子,手脚并用,似虎跃山岗,只是两下,便来到山崖处。 那盐帮的小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尖叫着飞了起来。 噗通! 其四仰八叉,倒在李衍面前。 李衍一脚将其脑袋踩住,冷声道:“说,你在哪儿找到的她们?” 那小子满脸惊恐,完全没了之前嚣张。 “小子,莫要多管闲事!” 还没等其回答,周围风雨中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声音压抑,带着一丝愤怒。 “此事与伱们活阴差无关!” “早早下山,免得自误!” 李衍抬眼一瞥,不咸不淡道:“巧了,这两个女娃子跟我有旧,还必须管。” “就是!” 沙里飞也掐着腰嚷嚷道:“这两可是咱大侄女,今儿个还非管不可!” 他嘴上嚷嚷,一幅混不吝的模样,但两手却伸入衣袍下,抓着火器,挡在吕三身前。 沙里飞便是这样。 事能不能办成,那是两说,但要先护住自己人。在他眼中,两个小姑娘再可爱,也比不上吕三的命。 尤其吕三在建楼,正是虚弱之时。 “哼!” 那几个声音似乎被触怒,更加阴冷。 而巫朝云和巫行雨,则突然翻倒在地,双手抱头,惨叫着滚来滚去,叫的撕心裂肺。 李衍没想到,这些人竟直接用命牌施咒,心中冒火,眼中杀机也愈发炽盛。 “动手吧!” 李衍忽然开口,声音阴冷如冰,“你们尽管动手,还有那些个看热闹的王八蛋,都给我听好了!” “今日若好聚好散,我等立刻下山,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若这两个小姑娘出了事,老子今后就守着你巫山,不把你们赶尽杀绝,誓不罢休!” 他鼓足了劲道,声音响彻山野。 狂风怒号,也压不住那凛冽杀机。 “好大的口气!” 一个凶猛的声音响起,低沉阴森,带着猛兽余音,正是之前见过的虎妖。 他沉声道:“活阴差,老夫也见过几个,更是宰过两个,不知天高地厚!” “快住手!” 白浣面若死灰,看着惨叫的两个女孩,满眼悲伤道:“老身答应你们,只要我死,可否放其他人离开?” “勾结外人,还以为能全身而退?!” 司命会的女子还没说话,那虎妖便直接开口道:“今日,你们谁也逃不了。” 他的声音清晰许多,明显拉近了距离。 与此同时,李衍勾牒也随之发烫。 李衍二话不说,握住勾牒接任务。 白雾翻涌,石头水井出现… 其叫罗黑脸,本是赣州有名的端公,资质不错,但却是民间散修,没有门派支撑。 此人也算有机缘,帮人看事时,偶得墓中老鬼指点,得到方仙道法门,自此专门布置特殊风水阵,掠夺别人气运修行阴鬼之术。 他的道行飞速提升,但因此而家破人亡者,却不计其数,被执法堂通缉追杀至死。 但对方也不知为何,竟借着中元鬼门开,莫名其妙离开幽冥,自此人修妖身修行…… “就你了!” 李衍忽然睁眼,嘴角狰狞。 他一把拦住想要自尽的白浣,手握勾牒,高声道:“全部扭回头!” “庆甲!上黑天,下黑地,黑天无光,黑地无门,阴人出兵,阳人回避,收邪邪退,收鬼鬼亡,吾奉北阴酆都,急急如律令!” “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手握勾牒,李衍竟直接用出二法。 一是使用罡令,召唤阴兵。 二是使用勾牒,抓捕阴犯。 这是刘纲给的活阴差册子内秘法。 二法同用,只要接下任务,且距离不远,捕捉到对方气息,便可直接发兵抓捕。 有点像罗酆考召大法。 此法威猛,缺点是要损失一道罡令。 普通活阴差得了罡令,基本都会省着点用,留在关键时刻保命,哪会像李衍这般浪费。 呼~ 狂风骤起,地阴之气升腾。 “快扭头闭眼!” 白浣阻止不及,只得令弟子们扭头。 霎时间,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这才是真正的阴司兵马威势,借着幽冥之力,就连巫山云雨,也暂时被压制。 巫山顶部,陷入黑暗。 而这片黑暗,也如潮水般,向着半山腰呼啸而去,沿途雨水化为飞雪,冰寒彻骨。 “吼!” 猛兽咆哮声响起,一头猛虎忽然现身,双目冒着血光,奔跑两步,浑身便被黑烟包裹,掀起狂风,向山下奔逃。 这是一种遁术,显然虎妖已拼了老命。 然而,又哪能躲得过阴兵搜捕。黑暗蔓延而下,沿途群山惊悸,鸟雀无声,无论什么东西,都死死缩着脑袋。 “吼!” 伴着绝望的嘶吼声,猛虎被黑暗吞噬。 黑暗中铠甲声涌动,锁链哗啦啦作响,很快没了动静,黑暗也随之消散。 原地,只剩一具凝结白霜的虎尸。 勾牒之中,再次出现一道罡令。 一般来说,还阳者阴司酬劳最少,毕竟有些普通人,意外之下也会还阳。 除非像鬼教赵长生和黄六师那种,搅乱阴阳,罪不可恕,酬劳才会更多。 “哼!” 李衍握着勾牒,一声冷哼,嗤笑道:“一个还阳者而已,也不知是谁在放大话。” 说着,看了看周围,猛然睁眼。 “还有谁?!” 群山皆寂,唯有风雨之声。 若不怕死,哪会还阳或成为地仙苟活,亲眼看到虎妖被阴司捉拿,恐怖的记忆,再次涌上那些人脑海。 “你好大的胆子!” 司命会的女声,再次响起。 “你偷上巫山,挑衅我等,还放手杀人,已经坏了当初协定,今后神州山中仙不容,必源源不断追杀,死后也别想安宁!” 声音发冷,带着一丝癫狂。 李衍也气乐了,冷冷道:“好说,李某就在这里,要不你先出来试试?” 沙里飞挠了挠头,有些无奈。 这种事,本来最好和平解决。 但他知道李衍的性子,是吃软不吃硬。 人情世故都懂,但犟脾气上来,那可就是肆无忌惮,谁的面子都不卖,还死难缠。 要不,怎么会被村里叫“鬼见愁”。 见李衍这般模样,司命会的人也冷静下来,不再搭话,而是继续催动咒法。 “啊——!” 两个女童惨叫连连,被龙妍儿抱在怀里,摁都摁不住,急着满眼是泪。 这龙妍儿,也是个泼辣性子,当即气得咒骂道:“亏你们还是得道高人,有本事现身,对小孩下手,算什么本事?” 在她旁边,王道玄眼神也变得冰冷,取出一张符纸,手指变化,不停掐诀入讳。 终于,他眼睛一亮,用符纸在两个女孩额头一抹,沉声道:“衍小哥,抓住了!” 道人精通“七箭秘咒”,其中一个法门,便是用符纸捕捉对方咒法气息,进行反咒斗法。 他当然不是那些女子对手,即便掌握了秘咒第四箭,也丝毫没有机会。 毕竟,道行差距放在那儿。 然而李衍,却能根据这丝气机,直接发兵抓捕。 “干得好!” 李衍大喜,连忙去接符纸。 但就在这时,王道玄忽然面色一变,胸中发闷,口喷鲜血,同时将符纸扔出。 噗! 半空中,符纸便化为飞灰。 王道玄抹去嘴角血渍,沉声道:“对方经验丰富,察觉不对,已进行反制。” 再看朝云行雨两名女童,已经停止惨叫,昏睡过去,脸上满是青筋,显然被折磨的不轻。 “下次老身来!” 白浣披头散发,双目满是血丝,带着一丝癫狂,“魇咒之法,老身也会,拼死也要带着她们!” 事到如今,已再无转圜余地。 白浣对司命会的最后一丝情分,也彻底消失。 似乎是对李衍顾忌,那些人也没再施咒,神女峰上依旧风雨飘摇,越发猛烈。 李衍低头,直接将那盐帮小子踢飞。 这小子方才倒霉,忍不住好奇,睁眼想看清楚阴兵,此刻已满头白发,脸色狰狞恐惧,被白霜覆盖,死得凉凉。 李衍又看向吕三,见其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怒火上头,加上情况急迫,直接召唤阴兵,万一吕三受到干扰,那才叫倒霉。 然而,吕三的情况,也越发诡异。 在其身下,竟开始长出苔藓,肉眼可见的,有一些草种嫩芽从地下冒出。 “他很幸运。” 白浣看了一眼,便做出判断,沉声道:“御兽之法,灵木秘术,应该已彻底补全。” “他血脉必有不凡,可惜如今已不复蛮荒,否则就有机会成为大巫…” 说着,白浣忽然眼睛一亮,低声道:“神女峰机缘,乃是梦游之前神女宫。” “神女宫虽毁,但一些东西却被司命会收藏,待这小兄弟醒来,或许能有办法…” “那就先等着。” 李衍点头,随后看向众人,面色凝重道:“都准备好,山上的这些老鬼心存顾忌,但对付活阴差,这些人也有经验。” “首先,他们会找替死鬼,消磨我底牌,随后雇佣高手前来突袭。” “这些老鬼个个身家丰厚,少不了愿意卖命者……” 这就是之前动手的后果。 无论什么原因,协议已被打破,后续的攻击会源源不断,而即便他死了,活阴差也不会报仇。 更何况,他还没加入活阴差组织… 似乎是怕李衍顺藤摸瓜,再次召唤阴兵,司命会那些女子,不再现身,也不知在等什么。 又过了一会,神女峰上忽然狂风大作,而吕三周围先天罡气,也随之消散。 吕三悠悠醒转,眼中满是迷茫,半天才缓过劲来,看到周围情况,立刻知道出了事。 “发生了什么?” 吕三起身,摸了摸跑来的小狐狸初七,沉声询问。 “三儿,恭喜!” 李衍看出,吕三已正式达到道行三重楼。 通常,道行三重楼,少不了天灵地宝配合,但吕三却轻而易举突破,着实令人意外。 但此时也顾不上多问,李衍连忙将之前的事讲述了一番,随后询问道:“你看到了什么,可否有那些人线索。” “我进入了一座宫阙。” 吕三看向周围,“地形与这里相似。” “我曾进过云中君神阙,那种感觉十分相似,所以还算有经验,记住了许多事。” “神女宫内空空荡荡,我被一个声音指引,来到存放秘典之处,但所有东西都沾满污泥…” “那个声音,指点我找到山鬼传承,又莫名其妙让我建楼,随后耳边又出现一些怪声…” “那个声音,尖叫着‘厉’。” “随后,神女宫内变得黑暗,那声音彻底消失,我又听到了流水声,和女子咒骂声。” 李衍听罢,心中已有所猜测。 呼喊“厉”,应该是之前自己入梦被拒绝,而神女宫陷入黑暗,多半是受阴兵阻挡。 这机缘,肯定和司命会有关。 “对了!” 吕三皱眉,从口袋里取出一物,“神女宫内,我还发现这个,当时趁乱抓住,没想到真的带了出来。” 在他掌心,赫然放着一枚血玉琮…… (本章完) 425.第425章 追击与陷阱 第425章 追击与陷阱 “这里怎么也有?” 众人看到后,无不吃惊。 这种血玉琮乃是周公所留,当时用于镇压楚地九头凤脉气运,导致遗祸数千年。 其后漫长岁月中,不是没人发现这个秘密,但那些个风水大师,都不约而同选择隐瞒。 原因很简单,龙脉皆有神,破坏者经常会遭到反噬,更何况“九头凤脉”这种来自古老蛮荒时代的风水大局。 一旦放开,必有滔天大祸。 楚地会出个王,神州分崩离析,而且杀意怨念极重,荆楚之地,自此多灾多难,白骨成山。 这种因果,谁也不敢担。 但偏偏有赵长生这种异类,为的就是扰乱神州,吸食人间气运,成就自身。 “这是何物?” 老妇人白浣皱眉询问。 “没什么。” 李衍没有多说,将血玉琮收了起来,同时给了个眼色,示意其他人别多嘴。 血玉琮的出现,令他心中隐有不安。 这东西自打第一个出现,剩下的就接二连三被发现,已不知不觉出现七个。 好在,全部送上了武当山。 在他离开前,真武宫掌教玉蟾子曾亲自下山相见,将此事说了一番。 赵长生确实可怕,留下各种后手,每当形势不利,就会趁机利用,形成连环局。 血玉琮接连出现,加上他手中的这个,便只剩最后一个。 若是集齐,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这会不会是某种灾难的征兆… 这一刻,李衍决定将血玉琮隐藏。 最好找个谁也拿不到的地方。 白浣心事重重,见他不肯说,也懒得多问,又看向吕三,“还有什么线索?” 吕三沉思了一下,忽然抬头,“有办法!” 他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我记得你说过,山水之气,草木感受更为敏锐?” 王道玄愣了一下,点头道:“没错。” “凡山水龙脉之势,我等修士查看,不过是观峦头形势,辨地阴地阳,即便有神通辅助,也只能观一时之象。” “而草木生生不息,随沧海桑田而变,它们是在用生命感受龙脉之气流动,更为准确。” “但巫山先天罡气汇聚,变化更为复杂,罗盘也已失效,要想弄清风水格局,洞天灵窍,少不了整个教派数年之功。” “贫道一人,根本做不到。” 吕三闷声道:“好说,我入梦得传承,名叫《兰芝经》,虽还没理解,但有个术法,已能使用,可与草木通灵。” “道长只需告诉我,洞天灵窍流动,大概是什么样子。” “哦?” 王道玄眼睛一亮,满脸惊喜道:“吕三兄弟果然不一般,这种本事可少见的很。” 说罢,从旁边拿起一根树枝,在雨水浸透的地上进行勾勒,看似一道道弯曲弧线,但却隐约构成个闭环的太极八卦。 “这便是洞天灵窍。” 王道玄丢掉木棍,沉声道:“这一路行来,咱们也见过不少灵窍,据贫道观察,大多如此。” “洞天灵窍,既是名山大川龙脉凝结,又自成局势,大势包围小局,局中亦分阴阳八卦,好似天地熔炉。” “正因如此,才能助修士存神建楼…” 待王道玄大致解释清楚,吕三便左右观望,随后来到一株大树旁。 这是株黄连木,虽不是灵木,但位于神女峰之巅,常年被先天罡气侵染,吸收日光月华,遭巫山云雨洗礼,也显出不凡。 其树冠高耸,形如伞盖,根部裂成数段,枯干如铁,牢牢抓住岩石,顽强生长。 像这种巨木,缺得便是机缘。 或是一场天雷、一次杀戮、一次祭祀,便可生出灵性,逐渐化为灵木。 但机缘,往往也是最稀缺的东西。 天时、地利都不可缺。 吕三掐着法诀,轻抚粗糙树皮,眼神渐渐迷离,又将耳朵贴了上去,似乎在倾听什么声音。 李衍等人看得莫名其妙。 吕三修行的法门,太过古老,古老到和三皇五帝时期的部落巫祝相联系。 但修行法门,并非古老就好,而是要与环境相吻合,此乃天道,就连诸神也得适应。 倒是白浣,看出了蹊跷,“昔有巫,鸟兽为眼,群木为耳,鬼神随行,观日月而知天时…这位小兄弟,可惜了…” 正如她所言,吕三生在上古,必有惊世成就。 话虽如此,但她眼中还是有些激动。 看这情况,多半能找到地方。 果然,吕三闭眼倾听一番后,便开始吹起了口哨,忽长忽短,很是怪异。 口哨声回荡,立刻有了变化。 呼~ 狂风怒号,黄连巨木树叶摇曳。 哗啦啦! 好似海潮的声音响起,却是山上草木随风摇动,这一刻竟压过了风雨声。 “找到了!” 吕三忽然睁眼,看向北方。 “找到好几个,先去哪儿?” 李衍仓啷一声抽出断尘刀,同时取出勾牒,握在手中,冷声道:“挨个上门找!” ………… 他们已得罪巫山群修,也再毫无顾忌。 第一个灵窍,就在神女峰不远处。 那是块巨石,约莫房屋大小,常年被风雨洗礼,早已变得光滑。 巨石之上,竟还有座黑色无字石碑,也不知是如何镶嵌在巨石上。 李衍等人刚靠近,周围便狂风怒号,浓雾升腾,将巨石遮掩,一切都显得模模糊糊。 “哼!” 李衍一声冷哼,“老沙,取火药!” 他看得出来,灵窍被这古怪巨石封住,结合周围地势,形成奇门遁甲遮掩。 只要炸掉巨石,灵窍自显。 “慢着!” 一个尖锐沙哑的声音,从石缝中响起,“老夫与此事毫无瓜葛,也不想和你作对,速速离去!” 白浣也打了个眼色,微微摇头。 李衍清楚,这多半就是山上的旁观者,只想看热闹,趁机占便宜,因果一点不想沾。 但清楚归清楚,心情不好的李衍,岂会轻易放过,眉毛一挑,嗤笑道:“距离神女峰这么近,方才热闹看得不少吧?” “司命会在哪儿,你肯定知晓!” 洞窟里的声音,顿时气急败坏,“伱这不强人所难么,你们打生打死,把老夫扯进来做什么!” 李衍两眼一瞪,“贼怂的,就找你咋了,老沙动手!” “好勒!” 沙里飞立刻装模作样忙活。 这也是江湖手段,叫“踹瘸子”,通过察言观色,一旦发现对方软弱,便穷追猛打。 所以江湖中人,讲究输阵不输人。 哪怕落入下风,嘴上也不能软,一旦显出颓色,迎来的不是同情,往往是群狼接踵而至。 商场竞争中,同样如此。呼~ 周围风声再起,虽依旧浓雾升腾,却隐约露出一条山道,指向山下。 “我们走!” 李衍冷冷看了巨石一眼,带着众人离开。 他越来越觉得,所谓地仙,看似高大上,实则不过是长生之奴,一辈子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即便洞天福地,又和幽冥有何区别。 有人指路,众人速度更快。 走到半路,吕三指向东侧,闷声道:“那边密林中,还有个地方不对劲。” 李衍毫不犹豫开口道:“先去下面,我们时间不多,找不到再回来。” 此刻,风势已经减缓,但雨却越下越大,汇聚成条条小溪流淌。 地上泥泞不堪,行走不便。 李衍本可先一步离开,但此刻巫山之上,群敌环伺,他活阴差的身份,就是护身符。 一旦分开,众人必遭攻击。 好在,似乎是方才的发疯起了效果,一路上也没什么不长眼的前来拦路。 就在他们走后,那目生双瞳,身着宫装,骑着白鹿的女子,悠悠然从密林中走出。 看着下方众人,她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朱道友,都看到了吧?” 苍老的声音响起,黑雾散去,一名紫面白须的儒袍老者,从旁边幽林中走出。 “王梦生!” 女子猛然转头,坐在白鹿上,居高临下看着对方,面色冷漠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耍的招,巫山自此再无安宁。” “安宁?” 紫面老者面色不变,抚须道:“巫山哪有什么安宁,玄门正教,无时无刻不想着占据此地。” “大宣朝国运正隆,民间法脉都要仰其鼻息,皇帝要严加管束,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登记造册。” “不想造册的散修,都跑来巫山建楼,你们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真以为没有后果?” 此话一出,女子顿时语塞。 朝廷约束玄门,作为散修圣地的巫山,一下子成了香饽饽,坐地收钱,所得不少。 她已觉不妥,但又根本拦不住。 因为地位最特殊的司命会几个姐妹,才是最大受益者,正因如此,才不怕与外门翻脸。 有了修士,谁还在乎那些凡人供奉。 这也是她极力赞成复活巫山神女的原因,只要巫山神女现世,散沙一盘的局面,立刻会改变。 而朝廷和玄门正教,也会有所顾忌。 毕竟巫山神女护佑一方,难以动摇。 紫面老者见状,继续说道:“况且老夫也是好意,若没老夫提醒指点,那些疯女人早就出了事!” “哼!” 虽知他所言没错,但女子还是一声冷笑,“一码归一码,你投靠鬼教,他们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你肯定不安好心!” “谁说老夫投靠了鬼教?” 王梦生抚须摇头道:“当时不过是换个人情而已,老夫投靠者,另有其人。” 说着,看向周围叹道:“巫山气数已尽,玉龙子已经回来,那两个憨货也为其马首是瞻。少则半年,多则一载,巫山便会易主。” “老夫已说动几人,朱道友,不如早做打算,随我离开。” 女子眼睛微眯,“你投靠了谁?” 紫面老者抬头道:“成都,蜀王!” ………… “就在这里!” 吕三侧耳倾听,拨开密集藤蔓。 只见密林藤蔓后,隐藏着一小片山坳,面积不大,却景色瑰丽。 有流水瀑布倾泻而下,在山坳中形成池塘。 看上去,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就是这个声音!” 吕三却忽然开口,“我于梦中听到这个流水声,还有女子咒骂声,和这一模一样。” 李衍连忙掐动法诀探查。 果然,此地也布有奇门遁甲之术,且极为精妙,施展嗅觉神通,竟然连泥土的味道都闻不到。 李衍看向那绝壁流水飞瀑,心中已有猜测,对着旁边白浣道:“前辈,瀑布后面,看你的了。” 白浣也不废话,直接取出竹笛吹奏。 所有司命会弟子腰上,都挂着葫芦,随着笛声响起,她们齐齐从怀中取出小鼓,轻轻拍动。 咚咚咚! 鼓声急促,葫芦中也冒出一股股黑烟,汇聚成云,在空中聚散离合,又分出数股,从几个方向,同时钻入瀑布后。 这是白家世代豢养的芝麻蛊。 这种蛊虫看似细小,却十分刁钻,能侵入生灵体内,令其骚痛难忍,更关键是能让人昏昏欲睡,蚕食神魂。 此蛊还有个响亮的名字,“瞌睡虫”。 白家借此蛊,既能破敌,也能驱邪治病。 “找到了!” 蛊虫进入没多久,白浣便猛然睁眼,声音有些发颤,“里面还有机关遮掩,但却留着人味。” “阿离去,小心点。” 一声令下,当即有道白影纵身而出。 正是那日在码头接他们的女子,无父无母,跟着白姓,名叫白离。 这女子虽比不上李衍,但也是暗劲,又精通术法,在普通法脉之中,也是佼佼者。 她脚下暗劲爆发,踩着光滑石壁,三两下便跳了上去,钻入瀑布后方查看。 但见里面“芝麻蛊”攀爬,已隐约勾勒出机关模样,伸手在石壁内一阵摸索。 轰隆隆! 一块巨石向内翻滚,露出座洞窟。 白离没急着进,等芝麻蛊全部钻入后,才吹了声口哨,钻入其中。 其他人也紧跟着爬上瀑布,进入洞中。 洞窟深邃,因为是洞天灵窍,所以空气还算新鲜,里面有石桌石椅,蒲团油灯,甚至还有放着野果的篮子。 但却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就在这儿,人呢!” 白浣已经确定,那些人就在此修行,但眼前这情况,却让她心中一颤。 李衍沉声道:“先找找,看有何线索。” 那些人道行高深,若刻意躲避,他们就算再找几个月,都没机会。 而与此同时,外面密林中雾气翻涌,缓缓走出三名女子,浑身裹着白纱,面容苍老,脸上满是橘皮与老人斑,且散发着阵阵腐臭。 正是司命会三姐妹。 在她们身后,正是盐帮陆九和其属下。 “几位前辈,小的计策如何?” 陆九扇子一展,微笑道:“此计叫开门迎客,瓮中捉鳖,斩杀他们轻而易举。” 他受紫面老儒王梦生指点,先跑来示警,又献上此计。 这三个老女人,看起来更加厉害,若能得其赏识,何必再看那王梦生脸色… 正当他得意时,其中一名女子,忽然转身,口中喷出一股粉色烟尘。 紧接着,便有几名盐帮帮众,两眼呆滞,走到池塘边,手起刀落,抹掉脖子。 噗通噗通! 尸体不断掉落,池水渐渐被染红…… (本章完) 426.第426章 别有洞天 第426章 别有洞天 “你…你们干什么?!” 陆九吃了一惊,颤声询问。 他出的计策,可不是这样,而是在众人进去后,再炸毁山洞,将他们活活困死。 这里面有个关窍。 李衍活阴差身份,就是那些人最大保障,因此不敢分开行动,即便外面留着人,也会被司命会三姐妹轻松干掉。 而此地阵法,又能遮掩神通探查。 陆九很得意自己的计策,却没想到这三个老姑婆,竟忽然动手害人。 “闭嘴,不然把你也扔进去!” 为首的老妇淡淡开口道:“火药虽利,但伱也小瞧了玄门秘术,堵住出口,根本没用。” 噗通!噗通! 盐帮的人,还在不断自杀,往池塘里跳。 陆九此时也终于明白。 火药虽强,但使用者还是人,碰到这些诡谲术法,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 他此时也顾不上这些属下,生怕连自己也小命不保,抱拳颤声道:“前辈英明,只是小的不明白,这又是要做什么?” 老妇人沉声道:“昔日,神州浩劫,洪水滔天,又有妖魔横行于世。” “大禹治水,群神相助,化蛇、计蒙、于儿、巫支祁,或镇或杀,神州为之太平。” “当年巫山神女,同样帮助大禹,将妖魔‘水虎’镇压于此,神女甚至化为地祇,守护此地。”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和癫狂,“但如今,道观寺庙香火旺盛,神女宫却已成荒土,凭什么,我等不服!” “既如此,就索性将‘水虎’放出,让世人知晓,什么叫报应!” “大禹时的妖魔?” 陆九心中一颤,但却忍不住有些怀疑,“那什么‘水虎’,还能活到现在?” 老妇人冷冷一瞥,“这天地间的奥妙,岂是你一个凡人能懂?” “是是是。” 陆九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 他心中已经万分后悔,那王梦生只是阴险毒辣,不好打交道,但眼前这些老妖婆,纯粹就是疯子! 就在他们说话时,旁边的两名女子也没停下,挥动桃枝,跳起傩舞,最后又取出几片斑驳的玉璧,一一砸碎,全都抛入池塘。 咕嘟嘟! 已经染红的池水,顿时沸腾。 池塘深处,布满冬瓜大小的石卵,年代久远,表面斑驳,且布满水藻。 碎裂的玉璧落下,罡气为之震动,一道道透明波纹顿时扩散,掠过石卵。 哗啦啦! 石卵开始抖动。 而随着血水蔓延,石卵也受到刺激,抖动的越发剧烈,激起池底污泥。 咔嚓! 终于,有石卵产生裂缝,一个布满黑鳞的小爪子伸出,不断挥舞,似乎要抓住什么。 没多久,石卵彻底碎裂,一道黑影瞬间冲出,直接来到水面,抓着死尸疯狂撕咬。 陆九看到,顿时心中发寒。 只见池中钻出个人形怪物,体型不大,和两三岁孩童差不多,浑身长满黑鳞,手脚利爪带蹼。 其双目漆黑,嘴巴一张,便裂开到耳朵旁,长满参差不齐的尖锐黄牙。 一阵撕扯,溅的满脸是血。 水猴子? 陆九有些奇怪。 他常年在江上讨生活,一些古怪玩意儿也见过,这东西和水猴子极像,但却凶猛许多。 但这一个小东西,就要大禹镇压? 就在他奇怪时,水面浪翻涌,一个又一个的“水虎”钻出,疯狂撕咬盐帮喽啰尸体。 盐帮的人,还在自杀投喂,但根本经不住这些东西撕扯,就连骨头都没放过。 更令陆九惊恐的是,那些“水虎”身上,竟开始冒出黑烟,隐约形成人的面孔,狰狞扭曲,似乎正在痛苦嘶吼。 老妇人眼中已布满乌黑血丝,阴森森道:“这些‘水虎’,乃是秉‘妖眚’而生,可驱动‘水伥’,吃的人越多,越厉害。” 说着,抬头望向瀑布,“阴兵召唤有限,等到罡令用完,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就在此时,池塘中的“水虎”,已将尸体全部吞噬,原本干枯的鳞片,也开始散发金属光芒。 然而,它们的饥饿好像永不满足,猛然抬头,看向岸上众人,就要上岸。 陆九吓得忍不住后退。 而老妇人则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另一块玉璧,呈金黄色,贵气不凡。 嗖! 她反手一甩,黄色玉璧便呼啸而出,直接穿过瀑布,射入洞窟之中。 哗啦啦! 池塘沸腾,一道道黑影顺着瀑布涌上… ………… “就在这里!” 洞窟深处,吕三停了下来。 他仔细聆听,随后开口道:“我在梦境之中,听到的水声,和这里一模一样。”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李衍却理解。 就像他有嗅觉神通,对于味道,远比平常人灵敏,一些特殊的味道,记忆也十分深刻。 吕三可闻鸟兽语,是耳神通,声音对其来说,也是一种深刻记忆。 再看周围,也就是个普通溶洞,钟乳石犬牙交错,不断有水珠滴落,在地上汇聚。 洞窟内,同样布有风水局,一时半会儿没法破解,神通探查也受到影响。 看着吕三身后石壁,李衍眉头微皱,扭头看向白浣,“前辈,神女宫毁掉后,里面的东西,全是由司命会地仙保管吗?” 白浣摇头道:“神女宫被毁,乃是战国之时,年代久远,老身也是第一次来到此地,不太清楚。” “哦。” 李衍点头,知道自己找错了地方。 他原本以为,神女宫的东西,都被那些地仙收走,藏在什么密窟中,命牌也在里面。 但现在看来,司命会的那些人也不清楚,若非吕三神通,还发现不了此地。 这也是进入鄂州后的一个谜团。 吕三先于湖边祭祀,于梦中从云中君神阙拿到东西,换取传承,又在神女宫内得到血玉琮。 梦中得物,这是神仙才有的手段。 找到其中隐藏的秘密,进入云中君神阙,或许也不是问题。 但眼下形势紧急,哪顾得取宝。 就在李衍准备说话时,心中忽然一颤,随后猛然转身,看向来时洞窟。 只见那边火把摇曳,昏黄光芒下,一个黑乎乎的身影露了出来,猛然张开獠牙大嘴,向着他们飞速爬来。 “小心!” 李衍一声低喝,直接拔刀而出。 他暗劲勃发,缩地成寸,两步便来到那怪物旁,丁字步向前,双手持刀,从下向上一挑。 那怪物正好跳起,被他直接撩中。 锵! 火四溅,腥臭扑鼻。 那怪物直接被开膛破腹,倒飞出去。 然而,李衍却是心中一沉。 这怪物表皮坚硬如铁,还有一股阴煞之气凝结,若非他宝刀可破邪,根本砍不开。 而且其腹腔内,并无内脏,只是些断裂的手指、骨头血肉,被腥臭黑水包裹。 砍中的同时,还有只冤魂试图侵入他神魂,但直接被断尘刀阴雷劈散。 更令李衍震惊的事,发生了。 那怪物差点被砍成两截,只剩脊骨和后背鳞皮相连,但腹内黑水涌动,倒在地上不断抽搐,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粘连。与此同时,噼里啪啦声音响起。 更多的怪物蜂拥而来。 “是‘水虎’!” 白浣瞳孔一缩,连忙吹动笛子。 呜呜~ 笛声哀婉,“芝麻蛊”如潮水般涌上,转眼便与那些怪物撞在一起,钻入其体内。 噗通!噗通! 怪物一个接一个倒地,打起了呼噜。 “别动手!” 见李衍提刀上前,白浣连忙阻止,急声道:“这是大禹治水时,神女镇压的妖魔,妖眚之气所生,即便砍成碎片,也会重新凝聚。” 说着,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我们快走,芝麻蛊抗不了多久…” 轰! 话音未落,便有爆炸声响起。 却是陆九所带的炸药包,也被扔了进来,随着剧烈爆炸声,尘土飞扬,土石掉落,将入口封堵。 满地沉睡的“水虎”,又开始动弹。 白家众女子齐齐吹响笛子,才将其压住。 李衍猛然转身,看着那石壁,“我守着,你们动手快挖!” 咚! 武巴最为听话,直接抡起斧子砍向石壁。 李衍则急道:“妖眚之气,我可将其打入幽冥,但罡令也会用掉。” “如果没猜错,那些人就在外面躲着,只要用掉罡令,他们立刻就会动手。” 这就是古法与今法的区别。 阴司的建立,应该是在封神大战之后,其后随着人间祭祀变化,成为如今模样。 而在大禹那个时代,虽强者呼风唤雨,十分强大,但对于妖眚之气,也只能镇压,依靠名山大川,先天罡气,一点点磨灭。 而如今,李衍却能将其打入幽冥,就像当初在郭杜镇,妖眚所化罗刹魅,就被顺带抓入幽冥。 并非他比那些大神强横,而是时间的威力。 经历漫长岁月,这些妖魔如今还能存在,在大禹那个时代,肯定更加难缠。 “让开!” 沙里飞看着满地怪物,只觉头皮发麻,连忙让武巴躲开,随后从身后背囊中,取出个火药包,塞进砍开的裂缝中。 李衍见状,也没阻止。 虽然容易将那些“水虎”惊醒,但时间紧迫,白家人也已扛不住,恐怕不等他们破开石壁,满地怪物就会暴动。 “都躲开!” 放好炸药包后,沙里飞连忙让众人躲在一侧。 火药包不大,但里面掺杂了少许新式火药,原本就是沙里飞精心调配,用于开路设伏所用。 轰! 一声巨响,洞顶石块哗啦啦坠落。 有些“水虎”直接被砸中,虽然脑袋都瘪了,但仍旧苏醒爬起,张开獠牙大嘴。 这便是妖眚的可怕。 “妖眚”乃异变的先天煞气,罗刹魅、肥遗、雾中客、水虎,一个比一个难缠。 与此同时,沙里飞也一声惊呼: “果然有密室!” “你们进去,我断后!” 李衍一声低喝,挡在众人身后。 嗖! 一个“水虎”扑来,但半空中却忽然僵硬。 却是李衍已用出勾魂索,将其妖眚之气困住,随后长刀一横。 滋滋滋! 刀刃之上,顿时电弧跳跃。 阴雷破魂,但“水虎”神魂,乃是由妖眚之气凝聚,根本灭不了,李衍只得用上阳雷。 他的断尘刀上,有十二枚元钱,可储存十二道雷法,便将阳雷阴雷,各储存了六道,无需掐诀便可施展。 轰! 随着断尘刀劈出,雷光轰鸣,那“水虎”直接被炸的四分五裂,彻底没了动静。 然而,李衍却无半丝欢喜。 那“水虎”的尸体上,妖眚之气被阳雷磨灭了一些,但剩下的却化作黑雾翻涌,且开始汇聚。 这东西果然难缠… 李衍面色凝重,却也顾不上搭理,因为更多的“水虎”也已苏醒,向他扑来。 这一刻,李衍也不敢再留手。 两条勾魂索齐出,操控着两把断魂飞刀上下呼啸,只要被刺中,“水虎”便会浑身僵硬。 锵! 正面一刀,扑来的水虎被劈成两截飞出… 嘭! 顺势侧身换膀顶心肘,右侧“水虎”胸骨尽碎,猛然撞在石壁上…… 咔嚓! 左手掐诀,拳头电弧闪烁,直接将被断魂飞刀钉住的“水虎”脑袋炸碎… 他动作飞快,竟以一己之力,挡住攻势。 在其他人眼中,李衍简直犹如战神,浑身电光噼啪作响,动作快若光影,扑来的“水虎”乱飞,要么碎裂,要么被打成诡异角度。 白家众女子看得满眼震惊。 她们这才知道,白浣婆婆为何对这年轻人如此恭敬,恐怕不止是活阴差的原因。 而蛊教龙妍儿,也死死盯着李衍,眼神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衍小哥,快!” 王道玄高声呼喊。 他知道,李衍这种状态虽猛,但无论体力还是存神,都在急速消耗,撑不了多久。 此刻,所有人已进入密室。 李衍一脚踹飞扑来的水虎,随后暗劲爆发,猛然一蹬地面,身子竟倒飞而出,进入密洞。 剩下的“水虎”动作同样快,蜂拥而至。 李衍满眼杀机,猛然抬手。 哗啦啦! 勾魂索呼啸而出,同时激发天雷。 轰隆隆! 众人只觉耳中一阵轰鸣,前方电光刺目,所有“水虎”全被劈飞,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老沙!” 李衍一声呼喊,沙里飞立刻上前,又取出两个炸药包,分别放在通道两侧。 轰! 一声巨响,土石倾塌,将通道封堵。 李衍这才松了口气。 这水虎虽难缠,但却有肉身,即便会挖洞,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出来。 他再次转身看向周围,眼中升起浓浓疑惑,“怎么是这些东西?” 这座洞窟不小,里面幽深黑暗,看不清有什么,但却有一个个陶俑横挡在众人前方。 所有陶俑,皆身着交领右衽长衣,外披铠甲,下身穿短裤,腿扎裹腿,手持长戈,整齐如林。 这东西他前世正好见过。 秦皇兵马俑…… 今天没了 (本章完) 427.第427章 密窟逃生 第427章 密窟逃生 吃惊的,不止是李衍。 洞中的兵马俑列阵而立,戈矛森森,也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竟依旧没褪色。 其栩栩如生,铠甲鲜明,杀气腾腾,好似一队大秦悍卒正驻守此地,冷眼望着他们。 “贼怂的…” 沙里飞只觉胸口发闷,骂骂咧咧道:“咋这么多翁仲,看着怪瘆人的。” “这不是翁仲。” 李衍摇头道:“这是始皇兵马俑。” 沙里飞不认识,很正常。 在这个世界,始皇陵及其周围,盘踞着一个古老法脉骊山教,专门负责镇守始皇陵。 所以兵马俑还不为人所知。 “始皇兵马俑?” 沙里飞一愣,扭头看向李衍。 “偶然听人说过。”李衍随意糊弄了一句,便皱眉看向前方,“这玩意儿,是在始皇陵中才有,此地是巫山,谁放在这里?” 王道玄则若有所思道:“若为墓中之物,那便是人偶殉,周虽剪商,且周公制礼反对人殉,以刍灵、偶人替代,但习俗难以根除,直至春秋战国之时,才得以扭转。” “如此大规模陶偶,肯定要提前制作,规模不小,应该是始皇帝在位时炼制…” 沙里飞挠了挠头,“道爷,您就快点说吧,这些咱们都不懂。” 李衍瞥了一眼,“听道长说。” 这里有些古怪,若不弄清原因,怕会出事。 王道玄点了点头,继续道:“此地本为夔子国,因为一些事,被楚国以不祀祖先火神祝融为名灭国。 后来,秦国派蜀守张若伐楚,又命白起突袭楚国郢都,烧夷陵,此地随之易主。” 旁边白浣插嘴道:“没错,神女宫正是因当初战火而毁,中间传承还曾一度中断,不过后来有人梦入神女宫,才重新延续。” 李衍听到,则忽然想起方才的事,恍然大悟道:“秦人先祖为少暤白帝,于楚地则被称为厉神,掌管疾病和灾祸…” “怪不得,不让我梦入神女宫。” 王道玄听罢,若有所思道:“看来,神女宫当时被毁,信徒教众藏身于此,但被始皇帝发现,将其剿灭,又动了些手脚。” “血玉琮,想必也是当初藏在此地。” 说着,看向前方,手掐阳诀,双目隐有微芒,仔细观察前方兵马俑。 “这些东西果然有问题!” 他停下后沉声道:“此地为洞天灵窍,先天罡气汇聚,但被这些陶俑阻断,虽罡气消失,却有一股杀机暗藏……” 说话间,他已左右张望,随后捡起一块石头,向着兵马俑军阵扔了过去。 令众人惊恐的事发生了。 石块刚靠近,便瞬间碎裂,好像被一道道无形锋刃不停绞动,落地后已成粉末。 “好家伙,这是什么机关?” 沙里飞倒抽一口凉气。 旁边的武巴,更是吓得脖子一缩。 他俩之前还差点去触碰,幸亏王道玄阻止。 而李衍,则目露诧异。 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锋锐而炽烈,和当初的白帝福缘一模一样。 哗啦啦! 就在这时,身后通道碎石滑落。 那些魔物“水虎”近乎不灭,别说乱石堆砌的通道,就是完整石壁,也阻挡不了多久。 “我来试试…” 李衍若有所思,将手缓缓靠近,同时存神,感受着神阙宫观之中的先天庚金之气。 叮! 刚一靠近,手指周围便出现脆响。 好似有两股无形刀刃碰撞,同时消散。 “原来如此…” 李衍立刻明白了此阵运行方式。 此地不知用了何种法门,能够操控庚金之气。 先天罡煞,本来只分阴阳,但有了先天庚金之气引导,便能被带动。 好似军队有了将领,巫山庞大的先天罡气,便会同时进行攻击。 别说有形之物,便是无形阴魂,也会被斩得魂飞魄散。 与此同时,在庚金之气爆发的瞬间,李衍也隐约能听到,旁边兵马俑体内传来喊杀声。 若有若无,似乎有军士在奋力厮杀。 这些兵马俑,正是先天庚金之气来源,每一个体内数量都不多,但汇聚成阵,威力便不容小觑。 “你们先等着!” 眼看后方通道石块抖动越来越剧烈,李衍也顾不上解释,上前抱着一尊人俑。 使劲一提,李衍心中顿时惊讶。 这些个人俑体内,应该藏了些金属物件,比同体积的青石,还要沉重。 好在,他浑身裹劲成圆,也堪称神力,稳稳当当将其抱着放在一旁。 叮叮叮! 周身金属碰撞声响起,李衍毫不搭理。 一具、两具、三具…… 他手脚不停,很快开辟出一条道路。 “快,过去!” 李衍一声招呼,众人连忙穿过兵马俑阵。 随后,李衍又将其一一复位。 轰! 就在最后一具兵马俑放好后,那条被堵塞的通道,终于炸裂,密密麻麻的魔物涌入。 哗啦! 最先冲入兵马俑阵的“水虎”,在空中直接被分尸,鳞皮、血肉、骨骼,化作一滩脓浆。 但这些东西,似乎毫无理智。 李衍等人身上的气味,让他们如飞蛾扑火般,不断扑向兵马俑阵。 密集的爆裂声连成一片。 没过多久,所有“水虎”全都被搅碎。 然而,在妖眚之气作用下,落在兵马俑阵内的脓浆,又不断涌动,试图重组。 但还没成型,又被彻底打碎。 两股力量,也因此陷入僵持之中。 兵马俑下血肉翻涌,宛如地狱。 这场景,看得人毛骨悚然。 “我们走,找出路!” 李衍面色凝重,带人继续前行。 他能探查到,妖眚之气和先天庚金之气,正在互相磨灭。 “水虎”乃天生妖魔,且数量众多,其中蕴含的妖眚之气,数量着实不少。 而兵马俑的先天庚金之气,只是有人用秘法汇聚。虽更加强横,但数量不多,迟早被消磨殆尽。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穿过兵马俑阵,又穿过一条百米溶洞,前方顿时出现一座石窟。 石窟面积不大,中间有一圆形石台,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符箓,浇灌朱砂调配的血色墨汁。 年代久远,已出现道道裂缝。 而在石台之上,一具枯骨盘膝而坐,身上衣衫已经老化,覆盖着厚厚灰尘。 “糟了,是死路!” 龙妍儿眉头一皱,扭头看向后方,咬牙道:“看来还得杀回去。” “先看看怎么回事…” 李衍眼睛微眯,看向石盘上枯骨,沉声道:“道长,可曾看到什么?” 王道玄手掐法诀,仔细看了一会儿,摇头道:“这阵法,似乎在防下面的东西,只要不触碰,应该没事,那枯骨已灵韵尽失。” 李衍点头,忽然快步向前,直接纵身而起,跃过石台,顺手将尸骨扯了下来。 哗啦啦! 尸骨散落一地,还有些黑陶丹瓶和一封竹简。 李衍拿起看了几眼,便直接交给王道玄,“道长,我看不懂。” 王道玄接过后,一边看,一边开口道:“这是大篆籀(zhou)文,始皇一统天下后,便命李斯弄出小篆…” 说了几句,他便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 看他那模样,众人更加好奇。 但王道玄似乎已陷入其中,直到全部看完,才回过神来,眼神复杂,看向地面散落的枯骨。 “道长,发现了什么?” 李衍连忙询问。 “没什么。” 王道玄将竹简收起,沉声道:“神女宫,和云中君神阙一样,是个特殊存在。上面的只是用来掩人耳目,下面这个才是真正神女宫。” “前方石盘便是封印,只要打碎封印,神女宫便会如云中君神阙一般遁走,而下方还有一条水道,可直通长江。” 龙妍儿皱眉道:“那命牌怎么办?” 沙里飞两眼一瞪,“咱们中了圈套,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想这些?” 白浣看着昏迷的两个外孙女,虽满眼悲伤,但也点头道:“已经打草惊蛇,凭她们手段,咱们根本找不到,先离开再说…” 李衍则不动声色看了王道玄一眼。 道人肯定有所隐瞒,毕竟有外人在场。 但对于王道玄,他是无条件信任。 “咱们动手!”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立刻上前,掐动法诀,右拳顿时电光噼里啪啦作响。 再好的武器,也需要保养。 砍石头太过浪费,用天雷降魔锤更好。 轰! 随着他一拳砸下,石盘顿时出现裂缝。 似乎这封印原本就到了极限,沙里飞和武巴原本想上来帮忙,但伴着咔嚓嚓的声音,石盘彻底碎裂坠落。 下方是一座黝黑洞窟。 大小石块全部坠落后,顿时狂风呼啸,裹着水雾冲天而起。 洞窟内,瞬间掀起风暴。 雨雾、狂风,这一刻好似有了灵性,上下翻卷,吹得众人睁不开眼,东倒西歪。 与此同时,神女峰上也出现异象。 原本暴风雨已经停歇,但转瞬之间,阴云再次汇聚,凝而不散,风雨飘摇,却只停留在神女峰顶部。 而其他地方,却未下雨。 远远望去,神女峰好似被纱帐笼罩,山峰若隐若现,模模糊糊,如同女神矗立云端。 长江之上,此刻还有不少船只。 “快看快看!” “是神女显灵啦!” 船上的百姓看到,全都跑到船头焚香祈祷。 其中一艘大船,装满货物,看似普通商船,但船舱内,却是简单易容的“快船张”等人。 看着上方景象,“快船张”面色凝重。 距离当初约定的时间,已过去不少,岸边仍没有信号传出,山上却出现异象。 难不成,出了事… “师傅!” 一名弟子面色焦急。 就在前方河道上,已经有当地衙门船只,沿途拦截行船,进行检查。 这种事,本来并不奇怪。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沿途码头衙门,经常会拦截船只,收取税钱,说的是码头维护费,实则是买路钱。 碰到肥羊,差役也会敲诈一番。 但在衙门的船只附近,却停着两艘盐帮货船,说明他们另有目的。 “不急,继续等!” “快船张”面色平静,转头扫视了一圈,沉声道:“记住,所谓‘快船’,靠的不止是快,还有信用,行走江湖多年,这招牌还从没砸过!” …… 巫山之上,还有不少人注意到这动静。 “那是…神女显灵!” 守在外面的司命会三姐妹,当即有所感应。 她们满脸狂热,盯着上方不停叩拜。 “快,炸开通道!” 茫然无措的陆九,被一把抓来。 见几人癫狂模样,他心中发寒,不敢忤逆,连忙带着两名剩下的手下,爬上瀑布,安放炸药。 轰! 一声巨响,碎石四溅。 陆九和两名手下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他们可没忘记,里面还有不少恐怖怪物。 而司命会三姐妹,则毫不在意,冲向洞窟。 她们的肉身,已近乎腐朽,和活死人没什么两样,但道行却尚未衰落。 三人施展遁法,只是向前一步,周身便被浓雾笼罩,随着狂风呼啸,瞬间来到洞内。 炸药开出通道,但还有些乱石阻挡。 她们手脚并用,将拦路巨石破开,迅速冲入其中,很快便发现了李衍他们破开的洞。 “这里为何会有密窟?” “快进去看看!” 神女显灵,密窟出现,让她们心神大乱,直接冲了进去,顿时看到和妖眚纠缠的兵马俑。 而在远处,狂风雨雾已经停歇。 一人心急如焚,直接纵身而起。 “啊!” 惨叫声响起,其腐朽的肉身,瞬间化作血肉碎片,同时一股黑烟冒出,也被搅碎。 同时被搅碎的,还有朝云行雨的命牌。 而这一下,似乎也彻底消耗掉了兵马俑内的庚金之气,地面血肉泥浆黑雾翻涌,再次蠕动。 轰! 霎时间,黑雾翻涌而出,将她们包围。 这一族“水虎”妖魔被灭绝,但妖眚之气却不曾消散,且脱离束缚,尽数钻入剩下二女体内。 “啊——!” 她们凄厉嘶吼,身上腐臭味越来越浓,肉身也随之崩溃,噗通噗通倒在地上,彻底没了气息。 啪!啪! 没过多久,地上出现两个湿漉漉的脚印,带着浓烈的腐臭味,向着李衍他们离开的洞口走去… ………… 巫山下靠岸的水面上。 一个接一个的人头冒了出来,正是沙里飞等人,他们手脚并用,爬上岸边,大口喘气。 这条水道极长,若非李衍施展玄水遁来回拉人,根本游不出来。 而一道水线,也向着“快船张”的船飞射而去,随即破水而出,落在甲板上。 “快船张”等人吓了一跳,但抬眼望去,正是浑身湿透的李衍。 “走,先接人,离开此地!” 一声令下,大船当即起航,来到岸边,接上沙里飞等人,藏入货舱密室,向着蜀中而去。 在他们后方,神女峰上,风雨经久不散,沿途百姓看到,皆纷纷烧香祭祀…… 第二更下午 另推本书:《武圣特工:从七十二绝技开始》 简介:从特工到武圣。 地球青年陈三省因车祸意外死亡,穿越到内忧外患的大梁民国,并成为‘特情局’特工。 “我前世连谍战片都没看过几部,这一来就让我当特务,还被鬼子抓了?” “喔!” “有挂啊?” “那没事了!” “深蓝!加点!” …… 428.第428章 九鼎的消息 第428章 九鼎的消息 “差爷,都是瓷器啊。” “啥生人,咱们可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哪敢窝藏江湖贼寇。” “您看,给行个方便…” 甲板上,扮做客商的“快船张”又作揖,又塞钱,和长江上的游商没什么两样。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盐帮势大,连巫山衙门都能收买。 但“快船张”这老江湖,同样有手段应付。 十几两银子塞下,几名差役就装模作样检查一番,随后不耐烦地摆手:“快走快走!” “唉,多谢差爷!” “快船张”接连作揖,将人打发走,转身一吼“开船!”,货船顿时扬帆离去。 这艘船经过特殊改造,看似后方堆满货物,实则为遮掩中间暗舱,是白家在其他地方定制。 暗室内,烛火幽幽。 李衍一伙加上白家众女子,即便暗室面积不小,也显得十分拥挤。 这是老妇白浣安排,李衍也没有反对。 他们倒是能亮出身份,都尉司、执法堂、工部,哪一个巫山县都不敢惹。 但这次任务是送人,安全更重要。 关键还在巫山县内,防的是那些巫山散修,就连道行五重楼的白浣,都能受委屈,他又何必在意。 没错,白浣道行五重楼。 虽说术法肯定比不上五龙宫御龙子,道行却丝毫不差,放在哪儿都是高手。 但道行高,又有什么用。 老妇人已然年迈,气血衰竭,还要护着门中一堆徒弟和两个外孙女,根本不想惹事。 烛光下,王道玄正在占卜。 他拿着蓍(shi)草,在两名女童手指上缠绕,默念咒辞,掐诀入讳,随后取下,放入一堆蓍草中,念咒,洒下,用木棍拨开。 这叫蓍草筮法。 方式虽古老,却非常实用,而且配合《七箭秘咒》,还能推算出,是否被人下咒。 几次推算后,王道玄脸上也露出笑容,“没错,咒法痕迹确实已经消除,从此往后可安枕无忧。” 白浣松了口气,“多谢道长。” “客气。” 王道玄摇头道:“前辈占卜之法,远胜于我,不过担忧亲人,心神浮动而已。” “谢谢道长。” 朝云、行雨也脆生生答谢。 离开巫山没多久,两个女童便浑身发烫,吐出一些脏水,醒来后便好转许多。 白浣自己占了一卦,显示否极泰来。 她惊喜中,有些不敢相信,所以请王道玄也进行占卜。 “没事就好…” 龙妍儿松了口气,笑道:“莫非那几个老姑婆良心发现,毁了命牌?” “不会的。” 老妇人白浣摇头道:“白家服侍多年,若她们念及半分情谊,岂会做这种事?” “巫山之上,必然又发生了什么…” “没事了就好。” 李衍微笑起身,对着王道玄开口道:“道长,已经过了巫山,陪我去看看风景。” “嗯。” 王道玄也不废话,直接和他离开。 沙里飞和吕三,则心有灵犀留在舱中。 如今的队伍,行动模式基本固定。 李衍作为首领,主要负责决断。 若是在山林荒野,他会主要与吕三商议。 若与江湖之事有关,沙里飞是好手。 若事关玄门,肯定是找王道玄。 方才洞中的情况,吕三和沙里飞都看在眼里,王道玄一向是老好人,连白家的人都要瞒着,肯定出了大事。 他们在此,正好负责监视。 老妇白浣也是一家之主,自然能看出来,但她不想惹事,索性装聋作哑。 倒是那龙妍儿,眼神一动,打听起来,“喂,大胡子,你们这跑来跑去的,今后计划去哪儿啊?” “嗨!” 沙里飞随口胡扯道:“江湖中人,命如浮萍不由己,飘到哪儿算哪儿呗…” ………… “李少侠。” 刚出暗舱,“快船张”便迎了过来,沉声道:“咱们已经过了巫山,马上要入夔门,盐帮要有埋伏,多半会选择在此地。” “老夫已派弟子乘小船提前出发,若情况不对,会立刻传信。但夔门凶险,两侧山上有埋伏也发现不了,还要请吕少侠相助。” “嗯,有劳张前辈了。” 李衍点头,回去叫出吕三。 很快,鹰隼“立冬”振翅冲天而起,向着远方飞去。 而李衍,则和王道玄来到后方船阁。 “快船张”也是人精,看出他们有事相商,便将旁边弟子打发走,自己也转身离开。 即便这样,进入船阁后,王道玄还是打了个手势,示意李衍先莫说话。 李衍心中一凛,连忙取出三才镇魔钱刀穗,掐诀入讳,煞气四溢,屏蔽神通探查。 做完这些,他才询问道:“很严重?” 王道玄微微点头,眼神复杂道; “是关于九鼎!” “九鼎?!” 李衍听到后,顿时头皮发麻。 九鼎的作用毋庸置疑,象征天下九州,既代表了皇权,也是国家祭祀礼器,享神州气运。 与国家祭祀有牵扯,就叫镇国神器。 比如他当时在地仙窟,从通天三娘手中得到的“璎珞珠”,便是辽国国祭之器。 从刘纲身上搜的“玄黄天符”,则是唐代镇国十三神器之一。 凡镇国神器,都能借人间气运遮掩,使得地仙不被发现。 而镇国神器也有等级。 九鼎,无疑是最顶尖的那种。 神女宫中有血玉琮,已经出乎意料,竟没想到,还和九鼎扯上了关系… 想到这儿,李衍就觉头疼, “到底怎么回事?” 王道玄从怀中取出那份竹简,沉声道:“你可曾听过,‘卢生’、‘侯生’这两个名字?” “当然。” 李衍点头道:“若说其他方士,我或许不知道,但这几个却有名的很。” “始皇一统天下,方士卢生、韩终、徐福、侯生等前往投靠,皆史册留名。” “这几人奉命寻找仙山不死药,徐福前往东瀛,韩终有传闻替始皇试药而死,也有传言入朝鲜建三韩…”“至于卢生和侯生,传言欺瞒始皇,直接导致了焚书坑儒…” 在这个世界,方仙道的影响太大了。 尤其是《长生仙库》,流毒无穷,做为主要对手,李衍自然没少收集相关情报。 “他们岂止是骗了始皇!” 王道玄握着手中竹简,沉声道:“这二人,竟然想图谋九鼎,借神州气运,助自己登神。” “楚国九头凤脉之事,始皇早有察觉,且这种上古风水大局残留还不止一个,有些还不为人所知。” “不知谁出的主意,在灭周后运往咸阳途中,便施展秘法,将九鼎沉入泗水,沿神州三大龙脉运转,又书同文,车同轨,方有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之格局。” “原来如此…” 李衍沉声道:“这二人做了什么?” “无他,钓九鼎!” 王道玄握着竹简沉声道:“上面说,上古之时,天地大变,一些洞天福地也出现变化,成了介于有和无之间的存在。” “云中君神阙和神女宫?” 李衍顿时了然。 “嗯。” 王道玄点头道:“这种洞天很古怪,似乎完全由先天罡气构成,变化多端,上面也没说清楚。” “但这种东西,若正好处于三大龙脉窍穴之上,便似一个鱼篓,在九鼎经过时,进入其中,将其捕获。” “卢生与侯生得知此秘密,便以寻不死药之名,借助大秦之力做了不少事,又放火烧了相关资料远遁。” “始皇大怒,坑杀皇宫其他方士,不少儒生也受牵连…” 李衍若有所思道:“还好,现在看来,这二人并未成功。” “恐怕没那么简单。” 王道玄沉声道:“神州广袤,即便有方法,想调到九鼎,也非一时半会儿之事。” “这个侯生,先找到巫山密窟,将神女宫幸存的修士尽数斩杀,又偷运始皇兵马俑,用于镇压神女宫。” “楚汉相争时,他还外出游历,化名候公,并且进入汉高祖刘邦麾下,原本寂寂无名,但楚汉相争时,却突然冒头,作为使者,划分‘楚河汉界’… 汉高祖登基后,盛赞其为“天下辩士”,封平国君,但他当天就消失,逃的无影无踪。” “至于那卢生,更是老熟人,你可曾记得,是谁最早传出云中君神阙的事?” “是卢生!” 李衍恍然大悟,“这小子,也是阴犯!” 他清楚的记得,田炜当时提及云梦三宝。 唐开元年间,长安儒士卢生夜游云梦,大雾忽起,误入宫阙,梦中抓到宝石,自此传出云中君神阙的消息。 现在看来,分明是一种手段。 估计谋取云中君神阙不顺利,便传出消息,招惹麻烦,从中寻找机会。 见事情已经说清楚,王道玄又拿起竹简,“此物怎么处理?” 李衍沉思了一下,“事关神州气运,且九鼎太过惊人,即便那些玄门正教也不能相信。” “毁了吧,今后也留意着点卢生消息…” “好!” 王道玄二话不说,取来火盆,将竹简放在其中,斩成碎片,又点火烧了个干净。 做完这些,道人又沉声道:“贫道在此立誓,必追杀卢生,不惜命!” 李衍还是第一次,见王道玄有如此杀心… 就在这时,远处一声响亮鹰啼。 “入夔门啦!” “快船张”一名弟子高声呼喊。 李衍和王道玄也来到甲板上。 “入夔门啦!” “人夔门啦!” 江上还有不少船只,呼喊声此起彼伏。 这是提醒,也是壮行。 所谓“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 夔门自古天下险,自秦汉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历朝历代,每逢战乱,都会铁锁横江,控制航道。 此地建瞿塘关,亦是蜀中门户。 转眼间,江面就开始变得狭窄,波涛汹涌,整艘货船也开始颠簸。 尤其两岸山崖,也随之变窄,好似一道天门缓缓关闭,压迫感扑面而来。 到了此地,行船也变得谨慎。 大大小小船只,彼此之间都留下足够空间,以免碰撞,并且相互打着招呼。 既有鄂州方言,也有巴蜀口音,很是热闹。 鹰啼声声,在云雾中翻腾。 吕三看到后,点头道:“放心吧,两侧山上都没什么埋伏,倒是白帝城聚集了不少船,还敲锣打鼓,不知在做什么。” “快船张”听到后,也松了口气,“诸位是暗中下山,想必盐帮的人还没收到消息。” “李少侠,你不是要去丰都么,咱们在丰都停下?” 李衍沉思了一下,摇头道:“丰都的事,过年时才会办,带着白家人也不方便,干脆先去青城山,将人送到,还有一些东西也送上山。” 鄂州斩蛟,得了一蛟龙角,可炼制神兵,李衍又凑了些东西,计划上山先和那位“火头陀”沟通一番。 说话间,两侧山势已越发陡峭。 山崖之上,还能看到一些残垣断壁,除去如今瞿塘关,其他时代也有建造的雄关。 但鼓角争鸣,已随江水远去,昔日驻扎雄兵之地,也沦为废墟。 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到当年铁锁横江,留下的一个个巨大坑洞。 至于残铁,早被人敲下卖钱。 大宣朝立国百年,蜀中还未曾大乱,天府之国气象更胜往昔,因此只在瞿塘关留下铁桩,以备不时之需。 但如今,瞿塘关的气氛,也有些紧张。 上面驻扎了不少士兵,还有一艘艘战船游弋,盘查往来船只。 毕竟西南之乱已波及蜀中。 他们的大货船,自然也是盘查对象。 这些士兵可不是巫山衙役,每个地方都会仔细搜索,暗舱根本瞒不过。 一旦发现,就是麻烦。 李衍只得取出当时兵部给的通行证,加上黑色道牒,在一名百户上来询问后,直接放行。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刚离开瞿塘关,便有人将他们入蜀的消息,传了出去。 通过瞿塘关,江面立刻变得宽阔,王道玄心情也好了许多,笑道:“蜀中好地方啊,唐时玄宗、德宗、僖宗,都曾逃亡此地避难。” “贫道当年游历天下,唯独可惜没有入蜀,如今也算遂了心愿。” 说话间,白帝城已出现在眼前。 但见周围布满大大小小船只,既有锣鼓喧天,也有哀乐鸣响,还有人在船上拎着木浆互殴。 “快船张”的徒弟已先一步到达打探消息,又折返上船回禀。 “那边出了什么事?” “小事。” 那徒弟乐道:“有两伙人,正在争夺寺庙…” (本章完) 429.第429章 擂鼓白帝城 第429章 擂鼓白帝城 “抢庙?” 李衍有些诧异,摇头笑道:“见过抢钱抢女人,抢庙还是头一回见。” 王道玄则看向白帝城,若有所思,“白帝城虽非洞天福地,却在蜀中门户,自古文人墨客留下诗篇无数,千载留名,过往船只无数,乃是一等一的红尘庙。” “怕又是佛道俗家争抢…” 说到这儿,道人已是无语摇头。 这种事他见的着实不少。 在这个世界,道观寺庙的建造有讲究。 山下是红尘庙,除去那些地位关键的区域,如城隍庙,宝通禅寺等,一般以僧道俗家居多。 半山腰是半步红尘半步仙。 山上则大多是修士居住,远离红尘滋扰。 因为有玄门存在,所以这个世界,佛道之争,处于一种很诡异的状态。 双方顶层下的是慢棋,争的是道统国祭,通常不会撕破脸,还有的关系很不错。 但到了俗家,那便是另一番说法。 寺庙道观关乎香火,且油水不少,其中还涉及到田产和地方影响,自然要抢。 因为此事,出人命的也不少。 然而,“快船张”那弟子却弯腰抱拳笑道:“道长误会了,并非佛道之争,而是商会在斗。” “这白帝城上,原本建有“三功祠”,祭祀江神、土地神和伏波将军马援。听说夔州巡抚要拆毁庙宇,建‘义正祠’,供奉刘关张。” “原本没什么,但不知为何,盐帮和川蜀商会却斗了起来,一个赞同,一个反对,双方已连着拼了好几场。” “前几日川蜀商会找人,要硬拆庙,盐帮的人听闻,立刻跑来阻拦,一直斗到现在…” “原来如此。” 李衍听罢,立刻没了兴趣,摇头道:“咱们走吧,抢庙只是幌子,多半是利益之争,莫要掺和。” “是,李少侠。” “快船张”也点头赞同。 行走江湖,虽说该出刀时,绝不能缩卵子,但胡乱招惹是非,同样不是明智之举。 但万事总有不顺心。 他们想离开,麻烦却找上门来。 只见一艘快船从夔门附近疾驰而来,高高桅杆上,站着一名男子。 他下盘功夫稳固,任波浪翻涌,船身上下颠簸,身子却屹立不倒,且口中含哨,长长短短,不断变化节奏。 而在前方甲板上,赫然站着盐帮陆九。 这口哨是某种暗号,白帝城下,正在混战的双方立刻停下,而盐帮的大小船只,则脱离战斗,向着他们围了过来。 转眼之间,前方水道便被封堵。 “站住,莫要动!” “再往前走,别怪咱们不客气!” 盐帮本来就在和人斗气,因此派来的都是专业打手,既有赤裸上身,歪嘴瞪眼的混混,也有腰扎牛皮铜扣带,抱着兵器的江湖中人。 方才口哨,正是盐帮暗号。 他们虽不清楚要拦什么人,但这种暗号一出,无论能不能办成,帮中都会有丰厚报酬。 “快船张”等人,立刻警惕起来。 待到后方船只跟上,看到船上的陆九,李衍瞬间了然,眼中升起一丝火气。 他在鄂州闯出不小名声,但招惹的敌人也越来越强,这次入蜀,本想低调行事,没想到偏偏这盐帮不依不饶。 “李少侠,急着去哪儿啊!” 甲板之上,陆九扇子一展,在胸口扇了两下,似乎在强压着火气。 李衍冷冷一瞥,“关你屁事!” “好!” 陆九不怒反笑,“小小年纪,闯出这么大的名头,果然有胆识,但你也不看看,这里是哪儿?” “来了蜀地,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也得给我卧着!” “瓜娃子,好大的口气!” 远处也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巴蜀口音,“陆老九,蜀中什么时候成了你盐帮的地?” 说话之人,乃是一名老者,头缠白布,身着黑袍,腰系红带,手里还拎着根土烟杆子。 这打扮,一看便是哥老会的人。 李衍循声望去,瞳孔猛然一缩。 在老者身旁,还站着一名汉子,五官凌厉,眉心有道竖纹,手持钢刀,普通江湖人打扮。 此人他打过交道,乃是京城都尉司千户田觉,奉皇帝和罗明子道长之命,暗中追查赵长生线索。 因为怀疑执法堂有内鬼,所以他们一行人跟着工部来到鄂州,在梁子湖镇压邪祟后,便隐入暗处,消失无踪。 对方来了蜀地,莫非赵长生也在这里… 李衍心中提起警惕,和田千户眼神一对,便立刻移开,装作不认识。 而另一头,听到哥老会老者的嘲讽,陆九也冷笑道:“唐老头,咱们也是帮人办差,今日之事你最好别掺和,否则找你们麻烦的,就不再是我盐帮!” 老者听罢,先是眉头一皱,但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当即面色大变,不再多言。 陆九这才一声冷哼,看向李衍,沉声道:“李少侠,都是江湖同道,我就再把好话说一遍。” “这件事,不是你能掺和得了,把人交给我们,继续做你的少侠,咱们盐帮甚至能帮你响蔓儿,何必自找麻烦?” 他这一次,说的是大实话。 江湖中人如过江之卿,要想出名,光刀子狠,拳头硬还不行,没人帮你捧,注定默默无闻。 然而,李衍依旧是那副模样,抱着刀,面无表情,“既受人之托,便不会反悔,这件事我管定了!” “好!” 哥老会船队中,有几人高声叫好。 江湖中,拳头大,规矩大,但道理更大,一口唾沫一个钉的汉子,到哪儿都没人敢小瞧。 “行行行…” 陆九顿时有些气急败坏,扇了两下扇子,又猛然一合,高声道:“都给我听着,上船抓人!” “这小子手头硬,但也别怕,光天化日之下,他要敢杀一个人,那他就完了。” “谁要是死了,全家老小,盐帮都管了!” 此话一出,哥老会的人顿时骂了起来。 “陆九,你小子来阴的!” “脸都不要了!” 朝廷有一套规矩,江湖中人私下争斗行,死再多,就民不举,官不究。 但若影响了普通人,或光天化日之下杀人,那么朝廷肯定会有所动作。 这已经是潜规则。 就像盐帮与哥老会在这里争斗,看似打了几天,但顶多把人打个半死。 若有人死了,对方也会出个人顶罪。 真要死斗,就上擂签生死状。 总之,要顾及朝廷脸面。 而陆九此举,分明是不讲江湖规矩,要用人命把李衍拖下水,即便抓不住,也要令其被通缉。 在蜀中,川蜀盐帮还真有这能耐。 “干他!”听到这话,盐帮不少汉子立刻变得眼红。 吃江湖饭的,无非是个求财。 他们知道,眼前这年轻人,肯定是个狠角色,否则陆九不会如此忌惮。 但他们同样知道,只要干成,就能飞黄腾达,即便死了,家人老小也有了暴涨。 烂赌鬼、一身染病的、欠下巨债的…出来混江湖,有的是钱比命更重要。 当即便有几艘小船冲来,有的人甚至等不及,直接口中含刀,噗通噗通跳入水中游来。 “玩阴的…” 李衍乐了,“武巴,取我鼓来,早听闻夔门天下险,正好击鼓助兴。” 听到外面动静,武巴和沙里飞早已钻出暗舱,就连蛊教龙妍儿,也跑了出来,准备放蛊。 武巴转身跳上船阁。 而沙里飞,则一把摁住龙妍儿,瞪眼道:“你这婆娘傻啊,朝廷明令禁止巫蛊之术,光天化日放蛊,那就是黄泥甩裤裆,说不清了。” “你…你放开!” 龙妍儿手被抓住,顿时恼火,连忙抽走,还嫌弃地在衣服上沉了两下。 她毕竟是曾经的蛊教圣女,没倒霉前,不知被多少人追捧。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抓手。 “嘁!” 沙里飞不屑地扭回了头。 他行走江湖多年,见过的,玩过的多了,女人再美,也没白的银子漂亮。 再者,这娘们也是欺软怕硬,而且有些不对劲,似乎对他们起了兴趣,一直想凑过来。 但李衍狠、王道玄君子、吕三沉闷、武巴只知道吃,也只能整天找他搭茬,说话还不中听。 这番小动作,哪能瞒得过一帮江湖老油条,只不过懒得说而已。 不提二人心思,武巴却已跑进船阁,拎着云雷神鼓跑了出来,放在李衍身前。 “谢了。” 李衍抬手运劲,轻轻一拍。 面对这些普通人,根本用不着三才镇魔钱,只是暗劲击鼓,存神驱动,便已足够。 咚! 一声轰鸣,如同炸雷。 肉眼可见的波纹,向外扩散。 有几个盐帮的汉子,刚爬上船,便觉两耳轰鸣,脑子嗡嗡作响,左摇右晃,又掉入水中。 就连靠近的船只上,不少汉子也纷纷捂住耳朵,龇牙咧嘴,只觉头晕目眩。 “音波功?” 哥老会船上,那名老者有些诧异。 江湖中,会这种能耐的不少,评、团、调、柳四门,传承久远的都有类似法门。 但有能耐玩的出来,就是另一回事。 咚咚咚! 鼓声隆隆,李衍即便是用了最小的力量,也足以阻挡这些普通人。 但此法还有个缺点。 声波扩散,可是不会认人。 就连船上的“快船张”和其弟子,也是捂着耳朵,满脸难受。 武巴和吕三却不受影响,拽着桅杆缆绳一扯,霎时间风帆鼓荡,大船继续开始前行。 轰! 两艘拦路的小船,直接被撞翻。 “哈哈哈…” 李衍哈哈一笑,收起云雷神鼓。 货船冲破阻拦,继续前行。 陆九看到,顿时满脸怒意。 但他不动声色看了眼后方,却没下令靠近。 后方船阁中坐了五人,既有紫面白须老儒王梦生和其弟子,也有那日骑白鹿的宫装女子。 剩下两人,也是各具异象。 正是被邀请下山的巫山散修。 他们所处的船阁上方,赫然悬挂着一枚宝珠,大如鸡子,光彩莹澈,如同明月,一股清冷气息笼罩众人。 正是唐镇国十三宝之一的“如意宝珠”。 也因此物,李衍勾牒才没反应。 陆九敢跟李衍叫嚣,真是这些人给了底气,但巫山上的情况,他也看到了,同样不敢让这些人露面。 眼见货船离开,陆九终于忍不住,转身进入船舱中,恭敬拱手道:“诸位,那两名女童,是王爷点名要,还请诸位上仙出手。” “你急什么。” 王梦生淡淡一瞥,“王爷要的,可不是那两个女童,而是另有他物。” 陆九微愣,试探道:“上仙知道?” 这件事十分隐秘,他只是奉帮主之命行事,但至于其中原因内幕,则根本不知道。 “有何稀奇。” 那骑白鹿的宫装女子嗤笑道:“蜀王要的是那女童体内神罡,用此物,可用来寻找上古十巫的不死药。” “这种事,不是没人干过,就连始皇汉武都没成功,一个小藩王,不知哪来的这胆量。” 陆九听罢,顿时一阵干笑。 不死药? 敢情费这么大劲,就是为找这东西。 当然,他不在乎找什么,只在乎自己前程。 想到这儿,陆九连忙拱手道:“还请上仙指点,若能找到东西,蜀王必倾尽全力,为诸位夺一名山修炼。” 王梦生淡然道:“神罡这东西,又不是只有那两个女童有,我有一法,你只需依计行事便可。” 陆九犹豫了一下,“李衍那小子呢?” 想起巫山上,李衍嚣张模样,王梦生眼中也闪过一丝杀机,“那小子猖狂,以为有个活阴差身份,就能肆无忌惮,乃自寻死路。” “先想办法把他们困在万州,随后派人前往丰都,只需依老夫之计,便可一石二鸟。” “你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而那里,也是他的葬身之地!” 很快,便有几只飞鸽腾空而起,飞向远方… ………… “衍小哥,已过了奉节。” “快船张”来到船阁内,沉声道:“再有一个时辰,咱们就能到万州。” “原本老夫计划,在万州码头弄些补给,但得罪了盐帮,要不找个地方停下,和附近乡民买些?” “就依张前辈之意。” 李衍点头答应。 话未说完,就见一艘快船从后方驶来。 “莫动手,自己人!” 李衍连忙挥手,让弯弓搭箭的其他人停下。 那艘快船甲板上,赫然是都尉司田千户…… 这段时间在外地,更新有些晚了,还请见谅,第二更下午 (本章完) 430.第430章 万州夜泊 第430章 万州夜泊 江水滔滔,货船缓慢前行。 这是一段浅水区,加之山势阻隔,刚好无风,货船想前行,那是难上加难。 好在,此地常年守着一伙纤夫,看到货船到来,二话不说冲了上来,“船把式,三两银子,拉嘛?” “快船张”直接拱手,“幸苦诸位。” 三两银子,说实话有点小贵,但二十几个纤夫分下来,也没有多少,挣的是辛苦钱,因此“快船张”也懒得讨价还价。 “敞亮,包您稳稳的!” 纤夫首领憨厚一笑,连忙招呼伙计,搭起纤绳,齐齐合力拉船。 他们肌肉绷紧,浑身发力,纤绳在肩膀上勒出深痕,踩在岸边礁石上,同时喊起了号子: “三尺白布四两麻,手趴石头脚蹬沙。 上坡打赤脚呀,拉纤无奈何。 这是为么子呀,为了好生活呀。 嘿咗!嘿咗!嘿咗嘿咗…” 船阁窗户前,李衍面色凝重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田千户,沉声道:“千户大人,赵长生来了蜀中?” “只是有线索。” 田千户摇头道:“在鄂州之时,我等便收到情报,两年前,赵长生曾短暂于蜀中现身,在万州逗留,最后还去了成都。” “两年前…” 李衍听到后,顿时若有所思。 这个时间点,他已听过不止一次。 两年前,都江堰附近出现异动,大巴山内,将神大军的龙气出现异动,守在神农架外的龙女,同时也感应到异常,试图离开,从而被镇压… 都江堰外,西南正邪两道争斗,也是从这个时间开始,双方打的不可开交,很可能与二郎神有关… 还有他在神农架,抓到的那个峨眉弟子。 对方叫吴法洛,拜师于青牛观,结果去了成都一趟,师父失踪,自己也被人诬陷,回道观中,发现同门和变了个人一样… 这些事,几乎全是发生于两年前。 如果是其他人,他不会有过多联想,但赵长生却不同,对方存活的年代久远,几次还阳,搅风搅雨,布置的暗手实在太多。 谁知道,会不会又有什么图谋? “可曾找到线索?” 李衍继续开口询问。 田千户看了看周围,低声道:“万州没查到什么,但却找到了赵长生最后现身之地。” “在哪儿?” “蜀王府。” “蜀王府?!” 李衍听到后,心中顿时一凛。 蜀中为天府之国,此地藩王也十分特殊,乃是当朝皇帝亲兄弟。 因当年无论皇帝上位,还是稳定朝局,都立下大功,因此颇受隆恩。 与其他藩王不同,直接以蜀王为称。 可以说,实力不凡。 想到这儿,李衍心中越发奇怪,询问道:“难不成蜀王起了二心?” 田千户脸一僵,连忙摆手道:“这种话,李少侠还是少说为妙,蜀王深得陛下信任,并非咱们能揣度。” 李衍眉头微皱,“田千户,事关赵长生,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何必跟我打这官腔。” 这家伙肯定也有所怀疑,否则怎会还留在此地探查,无非是有些话,不敢说而已。 “李少侠见谅。” 田千户叹了口气,“江湖,公门,皆身不由己,有些事只能做,但职责以外的事,在下不能碰,碰了就要死。” “我只管将情报送上,如何决断,那是陛下的事。” 公门之中,就是如此麻烦。 李衍不想再纠缠这些,继续询问道:“你查到了什么?” “川蜀盐帮!” 田千户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有些东西,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川蜀盐帮这些年,扩张极猛,不仅网罗各路高手,蜀中很多官员,都已被他们裹挟,而且和王府往来密切。” “我派了几名得力手下,分别潜入王府和盐帮,自己则混入与其作对的哥老会,查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白帝城之事,其实很简单。” “原本汉末公孙述据蜀,山上筑城,因城中一井常冒白气,宛如白龙,借此自号白帝。在其死后,当地人又建白帝庙供奉。” “大宣立朝时,便将此定为淫祀,拆毁庙宇,另建‘三功祠’,供奉江神、土地神和马援。” “巫溪一带,有大宁盐场,但由当地土家豪族把持,盐帮多年来难以渗透。” “这些年,蜀中商会借着开海发家,与盐帮多有冲突,于是便和哥老会、漕帮联合,逐渐掌控川东一带。” “新上任的夔州巡抚,游览白帝城,认为白帝城托孤故事名扬天下,当拆毁‘三功祠’,建‘义正祠’,供奉刘关张及武侯。” “蜀中商会投其所好,着手改建,但盐帮却看到了机会,前去游说巫溪土家豪族,说白帝城更应该供奉白帝天王,也就是‘廪君’。” “那些土家豪族动了心,又知不是蜀中商会对手,自此盐帮便将手插了进来。” 说着,田千户皱眉道:“原本以为是普通江湖争斗,但来到此地后却发现古怪。” “贩卖私盐,缺的不是盐,而是商路和关系,川蜀盐帮总坛所在之地,盐池众多,根本不缺,为何费尽心思,要入巫溪…” “为了不死药!” 李衍冷声道:“他们想找上古巫咸国不死药,我等就是因此,才与他们斗上。” “原来真正想动手的,是蜀王,如果没记错,这位蜀王年纪不小了吧。” “原来如此…” 田千户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因为此事,已死了不少人,没想到却是为这荒诞之物。” 说罢,沉默了一下,“蜀王突然想找不死药,说不定与赵长生有关,我会继续追查此事,李少侠路上当心。” “这是信物,我在盐帮有暗子,若有人持此令找你,只要能对上,就没问题。” 将一块半圆形的铜扣交给他后,这田千户便纵身一跃,跳上小船迅速离开。 望着对方远去的身影,李衍微微摇头。 他忽然想起了武当掌教玉蟾子的话。 “‘人道变革’将至,不可大意。” “前辈,何谓‘人道变革’,因开海和火器而出现么?” “天地万物,有生有灭,有始有终,‘人道变革’既是劫,亦是初始。” “届时,人心思变,龙蛇起陆,神鬼皆出…” ………… 田千户离开没多久,李衍他们的货船也经过浅水区,继续沿江而行。 在白帝城一番耽搁,明显浪费了时间,即将靠近万州时,已临近黄昏。 但见江岸拐角处,一座城池矗立。 这城并不大,北高南低,南阔北窄,依山而建,南面江河。 靠近城池区域,沿岸皆是岩石,连成一片,高低不平,上面还有一个个泉眼,咕咕冒水。王道玄看到后,忍不住抚须道:“负阴抱阳,玉带缠绕,地涌金泉,好风水!” 这里便是万州城,取“大江至此,万川毕汇”之意,虽然城市不大,但历来就是蜀地长江重要码头。 风水自然不用说。 李衍等人,则关注的是其他。 这里的码头,是典型的蜀地风格。 青石修建,几百层长阶通向城门,古老城墙下,百姓依山建房,烛火点点,且有些凌乱。 而在码头上,则停靠大量船只。 密密麻麻,几乎望不到头。 渔火如星,人头攒动,蜀地之音嘈杂。 “有点不对劲…” “快船张”看到后就皱紧了眉头,沉声道:“这万州码头我也来过,嗯,虽说繁华,但也不至于如此,肯定出了事。” “小四,去打听一下。” “是,师傅。” 一名弟子抱拳离开,先是竹杆一撑,跳到沿岸礁石上,随后便跑向码头,汇入人群。 没一会儿,他就折返而归,抱拳道:“师傅,前方江面上出了事。听说是有江匪打劫,几艘货商的大船被凿翻,正好停靠在浅滩。” “所有的船都被堵在这儿,一时半会儿通不了。” “这么巧…” “快船张”一声冷哼,“打劫就罢了,还要遭翻货船,分明是故意阻拦航道。” “李少侠,多半是盐帮的手笔。” 李衍沉思了一下,扭头看向即将西沉的夕阳,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太阳要落山了,他们若敢动手,就是自己找死。” “你们待在这里,老沙随我上岸,张前辈,你们需要什么补给?我顺带着全买回来。” “快船张”有些不明白,这天黑和敌人找死有什么联系,但他也没有多问,快速写出一张单子。 他早已看出,李衍等人江湖老道,而且还是玄门中人,即便碰到什么事,也远比自己会应付。 接过“快船张”的纸条,李衍又扭头看向船舱,见一名女子弟子出来做了个手势,这才放心离开。 他要离开,作为船上道行最高的老妇人白浣,自然接过防守重任。 ………… “包面,包面!” “烤脆皮鱼,来一份儿?” “格格,格格…” 还没靠近,喧嚣声便扑面而来。 李衍打了个眼色,能说会道的沙里飞在前打听消息,他则跟在后面,时刻留意周围动静。 若真是盐帮搞得手脚,必然会派人偷袭。 他掐着阳诀,深深吸了口气。 霎时间,各种味道涌入鼻腔。 这南来北往的客场,常年行船,身上的酸臭味道就不用说了,混着码头炭火味、烤鱼味,差点把李衍熏个跟头。 但他还是敏锐的分辨出一些东西。 有几艘船,还有蹲在码头台阶上抽旱烟的一帮老客身上,都有阴煞之气。 这是经常使用术法,才会留下的痕迹。 真正的术士,远没有那么常见,尤其像万州这种小城,顶多有一两个,平日里接活看事。 如此密集,肯定有问题。 但所谓真人不露相,这些人身上的味道,根本瞒不过行家,顶多是刚建楼的普通术士。 找这些人,可完全不够看啊… 而前面沙里飞一番打听,也知道了原因。 却是大量船只滞留此地,万州城不大,根本容不下,县衙也怕出事,便禁止他们进城。 但城下的百姓,却找到了机会。 他们家中做好吃食,直接背到码头售卖,哪怕只能挣几个铜板,也算笔进项。 不能进城,倒是个麻烦,沙里飞拿着纸条,连着打听了好几家,才买到补给,雇了几个挑夫,沿河岸送往船上。 码头本就是多事之地,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走江湖的自然不少,当即也有人挑起灯笼,撂地画锅,摆摊卖艺。 都是江湖中人,什么卖假药的、设赌局出千骗人的,自然不会出来献丑。 基本上,都是江湖艺人。 李衍本打算离开,但人群之中,却轰然叫好,随后有不少人汇聚,顿时吸引了他的目光。 只见码头边上,站着一名年轻人,模样也算俊朗,但却两眉内收,一幅受气包的感觉。 他捂着脸,哀嚎道:“刘师妹,我可是真心的,你若答应,今晚咱们就成亲!” “呸!” 在他对面站着名姑娘,脸涨的通红,“姓崔的,你不要脸,这话我听你和好几个人说过。” “真的,我是真心的。” 年轻人顿时大急,抬手就指天发誓道:“祖师爷在上,我崔怂愿意娶刘师妹为妻,若有半句谎言…” “哈哈哈!” 旁边人顿时乐了,起哄道:“崔老弟,万州城里,你的名字都臭了,金兰会的人都说,你和采大盗,就差一步。” “我们看你不是急着成亲,是急着入洞房吧…哈哈哈!” “呸呸呸!” 那姑娘顿时燥红了脸,狠狠踢了年轻人一脚,转身跳到船上,没了踪影。 李衍看到后,眼睛微眯。 这女子看似只是含恨一脚,却用的是蛇形步,一踢一收之间,好似蛇信吞吐,潇洒灵动。 是峨嵋蛇形拳。 果然入蜀后,峨眉弟子就多了不少。 “哎呦~” 那年轻人崔怂被踢了一脚,顿时龇牙咧嘴,逗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他也不生气,苦笑抱拳道:“各位同道,可别再坏我事了,今年再不找到媳妇,唉~” “找媳妇有何难?” 人群中一名富商模样的汉子笑道:“崔兄弟出自点易派,也算名门弟子,跟我去成都,有的是姑娘喜欢。” “但有件事想打听一下,听说你见过‘灰袍癫僧’?” 李衍本已打算离开,但听到这名字,又身子一僵,立刻停了下来。 蜀中有奇人,其中一位就是这“灰袍癫僧”,而其还有个身份,便是活阴差前辈,邢和璞的弟子… (本章完) 431.第431章 蜀地有奇人 蜀地自古多奇人。 古蜀之时,有蚕丛、鱼凫、杜宇,后又有蜀地八仙,既容成公、李耳、张道陵、董仲舒、严君平、李八百、范长生、尔朱洞。 但这只是一小部分,还有一些玄门奇人,只能在野史志怪典籍中,窥得一鳞半爪。 如《酉阳杂俎》中,便提到过一个蜀中奇人,名叫“费鸡师”,双目血红,无瞳,医术惊人,且善用鸡做法,占卜驱邪。 此外,便是这“灰袍癫僧”。 邢和璞当时名扬四海,弟子众多,有人问他,谁能传得衣钵,邢和璞沉默半晌,说蜀地“灰僧”,我不如,你们最好别惹他。 邢和璞是李衍听闻过,最厉害的活阴差之一,已洞悉天地间奥秘,疑似与仙神转世有来往,甚至还能避开《天条》,庇护一些地仙。 对于此人,李衍很感兴趣,找人查阅了不少资料,其中关于“灰袍癫僧”的记载,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灰僧”,名声并不响亮,常年在成都街头市井游荡,衣着破烂,疯疯癫癫,又被称为“灰袍癫僧”。 传闻有人惹他,就会莫名身死。 其他人看到,或许只会认为是志怪杂谈,但李衍却觉得,这个“灰袍癫僧”,很可能继承了邢和璞的勾牒,甚至更加厉害。 但此人实在太过神秘,无人知其根脚。 李衍没想到,在这里又听到其消息。 出乎意料,听到别人询问,这位峨眉弟子崔怂,并不忌讳,反倒兴致勃勃道:“那是,敢问这位老兄,你咋知道‘灰袍癫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那豪商。 崔怂在万州涪陵附近,乃是有名的侠少,但这“灰袍癫僧”,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豪商闻言沉默了一下,对着周围抱拳道:“此事说出来,也不怕诸位笑话。” “在下族中有个传闻,唐时祖上本是成都府大族,一日灰僧上门,也不说话,就站在门口,但家中族长却吓个半死,哭着跪地求饶,随后就离奇身死…” “自那以后,家族便分崩离析,一落千丈,直到如今,才稍微有点起色。” “在下本以为是讹传,但前些日子在船上,偶然听到此事,便想弄清此事。即便没碰到崔少侠,我也会上门拜访。” 李衍听到后,心中彻底确定。 这灰僧,便是活阴差,而且还活到现在,若不是地仙,便是还阳者。 “不对啊~” 周围有人奇道:“你那祖上在唐时,但崔少侠最近才见过,难不成此人是仙?”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变得兴奋。 “仙不仙的,我不清楚。” 崔怂面色突然变得严肃,看了看周围,沉声道:“但这件事,必须跟大家伙说。” “师兄!” 对面船头甲板上,之前那名少女又从船阁中快步走出,皱眉道:“师傅本来就生气,况且咱们也去看过了,根本没有。” “你小心点,别让人说咱们妖言惑众,污了师门清誉!” 李衍听到后,不动声色瞥了一眼。 方才别人便提过,这两个是点易派的人。 峨眉号称“一树开五花,五花八叶扶”。 这五花,成都黄陵派,川西青城派,川北铁佛派,川东青牛派、点易派。 他们如今在川东,其中青牛派在丰都,而点易派则在涪陵。 涪陵有点易洞,位于长江北岸,与涪陵城隔江相望。北宋程颐凿洞点注《易》,著成《伊川易传》四卷,程氏理学由此发祥。 点易派,便与其有关。 而这个门派的特点,便是武学与易相合,术法以易经占卜闻名。 看来这两人来万州,是另有他事。 果然,听到女子提醒,崔怂狠狠一握拳,咬牙道:“师门清誉重,百姓安危更重要。” “若此事真是我胡思乱想,便任凭师门处置,但不说出来,我心难安。” 说着,满眼含泪看向船上,“师妹,我对你是真心的,若你因此事不愿嫁我…” “你…你又胡说八道!” 那女子气得狠狠一跺脚,钻回船舱内。 崔怂见状,又是唉声叹气,但也没了干扰,对着周围抱拳拱手道:“诸位乡亲,我崔怂虽拜入点易,但根还在万州,此事不敢隐瞒。” “就在前几日,我外出办事,雷雨夜露宿山野破庙,梦中看到一灰袍老僧,他跟我说,咱万州天生城内,藏着一头旱魃,乃当年金帐狼国大将军死后,吸收战场阴煞怨气所化。” “如今这旱魃,即将成型脱困,若不想办法阻止,川东必有三年大旱!” “什么?!” 有人听到,顿时吃了一惊。 川东、川中地区丘陵起伏,常年干旱缺雨,因此对“旱”“雨”二字很是敏感。 山上田地,被称为“望天田”、“雷公田”,各种求雨习俗,也是层出不穷。 各地城中,龙王庙重要性不弱于城隍庙。 听到有“旱魃”,哪能不害怕。 而另有一些人,则哭笑不得,“崔少侠,近日城中有旱魃传闻,原来是你啊,衙门刚贴了告示,此事是假。” 担忧滋生恐惧。 正因畏“旱”,每年各种干旱的传闻层出不穷,什么出了旱魃、龙王发怒…多的是。 此事容易扰乱民心,且有歹人借之敛财,甚至有心怀不轨者,往天子失德上面扯。 因此,衙门很是重视,每当出现此事,便会派人查看,且专门贴告示辟谣。 崔怂闻言,顿时涨红了脸,“衙门里的老爷,只顾着给巡抚祝寿,城隍庙的庙祝,也是个半吊子,哪能轻信。” 而有人则询问道:“那你找到没?” 崔怂尴尬,“没找到。” “那说个啥子嘛。” 周围人顿时没了兴趣,纷纷散开。 李衍则心中一动,走上前去,抱拳道:“这位道友,有礼了。” 崔怂见状,面色立刻变得严肃。 抱拳之礼有讲究。 普通人抱拳,大多双掌微隆,像是作揖,代表谦虚恭敬,没那么讲究。 江湖中人,左掌必须展开,寓意五德,右拳为武勇,左掌盖右拳,代表以德止戈。 而两臂屈圆,则表示五湖四海皆兄弟。 若加上一句“道友”,多半还是玄门中人。 “见过道友。” 崔怂同样回礼,问道:“听道友口音来自关中,不知拜的是哪座山,烧得是什么香?” 话说的客气,后背却已绷紧。 李衍比他年纪还小,但方才站在人群中,他竟没有半丝察觉,直到开口说话,他才莫名心慌。 武者、术士,灵觉远胜常人。 这是道行比他深厚的表现。 “关中,李衍,游仙儿…” 李衍也懒得遮掩,直接表明身份。 崔怂先是一愣,随后若有所思道:“听师傅说,鄂州道上出了个了不得的后起之秀,便是姓李,难不成就是阁下?” “混口饭吃罢了。” 李衍微微摆手,随后开口道:“方才听道友提及‘灰袍癫僧’,不知具体是在何处见到?” 崔怂听罢,顿时有些犹豫。 普通人当故事听,也就算了,但玄门中人,还是闯出名堂的人问及此事,他便要当心一些。 毕竟这世道,忠奸难辨… 想到这儿,崔怂心中一动,开口试探道:“道友在鄂州颇有侠名,想来术法也是精通,我可以告诉你,甚至更多,但想请道友帮个忙。” 李衍顿时了然,“找旱魃?” 崔怂点头道:“正是此事,在下始终不甘心,若‘灰僧’示警为真,旱魃出世,在下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想起当时太玄正教镇压旱魃时的场景,李衍摇头道:“那东西可不好对付,一旦找到,只能镇,不能杀,凭咱们可做不到。” “只需找到地方即可。” 崔怂连忙说道:“此事别人都不信我,但只要找到地方,师门必会前来镇压。” 旁边的沙里飞眉头一挑,乐道:“这位少侠,您可真是狮子大张口啊,问个消息,就让我们去冒险,况且我们还有要事,航道一开就要离开。” “那诸位可得等了。” 崔怂摇头道:“前头的事不小,被水匪凿翻的货船不轻,万州衙门已请了人,估计要等个两三日才行。” 说着,指向对面,“李兄弟,瞧见没,隔江对面的山上,便是我说的地方,来回用不了一个时辰。” “在下是身神通,请来帮忙的师妹,道行也一般,实在是没办法。” “您跟我去一趟,若实在找不到,那我也就彻底死心了,所有的事,必如实相告!” 就在这时,旁边又出现个声音: “诸位,能否带着我?” 却是那来自成都的豪商,之前就一直没离开,二人的话都听在耳中。 崔怂连忙摇头,皱眉道:“这位老哥,此事可不是普通人能掺和,你凑什么热闹。” 那豪商哈哈一笑,“崔少侠放心,在下就是好奇,而且也懂些拳脚,不会拖累诸位。” 李衍不动声色瞥了一眼。 方才他就注意到,这成都商人有些古怪。 此人虽衣着华丽,但长得五大三粗,双手布满老茧,显然是个练家子。 尤其身上,还有股重重的羊膻味。 说不定就是盐帮的人… 想到这儿,他微笑点头道:“崔道友侠义心肠,在下陪你走一趟又如何,二位就在此地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罢,直接拉着沙里飞离开。 离开码头,来到岸上无人处,沙里飞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衍小哥,有些凑巧啊,莫不是给咱们下的套吧?” “应该不是。” 李衍沉声道:“‘灰袍癫僧’的事,所知者甚少,况且咱们今日才和盐帮冲突,而那崔怂前两日便来寻找旱魃,时间对不上。” “倒是那成都商人有些不对,说不定是盐帮的探子。” “那该怎么办?” “将计就计,给他们个狠的!” 说话间,二人已回到船上。 李衍将码头上的事说了一遍,随后开口道:“盐帮势力不小,肯定已查到咱们根脚,知道派普通江湖人和术士没用,必然要让高手出马。” “你们全都留下,若是普通人,白浣前辈就可轻易拿下。” “我会留下后手,若有地仙出马,便直接动手,将其打入幽冥。” 说完,又带着王道玄离开船舱,将五方罗酆旗塞给了他。 他还剩一道罡令,有了五方罗酆旗定位,即便在山上,也能召唤阴兵返回。 做好万全准备后,李衍才返回码头。 “李道友,咱们快走吧。” 见只有他一人返回,崔怂也没多问,直接带着他跳上船。 至于那成都豪商,也没啥异样。 崔怂所乘,乃是艘小船,他显然也是水上好手,竹竿一撑,用了暗劲,小船便迅速离开码头,向着对面山上而去。 而船舱内的姑娘,虽然生气,但也出来见礼,抱拳道:“关中李少侠,师傅曾提到过您,我这崔师兄不着调,让您受累了。” “哦?” 李衍有些诧异,“在下还是小辈,虽做了点事,但也不至于传到峨眉吧。” 那女子连忙拱手道:“真武宫的玉龙子前辈,与我师傅是故交,此刻正在点易派做客,说了您的事。” “原来如此…” 李衍顿时了然。 都江堰那边,正邪两方高手斗法,如今已有了结果,玉龙子怕是要返回鄂州。 说话间,小船已渡过江面。 崔怂跳下船,将缆绳绑在礁石上,转身说道:“师妹,我们上山就行,你留在船上休息。” “嗯,师兄小心。” 少女连忙点头。 李衍看到后,心中暗笑。 这一对师兄妹,看来也有些江湖经验,知道留下后路,若崔怂出事,点易派就会找自己要人。 “李道友,咱们上山吧。” 崔怂明显很心急,连番催促。 山势陡峭,以他俩身手,自然没问题,但那成都豪商,也能手脚利索,紧跟在后,顿时让李衍更加怀疑。 夜晚山林幽暗,但李衍这一身煞气,即便有什么孤魂野鬼,远远闻着味便已躲开。 很快,他们便上了山。 只见山顶处,一片残垣断壁,隐于荒草木林中,夜雾朦朦,月光缭绕,四下虫鸣声不断。 有些地方,甚至还有裸露的骸骨和生锈箭头… 432.第432章 神龙见首不见尾 第432章 神龙见首不见尾 古战场… 看到此地,李衍便知是什么地方。 天地之间有罡煞二炁,罡炁属阳,秉日月光华,常汇聚于名山大川,洞天福地。 煞炁为阴,流散重浊,同样会在一些特殊区域汇聚。 二者其实并无正邪之分,即便先天罡气所聚之处,对普通人或者修士,也可能是绝地。 但因煞炁汇聚之地,通常也是阴晦之气滋生,且会被残魂怨念吸引,才为人所忌惮。 古战场,便是这种地方。 战场厮杀,煞气怨气汇聚,若不及时处理,多年后很可能会滋生邪祟。 一旁的崔怂介绍道:“南宋淳祐三年,金帐狼国入侵,特建此天生城,与钓鱼城、白帝城、皇华城、磐石城共同构筑防线。” “后来大兴朝与金帐狼国南北对峙,几经易手,城中枯骨无数,待大宣一统神州后,此城便被废弃。” 李衍抬眼望去,此城建在山顶,周围要么是悬崖绝壁,要么是崎岖小道。 重要区域,皆建有塔楼岗哨,且有内城外城分割,确实是个易守难攻的军堡。 他当即手掐阳诀,深深吸了口气。 霎时间,各种味道涌入鼻腔。 以他如今道行,三百米内气味都能闻到,包括地下十来米,几乎囊括小半个遗迹。 与此同时,耳边也有喊杀声回荡。 但却若有若无,并不清晰。 李衍皱眉问道:“像这种地方,通常要做法事安抚亡魂,你们点易派也是峨眉,玄门正教,难道没派人前来查探?” “道友有所不知。” 崔怂坦言道:“我点易派高手,大多精通术数,不擅驱邪,所以当时,都是由青牛观处理。” 丰都青牛观… 李衍看向前方,若有所思,“这个地方没发现什么,再到山上看看。” 说罢,脚下暗劲爆发,踩着残垣断壁,一个纵跃,空中又踩着树枝,再次借力,直接跳上内城。 我嘞个乖乖… 崔怂看得暗自咋舌。 这种身法,他只在门中前辈身上见过。 怪不得此人小小年纪,便已闯出名堂。 他自然没这身法,况且觉醒的是身神通,不擅探查,加之夜雾笼罩,光线昏暗,害怕掉崖,只能顺着崎岖小路向上。 但刚走两步,他又连忙转身,“这位杨兄…” 来自成都的豪商笑着摆手道:“没事,崔少侠先走吧,这里雾大,我顺着小道慢慢上。” “也好。” 崔怂点头道:“你小心点,若是发现不对,立刻呼喊我们。” 说吧,就纵身消失在雾中。 崔怂之前已劝过半天,但这人非要跟着,他不擅拒绝,只能答应带其上路。 但上面的事,显然更重要。 待他们走后,成都豪商脸上,顿时露出古怪笑意,“这种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鎏金黄铜弹弓,扣着一颗银色弹丸,看了看周围,眼中煞气升起,手臂一抖,弹丸便飞入雾中,消失不见。 古怪的是,弹丸速度飞快,却无声无息。 做完这些,他才收起弹弓,优哉游哉,顺着山道往下走,和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 “杀!杀杀!” 李衍闭着眼睛,那股喊杀声始终在耳边回荡。 各种味道,顺着风钻入鼻腔。 待崔怂上山后,刚好看到李衍站在石台上。 “李道友,可有发现?” 崔怂连忙上前询问。 “这里确实有古怪。” 李衍沉声道:“寻常神通,发现不了什么,但我神通特殊,能听到一些声音。” 崔怂听到后,眼睛顿时一亮,“李道友果然不一般,我师妹无论望炁,还是梅花易数,都没发现,你却能轻松找到…” 话未说完,便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此地乃军堡,军中营造之法,往往包含奇门遁甲之术,旱魃必然躲在其中!” “在下也是这么认为。” 李衍点了点头,随后问道:“方才那人呢?” 崔怂连忙回道:“他脚力不行,拉在后面,没事,此地相距不远,若有事一喊就能听到,道友不用担心。” 谁特么担心他… 李衍心中腹诽,眼前这小子,就是典型的名门正派傻白甜,懂江湖规矩,却不识人心善恶。 这可是旱魃啊, 哪个正常人会跑来看热闹? 想到这儿,李衍无奈道:“奇门遁甲之术,可是你点易派精髓,应该能找到吧…” 话未说完,忽然心中一凛。 轰! 只听南边得一声闷响,霎时间周围狂风呼啸,落叶席卷,一股浓郁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小心!” 李衍一声提醒,猛然抽出断尘刀。 他闻到了浓浓的尸气,并且耳边喊杀声也变得明显,好似瞬间置身战场。 “是旱魃!” 崔怂也是浑身激灵,仓啷一声拔出宝剑,并且从怀中取出几张黄符。 但出乎意料,并没有什么东西冲来。 而且,随着尸气扩散,周围阴风也渐渐变小,但喊杀声却越来越大,伴着白雾翻涌。 这些是战场残魂,可裹挟汇聚阴气。 弱一点的,可令过往百姓听到怪声,冲撞后癫狂,伤害周围人。 强一点的,便是阴兵过境,死伤无数。 “右甲辰、右甲寅、右甲午…” 崔怂忽然一把将剑插在地上,同时步罡踏斗,两手食指和中指,各自夹着三张黄符,剩下指头掐诀入讳。 念完咒语后,他双手一撑,六张黄符顿时呼啸而出,在空中燃烧化为灰烬。 顷刻间,周围白雾消散,喊杀声也随之停止。 六甲神厌术? 李衍看到后,心中不由得暗赞。 这种术法,他听王道玄说过,算是厌胜术的一种,但更为高级,只有名门正教才掌握。 天真归天真,但实力却不错。 李衍也顾不上废话。立刻向着军堡南面冲去。 军堡南边,同样是悬崖峭壁,看上去没有什么稀奇,但李衍开启神通,很快便找到味道来源。 那东西隐藏的很好。 悬崖下方有块突出巨石,有个斜着向上的山洞,且周围长满草木藤蔓,将洞口遮掩。 方才阴气突然爆发,洞口封堵的石头全被崩飞,月光下,仍旧白烟缭绕。 看上去,就不是善地。 李衍持刀纵身一跃,碰到那块突出巨石时,突然身子一扭,同时手掌一抓,身子一扭,便好似燕还巢般,从洞口钻了进去。 崔怂做不到他这般,但身法也是不俗,好似猿猴般,身形敏捷,从巨石另一侧进入洞中。 “这是养尸地!” 刚进入当中,他就察觉不对,连忙取出火折子,点燃带来的火把,火光迅速变成了绿色。 诡异绿光,将整个洞窟照得纤毫毕现。 只见周围石壁上,镶嵌着死人骸骨、墓碑等物,并且淋着血,发黑污臭。 每隔一米,便插着一面黑旗,上面画着古怪符纹,总共七十二杆,正好将洞窟包围。 而在洞窟中央,则有一具石棺。 棺盖碎裂,中央镶嵌着一颗银丸,周围布满蛛网般裂缝,尸气不断向外蔓延。 “这…这是怎么回事?” 崔怂看到,顿时目瞪口呆。 李衍眼睛微眯,上前猛然一脚。 哗啦啦! 棺材盖瞬间碎裂,乱石四溅。 只见棺材中央,躺着一具尸骸,浑身长满黑毛,指甲颀长,面孔狰狞如恶鬼。 正是传说中的旱魃。 但看模样,还没成型便已尸气消散。 李衍二话不说,断尘刀一横,顿时电光噼啪作响,直接插入旱魃头颅。 滋滋! 随着电弧闪烁,旱魃浑身黑毛立刻卷曲,皮肤塌陷,随后竟轰的一声冒起火焰。 “道友,别!” 崔怂吓了一跳,但已阻止不急。 旱魃这东西,只能镇压,不能灭杀,否则流毒千里,大旱瘟疫肆虐。 但让他奇怪的是,旱魃尸骸燃烧后,很快化为飞灰,并无任何事发生。 崔怂彻底懵了,“这…这怎么可能?” 李衍看了看周围,将地上银丸捡起,沉声道:“有人当年趁着天下大乱,在此养旱魃,方才又有高人出手,在旱魃成型前,将其破灭。” 说着,将银丸递给崔怂,“可认得这个?” 崔怂接过后,皱眉道:“这玩意儿罡气已散,也没啥符纹,咋威力这么大?” “李少侠,蜀中没听说过有哪家法脉或高人用这个。” 李衍也觉奇怪,便先将银弹收起,随后看向周围,“这养尸地得毁了,你拿杆法旗回去问问,或许能弄清是谁在捣鬼。” “好!” 崔怂也不废话,挥舞长剑,将周围破坏的一塌糊涂,又扯来干草柴火,用火折子点燃。 很快,洞内便浓烟四起。 待二人爬上山,外面尸气已经消散,浓雾也淡了许多,夜风一吹,荒草摇曳,且有了虫鸣之声。 “咦?” 崔怂左右乱看,“那杨先生呢?” 李衍掐诀,深深一闻,顿时变了脸色,“不对劲,那人身上的味道全没了!” 二人相视一顾,连忙跑下山… ………… “啥姓杨的,这是我们的船!” “二位小哥,碰到骗子了吧…” 码头旁,崔怂一番询问后,满脸懊悔下了船,“刚才明明说是这艘船,唉~碰到高人前辈了,竟无缘得见。” 李衍看向周围热闹人群,也是心中暗凛。 一颗弹丸灭旱魃,这种手段,简直闻所未闻,想不到刚入蜀,就碰到这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 之前有些许傲气,此刻全都烟消云散。 “李道友,找个地方聊吧。” 崔怂虽然有些懊悔,但也没忘正事,离开码头,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讲述起经过。 “那晚露宿破庙,梦中碰到老僧,身着破烂灰袍,有些疯疯癫癫…原本还没当回事,但却想起了一件事…” “重庆府郊外,有一驿道,连接渝州与成都,往来客商众多,牵马送货,当地人称‘走马’,那个地方就叫‘走马驿’。” “那地方有个习俗,南来北往的客商,每到夜晚,便汇聚茶楼,讲述见闻故事,多是神州各地乡野怪谈,非常有趣。” “我当时去成都,便在那儿逗留数日,正好听到有人讲述这‘灰袍癫僧’故事,并且只有他一个人讲,很受欢迎,因此才知晓此人。” “那人叫什么?” “是个评门老前辈,人称宋铁嘴…” ………… 回到船上,众人连忙上前询问。 “衍小哥,没事吧?” “我们等了半宿,没见人偷袭…” “碰到高人了。” 李衍微微摇头,将所见讲述了一番。 但众人大多是第一次来蜀,就连见多识广的“快船张”和白浣,也没听说过。 盐帮没来偷袭,倒是出乎意料。 李衍回到客房中,存神打坐了一会儿,便躺下床,看着手中银丸,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黑暗中,龙女所赠龙纹玉圭微微发亮。 李衍再一次陷入梦境,先是被水包裹,随后一双玉臂从身后将他环抱。 眼前幻象丛生,模模糊糊中,出现一座神庙,庙内供奉的神像,乃一位英俊将军,额生三眼,风貌甚都,龙眉凤目,皓齿鲜唇。 其头戴三山飞凤帽,身着金甲,外面还套着淡鹅黄袍,手持三尖两刃刀,腰间还挂了个金色弹弓。 忽然,那神像猛然低头看向他。 呼! 李衍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连忙拿起手中银丸,咽了口唾沫,“卧槽…” 他转头望向窗外。 但见明月下江水滔滔,远山黢黑,夜雾缭绕,带着神秘与幽邃… 数十里外荒野山道上,那名成都豪商大袖翩翩,迈着四方步行走,周围狂风为伴。 汪汪汪! 远处山林中,似乎传来狗叫声。 豪商抽了抽鼻子,顿时两眼放光,“有羊肉,好久没开荤了!” 狂风白雾吹过,人已消失不见… ………… 又过了两日,河道终于畅通。 这两日,盐帮并没派人偷袭。 众人虽不清楚为什么,但却也没放松警惕,驾船而行,往丰都而去。 船舱中,李衍握着手中银丸,眉头紧皱,仍有些难以置信… 随后的路上,并无任何意外。 倒是这天气变幻莫测,半路又下起了秋雨,没有江南缠绵,带着一股渗到骨子里的寒意。 终于,在天色将黑时,他们到了丰都城…… 433.第433章 丰都鬼雨 第433章 丰都鬼雨 货船徐徐,沿江而上。 此时已过黄昏,秋雨如织,洒落江面,泛起层层涟漪,青山、江水、雨雾似融为一处,顿现幽邃寒意。 丰都江畔,抬眼便能望到。 雨幕中,码头景象若隐若现,人声鼎沸,灯火阑珊,朦朦胧胧。 许是丰都名声在外,加之天色昏暗,雨雾重重,众人竟有乘船入幽冥的感觉。 沙里飞吧砸了一下嘴,“衍小哥,要不咱们连夜离开吧,这地方,我咋觉瘆得慌。” 李衍略微沉思,点头道:“也好。” 丰都活阴差聚会在正月,距现在还早得很,不如先办完差事,再上青城山。 还有龙女的事,顺道也查了。 神祇的委托,他可不敢怠慢。 就在这时,一艘小船自江上而来。 小船是蜀地常见的八橹船,船尾无舵而是梢,腹圆而首尾尖狭,八人划桨,一人掌梢。 此船数量最多,沿途所见不少。 但当对方逐渐靠近时,李衍却面色骤变,低声道:“停船,都小心点!” 怀中勾牒,忽然寒冷似冰。 这种表现,刘纲册子上提到过。 勾牒发热是有任务。 而勾牒发凉,便是遇到了同行! 只见对面小船甲板上,盘坐着一名老头,身穿蓑衣,头戴斗笠,左右手各持一个快板。 这快板有些特殊,三块竹板,泛着琉璃光彩,好似黄玉,中间还镶着两枚铜钱。 他双腕抖动,各种样玩的飞起。 王道玄听到后,同样面色微变,“这是蜀中金钱板,他里面用了厌胜钱,是法器!” 不用道人说,众人也已经感受到。 快板声格外清脆,竟似在他们脑中回荡。 与此同时,那老者也苍声唱道: “远来皆是客,还请听我言,今日老头来把善劝,人生在世多行善,福禄寿喜自会全…” 哒嘁咯嘁咯哒! “一劝世人莫行恶,恶行累累祸自招。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恶来时终有报……” 劝善歌? 来者不善啊… 李衍眼睛微眯,噔噔向前两步,撩起衣摆,一脚踏在船沿上,居高临下向下望。 “前辈,恶人才需劝善,你瞧我像恶人还是好人?” 快板声戛然而止,船也停了下来。 “是非善恶,自在人心…” 老者说话间,抬起头来。 斗笠下,是一张苍老的面孔,皱纹似年轮,皮瘦骨削,嘴角下垂,看面相就是个倔强之人。 最古怪的,是他的眼睛。 左眼纯黑无瞳,泛着一丝幽光。 “鬼瞳。” 王道玄见状,沉声道:“被阴魂厉鬼附身,或常修阴鬼之法,才有此眼相…” 话音未落,那老者便已缓缓起身,苍声道:“年轻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犯下大错?” 李衍冷笑一声,“说说看。” 见他如此模样,老者并不动气,耐心道:“一般来说,活阴差有两个规矩。” “一是要藏匿身份。” “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精通功夫术法,很多同行甚至还是普通人。你肆无忌惮,倒是威风凛凛,但他们的处境却越发艰难。” “二便是当初那场协定。” “隐仙、山中仙,虽说忌惮我等,但他们同样能驱使弟子,或雇佣高手截杀我等。所以有些规矩更不能破,破了便是与所有人为敌。” “这头一条,还能说不知者不怪,但你在巫山做下的事,已让我等陷入危难。” “确实如此。” 李衍点头承认,坦然道:“前辈说的都没错,唯独漏了一点。” “哦…” 老者询问道:“哪一点?” 李衍眼中升起一股煞气。 “是非善恶!” “他们要害人,老子看不惯就要踩,这是我的规矩,天底下其他规矩都得靠后!” “不说是非,你哪来的胆子,跟我论善恶?” “阿爷。” 船舱中,忽然传来个稚嫩的声音,“我觉得这大哥哥说得对,总不能眼睁睁看他们作恶。” “苦娃子,你不懂。” 老者叹了口气,扭头道:“你还小,阿爷护不了你多久,你还小,他坏了规矩,今后倒霉的是你们。” 李衍噗嗤一笑,“说了半天,还不是正主,要谈规矩,也轮不到你吧?” 老者也不生气,平静道:“你这次入蜀,是受了武瞿之邀吧,应该猜得出,我等是什么身份。” 护道者… 李衍顿时明白了老者之意。 自当初被隐仙和山中仙联合追杀后,活阴差也学精了,从此招揽一些高手,抱团取暖。 活阴差的能力,高手的武力,双方可谓天作之合,自此才逐渐站稳脚跟。 比如那些高手发现一些老妖盘踞的地方,却又打不过,便会由活阴差消耗罡令,召唤阴兵,之后所得二者平分。 比如一些厉害的还阳者,活阴差接了任务打不过,便会由这些高手进行布局。 至此,这个组织越来越庞大。 看武瞿之意,已遍及神州各地。 李衍眼见夜色渐深,淡然道:“我不想浪费时间,你要怎么办吧,划出道来。” 他原本前来,想借助这个组织的力量。 没想到,还未参加聚会,便已犯了忌讳。 老者沉声道:“我们还有个更大的规矩,便是不可互相戕害,所以老夫只是奉命来传话。” 说着,扭头看向北岸,苍声道:“名山为洞天福地,但只有俗家佛道建庙立观,无玄门中人驻扎,你可知为何?” 李衍如实道:“不知道。” 老者叹了口气,“只要待在名山之上,玄门中人打坐,往往会魂不守舍,难有寸进,所以即便峨眉青牛观,也只是在城东青牛山修炼。” “尤其是活阴差,手持勾牒,更能看到一些幽冥之事,所以也是组织圣地。” “你若能在山上待一晚,此事就此作罢,也是通过考验,能直接加入组织。” “你若离开,我等不会阻拦,但会自此宣告,你这活阴差,自此不再受协议庇护。” “该怎么走,你自己选。” 李衍眼睛微眯,“阁下的意思呢?” 老者淡然道:“我建议你走,走得越远越好。你这种年轻人,老夫见多了,从来就是祸害。” “你这老头,倒也实在。” 李衍一声嗤笑,有些犹豫。他来参加聚会,无非是想从对方手里,获得更多活阴差的知识,但这个组织规矩那么多,他打心里已经有些排斥。 唯独这活阴差协议,有些麻烦。 他不在乎,但身边还有一堆同伴,今后还要上那些名山大川修炼。 别的不说,哪个隐仙从中作梗,叫弟子来找他麻烦,都是大问题… “小友,你必须上山。” 忽然,身后传来个苍老的声音。 却是老妇人白浣从船舱中走了出来,面色难看,开口道:“因老身之事,让小友受委屈了。” “但这活阴差协议,不能丢,至少在你没成长起来前,还要受其庇护,否则今后寸步难行。” “你与太玄正教交好,有些法脉和其不对付,再加上你活阴差的身份,攻击将接踵而至。” 李衍犹豫了一下,“可你们。” “放心。” 老妇人白浣走上船头,看着下方老者,“魏无常道友,如今可在丰都城中?” 老者一听,面色顿时变得凝重,“魏长老不在城中,您与他有旧?” 老妇人白浣点头道:“若是魏道友在,老身何须劳烦小友,将他扯入此事。”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当年魏道友给了我此物,说只要进入丰都城,便会受到庇护,不知算不算数?” 老者看到后,瞳孔顿时一缩,弯腰恭敬拱手道:“既有此令,那老夫自当遵从。” “但此令只有一次机会,阁下确定?” 老妇人白浣也不说话,直接将令牌抛出。 那老者接过后,检查一番,高声道:“诸位可前往丰都,无论住多久,都会受到庇护。” “但若离开,生死便与我等无关。” “还有你,若要上名山,可前往江边,老夫引你上山…” 说罢,微微抬手,示意他们前往丰都。 李衍看了下白浣,见其点头,便转身对着“快船张”开口道:“张前辈,咱们先上岸。” “掉头,上码头!” “快船张”一声令下,庞大的货船便缓缓调转方向,往丰都县码头而去。 待看不到身后那艘小船,老妇人白浣这才说道:“小友忧虑,无非是怕那些地仙阻拦报复,来到这丰都,就无需担忧。” “这令牌,是当初魏道友所赠,可惜,只有一次机会。” “那好办啊。” 沙里飞开口道:“去了丰都,就近住下,待他个十七八年,那些巫山散修,就只能干瞪眼。” 老妇人白浣摇头道:“岂有那么简单。” “丰都此地特殊,东有青牛观,西有轮回寺,虽名山无法立足,但佛道两家都很重视,建有俗庙,且活阴差的人,也视此为圣地。” “我等毕竟是修士,看似无恙,实则毫无容身之地,老身年事已高,护不了她们多久。” “而青城山则不同,老身跟王母殿已经说好,那里是是坤道宫观,女众道场,弟子尽数归于其门下,将来也算有个前程。” “原来如此…” 李衍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没多久,货船便缓缓靠岸。 但见码头之上,不少人或披蓑戴笠,或撑伞而行,县城不大,更像是一个较大的镇子。 “东家,有活么?” 船刚靠岸,便有两名码头脚夫跑了过来,衣衫破旧,还打着补丁,一看就是普通人。 “不了,停一晚就走。” “快船张”拱手,将这些人打发走。 沙里飞疑惑地看了看周围,“那些活阴差的人呢,既然是庇护,为何没人来引路?” “活阴差组织和教派不同。” 老妇人白浣摇头道:“他们不设总坛,没有明面上的地址,所有人都隐于暗处。你也不清楚城中谁是他们的人。” “上岸吧,随便找个客栈住下,老身用了那令牌,他们的人自会在暗中守护。” 众人听罢,立刻收拾行李上岸。 活阴差组织的能力,众人都不怀疑,毕竟李衍阴司兵马的威力,他们都见过。 不多,来两三个人,同时消耗罡令,召唤阴司兵马,谁看了都得远远避开。 步入城中,雨势仍未歇。 这丰都城年代古老,同样的阶梯式码头,既有吊脚楼,也有普通民房,依山而建,鳞次栉比。 雨雾,灯笼,老城,更添几分阴森之气。 此时已经入夜,城中百姓大多门户紧闭,码头附近便是城门,只有两丈高,青石斑驳,江雾潮湿,城下布满青苔。 守城的士兵,似乎早已得到消息,看到他们后也不理会,只是打了个哈欠。 “军爷,城中可有客栈?” “城东有家望乡楼。” 沙里飞上前询问后,众人便入城,穿过两条街巷,顿时看到一座客栈。 望乡楼。 名字起的不错,实则就是个普通客栈。 夜深已深,客栈内也没几个商客,都是普通人,看到他们一伙,皆纷纷扭头,不想招惹是非。 李衍查探后,心中彻底放了心。 这客栈内,没有术法痕迹,但他的勾牒却始终冰凉,说明有活阴差守在附近。 看来,这个令牌还有点用。 待众人安排住下后,李衍便将法器一一收拾整齐,沉声道:“你们先住一晚,明天我就回来。” “衍小哥,务必小心。” 王道玄等人,皆是满脸担忧。 “放心。” 李衍看了看窗外,见秋雨连绵,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便低声笑道:“今晚天时助我,碰到不对,我就会施遁法离开。” 说罢,对着众人拱手,迅速离开客栈,消失在夜色风雨中… 来到码头,那老者的货船果然等在一旁。 李衍也不废话,跳上船去。 “开船!” 老者冷冷瞥了他一眼,沉声下令。 船上的船夫立刻摇动木浆,加上船帆鼓荡,很快离开丰都县城,向着北岸而去。 那里是名山,亦是丰都鬼门关所在。 李衍站在甲板上,不动声色向着船舱内一瞅,但见一名面容消瘦,皮肤蜡黄的少年缩在被子里,正好奇地看着他。 船舱之中,还有浓浓的药味。 “苦娃子,别跟陌生人说话。” 那鬼眼老者一声冷哼,满脸不善。 李衍心中微叹,不再看那小孩,而是看向老者,语气和善了许多。 “前辈,打听个事,可知‘阴长生’?” 第二更要到晚上 (本章完) 434.第434章 夜入阴都 第434章 夜入阴都 “阴长生?” 老头缓缓转身,面色阴冷,那只漆黑的鬼眼看起来异常瘆人,“你莫非是调侃老夫,这丰都县的人,哪个不知‘阴长生’!” “哦?” 李衍有些诧异,拱手道:“晚辈远道而来,确实不知,还请前辈指教。” 老头皱了皱眉头,“很简单。” 说着,指向江北高山,“这名山位列道门洞天福地之一,正是因为‘阴长生’。” “此山原本叫‘平都山’,汉代时有方士阴长生、王方平于山上修行,传闻他们羽化成仙。后百姓传颂,阴、王二连读,误传为‘阴王’。” “另外,此山确实有古怪,修士难以存神,每到子夜幻象丛生,久而久之,鬼城之名传开。” “北宋时,苏轼题诗‘平都天下古名山’,自此便被称为‘名山’。” “可以说,丰都鬼城来源,便是‘阴长生’与‘王方平’。” “原来如此…” 李衍闻言,若有所思。 没想到阴长生在此地如此出名。 还多了个王方平。 王方平此人,也是《神仙传》中人物。 普通人知道的少,但在玄门中却鼎鼎大名,有几件轶事广为传颂。 一是汉桓帝多次征召,王方平始终不搭理,桓帝便派人拉车强迫他入京。入京后,王方平于宫门上题字四百预言,桓帝让人削去字迹,但墨已渗入板里,越削越清楚。 二是其出行时,有封蜡嘴的差役开道,五龙拉车,旗幡旌节仪仗随行,所过之处山神水神皆来拜谒,疑似某种遁术,威风的很。 还有就是其与“麻姑”的故事。 “麻姑”名声更大,很多地方,包括青城山都有麻姑洞,李白《短歌行》中也曾写道“麻姑垂两鬓,一半已成霜”。 而阴长生,有过之而不及。 其传道诀于鲍靓,鲍靓便是葛仙翁岳父,包括蜀地道门,都受阴长生影响颇深。 但李衍想问的,不是这个。 看眼前老者模样,恐怕他也不知道,阴长生另一个身份,便是活阴差。 而且是活阴差中登神成功者。 想到这儿,李衍又试探着询问道:“前辈,我想知道的是,此地可有阴长生留下的遗迹,或修炼之所等。” “那多了去了。” 老者嗤笑道:“这名山之上,阴长生的修炼洞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反正找着洞,就说是与阴长生有关。” “老夫劝你别费这心思,千百年来,名山早就被人翻了个遍,还是想想今晚如何过关重要。” 说着,有些疑惑道:“话说回来,你这小子方才傲气的很,为何如今又这般谦逊?” 李衍沉默了一下,看向船舱中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以鬼气续命,撑不了太久…” 这便是他改变态度的原因。 靠近后,他才发现,这少年早已病入膏肓,原本早该魂飞魄散,但却用了阴鬼之炁聚魂。 所以,对方才不出船舱,裹着被,因为时时刻刻,都感觉如坠幽冥,周身冰寒彻骨。 对方根本没法修炼,只能用勾牒,压制阴鬼之气续命,相当于活死人。 玄门正教动手,都不用找理由。 怪不得老者态度如此恶劣。 这少年,就是活阴差中最弱的那种,那份协议,就是这爷孙俩安然无恙的保证。 “不用你多管闲事!” 老者闻言,立刻暴怒,呼呼喘了两口粗气,声音有些发颤。 李衍沉默,不再说话。 这老者,恐怕也修了鬼术,经常请厉鬼上身,与人作战。 更有可能,是帮孙子完成任务。 毕竟,没有高手愿意护着这拖油瓶… 可怜么? 当然可怜! 但却毫无办法… 沉默了半天,老者望着江面,待快要靠岸时,忽然开口道:“老夫出自阴山派,曾经也和你一样,仗着术法横行无忌,终究是遭了报应。” “老夫之子修炼鬼术,贪功冒进,以至于生下孩子,天生就魂弱,鬼气缠身。” “活阴差的组织,名叫‘黄泉’!” “老夫对你并无恶意,只是不想这丰都动荡,这黄泉路上,能多陪孙子几年…” “去吧,到了接引殿,自会有人带你入山。” 李衍沉默点头,待行船靠近后,纵身跳上岸,转身拱手道:“前辈放心,无论今晚如何,我都会尽快离开。” 说罢,便在浓浓雨雾中转身上了山… ………… 丰都城外,江边码头。 此时已是深夜,码头上一片漆黑,即便有几艘船内点着油灯,在这风雨如晦的雨夜,也照不了多远。 哗啦啦! 江水翻涌,拍击着码头。 啪唧! 青石台阶上,忽然出现一对脚印。 随后,脚印再次出现,已到了丰都城外。 丰都城外,有一青铜雕塑,年代久远,模样甚是怪异,乃一硕大鬼头。 就在脚印靠近之时,青铜鬼头口中忽然冒出淡淡白烟,似有锁链声响起。 脚印迅速后退,在江边徘徊不定。 码头其中一艘小船,外面一片漆黑,船舱内却点着油灯,昏黄如豆,两人盘膝坐在桌前。 “打听到了?” “就在望乡客栈,正如陆爷所言,将这消息泄露,他们果然被拦了下来。” “青牛观那边呢?” “已经派人通知了,找的城中西行丐帮,只拿钱,什么不知道,不会泄露咱们身份。” “我还是不明白,陆爷为啥要费这功夫,咱们那么多钱,又不是没高手。” “你懂个瓜娃子,这叫一石二,不,一石三鸟!” 话音未落,那湿漉漉的脚印,已凭空出现在船舱之外,寒气蔓延,船舱木板迅速变得腐朽… ………… 风雨飘摇,山门外昏暗阴沉。 牌坊高耸,上写《天下名山》四个大字,比后世更加古老,建造牌坊的石材,都显得有些斑驳。 刚靠近牌坊,李衍便发现不对。 身上莫名奇妙变得冰凉,不仅是怀中勾牒冰冷,这山上的罡气,也有些特殊。 “停下吧。” 高大的牌坊后,忽然闪出一人,头戴傩面,身披黑袍,看不出长了什么模样。 单从身影判断,是个中年男子。 他说话颇有一番威严,“你既踏入此地,就莫要后悔,‘黄泉聚会’还不到时间,此刻丰都只有我等留守。”“原本有武瞿推荐,再加上你身份,直接便可入会,但你毕竟犯了忌讳,只能黄泉路上走一遭。” “不过你放心,若能通过名山,触犯协议的事,便不会追究,丰都虽只有我等留守,也会为你作证。” “巫山散仙再找麻烦,我等直接出手,也没什么,毕竟玄门正教也早看他们不顺眼…” 恐怕这才是原因吧。 李衍心中腹诽。 柿子也要挑软的捏。 巫山散修众多,连玄门正教都吃了亏,但最大的克星,便是活阴差。 别的不说,弄十个活阴差,齐齐施展罡令,整个巫山都能被一扫而空,不过是怕动静太大而已。 看来活阴差这“黄泉”组织沉寂的太久,也有人想借自己这事,立一下威。 转眼间,李衍已想清楚了其中原因。 当然,他可不会明说,面色依旧平静。 那黑衣人看他模样,似乎也有些诧异,随即开口道:“你莫以为此事简单,若能轻易扛过,怎会成为考验?” “尤其是活阴差,能通过者少之又少。” “记住,入山后先进接引殿,但在进接引殿前,先去东岳庙…对了,你所修法门是什么?” “《罗酆经》。” “《罗酆经》?!” 黑袍人本是随口一问,但李衍的回答,却令他大吃一惊,“你怎么修《罗酆经》,谁领你入的门,真是瞎胡闹!” 李衍眉头微皱,“在下无人引导,难不成修《罗酆经》有问题?” “那自然是有问题!” 黑袍人沉声道:“《罗酆经》乃古法,但红尘变化,古法未必好过今法。” “我等所修《六道经》,分三善道与三恶道,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地狱饿鬼道,每人专修一种,对付相应敌人,也威力更强。” “更关键的是,《罗酆经》修炼艰难,即便上古之时,也没几个人成功,更何况现在。” “莫看六道之说来自佛门,但阴司因此补全,我等活阴差也是佛道同修,即便有人传授,活阴差修炼《罗酆经》,也是下下之选!” 还有这回事? 李衍诧异。 没想到自己也和吕三一样,修炼了不符合时代的功法。 但想到自己这一路所得,还是摇头道:“古法今法,都是法,好用就行。” “罢了。” 黑袍人似乎也懒得争辩,开口道:“你既修《罗酆经》,便去接引殿西侧《酆都殿》朝拜,随后入接引殿。” “山上皆是凡人,已经通知了他们,今夜山门大开,没人会出来打扰。” “记住,进入鬼门关后,无论谁叫都别回头,穿过圆觉殿,都是黄泉路,只走正路,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偏离道路。” “这是前人经验,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若是失败,直接躺在原地,千万别乱跑,挨到天亮,就能安然度过。” 说罢,摆了摆手,“去吧,我在后山望乡台下等你,今晚之前若能到达,就算你通过。” 李衍微微拱手,穿过山门,沿石阶而上,消失在云雾中。 而那黑袍人,则摇了摇头,绕道往后山而去。 ………… 李衍前世,也来过丰都鬼城。 但那个时候的名山,历经战火和各种破坏,很多都是后来重修。 而眼前这名山,却是没有中断。 踏过几百青石台阶,上方赫然出现一片宽阔平地,中央是接引殿,两侧分别是东嶽殿与酆都殿。 一个供奉东岳大帝。 一个供奉北阴酆都大帝。 看似都是掌管幽冥大神,但职责却有不同。 东岳大帝,乃五岳之首,根脚来历传闻众多,有盘古化身说、金虹氏说、太昊说等。 按照玄门中说法,其掌管生死,人间吉凶祸福,还是天地人神沟通桥梁。 活阴差供奉朝拜,再正常不过。 但李衍只是看了一眼,便径直走向酆都殿。 因为提前,所有大殿殿门全都敞开,点着幽幽烛火,在风雨中飘摇不定。 而李衍,也很快感受到异常。 怀中勾牒越发冰冷,而他也能感受到,身上阳气不断被压制,好似坠入冰窖。 不知何时,周围竟有浓雾升腾,昏昏暗暗,视物不清,远处三座大殿矗立于浓雾中,更显诡异。 好似不知不觉间,已进入幽冥。 这种感觉,像极了通神术… 李衍看着周围若有所思,继续行走。 施展通神术场景,他可记得清楚。 虽说现在,神魂还在肉身中,但恐怕会看到一些常人难以看到的东西… 来到酆都大殿,李衍抬头观望。 这里的酆都大帝神像,和当初在那个小派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头戴王冠,庄重威严,背后有十二旒冕,双手掐印交叉,手握宝符。 李衍恭敬上香,心中却无畏惧。 他已经知道,如酆都大帝、真武大帝、如来佛、王母这些,很早便已登神。 人间这些神像,即便香火再旺盛,也都是地祇,并非本尊,威力与香火相对应。 但像关圣帝君、二郎真君这些,这都是地祇中的顶尖者,神州香火供奉,威能深不可测。 想起那“成都客商”,李衍便觉头皮发麻,这种事,已完全超乎了他理解。 点燃三炷香,插入香炉后,李衍恭敬施礼,待看了看周围,没什么异样,这才转身离开。 他没发现的是,待他离开后,北阴酆都大帝神像周围,竟有微风盘旋,吹得殿内烛火摇曳不定。 来到接引殿,此地同样空无一人。 这里通常是接待上山香客食宿之所,甚至还有住宿休息的房间,但都是古砖老木,年代久远,散发着一股霉味。 但穿过接引殿,情况顿时不同。 周围雾气浓郁,五米外景象,都看不清楚。 李衍提起警惕,沿着砖石道行走。 呼~ 就在这时,阴风乍起,周围浓雾翻涌,李衍顿时闻到了两股浓郁的香火味,就矗立在自己两侧浓雾中,体型极其庞大。 “哼!” 一声呼啸,震的他脑袋嗡嗡作响。 “哈!” 又一声呼啸,令他胸口发闷,差点摔倒。 是哼哈二将! 名山守山神将。 李衍浑身紧绷,眼皮直跳。 情况怎么和那黑袍人说的不一样… (本章完) 435.第435章 酆都夜惊神 第435章 酆都夜惊神 叮叮叮! 三才镇魔钱刀穗摇晃,李衍暂时稳住心神。 他强行冷静下来,观察四周。 幸运的是,在这里神通依旧能够使用,他手掐阳诀,嗅神通开启,顿时闻到两侧香火味。 根据味道,脑海中勾勒出形象。 但见两尊神像虚影,矗立在道路旁。 但见两尊头戴宝冠,上半身裸露,板肋虬筋,肌肉似老树粗根,手持金刚杵,双脚张开,站姿威武,正居高临下望着他。 正是大名鼎鼎的“哼哈二将”! 当然,“哼哈二将”的说法,只是因《封神演义》而广为流传。 他们真正的身份,乃佛门护法金刚。 哼将名为“密迹金刚”, 哈将叫“那罗延天”。 传说中,他们手持金刚杵,怒目而视,以威武雄壮之姿,保卫佛国与佛法不受侵害。 名山出现佛家金刚,并不奇怪。 三教合流是主流,很多名山大川,都会同时有道观与寺庙,一些神殿中,甚至同时供奉儒释道三教祖师。 这就是俗家香火庙宇特点。 百姓进入其中,想求文运求文运,想拜老君拜老君,同时也能参佛礼圣,可谓是一站式服务。 唯一争的,不过是排名。 看到神殿中谁站首位,大概就能清楚,此庙属于哪一方修建。 李衍唯一奇怪的是,拦自己做什么。 “哼哈二将”常用于守护山门,百姓借之驱邪,庙会中,常有人扮演哼哈二将巡游,剪纸、年画中,也常出现其形象。 难不成把他当成了邪魔? 李衍一咬牙,准备加速离开此地。 但他刚一迈步,左侧力士便怒颜张口,吐气为“哈”,右边士则忿颜闭唇,一声闷“哼”。 皆表情狰狞,神态威严,怒目而视。 “哼”“哈”二音一出,同时震慑李衍肉身神魂,险一些再次摔倒。 但若原地不动,二将就不再理会。 李衍忽然心有所悟,这并非驱逐,而是拦截和考验,若他能力不够,连门都进不去。 “他妈的!” 想到这儿,李衍气笑了。 以他如今化劲功力,三重楼道行,已是站在凡俗巅峰,即便与那些名门弟子相比,也胜出一筹。 连他都如此费劲,谁又能过得去? “黄泉”组织也太过无耻! 怒火生胆气,李衍犟脾气上来,当即存神一念,迈出一步的同时,口吐大云雷音。 “吽!” “哼!” “哈!” 三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霎时间,周围狂风大作。 浓雾之中,两道庞大神像虚影若隐若现。 三道声音冲撞,李衍明显好受许多,再次踏前一步,口吐大云雷音。 这一次,感受更加清晰。 他从云雷神鼓开始,修炼大云雷音,时至今日,已无需神鼓配合,平日练功,便可发雷音辅助,震动浑身经脉筋膜。 修了雷法之后,威力更猛。 这两尊力士,都是百姓平日香供奉,念力汇聚而凝结,算是香火神,再加上地处洞天福地,才有此威力。 说实话,还不至于让他如此狼狈。 但其中却多了一丝“神”韵。 不动如山,神威如嶽的感觉。 李衍仔细体会,隐约有所领悟。 这东西,应该就是“势”! 武者汇聚一身劲力,抱元守一,气聚丹田,逐渐生发“拳势”,一拳打出,便令敌心神胆颤。 下一步,便是由“势”引导,汇聚罡劲。 他虽年轻,身体还未达到极限,劲力不曾圆满,没有成就丹劲,但一个月前,便已误打误撞,借着雷法领悟了势。 只不过是缩减版,无法引动罡劲。 但面对如今这情况,已经足够。 李衍再一次踏步。 这次,他脑中观想雷霆,雷动于九天,震慑天地,同时吐气开声。 “吽!” 终于,大云雷音完全盖过“哼哈二声”,李衍不再受任何影响,轻松通过。 而浓雾中的两尊高大虚影,也随之溃散。 李衍通过后,转身一抱拳,继续前行。 他此时心情也还不错。 虽受到阻拦,但武道却有了精进,好似将门缝又推开一些,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就在他走后没多久,后方雾气逐渐散去,露出两尊威猛守山力士神像,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 神像短短时间内,就显得更加斑驳… ………… 过了守山金刚力士,便是一条崎岖山路,当地百姓称之为朝香道,东晋之时便已建造,修修补补,很多台阶都已出现裂缝。 此地依旧是浓雾笼罩。 李衍盯着山路前行,生怕偏离正道,好在一路上并未发生什么,直到眼前出现一座牌坊城墙。 上面只写了三个字“鬼门关”。 此地并无房门,亦无人守护,但古旧的牌坊和城门孤零零矗立在浓雾中,昏昏暗暗,好似真的来到了鬼门关。 李衍眼睛微眯,提起警惕,小心穿过。 几乎是瞬间,景象再次变化。 雾气更加浓郁,带着一股瘆人的阴冷,李衍只眼前一,看很多东西都出现重影。 路旁矗立着一块嶙峋巨石,上面写着“阴阳界”三个大字,也不知是何时所立。 呼! 凄厉怪风呼啸,李衍看着那巨石,竟惊讶的发现,“阴阳界”三个大字,开始渗出鲜血。 瞬间,血腥味扑鼻,巨石下方又出现累累白骨,山道,远处宫殿,都变得模模糊糊。 李衍揉了揉眼,所有幻象瞬间消失。 但当他开始注视那巨石,鼻子中又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同样的幻象再次出现。 李衍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他心中万分震惊。 这里有点像某种阵法,但又不像,好似这名山先天罡气,就已经出现变化,能通过神通影响人。 怪不得,普通人什么都看不到,也不会吸引罡煞之气,待在山上自是安然无恙。 但玄门修士在此,便幻象丛生。 这种力量,似乎专门针对神通。 李衍如今已开启嗅神通和耳神通,鼻子时常能闻到一些怪味,耳边也不停传来杂音。 “周回十过,以召十方,始当诣座。天真大神,上圣高尊,妙行真人,无鞅数众…” 这是道门《度人经》。 “由因世界,虚妄轮回。由因世界,杂染轮回。由因世界,执着轮回…” “以诸欲因缘,坠堕三恶道。轮回六趣中,备受诸苦毒…” 这又是佛门《法华经》。 除此之外,还有木鱼铜锣笙箫等乐器。 嘈杂混乱,让李衍头昏脑胀。 他的耳神通有些特殊,能闻鬼神音,因此比其他人受到的影响更大。 这些声音,或许是来自许久之前做法事,或许是来自未知区域,与名山罡气已融为一体。躲不开,避不掉,逃不走。 李衍尝试着手掐阴诀,关闭神通,但根本没用,只得咬牙继续前行。 前行没多久,右侧又出现一座宫阙神殿,飞檐斗拱,九龙绕梁,大门两侧对联上,写着“九蟒腾飞惊日月,一殿飞来镇乾坤”。 门匾上,则是“九蟒殿”三个大字。 里面隐有烛火点点。 李衍忍不住扭头望去。 只见硕大的长桌上,摆满供品,香烛俱全,还有一名老道滚在供桌下睡觉,呼噜打得震天响。 上方黑雾缭绕,隐约能看到一尊巨大虚影,双目灼灼,散发幽光。 呼~ 刹时间,狂风皱起。 李衍怀中的勾牒,越发冰凉,好似一块寒冰,要将他从里到外,冻成粉末。 但就在这时,一股力量涌出,勾牒的冰冷随之散去,李衍身上也不再僵硬。 他二话不说,连忙加快脚步离开。 快离开神殿范围时,他才转身一看。 大殿内,烛光依旧,黑影双目绿光暗淡,但似乎仍在死死盯着他。 九蟒殿内,供奉的是阴司都察御使。 换句话说,所有活阴差都要受其节制,至少在阴司是这样。 而方才涌出的力量,则是来自于五方罗酆旗,乃当初剿灭穷奇部落遗迹所得。 都察御使,是如今阴司神职。 而他修炼《北帝经》,乃更古老的罗酆山六天宫之法,如今百姓知之者甚少。 李衍莫名有股感觉。 如今这些异象,或许与活阴差无关。 他不明白其中原因,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很快,右手边又出现一座宫阙。 上面写着“灵祖殿”三字。 这个李衍倒是知晓,里面供奉的是隆恩真君,都天纠察大灵官,王灵官。 号称“三眼能观天下事,一鞭惊醒世间人”,掌控雷火,同样是道门山门护法。 很多道观,首先看到的,便是王灵官。 与之前九蟒殿不同,里面同样火光隐隐,且有雷声轰鸣,气势威猛,好似呼之欲出。 “贼怂的,你也来!” 李衍忍不住一声怒骂。 阴司都察御使,还算跟他有关。 但你王灵官揍我作甚? 李衍不明白所以,但只得加快脚步。 呼~ 一股炽热的气息呼啸而出。 借着嗅神通,李衍能闻到,那股气息布满香火之力,似乎是个巨大的轮子。 与此同时,浓雾中也噼里啪啦泛起雷光。 “走你!” 李衍也是起了真火。 勾魂索呼啸而出,同时激发里面天雷。 轰隆隆! 只听得一声轰鸣,那股气息被直接轰碎。 毕竟不是真身,乃人间香火之力汇聚,论威力,哪能比得上煌煌天雷。 灵祖殿内,光线变暗。 但见里面烛火幽幽,供桌下盘坐着一名黑脸道人,同样在睡觉,却被雷声惊醒。 奇怪的是,他好像看到殿外的李衍,只是满脸疑惑望着外面,嘀咕道:“怎么打雷了,唉~明日香客怕是不多…” 话未说完,脑袋又一点一点,进入梦乡。 李衍狠狠一咬牙,看向前方。 此刻他心中,也有些忐忑。 今晚实在太古怪,碰到灵祖殿,都用了一道天雷,上方的神殿可还有不少,供奉的大神,一个比一个狠。 即便是香火神,他也扛不住这乱揍。 特娘的,到底做了什么孽! 李衍心中腹诽,继续向前… ………… 轰隆隆! 山下江岸旁,老者忽然抬头。 虽然秋雨绵绵,夜色昏暗,但他还是能看到,山上一抹雷光闪过。 “出什么事了?” 老者眼中顿时惊疑不定。 他也送过几人上山,但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那小子碰到了什么,需要用到雷法? “爷爷。” 船舱中,他孙子的声音忽然响起。 “苦娃子,没事。” 老者摇头道:“那小子,多半是陷入幻境,乱用雷法,若打坏了什么,明日定要他赔偿。” “不是。” 船舱内,孙子的声音有些发颤,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哆哆嗦嗦指着南边。 “那边,有东西过来了…” “嗯?” 老者猛然抬头,那只漆黑鬼眼闪烁绿芒,随即头皮发炸,“快撤!传信号!” 船上弟子连忙划船,同时有一人拉动竹筒。 咻! 一道焰火冲天而起。 老者一下掏出金钱板,两手同时打响,嘴里念诵咒文,身上泛起淡淡黑烟。 整个的人的气息,猛然变得诡异。 他所修阴山教法门,有点类似神打,不过是将厉鬼封于体内,无论武道还是术法,都会得到增强。 此法威力不俗,代价也不小。 这是鬼眼,就是一次次施展术法后,出现的后果,以至于无法靠近城市,无论土地还是城隍庙,都会将他视为妖邪。 无奈,祖孙二人只能长期泛舟于江上。 啪叽! 他还未施法,船头便出现一对脚印,寒霜蔓延,船板也变得腐朽。 只是一瞬间,老者便惊恐地发现,自己已无法动弹,船上弟子同样如此。 “尔时世尊放大光明照阎魔国…” 就在这时,船舱中传来个微弱的声音。 却是小孙子消耗罡令,召唤阴司兵马,但他的咒文,和李衍明显不一样。 很快,周围陷入黑暗。 唰! 那双脚印瞬间消失。 老者和弟子全都恢复了控制,皆满脸惊恐,观察着周围江面。 而孙子的阴司兵马,也似乎失去了目标,在江上一个盘旋后消失,白白损失一道罡令。 “师傅,那…那是什么?” “不知道,快传信,有邪魔潜入丰都!” 老者不知道的是,这东西乃巫山神女祭司,残魂与妖眚融合,出现的怪物。 因为执念,跟着来到丰都。 而在名山之上,李衍同样是头皮发麻,前方右手同样出现一座宫阙。 血腥味扑鼻而来,似涛涛江河… 第二更下午 (本章完) 436.第436章 前行者的考验 前方的神殿并未开门。 上写三个大字“圆觉殿”。 这个神殿不用开,李衍都知道,里面供奉的是佛祖如来,或十二圆觉菩萨。 里面是谁不重要,关键是那气息。 血腥味扑鼻,似江水翻涌,偏离山道,破开浓雾,通向另一侧。 在那血腥味尽头,同样有一座神殿宫阙,隐隐约约能看到,上面写着“血河殿”三字。 李衍看到后,眼中惊疑不定。 名山地图他看过,更加古老,和前世略有不同,血河殿外便是奈何桥。 奈何桥下有水道,被百姓称为黄泉。 话说回来,确实有条水道,从圆觉殿开始,一直通向奈何桥… 李衍望着那股气息,心中若有所悟。 恐怕这是条捷径,沿着此路,便能破开阵法抄近道,省去大半路程。 今晚的一切,都已超乎他想象。 好像整个名山俗神,此刻都已活了过来,将他困入某种大阵,进行考验。 这种感觉,有点像宝通禅寺玄境。 但更加玄妙诡异。 李衍敢肯定,此事跟黄泉组织无关。 但是谁在捣鬼,他仍然一头雾水。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直接转身,避开那条血腥黄泉近道,继续沿山路前行。 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两世经验告诉他,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 有时候,看似抄近道能获得利益,但或许将来,会承受更大的代价。 很快,那座佛殿便被甩在身后。 左侧浓雾中,再次出现一座神殿,面积不大,甚至有些破败,但香火味却十分浓郁。 上面写着土地庙三字。 李衍看到后,微微一拜。 “脚踏一方土,心怀万家安”,土地或许神职最小,但却最接地气,很多村镇都会供奉。 对于这位俗神,李衍一向心怀好感。 至于为什么名山之上会供奉,原因也很简单,传闻中,各地亡魂前往阴司的第一站,便是土地庙。 果然,土地庙并未刁难。 里面香火味依旧是那样,平淡而安心。 穿过土地庙,便是三清殿。 和方才的圆觉殿一样,三清殿同样大门紧闭,隐藏于浓雾中,模模糊糊,没有任何异动。 李衍恭敬一拜,继续前行。 接下来的路程,果然再次出现问题。 行走不到百米,浓雾中忽然出现“嘻嘻哈哈”的笑声,像是有无数婴儿在打闹。 这笑声带着童趣,让人忍不住放下戒备,李衍甚至神情有些恍惚,心中升起一丝怜爱,想要看看是些什么东西。 但就在这时,他心中一个激灵。 猛然惊醒,赫然发现右手浓雾之中,有座面积不大的神殿,殿门大开,烛火昏黄,并无人值守。 而在神龛之上,则供奉着一尊妇人神像,面色慈祥,怀里抱着个胖娃娃。 在神像下,还有密密麻麻的陶瓷娃娃,有男有女,各个白白胖胖,像极了年画福娃。 而不少娃娃身上,还拴着红绳。 抬头一看,果然是送子殿。 这是“栓娃娃”。 神州民间不少地方,都有这种习俗。 想求子的妇女,来到送子殿中,挑着自己喜欢的娃娃,便会将红绳栓在上面,等到有了孩子,再来还愿,将红绳取下。 有的地方,服务更周到,花几个大钱,就能将娃娃带回家,由庙祝继续补上,总之不能少于三百六十数。 至于送子娘娘的身份,有的地方说是东岳大帝妻子,有的地方说是观音。 眼前这个,应该就是东岳大帝妻子。 像这种俗神,并非登神者,也非人鬼祭祀成神,而是百姓信仰凝聚,代表血脉延续的美好愿望。 李衍抬手一闻,果然,手腕上出现一道香火之气,隐约勾勒成绳子模样。 “您凑什么热闹…” 李衍笑了一下,左手掐诀,用出阳雷之法,右掌电弧滋滋跳跃,轻轻一抹,便将这香火味斩断。 “嘻嘻哈哈…” 神殿之内,伴着孩童嬉笑声,那些白瓷娃娃似乎在晃动。 李衍微微摇头,继续行走。 前方再次出现一座神殿,名为千手殿。 不用看,就知供奉的是观音菩萨。 相较于佛陀,观音形象更多,每一种神像,都代表着不同意义。 杨柳观音大慈大悲,祛除病痛;龙头观音降服邪魔;持经观音象征智慧;圆光观音指引众生;白衣观音洗脱罪业;莲卧观音寓意自在安详… 其香火之旺盛,同样为神州顶流。 而千手观音,则代表千般法门救助众生。 李衍面色变得凝重,向前一步。 果然,一瞬间他便陷入迷茫,往事一幕幕在眼前不断回荡,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很多事,在脑中一次次改变。 他当时直接跑去蓝田县,找到一名道士,请其做法,除掉冷坛猖兵,暂时解除威胁,但还没因此失去觉醒之机,不到两日,便有神秘人到来,将他一家折磨致死… 他觉得王道玄道行太低,与之擦肩而过,但玄门又看不上他,于是带着沙里飞接活,被朝廷通缉,都尉司高手围攻致死… 不仅有过去,还有未来。 他道行逐渐深厚,终于找到赵长生,却依旧被对方布局手段玩弄于股掌,憋屈至死… 他为求力量,开始修炼《长生仙库》,很快成为一代魔头,释放七十二魔主,引动天下大乱,江山染血,在天雷中癫狂至死… 这些经历,一次次折磨着他。 终于,李衍心中产生明悟。 过去的错误,未来的担忧,皆是心魔。 他不再想那些无法掌控的事,只是回望过去,总结经验,关注当下,全力感受自我。 不知过了多久,幻象尽数消失。 李衍沉默了一下,微微拱手,快步离开。 虽说在这里陷入幻境,耽搁了不少时间,但却使心神得到淬炼,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周围浓雾缭绕,昏昏沉沉,根本感受不到时间,这是阵法幻术特征,但现在却简单。 李衍取出怀表一看,顿时心惊。 一转眼的功夫,竟已到了丑时。 而接下来的考验,更是五花八门。 前方拦路者,是牛王殿,供奉的并非牛头马面,而是牛神。 巴蜀百姓对牛感情深厚,言“生我者父母,养我者牛”,每年十月初一,都会举行“牛王会”祭祀,场面极其热闹。 来到牛王殿外,香火之气化作群牛奔腾,耳边还有蜀地“薅草锣鼓”声。 李衍心中焦急,直接扣住神虎令,施展《北帝护身咒》,虎啸声声,将周围香火气冲散… 随后,又是财神殿,三官殿,十王殿。 财神殿以诸多幻象迷人… 三官殿内,三道香火之气,化作虚影与他缠斗,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三种力量迥异,逼得他又耗费一道天雷…… 到了十王殿,更加凄惨。 按照玄门传说,十殿阎王乃北阴酆都大帝麾下,也算是自己人。 但这些“自己人”,似乎更加严厉。 秦广王掌管生死簿,只是一瞬,就似乎将他肉身剥离,又被楚江王打入活大地狱,铁床、钢叉、剑叶、犁地…各种酷刑轮流施展。 在这里,他似乎丧失了反抗之力,好不容易挨过去,又被扔进黑绳大地狱… 就这样,在一次次酷刑中,李衍精神差点崩溃,好在有大罗法身,能缓解神魂创伤。 即便这样,十殿过后,他也是手脚无力,眼前发黑,差点跌倒在地。 当然,这样也有好处。 他修行速度太快,一次次酷刑折磨,似乎将神魂杂念尽数剥离,使得根基更加稳固。 当然,李衍可不会有半点感激。 他满脸阴沉,摸了摸怀中五方罗酆旗,隐约猜出一些事,咬牙继续往前走。 穿过奈何桥,血河殿,又是一轮考验,浓浓的血炁汇聚成黄泉,似乎有无数阴魂嘶吼,蛊惑他跳下去。 身后,更是不断传来亲近之人的声音。 王道玄、沙里飞、吕三呼喊救命… 他爷爷哭诉在地狱受到的折磨… 李衍充耳不闻,施展北帝护身咒,加快速度。 而剩下的王母、玉皇、星主殿,皆是大门紧闭,直到最后的天子殿。 天子殿,还是供奉北阴酆都大帝。 李衍踏入后,没有丝毫异样,他眉头微皱,恭敬上了三炷香后,转身出门。 此刻,天色已有些微亮。 周围浓雾也稍微变淡,但昏昏冥冥,将前方的望乡台,映衬的更加诡异。 传闻之中,望乡台便是轮回起点,在这里,孤魂野鬼能最后观望一次家乡亲人,自此投入轮回,与前世再无瓜葛。 踏上望乡台,李衍终于忍不住回头。 只见后方浓雾飞速消散,有山上俗僧敲响钟声,整个名山,似乎从幽冥阴都,又变回了阳间。 终于过了! 只要过了望乡台,就有黄泉组织的人接应。 李衍松了口气,但在他转身后,却忽然毛骨悚然,仓啷一声拔出断尘刀。 只见望乡台上,不知何时已出现一道人影,模模糊糊,身着汉服,类似道袍,头顶还带着青铜高冠,背对着他。 冥冥中,一个沧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惟余束发,少好道德,弃家随师,东西南北,委放五浊…名山之侧,寒不遑衣,饥不暇食,思不敢归,劳不敢息…” 是阴长生! 李衍愣了一下,只觉不可思议。 阴长生留下几首诗,此正是其中之一,讲述其修道经过,李衍查询资料,早已背熟。 但听着听着,他就发现不对劲。 这首诗,前面还和《神仙传》上记载相似,到了后面,则完全不同,是讲述其成为活阴差的经过。 对方的活阴差,比他更古老,当时还被称为泰山黄衣客,还有走阴的手段。 能通过泰山鬼门,往来阴阳。 天人之间,不能沟通,以至于很多走阴人醒来后,都会忘记经历了什么。 但阴长生却有秘宝,醒来后,仍能记得所见所闻,根据听到的消息,学得高深术法,躲避灾劫。 而最后,则是讲述大法界秘密! 李衍心中一颤,忍不住上前。 在鬼谷子藏经林中,他在最中心的石碑上,第一次看到《大罗法界》这个名字, 这便是天地间最大的隐秘。 而他的大罗法身,很可能与之有关! 没想到在阴长生这里,再一次听到。 然而,当他想要听清楚的时候,阴长生的这段虚影,却似乎受到某种力量干扰,变得模模糊糊,声音也断断续续,“法界…天庭…神罡…红尘香火…” 噗! 终于,阴长生的虚影彻底消散。 与此同时,一个物件也咣当当滚落在地。 李衍低头一看,赫然是两块玉石雕件,上面刻满云雷纹,代表天,下面刻着五行纹,代表地,其中还有凹槽。 玉石类似白翡,雕工古朴浑然,不知是何年代,且弥漫着一种熟悉的气味。 这种味道… 李衍眉头微皱,从怀中取出勾牒,咔咔两下,正好将两块玉石,镶嵌在上下两端。 呼~ 周围阴风皱起,似乎有声音在叹息。 李衍疑神疑鬼看了看身后。 但见整个名山已恢复正常,有一名道人从天子殿旁边的小屋打着哈欠走出,看到他后瞪眼道:“站住,你是哪里来的小贼?” 李衍没有理会,脚下暗劲勃发,好似缩地成存,唰得一下便从望乡台上消失。 道人咽了口唾沫,连忙跑进天子殿上香,喃喃自语,祈求大帝庇护,祛除邪祟。 而另一侧,李衍也是速度飞快。 他隐约能察觉到,勾牒功能肯定有了改变,但眼下还是先和那黑袍人相见,免得费了一整晚功夫,却被对方说没完成。 来到上官殿外,外面正有一名道人等待。 看到李衍,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施了个道礼,“看来李道友已通过,在下正准备去接你呢。” 声音清朗,并非昨晚之人。 而且还是个俗道,应该是黄泉组织外围。 “侥幸。” 李衍微微拱手,“昨晚那位…” “半夜便已下山了。” 道人摇头道:“有厉害妖魔潜入了丰都城,码头的停船上的人,都已被害死,就连白魁爷孙,都差点遭殃。” “他们已下山处理,让我在此等你。” “哦?” 李衍有些诧异,“什么妖魔,敢跑到这里捣乱?” “贫道也不清楚。” 李衍看问不出什么,便从后山下去,又绕道来到江边。 果然,那爷孙的小船并未等待。 好在此刻已有早起上山进香之人,李衍叫了艘渡船,将自己送回丰都码头。 刚一下船,他就对着空中抽了抽鼻子,脸色变得难看。 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正是神女峰下洞中的妖眚…… 437.第437章 定计入成都 天空阴沉,下着毛毛细雨。 “躲开,都躲开点!” “有啥子好看的嘛!” 码头上,丰都县的衙役们吆喝着推开人群,随后从船上抬下一具具尸体。 所有尸体,全都盖着草席。 “娃儿他老汉儿!” “兄弟伙!让开些,里头是我兄弟!” 人群中,苦主争相往里挤。 有带着娃娃的妇人,也有衣衫褴褛的汉子,皆神情慌张,脸色苍白。 旁边百姓看到,都报以同情的目光,纷纷让开。 “哎,你别乱动!” 眼见妇人要去掀草席子,衙役连忙阻拦。 “这是我老汉儿,这是我老汉儿!” 妇人尖叫挣扎,孩子哇哇大哭。 周围百姓也纷纷劝说道: “人家苦主认尸,你拦着做啥子嘛!” “就是,难不成见不得人。” “你们懂啥子!” 衙役班头顿时横眉瞪眼。 就在这时,那衣衫褴褛的汉子突然上前,一把掀开草席子。 众人看到,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我的妈呀!” 有人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倒在地。 他们总算知道,衙役为何不让看。 那些尸体就像烟熏风干的猪肉,乌漆抹黑还缩成一团,面孔狰狞扭曲,嘴巴大张。 围观之人心中无不升起寒意。 “这…这是被妖魔害了!” 有人一声尖叫,恐惧在人群中蔓延。 那妇女更是两眼翻白,晕了过去,留下旁边尚不懂事的娃娃,嚎啕大哭。 “我就说别看嘛!” 衙役班头也是恼火,一把将那汉子推开,在手下抬着尸体往城门赶。 “为啥子还往城里搬?!” 有百姓看到,顿时不满,高声道:“那是横死之人,不能乱来,否则会招来灾祸!” “已经请了青牛观的道长!” 衙役班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训斥道:“县令大人说了,谁要敢妖言惑众,胡说八道,小心把你们关进大牢!” 说罢,带着手下匆匆离开。 人群之中,李衍转身往城中走去。 听着身后孩童哭喊声,他面色阴沉,看了看天空,在名山上得到宝物的喜悦,荡然无存。 并非后悔。 当时那种情况,他们只能先逃走。 还有,本以为兵马俑阵法,能将那邪物困住,况且还在巫山密洞中,相隔如此之远,怎么还能追上来? 李衍心中满是疑问。 除此之外,另一件事也引起他注意。 青牛观的人要来。 如果没记错,当时在神农架,那个叫吴法洛巴蜀术士,说青牛观的人有些不对劲… …… 刚回到客栈,就看沙里飞在大堂与人吹牛。 “咋样,没事吧?” 见李衍回来,他连忙迎上前来。 “回去再说。” 李衍不动声色看了看周围。 得了那两块古怪玉石,勾牒确实不一样,同样能提示周围勾牒,但却只在一片区域,随着李衍移动,还会变化方位。 李衍知道,这多半就是对方位置。 嘭! 刚上楼梯,就见一人飞出,直接从二楼摔下,将大厅桌椅砸烂。 只见武巴露出脑袋,嘿嘿傻笑。 李衍一看,就知道原因。 他们来的人不少,客栈二楼全被包下,加上那么多女子,虽然都白纱蒙面,但体态婀娜,自然吸引了城中泼皮。 这些烂人没啥见识,上赶着就想凑来。 李衍也懒得理会,直接上楼。 回到楼上,众人纷纷围来。 李衍找了个房间,先是大口喝了几杯茶水,随后便将山上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因涉及阴长生,所以只说顺利通过。 更关键的,还是码头上的发现。 “竟还有此事?” 王道玄揪着胡子,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妖眚之气,大多在固定区域。” “就如那‘雾中客’,只在巴山附近作祟,即便被镇压,也还是要返回。” “这种事,还是第一回见。” 旁边的白浣听到,则摇头道:“当时‘水虎’已全被绞杀,听那些人死状,更像是被抽干精血阳气,妖眚多半又生变化。” 说着,叹了口气,“因为我们的事,这一路伤及不少无辜,小友,此事便由老身解决吧。可能要耽搁些时间…” 就在他们说话之时,外面又有动静。 “哎呦~” 楼下,前来滋扰的泼皮终于缓过来,捂着腰爬起,跌跌撞撞就往外跑,临走还转身放狠话: “你们这帮瓜娃子等着,老子马上喊…” 嘭! 话未说完,便被人一巴掌打飞。 这汉子也是倒霉,飞出后撞在酒坛子上,还把脊背划出一道口子,疼得龇牙咧嘴。 他刚想叫骂,但看到来人,顿时浑身哆嗦,将身子蜷成一团装死,不敢发出声音。 只见门口,赫然来了三名都尉司汉子,为首之人是名百户,皮肤焦黑,三角眼,山羊胡。 他一对招子如同鹰隼,扫视一圈后,大堂内原本吵闹的气氛,顿时阴冷似冰。 李衍等人,自然也已察觉,从房中走出,站在二楼向下观望。 那都尉司汉子同时抬头,看着众人,面无表情道:“本官重庆府都尉司百户刘干,诸位瞧着眼生,不知打哪里来?又往何处去?” 李衍一看此人,便心生厌恶,懒得搭话。 沙里飞则笑着拱手道:“这位大人,我们从鄂州来,要往青城山去。” “青城山?” 这刘百户斜眼一瞥,冷声道:“码头出了命案,本官奉命调查,没有弄清楚前,任何人不得离开,否则便是畏罪潜逃!” 说罢,转身就走。 “哎哎哎!” 沙里飞一急,连忙在后面呼喊。 他们可是有道牒、兵部文书,哪能被当成嫌疑人,况且还知道是什么东西作祟。 然而,那百户却充耳不闻,直接离开。 “贼怂的,这人…” 沙里飞先是骂了一句,随后就摸着下巴,眯起了眼睛,“衍小哥,这家伙有点不对劲啊。” “确实。” 李衍也若有所思,“回去再说。” “此人在下套!” 回到客房后,李衍直接开口道:“若是都尉司查案,怎么都要弄清楚咱们来头吧,但他却根本不问。” 沙里飞顿时了然,“他知道咱们是谁,一旦拿出道牒和兵部文书,有些事就不好再做。” “还有,既然说咱们有嫌疑,却不派人盯着,明显是在耍鬼。” “恐怕咱们一走,明天通缉令就会出现!” 说到这儿,沙里飞更加怀疑,“咱们刚到丰都,就被人堵住,衍小哥刚下山,就出了命案,也太巧了吧…” 论江湖上的手段,众人中属他最明白。 “瞧着像‘拴马桩’,不过是硬来,如果没猜错,还有狠刀子在后头!” 话音未落,李衍便抬手,示意他别说话。 咚咚咚! 窗户上传来声响。 沙里飞连忙摁住火器,李衍则微微摇头,上前拉开窗户,当即便有一人纵身而入。 其身穿捕快服,赫然是之前码头上衙役班头。 “见过前辈。” 李衍直接拱手见礼。 此人,正是昨晚和他说话的黑袍人。 谁能想到,黄泉组织的人,竟是衙役。 但这身份也恰到好处。 既能来回走动,也不太显眼。 “我叫孟长贵。” 这衙役班头,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他也是武道术法皆精,才留守丰都城,成为“黄泉”的联络人。 方才码头上,已察觉到李衍目光。 他坐下后,也不看其他人,只是对着李衍点头道:“恭喜道友,虽说费了些时间,但也算勉强通过。” 李衍面色不变,“侥幸而已。” 这孟长贵也不知道,昨晚李衍竟触动了阴长生留下千年的遗藏,只是沉思了一下,点头道:“既然通过考验,无论如何,都已是‘黄泉’兄弟,受组织庇护。” “尤其是那帮巫山散修,会有人前去警告他们,此事无需再担忧。但正式加入,还要等腊月。” “多谢。” 李衍微微抱拳。 “黄泉”非常神秘,眼前这孟长贵也算高手,但只是负责联络,其底蕴深厚,年代久远,有不少神州高手暗中加入。 就连当年“魏征”和“包拯”,也是组织成员,这也是吸引李衍的地方。 无论将来什么样,至少是真正的活阴差组织,进入其中,应该能得知不少隐秘。 而孟长贵说着,脸色也变得严肃,“我此行现身,还有另外一件事,你们是不是得罪了盐帮?” “没错。” 李衍也不隐瞒,将巫山之事大致说了一遍。 “哼!” 孟长贵冷笑道:“怪不得,有人故意将此事在丰都城泄露,让我等得知。” “还有那刘干,早被盐帮收买,昨日便已来到丰都,估计也是专门为你们而来。” “看来码头命案,也与他们有关…” “前辈错了。” 话未说完,便被李衍打断,将巫山遇到妖眚“水虎”,又莫名奇妙跟到此地的事,讲述了一番。 当然,有些关键的东西,还是要隐瞒。 “妖眚?” 孟长贵听罢,沉默了一下,摇头道:“组织之中,有人看不惯你,觉得你行事太过高调,且掺和红尘俗世太深,迟早惹来灾祸。” “昨晚考验,也是他们坚持,否则都是活阴差的兄弟,何必如此麻烦。” “这下子,他们又有的说了…” “不过放心,我们黄泉虽主要代天行道,不多参与红尘之事,但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盐帮所做的,无非是将你们卷入纷争,借朝廷律法压人。只要你们离开,都尉司肯定追杀,冲突之中死掉几个,这事就说不清了。” “盐帮笼络了蜀中不少官员,投入蜀王府后,势力更是飞速膨胀,不可与之正面冲突。” “此事交给我们,青牛观的人已经前来,我们会将妖眚之事告知,待事情解决后,你们便可离开。” “还有一事,青牛观怕是也有问题。” 李衍又将青牛观的事说了一遍。 “哦!” 孟长贵听罢,猛然起身,面色变得严肃,“此事若是真的,那就麻烦了。” “此事我们会查个清楚,你们留在客栈,千万别乱跑!” 说罢,微微拱手,便转身从窗户跳出离开。 “这盐帮没完了是吧…” 在其走后,沙里飞抱怨道:“他们得了蜀王撑腰,如此肆无忌惮,咱们这一路,恐怕麻烦少不了。” 说着,眼轱辘一转,“衍小哥,此行前往成都,咱们最好换个花样。” “重庆码头人多,三教九流汇聚,龙蛇混杂,不如直接来个金蝉脱壳,掩藏身份,从陆路前往成都。” “好主意!” 王道玄也抚须赞同,但随即就皱眉道:“但还是有些不好办,咱们这么多人,有男有女,很是扎眼,要想混过去,不容易啊…” “老身倒有个办法。” 就在这时,旁边的老妇人白浣忽然开口,“蜀地之人重界俗,每年成都都会举行盛大灯会,自唐时便流传至今,还有花朝会、点天灯、过街棚、烧龙灯…热闹的很。” “此时已入深秋,巴蜀各地走江湖的大戏班子,都会开始出发,前往成都,咱们弄身行头,正好装作戏班子,从陆路离开。” 沙里飞乐了,“老前辈,主意倒是不错,但咱们哪会唱戏,万一碰到,要我们吼两声,不就露馅了么?” “此事不难。” 老妇人白浣微笑道:“你们可听过阳戏?” 李衍也有些好奇,“在下听过给死人唱阴戏鬼戏,阳戏倒是头一回听说。” 白浣开口解释道:“阳戏又叫‘舞阳神戏’,起源于傩戏,流行于土家百姓之间。” “这‘舞阳神戏’分内坛外坛,内坛做法事,外坛唱戏,关键是都要带着傩面,而且越神秘越好。” “巴蜀之地,少民众多,舞阳神戏非常流行,若是平时都带着,不仅不会惹人怀疑,还备受尊敬,无人愿意招惹,遮掩身份最合适不过。” “不瞒诸位,我等在大昌城,也帮人唱过阳戏,到时道长内坛做法,老身弟子外坛唱戏,和真的阳戏班子也没什么差别。” “如此甚好!” 李衍点头赞同,沉思了一下,对着旁边“快船张”开口道:“到了重庆码头,前辈就直接将船卖掉,乔装打扮离开,我等由陆路离开。” “好说。” “快船张”笑道:“这条水道,老夫还是有不少关系,想要回鄂州,轻而易举…” 众人一番商议,便定下计划。 但眼下丰都的事还没解决,只能先待在客栈。 而李衍回到房中后,终于有机会取出那装了玉配件的勾牒,仔细查探…… 第438章 青牛观下山 第438章 青牛观下山 勾牒为乌木制作,加上玉石配件,档次又提升一截,看上去就非同凡物。 更关键的,是其功能。 孟长贵虽走,但勾牒还有一片区域,仍旧冰凉,说明还有“黄泉”的人潜伏在附近。 李衍手掐阳诀,深深吸了口气。 霎时间,周围三百米范围内,各种味道全都涌入鼻腔,什么都瞒不过他。 李衍透过窗缝一看。 果然,斜侧面一座依山而建的吊脚楼上,窗边正有渔樵二人对弈,偶尔会向这边瞅来。 看来孟长贵虽说话客气,但并未彻底相信他。 说是腊月聚会时,再让他参加入会仪式,但何尝不是要趁此时机,继续对他进行考察? 李衍也不在意。 若随便就能加入,他反倒会怀疑。 转回头来,他继续查看勾牒。 加装玉佩件后,最大的特点,就是增强感应。 用个简单点的比喻,这东西就像是非法自制的卫星锅,将勾牒的能力成倍增强。 原本只能感应到其他勾牒。 现在不仅距离更远,连位置也能显现。 其他能力,同样会极大增强。 之前靠近阴犯才能察觉。 如今,千米范围内,都能指明方向。 此外按照阴长生的说法,无论接受阴司任务,还是走阴魂入幽冥,都能看到更多。 这才是他最大的秘密! 李衍不知道,这个玉佩件是谁炼制。 他同样不清楚,阴长生借此得到什么机缘。 但显然登神成功后,这位先行者将机缘留下,历经千年,直到如今才被他开启… 咚咚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衍小哥,吃饭了!” 沙里飞在外一声呼喊。 李衍出门后,从二楼向下观望。 只见一楼大堂已被打扫过,破碎的桌椅全都换掉,还提换位置,整成两大排。 其他客人显然怕惹事,已全部离开,但掌柜的却一点儿也不在意,毕竟像李衍他们这种豪客,平日里可少见的很。 沙里飞不断招呼,所有人都陆续走出,顿时将整个大堂挤满。 “诸位贵客。” 掌柜的满脸笑容招呼道:“这位沙大爷,让我弄一桌本地最好的席面,那自然是五碟八大碗,老夫我请了附近最好的厨子,保证诸位吃的巴适。” “愣着做啥子,上菜上菜!” 他一声令下,两个小伙计立刻在大堂和灶房之间跑来跑去,上菜摆酒。 八大碗,十大碗,乃是民间席面招牌,无论南北,不管东西,皆有类似习俗,并不稀奇。 关键的,是里面内容。 依照各地菜系、风俗、物产、各有不同。 丰都这边,是先上五碟凉菜,随后八大碗。 而这里的八大碗,又分四大四小,依次是十景杂烩、醋条粉丝或糯米鸡、蒜泥蹄、洗沙、焖千张皮、白豆汤、五烧白,三鲜丝汤。 正如掌柜的所言,他请来的厨子,手艺着实不错,干汤相间,咸甜酸辣适口。口味相对清淡。 然有宴无酒,甚是扫兴。 入了巴蜀,好酒可不少。 有“姚子雪曲”,也就是后来五粮液,还有泸州老窖酒,和剑南烧春。 即便丰都本地,也颇有几款佳酿。 但眼下情况不明,他们也怕喝酒误事,所以都是以茶代酒,推杯换盏,倒也热闹… …… “格老子的,还有心思吃!” 远处一座仓库二楼,有人低声咒骂。 说话者,乃是两名男子。 一人身型矮壮,浑身肌肉虬结,手掌好似簸箕般,腕骨也远较常人粗壮,一看便是拳掌功夫厉害的好手。 另一人则身着黑衣,头裹白布,相貌普通,和常见的川蜀乡民没什么两样。 但腰间皮扣带上一排飞刀,还有放在桌上的钉爪,都说明此人是擅飞檐走壁的探子。 二人都是盐帮好手,奉命前来监视。 看着李衍等人大鱼大肉,他们却只能啃干粮,连火都不敢点,心中自然不爽。 “话说回来…” 干瘦的探子忽然开口,眉头紧皱道:“陈十他们死的蹊跷,几个蜀中道上出了名的狠人,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 “到底是啥玩意儿搞的鬼?” “谁他妈知道!” 矮壮汉子骂骂咧咧,“格老子的,咱们又不是术士,却来对付这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儿,陆九弄啥子么。” “嘁!” 干瘦汉子冷声道:“还不是为了蜀王府,这小子一心想着上位,这次已死了不少兄弟,根本没把咱们的命当回事!” “你也学精点,那帮点子扎手,咱们看着点就行,剩下的让陆九操心…” “谁?!” 话未说完,他便忽然转身。 但见房梁上,一只老鼠吱吱叫着爬过。 “是只耗子,你怕啥子…” 二人嘀嘀咕咕,继续说话。 而那老鼠则穿过房梁,对着另一只老鼠吱吱叫了两声,几次轮转,消息便已来到望乡楼客栈。 “吱吱…” 吃得正欢的鼠大,连忙抬头叫唤。 吕三听完后,又对着李衍几声低语。 “先别动他们。” 李衍喝了口茶,眼中泛起一股冷意,“盐帮不依不饶,此事无法善了,等弄清他们想干什么,再给他们来个狠的!” …… 与此同时,县衙后堂内。 “刘大人,真是好久没见了。” 丰都县令郭正山满脸谄媚,亲自斟茶。 他讨好的目标,正是都尉司百户刘乾。 眼见刘乾低头不语喝茶,县令郭正山心中更加忐忑,低声问道:“刘大人,您给交个底,这件事,是盐帮的主意,还是王府…” “郭大人,说话注意点!” 刘乾淡淡一瞥,“蜀中无论发生什么,记着,都与王府无关,说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是是…” 县令郭正山一听,额头顿时渗出冷汗。 刘乾见拿捏的差不多了,这才低声道:“盐帮要干什么,都跟咱们无关,一切都按规矩办。” “记着,本官是查案无意来到此地,你是秉公办事,若有妖人畏罪潜逃,只管上报便是。” “这些个江湖匪类,死再多,也跟咱们无关,即便峨眉有人追究,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多谢大人提点。” 县令郭正山这才松了口气。 丰都县不大,也并非万州那种码头,但却有着青牛观和轮回寺,佛道两股势力。 这些都是玄门正教术士,交游广阔,从京城到成都,指不定认识哪位大人,一句话就能摘了他乌纱帽。 县令郭正山,是谁都不敢得罪。 若弄出什么大事,他是真害怕。 “报!”就在这时,衙役头领孟长贵快步走来,恭敬拱手道:“回禀老爷,青牛观的道长们来了。” “快快有请!” 县令郭正山说了一句,又连忙起身,“不,还是本官亲自去迎接为好…” 但说罢,又有些不安地看向刘乾。 “郭大人去就行了。” 刘乾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记住,秉公办理便是,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 “是是。” 县令郭正山连忙向外走去。 孟长贵则不动声色,看了刘乾一眼。 来到县衙外,县令郭正山抬头张望。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此时刚过晌午,但天空依旧阴沉,下着绵绵细雨,但见十几名白衣道人从街口而来。 他们有老有少,有人手持拂尘,有人身背宝剑,还有的背着箱子,全都打着雨伞。 一群人龙行虎步,看起来就气势不凡。 为首之人,乃是名老道,身形高大,肤色红润,颇有仙风道骨,但一对雪白剑眉,又令他多出一股煞气。 孟长贵收拢所有气息,低头站在一旁,混在衙役之中,尽量不引人注意。 而县令郭正山,则满脸堆笑迎了上去,“冲虚真人,真是好久不见,有劳您了。” 老道名叫冲虚子,乃青牛观监院,除去闭关修行的掌门,算是观中道行最高者。 见其亲自前来,县令郭正山更是忐忑。 “无量寿福。” 冲虚子拂尘一甩,施了个道礼,淡然道:“竟有妖魔敢来丰都作祟,简直不知死活。” “县尊大人,此事交给我青牛观即可,您只需安抚好百姓,莫让流言四散。” “是是。” 县令郭正山连忙抬手,“在下已备下薄酒…” “不用了。” 冲虚子直接摇头道:“贫道此行,除去降妖除魔,还有其他事,就不打扰了。郭县令派人带我们看尸体便是。” “这…也好。” 郭正山故作为难,心中却松了口气,连忙下令道:“长贵,你带道长们去验尸,有什么要求,尽管配合,出了岔子拿你是问!” “是,大人。” 孟长贵连忙拱手,随后露出讨好笑容,抬手道:“诸位道长,请随小人来。” 他家传秘法,最擅遮掩气息,加上江湖经验丰富,倒也没引起青牛观道人们怀疑。 但孟长贵,心中却起了疑惑。 他听到李衍的情报,这些青牛观道人,很可能有问题,像是被附身。 但如今看来,却毫无异样。 就连勾牒也无任何反应。 难不成李衍在撒谎? 他心中疑惑,脚下却不停,一路小跑,带着青牛观众人来到敛房。 还未靠近,孟长贵就低眉顺眼道:“道长,昨晚码头死的人,全都放在此地。” “慢着!” 冲虚子老道忽然抬头,眼中幽光闪烁,冷声道:“好重的殃气,停在公门内都如此放肆。” “灵丰子,打散殃气!” “是,师尊!” 身后道人正色拱手,随后抽出桃木剑,右手握剑,左手掐诀入讳,在木剑上临空画符,对着敛房猛然一刺。 噗! 好像刺破了气球,一声气爆,霎时间阴风四起,门缝中冒出道道黑烟。 孟长贵看到,立刻浑身发抖,颤声道:“道…道长,这…我们…” 尸体已凝聚殃气,他自然知道,甚至故意下令,让衙役们别靠近,专门留给青牛观。 “可有人来过此地,撞了殃?” 那灵丰子耐心问道。 孟长贵连忙摇头,“那尸体死状极惨,停在敛房,没人敢靠近。” “那就好。” 灵丰子点了点头,跟着冲虚子进入敛房。 孟长贵则一幅怂样,站在门外等待。 不由得他谨慎。 这青牛观,说起来也和阴长生有关。 其道观根源与李老君有关,相传其曾在山上修炼悟道,骑青牛离去,因此得名。 但李老君,并未留下什么法门。山上原本也只有一些俗家道人修行。 直到后来,阴长生于名山修炼,不仅传下几部《丹经》,还道法传遍蜀中。 蜀中不少玄门,都受阴长生影响。 这青牛观,便是得了一部《忠州仙都观阴真君金丹诀》,后来又得峨眉武法剑术,才逐渐竖立根基,成为“五八叶”中的五之一。 而这冲虚子,又和“黄泉”组织不对付。 原因是,对方师尊曾是一名地仙,因为犯了一些小错,加之暴露身份,就有活阴差领了任务,将其打入阴司。 虽说做的没错,但仇怨也就此结下。 孟长贵心中已有猜测。 多半是盐帮告密,冲虚子一看来了机会。 带这么多人下山,降妖除魔是假,多半是来兴师问罪。 想到这儿,孟长贵心中也不由得发愁。 这臭脾气老道难惹,肯定会借题发挥,但李衍他们若避其锋芒,离开丰都,又会落入盐帮圈套。 关键“黄泉”组织的几位高手还不在… 就在他思量对策时,里面道人们已经开始做法,挨个查看尸体,又焚香占卜。 毕竟是玄门正教,只见灵丰子拿着一张黄表纸,对着尸体掐诀入讳,轻轻一引,又口喷噀水,黄表纸上,顿时出现血色痕迹。 血色纹路勾勒,隐约出现个妇人身影,但又被血色云团包裹,变得模模糊糊。 更奇怪的是,血色云团又变成了黑色。 “师傅,这是…” 灵丰子愣神,他从未见过这种表现。 老道冲虚子一看,则皱起了眉头,“是妖眚,丰都怎么会出现这东西?” “你们去江边摆坛,今晚做法镇压。” “师尊,那您…” “哼!老夫先去客栈转一圈。” 说罢,就打着油纸伞,径直向城东望乡楼客栈而去,没带任何弟子。 青牛观坐镇丰都,岂会不派人查探,自从盐帮告密后,李衍的动静也在他们掌控中。 客栈内,李衍等人刚吃完饭。 忽然,他心中一动,看向门外。 只见一名白衣老道打着油纸伞阔步而来,边走边掐诀,口吐一道白气,汇聚于指尖,随后伸手一挥。 嗤! 客栈门口街道上,顿时碎石四溅,出现一道深深剑痕。 “老夫今晚还有事。” 冲虚子打着伞站在门外,冷冷道:“待处理了那妖魔,再来找你们。” “擅离者,死!” 说罢,便转身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沙里飞看着门口那一道剑痕,头皮发麻道:“剑…剑仙?” “还算不上!” 李衍沉声道:“这叫天罡指气诀,峨眉武法。” “这老道,好大的火气…” (本章完) 第439章 盐帮的目的 第439章 盐帮的目的 “衍小哥,怎么办?” 沙里飞低声询问,眼中满是危险光芒。 他见得多了,也隐约明白术士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这世界有罡煞二气流转,种类繁多,鬼神因其而生,术士以此施展术法。 但他们能做的,不过是借用这股力量。 就像李衍,可以借助雷罡刺激筋膜,增强劲道,也可施展雷法迎敌。 但罡煞之气,无法为人体吸收。 所以,武者年迈后会气血衰竭,战力减弱。 修士想长生,要么登神,要么成为地仙、妖魔、或通过还阳、附身等手段重活。 而除了登神,这些方法通常都有隐患。 换句话说,一切皆有可能。 鬼物令人恐惧,照样有宋定伯卖鬼… 铁拐李道法高深,肉身被毁后,也只能认栽,附身在相貌丑陋的瘸子身上… 龙潭村龙女根脚不凡,算是地祇,但被道人打下镇龙桩,同样是逃脱不得… 而巫山散修,一众地仙,当时被李衍骑脸挑衅,一样是乖乖闭嘴,没人敢出头… 这老者很厉害,但找到弱点,依旧能干掉。 比如王道玄的“七箭秘咒”,只要将其魂魄定住,他一枪下去毁掉其肉身,李衍便可打得其魂飞魄散! 而他的新式火药,刚好非常充足。 “不急。” 李衍望着老道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道:“跟这老道怄气,正好中盐帮诡计。” “盐帮把青牛观拖下水,没那么简单,估计他们也是目标,先弄清楚怎么回事再说。” 说罢,打了个眼色,带众人回到客栈房中,低声道:“吕三兄弟,你时刻留意周围动静,诸位就守在客栈,有白浣前辈相助,谁想打进来,都没那么容易。” “待会儿我施展遁法离开,查清楚盐帮到底设了什么局…” …… 就这样,丰都城的气氛变得诡异。 这座小城不大,在那个倒霉的泼皮传出消息后,所有人都知道,望乡楼客栈住了一伙过江龙,没人再敢来招惹… 李衍等人就待在客栈,看起来很老实… 盐帮、青牛观、衙门和都尉司,不知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 而丰都城百姓,则更关注码头。 江边上,一座高耸法坛已被搭建而起,虽然有衙役看守,禁止靠近,但据干活的百姓回来说,法坛建了有一丈高,在山上砍了不少木头。 不少百姓都在家中焚香,期盼早已降服妖魔,让丰都城恢复往日宁静。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原本下午还晴了一会儿,但到晚上,阴冷秋雨又窸窸窣窣落下,冻得人骨头发冷。 江岸边,几个大火盆熊熊燃烧。 嗤嗤嗤! 雨点落下,又不断被滚烫铁盆蒸发。 “师傅,可以了。” 道人灵丰子又检查了一遍法坛,回来禀报。 “嗯。” 冲虚老道早已穿好法衣,点了点头,但或许是坐得太久,起身后便身子一哆嗦,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师傅,要不我来吧…” 灵丰子见状犹豫开口道。 冲虚老道看着弟子年轻面庞,似乎想起了当初,自己也对师傅说过这话。 一股无名之火突然升起,冷声训斥道:“那是妖眚,并非普通精怪,你年纪轻轻没经验,万一跑了怎么办!” “是,师尊。” 年轻的道人一缩脑袋,连忙退后。 冲虚子也是深吸了几口气,让冷风压下心中烦躁,整了整道袍,沉声道:“开始!” 有几名弟子,在坛下拿着乐器。 不仅有小锣小鼓,还有类似渔鼓的竹筒。 这东西叫川蜀竹琴,也叫“打道桶”。 别小看这些乐器,同样是坛场法器,各种法事科仪,都能追溯到上古部落时代。 那个时候的巫祝,便是在鼓点节奏下,或跳傩舞娱神,或借之沟通鬼神,进行占卜。 随着老道一声令下,音乐顿时响起。 他整了整衣冠,双手端着笏板,口中默念朝天诀,脚踏四方步,身子微屈弯腰,好似上朝一般,等着木梯走上法坛。 在其身后,同样有几名道士。 虽动作一样,但法袍样式却有不同。 三层法坛,最下面有五人,代表五方五行,中间有三人,代表日月星,天地人三才。 而冲虚老道,则走上最高处。 细密冷雨中,他不慌不忙点燃香烛,整理好供品法器,又步罡踏斗,好似登上台阶,口喷噀水,拿着法令,在法坛上连拍三下。 随着他念完咒法,当即手掐发兵诀向前一指。 “敕!” 唰! 法坛上,五面小旗齐刷刷立起。 与此同时,一股狂风从东面呼啸而来,江面上顿时水浪翻涌。 发兵收邪的道理很简单。 像是厉鬼精魅,大多为无形之物,因阴煞之气而生,聚散游离,藏于地下、山中、坟墓等地。 受到活人阳气吸引,便会出来作祟。 它们的存在,普通人看不到,藏身之地也非人能够到达,此事便可召唤兵马,搜山捕捉。 抓到之后,或镇或杀,全看坛场道士选择。 而名山这个地方有些特殊,修士无法久居,更无法豢养兵马,所以青牛观用的是祖师五营兵。 虽与青城山同为“五”,但实力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兵马也就和普通法脉差不多。 更出名的,反倒是其剑术。 哗啦啦! 五营兵马裹着罡煞之气冲入,江面上波涛越发汹涌,好似有一条无形长龙在上下翻滚。 冲虚老道丝毫不急,风雨中闭眼瞧着木鱼。 发兵抓捕妖邪,本就没那么快。 咚咚咚! 木鱼声声,在江浪狂风中依旧清晰。 客栈中,李衍也掐动法诀。 “诺皋!天真太素,壬癸之精,内应肾藏…” 随着玄水遁施展,整个人被水雾包裹,迅速消失,转眼间,房内便空空荡荡。 只剩打开的窗户外,风雨飘摇。 来到江边,李衍立刻看到正在施法的老道。 而黄泉联络人孟长贵,则带着一帮衙役,看守在外围。 李衍故意靠近,同样身怀勾牒的孟长贵,立刻有所察觉,连忙捂着肚子,龇牙咧嘴道:“哎呦~怕是吃坏了啥子,你们看着,我去去就来。” 说罢,捂着肚子跑到附近密林中。 他感受到勾牒,虽惊叹于李衍遁术精湛,但却面不改色,一边假装小解,一边低声道:“那老道的师傅犯了忌讳,下山后被咱们兄弟接任务。” “这老道出来求情,但咱们兄弟也没办法,不完成就要坠入幽冥,因此结下仇怨。” “看似是找你麻烦,实则是逼我们现身,魏无常长老正在赶回。” “你们放心待着,有他在,青牛观掀不起风浪…” 说罢,就转身离开密林。 之所以如此谨慎,自然有原因。 果然他刚出去,对面一名道人就收回了目光。 魏无常? 李衍知道这名字。就是老妇白浣所结交的活阴差道友。 看黄泉组织其他人态度,应该是个厉害高手。 原来老道的火气来源于这里。 他师傅犯错被镇杀,估计当时受了气。 如今他也破坏了协议,对方自然要找麻烦。 真是无妄之灾… 知悉原因后,李衍有些无语。 当然,离开也不可能。 都尉司的人,早已在前往重庆府的水道上设伏,还准备了火器。 他们不反抗,会被乱枪打死。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若是动手,今后只能到处逃亡。 大宣朝国力鼎盛,朝廷律法森严,无论玄门还是江湖,都受其节制,各正教首领,都会找时间前往京城朝拜。 在陕州和鄂州,他借助朝廷力量对付鬼教。 但这力量被歹人利用,压到他脑袋上时,同样是不好受。 若要破局,必须把盐帮揪出来。 想到这儿,李衍身子一转,往丰都城而去。 货仓内,还有两个盐帮探子。 他时间不多,这两个饵,也只能提前使用… …… 呼~ 货仓二楼,忽然冷风吹起。 “谁?!” 原本睡下的二人,立刻翻身起床,手持兵刃,打量四周。 但见货仓内漆黑一片,唯有窗户大开,冷风裹着小雨,呼呼往进冒。 “格老子的,怎么不关窗!” 矮壮汉子骂了一句,再次躺下。 看其模样,显然不准备动手。 另一名干瘦的探子无奈,只得去关窗户。 嘭! 走到一半,便瞬间倒地。 而李衍也在水雾中显出身形。 但凡遁法,都有个弱点,必须始终掐诀存神,维持术法,一旦攻击,便会暴露。 高明的人,能将这弱点尽力隐藏。 就像当初在长安,李衍托罗明子请来助拳的那个刺客,便是施展影遁,出手间毫无空隙。 但显然,对方能做到这一点,耗费不少代价,当时便已走火入魔,后来更是远走消失,从此再也没见过。 而对付这两人,根本不需要。 “看镖!” 那矮壮汉子反应也是极其迅速,躺在床上,便一个鲤鱼打挺翻起,同时手腕一抖,将枕头扔过来。 这汉子看似憨厚,实则狡诈。 枕头中有布包,装满了石灰和毒粉。 一声“看镖”,就是让李衍轻视。 只要将其击碎,便会被石灰毒粉包裹。 这是老江湖才懂得手段。 每到一地落脚,必布下各种陷阱。 果然,对方扔出枕头的同时,已跳下床,脚下暗劲爆发,身子瞬间跃出,簸箕般的大手,掐向李衍喉咙。 李衍面无表情,侧身躲过枕头,劈挂掌抬手上撩,荡开对方爪子,紧接着便是一个红拳刁打缠丝手,扣住对方手腕。 而这汉子应对也很及时。 见手腕被扣住,根本不向外抽,反倒反倒借力身子一转,抬肘紧跟撩阴腿。 一连串动作,气势凶悍。 然而,功力的差距无法弥补。 李衍早踏入化劲,汉子才勉强暗劲,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嘭! 李衍手上力道变化,轻轻一翻,汉子便惨叫着跪倒在地。 “破盘门?” 李衍一下也认出了此人根脚。 无他,拳法风格太明显。 破盘门也是蜀中江湖大派,擅审时度势,善寻战机,机前抢手,机后补攻,号称宁输于前,不输于后。 “哼!” 这矮壮汉子自知不敌,也是硬气,一声冷哼骂道:“格老子的,要杀就杀,废什么话!” “好!” 李衍作势就抬起手掌。 “别别别!” 汉子大急,“你还真杀啊,不问问吗?” 李衍淡然道:“问什么?” 汉子语塞,“总得盘盘道吧…” 李衍一声冷笑,“像你们这种喽啰,估计也知道的不多,懒得费功夫。” “还有地下那个,再乱动,先宰了你!” 地上装死的干瘦汉子闻言,摸在腰间飞刀上的手,又缩了回去,起身尴尬道:“少侠有话好好说,出来混江湖,无非求财,我们没想着给人卖命。” “对对对!”矮壮汉子也连忙点头,“就那么点钱,死了不就亏大了。” “好!”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将矮壮汉子推开,沉声道:“你们在盐帮是何职位,陆九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并非盐帮中人。” 那干瘦汉子脸色尴尬,抱拳道:“在下‘过千山’,那位是‘铁手陈’,蜀中道上混口饭吃。” “盐帮给报酬,招了不少人,我们兄弟是管事五爷王老义引荐,这次是奉命协助陆九,跟他不熟。” “平日也就打打下手,还望恕罪。” “嗯。” 李衍听到后,也不奇怪。 这些才是真正的江湖中人,有了好处就上,碰到危险就认怂,左右是混口饭,不想把命搭上。 “陆九算计我,到底想干什么?” 李衍大马金刀坐下,沉声询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 干瘦汉子赔笑回答,见李衍面色变得阴沉,连忙开口道:“您别急,我倒是看到一些东西。” “陆九也是听令行事,我去接头时,从船上窗户里,看到个紫脸的老头,模样很怪…” “还有,他们就在附近潜伏,让我们兄弟来监视,原本等你们和青牛观对上,就立刻回禀,谁知又突然来了妖魔作祟…” “紫脸老头。” 李衍面色微变,“他们躲在哪儿?” 干瘦汉子连忙道:“就藏在青牛观山下。” “对了,他们还让我们留意,丰都城附近,是否见过,有拿着扇子、葫芦和口袋的童子。” 李衍本不以为意,但听到后却变了脸色。 这形象是“马三童”,七十二魔主之一… (本章完) 第440章 天兵除魔 第440章 天兵除魔 又是《长生仙库》! 李衍面色凝重,许多事也终于想通。 马三童,《长生仙库》中只记载了其名字,但李衍通过几次抓捕魔气,已获得七十二路所有魔主情报。 这东西为上古之时精魅,山中疫气所生,时常化作红色童子,驾驭风沙,游历人间,附身害人。 相较于传下《妖身长生术》的袁紫眉、《通幽长生术》的冉通,马三童却是弱了一些。 但七十二魔主,几乎个个都有绝活。 这马三童乃精魅出身,最擅长附身,除非有秘法守护,否则生灵肉身,对其来说,和敞开的大门差不多,进退如意。 不仅如此,此魔还有个特点。 因其乃死物成精,能炼三样法宝。 一是扇子,可掀起风沙。 二是葫芦,可培育蛊毒。 三是气袋,可收瘟疫瘴气。 有这几样法宝配合,马三童就是行走的疫神,且自身还能化出三道分身。 阴司记载中提到,对方所在之处,经常能见到三名全身血红的童子,拿着三样法宝嬉戏。 因此,被称为“马三童”。 其所流传下来的,名叫《食气长生法》,常年吞噬瘟毒瘴气,借之长生,如同毒虫。 青牛观,怕是有人修炼此邪术… 想通这一点,李衍也不再废话,对着二人开口道:“行,你们走吧。” 这一下,却是轮到二人愣住了。 矮壮汉子:“你不杀我们?” 干瘦汉子:“阁下别玩样…” 李衍淡淡一瞥,“再不走,我或许会改变主意。” 话未说完,二人便夺门而出,一溜烟没了影。 他们一路飞奔,冒着夜雨离开丰都城,但知道江边在做法事,所以从丰都后方离开。 “咱们去找陆九?” “找个屁,泄露消息,川蜀盐帮不会放过咱们,还不如趁机会赶紧离开。” “也是,金陵、天津,哪个不是繁华之地…” 二人在树林中一番商议,立刻趁夜离开。 他们走后,李衍才显出身形,若有所思瞥了一眼,又折返回客栈。 “这老头,可够倒霉的。” 沙里飞幸灾乐祸道:“跟咱们在这儿较劲,却不知老巢都快被人掀了。” “现在可不是高兴的时候。” 王道玄抚须摇头道:“如今这情况,还真离不开青牛观相助。” “唯有他们抓到妖眚,才能免去我等嫌疑,让都尉司找不到理由动手。” “青牛观也属峨眉,是蜀中玄门正教,交友广阔,揭破此事,也能让盐帮焦头烂额,顾不上找咱们麻烦。” “道长说的没错。” 李衍点头道:“青牛观这冲虚老道虽说糊涂,但更可恨的还是盐帮,一路上始终在找麻烦,必须扳掉。” “还有那紫面老者!” 老妇人白浣眼中也升起怒气,“那日在龙门峡施法拦截你们的,名叫于墨,其师尊便是那紫面老者,名叫王梦生。” “此人出了名的阴险,当初就是他引来乱军,毁了道观放出‘雾中客’,咱们当日上山,多半也是此人指点告密。” “如今看来,也跟着来了蜀中。” 李衍听罢,心中杀意更甚,沉声道:“诸位都准备吧,不灭了这帮杂碎,睡觉都不太平…” 话音未落,就见吕三猛然站起: “青牛观那边出了事!” ………… 哗啦啦! 狂风呼啸,水浪翻涌。 此刻江面上,出现诡异场景: 江水中央一片区域,水波不惊,并且凝结出大片寒冰,上面有对脚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周围水浪滔天,形成巨大旋涡。 两种无形之力在对抗,外面的看似声势浩大,但却在逐渐落入下风。 中间寒冰的面积,正一点点扩大。 巫山女祭司,本就是道行高深,不得已用秘法封住肉身,堪称活死人的强横存在。 她神魂强悍,远超那些“水虎”。 与妖眚之气融合,没了肉身束缚,神魂力量彻底发挥,成了真正的“魔”。 咔嚓! 法坛之上,一杆法旗突然断裂。 一营兵马彻底消散。 “好孽畜!” 冲虚老道又惊又怒。 他也没想到,这妖魔竟能吞噬兵马,不仅毁了他山门底蕴,还在逐渐壮大。 “师尊,怎么办?” 旁边灵丰子端着笏板,满脸焦急。 就在这时,李衍和王道玄等人也从城门口走出,见状高呼道:“老道长莫慌,我等助你!” “你们干什么,快让开!” 衙役们见状,连忙阻拦。 孟长贵也松了口气,对着旁边衙役说道:“你个哈儿,没见着情况不对么,让人家先生们谈。” 他方才,差点就要使用罡令。 不像李衍,四处乱跑,还特别容易招惹,他们这些活阴差,得到罡令的机会可不多。 那可是用来保命的,哪会像李衍这般,碰到个歹徒夜袭,也要召唤阴司兵马。 纯粹是大炮打蚊子。 有李衍出手,他也不用暴露身份。 但冲虚子看到李衍等人,第一个反应,首先便是愤怒,“你们胆敢出来!” “唉你这老倌儿!” 沙里飞眼睛一瞪,嚷嚷道:“我们好心前来相助,你咋这样呢!” “实话告诉你,这件事就是个局,人家真正的目标是你们,此刻你青牛观恐怕早被人端了!” “胡说八道!” 冲虚子依旧愤怒,两眼布满血丝。 这一下,就连灵丰子也察觉出不对劲,一把拎起旁边镇魂铃,同时掐诀念诵道:“主定帝敕,扫荡乾坤,二十八宿,横列七星,乾坤启斗,飞天狼乾…” 这是玄门安神定魂咒,王道玄也会。 镇魂铃清脆,风雨中依旧清晰。 咒法作用下,冲虚子也忽然冷静下来,心中莫名觉得不对,但又不肯抹下面子,对着李衍等人沉声道:“此事待会儿再说,待老夫先收了此魔!” 咔嚓! 就在他说话的空档,又有一截法旗断裂。 单纯依靠祖师兵马,已无法镇压此魔,只不过是暂时将其困住。 冲虚子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灵丰子,把‘紫气宝匣’取来。” 灵丰子听到,顿时着急,“师傅…” “拿来吧。” 冲虚子叹了口气,低声道:“老夫因一己私欲,这次怕是栽了,但青牛观的名声不能丢,若让‘黄泉’的人相助,今后有何颜面在川东立足?” “是,师尊。”灵丰子顿时了然,连忙跳下法坛,从师弟看守的箱子里,端出一具木匣。 看模样是血龙木制作,样式古朴,年代久远,乌黑发紫。 “师尊,给。” 灵丰子满脸不舍,将东西递上。 远处李衍看到,也来了一丝兴趣。 果然是玄门正教,即便没落,也有压箱底的东西,就是不知是何宝贝。 冲虚子接过后,先是对着木盒恭敬朝拜,随后轻轻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根竹简。 竹简非常古老,正面写满大篆,后方则用朱砂为墨,密密麻麻写满了经文和符箓。 “起坛,助我!” 冲虚子一声令下,法坛上的道人们,齐刷刷盘膝坐下,手持笏板,沉声念诵道: “志心皈命礼,先天主将,一炁神君。都天纠察大灵官,三界无私猛吏将,金睛朱发,号三五火车雷公…”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声音很有节律,充满韵味与威严。 “是王灵官宝诰!” 王道玄听到后有些惊讶。 而与此同时,冲虚子也手持竹简,掐诀入讳,脚踏罡步,对着四面八方朝拜。 随后,点燃竹简,默诵咒文。 呼~ 霎时间,周围狂风呼啸。 竹简燃烧后,化作一道青烟,凝而不散,飞速升腾,直冲云霄。 轰隆隆! 很快,天空便有雷鸣声响起。 李衍眼角微抽,看向上空。 那些雷声,在他耳中又变的不一样,似乎有一面面大鼓在擂动,且有喊杀声传来。 与他上次在武当山梦境中不同,这次看不到任何人影,但天空风云突变,却是异常清晰。 这位王灵官,同样掌控雷霆。 但和雷部不同,其擅用雷火,玄门之中地位不凡,所以被称为“都天纠察大灵官”。 就在昨晚,他还刚与其人间庙宇俗神斗过。 想到这儿,李衍连忙缩了缩脖子。 而江面上的那妖魔,似乎也察觉到危险,冰面上的脚印不停闪烁,在四面八方出现。 显然,想要逃离此地。 但剩下的三营祖师兵马,此刻也发挥出作用,虽然降不了魔,却能将其死死缠住。 轰隆隆! 轰然,天空一声雷鸣。 雷电撕裂苍穹,从天而落,照亮黑色雨夜,几乎是一瞬间,便将天与地相连。 中央的冰面,瞬间炸裂。 就连周围的祖师兵马,也立刻潜入湖底,一动也不敢动。 在这惊天雷霆前,兵马也得缩着。 而冰面炸裂,那一对脚印也瞬间崩溃,黑雾弥散,重新变成最纯粹的妖眚之气。 还没等其逃离,一道雷火便顺着雷电穿过的痕迹,再次将天地相连。 呼~ 狂风大作,妖眚之气也彻底崩散。 “好家伙!” 沙里飞看得目瞪口呆,“梁子湖那次,龙虎山的人费了几个时辰,才召出天雷,这青牛观用了什么法器?” “这不是雷法。” 李衍面色凝重,摇头道:“是箓兵!” 没错,他终于见识到了道门箓兵。 方才那一刹那,他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喊杀声,并且雷霆也带着一股锋锐之气,好似有人以雷火为兵刃,从天而落,直接将妖魔击杀。 这种感觉,完全不是雷法。 怪不得,诸法兵马之中,以玄门箓兵最强,就连阴司兵马,也稍逊一筹。 阴司兵马,需要以幽冥之力驱动。 而这箓兵,却是以先天雷罡为刃。 那枚竹简也是了不得的宝物。 玄门正教召唤箓兵,需要提前数日便举行法事,烧黄表,向上天请调兵马。 还需大型法坛,众多高功辅助。 那竹简什么来头? 李衍心中也升起浓浓好奇。 而冲虚子老道见灭掉妖魔,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只是满脸心疼,将木匣重新收好。 做完这些,才走下法坛,面色冷肃,对着李衍等人开口道:“尔等方才,到底想说什么?” 这老头…倒还装起来了。 李衍有些无语,但事到如今,也懒得计较,拱手沉声道:“前辈,盐帮背后有地仙,在图谋青牛观,皆因山上有人修炼长生邪法…” “胡说八道!” 他刚将事情说完,冲虚子便勃然大怒,“我青牛观镇压川东妖邪,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尔等听点谣言,便敢污我正教清誉。” “真当老道不会杀人!” “师尊息怒。” 他那弟子灵丰子为人倒还宽和,劝了一句后,又对李衍拱手道:“多谢道友提醒,但你多半是被吴法洛骗了。” “此人乃俗家弟子,江湖气太重,刚学会天罡指气诀,就与师兄弟争斗伤人。” “他师尊同样心术不正,奉命前往成都青羊宫,反倒趁乱偷人家宝贝,后来被追杀,不知所踪。” “我们也在找他,想弄清此事,他根本就没回过青牛观,更别说看到我们有异常。” “诸位看看,我等像是被妖邪附身了么?” 李衍和沙里飞,齐齐看向冲虚子。 “你看贫道什么意思!” 冲虚子顿时恼火,但想起方才的事,还是强压着火气,沉声道:“老夫修炼飞剑失败,走火入魔,伤了心脉,所以才心火炽盛,不是什么东西附身。” 李衍听罢,沉思道:“如此看来,吴法洛的话多半是假,但贵教怕是也有问题。” “盐帮、地仙可不会白费这功夫。” “诸位在丰都,有没听过红色孩童,手持扇子、葫芦和气袋的邪物?” 灵丰子摇头道:“还是第一次听闻。” 而当李衍说完后,冲虚子眼中却闪过一丝震惊,随后脸上惊疑不定,咬牙道:“老道信你们一次,跟我上山吧。” “走,回山!” 说罢,就急匆匆收拾东西往回赶。 其他弟子见状,不明所以,但见冲虚子阴着脸,也没人敢多问。 李衍则若有所思,一个示意,带着众人紧随其后。 青牛观距离丰都城并不远,待天色刚亮时,他们便已赶到,但见一座小山矗立,不高也不大,但状若卧牛,很是有趣。 “好一个宝地!” 王道玄看到,顿时一声赞叹。 而冲虚子则顾不上理会,径直冲上山。 但见山坪上,矗立着一座规模不小的道观,年代古老,秋雨已停,晨雾缭绕,还有道人正在外扫地,一派安宁景象。 冲虚子这才松了口气,冷声道:“瞧吧,哪有什么歹人上山。” 但李衍却面色微变,怀中勾牒忽然发热。 这是发布任务的征象… (本章完) 第441章 勾牒新视野 第441章 勾牒新视野 勾牒果然增强不少。 李衍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平日里,必须要靠近,或者直接接触到魔气痕迹,勾牒才会有所反应。 而如今还没靠近道观,便已经察觉。 没有丝毫犹豫,李衍立刻存神感应。 瞬间,周围被雾气笼罩。 但与以往不同,之前是雾气蒙蒙,什么都看不见,而现在,雾气明显变淡,能看到百米之外景象。 李衍嘴唇微抿,心中砰砰直跳。 阴长生便是通过此法,得知众多天地隐秘,说不定比当初的王禅老祖碑林还多。 想到这儿,李衍仔细观察四周。 只见百米之内,地面全是沙土,寸草不生,稀松平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而在百米之外,则全是浓雾。 唯独在他正前方,浓雾中有两团巨大黑影。 李衍心中一动,转了个方向。 果然,无论他转向何方,那两团巨大黑影,始终跟着移动,出现在正前方。 李衍顿时了然。 那两团黑影,便是接任务的地方。 回想之前,他也曾拨开浓雾四处乱转,但最后始终能找到任务接受点,原来是这个原因。 没有犹豫,李衍继续向前。 随着距离拉近,那两团黑影也显出真身,却是两尊高达三丈的青铜器。 看着虽年代久远,但却没有生出铜绿,而是淡金色,带着铜质光彩。 李衍看到后,顿时一愣。 这东西,他前世见过! 鸮尊! 所谓“鸮”,便是猫头鹰,又称鸱鸮。 有人猜测,鸱鸮乃商人神鸟,但从周开始,名声就不断变臭。 而且此物,还和一位大人物有关。 妇好! 前世,这东西便是在妇好墓中发现。 此物又与战争有关。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如果说“后母戊鼎”是前世青铜时代第一“祀”器,那么妇好鸮尊,则是第一“戎”器。 传闻鸱鸮,还与夜晚和梦境有关。 李衍隐约感觉到,这其中或许有某种联系… 两个鸮尊左右矗立,形成一条通道,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 李衍尝试着向前一步。 瞬间,周围景象大变,出现水井。 原来如此… 幽冥阴司,便是用鸮尊在与他们沟通! 忍住心中激动,李衍再次观察。 这次竟同时出现了两口水井。 一个普通石井,黑水旋转,代表附近有扰乱阴司的阴犯,或是还阳者,或是邪法续命者。 另一个黑井血水,则代表逃亡人间的魔气。 这些东西,李衍已见过数次,并不稀奇。 让他震惊的是周围环境。 以往浓雾缭绕,什么都看不见。 但现在,雾气变淡,百米之内一目了然。 周围地面,全是那种古老的砂石麻粒岩,似乎被某种东西打磨过,勉强保持平整。 除此之外,远处还能看到几根高耸立柱,还有半截大脚,身着官靴,杵在柱子旁。 但一切,都十分模糊。 李衍看到后,脑中灵光一闪。 什么柱子,分明就是一方书桌! 但那大脚也太过惊人,脚面都比他高,莫非阴司神祇,全是巨人? 想到这儿,李衍又扭头看向身后鸮尊。 恐怕不是别人变大,而是他变小了! 眼前一切,完全超乎常理,李衍头一次见,也不敢表现太过明显,以免被发现。 今后来的多了,估计便能找到窍门。 想到这儿,他连忙上前几步。 首先查看的是黑井血水。 果然,逃离的魔气来自马三童。 岩石棺椁包裹青铜棺,里面躺着一尊血色虚影,呈孩童模样,同样被青铜锥刺穿。 不同的是,这马三童呈气态状,中心有葫芦、扇子、气袋三件法宝悬浮。 法宝虽有轮廓,但也是气态状,且被青铜锥刺穿,唯独气袋的锥子拔出一截。 李衍瞧着有些熟悉。 这不跟他的五方罗酆旗一样么? 难不成,大罗法界法器,都是这般模样? 看来这马三童只逃出一道魔气,但却将“气袋”法宝的气息,也带了出去。 这东西就是个皮口袋,如果预料没错,肯定依附在袋子类型的法器上… 接受任务,报酬果然还是神罡。 紧接着,李衍又转向第二个水井。 但看完后,却让他有些吃惊。 阴犯,另有其人… ………… 再一恍惚,李衍已恢复清醒。 勾牒内外的空间,明显有时间差。 他如今道行提升,方才经历,不过消耗了短短一息,冲虚老道嘲讽的话,才刚说完。 其他人听到,也是有些怀疑。 眼前这安详景象,实在不像是有事。 “道长急什么?” 李衍面色平静道:“道长愿意让我们跟着上山,心中恐怕同样有所怀疑。” “不把事情弄清楚,终归是个隐患…您说呢?” 冲虚老道听罢,眼中阴晴不定,随即转身冷哼道:“灵丰子,让人开山门,迎客!” “是,师尊!” 年轻道人灵丰子恭敬拱手。 此刻,他心中也升起疑惑。 冲虚老道看似说话难听,但礼数上却是另一回事。 要知道,开山门迎客,那是正式接待同等道友才给的礼遇,和从侧门进观是两码事。 如此模样,怕是有求于人… 灵丰子脑袋活,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用意。 自己这师傅是个犟脾气,且要面子,之前就得罪了人,还是这幅模样,再说软话就是自己打脸。 这低头的事,恐怕得自己来做。 想到这儿,灵丰子态度更加温和,微笑抬手道:“诸位,还请移步随我来。”一边走,一边还介绍道:“相传当年老君西出函谷关,留下青牛化大山,便是此地。” “我青牛观始建于秦,后来几经战乱又重新修葺,加之一代代前辈经营,方有如此规模…” 众人跟着穿过牌坊山门,进入道观。 这道观确实有不少维修痕迹,有些砖石年代古老,有些则相对较新,还布置了风水法阵。 他们去过的道观众多,太白山斗姆宫、华山纯阳宫、武当山金顶,眼前这青牛观,实在算不上什么。 唯独特殊的,就是观中大殿。 古朴大气恢弘,依旧保持秦时风格。 道观之中,随处可见绿竹成林,刚下过秋雨,苍翠阴郁,落下满地枯黄竹叶。 观中无论入籍道士还是俗家弟子,全都身着素衣道袍,有的扫地,有的习武,显得井井有条。 “见过监院。” “见过监院。”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沿途道人看到冲虚子,全都施礼问候。 “元清,你过来。” 冲虚子叫来一身形高壮的道人,沉声询问道:“我问你,昨晚观中可曾有何异常。” 这道人应该是“巡照”,负责宫观内礼仪,维护道观秩序和安全。 他施了个礼,面色凝重道:“昨晚师叔下山降魔,我等焚香诵经配合,结果观中祖师兵马坛炸了两个,剩下三个也损失惨重…” “此事随后再说!” 冲虚子摆了摆手,沉声道:“我想问的是,昨晚可有歹人暗中潜入?” “回师叔,并未发现。” 这道人有些疑惑,连忙摇头。 “嗯。” 冲虚子微微点头,面无表情,对着灵丰子开口道:“带贵客去静室,我换身衣裳就来。” “是,师尊。” 灵丰子连忙抬手,“诸位,请随我来。” 说罢,带众人来到一间静室,给众人奉上茶水,“诸位,这是丰都本地青龙茶,自宋时便开始种植,还有些桂糕,都是观中观厨制作。” “诸位且稍等,师尊马上就来。” 在他离开后,沙里飞忍不住问道:“衍小哥,这啥情况啊,咱们不会弄错了吧?” 李衍低声道:“你没发现,老道的态度又和蔼了一些么,观里的事,恐怕不小。” “诸位,都准备好,随时动手!” 为了防止意外,这次除了“快船张”和船伙计弟子们,就连白家的人也跟着上了山,且全都备好了武器。 听到李衍的话,一直沉默的老妇人白浣也忽然开口道:“确实有点不对。” “老身路上,观四周山川,草木阴郁,丛林茂密,且有几处沼泽洼地,最易滋生瘴气,但方才却都没发现。” 她身边的龙妍儿,也若有所思道:“这种情况我见过,蛊教有人炼瘴气秘法,便是如此。” 说着,抬起洁白手掌,上面竟躺了一只小小的蚕,呈金黄色,但皮肤却坚硬似虫甲。 金蚕蛊? 李衍意味深长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这龙妍儿根脚也算不凡,但心思也不单纯,有意无意,总想打听,加入他们团队。 眼下,连金蚕蛊这东西都展现出来,分明是想说自己很有用,但李衍可不会搭茬。 龙妍儿见他无动于衷,眼中也闪过一丝无奈,伸手一握,金蚕已消失无踪。 李衍没有理会,忽然闻着桂香气,拈起旁边的桂糕,往嘴里一放,顿时眼睛一亮,“好手艺,想不到这青牛观里还有厨将军!” 厨子这行当,有御厨、衙厨、肆厨等,道观之中应该是寺厨,擅制作素斋。 桂糕甜而不腻,入口满嘴留香。 这份手艺,肯定是个厨将军。 其他人一听,也纷纷拈起来吃,唯独武巴,两嘴下肚,连味都没尝够,急得满头冒汗,四处张望。 王道玄微微一笑,将自己的盘子递了过去,同样递过盘子的,还有龙妍儿。 “好吃,好吃!” 武巴憨笑着接过,塞入嘴里,不停吧唧点头,乐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众人见状,也是满脸笑意,倒是缓和了一些气氛。 吱呀~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打开,换了一身衣裳的冲虚老道和灵丰子走入。 二人虽着道服,却都拿着法器兵器。 “灵丰子,关门!” 冲虚老道面色阴沉。 灵丰子似乎也知道了些什么,连忙关上门,还往上面挂了个铜符,阻挡神通探查。 “诸位,观中确实出了事…” 冲虚子老道也没坐下,而是直接开口道:“方才那人,乃本观‘巡照’元清,负责巡视山门。” “他是左撇子,但却用右手施礼,且走路姿势不正常,分明受了伤,却跟我说什么都没有。” “还有,他和吴法洛师尊枯木关系要好…” 李衍听罢,若有所思,随后询问道:“敢问前辈,之前我提到血色童子妖魔,你是否知晓?” 事到如今,冲虚子也不再傲娇,沉声道:“确实听过,那是唐末动乱时,蜀地相对安稳,但中原大乱,迁来不少百姓。” “其中有妖人混杂,弄出不少乱子,当时有一妖道,号称江淮瘟道人,到处释放瘟疫,然后以符水解瘟,试图蛊惑人心,动乱蜀地。” “他所过之处,百姓经常能看到血色童子,但见者无不中招,回到家中三日必死。” “青羊宫有高手前来,与当时青牛观主持联手,将此妖人镇杀,但对方的法器人皮口袋,却被一分为二,分别在两地镇压。” “贫道之前看了,青牛观中镇压的,已经不见,当时成都青羊宫大火,说丢了件玉盘,但枯木真正的目的,估计就是此物!” “诸位,元清是‘巡照’,暗中不知做了多少事,贫道暂时不能相信其他人。” “听闻各位是游仙,本观愿以蜀中几处‘天灵地宝’地点为酬劳,请诸位助我平息此事。” “还有,事后还请保密。” “可以。” 李衍毫不犹豫点头答应,随后起身,面色平静道:“前辈,我已有了线索,咱们动身吧。” 冲虚子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他住丰都这么久,已经隐约猜出,和活阴差的手段有关。 众人离开静室,李衍看向东边,询问道:“那边是何所在?” 冲虚子说道:“那是菜园,还有观中种植的草药,再往远,便是深山密林,翻过几座大山,有土人百姓居住。” “就在那边,走吧。” 冲虚子一愣,皱眉道:“那元清…” 李衍沉声道:“观中动手,难免伤及无辜,放心,如果我们没猜错,他们会在路上阻拦。” 冲虚子点头,随后一个示意,便由灵丰子在前带路,向着道观东侧而去。 他们这一大帮人,浩浩荡荡,顿时引起不少人注意,但有冲虚子,观中道士也不敢多问。 唯有‘巡照’元清,远远观望,眼中闪过一丝哀伤,随后迅速离开。 出了道观,果然是片药田,都是些寻常草药,主要用于给山下百姓治病。 勾牒之上,一片冰凉显示出方向。 李衍带着众人穿过药田,刚进入一片密林,李衍就眉头微皱,来到一棵大树旁。 锵! 忽然,他挥刀出鞘,将树干劈开。 里面却是中空,一具尸体噗通掉了出来。 “怎么是他?” 沙里飞看到,顿时一愣。 尸体腐败,已死去多日,但仍能辨认面孔。 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在神农架被他们捉到,又讲述青牛观异常的吴法洛…… (本章完) 第442章 毒瘴雾谷 第442章 毒瘴雾谷 “这小子怎么死了?” 沙里飞嘬着牙子,有些疑惑。 “怕是信错了人…” 李衍低头看着尸体,若有所思。 尸体之上,尚有一丝残魂,此刻在他耳中,隐约能听到一些声音:“师傅,为什么…” 冲虚子老道,也是眉头紧皱,看着尸体心口那一道口子,沉声道:“天罡指气诀,虽是基础功法,但也是修炼剑仙入门秘术。” “青牛观中,唯有枯木将此法修炼最深!” “我们走吧!” 李衍起身后看向前方,眼中升起杀机,“三儿,放出鹰隼,盐帮的人或许也在!” “嗯。” 吕三闷声答应,伸手一抬,早已养好伤的鹰隼立冬顿时冲天而起。 不仅如此,小白狐初七,也蹦跳着进入密林。 这小狐狸本就血脉不凡,一路走来,灵性越发显露,已能够配合吕三侦查。 而且吕三还请人做了个小马甲,肥嘟嘟的鼠大鼠二,就装在马甲兜里。 三小配合,在林中可谓得天独厚。 很快,鹰隼便有了回应,上下翻飞鸣叫。 吕三看了一眼,开口道:“翻过这座山,有片深谷被瘴气浓雾笼罩,外面还有尸体。” 李衍看向冲虚子,“前辈,那是何地?” 老道若有所思,抚须沉声道:“十几年前,蜀中地震,那边震出个裂口,常有山洪爆发,冲出一些骸骨,但都是上古年间野兽,且已石化。” “起初还有人前去探查,但没找到什么,还经常遇到野兽,逐渐就没人再感兴趣。” “老夫记得,那地方可从没什么瘴气…” “看来已经动手了,咱们快点!” 众人闻言,立刻加快速度。 他们要么身怀异术,要么精通拳脚,虽山路难行,但根本不是阻碍。 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爬上山顶。 但刚走两步,李衍脸色就变得古怪。 旁边冲虚子老道,更是怒气上涌,仓啷一声拔出宝剑,加快脚步。 只见前方密林道上,有几名道人跪在地上。 为首之人,正是那元清。 “果然是你!” 冲虚子老道怒道:“你和枯木到底在做什么,就不怕毁了我青牛观清誉!” 那元清听到冲虚子老道的话,叹了口气,抬头恭敬拱手道:“师叔,此事另有隐情,无论发生什么,我等愿一力承担,还请您转身回去。” “一力承担?” 冲虚子老道气乐了,“你哪来的这资格!” 元清咬了咬牙,有些犹豫道:“师叔,有外人在,此事不好明说,可否请您移步?” “师傅,小心有诈!” 旁边的灵丰子连忙低声提醒。 “怕什么!” 冲虚子老道瞪了一眼,手持宝剑阔步走向前方,跟着元清进入旁边树林。 沙里飞见状,看向李衍。 李衍则不动声色,做了个手势。 众人立刻变得警惕。 沙里飞甚至眯着眼睛,摁住了火枪。 这是随时准备动手翻脸的暗号。 他们虽不清楚原因,但却相信李衍。 而在另一边,进入密林后,元清也取出法器激活,且布下简单阵法,防止外人偷听。 李衍看了一眼,根本没有理会。 领了差事,他早已知道原因。 这一切背后的主谋,并非吴法洛师傅枯木。 而是青牛观观主! 枯木,元清,都不过是其傀儡。 之所以不在道观说明,就是怕冲虚子袒护。 在别人的地头,还供奉着俗神,到时想跑都麻烦。 而离开道观,来到这荒野,他们的人数反而占优,也不怕和对方翻脸。 果然说了没一会儿,冲虚子老道就面色阴沉走出来,身后跟着沉默不语的元清。 “师尊…” 灵丰子开口半句却说不下去。 他心中,已有个让他害怕的猜测。 “长生…” 冲虚子老道仰天叹了一句,面容忽然变得更加苍老,“老道也不甘心啊,” 说罢忽然转身,一掌拍在元清胸口。 噗! 元清喷着血,滚出十几米远。 “糊涂的东西!” 冲虚子老道满脸通红,怒吼道:“师兄他早已入魔,若早跟我说,也不会弄到如此境地!” 李衍看到,着实有些诧异。 看来这老道,已经有了选择。 当初他因师尊的事,和活阴差不对付,没想到再次面临选择,却不再遮掩。 莫非这老道,跟他师兄不对付? 就在李衍暗自腹诽时,冲虚子老道已转身对着那几名弟子训斥道:“师兄他从来就反对此事,都是帮糊涂蛋,被妖魔蒙蔽了心窍都不知道!” 那几名道人听到,皆是面面相觑。 “不…” 地上的元清挣扎起身,似乎想说什么。 但他话没出口,冲虚子老道便扣了块小树皮,反手屈指一弹。 咻! 树皮飞出,击在元清颌下。 那道人哼也不哼,直接晕了过去。 “都跟我走!” 冲虚子老道面色阴沉,抢先走在前方。 李衍心中了然,示意众人跟上… ………… 众人翻过山岭,赫然出现一条密林小道。 这是平日里附近山民,土家老猎人经常行走赶山的通道,但凡有百姓居住地方,林中基本都有。 唰! 小白狐忽然窜了出来,吱吱乱叫。 吕三闷声道:“这林子不对劲。” 不用他提醒,众人也已发现蹊跷。 林中一片死寂,鸟兽虫鸣皆无。 龙妍儿摘下旁边一片树叶,看了看,又在鼻子下闻了闻,“此地常被瘴气侵袭,草木皆已带毒。” 之前一名道人低声道:“我们已经提醒过附近山民,很少有人来此地,没有伤及无辜。” “放屁!” 吕三冷冷瞅了一眼,带着众人绕到旁边密林中,挥手拨开枯叶, 下方赫然是两具尸体。 手中拿着猎刀,互相将对方捅穿。 看模样是自相残杀。 但二人身上的人皮,都已消失不见,只留下发黑腐臭的血肉。 那几名道士,脸色立刻变得惨白。“走!” 冲虚子老道脸色阴沉似水,已不想再多说。 终于,众人从侧面下山后,来到一片深谷前,但见浓雾缭绕,瘴气升腾,似活物般上下翻涌。 山谷外,躺着几具尸体。 他们东倒西歪,但全朝着山外,看模样是想逃离,但却没有成功。 而且,都是没有人皮! “看来盐帮的人,也没落下好。” 沙里飞见状嗤笑道。 说着,一脚将尸体踢入雾中。 嗤嗤! 血肉接触毒瘴,立刻发黑,有些地方甚至被腐蚀,冒起了脓水。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沙里飞看到,顿时头皮发麻,“特娘的,这瘴气这么厉害?” 李衍则扭头看向白浣,“前辈,可有办法?” 来到西南之地,使用蛊毒的术士便多了起来,吕三的妖葫芦元气大伤,至今还没缓过劲。 白浣乃司命会俗家首领,虽武道不精,且已年迈,但巫蛊之术都会,道行和经验也摆在那儿,请其跟着上山,就是怕碰到这种事。 谁知,白浣却摇头道:“如此猛烈的蛊毒,老身也是第一次见,龙妍儿是蛊教中人,或许有办法。” 李衍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他看得出来,白浣早已看出蹊跷,说这话,是故意让龙妍儿亮一手。 按理说,这老婆子为人讲究,不会恩将仇报,故意坑他们。 看来此事,今后还要聊一聊。 龙妍儿也不拿捏装样,立刻来到毒瘴前,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罐,手掐法诀,念咒轻轻一引。 呼~ 但见小罐中飞出一只色彩艳丽的蝴蝶,扇动翅膀,当即便有一道瘴气被吸入罐中。 罐子之中,还有许多蠕动的白色小虫。 被瘴气侵染,立刻疯狂扭动。 没一会儿,便死了大半。 但最终,还是有一些存活。 这些小虫已经变了颜色,七彩斑斓,看起来怪异,而又令人毛骨悚然。 龙妍儿将其一一挑出,又卸下腰间香囊,取出一把黑色药丸,吹着口哨,小虫便一一钻了进去。 她这才将药丸拿起,平静开口道:“此毒瘴掺杂了阴魂怨念,一时半会儿难以破除,但服下此丹药,便可支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将腹中毒水全部吐出即可。” “这…这特娘的能吃吗?” 沙里飞头皮发麻,忍不住嚷嚷道。 就连李衍,也是看的眉头直皱。 谁知一旁的冲虚子,却大踏步走了过来,拿起一颗药丸,毫不犹豫塞入口中,点头道:“苗疆断蛊丹,想不到还能见到这门绝艺。” 见有人识货,龙妍儿也微微一笑,“前辈客气了,此法也是师傅传下。” 李衍见状,自然也不再犹豫,拿起一颗放入口中,随后转身道:“道长,您在外设坛相助,武巴和老沙留下护坛。” 沙里飞嘿嘿一笑,也不在意,摸着大光头道:“衍小哥放心,有我在,什么东西都近不了道长的身!” 他一是害怕,知道李衍在照顾他。 二也是清楚王道玄的重要性。 李衍已将五方罗酆旗留下,这是他们在外唯一的援兵,一旦发现不对,就会施法冲入救人。 有毒瘴遮掩,不可能全部进去。 其他人也各自派出人选。 例如老妇人白浣,身子本来就不好,还不如留在外面压阵,由龙妍儿带几个弟子进入。 冲虚子则沉默了一下,拦住正要吃药的灵丰子,“你留下,若我出不来,你便是今后的青牛观观主,几位长老会支持你的。” “还有,你知道该怎么说…” 说罢,将身后背着的木匣卸下,从里面取出一根竹简,沉声道:“剩下的留给你,非万不得已,不可使用。” “师尊!” 灵丰子顿时大急。 “婆婆妈妈像个什么样!” 冲虚子骂了一句,便持剑走向雾中。 而剩下那几名青牛观弟子,也自知犯下大错,毫不犹豫服下丹药,紧随其后。 李衍也对着吕三点头,跟着进入。 说实话,碰到这种情况,他和吕三配合最为默契,带其他人进入,反倒是累赘。 即便武巴也一样。 这种情况下,需要的是机变,若武巴一慌神,吸入毒瘴发了狂,还真不好控制。 进入浓雾,眼前一片白茫。 李衍掐动阳诀,轻轻吸了口气,顿时摇头。 他的嗅觉太过灵敏,这些毒瘴之中,满含阴煞怨气,而且还有一种甜腻腻的腥味。 虽然这味道,很快被腹中丹药收敛,但嗅觉神通还是受到了干扰。 好在,还有勾牒指明方向。 冲虚子扭头看向他,“李居士…” “跟我来吧。” 李衍点头,当先一步在前带路。 这山谷面积不小,还一次次被山洪冲刷,堆满污泥砂石,还有些破碎发黑的树干。 更稀奇的,则是那些污泥沙石之中,有不少白色的化石暴露,形状千奇百怪,一个比一个大。 李衍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 化石这东西,必须是死后迅速掩埋,才能形成,所以经常在岩石中发现。 像这种裸露的,还是第一回见。 这个山谷,似乎也有秘密… 众人没走多久,地面就又发现几具尸骸,应该都是盐帮中人,不过早已被剥皮,血肉也被腐蚀,成了黑色。 “啊—!”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惨叫。 但见浓雾涌动,一团人影向着他们冲来。 靠近后,李衍才发现,正是那盐帮陆九。 此时的陆九,早已没了往日风采,浑身长满脓疱,扣得血肉模糊,两眼血红,已然癫狂。 这家伙也不知为何,没被剥掉人皮。 “小心,他已成毒人,别触碰!” 冲虚老道沉声提醒,便掐动法诀,在宝剑上一抹,准备施展剑气。 轰! 还没等他动手,轰鸣声已响起。 陆九上半身,直接血肉四溅,摔倒在地。 李衍面色平静收回枪,从腰间取出弹夹,不紧不慢换上,观察四周。 冲虚子眼角微抽,却没说什么。 陆九已死,盐帮的人,多半也遭了殃,众人当即加快脚步。 李衍顺着勾牒感应,很快来到一座山洞旁。 这山洞很是古怪,看起来年代久远,却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看周围地势,应该是原本深埋地下,却又被因地震和山洪而显露。 “什么人?!” 冲虚子老道忽然开口,持剑指向上方。 但见洞口岩石上,缓缓走出三道身影,一名老者紫面儒袍,一名白衣宫装女子,还有个身着乌黑道袍,手持双刀的独眼男子。 正是巫山几位散仙… (本章完) 第443章 魔童的异常 第443章 魔童的异常 “天有纪,地有纲…” 看到这些人现身的同时,李衍便手握勾牒,开始念诵咒文。 “停!” 紫面老者连忙阻止。 然而,李衍理都不理。 都是江湖老油条,这三人刚露面,他就知道没憋着好屎。 盐帮来的人,近乎全军覆没,不用说,都知道他们的计划出了纰漏。 一是妖眚尾随而来,虽说引发丰都城混乱,但也没让李衍他们和青牛观直接发生冲突… 其二,多半是马三童实力超出他们预料。 这些人肯现身,多半是想谈什么条件。 他们要么是地仙,要么是还阳的老鬼,道行深厚,还掌握更多情报。 而李衍能威胁的,只有勾牒。 一切计策,都是以实力为前提。 所以不论对方想干什么,李衍都直接动手,先打乱对方节奏。 见三人消失,李衍也停止念咒,却仍然握着勾牒,查看四周,若有所思。 刚才还发生了件怪事。 看到这三人,勾牒竟没任务提示,说明他们身上肯定有躲避探查的祭祀神器。 情况比他想的更危险… “刚才那几个就是?” 冲虚子眼神阴沉,满含杀机。 并非他蠢,而是有心算无心,就像大街上走着,有人抽冷子给你一下,谁都防不住。 更何况,青牛观内部也出了问题。 “嗯,巫山散仙…” 李衍低声道:“此事多半就是他们鼓动盐帮,而且他们还有躲避阴兵的神器,前辈,咱们怕是要换个手。” 冲虚子点头道:“好。” 他一听,就知道李衍想干什么。 对方能躲避阴兵,但他手里还有能召唤箓兵的法宝,天雷临空,再多的地仙也得跪。 原本是用来对付里面妖魔,但现在看来,只能李衍动手,他来威慑那些地仙… 山谷另一头,狂风涌动。 巫山三名散修同时现身。 “这小子,属狗的么!” 那独眼道人满脸憋屈道。 紫面老儒王梦生,脸上依旧平静,摇头道:“此子敢在巫山威胁众修,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主,估计不会轻易妥协。” 说着,从怀中取出那颗明珠,“林道友放心,有这‘如意宝珠’,只要不离开十米,勾牒和阴兵,就找不到咱们。” “让他们先死点人,咱们再现身…”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沉默的宫装女子忽然开口道:“王梦生,你着魔了。” “你怂恿我们下山,投靠蜀王就罢了,至少有个落脚之处,但又横生枝节,鼓动盐帮来夺宝。” “白道友、袁道友都死了,他们若待在巫山,哪会遭今日之劫?” “你今日必须把话说清楚!” 说话间,眼中已满是杀机,口唇手掌变青。 而一旁的独眼老道,也摁住了刀柄,点头道:“是啊,王道友,你可别骗我们,那东西真的在里面?” “老夫岂敢欺瞒二位?” 紫面老儒摇头道:“巫溪那边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咱们帮盐帮找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巫咸国神洞,而是蜀地八仙,尔朱仙的炼丹洞!” “本来也没想到这点,但前些年,老夫见巫溪有人暗中运天灵地宝通过巫山,前往查探,正是这青牛观观主。” “当时老夫不想惹事,但如今想来,那天造地设的宝贝,正是被其找到运走。” “此物说不定就是我等登神之机,若能找到,何须再去成都,受寄人篱下之苦?” “等着吧,若那小子不死,将青牛观观主打入幽冥,咱们再动手抢夺…” “也好!” 独眼老道点头道:“若真是那宝贝,冒些风险也值得。” 宫装女子见状,也不再多言… ………… “他们不敢进洞,必有缘故。” 李衍沉声吩咐道:“妖魔马三童最擅附身,还擅用瘟毒,无论谁被附身,立刻将其制住,我动手将其打入幽冥……” 话未说完,众人忽然同时望向洞口。 只见洞口黑暗处,缓缓走出一人。 这是名中年道人,道袍破旧,打着绑腿,满脸沧桑,发髻凌乱,拎着把三尺青锋。 说是道人,但更像个老农。 “枯木!” 冲虚子眼中满是怒意,“是不是你鼓动师兄做下此事,还有,你这畜生怎么连弟子都杀?!” 道人沉默了一下,苍声道:“冲虚子师兄,你还是这么冲动…” “当年师傅的事,你忘了么,数你叫的最凶,如今怎么也带着活阴差跑来?” “别混淆视听!” 冲虚子怒道:“这是两码事,师傅当年修成地仙,依旧暗中庇护一方,逆的是天道,但人道不亏。” “你们呢,修炼妖术,残害百姓,是要毁我青牛观根基,师傅在,也饶不了你们!” “天道,人道?” 枯木沉默了一下,眼中满是嘲讽,“都是糊弄人罢了,若天道无私,人道有公,世间何来那么多怨气?” “师兄,回去吧。” 他微微摇头,抬起手中宝剑,又指向李衍,“还有你这活阴差,可以用罡令带走老夫,但进入洞中必死,你那些同伴也逃不了。” “若非那些地仙窥视,贫道也懒得跟你们废话,离开吧,等过了这几日,一切便会平息…” 他跟众人说话,背后一名跟来的青牛观弟子,眼中忽然闪烁凶光,猛然提起宝剑,刺向冲虚子后背。 冲虚子还是太过理想,以为这些弟子,都是受人蒙蔽,误入歧途。 然而,李衍却早有防备。 他也没回头,只是小指一勾。 咻! 腰间断魂飞刀呼啸而出,直接将那偷袭的弟子脑袋贯穿,尸体噗通一声倒地。 “飞刀术?” 枯木道人淡淡一笑,“剑仙法门,可不是这样,让贫道教教你。” 说罢,手掐法诀,口中吐出一道白气,左手捏剑诀,引着白气在宝剑上一抹, 嗡! 其手中宝剑顿时嗡嗡震颤,并且散发明亮光芒,庚金锋锐之气,在剑尖上不断吞吐。 “剑仙也不是你这样!” 冲虚子老道也抬起宝剑,同时手中出现一道黄符,掐诀吐气,黄符燃烧,青烟缭绕。 剑刃之上,顿时罡气汇聚,且带着先天火气,周围人顿时感觉到燥热难耐。 李衍看到后,心中暗凛。 他曾听长安捉妖人红夜叉说过,和师傅在蜀山见过真正的剑仙,站在山峰上一指,剑光便将山下妖物灭杀,威力不凡。 这两人的法门,都算不上剑仙。 他们乃是用武法,借助宝剑法器,引动罡气攻击,说起来更像是武道罡劲高手。 二人并非纯正的武者,武道修为,都在化劲与丹劲之间,但借武法做到这一点,也足见不凡。 嗤! 那枯木道人最先动手,宝剑反手一挥,便有锋芒罡气呼啸而出。 甚至地面,都被罡气拖出剑痕,土石四溅。 冲虚子同样挥剑上撩。 锵! 兵刃撞击声在空中响起。 随即,周围狂风呼啸,沙土飞扬。 冲虚子一声闷哼,后退半步。 虽然没受伤,但明显吃了亏。枯木再次翻手,剑光横扫而来,逼得冲虚子老道只能硬接,虽然挡住,却连连后退。 “哈哈哈…” 枯木放声大笑,怒吼道:“当年入门,你站在上面,意气风发,还瞧不起我,但如今你已垂垂老矣,而我却已走得更远!” “放屁!” 冲虚子同样骂道:“若非老夫伤了心脉,哪轮得到你嚣张,还有,以邪法御正法,你这是取死之道!” 此时,任谁都看出枯木不对劲。 其面孔变得狰狞,两眼也一片血红,脸上青筋鼓起,浑身煞炁缭绕,根本不像人。 李衍看到后,也有些疑惑。 这人明显是得了魔主马三童邪气。 但让李衍吃惊的是,这老道却并未丧失理智,也没有被附身的迹象。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虽不清楚原因,但他却不会干等。 “动手!” 一声低吼,当即掏出燧发火枪。 “哈哈哈…” 枯木却早已察觉,一道剑气将冲虚子逼退,同时身子一转,化作黑影消失。 嘭! 吕三已抬起骨朵,扣动扳机。 但洞壁石块四溅,根本没打中。 影遁! 李衍没想到,多年后又见到此遁法。 或许是魔气作用,这枯木老道施展的影遁,比之当年长安刺客,更加神鬼莫测。 吕三枪声刚落,对方已出现在其身后,从阴影中跳出,一剑刺向吕三。 铛! 李衍动作同样快,顺势后撤步,断尘刀斜撩,刚好挡住对方宝剑。 与此同时,跟在吕三身后的白家女子,也同时拔剑,齐齐刺入老道后背。 “哼!” 枯木老道一声冷哼,忽然吸气弓背。 其背后道袍,忽然冒起黑烟,几把宝剑刺入后,更是被顶的弯曲。 借助魔气,这老道竟能用出类似神打的法门。 同时,他还手掐剑诀,宝剑罡气缭绕,试图将李衍断尘刀打碎。 但李衍的动作,比他更快。 滋滋! 断尘刀上,忽然电弧跳跃。 十二元辰钱储存的一道阳雷,忽然爆发。 阳雷与罡气碰撞,铿锵作响。 与此同时,李衍勾魂索也呼啸而出。 枯木老道心中警兆大盛,连忙后退,并且身上冒出黑烟,试图施展影遁逃离。 但他距离太近,虽然逃的快,但已被勾魂索前方鸟爪勾住。 那些白家女子和青牛观弟子看不到,只是眼见李衍临空顺手一扯,枯木老道便从黑雾中被扯出,并且浑身僵硬。 与此同时,李衍再次激发一道阳雷。 滋滋! 断尘刀电光闪烁,呼啸而出。 噗嗤! 刀刃从其眉心插入,贯穿后脑。 雷光轰鸣,黑烟四散。 枯木老道终究是不知道李衍手段,直接被打的魂飞魄散。 嗤! 李衍抽刀,尸体轰然倒地。 而他则理都不理,左手手诀变幻,施展天雷降魔锤,摁在刀柄上,将两道阳雷补全。 冲虚子看得暗自吃惊。 他起初只是以为,李衍不过仗着活阴差身份,但这一番手段,可不是普通人能用出。 “嘻嘻嘻…” 就在这时,童子嬉笑声响起。 只见白家一名女弟子,两眼忽然变得血红,手中宝剑反转,刺向周围同伴。 却是李衍阳雷灭杀了枯木老道神魂,但其中隐藏的魔气,却溢散到其他人身上。 铛! 旁边的龙妍儿也是反应极快,挥剑抬手一挡,同时上前,左手摁住对方手腕,使劲一翻。 这是擒拿手,一般来说,疼痛加上关节扭曲,就会令对方直接背身,被制住。 然而,龙妍儿已经发力,这名白家女子,腕关节都被扭的嘎巴作响,却依旧不动。 “嘻嘻嘻…” 她诡异笑着,脑袋一歪。 好似顽皮孩童,正在与人玩耍。 看着那血色瞳孔,龙妍儿心中顿时发寒。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身上便冒出一道黑烟,直接扑向她。 咔嚓! 龙妍儿胸口带着的一个珠串忽然碎裂。 这是蛊教护身符。 那道黑烟被弹开,顺势就要扑向另一人。 “让开!” 却是冲虚老道已经赶到,手掐法诀,捏着黄符,挥掌拍出,直接打在那团黑烟上。 呼~ 阴风呼啸,甜腻的腥臭味四散。 那黑烟被打散,众人只觉头晕胸闷恶心,还好腹中丹药及时将蛊毒收敛。 “妖魔死了?” 龙妍儿心有余悸问道。 “没有。” 李衍看着洞口沉声道:“马三童的魔气,藏在人皮气袋中,那才是本体,不将其打碎,这些散碎魔气,只会源源不断。” “走吧,都小心点。” 说罢,当先带头进入洞窟。 众人紧随其后,也有人打起了火把。 洞穴幽深,火光闪烁不定。 “墙上有画!” 没走几步,众人就发现蹊跷。 只见周围石壁上,还有一些古老壁画,不知是何颜料,色彩依旧鲜艳。 李衍看到后,也有些诧异。 这些壁画线条简单古朴,和曾经见过的古代部落壁画相似。 虽说简单,却也讲述了一些事。 壁画上的小人,抓住野兽,一边跪拜,一边分割野兽,生吃血肉。 随后,小人就变大许多,并且有了野兽特征,带领族人抓捕更多野兽… “这是古巫术。” 龙妍儿看得有些吃惊,“我师傅曾说过,上古巫术可吃野兽妖灵,借鬼神之力加持,乃是如今神打术法源头。” “但因隐患众多,就连苗疆最隐蔽的部落,也早已不用此术。” 李衍听罢皱眉,望向洞中深处。 妖魔马三童的状态,有些不对。 莫非他想错了,那青牛观观主,竟想吃点妖魔,取而代之? (本章完) 第444章 洞中伏魔 第444章 洞中伏魔 这个想法,李衍自己都觉得荒谬。 马三童,可是七十二魔主之一。 那是上古精魅,封神大战都无法磨灭,只能镇压在罗酆山,不死不灭的存在。 李衍不清楚,这些魔主代表了什么。 但却知道,青牛观主绝对会失败! “走吧,对方多半已出了事。” 李衍握紧勾牒,在前方带路。 这个山洞,应该是更古老部落的遗迹,偶尔有陶罐碎片,还有大量被吃掉的动物骸骨。 其四通八达,当时也不知居住了多少人。 尤其在洞中,浓雾瘴气更加浓郁,即便点燃火把,也只能看到周围两三米景象。 幸运的是,勾牒始终在指明方向。 李衍带着众人,很快消失在浓雾中… 他们走后没多久,三道身影便出现在洞口,正是巫山三名散仙。 “怎么办?” “不急,等他们跟那妖魔分出结果,咱们再进去,免得被那东西抢了肉身…” ………… 带着众人,李衍一路前行。 勾牒的感应也越来越明显。 忽然,李衍猛然抬手。 “找到了?” 冲虚子皱眉低声询问。 “嗯,就在前头,有点不对劲。” 李衍看着前方浓雾,心中砰砰直跳。 逃出的魔气,他也算收过几道,但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不断涌上危机感。 呼~ 就在这时,周围阴风乍起。 瘴气与浓雾,好像被一双无形大手搅动,围绕着他们上下翻腾。 “小心!” 李衍忽然转身,同时抽刀刺向右侧。 然而,已经迟了。 “啊——!” 一名跟来的道士忽然消失。 雾中像有个无形怪物,那跟来的小道士,只发出一声惨叫,便彻底没了气息。 众人连忙跟上去,却什么都没找到。 “别管了,往前走!” 李衍咬了咬牙,继续向前。 他知道,这东西就是要阻拦众人,造成恐惧,否则不会只挑软柿子捏。 那青牛观观主,肯定已到了关键时刻。 果然,往前又走不到二十米,浓雾瞬间消失,视野也变得清晰。 看到眼前场景,众人顿时一愣。 但见前方矗立着一尊石鼎。 石鼎高约五米,看其质地,竟像是天然形成的钟乳石雕琢而成,形制古朴,甚至有些粗糙。 峡谷和洞中其他区域,都被瘴气笼罩,有股甜腻的腥臭味,但在这里,空气却异常清新。 是隐藏的福地窍穴! 李衍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名山大川,先天罡气笼罩,灵窍汇聚之地,被玄门称为洞天福地。 洞天为高,福地次之。 无论哪一种,都对修士很重要。 玄门修士行走神州南北,评出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但并非只有那些。 还有一些不为人知。 这里,便隐藏了一个。 轰隆隆~ 伴着石头摩擦声,石鼎盖子缓缓移动,露出一名道人脑袋,披头散发,发黑如墨,面如白瓷,五官俊美。 “师…师兄?” 冲虚子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李衍眉头微皱,也觉得疑惑。 青牛观观主,听冲虚子介绍,应该是垂垂老矣,虽道行深厚,但却没资格修成地仙。 而眼前这个,分明不过三十岁。 莫非真有返老还童之术? “哈哈哈…” 那道人笑道:“师弟,师兄我成功了。” 冲虚子嘴唇发抖,脸涨的通红,颤声道:“师兄,你…你都做了什么?” 那道人叹道:“一切都是天意。” “贫道本已放弃修炼地仙,毕竟我青牛观没有洞天福地,远远比不上青城底蕴深厚。” “但几年前,暴雨山洪,将此洞冲出,却是让我找到这先民遗迹,和上古福地。” “洞中上古巫术,本来十分艰难,但我恰好知道一个隐秘…” “蜀地八仙中的尔朱仙,为唐末五代孟蜀时人,号归元子,与太守打赌,被装入竹笼,沿江漂流到巫溪,最终释道合一,登神成功。” “传闻他一丹鼎,巨石如钟,下有三足,全靠此物才得机缘,师兄我千辛万苦才找到。” “有了此鼎,便可将那魔气炼化,去邪存正,得其先天之炁……” 冲虚子愤怒打断道:“所以你派枯木潜入青羊宫,放火盗宝,还陷害自己弟子?” “唉~” 青牛观观主叹了口气,“师弟,人道变革已至,我青牛观底蕴不足,衰落之势难以抵挡。” “我并非只为自己,而是想留此残身,继续护着师门,为后辈铺好路。” “那‘紫气宝匣’乃观主才能持有,便是我特意留给你,以免我入魔,无法收拾…” 冲虚子听到,将信将疑。 “笑话!” 旁边的李衍忽然开口道:“妖魔擅蛊惑人心,贪念一起,他就会帮你编织谎言,这些理由如此牵强,难不成你自己就没怀疑?” 青牛观观主摇头道:“你这小辈懂什么,那魔气已被贫道炼化,不会再作祟。” “哦?” 李衍眼睛微眯,“那为何不把身子露出来?” 按他的性子,根本不会如此废话,见面就直接动手,先打入幽冥再说。 但麻烦的事,出现了。 也不知这老道,在福地中布置了什么法门,来到此地后,勾牒竟没了反应。 必须将这老道激怒,离开福地。 果然,听到李衍的话,这老道脸色立刻变得难看,冲虚子也颤声道:“师兄,你说你没入魔,露出身子让我看看…” 那道人沉默了一下,缓缓站起。 原来这丹鼎内空间并不大,他必须蹲在里面,而站起后,上半身也暴露在众人面前。 “师兄…” 冲虚子颤声,眼中满是震惊。 这青牛观观主,脖子往上还算正常,但脖子往下,皮肤已经消失,肌肉筋膜,全都呈现血色。 李衍看到后,则立刻了然,嗤笑道:“蠢货,不是你炼化了那魔气,而是马三童把你炼成了肉身。” “你的皮呢,是不是已被炼成法器?” “你脑中的想法,都是对方灌输,早已被侵染了神志都不知。” “闭嘴!” 这句话,似乎触到了对方逆鳞。 青牛观观主一声嘶吼,同时痛苦地捂住了自己脑袋,喃喃道:“你胡说,我已炼化了他,那些都是我的主意,都是我的主意…” 随后,他猛然抬头,英俊的脸上,已布满青筋,两眼也变得血红。 只见血光一闪,青牛观观主已纵身跃出丹鼎,同时掐诀,喷出一道黑色煞气,剑诀一指。 嗤! 地面顿时被犁出一道剑痕,阴寒之气炽盛,周围凝结白霜,众人也纷纷避开。 “师弟,你看!”青牛观观主瞪着血色眼睛,急声笑道:“天罡指气诀,玄门正法,我依然能用,我没有入魔。” 冲虚子脸色难看,也懒得再废话,叹道:“小友,动手吧。” 李衍:“……” 冲虚子察觉不妙,“有问题?” 李衍咬牙道:“你师兄只是傀儡,借邪法续命,他的皮才是正主,先退出去!” 他也想先宰了此人,但这地方不知怎么回事,左试右试,勾牒根本没有反应。 唰! 就在这时,发狂的青牛观观主已冲来。 他速度飞快,宛如一道血影。 似乎是因被捅破隐秘,怒火蒙心,根本不管其他人,直接冲向李衍。 “来得好!” 李衍毫无畏惧,右手断尘刀电弧滋滋跳跃,同时左手甩出勾魂索。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但这青牛观观主沦为邪物后,动作也快的惊人,并且能看到勾魂索。 只见空中血影扭曲,竟以一种古怪的身法,堪堪避过,并且落地近身。 李衍刀索皆用,此时已空门大开。 他反应也是极快,当即收刀,顺势侧身换膀,顶心肘,浑身劲道爆发。 使用兵器就是这样,不能被近身,先把对方打出去,勾魂索也能顺势抓住。 然而,青牛观观主怪笑着不退反进,双拳变化,快若血影,抗住李衍肘击,荡开空门了,拳掌变化击出。 嘭嘭嘭! 伴着一连串闷响,李衍直接被打飞,半空中便已胸骨碎裂。 峨嵋客架拳,十八摩桥! 峨眉武术基于巫,成于佛道,融合百家之长。 其他地方的功夫,传入巴蜀,与峨眉功夫融合,便是所谓的客架拳。 比如湖北岳家拳,峨眉也有,但变化不同。 这十八摩桥一触即变,发如箭,再加上对方妖魔之身,李衍根本反应不过来。 但他忍着痛,启动大罗法身,尚未落地,便已恢复如初,且顺势勾魂索一扯。 这一下,青牛观观主没有躲过,身子一僵,便被拉了出来。 怀中勾牒,立刻有所反应。 李衍二话不说,一边用勾魂索压制,一边开口念咒道:“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光线变暗。 伴着哗啦啦的锁链声,青牛观观主疯狂惨叫,很快没了声音。 阴风散去,对方已倒在地上。 “师兄…” 冲虚子老道追出,叹了口气。 他虽掌握了剑诀,算是剑仙入门功夫,但方才那一连串攻防,快的连看都看不清, 加之年迈体衰,根本帮不上忙。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理解师兄。 或许对方怕的不是死,而是彻底没用,老了被人当成废物… 而李衍,感受到勾牒中传来的一道罡令,心中也松了口气。 召唤阴兵,要么定位到阴犯,要么使用罡令。 他之前消耗太多,加上炼制五方罗酆旗,就只剩下一道,实在不够用。 外面还有三名巫山散修。 此刻,终于有了转圜余地。 就在这时,那心脏砰砰直跳的感觉,再次出现,勾牒也起了反应。 “都让开!” 李衍一声怒喝,勾魂索呼啸而出。 马三童魔气未散,周围仍是一片浓雾毒瘴,虽然看不清,但勾牒却显出方位。 呼~ 浓雾搅动,毒瘴翻涌。 勾魂索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却被对方轻易躲过,而李衍也顺势一转,断尘刀雷光闪烁斜撩。 滋滋!嗤! 电弧闪烁,砍中一样东西。 李衍这才看清,那是一张人皮口袋,鲜血淋漓,一层贴着一层,后方敞开,喷涌毒雾飞行。 “快毁了尸体!” 李衍顿时知道这东西想干什么。 马三童的魔气,便潜藏在这人皮气袋中,不仅能释放毒雾,还能以毒雾为遁术害人。 青牛观观主的魂魄,已被打入幽冥,但炼化的肉身还在,与人皮口袋结合,后果不堪设想。 冲虚子当即掐诀挥剑,就要砍掉尸体脑袋。 “嘻嘻嘻…” 就在这时,雾中响起怪异童子笑声。 吕三一声闷哼,连连后退。 胸膛上灵牌跳动。 这护身牌乃雷击木炼制,镶嵌金丝,刻满符箓咒文,描绘六尊神将,正是从熊宝东手上拿到的六丁六甲护身符。 此物乃朝廷炼制,赠给军中大将,以免被术法所侵,但佩戴后会干扰术法,一直被沙里飞带着。 反正毒雾中毫无生灵,吕三术法难以施展,沙里飞就将其偷偷递给了吕三。 这东西也是上品法器,十分难得,直接将想附身的一道魔气弹了出去。 但很快,周围便有几人中招。 白家的两名女子,还有跟来的两名道士,胸口护身符破碎,眼睛也变成了黑色。 妖魔马三童感受到危机,全力发动,他们的护身符,根本难以抵挡。 嗖嗖嗖! 被附身的人,直接扑来,竟要用肉身挡住冲虚子挥下的宝剑。 冲虚子无奈,只得反手抵挡。 龙妍儿也加入其中,但她眼咕噜一转,挡住白家女子的同时,那条金蚕忽然出现,落在血尸身上,钻了进去。 李衍则扣住勾牒,再次念诵道:“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 然而,那人皮口袋的速度太快,竟趁乱一下将尸体套住,随后被一股力量拖拽,冲入浓雾。 但就在这时,龙妍儿忽然取下腰间皮鼓,死死盯着浓雾,不断拍击,口中念诵听不懂的咒文。 “吼!” 浓雾中传来一声嘶吼。 马三童的血尸,开始扭曲,虽不致命,但也停了下来。 “好!” 李衍一声叫好,再次握着勾牒念咒。 呼~ 阴风呼啸,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都闭上眼!” 李衍连忙一声低喝。 抓捕魔气,乃是阴司神将出手,比方才的动静,不知大了多少。 终于,黑暗散去,周围浓雾瘴气也开始变淡。 众人连忙上前,只见地上那妖魔尸体,已经没了动静。 龙妍儿脸色惨白,“这东西别毁,吕三的妖葫芦吞掉后,定能更上层楼…” 说罢,直接倒地晕了过去。 李衍眉头一皱,连忙上前查看。 他心中已有所猜测。 龙妍儿用自己的金蚕蛊控制马三童,毕竟是蛊,恐怕也被顺道打入了幽冥。 本命蛊受损,恐怕是个麻烦。 但此时,他也顾不上细看,缓缓起身,看向洞口处,只见两名巫山散仙,已出现在洞中。 正是那紫袍老儒王梦生,还有宫装女子。 李衍眼睛微眯,“另一个呢?” 紫面老者王梦生抚须微笑道:“林道友已去了山谷外,妖魔已除,你们也算做了功德。” “好生离开吧,你那些同伴才能保命…” (本章完) 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从开书到现在,一直精神紧绷,加上坐车赶路,时间来不及,也太累了,故请假一天,整理大纲思路,明天回到家后,开始恢复正常时间更新。 望见谅 (本章完) 第445章 扭转局势 第445章 扭转局势 老者笑得很坦然。 一幅智珠在握的模样。 确实是“珠”。 还是大唐镇国十三宝中的“如意宝珠”! 所谓镇国神器,便是国祭之时使用。 虽都能躲避阴司或天庭,但却有高有低。 就如李衍曾经得到的两件神器。 “璎珞珠”乃辽国国祭之器,只能用于地仙躲避护身。 而大唐镇国十三神器,则更加强横,每一样都有自己特殊能力。 如“玄黄天符”,还可加持雷法,可惜此物太过贵重,李衍根本保不住,索性换取雷法。 “如意宝珠”同样有不凡妙用,宝光所及之处,神通难以探查,兵马更难以锁定。 即便李衍用出罡令,也找不到敌人。 这便是紫面老者的依仗。 无论怎么算,李衍都无胜算。 “小伙子…” 旁边宫装女子也开口道:“因为此事,死的人已太多,并非我等本意,但你若不知好歹,王道友可是真会杀人!” 李衍瞥了一眼,没有理会。 他已认出,这女子正是当时骑着白鹿现身,想要复活巫山女神的散修。 其来历神秘,就连白浣也不清楚底细。 浑身一股草木味,也不知是何来头。 旁边冲虚子却是忍不住了,怒视道:“你们巫山散修,是想与我峨眉为敌?跟着盐帮想做什么?” “盐帮?” 王梦生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抚须摇头道:“盐帮不过是他人傀儡,想指挥我们,还不够资格。” “至于峨眉…” 这紫面老头眼神有些玩味,“一树开五,五八叶扶,但如今的峨眉一团散沙,还有谁会给你们撑腰?” 冲虚子听罢,面色阴沉,不再说话。 王梦生说的没错。 曾经的峨眉,确实在蜀地一枝独秀。 但如今山上分成几派,争权夺利,青城派早已另立山头,名声不弱于峨眉。 至于“八叶”,更多的是江湖传承,加入各地帮会,龙蛇混杂,良莠不齐,根本靠不住。 他们唯独和涪陵“点易派”关系较好,守望相助,在川东这片区域立足。 这时候喊出峨眉,还真唬不住人。 “行了。” 说到这儿,王梦生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沉声道:“说再多也没用,赶紧给老夫滚!” “还有你!” 他又看向李衍,声音冰冷,“拿着勾牒,终究是个威胁,立刻将其斩断,便饶你一命。” 话音刚落,旁边的宫装女子便伸手一挥,粉色烟雾于周身散开,同时抬手。 玉指掐诀,连续变化出现幻影。 在众人眼中,其周围空中竟出现大片的朵,好似天女散,满室皆香,漂浮在所有人身旁。 看似幻术,却又逼真的吓人。 不仅如此,还有梵唱之音在耳边响起,令人飘飘欲仙,浑身懒洋洋,如置身石窟壁画上飞天场景。 “怎么回事?!” “我…我动不了了。” 忽然,有人回过神来惊慌失措。 如同中了定身术,他们感觉身体僵直,连存神都无法运转,更别说使用术法。 “礼佛朝香咒…” 冲虚子颤抖着握住剑柄,也只是勉强能动。 他难以置信道:“你是当年闻香教圣女,怎么还活着?” 宫装女子淡然道:“前尘往事,提他作甚?” 这一手,立刻将众人震慑。 他们终于见识到了真正的地仙术法。 别看地仙被活阴差克制,但能称得上一个“仙”字,还能成为教派底蕴,岂会那么简单。 想要修成地仙,一个最基本的条件,便是道行六重楼。 六重楼是个什么概念? 如李衍修成三重楼,便已是凡人和资质普通者能够达到的极限,在玄门正教中也是精锐弟子。 达到四重楼,阴魂可以离体,在玄门中堪称一流,行走四方,为宗门弘扬威名。 达到五重楼,到哪都称得上顶尖术士。 而达到六重楼,阴魂离体,开始拥有战力,无论施展术法,还是夺舍附身,都轻而易举。 这个层次,便可镇压一方。 再往上七重楼,便是武当掌教玉蟾子那个级别,可以称之为法教至尊,并且担任国师,掌管国家祭祀。 地仙要拥有地仙之躯,太阴炼形术、夺舍、还阳、轮回…无论哪一种手段,神魂必须强大。 所以凭一己之力,就可压制众人。 而闻香教,他们也听过。 这个教派也属于弥勒教分支。 当年弥勒教被镇压,朝廷四处追捕,教徒分散各地,也因此成立了各种教派,进行隐藏。 罗教、八卦教、闻香教… 都是其中佼佼者。 闻香教的声势,一度还盖过弥勒教,只不过后来被玄门正教出手剿灭。 这个宫装女子,竟然是其圣女。 众人的心沉了下来。 他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这时,李衍忽然开口道:“我不放心,可否让他们先离开?我留在此地?” 王梦生冷哼道:“谈条件,你凭什么?” “凭你们不敢赌!” 李衍眼睛微眯沉声道:“我有罡令,你们可敢试试,手里的宝贝到底有没有用?” “即便杀不了你们,让阴兵带我们离开此地,也并非做不到。” “你们若敢赌,大可试试!” “哼!说的什么大话?” 那宫装女子淡然道:“你连动都动不了,如何使用罡令,王道友,动手…” 话音未落,就见李衍已握着勾牒,念诵道:“庆甲!上黑天,下黑地,黑天无光,黑地无门…” 这小子怎么还能动?! 王梦生和闻香圣女,脑子同时一懵。 闻香圣女这《礼佛朝香咒》,确实与飞天有关,乃古密宗秘法,结合幻术而成。 “飞天”又名“乾闼婆”,传闻乃诸天伎人,以香为食,不近酒肉,有佛陀出现的场合,便一定有飞天存在。 《阿闼婆吠陀》中说飞天有六千多个,每当佛会之时,便凌空飞舞,抛洒鲜,以作歌舞,用歌声。 舞姿、音乐、鲜、食物供养诸佛。 《礼佛朝香咒》一出,便好似极乐降临。 大唐之时,善无畏,金刚智、不空三藏法师三名身毒(古印度)僧人,入中土开创佛门密宗,人称开元三大士。 当时密宗之法盛行,流入民间。 唐明皇常于萼相辉楼举办“极乐盛宴”,极尽奢华,各路幻术高手纷纷献艺,宛如仙界降临。 这就是《礼佛朝香咒》的根源。 秘法一出,连冲虚子这道行四重楼的高手,都难以挣脱,这小子怎么不受影响?他们不知道的是,李衍最不怕什么咒法。 大罗法身不仅能修复肉身,神魂上的伤害,也能恢复,早已恢复行动能力。 虽说奇怪,但王梦生反应却不慢。 闻香圣女要维持秘法,而他则脚下发力,宛如缩地成寸,瞬间来到李衍身前。 他手掌一翻,摁在李衍额头。 看似柔缓,却于无声处见风雷。 嘭! 李衍直接被打得倒飞而出。 这是绵掌,种类繁多,许多门派皆有,王梦生显然擅长此道,且已达到了化劲。 咔嚓! 他清楚的听到,李衍额头骨裂声。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但与此同时,李衍最后一句咒语也脱口而出。 “吾奉北阴酆都,急急如律令!” 呼~ 霎时间,周围狂风大作,陷入黑暗。 王梦生吓得心惊肉跳,连忙后退,来到闻香圣女旁边,取出“如意宝珠”。 而闻香圣女,此时也已停止施展术法。 她眼中满是怒火,沉声道:“王道友,我就说了,让他们离开就是,无关紧要,你为何多此一举?” 来的路上,他们就争过此事。 闻香教圣女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王梦生,则是想除掉李衍,方才说那些废话,也是想逼李衍扔掉勾牒,解除后患。 等李衍毁掉勾牒的那一刻,便是他们死期。 此时,周围已是狂风呼啸,一片黑暗。 “如意宝珠”发出月华似的光芒,将他们护在其中,好似一个护罩,将周围阴兵隔离。 王梦生这才松了口气,沉声道:“我查过底细,那小子资质着实可怕,小小年纪便已达到化劲,道行三重楼。” “今日放过,迟早有天要咱们的命!” “放心,老夫已打碎其头骨,等阴兵散去,将其他人灭杀即可。” 闻香教圣女听罢,也不再言语。 正如王梦生所言,如今已是大局落定。 另一边,李衍被打得倒飞而出,半空中大罗法身运转,立刻将头骨伤势恢复。 但这一下是重伤,大罗法身也出现裂痕。 咚! 他重重地撞在尔朱仙石鼎上,本要起身,却脸色一僵,露出惊喜之色。 石鼎之上,涌出大片天地福运,尽数被大罗法身吸收,不仅裂痕尽数消散,就连大罗法身的强度,也开始增加。 这东西是天灵地宝! 李衍有些诧异。 刚刚进来的时候,大罗法身可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尔朱仙用了什么法门,将此物遮掩。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异常。 此地原本有些特殊,不仅勾牒探查不到信息,甚至没有反应,连阴兵都无法召唤。 所以,他方才无法后退,只能站在这片区域之外,又被两名巫山散仙堵住。 而随着石鼎灵韵被吸收,这个福地先天罡气也变得散乱,再一次感应到勾牒。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连忙握着勾牒继续念咒。 外面的阴兵找不到两名巫山散仙,本来已要离开,但被李衍催动,再次四处巡逻。 王梦生和闻香剩女也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阴兵还没离去?” “那小子没死?” 就在他们疑惑时,李衍已缓缓站起身来,体内的大罗法身已呈现金属光彩,强度再次提升,能承受更多伤害。 而那石鼎,也灵韵尽散,变成凡物。 李衍看到后,有些可惜。 这东西绝对不一般,虽说青牛观观主计划失败,但却能将魔气暂时压制。 不仅如此,借助石鼎布下的阵法,还能将勾牒屏蔽,说明其肯定另有隐秘。 只可惜,秘密也随石鼎毁灭而消失。 他扭头看向前方。 这一次深陷危机,皆因地势不利。 一是这青牛观观主布下的阵法。 二是巫山散仙的“如意宝珠”。 只要抢走“如意宝珠”,这两个家伙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他的机会,只有一次。 想到这儿,李衍阔步向前,两条勾魂索呼啸而出,好似仙人绶带一般,围绕身边飘荡。 滋滋! 勾魂索上储存的天雷缓缓涌出,好似两条雷带,在他身边飘荡。 电光噼里啪啦,好似雷将出世。 这是他摸索出的用法。 上次在巫山神女洞,被无数“水虎”缠住,电光加持,速度猛然提升。 而若全力施展,就是天雷轰击。 一快一慢,效果各有不同。 唰! 李衍猛然加速,冲着巫山二仙而去。 “如意宝珠”光芒范围内,巫山二仙心脏忽然砰砰直跳,感觉到危机降临。 “情况不对,撤!” 王梦生握着“如意宝珠”就往后退。 闻香圣女紧跟在其身边。 然而,已经迟了。 二人眼前忽然雷光闪烁,一道浑身电光的人影冲入,直奔“如意宝珠”。 “滚!” 王梦生汗毛倒竖,猛然张嘴,喷出一道黑烟,直奔李衍面庞。 这是他护身秘法,借鉴了剑仙之法,将阴煞之气炼化,藏入腹中,危机时刻喷出,无需使用咒法。 死在此术下的人,不知有多少。 而此时的“李衍”,状态已非常人,挥手一拳,电光噼里啪啦,直接将那阴煞之气打散。 旁边的闻香圣女也同时出手。 两手一挥,流云水袖似匹练般呼啸而出,劲道非凡,想要将他撞飞。 单凭真实能力,李衍确实无法与二人相提并论,甚至没有还手之力。 但他却有神秘的勾魂雷索。 轰隆隆! 李衍此时也不再遮掩,勾魂索内储存的天雷全部放出,好似凭空炸雷,电光轰鸣。 巫山二仙,同时吐血飞出。 而李衍则浑身电光闪烁,紧随其后,断尘刀带着电光一闪,直接将王梦生右手砍断。 啪嗒! 断手握着“如意宝珠”飞出。 “不要!” “手下留情,我有大秘密!” 巫山二仙近乎绝望,疯狂大吼。 但转瞬之间,就被黑暗淹没…… (本章完) 第446章 福祸难测 第446章 福祸难测 锵! 刀光闪过,血四溅。 武巴胸口出现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但他已进入狂暴状态。 浑身毛发耸立,两眼血红,獠牙纰漏,面目狰狞,根本不管胸前伤口,手臂使劲一抡。 风声呼啸,板斧劈下。 在他身前正是那手持双刀的独眼道人。 板斧直接将其劈开。 然而,却只是一道残影。 那独眼道人已出现在另一侧,快若光影,浑身被黑烟笼罩,上下翻飞,直奔王道玄而去。 嘭! 沙里飞连忙开枪。 火光炸裂,销烟弥漫。 但那道人遁法速度快的惊人,黑烟炸裂,沙里飞火枪打了个空。 “贼怂的,属兔子的吗?!” 沙里飞一声怒骂,连忙替换弹夹。 火器的局限性,彻底暴露。 巫山三散仙,两个进入洞中,剩下这个,则离开山谷,来找他们麻烦。 仅凭一己之力,就将所有人压制。 黑烟闪过,对方已出现在祭坛前。 王道玄已开启法坛,操控五方罗酆旗,周围狂风呼啸,寒霜黑烟弥漫而来,要将这道人困住。 可惜,王道玄毕竟不是“五方罗酆旗”正主,加之现在还是白天,五营兵马的力量明显减弱。 “哈哈哈…” 道人一声狂笑,双刀相击碰撞。 锵! 龙吟声起,罡气翻涌,本是无形之炁,却在声音作用下,化作肉眼可见的波纹,向外扩散。 冲来的阴兵,竟硬生生被逼退。 咚咚咚! 与此同时,沉闷的鼓声响起。 却是老妇人白浣,带着一帮白家女子,已齐刷刷跳起傩舞,头戴傩面,拍击手鼓,死死盯着他。 这是巫咒之术,虽然离开巫山后,白家一些祈福求雨的术法无法使用,但巫咒蛊术不受影响。 咒声悠远,独眼道人顿觉脑中昏昏沉沉。 就在这时,正在主持法坛的王道玄,突然从道袍下取出短火铳,直接扣动扳机。 王道玄这火器,很少使用。 主要是在关键时刻,敌人靠近法坛时,用于护身防身。 他准头不行,因此全用了散弹。 轰! 一声巨响,硝烟四散。 那独眼道人闪的再快,也被散碎铅丸擦中肩膀,顿时鲜血横流。 与此同时,沙里飞和武巴也冲了过来。 呼! 道人身子一转,黑烟滚滚,呼啸离开。 再出现,已到山谷右侧山坡上。 “你们真是找死!” 独眼道人看了看肩膀,眼中升起杀机。 王梦生考虑周到,给他的任务,就是将眼前这些人控制,作为要挟筹码。 加上“如意宝珠”,几乎是万无一失。 但人算不如天算。 王梦生没算到,李衍不是一般活阴差。 这独眼道人也没想到,眼前这些人联手,阴兵、火器、巫咒…竟硬生生将自己挡住。 若传出去,定被人笑掉大牙… 念及此处,独眼道人杀气升腾,右手将刀插在地上,同时咬破指尖,在左手刀上掐诀入讳,勾画符箓。 霎时间,道人周身阴风呼啸,肉眼可见的阴煞之气,化作黑烟,打着旋,向刀身汇聚。 “小心,是通天教斩魂法!” 老妇人白浣看到,立刻面色凝重。 其他人也充满警惕。 通天教的凶名,毫不逊色阴山派。 其盛行于豫州和西南,门中禁忌颇多,不能吃一些肉类,也不能从蜘蛛网下过,很是麻烦。 但其术法威力,同样惊人。 门中有诸多邪诡术法,专门攻击神魂,如千斤榨、定根法、栓魂法、拘魂法、吊魂法、迷魂法,搜魂法、斩魂法等。 他们属于法脉,却不受朝廷约束。 前段时间,在都江堰与正教斗法中,通天法教不少人,都是主力。 玄门江湖中有句话,“宁招少林武当,不惹通天阴山”,可见其凶名。 尤其这“斩魂法”,名声极其响亮,民间有《封神演义》故事,“斩仙飞刀”就是以此为原型。 随着其斩魂法施展,左手刀也蒙上一层白霜,杀机凛然,滚滚黑烟溢散。 他阴冷一笑,看向下方众人。 随着其视线移动,被看到之人,顿觉后背发凉,眼前阵阵发黑,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但很快,独眼道人也忽然后背发凉。 只见沙里飞他们后方山坡上,突然钻出一人,正是“黄泉”组织联络人,丰都捕头孟长贵。 此刻的他,已再次身着黑袍,哪还有在县衙时的窝囊样,双目冰冷,手持勾牒,厉喝道:“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这就是李衍的后手。 背靠丰都县,且已半步加入“黄泉”组织,而且对付的是还阳者和地仙,李衍岂会不叫人帮忙。 他出发前,便已暗中通知孟长贵。 “啊——!” 独眼道人一声怪啸,转身就逃。 然而,孟长贵念诵的这个咒文,而非施展罡令,说明已看到他,并且领下了任务。 阴风乍起,黑暗迅速蔓延。 独眼道人遁法确实惊人,但没跑多远,身下地面便涌起大片黑暗,好像光线被吞噬。 伴着阵阵锁链声与惨叫声,黑暗很快散去,地面只留下一具布满白霜的尸骸。 “我勒个娘,你可算来了!” 沙里飞松了口气,顿时不满道:“不是说好了么,就跟在后面,看见人就动手,你跑哪儿了?” “诸位对不住。” 孟长贵一脸歉意,同时面色严肃,“盐帮的人来了丰都,还有蜀王府和一支水军…” ………… “点易洞”位于涪陵。 其在长江北岸,与涪陵城隔江相望。 北宋程颐曾在此注《易》六载,写成理学代表作《易传》,程氏理学由此发祥。 既是儒门圣地,同样是学易者向往之地。 此山为“点易派”占据,同样为峨眉五八叶中的“五”之一,和青牛观守望相助。 程颐所居“点易洞”内,还有朱熹题诗:“渺然方寸神明舍,天下经纶具此中,每向狂澜观不足,正如有本出无穷。” 因为游客众多,常有书生潜入拓印,差点导致碑文损毁,因此“点易洞”已经关闭。 “点易派”依山而建,修起大片庄园。 门派“易楼”大厅内,点易派掌门程元兴端着茶杯,用杯盖撇去茶沫,又轻轻一吹,喝下三口。 他一袭儒袍,白面长须,举之颇有气度。 而在堂上,左侧赫然是冲虚子老道,右侧则坐着都尉司百户刘乾,还有一名抱着拂尘的锦衣太监。 这老太监面相和蔼,鹤发童颜,同样气度不凡,看着上方,淡然道:“程掌门,‘如意宝珠’也丢,咱家回去不好交代,您说该怎么办?”“哈哈哈…” 冲虚子老道满脸悲愤,“你们指使盐帮,勾结巫山妖人,害我掌门,屠戮百姓,这账又该怎么算!” “道长可别乱说话!” 都尉司刘乾沉声道:“此事还未查清楚,其中有不少疑点,别妄下定论。” 那老太监听到,也有些不爽,摆手道:“都是些江湖贼寇作乱,我蜀王府不关心这个。” “道长要追究,自己去找盐帮。” “你?!” 冲虚子顿时满脸怒色。 “诸位都消消气…” 点易派掌门程元兴淡然一笑,开口道:“朝廷讨伐播州杨家,沿途不少土司城作乱,西南邪道跟着肆虐,川东一带也不安稳。”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就如那巫山附近,有妖人暗中作祟,放出妖魔‘雾中客’残害百姓,只为寻找什么‘不死药’,简直是荒谬!”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等也有责任,过段时间就前往成都,亲自上王府赔罪。” 老太监听到,瞳孔顿时一缩,随后脸上挤出个笑容,“程掌门说笑了,妖魔既然已除,此事就无需再多言。” “这…不太好吧,‘如意宝珠’可是唐镇国十三宝,被那些巫山散修盗走,老夫…” “此事我等会追查,无需劳烦贵派。” “也好,王爷最近身子可好?” “好得很,今年成都灯会,还会亲自主持。” “那就好,我等到时必奉上贺礼…” 二人开始唠家常,方才紧张气氛荡然无存。 冲虚子老道冷眼旁观,也不说话。 距离巫山散修作祟,已过去两日。 当日盐帮和蜀王府的人突然到来,还带了一支水军,丰都县从上到下,如临大敌。 冲虚子知道,事情不妙,立刻派弟子用了甲马,从山路前行,连夜向点易派求助。 点易派掌门亲至,才没弄出大事。 面对程元兴,蜀王府也不敢乱来。 原因很简单,点易派不仅是峨眉五之一,还是儒教圣地,与神州不少书院都有来往。 掌门程元兴精通易数,从朝廷权贵到儒林高士,朋友遍天下。 更关键的是,程元兴还是程家人。 程家乃川蜀玄门第一世家,族长程剑心为十大宗师、蜀中剑仙、青城原掌教。 因其多年不出世,世人传闻其已死,川蜀之地无人镇压,才引发诸多乱象。 但即便如此,也没人敢赌。 就连蜀王府,也得谨慎对待。 想到这儿,冲虚子不禁悲从心来。 相较于其他五,青牛观已然没落,任谁都敢欺凌,怪不得师兄会铤而走险。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黑锅全都甩到死去的巫山散仙身上,保全其名声,以免青牛观人心大乱。 这样,将来才有重新崛起的机会。 “诸位,请喝茶。” 门外一名弟子端着茶盘进来,依次给众人续茶,举止彬彬有礼。 老太监看到后,点头微笑道:“点易派果然名不虚传,后继有人啊。” “公公说笑了。” 掌门程元兴淡然一瞥,“崔怂,怎么上的这茶,去,把我那新采的‘方坪茶’拿来。” “是,掌门。” 进来者正是崔怂,脖子一缩,连忙离开。 他接替师弟,进来奉茶,就是来打探消息,但一下就被掌门识破,让他换茶,也是暗中提点。 出了“易楼”,崔怂脚步匆匆,来到另一座院子里,转身关上门。 “怎么样?” 一名年轻道人连忙上前询问。 正是冲虚子的徒弟灵丰子。 “这事不好办了。” 崔怂眉毛一耷拉,“掌教看出来了,在暗中示意,李道友他们的事,不可说。” “掌门先是试探,说要亲自上门,那老太监立刻示弱,愿意后退一步,不想声张,恐怕此事另有人操控。” “听闻蜀王府为抢世子之位,已经斗得不可开交,多半是其中有人想冒险找不死药,指使盐帮做下此事。” 灵丰子皱眉道:“那直接告诉蜀王不行么?” 崔怂摇头道:“蜀王那是什么人,虽已年迈,但脑子却不糊涂,此事多半知晓,且装作不知,否则‘如意宝珠’怎会出现?” “掌教让我拿‘方坪茶’,就是暗示我点易派也只有自保之力,不会贸然参与。” “快告诉李道友,尽快离开!” “嗯。” 灵丰子也知事态紧急,笔走龙蛇,迅速写下一封密信,绑在身旁鸽子上。 哗啦啦! 鸽子振翅而起,穿入阴沉天空,向着涪陵城对面的山林中飞去。 江面上,几艘水军战船正在巡逻。 沿途船只全部被拦下,仔细搜索。 战船之上,都尉司的高手持刀而立,还有人身后背着神火枪。 不仅如此,在他们身旁,还有些模样奇特的术士,正施展神通探查。 而李衍他们的船,已被扣押,用粗绳绑在江岸边,且有一队士兵驻扎巡逻。 鸽子穿过密林,来到一座山谷。 山谷中,正是李衍等人。 吕三一声呼啸,鸽子立刻落下。 李衍展开密信看了一番后,当即摇头道:“不出所料,蜀王府发现事情败露,想要遮掩,但‘如意宝珠’却要坚持追查。” “衍小哥,这宝贝可不能再交出去了!” 沙里飞连忙开口,还偷偷看向旁边。 在那里,一名道人浑身酒气,还拎着酒葫芦,一个劲往嘴里灌。 正是鄂州第一捉妖人,武当玉龙子。 李衍上武当后,才知其地位,资质惊人,堪比玉蟾子,若非走上登神路,早成了武当下一任掌教人选。 听到沙里飞的话,玉龙子顿时一乐,打了个酒嗝,笑道:“放心,那东西有主,蜀王府还藏着两个老鬼,贫道可不想碰。” “不过小友要想清楚,拿了此物,就是麻烦。” “此物必须留下!” 李衍也正色点头。 这东西可屏蔽神通探查,对他们小队来说,简直是神器,好不容易抢到,哪有交出去的道理。 说着,又拱手道:“还要多谢前辈出手。” 当时盐帮来袭,“快船张”一行人,还有他们的行李,全都被扣在船上。 还好在点易派做客的玉龙子闻言,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和东西全带了出来。 “小事一桩…” 玉龙子摆了摆手,“巫山的事,你们别管了,少则半年,便会被玄门拿下。” “西南之战正酣,西南邪道蠢蠢欲动,你们此去务必当心。” 说罢,身子直挺挺跃起,落在旁边驴子身上,东倒西歪,晃晃悠悠,很快进入密林消失。 远远的,还传来一句叮嘱: “记住,蜀地多奇人,万事莫求真…” (本章完) 第447章 蜀道多艰险 第447章 蜀道多艰险 “万事莫求真…” 沙里飞疑惑,“这是啥意思?” 王道玄抚须摇头道:“前辈的意思,大概是要我等遇事莫较真,蜀地藏龙卧虎,咱们这一行又得罪了蜀王府,需低调行事吧。” 李衍则看着对方离去身影,若有所思。 他脑海中,莫名想起了那位成都豪客。 是供奉二郎真君的修士,还是… 就在这时,旁边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少侠。” “快船张”拱手道:“既然诸位要从陆路赶往重庆府,那我等索性就此告辞。” 李衍正色抱拳,“张老哥,此行辛苦了。” 说着,从沙里飞手中接过个木匣子,交给“快船张”,低声吩咐道:“里面有些东西,老哥路上拿着,等我们离开后再打开。” “嗨,应该做的。” “快船张”不以为意,接过盒子后,叹道:“李少侠,你讲义气,重感情,是个好人,但性子还是硬了些。” “川蜀江湖道上有句话,没有千里的名气,只有千里的交情。” “蜀道难,多交点朋友,路上好走。” “嗯,我记下了。” 李衍看得出来,“快船张”说这些话,是真心把他们当朋友看。 “诸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互相道别后,“快船张”便带着徒弟们往东而行,向丰都方向走去。 蜀王府知道李衍他们要前往成都,因此丰都那片水域,盘查并不严格。 以“快船张”的江湖经验,轻松就可离开。 “咱们也走吧。” 李衍扭头看了看山路,“先去重庆,打探些消息,弄些补给,就从陆路前往成都!” 另一头,“快船张”离开没多久,就将木盒子打开,随意瞟了两眼。 随后,心脏怦怦直跳。 盒子里面有两件东西。 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这个倒还好说,一来是路上的船资,二来是答应好送他们的船,已被蜀王府扣押,便用银子相抵。 另一个,则是本书册。 上面赫然写着《通玄要旨》。 这本书非常出名,“快船张”也听过,乃是玄门弟子入门书籍,主要讲解玄门各种知识。 有了这本书,碰到一些事,他也不至于抓瞎,只能用老一辈传下的经验躲避。 若子孙后代有人觉醒神通,也不会错过机缘。 “师傅,咱们去哪儿?” 有徒弟忽然询问。 “去襄阳!” “快船张”沉声道:“江湖漂泊,终究不是个事,师傅我老了,要落地生根。” “‘快船’这个名号,你们谁想要谁要吧…” 说着,扭头看了一眼后方山川。 他心中忽然有些伤感。 江湖易老,说好的后会有期,但和李衍这些人,今后估计再难见面… ……………… 荒野山郊,秋色正浓。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斜照,山间枫叶如火,梧桐叶黄,斑斓满目。 秋风轻拂,落叶纷飞,铺就一径金黄。 山岭中,一条古道蜿蜒,穿林越岭,风中石阶斑驳,岁月痕迹历历在目。 马蹄声声,回荡于幽谷之间。 一支商队辗转于古道之间。 他们面容疲惫,牵着的骡马满载货物,嘶鸣不断,车马辚辚,步履维艰。偶尔于溪边小憩,饮马解渴,捧水净面,洗去一路风尘。 商队首领是名中年人,虽说是行商,但却难掩身上一股子书卷气。 他拄着棍子登高望远,忽然指向远处,欣喜道:“阿福,看,那边就是荔枝古道。” 贴身仆人探头张望,但见远处山腰一条小道若隐若现,抹了把汗问道:“老爷,咋叫这名字,莫非附近盛产荔枝?” “差不多吧,既产也送。” 中年人拄着棍子,看向周围,“天宝年间,杨贵妃喜吃荔枝,玄宗便专建驿道运输。” “当时荔枝主产在岭南、巴蜀和闽州。这边就是以涪陵为起点,经子午道到达长安。” “荔枝这东西,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 “虽说贵妃自幼生长于蜀地,荔枝可解思乡之情,但‘一骑红尘妃子笑’,荔枝道建起,大唐也自此由盛转衰。” “老爷博学。” 仆人拍了个马屁,随即叫苦道:“就是这路太难走,一路上耽搁时辰不说,费也更大,真不如走水路。” “老爷我何尝不想?” 中年男子叹道:“川蜀盐帮和商会斗的厉害,重庆附近水道之上,排教和漕帮又互相暗算,商户多受其累,哪一家都得罪不起。” “这些蜀绣,可是我陆家翻身之本,开海后供不应求,只要送到天津,一切就能解决。” 仆人嘟囔道:“就是这荒郊野道,只有咱们在走,万一碰到贼人,那该啷个办嘛?” 中年人眨了眨眼,抚须笑道:“正因为没人走,山匪才少,若是走水道,不光沿途官兵会盘剥,水匪也多。” “放心,只要从涪陵上了荔枝道,往来商队众多,便无需再担心…” “哈哈哈!” 话音未落,就见前方赶车的汉子忽然大笑,随后将缰绳一甩,从腰间抽出柴刀,乐道:“陆老爷,你这算盘子打得够响,但真当咱们兄弟伙是吃干饭的?” 说着,看向周围,笑道:“知道这地儿为啥子没人来么,官府不管,敢走这道的,就从来没活口!” 中年人一看,顿时心中拔凉。 他也听说过一些江湖门道,隐约已经猜出,恐怕自己在重庆府找人时,便已露了底细,被人盯上。 “他只有一个人,怕啥子!” “对,弄死这龟儿子!” 商队其他人纷纷掏出家伙。 他们常年帮人运货,可不怕动刀子。 那汉子连忙快步跑出,随后站在斜坡上,将手伸进嘴里,鼓足气息。 一声响亮口哨,震动山野。 坏了,这小子只是踩点的… 众人看到后,顿时提起警惕。 然而,周围却毫无动静。 “搞啥子么…”那汉子嘀咕了一声,又是连吹两下。 然而,山林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商队的汉子们面面相觑。 “抓住他!” 一声呼喊,众人纷纷上前,马鞭挥舞,棍子乱敲,将那汉子揍得鬼哭狼嚎,又绑了个结结实实。 就在这时,山道拐角处传来动静。 众人抬头望去,但见一名身高马大,浑身毛发浓密的巨汉走了出来,一手拎着斧子,一手提溜着血淋淋的人头。 “妖…妖怪!” 商队众人看到,顿时心中胆寒。 巴蜀这地方,自古巫鬼之术盛行,乡间多有怪谈,什么熊姑婆、吊脸子、山娃子…多的很。 眼前这玩意儿,咋看都不像人。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莫非这山道上多了个吃人的活大王? “诸位去哪儿啊?” 就在他们准备逃离时,巨人身后又闪出个人影,大光头,络腮胡,满脸凶相,一看就不是好人。 但至少,看着像个人… 来者正是沙里飞和武巴。 眼见众人模样,沙里飞嘟囔着骂了一句,又摸了摸大光头,挤出个和善的笑容,“你们莫怕,前头有伙土匪,已被我们料理了,放心走就是。” “我们只是问个道,前往重庆府该怎么走?” 商队首领这才松了口气,也不敢怠慢,恭敬拱手道:“这位好汉,前头山道年头日久,再加上几年前地龙翻身,早已消失。” “诸位顺着这条道,翻过那座山,有个‘罗罗’(彝族古称)寨子,从他们那儿有条小道,沿着走,就能将路续上,直通重庆府。” “好,谢了!” 沙里飞一抱拳,就准备离开。 中年人见状,心中一动,又拱手道:“壮士且慢,听我一言,若是看到什么,都别乱说话,尤其不能得罪‘奚婆’和大鬼小鬼。” 沙里飞眼睛微眯,“那寨子不干净?” “非也。” 中年人连忙解释道:“罗罗人信奉鬼主,既是祭祀,也是部族首领,后来朝廷实行土司制度,大小鬼主封为土司土官,奚婆就是祭祀,也称‘毕摩’。” “如今朝廷改土归流,罗罗人又恢复了鬼主旧称,虽与汉人通商,却不喜欢被打扰,而且朝廷要委派官员,人家不太喜欢。” “懂了!” 沙里飞顿时了然,微微拱手,便带着武巴跳上斜坡,往山上密林而去。 “快走!” 看着二人消失,中年人连忙低声招呼。 商队加快速度,没一会儿就拐过山腰,看到前方场景,顿时瞪大了眼睛。 只见山腰处,大片残肢断臂,满地狼藉,弓箭和朴刀等武器散落各处。 “大哥!大哥!” 看到地上滚落的一个人头,那被抓住的汉子,顿时痛哭流涕,疯狂挣扎。 嘭! 旁边商队汉子一棍将其敲晕,又对中年人道:“陆员外,咱们怕是碰到了江湖好手,千万别多事,赶紧离开涪陵,上子午道。” “对对。” 中年人脸色惨白,连忙带着商队离开。 身后,满地残肢渐渐引来野兽啃食… ……………… 密林中,李衍一行人正在休息。 “咱们没走错道。” 沙里飞将经过说了一遍,指向远处道:“翻过那座山,通过一个罗罗村寨,就能将路续上…” 离开涪陵后,众人往重庆府而去。 一路山道艰险,更关键是岔路众多,有些是古老的驿道,已被废弃,有些是当地百姓所建,云深雾绕,终于迷了路。 好在有吕三的鹰隼立冬,大方向没错。 至于那些山匪,原本是要埋伏商队,见李衍队伍中女子不少,虽白衣蒙面,但身姿婀娜,便动了淫心,想要劫财劫色。 结果不用说,沙里飞压阵,武巴一人就杀了个干净。 李衍有耳神通,方才商队的话,已全部听到,皱眉摇头道:“重庆府那边,看起来不太平,几方势力斗得厉害,未免受到波及,咱们还是早点扮起来为好。” “李少侠说的对。” 老妇人白浣微笑道:“阳戏班子,西南诸地多有流行,巴蜀少民众多,村寨习俗各不相同,咱们要走陆路,难免要经过。” “扮成阳戏班子,到哪儿都受尊敬。” “那敢情好!” 沙里飞乐道:“还亏我机灵,在丰都时,就请长贵老哥给弄了行头,咱们扮上,也能腾出点空行李箱子。” 说罢,就带人上前,从骡子身上卸下几个木箱,打开后,全是些戏服,道具,斗篷和傩面等物。 老妇人白浣开口道:“阳戏班子,都需头戴傩面,若是经常游走各地,有真本事的班子,更是时时刻刻披着斗篷,戴着傩面。” “一是神秘,表明身份,二也是修行,正好适合咱们遮掩身份,到哪个寨子,都会受人尊敬。” “这阳戏脱胎于傩戏,多为迎神、酬神、送神,祈福消灾,又分赐福戏、贺寿戏、仕进戏、婚娶戏、送子戏、逗乐戏等。” “戏分内坛外坛,共二十四戏,即二十四坛法事,外坛唱戏,交给老身,内坛就有王道长主持。” “即便碰到较真的,也看不出差别…” 一番讲解后,众人纷纷将斗篷披上,又头戴傩面,此时天色渐黑,好似林中一群恶鬼。 “这个好!” 沙里飞左右瞧瞧,顿时乐道:“这走半道上,碰到的吓都吓死了,哪还敢上来招惹。” “走吧。” 李衍将傩面戴上,看向前方,“天黑前赶到村子,若不让留宿,咱们就趁夜离开。” 众人听罢,立刻动身。 因为盐帮阻挠,他们路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此时已入十月,赶往成都仍路途遥远。 “咳咳!” 走了没多久,前方就传来咳嗽声。 一名头戴傩面的女子,立刻被旁人搀扶着,爬上骡背,沉沉睡去。 李衍眉头一皱,走到白浣身边,“前辈,她这是治不好了么?” 那咳嗽的,正是龙妍儿。 当时对方舍掉金蚕蛊,帮众人争取时间,干掉入魔的青牛观观主,但出来后,状况就一天比一天差。 老妇人白浣叹了口气,“本命蛊受损,便是这样,除非另有机缘,此生怕是好不了。” “唉~也是个苦命孩子,有些事,老身随后会和少侠明说…” 说话间,他们已爬上山梁。 “咦,怎么着火了?” 王道玄抬头观望,有些惊讶。 只见对面山腰,有熊熊火光冲天而起,黑夜中异常醒目…… (本章完) 第448章 穿山见雄关 第448章 穿山见雄关 “这个我知道!” 看着火光,沙里飞得意道:“之前听赶大车的说过,罗罗族有句话‘汉人敬官,他们敬火’,就连打仗被俘,也是不怕酷刑,就怕不能火葬。” “这东西,叫火把节!” “火把节早过去了。” 骑在骡背上的龙妍儿虚弱道:“这个时节,应该是罗罗寨子‘库施’,也就是汉人的过年,但一般要等到初雪。” “或许是秋收,火祭驱赶野兽,保佑收成。” 李衍眉头微皱,“这时候进村,会不会打扰人家被赶走?” “那倒不会。” 龙妍儿摇头道:“这时候进村都是客人,他们甚至会请你喝杯水酒。” “记住,他们敬火,进了罗罗寨,其他都好说,唯独火是绝对不可玷污,做饭烧火的火塘,是每个家户中最神圣的地方,绝不可跨过去。” “入乡随俗,应该的。” 李衍扭头看向众人,“咱们这就进村,莫要和他们发生冲突,不行的话今晚就离开,上了官道再找地方露宿。” 一声令下,队伍继续前行。 荒野密林,夜色缭绕,众人披着斗篷,头戴傩面,沉默前行,好似鬼神游于荒野。 咻! 快靠近寨子时,一道利箭呼啸而来,插在他们前方土地上,箭杆嗡嗡震颤,力道十足。 哇啦哇啦! 远处黑暗中,有人大声呼喊。 众人面面相觑,根本听不懂,倒是龙妍儿,勉强直起身子,用不熟练的语言高声呼喊了几句。 双方一番对话后,密林中才走出两名汉子。 他们头缠黑巾,身着右衽黑麻衣,还披着黑色的毯子,手持弓箭,耳朵上戴着硕大银环,腰佩弯刀。 看到一群人打扮,这两名汉子眼中既恐惧又尊敬,手掌贴在胸口,微微弯腰,说了一大段话,似乎在表达问候。 随后,二人才迅速离开。 龙妍儿低声道:“他们说,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但能不能进村,还得让‘苏尼’看看。” 李衍疑惑道:“‘苏尼’又是什么?” 龙妍儿解释道:“也是巫师祭祀,但有些差别。‘毕摩’或‘奚婆’,都是世袭传承,必须是男子,要学习不少经文。” “而‘苏尼’则有男有女,往往因突发事故,或被惊吓或生大病,癫狂迷乱,醒来后便成‘苏尼’,专门与鬼神打交道,又被称为神授苏尼。” “他们怕咱们是不干净的东西。” “原来如此。” 这样一说,众人顿时了然。 这些症状都是觉醒神通的征兆,来的多半也是寨子中的术士。 他们也不着急,安静在原地等待。 没一会儿,李衍若有所感,看向远处。 他能闻到,有些东西正在靠近,并且耳朵中还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好像一堆人在说话,且有男有女。 人鬼! 李衍一下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祖先神、阴神…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称呼,但都属于人鬼。 天神、地祇、人鬼,各有不同。 人鬼是祖先信仰,而地祇有时候是山川草木自然之神,也有因信仰而凝聚。 对方身上,肯定有过往前辈随行。 果然,随着密林中火把闪烁,一大群人走了出来,簇拥着一名黑袍黑斗笠的驼背白发老妪。 看到李衍等人,这驼背白发老妪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恭敬施了个礼,又询问道:“客人们从哪儿来,要往哪去?” 说的是官话,虽然生疏,但显然学过。 她身旁的先辈“苏尼”,不停劝说要对李衍等人恭敬,靠近后更是吓的四散离开。 李衍等人虽收敛了气息,但身上的宝贝可不少,隐隐让这些阴魂感受到威胁。 “我等借道前往重庆府。” 李衍眉头微皱,沉声回应。 为防意外,他们将“如意宝珠”用红布包裹,贴上符箓进行遮掩。 现在看来是个败笔。 即便收敛气息,还是能被一些东西感应到。 “哦。” 白发老妪微微点头,对着旁边族人使了个眼色,恭敬抬手道:“寨子里正在祭祀,客人们先请喝杯水酒,再走不迟。” “也好。” 李衍没有推辞。 在众人簇拥下,他们很快看到了这座山寨。 川蜀一带,流行吊脚楼,有些和汉人的建筑融合,形成独特的建筑风格。 而罗罗(彝族)又有些不同,他们的建筑是土掌房,泥土夯制,屋顶厚实平坦,依山而建,作为晒场或凉台。 房子之间距离较小,形成蜂窝状。 寨子前方空地上,燃烧搭建着巨大的篝火,火焰冲天而起,周围几名黑袍黑斗笠的老者,或手摇法扇,或晃动铜铃,正襟危坐,在火堆旁念诵经书。 铃铛声、火焰噼里啪啦声、古老语言的呢喃声,汇聚在一起,充满神秘气息。 而在周围,族人们全都围坐,默念祈祷。 李衍掐动法诀,深深吸了口气。 霎时间,一股味道涌入鼻腔。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望向天空。 这个法事确实有点意思。 火焰升腾,在众人的诵经声中,竟有一股炽烈的罡气弥漫,涌向山林。 虽说非常淡薄,但孤魂野鬼必会望风而逃。 “唉~” 白发老妪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马上就要秋收了,山上不知有什么东西,驱赶野猪下来祸害,希望这场法事能免除灾祸。” “如果不行,能否请诸位唱一堂阳戏?” “这…” 李衍闻言,顿时有些犹豫,随即摇头道:“抱歉,我等还有事,不能耽搁时间。” 老妪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也没强求。 虽说一大帮神秘的外人到来,让寨子里的山民充满警惕,但见苏尼允许,也没人敢来打扰。 不仅如此,还热情的招待了众人。 他们搬来草席,奉上美酒佳肴。 酒是甜酒,五谷酿造,虽然酒色浑浊,但喝起来却香甜微醺,很好入口。 猪肉被切成大块,放在陶罐里煮的烂糊,端上来时,还咕咚咕咚冒着泡。 “这叫坨坨肉。” 龙妍儿低声介绍道:“别看卖相不佳,但味道还不错,寨子看来已经准备过年,招待贵宾才会呈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酸菜汤,乳饼和烤饼。 说实话,李衍等人走南闯北,吃的好东西不少,论精致这些东西根本比不上。胜在一个乡野味道,再加上连日赶路,好不容易吃顿热乎的,自然心情愉悦。 远处,篝火祭祀还在进行。 他们人数众多,况且还有武巴这大肚汉,寨子里的妇女连着送了两回,才勉强吃饱。 李衍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从怀里取出几两银子,准备留下当做饭钱。 就在这时,远处山林中传来一声虎啸。 寨子里的山民顿时一阵骚动,有几名健壮的汉子,当即起身,拿起弓箭,向箭楼处跑去。 而吕三则耳朵微动,对着李衍低声道:“虎啸声不对,是有人操控,故意驱赶野兽下山。” “人祸?” 李衍眉头微皱,看向周围。 沙里飞低声道:“就快到重庆府了,还是少惹事为妙,免得走露风声。” 李衍沉思了一下,点头答应。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而在对面火堆旁,那位“天授苏尼”白发老妪,也和几位“毕摩”开始做法。 那几位“毕摩”老者,围绕火堆跳舞,同时手中敲鼓,挥舞铃铛,将白发老妪包围。 而那白发老妪,也浑身颤抖,两眼渐渐翻白,手中拿着一把羊骨头,轻轻摇动趴在地上。 李衍等人在远处观望。 王道玄低声道:“他们还是上古巫术,占卜、禁忌、禳灾,一般都是这三个步骤。” 说话间,那老妪已看向羊腿骨。 旁边的几名毕摩老者,同样看到了结果,顿时满脸愤怒,对着远处山上大声咒骂。 他们通过占卜,也发现了是有人捣鬼。 白发老妪浑身颤抖,面孔渐渐变得狰狞,随后取出草人,宰杀牲口,用鲜血浸泡,拎起血淋淋的草人,对着远处山上念咒。 呼~ 夜晚山林中,顿时狂风呼啸,树叶沙沙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伴着狂风,向山顶而去。 “吼——!” 凶猛的虎啸声,在山上中响起,声声不断,似乎在正什么东西在搏斗。 而白发老妪和那些“毕摩”老者,坐在篝火旁跳舞敲鼓,拿着经文念诵,场面很是热闹。 折腾了半天,虎啸声才渐渐停息。 随后,远处伴着火光和焦急的呼喊声,一名汉子被抬了过来,大口喘着粗气,脸色铁青。 正是方才迎接他们的汉子。 村民们七手八脚将其放在火堆旁。 扯开上衣,胸口顿时露出个乌黑掌印。 “是黑砂掌!” 沙里飞看了一眼低声道。 这种功夫流传极广,天南海北都有,但都离不开家传秘法,能练成的人不少。 “不是朱砂掌、五毒掌,就有的救。” 李衍微微摇头,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正是武当山王静修道长,帮他们炼制的外伤丹。 那些人看他到来,顿时满脸警惕。 白发老妪连忙阻止,待问清李衍来意后,稍微犹豫,便请他施手相救。 李衍将手摁在那乌黑掌印上,手腕一抖,暗劲吞吐,将淤积的气血打散。 噗! 汉子猛然起身,喷出一口鲜血。 周围人吓了一跳,很快就惊奇的发现,这汉子脸色渐渐好转,呼吸也不再急促。 李衍又将丹药取出,让其服下。 他这纯属暴力手段,堪称以伤止伤,虽打散淤血,但也伤了其肺脏。 若没宝贝丹药,这汉子天亮前就会呕血而死。 这个丹药,是他们从神农架找到的天灵地宝“延龄草”炼制而成,止血治伤有奇效。 汉子服下后,很快沉沉睡去,也不再吐血。 “多谢先生相助。” 白发老妪连忙起身感谢。 “无妨。” 李衍摆了摆手,并不在意,也不准备告诉这些村民,这个丹药的珍贵。 他沉思了一下,询问道:“恕我多言,你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唉~” 白发老妪叹道:“老身已清楚怎么回事。” “原本的土司仗势欺人,搜刮百姓财富,自己住在重庆府享福,也不管我们死活。” “如今朝廷改土归流,他就想重新回来当大鬼,但被我们拒绝,就勾结了一些人捣乱。” 李衍皱眉道:“为何不上报朝廷?” “朝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名汉子愤怒道:“之前派了个官员,我等是真心想归顺,但他嫌乡野偏僻,又被土司收买,跟瞎了眼一样,任由其胡来。” “原来如此…”李衍顿时了然。 改土归流的政策,在鄂州和播州,受到土司们强烈抵抗,但在这巴蜀之地,却是另一番局面。 百姓倒没什么意见,毕竟巴蜀乃天府之国。 田肥美,民殷富,沃野千里可不是说笑。 能吃饱喝足,傻子才想造反。 唯独蜀地的官府不给力,有不少已被盐帮拉下水,本来就贪,更是趁机上下其手。 沙里飞眼咕噜一转,嘿嘿笑道:“此事简单,教你们个招,做一个万民伞,大张旗鼓到重庆府衙,说要拥护朝廷政策,今后必然无忧。” “这…” 白发老妪有些怀疑,“能行吗?” “放心做吧!” 沙里飞乐道:“别怕丢脸,大庭广众之下,衙门也光荣,只要他们接了伞,原来的土司再捣乱,就是打他们的脸,有他好看的。” “好!” 白发老妪早已看出几人不俗,和周围的毕摩老者商量了一下,便点头答应。 眼见事情解决,寨子中的人更加客气,争相邀请他们进屋做客。 李衍等人则不想打扰,找了个地方扎营,休息一晚后,待次日天亮,便继续赶路。 他们速度也快,加上这一身行头,路上偶尔碰到行人,也都纷纷躲避,拱手示好。 终于,两日后到达了重庆府。 站在山上向下望,但见长江水浪翻涌,两岸山势起伏,遇到一座码头后,便分出两条水道。 一条嘉陵江,往北而行。 另一条是长江,向西南流淌。 而在那码头上,大小船只往来穿梭,不计其数,人流汹涌,民宅茂密,长长的阶梯直通而上,连着穿过三道城门。 “到了!” 沙里飞看着下方,眼中满是兴奋,“古渝雄关朝天门,西南江湖第一码头!” (本章完) 第449章 潜入重庆府 第449章 潜入重庆府 “各位老爷,您听我说… 重庆府城城墙固,九门巍峨护城心。 朝天顺城街巷深,一门二门三门洞, 接圣草鞋马王唐,三元庙街凉水井, 半边街里故事多,二门三门重重叠…” 码头上,叫子打着竹板,口唱莲落,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两只眼睛四处张望。 他这模样,并非在寻找肥羊。 朝天门码头这一带,是哥老会一位插旗的龙头大爷于正奎地盘,规矩极严。 因此,虽说码头龙蛇混杂,但却各有各道。 偷就是偷,骗就是骗,拜了山头,得人允许才能吃这行饭,而且出事后还得能找到人。 万一招子不亮,惹了不该惹的人,别人找到哥老会门上,三刻之内,就得将东西原数奉还。 此外,丐帮也有丐帮的规矩。 什么人去偷,什么人去乞讨,什么人去拐卖,那都是井井有条,不得有半分越界。 朝天门码头,从剑南川西蕃藏之地,或运自滇、黔、秦、楚、吴、越、闽、豫、两粤之间,长江流域乃至陕、豫、闽、粤,都以此地为“换船总运之所”。 千百年来,早已形成自己的规则。 这唱莲落的叫子,就是专门负责引路。 重庆府城是出了名的不规则,依山而建,大小街道码头非常复杂,外人来了,经常找不到北。 负责引路的人,一来能挣一份赏钱,二来也能摸摸底,同时帮客栈听风的人干活。 总之,一旦登上这码头,无论你是混江湖的还是四方游商,总会落入别人视线。 接下来,就看各自手段。 有牙行的人上门搭线,有城中青楼戏堂子送来请柬,若是肥羊,蜂马燕雀,也会接踵而至。 当然,你若是硬茬子,那些人眼睛也亮的很,不会轻易上门招惹。 这叫子叫刘三,眯着眼睛打量半天,接连被几人拒绝后,终于找到目标。 那是一队身披斗篷头戴傩面的人。 人不少,行李也不少,风尘仆仆,一看就是从外地赶来,下船后就打量周围环境。 这副扮相刘三知道。 是唱舞阳阳戏的,而且是有真本事,码头上的土家族百姓看到后,无不恭敬拱手。 一般来说,他不想招惹这些人。但今日混了一天还没开张,肚子里早就饿的咕咕叫,此刻也顾不上其他。 他打着莲落,又将唱词念了一遍,表示自己对这里地形门清,这才恭恭敬敬弯腰: “诸位老爷们,需要人带路吗?” “找个清静的地方,不是空子,赏钱少不了,但也别玩样。” 沙里飞上前一步低声回应。 空子是指外行人。 刘三立刻明白,这些人对江湖上的道道了解,只能挣一份钱,若敢多事就是麻烦。 “那是那是,诸位请随我来。” 刘三连忙弯腰,在前头带路。 “等等!” 他脚还没动,身后就又传来沙里飞的声音,“城门口人多,不方便,换个道进城。” 刘三不动声色瞥了一眼。 从朝天门进城,要经过三道城门,皆有衙役士兵把守,因为西南之战,盘查极其严格,确实排队排了不少人。 长长的楼梯上,也坐满了哥老会的闲汉。 但哪是怕排队,分明是另有原因! 想到这儿,刘三笑得更加卑微,深深弯腰道:“行行,但这赏钱…” “加倍!” “敞亮!” 刘三打了个手势,带着众人往西而去。 重庆府城外可并非一片荒芜,沿着码头,百姓们建起房屋,逼仄拥挤,高低错落,一眼望不到头。 在这里居住的,都是穷苦百姓,既有打鱼为生者,也有码头苦力,街道肮脏,极其混乱。 刘三带着众人,一头钻进巷子里。 或许是他们人多势众,再加上这一身打扮,也没什么人上来打扰,唯有那些城狐社鼠,蹲在角落里端着土烟杆子,一边喷云吐雾,一边冷眼旁观。 李衍暗中掐诀,深深一闻,各种气息顿时涌入鼻腔,汗馊味、血腥味、饭馊味、发霉味…各种味道混杂,差点熏他个跟头。 在这其中,还有一些特殊气味。 比如左侧小院地下三尺,埋着两具尸体… 比如百米外一个家户,院子里异常干净,但灶房坛子里却养着蛊虫… 比如前方破败房子里,就有一对阴狠的眼睛,正隔着门缝注视他们,眼里满是血丝… 对于这些,李衍都没搭理。 无序与混乱,从来就是一对。 很多时候江湖底层,争斗更加凶狠。 没多久,叫子刘三就带着他们来到一处仓库,原本是用来装卸码头货物,但看情形已经废弃。 刘三见状介绍道:“前朝大兴年间,朝廷在宋末旧城基础上砌筑石城,取九宫八卦之象,设立十七座城门,最大的就是‘朝天门’。” “本朝立朝初,朝天门码头只能走官场,当时有句话,叫‘朝天门,大码头,迎官接圣’。” “百姓商船只能从旁边上岸,这就是当时的仓库,后来禁令取消,此地自然也就荒废。” 说着,又满脸不好意思低声道:“诸位,从这里能进城,但过路费少不了,小的只能帮诸位引荐。” 好话说尽,事到临头又涨钱,这是江湖中常见的手段,也是拴马桩。 先让你觉得占了便宜,要紧时刻再放血。 沙里飞自然门清,不悦的说了一句,“该给的自然给,但若狮子大张口,你的赏钱也别想要了。” “那是那是。” 叫子刘三喜笑颜开,带众人进入仓库。 仓库内摆满杂货,汗腥味扑鼻,油腻的桌子上点着油灯,几名光着膀子的汉子,正在玩叶子牌。 看到众人进来,也只是冷冷一瞥。 刘三低头哈腰走了过去,一阵低语。 为首的汉子头也不抬,闷声道:“人太多,还遮头盖脸,谁知道是哪路毛贼。” “出了事,我们都要担干系。” 只是抱怨也不拒绝,分明想多要点。 “都是江湖同道的,您看这…” 刘三尴尬一笑,连忙说起了好话。 但几名汉子,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沙里飞忍不住要上前盘道,却被李衍一把拦住,摇了摇头,作势就要离开。 他们是潜入城中,这一盘道,即便口风再严,对方也能隐约猜出他们身份。 所以说哥老会和盐帮不对付,但如今城中局势复杂,谁知道其中藏了什么人。 “哎哎哎~别走啊!” 刘三急了,对着那些汉子脱口而出道:“这些可都是高人,有真本事,王三爷家里那事…” 叫子也是着急胡说八道,但那汉子听到,却眉头微皱,放下了手中叶子牌。他不紧不慢,端起茶壶嘬了一口,“最近城中来了不少戏班子,看诸位模样,也需要前往成都灯会。” “你们既然这幅打扮,可否能驱煞?” “驱煞,小意思!” 沙里飞顺杆爬道:“不知是什么煞?” 那汉子沉声道:“好说,我们三爷新得了栋大宅,本想装点一番,但工人接连出事,连请了几名风水先生也摆不平,只说是有煞。” “你们若能解决,这过路钱就免了。” “若是摆不平,价钱翻倍,可敢答应?” “算了,我们掏钱。” 李衍听到后直接拒绝。 这几人一看,就是哥老会的。 所谓三爷,就是哥老会的当家三爷,地位颇高,主要管理钱粮,可谓是富甲一方。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哥老会中藏龙卧虎,能人不少,能让这当家三爷都头疼,肯定不是什么好差事。 过路钱才能有多少,以他们的身价,算下来还是亏的。 这帮人明知他们是术士,还敢这样做,肯定是那边的事不好办,想趁机做个套。 “嘁!” 那汉子见算盘落空,眼中有些失望,随后开口道:“既如此掏钱吧,每人二十两。” “二十两!你也…” 沙里飞一听愤愤不平,但却被李衍拦住,干净利落掏了钱。 这码头上的道道,都是互相通气,他们这边搞不定,风声立刻就会传出。 去了其他地方,恐怕价钱更高,最终还是得乖乖回来,加钱进城。 这就是地头蛇,占据地利,各种手段压你一头,除非他们肯亮明身份,硬生生闯进去。 但那样,也会暴露在盐帮和蜀王府眼中,将来遇到的麻烦,恐怕更多更大。 “啧啧…阔气!” 汉子赞了一句,起身一脚将桌子蹬开,随后掀开下方木板,“诸位请吧。” “记住,你们无论要做什么,都与我们无关,也不是从这里进城,若露了底,就别怪我们不讲江湖规矩!” 李衍懒得搭理,直接带人跟刘三进入地道。 他们走后,汉子又将木板盖住。 旁边一名贼眉鼠眼的抽了抽鼻子,嬉笑道:“辉哥,刚才那伙人,里面不少女子。” “啧啧,闻起来香的很…” 啪! 话音未落,就被扇了一巴掌。 为首的汉子怒骂道:“格老子的,拿了钱办事,就别动其他心思,莫给老子拉稀摆带,坏了江湖规矩!” “是是,我错了,我错了嘛…” 贼眉鼠眼的汉子满脸委屈,不敢再多言。 ………… 出了密道,赫然是一间车马店。 刘三带着众人从后方牲口棚中钻出,点头哈腰道:“诸位受委屈了,主要这阵子城中不太平,官府也查的严,只有哥老会这条线还能进。” 李衍看向周围,“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距朝天门不远。” 刘三指向东侧,“这里可是个好地方,那边是闽州会馆,旁边是陕州会馆,那边是赣州会馆,只要有关系肯掏钱,可比客栈住的舒服。” 李衍沉思了一下,“有没有安静的大宅子?” 他怀里倒是有江浙会馆的令牌,上门表明身份,肯定是好酒好肉招待。 但那样肯定会泄露身份。 刘三眼咕噜一转,低声道:“这一片都是会馆,往前都是朝廷府衙,还有千户所,诸位肯定不乐意待。” “客栈集中的地方,往往人多眼杂,小的倒是知道个地方,就在米街那边。” “原本是城中富户所居,但前些年闹大疫,死了不少人,也就渐渐荒弃。” “这段时间,城中走江湖的戏班子来的不少,少掏点钱就能租个大院子,都是同行,诸位去了也不显眼。” “好说!” 沙里飞抛出一锭银子,“连带你的赏钱,给我们办妥当了。” “是是。” 叫子刘三满眼放光,但接过银子后,看着上面深深的指印,心中又是一咯噔。 他知道,这是警告。 软硬兼施下,这刘三也不敢搞鬼,跑东跑西,找了相熟的伢人,不到半个时辰,就将事情搞定。 带着众人穿街过巷,来到米街。 正如其所言,这里原本也算好地方,一座座大宅相连,青石板搭起街道楼梯,还栽着老树。 但现在,明显已经有些荒凉。 那些废弃的老宅无人打理,墙角生青苔,房顶长蒿草,有些墙壁甚至已经坍塌,踏着懒洋洋的猫狗,享受久违的阳光。 “哇呀呀呀~” 咚咚锵咚咚! 远处大宅内,有川剧班子吊嗓子的声音。 而在对面破墙院子里,还有几名少年躺在地上,两脚发力,将硕大的黑缸蹬起,空中交错翻飞。 看来,都是走江湖的班子驻扎。 刘三带着众人来到其中一间大宅,取出钥匙开门后,但见里面房屋破烂,院子里草长半人高。 唰唰! 听到声响,还有几只老鼠逃离。 “诸位别嫌弃。” 刘三连忙解释,“重庆府就是这样,往来商贾众多,不住商会,不住客栈,这就是最好的地儿了。” 见李衍满意点头,他才松了口气,“诸位老爷,事情办妥,小的就不打扰了。”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 沙里飞又叫住他,沉声道:“看你这人做事挺利索,明日再来一趟,还有差事。” “好好,小的明日就来。” 刘三摸了摸怀中银子,笑的眼睛眯成缝。 这大半年,他还是第一次捞到了油水。 在其走后,李衍便看向周围,掐动法诀,深深吸了口气,摇头道:“没事,后院井中有具死尸,那水不能喝了。” “三儿,看着周围动静。” “咱们就在此地驻扎,等办完事后,就离开重庆府,从走马镇前往成都。” 众人听罢,立刻有条不紊扎营。 吕三抱着鼠大鼠二默诵咒文,顿时钻出一只只老鼠,四散分布,监视附近动向。 而李衍,则来到一间破厢房,擦干净桌上的灰,将一个大包袱摆在上面。 这些都是从三名巫山地仙身上搜刮,出事后连日赶路,现在才有空仔细查看…… (本章完) 第450章 地仙的遗物 第450章 地仙的遗物 打开包袱,里面的东西并不多。 很简单,这个世界可没什么储物戒指,施展一些术法时,要用到的法器,又琳琅满目,只能有所取舍。 李衍他们作为游仙,一般是随身携带,即便进行精简,长时间下来,也积攒了不少行李。 三名巫山散仙,肯定还有其他隐藏地,但人已死,那些东西,也就成了无主之物。 这也是有些深山之中,偶尔会发现会发现洞窟道经法器,成就一段传奇的原因。 首先便是“如意宝珠”。 此物还被红布包裹,符箓遮掩气息,因为有些扎眼,只能留在关键时刻使用。 李衍将其小心放在一旁,又拿起两把刀。 这是那独眼道人所留。 关于这个人,只知道其姓“林”,学的是通天教术法,剩下的一无所知。 对方应该用的是夺舍之法,死时得了他人肉身,勉强苟活,躲在巫山成为地仙。 一对短刀,皆呈墨黑色,刀刃粗糙,上面还有很多气孔,握在手中,阴煞之气逼人。 其材质,李衍刚好在华山见过。 此物叫“冥铁”,本为天上陨石,机缘巧合落在坟墓或一些深谷阴煞之地,日久而成。 可加持御鬼、阴咒等阴性术法。 这东西也算宝物,但并不适合他们,还不如留着,在青城山宝窖开启时,进行交换。 这次前来蜀中,事情着实不少。 一是参加“黄泉”组织会议,并且寻找阴长生传承,丰都一行算是落定,只等腊月时再折返一趟,参加聚会,看看能得到什么好处。 二是帮龙女查明江神大君异动原因,至今没有线索,但很可能与上古龙宫水府有关。 这也是蜀中江湖道上乱象原因之一。 三就是上青城山,一来锻造法器,二来提前打好招呼,参加年后举行的开窖仪式。 剩下的,就是一些散碎任务。 比如护送白家前往青城,比如顺道前往一些区域,帮王静修寻找宝药。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宝藏。 一是白家的报酬,司命会在蜀中有个洞天小窖藏,虽算不上惊世宝藏,但年代久远,里面藏的东西,可以用来上青城山交换。 毕竟玄门开窖,以物易物更合适。 若使用银子,他们根本买不起。 还有青牛观的报酬,有几个天灵地宝藏身地,要顺道找个憋宝人,帮忙取宝。 这就是他们来重庆的原因之一。 想到这儿,李衍又将手中短刀放在一旁。 那独眼道人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这个,剩下的都是些鸡零狗碎,全都送给了孟长贵。 关键是王梦生,和闻香圣女身上物品。 王梦生随身携带着两本书,一本叫《易谶》,一本叫《洛纬》,乃从未听过名字的谶纬书。 按照老妇人白浣所言,这王梦生躲在巫山“经皇洞”修行,昔日梁武帝曾藏书,唐明皇为避安史之乱,也曾在那里安身。 说不定是宫中留下的孤本秘典。 李衍打开后,小心翻阅。 《易谶》是谶图,将易经六十四卦画出图谱,且对应天干地支,还有五运六气之说,既有预言,也有一些古怪术法。 《洛纬》则是洛书的另一种解释,多与神鬼有关,且夹杂着某些咒法。 李衍看得一头雾水,根本理解不了,只能先收起,随后交给王道玄参悟。 谶纬之术,乃儒教禁术,想必威力不俗。 而闻香教圣女身上,除去一些密炼的香粉,用于施展术法,就只剩一幅图卷。 图卷年代古老,似乎是人皮炼制,五颜六色,描绘着一些古怪神明,一看就是密宗之物。 不仅如此,其还有一股罡煞之气缭绕,若盯上一会儿,眼前便幻象纷呈。 这种经卷类的法器,李衍还是头一回见。 若碰到佛门高手,或许能询问一番。 将东西收好分类后,李衍微微摇头。 这次说来,也有些亏。 他虽灭掉青牛观观主,又将魔气抓捕,得了一道罡令和一道神罡,但灭杀巫山二仙时,又用到一道罡令。 当时情况紧急,他根本来不及接任务,所以冒着生死危机灭掉地仙,也没得到阴司悬赏。 反倒孟长贵,算是捡了个便宜。 要知道,这种机会可不多。 活阴差可是地仙和还阳者克星,别管你道行有多高,只要大不过这天,一旦碰到,就是找死。 所以,地仙很少在活阴差前露面。 若要对付,通常是找门中弟子,或玄门高手,甚至厉害点的杀手,都能干掉活阴差。 说白了,就是棒子老虎鸡的关系。 互相制衡,才形成如今局面。 再想找这种机会,是难上加难。 但他也不是没有收获。 “如意宝珠”只能算外物,真正让李衍惊喜的,是大罗法身终于再一次提升。 原先是破烂石头状,后来成了陶瓷状,越发精美,而现在,已显露金属光彩! 李衍存神内视,仔细观察大罗法身。 大罗法身提升后,颜色竟开始暗淡,好像那些神庙之中,黑铁铸造的神像。 勾牒印在左掌,双臂勾魂索锁链缠绕,掐诀盘坐,五官越发清晰,与他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就是下方莲座上,有两瓣莲,轮廓被金丝勾勒,异常明显。 这是在巫山附近寨子里,吸收了那块“蒙神布”福缘后显现,同样能增强法身强度。 至于还有什么功能,数量太少,无法显现。 李衍看到后,若有所思。 这大罗法身的秘密,实在太多,很可能与那神秘的大罗法界有关。 可惜,就连大罗法界,都是天地隐秘,更别说这大罗法身,估计根本没人听说过。 这方天地间,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虽说不解,但也不妨碍使用。 李衍沉思了一下,右手一抖,暗劲爆发,忽然一掌拍在自己胸膛。 同时,体内筋膜鼓动震颤,将这股力量迅速化解转移,传入脚下。 咔嚓! 脚下砖石瞬间碎裂。 不死印法! 这个当初异想天开弄出的武道法门,如今彻底有了框架,可将攻入体内的劲道转移。 既可卸力,也能借力打力。 但这只是开始,敌人若同时出手,几股不同力道攻入体内,根本来不及化解。 想要彻底练成,只能不断苦修,形成强大的本能,意随心动,体随意动,才能化解。 更进一步,就是将其变成武法。 自踏入江湖,李衍经历了不少战斗,死在他手下的高手也也数不清,彻底弄明白一个道理。无论你武功有多高,术法有多犀利,能在战斗中活下来的那个,才是胜者。 人在江湖飘,怎能不挨刀。 单凭借大罗法身,迟早有一天会遇到难以抵抗的力量,三条命也不够挥霍。 因此,保命的功夫少不了。 这不死印法,便是大罗法身的辅助。 之前修炼,难免会出差错,大罗法身也出现裂痕,碰到关键战斗,说不定会丢掉一条命。 如今大罗法身强度提升,意味着他能够承受更多的伤害,不死印法的修炼,也能加快速度! 还有,道行三重楼,不愧是凡人之巅。 从这里开始,即便是他,修炼的速度也大为放缓,距离四重楼还远得很。 术法的修炼也不能落下,看来路上也要找一些阴煞之地,借助《北帝罗酆经》修炼。 想到这儿,李衍又取出川蜀地图,在上面进行勾画,争取赶往成都之前,既能将白家宝库开启,又能顺道找几个地方修炼…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 不知不觉,日近黄昏。 重庆府位于长江与嘉陵江交汇处,乃有名的雾都,时常出现大雾天气,尤其是在秋冬季。 中午是少见的晴天,但到了下午,再次升起大雾,带着一股阴冷湿气,直透骨髓。 因为大雾,天也黑的较早。 宅子大院内,沙里飞已带着武巴和吕三,将野草清理干净,又找来大量柴火,燃起篝火。 火光噼里啪啦,驱散周围寒意。 “走,武巴,跟我去借点水!” 沙里飞吆喝了一声,武巴立刻扛起大锅,屁颠屁颠跟着他出了门。 后方的井水已被尸体污染,虽说王道玄做了法事,驱散晦气,但水显然不能喝。 李衍此时正好出门,看到后也没阻止。 吕三已经借助老鼠,将这一片地区监视。 一半的宅子都空空荡荡,盘踞在此的江湖艺人,大部分都是普通江湖客,偶尔有些异常,也是刚入门的小术士。 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 李衍先是找到王道玄。 道人正在院子里四处乱转,想着简单布置个风水阵法,以免被什么东西窥视。 “道长,跟我来。” 李衍一个眼神示意,便带着王道玄进入房中,将古籍全都交给了他。 “《易谶》、《洛纬》?” 王道玄接过后,满脸诧异,“贫道从未听说过,是那王梦生的吧?” 李衍当时搜刮尸体,虽然有青牛观的冲虚子等人,但他动作快,别人根本没察觉。 动手斩杀地仙,全凭他一己之力,这可不是单纯的财货,自然不能见者有份。 和他一样,王道玄翻阅了几眼后,同样皱紧眉头,“果然是谶纬之术,这法门是出了名的难,即便儒教高手,也不一定能学会。” 李衍笑道:“道长可以先参悟一番,若实在学不会,咱们再看怎么处理。” “也好。” 王道玄已沉迷于书中,头也不抬回道。 李衍也不在意,转身离开房间,又前往旁边白家人驻扎的几个破厢房。 白家弟子们修炼巫蛊之术,因为资质问题,都有不同程度反噬,很多人脸上长出脓疱。 女子毕竟爱美,即便在院子里,她们也依旧白纱蒙面,正处理着从罗罗寨子里买的食材。 “咳咳!” 虚弱的咳嗽声,从厢房中传来。 吱呀一声,老妇人白浣推门而出,正好看到李衍,微微点头,示意他跟着离开。 二人来到另一个小院中,李衍才忍不住开口道:“前辈,这龙姑娘到底怎么回事,看她的意思,想跟我们走?” 对方的心思,他们老早便已看出。 这次镇杀地仙,这龙妍儿出了大力,还折了本命金蚕蛊,李衍自然不能再装糊涂。 “唉~” 老妇人白浣叹了口气,望着满院荒草,摇头道:“她也是个苦命孩子,自小家人被山贼杀害,一个人在荒山艰难求存。” “若非其师尊和师兄,早已被狼虫虎豹所食,加入蛊教后,因资质惊人,备受宠爱。”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播州杨家做局,蛊教内乱,她师兄师尊,全被杀害,且用邪法炼成蛊尸,死后也不安生。” “播州杨家财雄势大,麾下玄门高手众多,不仅蛊教,还有几个法脉也已归顺,凭她一个小女子,又岂能惹得起?” “她来找我,一是避难,二是想请我出手,帮师兄师尊超度,但我白家也是自身难保,又哪能做得到?” “此去成都,白家能获得庇护,但终究是改换门庭,老身要帮人镇守山门,弟子们也要谨守规矩,从此踏入道门。” “能帮她的,或许只有你们。” “原来如此…” 李衍眉头一皱,“这龙姑娘确实可怜,但前辈也太高看我等,播州杨家,我们也惹不起。” “无需与其为敌。” 老妇人白浣开口道:“杨家再强,于朝廷眼中也不算什么,如今大军南下,迟早是个败亡之局。” “到时候,再找到尸体超度安葬即可。” “此事不急,到时再说吧…” 李衍微微摇头,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他一诺千金,已在江湖上出了名,但同样行事也要谨慎,不能轻易许下承诺。 毕竟是团队,其他人都同意,他才会考虑。 “老身明白。” 白浣也不意外,摇头道:“龙娃子折了本命蛊,多年修炼的蛊术也快压制不住,老身先想办法,保住她的命再说…” 就在他们说话之时,院门也哗啦打开。 “水来了,水来了!” 但见沙里飞在前引路,武巴如同霸王扛鼎,端着满满一大铁锅水,迈着沉重脚步走入院中,缓缓放在地下。 白家女子们连忙上前,取水洗菜。 她们干活麻利,将买来的猪肘子、土豆、豆干等洗净放入锅中,一起炖煮。 白家女子们的手艺,自然不用说,虽说是乱炖,但也做得满院飘香。 众人围着火堆,你一碗,我一碗,热腾腾的饭菜,驱散了旅途劳累和秋夜严寒。 铛铛铛! 就在这时,外面街道上跑来几名小厮,手里拎着锣鼓,急促敲个不停。 为首的年轻人高呼道:“诸位诸位,在下来自北城周家,家里办白事,今晚就支场子唱戏,要一个川戏班子,酬劳加倍!” 吱呀! 附近戏班子驻扎的院子,全都打开门。 这里的川剧班子有两个,但都是一幅看热闹的模样,没人搭理。 对面还有一伙戏彩班子,为首的汉子乐道:“你这瓜娃子,说话不老实。” “深更半夜这么急,怕不是一般的戏吧…” (本章完) 第451章 混乱的重庆府 第451章 混乱的重庆府 “就是,不说清楚,我们可不敢去!” “您别见怪,这是规矩。” 有人开口,其他人也纷纷说话。 李衍一行人也被吸引,不过只是露了个门缝,站在门后聆听。 这种事,确实是规矩。 就是普通班子去唱戏,也不能胡乱答应,有些东西必须搞清楚。 这行当,毕竟是下九流,要学会保护自己,尤其是走江湖的,各种忌讳更多,稍不留心就是麻烦。 比如主家有啥忌讳,都得提前打听清楚。 主人家是官员,就得避免戏服跟人家官袍同色,台上不能出现皇帝… 主人家有什么小名,戏文里就得略过相似字眼,实在躲不开,就要把这段删掉。人若名声不好,就别演什么包青天… 就连唱什么戏,都得弄清楚。 比如兖州阳谷县西北有墓,俗称西门冢,传闻乃西门庆之墓,当地就不演《水浒传》… 关圣帝君家乡,禁演《走麦城》,金陵不演《取金陵》,鄂州丹江不演《铡美案》… 碰到人家供财神开业,你若敢演《封神传》,钉头七箭书弄死赵公明,砸了你的戏台子,人全部打成残废,官府也懒得搭理… 这还是普通人都知道的事。 若是碰到古怪的,那更得提防。 否则钱没挣上,小命都得搭进去。 为首的小厮脸色难看,但见众人油盐不进,只得弯腰拱手道:“诸位莫怪,我们老爷运货时遭遇水匪,人没了,今日已下葬,先生说要连唱三天戏,必须从今晚开始。” “横死之人?” 戏班子不少人听到,纷纷变了脸色。 咣咣咣! 有几家直接关门。 还有一名老者,见那仆人不知所措的样子,叹了口气,低声提醒道:“这位先生,也别怪咱们胆小,横死之人的戏,最容易出事,一般的戏班子,可不敢接。” 说着,又掐指一算,脸色难看道:“今日十月初六,甲辰年,甲戌月,甲戌日,日值岁破,大事不宜,定的这日子下葬…您还是多留心着点吧。” “可别说是老夫提醒的。” 他似乎知道失言,急匆匆回到小院,将门死死关上,不再多说半句话。 转眼间,整条街就静悄悄一片。 打着灯笼的几名仆人,顿时面面相觑。 “怎么办?” “怪不得几家大班子都不接…” “幺哥,那先生不会有问题吧。” “别瞎说,鲁先生是老爷故交,已经提醒过此事,今日必须找到人!” 为首的仆役满眼着急。 咣咣咣! 他将手中锣鼓敲得更响,高声道:“诸位,我家夫人说了,谁要接了,赏钱翻倍,周家还能帮他的班子,在重庆府扎根立足!” “三百两!” “四百两!” “五百两!” “一千两!” 看得出来,这仆人是得了主人家应承,一边敲锣,一边提高筹码。 喊到一千两时,他终于绝望,垂头丧气,扭头对着其他人说道:“走吧,再去找其他地方看看。” 但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他们喊到一千两,又答应帮人立足后,终于左侧一户院子的破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 一名汉子阔步走出,先是抱了抱拳,随后沉声道:“阁下说的,可是真的?” “若能在重庆府立足,我吴字班就接了这活,但钱要先给,还得立下字据!” “给钱!” 仆人二话不说,当即让人端上银子。 “好!” 那汉子点了点头,转身回到院中,对着一帮老少拱手沉声道:“诸位,自师傅死后,咱们就颠沛流离,三叔他们又染了病,需要医治。” “跑到成都,不一定能挣几个钱,还不如在这里拼一把,说不定能有个落脚之地。” “好!师兄,听你的。” 这个戏班子,显然已陷入困境,碰到这种戏,哪怕犯了禁忌,也得拼一把。 见众人纷纷点头,汉子深深吸了口气,“好,请祖师爷压阵,动身!” 一声令下,戏班子里的人,顿时忙碌起来,装箱,放跑,点燃香烛,对着供奉的两尊神像叩拜。 随后,专门派出两人,恭恭敬敬抬着神像,红布遮盖,前方还有人端着香炉,如发兵一般,浩浩荡荡出了门。 其他院子里,也有人探出脑袋。 有人羡慕,有人嘲讽,有人等着看笑话。 院子里,沙里飞则好奇道:“戏班子不是供奉老郎神么,怎么抬了两尊神?” 白浣摇头道:“这是川剧班子,供奉两个祖师爷,一位画作白面黑三绺须穿龙袍,正是唐明皇,老郎神。” “另一位,画作白面无须穿龙袍,乃是后唐庄宗皇帝李存勖。” “李存勖继位不久,便沉迷于川剧,将其推向巅峰,还给自己取了个艺名‘李天下’,常与戏子们一起粉墨登场,因此也被奉为祖师爷。” 王道玄也抚须点头道:“两尊神像,都是请了阴神坐镇,香火供奉不少年,一般的场子,都能镇住,怪不得敢接这活。” “即便横死之人,应该也能扛过,但终究要冒些风险,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看过热闹后,众人便纷纷返回房间。 连日赶路,再加上刚脱离险境,又吃了顿热乎饭,倦意涌上,很快就纷纷睡熟。 但李衍等人,依旧分批守夜。 小白狐初七,也终于能开始干活,一边趴在房顶,对着夜空吐纳,一边观察周围动静。 这小家伙的作息,越来越与众人相反,通常是白天躲在吕三背囊里呼呼大睡,夜晚活动。 至于李衍,则坐在篝火旁打坐存神。 存神空间内,阴海翻腾,罗酆山越发高耸,一座宫阙,三座神殿,在阴阳之炁作用下,不断变得凝实…… ………… 咚咚咚! 天刚刚亮,敲门声就响起。 院子里的篝火早已燃起,李衍守夜后回房补觉,那些白家女子,则忙里忙外,大铁锅里咕嘟咕嘟熬着粥。 沙里飞打开门一看,正是乞丐刘三。 这小子,虽然还是破衣烂衫,但里面却换了件暖和的贴身袄,身上衣衫明显洗过,也没了昨日一身馊臭,还有股脂粉香。 “诸位老爷好。”刘三手里拎着两个大食盒,层层叠叠,十分干净,还飘出阵阵香味。 他满脸嬉笑,“想着诸位刚落脚,就带了些早点,豆腐脑,鸭血汤,还有些三角粑和白糕,东西不多,诸位尝尝。” “吃得惯的话,小的再去买。” “怎么这副打扮,不换身衣裳?” 沙里飞接过食盒,有些好奇问道。 刘三恭敬弯腰道:“不换衣裳,一是本分,还要帮诸位干活,打听消息,二是怕帮里一些人眼红,给诸位添麻烦。” “换了袄是暖和,洗澡是怕熏着诸位老爷…” “嘿,你小子会说话。” 沙里飞乐道:“不过也不老实,刚拿的钱,恐怕全砸窑子里了吧?” 刘三也不在意,嬉笑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有一两个相好的,挣点钱,不就图个巴适安逸嘛…” “哈哈哈,说的也对。”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沙里飞仍旧头戴傩面,没显露真容,但脸上的笑意,隔着傩面都能察觉。 自从跟了李衍,一路见过不少大人物,或雄心勃勃,或谈吐儒雅,但相较于他们,沙里飞更喜欢与这些江湖底层交往。 其他人也不搭理,这种事都是由沙里飞处理。 将食盒接过,放在篝火旁,沙里飞又领着刘三,来到一个厢房,“坐坐坐,有些事先问清楚了再说。” “是是,您说。” 刘三小心坐下,只用了半个屁股。 这小子,不简单啊… 沙里飞看到,心中顿时有了数。 他本就是江湖老油条,一路走来,又见过了许多事,许多事也看得更清。 江湖中人,嘴上义气为先,但终究是要混饭吃,有些是真把这东西当成信条,动辄横眉瞪眼,真以为自己了不起。 殊不知,就连武当掌教,半仙般的人物,该去京城敬酒,照样能舍得下面子。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李衍这般任性。 知进退,懂规矩,才是江湖生存之道。 想到这儿,沙里飞也不拐弯抹角,沉声道:“兄弟想必也看得出来,我等许多事不方便,于重庆府只是过客,没打算在这里响蔓儿,也要做些事,少不了江湖同道帮衬。” “那是那是。” 刘三连忙点头,“行走江湖,总有些不方便,您放心,小的能耐不大,但唯独这嘴严实,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就帮诸位跑个腿。” “客气了。” 沙里飞低声询问道:“听说最近重庆府不太平,究竟怎么个不太平法,说出来听听,咱们心里也好有个数…” 说话间,李衍已走入房间,也不废话,直接坐在旁边倾听。 虽然二人都头戴傩面,但刘三却是个精明人,看得出李衍才是主事者,说话越发谨慎。 “重庆府最近确实不太平。” 刘三低声说道:“原本这重庆巡抚,是朝廷委派,和成都那边不对付,听说蜀王府几次大宴相邀,都称病不去。” “官府上头,是这样,江湖地面上,则是哥老会地盘,双方也算井水不犯河水,暗中联系不少。” “后来就出了问题,川蜀盐帮总舵,在自贡和泸州那边,先是重庆巡抚被成都巡抚上奏,告其贪腐,朝中也有人弹劾,已闹了几个月。” “这些事,重庆府的百姓人尽皆知,至于更多的,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朝廷下旨训斥,却并未责罚,巡抚大人则称病在家,不怎么出来管事…” “随后,盐帮的人开始大肆进入重庆府,拉拢官员,还和哥老会起了冲突,双方斗得不可开交。” “哥老会落入下风,之后川蜀商会突然到来,和他们联合,总算止住颓势,但漕帮也跟着来了,和排教争地盘。” “漕帮跟川蜀商会一头,排教和哥老会关系不错,哥老会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只得装聋做哑。” “如今排教也和哥老会生出嫌隙,说他们勾结外人,破坏西南江湖安稳,但排教面对盐帮拉拢,也不想站队。” “总之,如今盐帮、哥老会、川蜀商会、漕帮、排教,几方势力混杂,才弄成如今乱象。” “现在私底下都在拉拢交涉,估计一旦站好了队,就是一场大乱。” “实不相瞒,小的也在看,若发现不对,立刻就会逃离重庆府,免得殃及池鱼…” 听其诉说,李衍和沙里飞立刻了然。 江湖、朝堂,从来就是不分彼此。 估计很多人也看得出来,虽说皇帝与蜀王关系好,但朝廷也在防着蜀王府。 成都巡抚彻底站队,重庆巡抚称病避嫌。 如今西南之战正在关键时刻,朝廷不想多事,因此对重庆巡抚只是下旨训斥,却不派人调查,本身就是对成都那边的警告。 恐怕很多人,都在看着上头动静。 听到这儿,二人便安心许多。 至少在蜀中,蜀王府和盐帮,还不是一手遮天,许多事也有了转圜余地。 沙里飞眼咕噜一转,“你们丐帮呢?” 刘三赔笑道:“诸位老爷说笑了,咱们都是一群叫子,吃口嫌人饭,这种事,哪敢招惹。” 见二人沉默不语,他尴尬一笑,低声道:“我们是西行丐帮,帮主被人打死了,如今人心惶惶,都是各顾各,没人愿意这时候出头。” “诸位放心,小的人缘还不错,做事也懂分寸,就是混口饭,不会给诸位添麻烦。” “嗯。” 沙里飞点头道:“最好是这样,你先去风闻客栈,帮我们买一份川蜀江湖道上的情报,顺道再弄些补给。” “好好好。” 刘三心中一乐,“跑腿这事儿,小的拿手。” 他看得出来,这些人不想惹事,就是过江龙,办完事就会离开,还讲江湖规矩。 这种主顾,再好不过。 “呜—!” “快点快点!” 就在这时,外面街道上传来哭喊声,还有密集的脚步声,显得一片混乱。 李衍和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连忙出门查看。 只见昨晚那戏班子,又匆匆折返,担架抬着几人,白布遮盖,显然已经死了。 他们哭丧着脸,双目无神,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满脸绝望。 李衍眉头微皱,“看来遇到事了。” 叫子刘三偷瞧了一眼,啧啧道:“原来是这帮人啊,小的来到路上听说了,他们可真是不自量力。” 沙里飞好奇道:“到底怎么回事?” 刘三低声道:“这帮人,惹了龙王爷!” (本章完) 第452章 王道玄用计 第452章 王道玄用计 “嚯,龙王爷?” 沙里飞乐道:“不就是给人做场白事,怎么就惹到了龙王爷,管的够宽啊。” “诸位有所不知。” 刘三抓了抓胸膛,使了个眼色,带二人回到房中,这才低声道:“小的所说龙王爷,并非庙中龙王,而是排教龙王!” “川蜀排教虽说源于湘西,但并非都拜排鼓橹祖师,到了各地,都由当地排头们说了算。” “这位排头乃遂宁人士,名叫霍角,当地崇龙祭龙习俗昌盛,其本为龙王庙庙祝,不知得了什么传承,厉害的很,短短时间便飞黄腾达。” “这些年,已成为川蜀排教首领。” “周家也算重庆府大商户,专门经营蜀绣,原本押运的活,都是交给排教。但漕帮一来,就又交给了漕帮。” “重庆府的商户们,都在看着呢,若不收拾了这周家,排教的脸往哪儿放?” “周家也是,掌柜的死了没个主事的,急病乱投医,如果没意外,漕帮也要出手。” “两家争斗,上去不是找死么!” 听刘三诉说,李衍和沙里飞才明白因果。 如果没意外,漕帮和排教会以周家为战场,进行斗法,并非普通白事,那川剧班子纯属受了牵连。 听到这儿,李衍摇头道:“涉及江湖恩怨,利益纷争,我等不会参与,你先去风闻客栈买消息吧。” 刘三点头哈腰道:“是是,您也知道,风闻客栈的消息,那是一文价钱一文货,不知您…” “除了地方势力动向,还有各地怪事,尤其是从重庆到成都的陆路。” 李衍大概说了一些,又沉声道:“还有,我等还想要憋宝人的消息,人必须靠的住。” 大买卖啊… 刘三心脏都在砰砰跳。 他干这行,江湖上也叫“帮闲”,普通点的,只是给些赏钱,勉强度日。 但不普通的,价钱就贵了。 比如有帮人跑衙门关系,从打官司到拉关系,甚至前往京城送礼,都能办。 当然,这些活根本轮不到他。 甚至能巴结到李衍这些人,都是运气,一旦办好了,按规矩可是得十抽一。 想到这儿,他咽了口唾沫,“那价钱…” “放心,按规矩来!” 李衍直接开口。 沙里飞则紧接了一句,“可别耍样啊,后果你担不起。” “是是是。” 刘三连忙点头,拍着胸脯道:“诸位老爷放心,小的在码头,没少跟风闻客栈打交道,绝不吃欺头(占便宜)。” “重庆府最大的风闻客栈,就在洪崖洞那头,晌午就把事情办喽!” 得了应承,李衍一个示意,沙里飞才取出几张银票,塞在刘三怀里,又拍了拍他的胸膛,以示警告。 刘三点头哈腰,出了门,又拐过几条街道,这才找了个僻静地方,翻开银票查看。 一千两! 刘三心脏砰砰直跳,连忙将银票塞好,疑神疑鬼看着四周,大口喘着粗气。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一千两,足够他翻身,找个地方安家落户,隐姓埋名,再把相好的接过去。 这些都是外地人,肯定得罪了哪方势力,才如此做派,只要他躲得好,再大肆宣扬,对方只能跑路…… 财帛动人心,种种念头不自觉涌上。 啪! 刘三忽然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骂道:“没出息的东西,给老子把胸膛挺起来,莫得让人家把你瞧扁喽!” 说罢,使劲挺了挺腰杆子,快步而行。 在他离开后,沙里飞才从墙上冒出头来,啧啧摇头,随后返回小院。 “应该是没问题。” 他对着李衍一点头,随后又跑到锅灶边,掀开食盒一看,顿时对着旁边的武巴嚷嚷道:“吃吃吃,也不知道给我们留点!” 武巴端着大碗在旁边嘿嘿直笑。 李衍哑然失笑,随便端了碗稀粥,就着咸菜和鸡蛋,蹲在门槛上,唏哩呼噜吃了两大碗。 随后,便从王道玄那边取来朱砂笔和黄符、黄裱纸,开始练习画符。 武道修行有了眉目,术法也不能落下。 踏入三重楼,又多了三门术法。 其中《北帝宝瓶法》,专门用来镇压,凡无形之物,无论厉鬼精魅,还是凶煞戾气,都不在话下。 这术法,许多正教法脉都有。 《西游记》中收人的宝瓶,灵感便来源于此。 和其有些相似,《北帝宝瓶法》一旦用出,只需捕捉对方气息,再呼喊其名,无论藏的多深,都能被拘来,镇压于宝瓶中。 就像当初在神农架作祟的那条困蛟,只要手段足够,同样能将其蛟魂拘来镇压。 但能不能压住,还要看法器宝瓶威力。 此外有《北帝御神法》,可用雷令召唤鬼神,但召唤出什么,难以控制,就像当初冒失请来两位汉水女神,幸亏好说话… 此外,还有《酆都考召大法》。 这个法门,算是压箱底的大招,虽然费时费力,还要消耗罡令,但威力着实惊人。 除了新术法,老术法也能更进一步。 《北帝护身咒》,不仅可以守护自身,也能学者画符,将咒法刻录,帮助队友抵挡煞气。 《北帝刍灵术》,可以使用更厉害的纸扎人,但要先学会纸扎匠的手段,可以和王道玄配合。 《北帝神行术》,可书写更厉害的甲马。 总之,随着道行提升,手段也更丰富。 这些术法,有时并不常用,但都必须掌握,以免在用的时候不灵光… ………… 过了晌午,浓雾依旧未散。 整个重庆府被浓雾所蔽,四望皆白,不辨人物,青石古道,似乎也变得湿漉漉。 重庆府的建筑,很有特色,官府衙门威严,寺庙道观镶嵌琉璃瓦,百姓民居大多朴素,以灰白黑三色为主。 浓雾之中,影影绰绰,或见古木参天,或见民居错列,但皆隐于雾中,偶露檐角飞檐。 布满苔藓潮痕,斑驳陆离,尽显沧桑。 “怎么还没来?” 沙里飞不耐烦地走来走去,“不是说洪崖洞不远么,莫非打了眼,被那小子坑了?” 又等了一会儿,沙里飞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将家伙收拾好,“不行,我去找找他!” 咚咚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终于来了?” 沙里飞急匆匆去开门。 而李衍则眼睛微眯,紧随其后。 吱呀一声开门后,沙里飞顿时愣住,“你们找谁?” 来者,是一名老汉和小姑娘。 噗通! 二人直接跪在地上,磕起了头,“还请诸位慈悲,出手救救我们的人。” “起来起来。”沙里飞有些头疼,“把话说清楚。” 那老头在小姑娘的搀扶下起身,拱手道:“老朽是吴字班的乐手,班里人中了邪…” 这话一出,沙里飞顿时了然,有些无语道:“中邪找道士啊,找城隍庙也行,找我们作甚?” 老汉脸色一苦,“城隍庙找了,人根本不见我们,找了几个端公神婆,又狮子大张口,我们实在掏不起银子。” “诸位常戴傩面,肯定是真把式,还请看在江湖同道的份上,出手相救。” 沙里飞没想到,他们这般遮掩行藏,反倒被找上了门。 他刚要说话,李衍便忽然开口道:“我去看看,你留在家里继续等。” “嗯,行。” 沙里飞没有多问。 他知道,一般碰到这种事,主动出手的,肯定是王道玄,李衍突然说话,肯定有原因。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多谢多谢。” 那老汉和小姑娘连忙弯腰致谢。 “走吧。” 李衍没有废话,让二人带路。 出了门,三人直接左拐,向一座大宅而去。 李衍不动声色,摸了摸怀中。 自从进入蜀中后,龙女送给他的龙纹玉圭,第二次有了动静。 第一次,是提示二郎真君气息。 莫非这次,是有了江神大君线索? “呜呜~” 来到宅子外,当即听到里面哭泣声。 李衍掐动法诀,深深吸了口气,若有所思。 “来了来了,请来了高人!” 老汉带着小姑娘急匆匆开门,将李衍迎入。 瞬间,一道道视线集中过来。 这宅子更破旧,堂屋勉强能住人,被清理了出来,横摆着草席,躺了三人。 而在旁边院子里,则用木凳架着床板。 上面躺了几具尸体,皆白布遮盖,但却渗着黑水,不仅在白布上弄出人印,还有腥臭黑水滴滴答答掉落… 看着众人的目光,李衍没有废话,进入堂屋,查看那三个活着的汉子。 三人脸上的脸谱油彩,都还没擦去,浑身肿胀,皮肤呈乌青状,向外渗着黑水。 怀中龙纹玉圭,不停颤动。 李衍沉声问道:“先说说,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那老汉唉声叹气说道:“昨晚急匆匆赶往周家,老夫一看,他家搭的戏台子是朝西北。” “朝北是‘阴台’,朝西是‘白虎台’,两样都占了,乃大凶之兆,当即就有些后悔。” “但那周家不知从哪儿请来的先生,坚决不肯挪位,周家也说怕误了时常,我等好说歹说,才让人答应,先‘破台’,再唱戏。” “到这里,我们已经察觉不对,但周家那大奶奶,叫了一帮大汉,拿着棍棒堵路,我等也只得硬着头皮唱。” “主家还特意吩咐了,要唱《斩龙台》…” 李衍眉头一皱,“《斩龙台》是说什么?” 老汉连忙回道:“《斩龙台》是说唐王因魏征梦中斩了泾河龙王,游地府的事…” 话说到这儿,李衍心中已有了计较,冷声道:“这是拿你们顶灾,看不出来么?” “这…原来如此。” 老汉脸色惨白,颤声道:“唱戏的时候,我们就觉得阴风阵阵,唱完戏后装箱出门,凡上台的角,全都昏死过去。” “路上就开始发病,死了人,回来后请医生,说看不了,不得已才找到先生。” “他们…还有救么?” 李衍起身道:“我一个人差点意思,再回去找人帮忙。” 说罢,就急匆匆返回宅子,将此事说了一遍,叫上王道玄,拿了家伙,折返而归。 “哼!确实是挡灾!” 王道玄查看后,声音也变冷,“拿无辜之人挡因果,手段也太过阴损了些!” 挡灾的术法,着实不少。 一般来说,都是用器物挡灾,但有些阴损的,则会用别人挡,比如在人坟墓动手脚,杀人打生桩,画符丢阴钱在路上… 而像这种,着实下作。 眼巴巴上门求人,却设了局,分明是仗着家大势大,欺服这些下九流的戏班子。 戏班子众人听罢,皆是满脸愤怒,却又无可奈何,这种事即便报官,也没人给他们做主。 “衍小哥,要动手么?”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看向李衍。 这种事,他们一旦插手,那边肯定会察觉,跟他们潜藏痕迹的计划,完全违背。 李衍也有些犹豫。 他们吃这行饭,自然不怕。 况且事关龙女委托。 但答应了护送白家离开,若是因为自己的事耽搁,那和食言有什么区别。 王道玄也知道他为难,若有所思,微笑道:“贫道倒有一计,能神不知,鬼不觉,解决此事。” 说着,对众人开口道:“你们劫难还没过去,如果没猜错,今晚周家的人,还会来请。” “此事内幕颇深,找谁都没用,连演三场,整个戏班子,也剩不了几人。” “还请先生救命!” 戏班子的人,顿时跪了一地。 王道玄抚须道:“我问你们,唱戏的时候,周家的人,是不是全都黑布蒙面,根本不看戏?” “是是是!” 老汉连忙点头,“他们全都黑布蒙面,唱戏的时候,全都背过了身,但堵着门,不让我们下台。” 王道玄又问道:“我听闻,川剧有种绝活,叫变脸,你们可会?” 老汉点头道:“老班主从不藏私,孩子们虽学艺不精,但也能用。” “那就好!” 王道玄微笑道:“今晚你们一定要继续破台,装作不清楚,然后在后台挂一面八卦镜。” “切记,镜面要反转。” “唱戏的时候,等周家人背过身去,你们就用变脸绝活,全都换成虾兵蟹将,该唱什么继续唱。” “今晚之后,装作死了几人,伪装尸体出城,剩下的继续应付。” “到了明晚,他们定要让你们唱到天亮,你们事先找些鸡血,唱完后出了门,就把鸡血涂在额头,直接出城,尽快离开重庆府!” “今后的事,就与你们再无干系…” (本章完) 第453章 诡雾山城 第453章 诡雾山城 “庆甲!上天度人,严摄北酆。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威吐毒,猛马四张。天丁前驱,大帅仗旛…” 正屋内,李衍步罡踏斗,掐诀念咒。 虽然有了应对之法,但人还得救。 戏班子的这些人,乃是因不良术士的损招,替周家挡了诅咒,用《北帝除殃术》最为合适。 呼~ 随着他的咒法念咒,屋内顿时狂风大作。 漫天灰尘飞舞,围绕地上三人形成旋涡。 屋内戏班子众人,连忙用手遮挡风沙,看得目瞪口呆,同时心中升起寒意。 他们能感觉到,这原本破烂的屋子,似乎被一种力量笼罩,冰冷威严,似乎进入寺庙,又好似来到了官府大堂。 道道黑烟,从地上三人身上冒出,带着一股烂鱼烂虾腥臭味,又被狂风吹散。 李衍的眉头,同样紧皱。 这《北帝除殃术》威力不凡,普通的咒法,轻松便可解除。 他自从学会后,还是第一次这么费劲。 用了半袋烟的功夫,那些人身上阴煞之气,才彻底消散,原本肿胀乌青的面孔,也终于恢复正常。 李衍连忙收起法诀,暗中喘了口气。 长时间维持术法,即便他也有些吃力。 而王道玄,则立刻上前,先是点燃手中艾草,掐诀念咒,驱散屋内晦气,随后又替几人把脉。 “放心,没事了。” 在其他人担忧的目光中,王道玄起身道:“此咒法十分恶毒,将血气化为葵水之毒排出,黑水流尽之时,便会殒命。” “虽说咒法已解,但阳气损耗过甚,贫道给你们开个方子,休息两三个月就能缓过来。” “多谢道长。” “多谢道长。” 戏班子众人感激涕零。 “嗯…” 就在这时,中间躺着的那名汉子,也幽幽醒转,听旁边人讲完事情经过后,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都怪我,都怪我…” 他正是戏班子做主的大师兄。 旁边的人连忙安慰,“大师兄,不怪你,怪只怪这世道,从不把咱们当人看。” “是啊,你赶快养好病,这一大家子,都指望着你呢…” 众人一番安慰,那人又沉沉睡去。 王道玄这才开口道:“诸位记得我的吩咐,切记,装得像一点,别露出马脚。” “是是,多谢道长。” 一番叮嘱后,王道玄和李衍才离开院子。 “道长,这是什么招?” 刚回到破旧大宅,李衍便开口询问。 “很简单。” 王道玄取出他们事先拿到的重庆府地图,找到周家所在,又顺着西北方指过去。 那里,赫然有座龙王庙。 “这是神咒。” 王道玄沉声道:“贫道听到是排教所为,便想到了这一点,民间巫法,供奉鬼神,既能护身驱邪,也有借鬼神之力害人的咒法。” “龙王庙那边,必然在开坛施咒。” “禳解之法,通常有惑神法、惩神法、克破法、灾移法和修身法。那术士用的就是灾移法。” “戏剧本就源于娱神仪式,《斩龙台》这出戏,就是在挑衅龙王庙香火神,自然将灾咒吸引。贫道让他们变脸,八卦镜倒悬,便是惑神法。” “此法一出,恶咒会被暂停,等戏班子众人离开,才直接爆发。” 李衍顿时了然,“那术士和周家会倒霉?” 王道玄一声冷哼,沉声道:“本来双方斗法,各施手段很正常。但那术士存心卖弄,周家也不愿遭受损失,牵连普通人,便是咎由自取!” “道长干得好!” 李衍也点头微笑,竖了个大拇指。 一旁的沙里飞也连声称赞,但却有些心不在焉,沉声道:“衍小哥,那小子还没来,多半是卷着银子跑了,贼怂的,也太不讲规矩了。” 李衍摇头道:“算了。” “这重庆府确实有些乱,有人在城内施咒害人,求到了城隍庙,都没人搭理。” “人多半已跑了,咱们自己去吧。” “唉~” 沙里飞也叹了口气,骂骂咧咧道:“钱倒是小事,关键这口气憋的人慌,终日打雁,被老家雀啄了眼。” “算了算了,一个小毛贼罢了。” 李衍连忙安慰,恶毒的人见的太多,这种小事他反倒看得开。 想到这儿,李衍又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你说那些人今晚能平安渡劫么?” 王道玄抚须道:“就怕他们失误。” 李衍沉思了一下,“这样吧,反正今晚没事,我跟着去看一下,龙纹玉圭有反应,龙女要我查的事,多半还要落在这‘排教龙王’身上。” 这才是他关心的问题。 哪怕暂时不处理,也先弄清楚原因,毕竟事关龙女,一直被关注,他也有些不自在。 “行。” 王道玄想了一下,点头道:“贫道还不会遁术,去了难免是拖累,跟你说一下,若是出了意外,该如何处理。” 沙里飞则开口道:“那小子跑了,情报还是早点拿到为好,我待会儿乔装打扮,去风闻客栈一趟。” 李衍点头,“行,让三儿跟你去。” 沙里飞是老江湖,吕三御兽术神妙,即便进入城市,也能监视四方。 重庆府人流众多,即便被发现,也能逃离。 分配好任务后,众人各自准备。 眼见黄昏将至,沙里飞和吕三简单伪装,便趁着浓雾出门而去。 他们拿到了地图,又问了路人,一路穿过大街小巷,很快便到达了洪崖洞。 此时的洪崖洞,与前世有些不同。 前朝大兴与金帐狼国南北对峙,彼时重庆府建城,按道家术数,修九开八闭十七门。 洪崖门,就是其中“闭门”。 当时为军事要塞,战争不断,但随着大宣朝一统南北,战争结束,洪崖洞也成了重庆府商贸最为发达的地区,商铺茶楼酒肆汇聚。 此地临崖而建,面对嘉陵江。 所有建筑,全是巴渝传统吊脚楼,因水而生、顺崖而长,高低错落、依山就势。 吊脚楼全是黑白灰三色,但都挂着红灯笼,密密麻麻,如同繁星,再加上浓雾遮掩,更显光怪陆离。 川蜀地区百姓的性子,爽直中带着鲁莽,热情中带着狡黠,再加上独有的码头文化,白天黑夜都爱找乐子。 因此,即便天色已黑,洪崖洞依旧热闹。 “你娃儿最近啷个样嘛?” “近日可有啥子新鲜事儿?” “走起,给你介绍个买卖做。” 一路上,很是热闹,此时出来的,要么是商户,要么是江湖中人,见面便互相问好。茶楼里传来评书声和叫好声,勾栏内有人唱着小曲儿,混着酒香与麻辣香,竟让这秋夜严寒瞬间消失。 吕三明显有些不适应,沙里飞却如鱼得水,听着别人的话,竟能学上两句,很快就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这洪崖洞高低错落,吊脚楼外悬空楼梯和走廊互相连接,差点把人绕晕。 左拐右转,上上下下,终于找到一间客栈。 沙里飞看着门口石墩上的莲图案,给了吕三一个眼色,又扭头看了看周围,压低帽檐,走了进去。 “客官,里面请!” “相家初至贵宝地,想听听风。” “还客官请上楼…” 一番春典,沙里飞被引上二楼。 和其他地方的风闻客栈一样,这里同样分风林火山,被带入风字楼后,里面已坐了一名老者。 对方也不说话,只是桌子上已摆了套茶具。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蜀地江湖,尤其爱摆茶阵。 里面的道道极其复杂,大类有四十二种茶阵,其中又有诸多变化,对不上来,难免会被坑。 沙里飞对此也颇有研究,一番斗茶后,顺利买到情报,但刚要起身,却仍心有不甘,开口询问道:“有个乞丐叫刘三,受我们之托,来买情报,却带着银子跑了,前辈可有线索。” 此话一出,对面老者立刻变了脸色。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看了看门外,低声道:“刘三那娃儿,也算老夫朋友,但今日没来,去了哪儿,也无人得知…” 话虽如此,但却用手指沾茶水,在桌子上迅速写下几行字: 财露白,被同伙劫,城南破庙。 “哦,那算了。” 沙里飞面不改色,起身后告辞离开。 身后老者迅速擦掉桌子上的水渍。 出了客栈,沙里飞便找到吕三。 “情报拿到了。” “那走吧。” 吕三闷声就要离开,却发现沙里飞没有动。 “怎么了?”吕三好奇询问。 沙里飞略微犹豫,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番,“要不去看看,至少把咱们的钱拿回来?” 吕三眼睛微眯,“你不是这种人。” 沙里飞虽说爱财,但眼下身家丰厚,也根本看不上这些,擅自行动,更是头一回。 肯定另有原因。 沙里飞沉默了一下,想起在巷子里,乞丐刘三扇自己那一巴掌,苦笑道:“就是看着这小子,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很多时候,你想往上爬,却跟个昏头苍蝇一样,到处碰壁,若非遇到了衍小哥…” 吕三依旧面无表情,闷声道:“那走吧。” 他虽不擅与人打交道,但许多事门清。 沙里飞在团队里,可谓兢兢业业,而且作为唯一的普通人,心中总有种要被落下的恐惧,因此做事,从不敢出半分纰漏。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想做点事。 即便李衍在,也会二话不说同意。 “嘿,你走那么快干嘛。” 沙里飞脸上一松,连忙跟上去,低声道:“放心,咱们就拿回钱,救那小子一命,不多惹事…” “惹了也不怕!” “啧啧,三儿你说话比衍小哥还冲…” ………… 另一头,破败街道上忽然喧哗。 嘭嘭嘭! 周家的人再次出现,但这一次,却是换了其他人,一伙彪形大汉,打着灯笼,直接拍开吴字班的大门。 “快点快点!磨蹭什么呢!” “说好了连演三日,别误了时辰!” “诸位,班里死了人,怕是不吉利…” “废什么话,拿了钱就得办事!” 吴字班的人,毕竟都是唱戏的,虽说心中怨恨,但也知道厉害,皆是一幅不知所措模样。 他们早已发现,一直被这伙人盯着,就连去找大夫看病,去城隍庙求情,都没放过。 幸好这伙人只是守在巷子外,不知道李衍和王道玄曾经来过,指点了破局之策。 很快,班里的人就被全部拽走。 他们离开后,其他班子里的人,才纷纷探出脑袋,一个个心有余悸。 他们哪还看不出来,这是着了道。 想起当初差点答应,皆是暗自庆幸。 甚至有两个班子,在这帮汉子离开后,便直接收拾行囊,连夜离开此地。 没多久,街道便再次安静。 大宅房间内,李衍早已换了一身黑衣,与众人示意后,当即掐诀念咒,用出《北帝玄水遁》。 大雾天,此遁法威力更强。 不同于洪崖洞那边,重庆府其他地方,虽也点着灯笼,但却安静许多。 浓雾中灯笼昏黄,气氛莫名有些诡异。 李衍跟着这帮人,一路又是上台阶,又是穿小巷,没多久,便来到城南一处老宅外。 这宅子面积不小,明显的汉人川东四合院风格,灰墙黛瓦,木料奇多,抬梁穿斗,多用斜栱挑栱。 梁栋皆有精美木雕,极尽奢华。 宅门之上,刻有“动乐静寿”四字匾额。 远远看到,宅子内灯火辉煌,却显寂静,门口还蹲了一群黑衣大汉,或低声交谈,或抽着旱烟。 李衍看到后,顿时一声冷笑。 果然,这周家不是普通商人那么简单,多半在江湖中也有些势力,所以拿人命不当回事。 他用了玄水遁,那些大汉根本发现不了,脚下发力,顿时踩着墙壁腾空而起,在屋檐上几个纵跃。 快靠近大灾时,李衍眉头微皱,跳到大树上,找了个黑暗的地方蹲下,深深吸气一闻。 整座宅子,都弥漫着罡煞之气。 显然,里面布置了风水局,一旦靠近,遁法难免受到影响,好在他居高临下,里面也看得清楚。 这宅子面积不小,里面布局精妙,假山、奇石、木错落有致,自然之趣盎然。 正院外布置灵堂,门口则搭着戏台,正好朝向西北,川剧班子的人,已被押了上去。 而在正堂内,则坐了不少人。 李衍看到后,顿时眉头微皱。 他竟看到了好几个熟人: 漕帮长老韩坤,还有江浙商会的陈家父子… (本章完) 第454章 变脸惑神 第454章 变脸惑神 漕帮的人在,李衍并不意外。 这件事的根源,便是几方势力争斗,盐帮与川蜀商会,漕帮与排教。 至于韩坤和陈家父子… 李衍忽然想起,在即将离开鄂州时,他们住宿在江浙商会,陈家父子就曾邀请他。 说是供奉,实则就是参与对付排教。 念及此处,李衍微微摇头。 江湖便是这样,关系并非一成不变。 当初在陕州漫川关,他曾受韩坤相助,找到吕三,后来也打过交道,也算故交。 但屁股变了,想法也就变了。 自从对方当上漕帮长老,眼界宽了,野心也随之增长,和陈家父子勾结,所图甚大。 而随着李衍名声增长,也落入其视线。 双方关系也已变味。 至于陈家父子,李衍一开始就心存提防。 除了韩坤和陈家父子,里面还坐了几人,要么一副豪商打扮,要么是江湖中人,看起来,皆气势不凡。 外面大办丧事,里面饮茶闲谈。 气氛莫名有些诡异。 李衍掐动法诀,想用神通倾听。 可惜,这宅子的风水阵,明显经过高人指点,神通也无法探查。 而与此同时,吴字班的人,也都一个个被撵上了戏台,摆弄家伙事,画脸谱,调乐器。 他们一个个哭丧着脸。 旁边看守的汉子们,则冷笑责骂,“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戏要是唱拐喽,哪个都莫想跑!” 他们收到的命令,对这帮戏子要软硬皆施,既要守住,也别把人吓跑了。 之前放人回家,就是给点希望。 免得戏子们犟性上来,拼死一搏。 这手段,就叫“活套儿”。 在你脖子上下个活套,敢动弹就拽紧,老实了就松松,左右是跑不掉,只能乖乖听话。 等到榨干价值,死活就已不重要。 就在这时,之前上门求情的老汉,忽然抱拳哀求道:“诸位好汉,咱们今晚能否提前,先‘破台’?” “破你个龟儿子的台!” 为首的大汉骂道:“想耍啥子样?” 老汉哭丧着脸,“昨日唱完戏,班子里就死了好几个人,怕是有问题,不‘破台’,没人敢唱。” “你个老东西,敢威胁我们!” 大汉一把就揪住了老者衣领。 老者也是豁出去了,咬牙闭眼道:“打吧,打死我们,不‘破台’,反正都是个死!” “对,不‘破台’不唱戏!” “这是老祖宗的规矩,不能破!” 眼见如此,那大汉也有些犹豫。 若这帮戏子撂挑子,他也要吃瓜落。 吱呀~ 周家大宅门忽然打开,走出一名中年男子,身着黑袍,面色惨白,披头散发,眼角发黑。 特殊的是,其左耳上带着诡异耳环,像是一尊小铜像,有点藏密风格。 原来是散教的人… 看其装束,李衍便已猜出根脚。 散教也是西南法教之一,相对小众,既有西南原始巫术,也吸收了密宗术法,成员大多披头散发,术法杂乱。 简单来说,只求术,不求法。 各种流派,都学了个四不像。 别看他们是旁门,但因为专精于术,各种偏门手段齐上,效果不凡,在民间还颇有声望。 这家伙,应该就是那使坏的术士。 果然,他看到戏班子众人嚷嚷,只是淡淡一瞥,开口道:“戏班子破台,都是老规矩,你们莫要去拦到别个,戏儿照唱不误。” “是,先生。” 大汉们闻言不再阻拦。 戏班子的人,则立刻开始忙碌。 这术士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转身关门,又回到宅子内。 李衍见状,也松了口气。 戏班子的人,藏了王道玄送的八卦镜,还有临时制作的变脸道具。 这家伙,觉醒的应该不是嗅神通,没发现戏班子的私藏,躲过这劫,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而另一头,那术士也回到宅子,带人挪动了几面铜镜和灯笼、石鱼缸,彻底解除风水阵。 等的就是这个! 李衍微微一笑,再次掐诀。 王道玄跟他说过,这灾移法也有讲究,施术时不能躲,否则咒法无法转移。 打开宅子风水阵是必然。 借助耳神通,里面的谈话,也随之飘来。 那术士进入正堂后,立刻有人询问。 “罗先生,出了什么事?” “没得啥子事,那帮唱戏的想破台。” “不会出纰漏吧?” “哼!靠这个可不得行哟。” 听声音,询问的正是韩坤。 旁边又有人插话道:“搞这么麻烦作甚,以老夫之见,干脆直接去找那霍角。” “咱们如今人多势众,无需给他面子!” “此言差矣,排教势力不小,若拼死反抗,咱们也会蒙受损失,盐帮也盯着此事,万一他们一挑唆,排教彻底倒向盐帮,反倒坏事…” “韩长老,你的意见呢?” “若能说服其归顺,漕帮奉为长老…” 听着几人对话,李衍总算弄明白因果。 川蜀商会为对抗盐帮,已和漕帮联合,甚至有其他商会的帮助,就连哥老会,也加入其阵营。 而排教,处境则有些尴尬。 他们也是遍及南方各州的强大势力,因为土司叛乱的事,有些排头参与其中,本就让朝廷不满。 盐帮已投靠蜀王府,万一也有什么心思,排教参与其中,那才是满裤裆烂泥,说也说不清。 而另一头,面对漕帮大举入侵,他们也不愿将地盘拱手相让。 漕帮,则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留下转圜余地,说服排头霍角投靠… 各方算计,弄成现在这局面。 这次以周家为斗法,就是称量本事。 川蜀排教若赢了,即便将来要选择投靠,也能争取到更多的话语权… 知道了原因,李衍也懒得再搭理。 朝堂、江湖、市井,无论手段高低,都是为利益而奋斗,一路上已经见过太多。 这便是红尘,也是江湖。 无论是否看得惯,都是这样。 民族大义、江湖义气、锄强扶弱… 嘴上说的人多,能做到的少。 周家大宅外,戏班子的人也忙碌起来。 噼里啪啦,鞭炮声响。 但见一名红发红须的武生,脸上画着油彩,甩着马鞭纵欲而出,两眼圆瞪,做怒发冲冠状。 还有一名女子则扮演女鬼。 这武生扮演的是王灵官,将女鬼赶跑后,轻轻一脚,便踩着椅背压低,将红胡须挂在幕布上。而之前说话的老者,则杀掉一只鸡,将鸡血在舞台上到处泼洒。 按照规矩,“破台”时忌讳外人观看。 那些大汉显然也知道这规矩,纷纷转过身去,连看都不看一眼。 他们隐约知道这些天在做什么。 万一招惹了什么玩意儿,那可就倒了霉。 而那扮演王灵官的年轻人,则在挂胡子的同时,从怀中取出小巧的八卦镜,神不知鬼不觉,藏在胡子后方… 噼里啪啦,又是鞭炮齐鸣。 锣鼓三声,大戏正式开演。 这出《斩龙台》,原本是川剧《唐王游地府》中的段子,讲的就是唐王受泾河龙王之托,找魏征下棋拖延,但最后失败的事。 首先上台的,便是唐王李世民,一番唱腔后,吩咐太监去叫魏征前来。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其中的唱腔,夹杂不少方言俚语,李衍根本听不懂,但却很感兴趣。 按照“黄泉”的人所言,魏征当年也是活阴差,但却只是个普通人。 他在鄂州时,也曾梦中斩龙。 但两者,却有些差别。 魏征所斩,乃是死后龙魂作祟。 但他斩杀的,可是活蛟。 似乎并不只是替阴司干活… 就在他沉思时,怀中龙纹玉圭再次震颤。 来了! 李衍心中一动,望向远处。 呼~ 但见西北方,一股狂风呼啸而来,雾气涌动,夜色似乎都变得更加深沉。 李衍顿时闻到,臭鱼烂虾的味道。 这龙王有点不对劲啊… “关灯!” 就在他疑惑时,周家大宅内一声呼喊,仆人们连忙熄灭灯笼,所有人沉默不语,黑布蒙头。 整个周家瞬间一片死寂。 不仅是他们,就连外面看守的大汉,也全都背过身去,从怀里取出黑布,将脑袋遮盖。 这东西也是有说法。 人有三把阳火,头顶最盛,很多阴物邪法,就是以此来进行定位。 黑布遮盖,只能起到一小部分作用,但相比戏台上的演员们,就显得很是微弱。 与此同时,戏台也变得诡异。 周围一片漆黑,狂风呼啸,浓雾翻涌,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隐于雾中上下翻飞。 戏班子的人,顿觉浑身凉飕飕。 他们互相打了个眼色,伸手一抹,顿时脸谱变化,全都变成了银灰色的虾兵蟹将。 李衍这一路没少看戏,大概知道脸谱象征。 红的是忠勇,如关羽、姜维、甘宁… 黑的是刚烈,如包公、张飞… 白的是阴险狡诈,最典型是曹操。 黄为骠悍,蓝为刚强桀骜。 至于金色、银色和灰色,则多为佛、神、仙、妖、鬼怪。 吴字班要扮演虾兵蟹将,自然是银灰色。 他们唱腔依旧,但动作却变得滑稽,再加上脸谱,完全成了搞笑戏。 那些大汉背过身去,自然没法察觉。 而周围狂风怒号,周家大宅内的人,全都隐藏气息,同样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李衍嘴角一乐,点了点头。 “啧,还差点火候儿…” 突然,旁边响起个苍老的声音。 李衍头皮一炸,连忙转身,断魂飞刀已呼啸而出,凌空悬浮在身旁。 但见他旁边树叉上,不知什么时候,已出现一团身影,穿着黑袍,头戴脸谱。 而对方的身形也模模糊糊,似虚似实。 阴魂出游! 李衍眼皮微跳,充满警惕。 那身影却不以为意,随意抱拳,用苍老的声音低声道:“这个主意,是你娃儿想的吧,多谢了。” “前辈是何人?” 李衍眼睛微眯,询问道。 这道阴魂扭过头来,乐道:“老夫就是个耍娃儿,梨园行里头混口饭吃,这副行头明摆着是不想露底儿,你娃儿还喋喋不休个啥子嘛?” 李衍脸一黑,不知该说什么。 那道阴魂也不以为意,看向下方戏台,嘀咕道:“变脸有‘抹把子’、‘吹皮子’、‘扯脸壳’,但要想瞒天过海,至少得‘运气’来换脸。” “点子不错,但怕是容易穿帮,等老夫给他们添把火…” 说罢,掐动法决,那张戏剧脸谱唰唰唰飞速变化,随后吐出一道白气。 白气如箭,射入戏台。 吴字班的人,似乎中了幻术一般,两眼变得茫然,气息也随之改变。 扮演虾兵的纵着跳。 扮演蟹将的横着走。 似乎真的成了一群水府小妖。 周围狂风裹着雾气,带着一股浓郁的臭鱼烂虾味,上下翻飞,却始终避开戏班子的人。 “对头,这才像那回事儿嘛。” 那苍老的身影满意点头。 看出这高手没有恶意,李衍心中戒备稍缓,恭敬拱手道:“不知前辈…” 话音未落,就被老者打断。 “龙王庙那个崽儿,身上揣了个宝贝,喊做‘龙蛇牌子’。” “‘龙’是当年那个江神大佬,蛇是巴蛇,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老夫不想去趟那浑水,你娃儿身上有股阴曹地府的气息,想找人的话趁早…” 说着,身形渐渐模糊。 “老夫就是个等死的混混儿,不求成佛成仙,只想在这红尘里头逛一圈,莫来找,莫来找…” 声音远去,人影也随之消散。 李衍微微拱手,并未追击。 他看得出来,这多半是位隐藏在梨园行的玄门高手,听闻此事后,前来搭救。 恐怕找到人,对方也不会认。 红尘市井多奇人啊… 李衍心中感叹了一句,身形迅速消失。 戏班子的人,已顺利渡劫,他也从神秘高手口中,得到了江神大君的消息。 剩下的,就是想办法在临走之时,从那排教排头手中,把那宝贝盗出来。 对方是个高手,必须小心计划。 就在他离开不久,狂风散去,浓雾不再,吴字班的人,立刻跌跌撞撞,脸色苍白,假装中了招。 在那些大汉嘲讽的目光中,仓皇离开… ………… 回到大宅外,李衍顿时眉头一皱。 他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纵身越过墙壁,但见正堂内躺着一人,正是帮他们打探消息的乞丐刘三,浑身血淋淋,只剩半口气。 而其他人,全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本章完) 第455章 案中案,局中局 第455章 案中案,局中局 “怎么回事?” 李衍看着地上的刘三,开口询问。 “是我的错…” 沙里飞脸色难看,“我去买情报,完事后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这小子并非携款私逃,而是不小心露了财,被同伙劫掠。” “我想着去救人,再顺道把钱拿回,谁知道却无意撞破件丑事,怕是给咱们惹了祸…” “与你无关!” 旁边的吕三忽然闷声开口道:“是我先忍不住动手,不怨老沙。” 这二人明显在抢着担责任。 李衍有些诧异,随后哑然失笑,“老沙,三儿,你们难不成觉得我李衍怕事?” “咱们是兄弟,就算把这天捅出个窟窿,一起抗就完了,怕个鸟!” “说吧,到底怎么了?” 沙里飞这才开口道:“我得到消息,这小子被西行丐帮的其他人给抢了,就在城南破庙。” “去了那儿,里面有不少恶丐盘踞,我和三儿用了点小招把人引开,进入地窖救人。” “没曾想,那伙恶丐还干着拐卖娃子的事,里面关了上百个孩子,全都用药迷晕…” “我等一不做,二不休,就将那伙恶丐全宰了,又通知街坊报官。” 李衍笑道:“这是好事啊。” 沙里飞脸色难看道:“我动了火器。” “更麻烦的是,官府的人来了后,却一口咬定是我们拐卖娃子,眼下正到处派人搜查。” “哦?” 李衍眼睛微眯,发现了蹊跷。 旁边老妇人白浣摇头道:“此事很简单,买卖人口的事,并不新鲜,有明市和暗市。” “明市大多是自愿卖身,或朝廷命犯的妻女孩子,一般都会在衙门造册登记。” “但这暗市,买卖的人口多来路不正,与丐帮、本地帮会、燕子门妖黑脱不了关系。而且肯定有衙门的人撑腰,才能干下去。” “咱们怕是动了衙门里一些人的钱袋子。” “就因为这个?” 李衍哑然失笑,“没事,做就做了,若我在,恐怕干得更绝,安心待一阵子便是,等到风声过去了,咱们再离开。” 说着,对老妇人白浣拱手道:“前辈,实在对不住,耽搁你们的行程。” “李少侠客套了。” 老妇人白浣微笑道:“这是行侠仗义的好事,老身也佩服的很。” 李衍点了点头,看向众人,“既如此,咱们就再待一阵子,老沙,你们没露脸吧?” “这倒没有。” “那就行,三儿把眼线再放远点,老沙你四处转转,找几条撤退的道儿,剩下的诸位都警醒点,发现不对就立刻撤离。” “隔着两条街,便是重庆千户卫所,说不定也和那些人有所勾结,不得不防。” 安排一番后,李衍又看向王道玄,将刚才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市井多奇人啊…” 众人听到那神秘老者,也忍不住感叹。 王道玄抚须笑道:“多半是梨园行的老前辈看不下去,估计不用咱们出手,他也会搭救。” 李衍微微点头,不再提此事。 至于那排教排头手中的宝贝“龙蛇牌”,因为事关龙女委托,牵扯甚大,不好多说。 先弄清楚情况,再找机会下手。 定好了计划,众人各自忙碌。 沙里飞和吕三出门,控制更多的老鼠,将警戒范围扩大,同时寻找隐秘撤退点… 王道玄和白家女子,一起帮刘三治伤… 至于李衍,则从沙里飞手中接过买来的情报,回到房中查看。 他们这次买的情报不少。 首先便是川蜀各地势力分布。 他们来之前,已有所了解,但毕竟比不上川蜀本地风闻客栈详细。 从情报上可以看到,蜀中虽大,山川散乱,但势力分布却很有规律。 一是朝廷方面。 蜀王盘踞在成都,那里官员都以其为主。 其虽与皇帝是亲兄弟,且功劳不小,身受信任,但朝堂上的大员,却依旧提防。 这些年来,陆续派来官员,将重庆府握在手中,试图与成都形成对峙之势,但也只能慢慢来。 因此,重庆府官场也很复杂,有些是蜀王一系,有些则是朝廷从其他地方调来,平日里没少互相下绊子。 二是江湖方面。 蜀中玄门正教,本以峨眉为主,但多年来,青城山崛起迅速,再加上十大宗师之一的程剑心横空出世,镇压蜀中气运数十年,已使得青城山彻底独立,声势更胜峨眉。 双方表面和气,私底下也暗自较劲。 比如这重庆府,城隍庙的掌控权,在程剑心许久未露面后,前两年就被峨眉山得到。 其中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但双方也因此,几乎不再往来。 江湖上,哥老会总堂在重庆府,盐帮总舵在自贡,借着蜀王府,也已延伸到成都,排教总舵则在宜宾。 除此之外,便是次一等的势力。 川北的铁佛寺,也是峨眉五之一,但和陕南汉中江湖关系更好,且掌控着通往陕州的蜀道,非常有钱,与青城峨眉都保持距离,一幅超然物外的模样…… 成都青羊宫,与青城关系更近,但对世俗事物非常热心,和蜀王府关系更近… 总的来说,蜀中正教一团散沙。 再加上这地方民族众多,民间法脉不少。通天教、散教高手辈出,往西有藏密和苯教,往南临近滇黔二州,西南邪道也极为昌盛。 因此,之前才爆发了都江堰斗法。 青城山虽说获胜,但估计也平静不了多久。 一团混乱啊… 李衍微微摇头,又看向第二份情报。 上面是各地发生的怪事。 李衍取出地图,按照情报,画上自己独有的符号,进行标注,再结合白家的秘藏,青牛观告知的天灵地宝方位,规划路线。 做完这些后,他才取出最后一份情报。 上面,是关于憋宝人的信息。 憋宝一脉,因为经常能找到宝贝,难免被人觊觎,所以行动很是隐秘。 上面唯一提到的线索,是有一伙憋宝人,在dz区附近出现过。 dz区? 李衍看着情报若有所思。 那些人,不会在打大足石刻的主意吧… ………… 城南,一处破庙外。 火把熊熊,满地碎尸残肢。 “呜呜!” “儿啊,可算找到你了!” “这帮龟儿子,真该死!”到处都是孩童哭闹声,闻讯而来的百姓将街口堵得水泄不通,不少人探头探脑张望。 卫所士兵筑起人墙,将百姓拦住。 衙门里的小吏,挨个将那些孩童领出。 有家人的,必须孩子亲自指认,且找到两户邻居作保,方可将人领走。 至于找不到家人的,则暂且找地方安置。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哭喊,有人咒骂。 这个庙,原本是前朝大兴年间土地庙,因为供奉的是大兴朝官员,附近官绅有所顾忌,从不拨款修葺,渐渐荒败。 后来,更是被一伙恶丐占据。 这些人横行霸道,经常到附近商户门口打秋风,说些吉利话要钱。 若是不给,泼粪、偷鸡摸狗、半夜砸窗户…什么恶心手段都用,弄得百姓苦不堪言。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几次报官,衙门的人来了将其赶走,但不出三天,又会折返,且玩命折腾报官之人。 久而久之,便没人再敢多言。 没想到,这次被人一锅端。 百姓咒骂不断,心中也很是解气。 破庙内,衙役和都尉司的人正在忙碌。 “大人,是新式火器。” 仵作验尸后,起身拱手道:“使用火器之人,是其中好手,且有高手相助,将这些乞丐堵在院中,借火器之力,全部斩杀。” “手段利落,绝非一般江湖中人。” 看着满地残肢,重庆府衙门捕头眼皮微颤。 他身形高大,肤色黝黑,最突出的,便是一副大胡子,垂在胸口,光滑如水,打理的很是用心。 此人姓万,名叫万宝全,乃峨眉五七叶之中,化门高手,擅使天罡三十六闭手,号称西南第一神捕。 还有个外号,叫“美髯公”。 朝廷官员,一般忌讳结交江湖中人。 但公门中捕头,则不在此列。 听完仵作的话,万宝全微微点头,对着旁边恭敬拱手道:“刘大人,案情已经明了,乃是本地恶丐拐卖人口,卑职建议就此结案。” 在他对面,一名都尉司百户坐在椅子上,旁边站着两名属下,正是曾在丰都设局的百户刘乾。 面对满地残尸,他看也不看,用小刀修剪着指甲,淡然道:“万捕头,也未免太过草率了些。” 万宝全脸色一僵,“不知大人何意?” 百户刘乾缓缓抬眼道:“丐子拐人而已,哪里都有,但朝廷的规矩你也知道,凡涉及到火器,便不可大意。” 说着,眼神变冷,“朝廷放开火器,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不代表着,会让这帮江湖客肆意妄为。” “城中动用火器,死这么多人,若不查个水落石出,你我都担待不起!” “哼!这帮人胆大妄为,多半是丐子同伙,分赃不均,必须抓住!” 万宝全沉默了一下,拱手道:“是,大人。” 都尉司百户刘乾,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手下起身离开。 但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扭头意味深长道:“万捕头,此事本官盯着呢,可别砸了你西南第一神捕的招牌…” 说罢,便阔步离去。 在他走出破庙后,万宝全才直起腰来,盯着对方背影,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他的手,不自觉伸入怀中,取出一枚精致的小木梳,轻轻梳理着自己的胡子。 “头,您看这…” 旁边有衙役上前询问。 万宝全一边梳理着胡子,一边开口道:“这姓刘的出了名的阴险,肯定不安好心。” “查吧,先找到人再说。” 那衙役连忙点头,“好,我这就带兄弟去找哥老会,询问最近是否有生人进城。” “嗯。” 万宝全梳理着胡子,微微点头。 他盯着这名离开的衙役,在其离开后,才将梳子收起,勾了勾手,招来另一名衙役。 “师兄。” 这衙役微微拱手。 万宝全冷笑道:“这案子根本不用查,一看就是过路好汉路见不平,咱们既在公门,但也是江湖中人。” “若是拿了人家,岂不是让江湖同道耻笑?” “方才那小子,着急忙慌去找人,估计收了这伙丐子的钱,跟着他,看有何发现。” “是,师兄。” 这衙役微微点头,立刻离开。 万宝全又取出木梳,打理起了自己的胡子,喃喃道:“格老子的,混口饭可真难…” ………… 另一头,刘乾带手下离开破庙,立刻加快脚步,左拐右拐,来到通远门附近一座大宅外。 门口站着名小厮,见状也不说话,只是恭敬拱手,又咚咚敲了三下门。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 院子里,众多汉子手持利刃,腰间别着火枪,四处巡逻。 他们眼神锐利,一看就都是好手。 刘乾也不理会,带人阔步而行,穿过正堂,又来到后院一座书房外。 夜色依旧,但见书房窗口处,烛火明亮,一名儒袍老者正在看书,旁边美艳侍女红袖添香。 刘乾抬手,让手下站在门外。 “见过长孙奉祠。” 面对这老者,刘乾也收起了嚣张模样。 “奉祠”,乃王府官职。 负责祭祀事宜和乐舞表演。 儒袍老者放下书,点头微笑道:“辛苦刘大人了,那边情况怎么样?” 刘乾冷笑道:“本来这件事,是我准备带人动手捅出,但不知哪里来的过江龙,先一步动了手。” “万宝全号称神捕,但不过是个江湖中人,根本不知此事厉害,我已逼迫他彻查此事。” “只需稍微引导,这把火就能烧起来!” 儒袍老者点了点头,看向窗外,摇头道:“皇上都没说什么,朝中的那几位大臣,就死盯着王爷,无非是想踩着王府上位。” “可惜,他们派来的都是酒囊饭袋,这次被咱们抓住把柄,正好一举将他们赶出重庆!” ………… 另一头,那名自告奋勇的衙役出门后,转过两条巷子,便对着手下开口道:“哥老会的人,不好打交道,你们先去,我找个人说合,随后就到。” 支走手下后,他脸上立刻变得焦急,扭身就跑,急匆匆来到江边。 江边一片黑暗,浪拍岸。 他啐了口唾沫,从树林中取出把锄头,在一处礁石旁飞快挖掘。 没一会儿,便有浓郁尸臭逸散开来… (本章完) 第456章 尸陀林 第456章 尸陀林 夜色如墨,晚风发出阵阵呜咽。 哗啦!哗啦! 嘉陵江水拍岸,也难掩礁石旁掘土声。 火折子放在旁边,借着这微弱光芒,衙役一下下挥舞着锄头,眼神闪烁,紧张而又恐惧。 “呜呜~” 在他耳边,仿佛传来孩童哭泣声。 他身子一抖,再加上那不断涌入鼻腔的尸臭味,终于忍不住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颤声道:“莫怪莫怪,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说罢,拎起锄头继续挖土。 一下又一下,汗水不断滴落。 他似乎感觉到,周围有什么东西正看着自己,但浑身发抖,头也不敢抬。 咔嚓! 一声脆响,他终于挖到了东西。 借着火折子一看,顿时毛骨悚然。 但见泥土中,露出个腐烂的孩童脑袋,两眼空洞,爬满蛆虫,好像正抬头看着他。 更古怪的是,嘴角还带着怪异笑容。 “不对,不对…” 这衙役吓得浑身发毛,喃喃道:“埋的时候,分明是头朝下,怎么变了?” “许是你记错了?” 身后忽然响起个冷漠的声音。 “啊——!” 那衙役当即炸毛,猛然转身。 只见旁边礁石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站了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居高临下望着他。 “原阿秋,是你!” 虽说光线昏暗,但衙役还是看出对方身份,乃捕头万宝全师弟,同出峨眉化门。 都是捕头,但派系可不一样。 他是重庆地头蛇,三代都是衙役,黑白两道关系熟络,平日没少捞银子。 而万宝全,则是闯出名头,又被重庆府衙重用,逐渐得了个西南第一神捕的名头。 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 至少化门那些武馆,弟子猛然暴涨。 万宝全能扬名,也离不开他这些师兄弟相助,双方平日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格老子的…” 衙役暗骂了一句,随后哀求道:“老弟,听哥一句劝,这个事你们莫去捅娄子,就当做没看到。” 眼见对方一脸冷漠,连话都不搭,衙役顿时恼羞成怒,仓啷拔出刀,猛然向前一捅。 “你给老子死去!” 但刀刚刺出,眼前就没了身影。 万宝全这一脉,不仅是八叶中的“化门”,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蚕闭门。 “蚕”即行拳时如蚕之吐丝,连绵不断,“闭”是应敌时紧封敌手,避实击虚,因此得名。 这一门打、拿、跌并重,衙役刀刚刺出,对面就凌空顺势一滚,从其头顶翻过,同时右手搂住衙役脖子。 嘭! 衙役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倒扣在地上。 见其昏厥,万宝全师弟这才啐了一口,来到深坑前向下观望。 看到了孩童腐烂尸体,他眼中杀意升腾,随后在周围仔细查看。 这一下,顿时发现更多蹊跷。 很多沙地,似乎都已被人动过… 很快,大批衙役便闻讯赶来,江岸边火把熊熊,锄头镐子挖地声不断。 一具又一具的孩童尸体被挖出,每隔三尺就有一具,全都高度腐烂,仰头看着天空… 万宝全只觉头皮发麻,喃喃道: “尸陀林!” ………… “快,你们去这边!” “你们搜那边!” “都给老子搜仔细喽!” 天刚蒙蒙亮,街道上的宁静就被打破。 几名衙役,一队卫所士兵冲入老街,挨家挨户,破门而入进行搜查。 因为当年瘟疫,这条街巷死了不少人,后来又陆续出了些事,被重庆百姓视作不祥之地。 也就跑江湖的愿意落脚。 “你们是哪里的?” “入城可有通牒?” “那是什么!” 衙役和差人们如狼似虎,破门而入后,要么到处乱翻,要么拿人审问,吓得这些江湖艺人哭爹喊娘。 因为吴字班的事,很多班子已提前离开,剩下的被拷打盘问,不由得心中后悔。 咣! 李衍他们所在的小院,也被一脚踢开。 但刚进门,便闻到股臭味。 但见小白狐初七站在院子里,摇曳着尾巴,一双碧蓝大眼睛,死死盯着冲进来的士兵。 这些士兵,瞳孔立刻失去焦距。 李衍等人便站在院中,但在这几名士兵眼里,眼前的院子却是荒草萋萋,空无一人。 “走吧,这里没人!” 为首的士兵一声吆喝,带人离开。 他们走后,小院门也缓缓关闭。 周围几条街道,都在吕三监视之中,这些士兵还没到,就已被他们发现。 小白狐初七,终于掌握了迷魂术。 虽说尚且稚嫩,但对付这些士兵没问题。 士兵们搜索无果,又和江湖艺人们敲诈了些银子后,这才满意离开。 “好家伙!” 他们离开后,沙里飞立刻不满道:“不就宰了几个恶丐,用得着这样么。” 李衍若有所思,看向吕三,“三儿,让立冬看看,其他地方什么样子?” 吕三点头抬手,鹰隼冲天而起,在重庆府上空盘旋一圈后,落下后喳喳啼鸣。 “是全城大索。”吕三闷声回道。 众人听罢,顿时面面相觑。 全城大索可不是常用,不仅要调集卫所兵马,封锁道路,还能闯入百姓家中搜查,很不得民心。 尤其重庆府乃西南最大码头,人流复杂,商贸发达,不知会造成多大损失。 李衍闻言眉头微皱,“事情有点不对,你们待着,我去探查一番…” 说罢,掐动法诀,施展玄水遁。 今日重庆府雾气散了些,但天空仍旧阴沉,薄雾如纱,缠绕整座山城。 玄水遁一出,李衍立刻消失无踪,来到附近街区,又听了一些士兵闲谈后,顿时面色微变,快速返回大宅。 “那伙乞丐有问题!”望着众人目光,李衍沉声道:“昨晚衙门搜查,又在江岸边找到数百孩童尸体,藏于土中,密集如林,眼珠子全被人挖了。” 王道玄眉头微皱,“尸陀林?” 李衍点头道:“应该是。” “啥是尸陀林?”沙里飞疑惑问道。 王道玄摇头道:“‘尸陀林’源于身毒(古印度),意为‘墓田’,亦称‘寒林’。” “后传入佛门,成为修行之地,可迅速破除对肉身执念。《要行舍身经》中,便劝人于死后分割血肉,布施于尸陀林中,为鸟兽所食。” “隋唐之前,汉地崇佛区域,也有此习俗,但后来有妖人借其施展邪法,因此被禁。” “如今藏密仍然保留,佛门也有白骨观法门传下,相对少见。” “前些年流行的《西游记》,书中有写到,灵山脚下狮驼岭白骨皑皑,或许便是在说‘尸陀林’。” 沙里飞无语道:“在墓地修行,那不…” 话未说完,就连忙闭嘴,看向李衍。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李衍摇头道:“两码事,我那法门是要借助阴煞之气,‘尸陀林’法是勘破肉无相。” “杀人造林,多半是有人修炼其衍生的邪法,而且全找孩童,挖去双目…” 王道玄心中一凛,“借运破境!” ………… “这是有妖人借运破境!” 重庆府衙大堂内,一名白须老道侃侃而谈。 和武当不同,他一袭白色道袍,手持拂尘,鹤发童颜,身形高瘦,颇有股仙风道骨韵味。 道人道号丹鹤子,峨眉高手,同时也是重庆府城隍庙庙祝。 高堂之上,重庆巡抚杜陵看着手中卷宗,眼中怒火已难以压抑,沉声道:“道长,城隍庙负责重庆府玄门之事,执法堂这些年也没少拨银子,为何还会发生此事?” 他被成都府官员弹劾,虽有朝堂重臣相助,保住了官位,但也被皇帝下旨斥责。 杜陵也是精明,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做的没错,皇帝也在提防蜀王,虽说不会动手,但也要想办法制衡。 因此,他一来就迅速整顿重庆府夺权。 但如今西南之战还在紧要关头,下旨斥责,就是让他偃旗息鼓,别在此时生事。 他也很老实,立刻称病,很少露面。 谁曾想,又弄出这么大的乱子。 听到巡抚斥责,道人丝毫不在意,只是淡淡道:“大人恕罪,贫道接管城隍庙不到一年,但看那些尸体,至少两年前就已开始。” 巡抚杜陵眼神一冷,没再纠缠此事。 青城山和峨眉的事,他自然知晓,但这双方虽互相别劲,但对蜀王和朝廷之间的事,却从不参与。 他也不想太过逼迫,弄出什么麻烦。 想到这儿,重庆巡抚杜陵又开口询问道:“敢问道长,何谓‘借运破境’?” 丹鹤子拂尘一甩,沉声道:“修行之人,往往因天资有限,或年事已高,难以突破,玄门之中谓之机缘福缘不够。” “有些人情急之下,就会借助各种邪法,吞噬孩童福运,突破境界。” “这些妖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巡抚杜陵狠狠一拍桌子,又看向旁边,“万捕头,可有进展?” 万宝全连忙拱手道:“此事有衙门中人参与,我已将其拿下,正在严刑拷问。” “但那人很是难缠,一口咬定是自己指使拐卖人口,与他人无关。” “继续问,撬开他的嘴!” 巡抚杜陵冷声下令,随即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有衙门中人参与,事关朝廷脸面,万捕头不该说的别乱说。” “是,卑职明白。” 万宝全连忙拱手:“所有人都已下了封口令,只是说江湖妖人作祟,卫所的人正在四处搜索。” 巡抚杜陵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三日之内,将此事平息。” “道长,此事也有劳你费心。” “大人,贫道晓得。” 一番叮嘱后,巡抚杜律这才转身离开。 丹鹤子也转身离开大堂,还没走两步,万宝全就一路小跑跟了过来,满脸苦涩道:“师伯你给支个招,这到底啷个回事哟?” 丹鹤子淡淡一瞥,“你是西南第一神捕,老道又不擅长查案,问我作甚?” “这…” 万宝全看了看周围,低声道:“都尉司那帮崽儿,从一开始就跟到屁股后头,虽说没碍着办案,但老是悬吊吊地威胁人。” “还有嘞,那个娃儿我晓得,爱钱又好色,欺软怕硬,绝对不是个能扛事儿的主,现在却跟吃了秤砣一样,打死都不开口,真凶怕是来头不小。” “我咋个觉得,好像是遭人下了套哟?” 他也会官话,但一着急,就是满口川味。 丹鹤子看了看天空,淡然道:“青城山的人离开,带走了城隍庙所有社令兵马,山上如今也一片混乱,给不了支援,着实让老道我为难。” “依老道所见,此事是两虎相争,都尉司的人怕是知道些什么,你旁敲侧击,早点将此事了结。” “记住,秉公办理即可,无论发生什么,我玄门都不可参与其中!” 说罢,就大袖飘飘,阔步离开。 这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 然而万宝全听到,却是面色骤变,低声骂道:“老子日你个先人啊…”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二话不说,就往大牢跑去,同时对着旁边师弟急声道:“快,跟我走,先把人弄出来,不能再放在牢里!” 他师弟满头雾水,紧随其后。 来到大牢外,万宝全便立刻询问狱卒,“之前可有人来过?” 狱卒听到后,顿时犹豫。 “快说,小心老子捶死你!” 万宝全顿时一声怒骂。 狱卒连忙回道:“刚才赵典簿来过…” “你个哈儿!” 万宝全气急败坏,当即冲入牢房。 昨晚抓到那衙役乃是重犯,押在牢房最深处,且布置了重重守卫。 但万宝全一进入牢房,便发现不对劲。 所有狱卒衙役,全都带着诡异笑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且脸色铁青,没了呼吸。 他仓啷一声拔出长刀,直接冲进牢房最深处。 但见牢房内,昨晚那名衙役浑身鲜血,脑袋滚落在地上,而在其身前,则站着一名中年官吏。 “姓赵的,你疯了!” 万宝全一声怒骂,难以置信。 这赵典簿平日里在衙门,可是老好人一个,跟他也时常喝酒,醉了就满口吟诗,没少被他嘲笑。 对方怎么忽然做下此事。 那中年官员正背对着他们,听到万宝全到来,缓缓转身,脸上露出诡异笑容。 手中小刀直接割断自己脖子。 噗! 鲜血喷溅,牢房内光线闪烁不定…… (本章完) 第457章 阴差阳错 第457章 阴差阳错 噗通! 尸体直挺挺倒地。 喉咙的血咕嘟嘟往外冒。 脸上还带着诡异笑容。 万宝全愣住了,满脸难以置信。 他虽出身峨眉,却并非术士,而是于江湖奔走,平时接触的案子众多,但如此凶残的,还是头一回。 赵典簿他清楚,绝非这种人。 多半是中了什么邪法! “师兄…” 旁边的师弟也有些不知所措。 万宝全眼角抽搐,拳头狠狠握紧,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风声放出去,让都尉司的人来!” 想起丹鹤子的话,他心中已有计较。 重庆府的暗流,他也知晓。 现在看来,此事幕后黑手,多半与朝廷派来的官员有关,蜀王府这一脉抓住把柄,想要猛攻。 江湖中人明哲保身,本不想参与其中。 但此事,已触及到他的底线! ………… 很快,牢房惨案的消息,就传遍了重庆府。 街头巷尾,皆是议论纷纷。 家中有孩子的,更是惶惶不安。 什么妖怪进城吃孩子的谣言,都已出现。 县衙牢房外,街道早已封闭。 一具具尸体从里面抬出来,得知消息赶来的亲属,哭天喊地,破口大骂,但全被士兵阻挡在外。 重庆巡抚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 他瞥了眼旁边万宝全,冷声道:“我不是吩咐过,此事不得泄露么!” 他不是傻子,事已至此,也回过味来。 多半和自己这一方有关。 让他没想到的,是万宝全这一手。 直接将事情闹大,再无转圜余地。 万宝全同样面色不变,连忙弯腰拱手,“大人,事情太大了,卑职无能,根本压不住。” 重庆巡抚杜陵眼神微冷,“万捕头,你可别忘了,当初是本官提拔的你!” 万宝全沉默不语,只是腰弯的更低。 啪塔啪塔! 就在这时,街道上马蹄声传来。 正是都尉司百户刘乾,带着一大帮都尉司精兵强将前来,而在其身后,还有一名都尉司千户。 那千户身形矮胖,男生女相,白白嫩嫩,虽长着胡须,但看上去更像个老妇女。 杜陵看到后,瞳孔顿时一缩。 这是重庆卫所掌印千户,罗海。 在朝廷空降官员,与蜀王一脉的争斗中,都尉司的态度,始终非常暧昧。 一方面,他们之中不少人,都是曾经蜀王麾下,另一方面,他们又是皇帝亲军。 因此,即便支持蜀王,也没人敢乱来。 也就刘乾这一个不知好歹的百户,冲在最前头,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很少露面。 罗海的出现,绝非好事。 并非都尉司要彻底倒向蜀王府。 他们根本不敢那么做。 皇帝一声令下,整个川蜀都尉司就会被清洗。 那么来的原因,就只有一个。 他们被放弃了… 想到这儿,杜陵终于开始心慌。 果然,都尉司掌印千户罗海策马而来后,也不下马,只是在马上居高临下,微微拱手,“见过杜大人。” “重庆府妖人作祟,胆大妄为,已非府衙一家之事,都尉司欲全权接手此案,还请大人见谅。” 重庆巡抚杜陵冷冷看了众人一眼,转身钻入轿子,沉声道:“走,回府!” 事已至此,算是彻底撕破脸,他连客套话,都懒得再跟这些人说。 更关键的,是要如何挽回局面。 在其走后,百户刘乾一声冷哼,随即看向万宝全,微笑拱手道:“万捕头,此案还需你我共同协力啊。” 万宝全也是面色不变,拱手道:“我只想找到凶手,配合大人打个下手就行。” 他虽然只是捕头,但代表的是峨眉。 刘乾这一开口,是想拉拢。 但万宝全的回应,是除了凶手,蜀王府和朝廷之间的矛盾,他们不参与其中。 刘乾见状,也没多说什么。 青城、峨眉,作为蜀中玄门最大的两股力量,虽说暗中较劲,但只是分高下,并无生死矛盾,并且之前正邪斗法,峨眉也曾派人支援。 双方都很默契,不参与权力争斗。 他们逼迫太甚,说不定会有反效果。 万宝全这次,算是背叛了提拔自己的杜陵,心情也不好,拱手沉声道:“刘大人,你们应该已经有了线索吧,凶手在哪儿?” 刘乾面色也变得郑重,“我等经过连夜查访,已经有些眉目,此案牵扯人员不少。” “那些个孩童尸体,重庆府只占一部分,还有一些,则是来自蜀中一些少民寨子,甚至有的还是从陕鄂两州拐卖而来。” “那些乞丐,只是负责看守,每到固定时间,那名衙役就会将人领走,送入洪崖洞临江楼。” “而这些孩子,也是由哥老会的王彪手下送来……” 万宝全听到,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洪崖洞,临江阁,乃是川蜀商会产业。 哥老会王彪,乃哥老会当家三爷,负责哥老会财物管理。 这哪是查案,分明是蜀王府势力反扑,借着查案之名,对付川蜀商会和哥老会。 少不了,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见万宝全面色不虞,刘乾微微一笑,“这些事由我们处理便是,但人手终究是不足,还有条线索,需要万捕头亲自去查。” 万宝全瞳孔一缩,“什么线索?” 他知道,这个才是关键。 刘乾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多年前,重庆玄门憋宝人,挖出一座天竺僧人古墓,里面秘法无数,听说卖给了一个姓杜的年轻人…” 万宝全听罢,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他没想到,竟是与杜陵有关。 “嗯,我去查!” 万宝全扭头就走,但却是往城隍庙方向而去。 看着其离开的背影,刘乾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随后转身来到掌印千户罗海身边,恭敬拱手道:“大人,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掌印千户罗海淡淡一瞥,“你这么厉害,还要我教吗?” 刘乾额头渗出冷汗,“大人恕罪。” 他知道,自己有些事做的过了火,但万宝全直接将事情捅开,打乱了他的节奏,只能请来罗海压阵,否则难免会被对手掀盘。 罗海骑在马上,微微弯下腰,低声道:“真以为你们做的这些事,陛下不知道?” “蜀王府乱来,只不过是护食,暂时还没有那些心思,陛下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廷的那帮大臣,早已被开海派收买,试图拿蜀王开刀,进一步争夺权利,陛下同样知道。” “还有些大人,是担心蜀王坐大,养虎为患,才点头同意此事,陛下心里也清楚。” “这杆秤,多一点是祸,少一点也是祸。” “该怎么称量,是你的事。” “记住,我等终究是陛下的狗…” 说罢,挺起腰来,带人策马离开。 后方的刘乾,只觉浑身冰凉。 他刚刚给万宝全挖了个坑,报复对方乱来,给自己添麻烦。 没想到,转眼也陷入更难境地。他冲的太快,以至于把自己放到了一个尴尬的地位,一旦处理不好,最先倒霉的就是他!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京城方向,有一尊巨大黑影,正用冷漠眼神,注视着重庆府的一切。 彻底赶走杜陵那些人,朝中必有大臣,要拿都尉司发难,他会被推出来背锅… 若帮助杜陵,同样会被蜀王府报复。 “狗,狗…” 想起罗海走时的最后一句话,刘乾瞬间了然,忍不住心中暗骂了一句。 怪不得,这帮老油条跟蜀王府关系更近,却根本不冒头,任由他出头。 当狗的无论心中怎么想,该咬谁扑谁,只能由牵绳的说了算。 若是脱缰,下场恐怕只有一个。 “来人,封锁此地!”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想到这儿,刘乾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他知道,自己只剩一条路。 当条疯狗… ………… “乱了乱了,彻底乱了!” 沙里飞匆匆回来,将打听到的情报讲述了一番,骂道:“妖人太过大胆,竟迷惑了一名典簿,跑入大牢灭口,还杀了不少衙役。” “都尉司的人接手了,派兵跑到码头和洪崖洞抓人,哥老会的当家三爷,被直接从家中抓走,川蜀商会的几名掌柜,也被拿了…” 李衍听罢,若有所思,摇头道:“看来这件事,和朝廷那些官员有关,蜀王府趁机发难。” 他也不是傻子,拿到情报后再结合所见,已隐约察觉到蹊跷。 “管他是谁吧。” 沙里飞摇头道:“反正咱们是摘出来了,眼下两帮狗咬狗,也顾不上找咱们。” “凶手迟早会被抓到,咱们安心待着就是,等风声过去再离开。” 李衍点头,也表示赞同。 他原本想插手,找到做此事的妖人,但事已至此,那妖人肯定藏不了多久。 正如沙里飞所言,一整天,重庆府里都是乱糟糟一片,尤其以洪崖洞和码头为主。 哥老会的人心中不愤,他们财雄势大,且人脉颇广,找了许多人,试图去衙门讨个说法。 但听说与作祟的妖人有关,没人再敢冒头。 就连哥老会自己,也开始审问王彪的手下。 王彪虽然是重庆府当家三爷,但只是外堂,在他头顶还有圣贤二爷和心腹大爷。 更别说,整个哥老会还有内堂八位长老。 若王彪真参与了此事,他们也必须有个交代。 至于川蜀商会那边,更是一片大乱。 商人们求的是财,眼下开始参与权力,手段尚且稚嫩,顺风还好说,逆境时就方寸大乱,开始互相指责。 看上去,蜀王一脉已占据了上风。 ………… 不知不觉,又到了夜晚。 李衍等人照常休息隐藏,或烧火做饭,或看书就行,一切有条不紊。 铛铛铛! 锣鼓声再次响起。 周家的那些大汉们又来找吴字班。 但他们的锣鼓声,明显小了一些,个个眼神也有些慌张,显得心不在焉。 反倒吴字班的戏子们,心里有了底。 王道玄的招确实好使。 他们昨晚唱戏后,回来没一人生病,但却装作出事,又让一部分人伪装尸体,逃离重庆府。 如今重庆府大乱,也根本没人注意。 他们装作慌张,跟着大汉们离开。 只要唱最后一场戏,这件事就能彻底解决。 来到周家,吴家班的人,也发现了异常。 如今的周家,明显不对劲。 院子里人少了许多,就连灵堂里的孝子都心不在焉,脸色苍白,互相低语。 “破台”、倒悬八卦镜、唱戏… 一切比昨晚都顺利。 甚至只有几名大汉看管,没人找他们麻烦。 唱完戏后,吴字班的人都装作魂不守舍,脸色惨白,匆匆离开。 这一次,没有人再跟踪他们。 回到街巷口,监视的人也全部撤离。 “好了,咱们尽快离开!” 乐手老汉松了口气,带着剩下众人,遥遥对着李衍他们的院子,齐齐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迅速离开,消失在黑暗街巷中。 房顶上,李衍显出身形,微微摇头,又纵身跳下院子里,对着王道玄笑道:“看来一切顺利。” “道长,之后会发生什么?” 王道玄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此法乃是惑神,排教那边只知道施咒成功,周家也以为成功避劫,但咒法却在淤积。” “待到平旦,日夜阴阳交替之时,就会全部爆发,种因得果,怨不得他人。” 李衍点了点头,也没再理会。 周家豪富,陷入权力争斗,却不想承担因果,找无辜之人挡灾,皆是咎由自取。 即便他们不出手。 那位隐藏的戏班的前辈奇人,同样不会坐视。 ………… 另一边,戏班子离开后,周家仆人们又四处忙活,一一将灯笼点亮。 正堂内,韩坤等人也在,只是少了几人。 “好了!” 那名散发教的术士得意道:“按贫道之法,此事已顺利避过,排教的什么龙王,不过如此。” “有劳先生了。” 韩坤微微拱手,脸上却毫无高兴之色。 他看了看周围,咬牙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杜家公子何时修了妖术?” 陈家父子也是一脸苦笑。 “我等才来,根本不清楚此事。” “据下人说,那些被抓走的掌柜,也不知道原因,还以为杜家公子有特殊嗜好…” 话音未落,房顶便传来个愤怒的声音。 “有特殊嗜好,便能罔顾人命?!” 唰! 万宝全带着几名师兄弟纵身而下。 锵锵锵! 屋内不少人都拔出了兵器。 “都别动手!” 韩坤一急,连忙止住众人。 他们只是来抢地盘,若真的跟衙门动了手,那这件事就是屎盆子扣在脑袋上,说也说不清。 “这位便是万捕头吧…” 韩坤恭敬拱手,随后苦笑道:“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此事我等毫不知情。” “早知道杜家如此疯癫,我等哪敢与其…” 话未说完,便察觉不对,只觉四下阴风乍起,脑袋一片眩晕,直挺挺倒地。 而房内其他人,同样扑通扑通摔倒在地。 眼见屋内倒下一片,万宝全只觉眼皮狂跳。 “格老子的,又来…” (本章完) 第458章 了不得的秘密 第458章 了不得的秘密 “头,这…” 跟来的衙役们,顿觉头大。 他们深夜来此,自然不是闲的。 重庆巡抚杜陵那边,同样人都麻了。 他也没想到,查来查去,查到了自己那温文尔雅,与世无争的儿子身上。 如今,巡抚杜陵彻底没了心气,卧病在床,不吃不喝,不跟任何人说话,也懒得再争。 至于他那儿子,早已消失无踪。 万宝全没抓到人,只好来这里碰运气,没想到话还没说清楚,人就全倒了。 “师兄!” 门外他的师弟也冲了进来,急声道:“整个周府的人全都倒了,叫不醒。” 万宝全点头,也不废话,转身来到院中,对着夜空拱手道:“师伯,您也看到了,涉及玄门,还得您出手。” 呼~ 狂风吹过,一人已落在院中。 正是城隍庙庙祝丹鹤子。 他拂尘一甩,看着万宝全叹了口气,“此事太过麻烦,跟你说了,我峨眉不好参与。” 万宝全连忙嬉皮笑脸道:“师伯,不是咱们要插手,实则妖人太过分,如此乱来,根本不把我峨眉放在眼里。” “您看,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百姓却没人去城隍庙烧香,反倒去求巫婆神汉…” 丹鹤子沉默了一下,开口道:“这周家人所中之术,并非杜家人搞鬼,而是排教咒法。” “他们掺和到这次争斗中,押宝漕帮,得罪排教,之前还找过贫道。结果心存邪念,让术士找无辜之人帮忙挡灾。” 说着,看了看周围,若有所思道:“看来是有高人出手,让他们自食其果。” “无需理会,和凶手无关。” “别啊!” 万宝全急了,“师伯,凶手还没找到呢,他们怕是唯一知情者,总得先救活再说。” “救?” 丹鹤子两眼一瞪,“贫道若是有那本事,会被发配到这倒霉地方?待在山上修行不好么?” “瞧瞧这次,带来的都是什么废物,若是肥差,哪轮得到贫道?” “救不活,找人收尸吧!” 说实话,丹鹤子心中也憋了一肚子气。 这重庆府,是两方势力争斗之地,即便因为青城山失误,被他们得到,要想站稳脚跟,也没那么容易。 而且,峨眉山上也是勾心斗角。 他被推来此地当庙祝,本就不情不愿,白天在府衙,还被巡抚杜陵埋怨。 若非万宝全一脉,跟他关系颇深,根本懒得沾染这趟浑水。 “这…” 万宝全一脸苦涩,连忙弯腰作揖,“师伯,您哪怕给支个招也行,抓不到人,没法交代啊。” “要不,去找排教?” “想得美!” 丹鹤子冷笑道:“你以为诅咒是什么?” “这东西,就像放出去的飞镖,扎不到人,要遭受反噬,想要解咒,同样要付出不小代价。” “这世间之人,若都那么好说话,哪会有如此多的争斗?” 见丹鹤子发怒,万宝全脖子一缩,又看了看周围,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师伯,设局让周家反噬的,肯定是高手,不知能不能行?” 丹鹤子听罢,若有所思道:“可以试试,能做下此事,应该是玄门正道,贫道跟你们去,免得乱说话,得罪了人。” “有劳师伯!” 万宝全连忙拱手,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 “师哥,就在这里。” 不到三炷香,万宝全就带人找到了老街。 他那师弟低声道:“我已带人问过,那个吴字班,就借住在此地。” 说着,指向对面一座老屋。 万宝全点头,刚要上前敲门,旁边的丹鹤子便摇头道:“别找了,人已走了。” 话未说完,他的耳朵便不停震颤,猛然抬头看向远处,同时掐诀,脚下发力。 呼~ 霎时间,周围狂风大作。 万宝全抬头一看,这老道已伴着狂风落叶,在房顶上两个纵跃,向西北方而去。 “快,跟上!” 万宝全一声令下,带着衙役狂奔。 丹鹤子速度飞快,还好万宝全身手同样不凡,虽不会术法,但脚下劲道爆发,同样能飞檐走壁,紧随其后。 终于,他看到丹鹤子停了下来,站在一处高墙上,拂尘一甩,微笑道:“诸位道友莫误会,贫道峨眉丹鹤子,此行并无恶意。” 万宝全转过墙角,也是心中一惊。 只见黑暗街巷中,站着一群头戴傩面,身披宽袍的神秘人,影影绰绰,宛如黑夜幽魂。 这么多! 万宝全心中一惊,连忙按住刀柄。 他本以为是找高人,但这么多神秘人隐藏在重庆府,心中自然怀疑。 丹鹤子给了他个凌厉的眼神,随后又拱手道:“诸位放心,我等只是有些事想请教,无意窥探诸位底细。” 被堵在巷子中的,自然是李衍一行人。 虽早有准备,但这么快被找到,还是让他们有些吃惊,有条不紊进行撤退。 但毕竟有拖累,跑不过这老道。 李衍本来已准备动手,断魂飞刀呼之欲出,但听到这老道言语,便停了下来,沉声询问道:“要问什么?” 丹鹤子不以为意,微笑道:“吴字班被周家设局坑害挡灾,可是诸位帮他们解的?” 李衍眼睛微眯,“是又怎样?” 别人都找上门了,否认也没用。 “诸位不要误会…” 万宝全看了一眼丹鹤子,见其点头,连忙上前拱手,将事情讲述了一遍,随后哀求道: “还请诸位帮忙,否则真凶便会逍遥法外。” “哦?” 听到事情经过,李衍也有些诧异。 他没想到,作祟的竟是巡抚之子。 万宝全见他犹豫,又连忙抱拳道:“诸位放心,我万宝全虽在公门,但也讲江湖道义。”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诸位隐藏身份,想必有苦衷,只要解决此事,我亲自送诸位离开!” 李衍沉思了一下,点头道:“也好。” “我只有一个条件,不得让其他人知道,我们的存在。” “好,一言为定!” 万宝全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对李衍等人的身份,也很好奇。 但人家要隐藏身份,他也没办法。 如今的重庆府乱成一团,几方势力如同水火,他们身处其中,顶着峨眉的名头,但实力最弱。 若无援手,很多事就会陷入被动… ………… 半个时辰后。 周家大宅外,衙役们守在四面八方,按着刀柄,眼神锐利看向周围。 这次万宝全算是发了狠。 衙门里的其他人,他一个都信不过,所以带来的全是门中师兄弟。 “事情便是这样…”堂屋内,万宝全将详细经过讲述了一番,拱手道:“川蜀商会的其他人已经审过了,他们都只是外围,这里的才是首脑。” “先要把人救醒,至少留下一两个活口,否则根本找不到姓杜的下落。” 就在他们说话的空当,堂内众人情况已越来越不好,浑身肿胀,脸色发青,甚至渗出黑水。 这些黑水便是诅咒外象。 和血液一样,流干后人就死了。 李衍看着韩坤,心情有些复杂,摇头道:“找排教是不可能,我可以解咒,但谁能活下来,只能看他的机缘。” 他这话并非乱说。 这种咒法,也不知根源是什么,非常凶残,即便他用《北帝除殃术》,也耗费不少精力。 吴字班的人,只是受到牵连。 而眼前这些,全是两天积累的诅咒同时爆发,能不能救回,他也没把握。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能有一个就行!” 万宝全当即大喜。 无论川蜀商会,还是蜀王府那些人,他都没好印象,关键是要问出口供。 “那好,还请诸位暂时离开。” 李衍对着万宝全开口道。 “好!” 万宝全二话不说,连忙带着众人退出周家。 在他们离开后,李衍又打了个手势,其他人顿时了然,拿出各种乐器,分散开来。 白家女子在外,他和王道玄在内,将堂屋围起,摆供桌,烧香,一通忙乎。 锣鼓三声,白家女子顿时跳起傩舞,并且用晦涩的土语,唱起了小戏。 而万宝全和丹鹤子等人,则远远观望。 “师伯,这是做啥?” 万宝全有些懵逼。 “这是阳戏。” 丹鹤子若有所思,抚须道:“既是法事,也是戏剧,看模样是灯剧,贫道也没听过…” 白家一帮女子,大多都是术士,还有白浣这高手坐镇,说是唱戏,实则是布阵内坛遮掩气息。 丹鹤子道行不如白浣,当然察觉不到。 而在堂屋内,李衍也在王道玄相助下,步罡踏斗,掐诀低声念诵道:“庆甲!上天度人,严摄北酆。神公受命,普扫不祥…” 这次有法坛相助,动静更大。 霎时间,整个周家狂风呼啸。 锣鼓声、唱戏声、风声混作一团,但却有一道青烟升腾而起,经久不散。 尤其如今已经入秋,满地落叶也被卷起,看上去声势着实不小。 万宝全等人瞪大了眼睛。 说实话,他们不过是峨眉俗家弟子,混迹于江湖,这种等级的术法,平日里真没见过。 “果然是高手…” 丹鹤子也抚须点头,面色凝重。 《北帝除殃术》的气息,被白家用巫术遮掩,他也看不明白,只以为是阳戏效果。 这种常戴傩面修行的戏班子,他也见过,但都是民间小术,不足为奇。 但这番动静,已远远超出他预料。 堂屋内,随着狂风旋转,阴煞之气,伴着浓浓的鱼虾臭味,化作黑烟从中术者身上散去。 李衍看到后,微微点头。 效果似乎比他想的更好一些。 “吼——!” 就到这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一声野兽嘶嚎,像极了当初那头困蛟,但却添了一丝阴森。 那些散去的黑烟,似乎又有了主心骨,再次汇聚,向着地上众人体内钻去。 他怀中的龙纹玉圭,也在疯狂颤动。 事情不对! 李衍心中顿时一凛。 他本以为,排教那什么龙王,只是意外得到古代龙宫水府法器,沾染了江神大君气息。 这也是他答应前来的原因之一。 如今重庆府混乱,正好借助峨眉的力量,暗中浑水摸鱼,取得“龙蛇牌”离开。 现在看来,排教龙王还隐藏了秘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围便一片白雾,王道玄等人消失不见,地面也出现大量积水。 这是龙女托梦的征兆。 果然,身后一双玉臂将他环绕,同时眼前光影闪烁,出现一幅幻象: 那是一座庙宇正殿,面积不大,周围香火缭绕,供奉着一尊龙头人身的神像。 长着络腮白胡的彪形大汉,跪在神像前,捧着一枚古朴的玉璧,不停磕头念咒。 那玉璧模样古怪,成圆环形,左右龙蛇缠绕,布满五颜六色的纹。 而且,质地和龙女给他玉圭的一模一样。 这大汉旁边,还盘膝坐着一名年轻人,脸色苍白,嘴唇上涂着口红,衣着华丽,莫名给人一种妩媚之姿。 嗡! 怀中勾牒,也突然颤动起来。 怎么都来了?! 李衍顿时有些无语。 不过他也隐约猜到,那年轻人,多半就是失踪的杜家公子,看模样还吸收了魔气。 龙女的能力,自然比不上阴司地府。 李衍眼前再次浓雾弥漫。 这是阴司在发布任务。 虽说赶到了一块儿,但他可不会错过机会,连忙上前。 如今的勾牒,感应能力超乎寻常。 拨开淡淡的雾气,他又看到那尊高大的鸮尊。 穿过后,周围景象迅速变大。 往远处看,依旧是那张巨大方桌,但旁边却多了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似乎穿着古怪官袍。 随后,耳中传来两人对话声: “又找到一个!” “是谁?” “女叉!” “嗯,发令,尽快抓捕。” “大人,还感应到江神大君气息…” “此事与我们无关,《天条》有令,不得干扰人间气运,俗神自有劫难,显圣真君已转世,能否踏入法界,全看他造化…” 随即,眼前黑井血水开始沸腾。 关于“女叉”的情报,映入眼帘。 女叉,上古部落怨鬼成魔,外貌为粗俗凶恶妇人,穿着青衣,喜藏身于孩童腹中,窃取阳气神魂… 逃离的原因,也一一显现。 重庆巡抚杜陵,平生喜爱古玩,收了人家重礼办事,却不知里面有一道魔气,钻入尚且年幼的儿子腹中… 而送礼之人,明显心怀叵测。 当然,李衍根本顾不上搭理这些。 显圣真君转世,法界,劫难… 他好像偷听到了了不得的秘密! (本章完) 第459章 排教龙王庙 第459章 排教龙王庙 领了任务,浓雾顿时散去。 龙女的力量很神奇,能在无声无息中让人入梦,就连李衍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但勾牒的幻境,还是直接将其冲散。 睁开眼,一切幻象皆已消失。 李衍也不在意,他已得到足够情报。 重庆巡抚之子还好说,自幼年时就被魔气侵染,魔主“女叉”最擅于伪装,因此直到现在才露馅。 而且这件事,似乎是有人设局。 埋下一颗种子,等到邪恶之盛开。 更让李衍震惊的,是他偷听到的隐秘。 显圣真君已经转世… 要渡过劫难,才能踏入法界… 劫难与江神大君有关… 这件事,简直颠覆了他的三观。 二郎真君虽威名显赫,但却是人间俗神,无论他是李二郎还是杨二郎,都是千百年百姓信仰所凝聚,并非真实存在。 但这位有名的俗神,竟然转世了! 还要历劫登神! 那神秘的云中君,也是同样情况,本为自然云雷,因香火而生,同样有转世打算… 这一刻,李衍忽然想起了玉龙子的话: “万事莫求真…” 莫非这玉龙子,也知道了些什么?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个机缘。 李衍暂时还不清楚,该怎么做。 但其中肯定能获得巨大好处。 怪不得,阴长生耗费大力量,没留下自己的传承,只是留下两枚玉配件。 这是在窥天机! 原本只是龙女委托,即便有那虚无缥缈的龙宫水府,李衍也当其是麻烦。 但现在,却要更加认真对待。 “嗯…” 就在这时,微弱的呻吟声响起。 李衍回过神来,看向前方。 但见其中一人已经醒来。 并非周家人,也不是漕帮的高手,而是周家一名体格健壮的仆人。 随后,又有几名仆人陆续清醒。 李衍疑惑,扭头看向王道玄。 王道玄若有所思,低声道:“咒法目标有先后,排教那边的主要目标,是周家血脉,其次是漕帮和川蜀商会,这些仆人,只是受到牵连。” “他们存活机会最大。” 正如王道玄所言,周家的仆人们,纷纷醒来,虽然还很虚弱,眼神迷茫,但至少诅咒全消。 随后,韩坤几人也开始呻吟。 他们常年习武,毕竟有底子。 但看模样,虽捡回一条命,今后也会成为废人,功夫用不了,一到阴雨天,还要遭受病痛折磨。 李衍看到后,只是微微一叹。 虽是故人,但有些事是自取其祸,从万宝全给的情报来看,帮周家找来术士,出主意让别人挡灾,韩坤在里面没少出力。 想当初在漫川关,韩坤还是一副看透世情,准备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模样。 谁知突然当上长老,野心一起,就性子大变。 真是人生无常,福祸亦难料。 至于陈家父子,则全都命归黄泉。 李衍不知道,这一些列事,都是这对野心勃勃的父子俩,以及背后陈家豪门所属势力运作。 对他来说,不过是过客而已,并不在意。 终于,阴煞之气散去。 法事彻底结束,活下来的,只有陈家一些仆人,以及韩坤几名废人。 沙里飞跑出宅子,挥了挥手。 万宝全一喜,立刻带人进入屋内,看到尚且昏迷的韩坤等人,虽说高兴,但还是有些心急,“诸位,他们什么时候能醒?” “无需等待。” 李衍直接压低声线开口道:“方才做法时,我已通过他们,占卜到那杜家公子所在。” 万宝全一喜,“在哪儿?” “排教,龙王庙!” ………… 又是一日清晨。 笼罩重庆府的浓雾,虽然已经散去,但天上却阴云密布,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秋雨绵绵,打湿落叶,寒意入骨。 就像这天气,同样有阴霾笼罩在重庆府百姓心中,各种荒诞流言四起。 什么妖魔伪装成朝廷官员吃人… 什么重庆巡抚拿孩童炼丹… 其中,少不了蜀王府的人推波助澜。 百姓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挂桃枝,贴黄符,不管有没有用,先求个心安。 更有一些不知内幕的江湖好汉,斩鸡头,喝血酒,准备潜入府衙,干掉巡抚一家。 说起来,也是重庆巡抚一系人自找。 他们受朝廷大员指使,运作来到蜀中,目的是制衡蜀王府,以免日后生乱。 目的没毛病,坏就坏在用人。 这些官员,大多是早早投靠了开海派,多半为利欲熏心之辈,来到后大肆揽权生财。 蜀王府那边官员,也不是什么善类,很多早已被盐帮拉下水,没少收脏银。 但有些事,就是这么古怪。 蜀王府这些官员,大多是本地人,贪了银子,损的是国库,在蜀地百姓看来不算太坏,还是自己人。 相较之下,外来的就不得人心。 平日就早已积蓄的怒火,因为这件事,终于彻底点燃。 虽说卫所派了士兵,守在府衙和那些官员宅子外,但还是挡不住有百姓泼大粪。 总之,是乱哄哄一片。 而百户刘乾,受上司指点,终于弄清了自己处境,彻底化身疯狗,不管外来官员,还蜀王府的人,只要扰乱重庆府,就上去乱咬。 正因这条疯狗,重庆府才没彻底大乱。 而刘乾自己,也快要崩溃。 他知道,只有尽快解决此事,再想办法善后,让两方暂时停止争斗,自己才有生还之机。 “大人,万捕头求见!” 就在他烦躁之时,下属忽然前来禀告。 “让他哪凉快哪里待着!” 刘乾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他已自身难保,也顾不上峨眉面子。 况且之前给的消息,本来就是给万宝全挖坑,杜公子逃跑,他知道的更早。 “可,万捕头说找到了人。” “什么,快去请!” ………… 很快,整个都尉司便动了起来。 不仅如此,就连卫所的兵马,也被调动,甚至拉了几门火炮,还有一队火枪手。 重庆巡抚出事,都尉司已全面接管,其他势力顺水推舟,所以刘乾这小小百户,反倒临时掌控了重庆府兵权。 其他势力,也同时得到消息。 那座隐秘老宅内。 蜀王府的那位儒袍老者,缓缓放下书卷,有些诧异道:“去了龙王庙?” “没错。” 前来汇报的手下,恭敬拱手道:“万宝全找到周家,漕帮和川蜀商会一些首领遭受诅咒,峨眉高人出手救回来一些人,问出了情报。”“眼下,龙王庙那边已经被包围,刘乾那疯狗直接下令开枪,打死了不少人…” “排教!” 儒袍老者一声冷哼,“本以为他们只是被牵连,没想到暗中做下如此大事…” 正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忽然一变,阴晴不定,随后急声道:“快,让我们的人全部离开,此事不得再参与,消除所有痕迹,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是,大人!” 手下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老者如此急迫,也只得迅速离去处理。 在他走后,老者仍是面色阴沉。 “老爷,莫非事情有变?” 旁边红袖添香的女子,小声询问。 儒袍老者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道:“老夫忽然想起一件事。” “当年王府中,来了一位奇人,谈吐惊人,胸藏乾坤,王府上下皆敬佩不已,甚至王爷还多次与其秉烛夜谈。”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对方曾说过,蜀王府已到达顶峰,迟早为朝廷所忌,他留下暗手,为‘木土无子’。” “当时只觉是笑话,现在想来,‘木土’不就是‘杜’么?” 旁边女子惊讶道:“那是多年前的事了,难不成对方早已算到重庆巡抚是杜陵?” “不是算,是运作!” 老者面色阴沉,咬牙道:“前些日子,有都尉司的暗探潜入府中,被长史大人识破,暗中引诱,说出其目的。” “对方是来找一个叫‘赵长生’的妖人,乃当年大宋鬼教教主,正是那时入府的奇人。” “好在此人多年前就已离开,与王府再无联系,被我等糊弄过去。” 女子摇头道:“这是那妖人自作主张,与咱们无关吧。” 儒袍老者沉默了一下,“当年,引荐这妖人进王府者,正是排教那龙头霍角,托的是二公子的关系。” 女子一听,脸色顿时惨白,“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不可牵连到二公子身上。” “老夫知道!” 儒袍老者眼神也变得阴沉,“霍角必须死,咱们随后便回成都府。” “这件事不简单,二公子要得世子位,恐怕要从长计议,免得落入圈套…” ………… “还不投降,尔等要造反么!” 嘉陵江岸边,刘乾一声怒吼。 靠近岸边的江面上,密密麻麻全是竹排,互相连接,几乎形成一个小岛,上面不仅有百姓房屋,甚至有店铺和饲养的鸡鸭。 这便是排教,亦是排上人家,终其一生,以放排为生,一直生活在水面上。 这种日子,很苦。 遭受官府和沿途势力欺压,都是常事,因此排教之人也分外团结。 此刻,江面上已倒下不少尸体。 血水染红江面。 阻挡朝廷士兵的排教汉子死了不少,他们根本不管其他,听说要来抓排头,立刻拎刀反抗。 然而,时代已经变了。 这些也算是玩刀的好手,但整排的火枪手面前,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剩下不少老弱妇孺,依旧挡在前面。 他们虽然害怕,但却不退一步。 排上人家,从来就不缺血性。 “呜呜~” 人群中,传来孩童哭泣声,但转眼就被大人捂住嘴巴,面对官兵,怒目而视。 “哼哼…不识抬举。” 刘乾望着远处龙王庙,眼中焦急,面孔也变得有些扭曲,冷笑道:“准备!” 一声令下,卫所士兵便拉出了火炮,迅速填装火药和弹丸,并且举起火把。 这些虽不是新式火炮,但却用了散碎弹丸,一炮下去,立刻死伤一大片。 “大人,不可!” 万宝全见状急了,连忙阻拦。 “滚开!” 刘乾此刻已满眼血红,“人若跑了,老子彻底玩完,别跟我说什么废话…” 话未说完,就身子一僵。 只见一枚飞刀忽然出现,抵在他的脖子上。 “再乱来,先宰了你这疯狗!” 人群中,传来个冷漠的声音。 正是李衍动了手。 本想着排教人手众多,先让官兵驱散,他才有机会进去抓人。 没想到,排教的人如此执拗。 更没想到,刘乾已疯癫至此。 飞剑? 刘乾不认得断魂飞刀,但见此神奇本领,也冷静下来,但众目睽睽下,面子却挂不住,依旧嘴硬道:“万宝全,你们想造反?” “少给老子玩这套!” 万宝全也有些火大,不再搭理刘乾,走出阵前高呼道:“诸位,你们应该听过我万宝全的名字,重庆府妖人的事,闹得人心惶惶,凶手就在庙内,我万宝全绝无虚言!” “想想你们的娃儿,满江都是冤魂,若是让妖人跑了,你们还能安心待着吗?” 此话一出,顿时有不少人犹豫。 然而,人群中又响起几个愤怒的声音: “官府都是骗人的!” “他们杀了我们这么多人,还有什么可说!” “对,这件事没完!” 却是排教几名船头在其中嚷嚷。 “没时间了,替我压阵!” 李衍看着远处龙王庙,一声低喝,随即纵身而起,脚下发力,直接向人群冲去。 “拦住他!” 排教那几个人连忙高呼。 然而,他们敢拼刀子的好手,已损失不小,哪里还拦得住李衍。 但见李衍直接从人群上方跃过,脚下发力,好似缩地成寸,直接向着龙王庙冲去。 “冲!” 刘乾见状,也顾不上多想,一声高呼,“驱散他们,身手好的随我来!” 他毕竟不是军中将领,眼见李衍冲过人群,脑子里首先想到的,竟是怕功劳被人抢了。 很快,排教之人被冲散,都尉司一帮好手,还有沙里飞和吕三等人,也向龙王庙冲去。 庙外,还有不少排教好手。 他们见李衍到来,纷纷拉弓放箭阻拦。 李衍脚下不停,手中刀光闪烁,脚踩连环,竟凭一人之力,将弓箭全部荡开。 然而,终究是被拖延了时间。 “拦住他们!” 刘乾心中暗喜,一声令下,让手下为自己开路,他则带着两人,掏出新式火器,冲入庙中。 “傻鸟!” 李衍骂了一句,没有理会。 嘭!嘭!嘭! 龙王庙中,很快传来三声枪响。 “龙头!” 排教众人顿时大急。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 龙王庙内,忽然黑雾升腾。 咕噜噜! 三个脑袋滚落了出来,正是刘乾等人。 他的眼中,还满是恐惧与不解。 而李衍也停了下来,迅速退后,并且拦住了万宝全和沙里飞等人。 他能感觉到,龙王庙内,一股幽暗阴森的意识正在苏醒…… (本章完) 第460章 法界神通 第460章 法界神通 “都莫动嘞!” 排教的人,终于感觉到不对劲。 “快去看下龙头噻!” 看得出来,号称龙王的霍角,在他们心中地位不凡,即便已经出现异常,仍旧有几人不顾一切,冲入庙中。 此刻的龙王庙,已非常诡异。 重庆嘉陵江边龙王庙的建筑风貌与氛围 这座龙王庙始建于唐,背靠重庆府城墙,面对滚滚嘉陵江,青砖黑瓦,门口两侧石狮守护,门楣雕刻镂空龙王行雨图。 虽历经风雨侵蚀,却仍显古朴庄严。 然而此刻,周围已有狂风刮起,吹动雨雾上下翻腾,好似有无形巨物盘旋。 庙宇并不大,门户大开,按理说应该能看到里面龙王神像,但此刻却一片漆黑。 阴煞之气化作黑雾蔓延,所过之处,落下的雨水迅速凝结,化为坚冰。 看着那几人冲入里面,李衍没有阻止。 这些排教弟子,显然也不会听他的。 “啊——!” 刚进去,便有凄厉尖叫声响起。 咕噜噜! 又是几个人头滚出。 他们的眼中,同样充满疑惑与恐惧。 颈部断裂处参差不齐,还甚至还连着部分脊骨,分明是被人硬生生扯下。 “老三!” “大人!” “找死啊,别过去!” 这下子,没人再敢靠近那座龙王庙。 李衍则顾不上理会周围动静。 他能闻到,浓郁的鱼虾腥臭味,顺着龙王庙向外蔓延,在庙宇上方形成旋涡。 耳边,阴森沉闷的龙吟声响起。 像是一头无形恶龙,正盘踞在庙宇上方,死死盯着下方众人。 李衍脸色变得难看。 杜家那小子,肯定还在庙中。 但排教龙头霍角,不知用了什么法门,竟将其气息遮掩,使得勾牒探查不到。 此时,其他人也已跟来。 峨眉道人丹鹤子,擅长耳神通,一双耳朵微微颤动,脸色同样变得凝重,“龙脉地气有变,莫要擅入其中。” 这一下,就看出了神通区别。 同样是耳神通,李衍听到的,是龙啸于野,鬼神外显,而丹鹤子听到的,则是地气变动,直指本质。 至于王道玄,则看到的是阴煞之气升腾,在庙宇上空形成龙形气团。 提不上谁的神通更高明。 都是盲人摸象,主要是看应付手段。 李衍的手段,显然足够丰富。 既然勾牒无法感应,那就干脆召唤阴司兵马,来个一锅烩,反正里面的玩意儿,今日必须解决。 念及此处,他直接握紧勾牒,步罡踏斗,念诵道:“庆甲!上黑天,下黑地,黑天无光,黑地无门,阴人出兵,阳人回避…吾奉北阴酆都,急急如律令!” 旁边的丹鹤子听到,面色微变。 眼神疑惑中,带着一丝警惕。 这是活阴差的咒法,他自然知晓,而且还是现在少见的罗酆山一脉。 如今的活阴差,大多修《六道经》,召唤阴兵咒法,也与佛门经文有关。 不是阳戏班子么,怎么又成了活阴差? 秘密潜入蜀地,所谓何事? 他虽满腹疑问,但现在显然顾不上询问。 呼~ 咒法一出,周围顿时狂风大作。 无论排教还是朝廷士兵,都惊恐地发现,李衍他们所在的区域,瞬间被黑暗淹没。 大宣朝术士虽多,但分散到各地,就显得有些稀薄,再加上许多术法,常人感受不到变化,看起来和骗子差不多。 有时真人就在眼前,也分辨不出。 但召唤阴司兵马,动静着实不小。 现场很多人,还是第一次见此玄妙景象。 有点好奇,但更多的是恐惧。 黑暗中,有令他们毛骨悚然的东西。 这种东西,叫做“死亡”。 同样感受到的,还有龙王庙中人。 “怎么有活阴差!” 一个粗犷而暴虐的声音响起。 同时,还有一声凄厉尖叫,“快拦住!” 听声音像个年轻男子,却又夹杂着妇人嚎叫,好似两个人同时开口。 李衍听到后,微微冷笑。 丰都那场争斗,他侥幸灭掉三名巫山散修,但收获却并不多,只剩一道罡令。 里面那排教龙头,并不在阴司任务内,抓捕魔气,也只会得到神罡。 换句话说,这一下就甩掉了阴兵底牌。 但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足够划算。 几乎是瞬间,龙王庙就被黑暗包裹。 其他人都纷纷闭上了眼睛,李衍同样如此,但耳中却能听到铠甲声与锁链声。 随后,两个空洞阴冷的声音响起: “庙中藏了神器,进不去…” “毁庙,抓捕魔气…” 李衍听到后,脸色顿时变了。 这是阴兵在交谈,只有他能听懂。 藏了神器, 莫非是那“龙蛇牌”? 呼~ 不等他细想,周围狂风就变得更加猛烈。 浓郁的地阴之炁,让所有人冻得瑟瑟发抖,眼前一片黑暗,身上凝结冰霜。 “都别乱动,别睁眼!” 李衍知道不妙,连忙高呼提醒。 原本有人害怕畏惧,但听到他的声音,顿时心安,死死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而在龙王庙那边,则轰鸣声不断。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冲击着庙宇。 哗啦啦! 土石滚落声不断响起。 终于,狂风停歇,黑暗渐渐散去。 “睁眼,准备动手!” 李衍一声冷哼,抽出断尘刀。 罡令已消耗,召唤阴司兵马的时间,也已过去,但却没有抓到人。 这种事,已经连续两次发生。 看来阴兵最大的弱点,就是这国祭神器。 果然,黑暗散去后,前方的龙王庙,已成残垣断壁,被白霜坚冰覆盖。 但正堂龙王殿,依旧完好。 即便阴兵主动冲击,也没将其掀翻。 “火炮,把火炮拉来!” 万宝全头皮发麻,对着后方大吼。 轰隆隆! 听到命令的士兵们,立刻推动火炮。 然而,这东西异常沉重,移动时需要骡马,即便排教的人已不再阻止,拉过来也需要时间。 与此同时,也终于有人从庙中走出。 那是名身形高大,模样怪异的汉子。 正是排教龙头霍角。 说其怪异,自然有原因。 对方长着络腮胡,须发皆白,并且根据情报,这家伙年纪已经不小,应该早已老迈。 但其身形高壮,浑身肌肉虬结,肤色黝黑,口唇红润,和个中年汉子差不多。李衍深深吸了口气,顿时闻到对方身上,有股浓郁的药香味,还带着血腥气。 这家伙,肯定用了什么养生邪法。 武当山的老道都没他健壮! “龙头!” 看其现身,排教众人纷纷开口。 他们眼中有惊讶,也有怀疑。 霍角很长时间都在龙王庙中修行,禁止外人进入,就连漕帮入侵,都只是在庙中做法。 之前进去时,还是一副老相。 怎么突然变年轻了? 莫非真修了什么邪法,残害那些孩童? “都愣着干什么?!” 霍角一声冷哼,“把这些人拦住,朝廷不给我们活路,今日就索性反了!”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但听到他的话,不少人仍在犹豫。 其中一名排教弟子忍不住开口道:“龙头,你莫豁我们哈,那些娃儿真的是你害的?” “放肆!” 霍角一声怒骂道:“老子做什么事,用得着你来管?别忘了是谁带你们吃饱饭!” 可惜,任谁都已看出他不对劲。 往日的威严,此刻也失去了作用。 “吃里扒外的东西!” 霍角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火炮,还有列队准备射击的卫所士兵,眼中也升起一股焦躁,转身对着庙内吼道:“好了没?这里不能待了!” “先挡住人,尤其是那个活阴差!” 庙内响起古怪的声音,还是男女混音,但相较之前,妇人的声音已盖过男声。 李衍听到后,同样脸色难看。 之前阴司情报上提过,“女叉”这魔主,最善于伪装,藏于孩童体内,甚至能躲过阴司探查。 大摇大摆进入庙宇,也难以被发现。 但其却有个弱点。 每当孩童成年时,对方就要蜕皮离开,脱去躯壳,化作一魔物精魅逃遁,寻找下一个宿主。 这东西的魔气,只有在宿主体内,才能发挥威力,化作魔物精魅时,则更擅长土遁与水遁。 一旦逃离,他可抓不住。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立刻横刀而出。 他如今唯一的机会,就是冲入庙中,抢走对方护身的“龙蛇牌”,再用勾牒召唤阴司拿人。 没了罡令,只能靠领取的任务召唤。 “哈,来的好!” 霍角见状,毫不畏惧,忽然取出一张黄符,剑指夹在手中,左手端平为香炉,右手持符作神香,右脚砰砰跺地,同时口中念诵: “旗鼓香炉通四海,一声法鼓唤云涌,二声法鼓波涛起,我打冥锣震龙宫,焚香点烛请龙王,请得龙王驾云来,挥毫泼墨降雨露,神兵龙威急急如律令。” 一连串口诀,念的飞快。 与此同时,龙王庙内狂风大作,嘉陵江上也巨浪翻腾,香火之气自庙内涌出,臭鱼烂虾的腥臭味,也从江中呼啸而来。 两种力量,同时向着霍角汇聚,在其周围风卷雨雾,形成肉眼可见的旋风。 神打?! 李衍咬牙,脚下猛然发力。 嘭! 他功夫已达化劲,全力施展,脚下泥土顿时轰然炸裂,整个人也呼啸而出。 断尘刀一抬,直刺对方心窝。 他这一连串动作,速度飞快,但就在快要靠近时,霍角猛然睁眼。 他的瞳孔,已成竖瞳状,似龙似蛇,周围眼白也充满血丝,好似的散发红芒。 其眼神冰冷阴森,完全不像人。 啪! 霍角突然抬起双手,竟用了个空手夺白刃的手法,直接将断尘刀夹住,距离心脏不到三寸。 “找死!” 李衍存神一念,刀刃顿时电光闪烁。 他看出这老东西功夫高深,再加上神打,恐怕在场之人,只有他能对付。 阳雷阴雷,几乎是同时动用。 滋滋! 电弧跳跃,霍角头发都竖了起来。 但出乎李衍意料,霍角同时被阳雷阴雷击打,只是眼前一黑,连连后退,但双手却始终夹着刀刃。 “滚!” 这一下,霍角也有些猝不及防,眼中满是暴虐,夹着刀刃,双臂猛然一翻。 一股巨力,顺着刀刃传来。 李衍倒是能运劲抗衡,但以他二人力量,同时发力,恐怕断尘刀也会受损。 因此,李衍借着这股力量,顺势空中翻身,同时左手掏出燧发火枪,扣动扳机。 轰! 一声巨响,霍角直挺挺倒地,鲜血飞溅。 然而,李衍却顾不上高兴,顺势将火枪插入腰间,两把断魂飞刀也呼啸而出。 这霍角请了龙王上身后,反应也快的吓人,竟在关键时刻侧过脑袋,避开要害。 火枪虽猛,却只是打碎了其锁骨和肌肉。 “吼!” 野兽般的嘶吼声响起。 倒在地上的霍角,一个懒驴打滚,避开断魂飞刀,随后顺势抖腕一甩。 咻咻咻! 听到呼啸声,李衍连忙侧身,险之又险,避过三道淬毒飞镖。 但趁此时机,霍角也脱出险境。 他那龙蛇一样的竖瞳微缩,冷声道:“阴司神通,勾魂索?” 李衍也不回答,只是持刀而上。 这霍角,果然藏着不少秘密。 还是第一次有人喊出他勾魂索跟脚。 勾魂索,说白了也是一种神通。 见李衍袭来,霍角毫不惊慌,反倒冷笑道:“法界神通,我也会!” 说罢,猛然掐诀张嘴,鼓起腮帮子。 呼~ 一股黑色烟雾迎面喷涌而出。 李衍也没料到,对方来这一出,危急时刻身子向后一弯,用了个铁板桥。 然而,令他惊讶的事发生了。 这股黑色烟雾,竟好似游蛇般,空中跟着拐弯,猛然炸开,将他整个人笼罩。 呼~ 白色磷火,顿时升腾而起。 还好李衍外面还罩着袍子,身子一抖,暗劲爆发,连同燃烧的傩面炸裂四溅。 同时,被磷火灼烧的伤痕也迅速恢复。 “好!长见识了!” 李衍一声冷哼,眼中满是杀机。 他看的出来,这霍角所用,同样是一种神通,比不上他的玄妙,但却能将磷火吞入腹中,化作火气喷涌而出,和飞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些东西,叫“法界神通”么? 就连丹鹤子也满脸惊骇。 霍角说实话,即便是排教龙头,但蜀中玄门江湖高手众多,此人还真排不上号。 没想到,隐藏如此之深。 呼~ 龙王庙内,再次阴风呼啸。 李衍也听到一种嗤嗤的怪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扯碎。 那妖魔快成功了。 李衍眼睛微眯,一个闪身,竟撇下霍角,直接向着庙中冲去。 “留下!” 霍角一声低吼,紧随其后。 但刚走两步,就猛然侧身打滚。 轰!轰! 身后响起枪声,却是沙里飞和吕三同时开枪,其他人也纷纷出手阻拦。 卫所火枪队也同时开枪。 一时间,枪声四起,地面碎石迸溅,即便霍角,也只能狼狈躲避。 而趁这机会,李衍已冲入漆黑龙王庙…… (本章完) 第461章 妖魔伏诛 第461章 妖魔伏诛 “站住!” 眼见李衍冲进龙王庙,霍角顿时着急,一声怒吼犹如炸雷,且喉咙带着啸音。 像极了某种野兽在嘶吼。 嘭嘭嘭! 还没等他追上,又被一轮枪弹笼罩。 速度再快,终究也比不上子弹。 他连中数弹,衣衫炸裂,整个人连连后退,又猛然翻身,向着旁边翻滚躲避。 轰! 龙王庙门口的石狮,轰然碎裂。 “贼怂的!” 沙里飞骂了一句,连忙填装弹匣。 而在对面,霍角也站起身来。 啪嗒嗒! 他身上一颗颗圆形弹丸掉落,衣衫破碎,索性将上衣一把扯掉,露出肌肉虬结,金刚般的身躯。 众人这才惊讶的发现,那些普通火枪的子弹,只是蹭破点皮,渗出少许鲜血。 这老怪物,唯一害怕的,就是新式火器。 “神打”也算是门武法,是法教独有。 一般来说,玄门正教讲究正神不上身。 而神打,却是请神上身,进行加持。 这门武法有高有低。 当初李衍对付骊山教的陈法傀,对方帮周家暗劲高手施展,就是请厉鬼上身,属于最低级。 不仅破绽多,神志也会昏迷。 而霍角所用,却是请龙王上身,香火和罡煞之气护体,能够保持清醒。 其实请龙王上身,最厉害的还是在水中,不仅刀枪不入,还能施展水遁,兴风作浪,单人对付一支船队也不成问题。 即便在岸上,普通火器也威胁不到他。 但眼下对面人多势众,还有白浣和丹鹤子施展术法干扰,霍角难以追入庙中,已有些气急败坏。 正如李衍所想,他修了邪法。 愤怒使得隐患爆发,再加上使用了神打之术,此时的霍角,已彻底失去理智。 他冰冷的竖瞳望向对面,此刻只剩杀意。 “吼!” 一声野兽般嘶吼,霍角猛然冲出。 就在这时,卫所火枪队也换好了子弹,排成三列,齐齐端枪,扣动扳机。 嘭嘭嘭! 一连串枪响,销烟四散。 霍角本已冲向沙里飞等人,但又被弹雨笼罩,虽极力躲闪,身上还是挨了数枪。 他一声低吼,两眼冒着血光,手脚并用,急速转弯,竟直接冲入火枪队。 好似一头发疯的大象奔来,地面隆隆震动,当即便有几名士兵,胸骨碎裂,被直接撞飞。 霍角也彻底发了狂。 冲入人群中后,右臂发力,砰的一拳,就将附近士兵,脑袋硬生生砸入胸腔。 他左肩受伤,发力不畅,但手爪依然有力,抓住另一名士兵脑袋,左右乱甩,又打飞数人。 “杀!” 刘乾虽是个小人,但带来的都尉司好手们,却是勇武,当即横刀出鞘,齐齐砍向霍角。 铛!铛!铛! 霍角毫不躲避,刀剑临身,竟根本伤不了对方,只是在皮肤上留下几道白印。 嗖!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呼啸而来。 正是西南第一神捕,万宝全。 他出自闭蚕门,虽然更擅长的,乃天罡三十六闭手,但毕竟源于峨眉,剑法同样不俗。 一点剑光袭来,直奔霍角眼睛。 擅长硬气功的高手,他也对付过,练得再好,眼睛也是破绽,想必神打亦是如此。 然而,霍角只是稍微抬头,便猛然张嘴,露出森冷白牙,直接咬住剑尖。 格老子的! 万宝全暗骂一声,心道不妙。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刺入岩石,拼尽全身力道,也难以再进一步。 而对面霍角,已咬着剑尖,猛然一抖脖子。 叮! 上好的宝剑,顿时寸寸碎裂。 与此同时,霍角也猛然一吐。 剑尖似飞刀呼啸而来。 万宝全本能铁板桥躲避,虽然躲过剑刃,但他那漂亮的胡子,却被直接削掉一半。 而霍角也没趁势追击。 因为远处的沙里飞,已再次扣动扳机。 轰! 硝烟四散,血肉炸裂。 但死去的却是两名无辜士兵。 霍角阴冷一笑,将手中尸体扔在地上。 面对这种刀枪不入的怪物,重庆府卫所的士兵们彻底崩溃,满眼恐惧,狼狈向后撤退。 锵! 霍角正要追击,但身后剑鸣声已经响起。 只见丹鹤子纵身而来,右手持剑,同时左手掐剑诀,吐出一口白气,加持剑锋。 正是峨眉秘术,天罡指气诀。 霍角感受到威胁,立刻掐诀,胸腹鼓起。 丹鹤子看到,顿时发毛,连忙后退。 这磷火神通术法,他刚才可是见识过,自问没有李衍那本事,能轻松避开。 呼~ 霍角猛然一吹,黑烟呼啸而出,在空中好似龙蛇盘旋,凡碰到的人,全部被磷火灼烧,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当然,他也在躲避。 拿着新式火枪的,不仅有沙里飞等人,还有都尉司来的两名神枪手。 一时间,外面乱作一团… ………… 黑暗,寂静,浓郁的腥臭味。 李衍刚进入龙王庙,就发现不对。 这座庙并不大,龙王雕像这些年应该修补过,龙头龙须栩栩如生,神袍服饰鲜艳。 供桌上,所有供品都已发霉,散发着恶臭,且爬满蛆虫,看上去就令人恶心。 更让人反胃的是供桌前。 地面上有具尸体,看模样很是年轻,衣着华丽,五官英俊,皮肤惨白,但却向内塌扁。 去头顶破了个大洞,好似被蜕掉的蛹。 李衍全力施展神通,脸色立刻难看。 他根本闻不到任何异味。 那妖魔,估计已施展土遁逃离。 “女叉”本是一道魔气,进入宿主体内后,便会操控影响,让对方修炼邪术,帮自己获取养分。 时机一到,便会孕育出魔精,脱离本体。 魔精极其擅长遁法,难以捕捉,若对方找到另一个宿主,便会更加难缠。 怪不得,对方要用“尸陀林”,想必是已经到了关键时刻,需要童子血肉元阳。 每一次蜕变,妖魔都会更强大。 若是九次蜕变后,阴司兵马根本对付不了,恐怕要请出仙佛,才能镇压。 就在李衍头疼时,耳边忽然响起怪声。 那是种惨叫、绝望、不甘的哀嚎,带着层层回音,根本不像是人能够发出。 李衍心中一凛,看向龙王神像。 他几步上前,抓着神像一扯。 嗤! 神像表面光鲜亮丽的漆皮掉落,露出里面本体,木质早已腐朽,布满霉斑,且有蛀虫蛄蛹。 原来如此… 李衍瞬间了然。 他总算知道了,那股臭鱼腥味来自哪里。 龙王庙供奉的龙神,非真正的龙,乃是百姓香火愿力汇聚。 作为俗神,庇护一方,百姓香火不断,又岂会让妖魔在自己庙堂内放肆? 霍角并非得了龙王传承,而是已将其奴役。 龙王俗神早已腐朽,却不曾消亡,而是被霍角借香火维持,替自己干活。 百姓焚香祈福,乃是为求平安。 但霍角所行,却是妖魔之事,与香火愿力完全相反,龙王也要日夜遭受煎熬。 想到这儿,李衍心中杀意更甚。 妖魔虽跑了,但这霍角绝不能放过!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却停了下来。从龙王那痛苦哀嚎中,他还隐约听到个微弱的声音:“在上面,在上面…” 李衍瞬间了然,装作不知,四处查探。 而在龙王庙顶部,房梁阴暗处,一个浑身血红的脑袋,正悄悄探出头来。 正是妖魔“女叉”。 对方体型和婴儿差不多,浑身血红,好似由脓血组成,头发沾满血污,遮掩了五官。 对方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正是龙蛇牌。 原来这妖魔根本没离开,而是借着龙蛇牌,避开李衍神通探查,躲在房顶。 只见她缓缓张口,露出尖锐獠牙,鼓起腮帮子,对着下方的李衍轻轻吹气。 看上去,只是假动作。 甚至没有气流搅动灰尘。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但李衍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在他体内,大罗法身肩膀上的一盏魂火,竟开始左右摇曳,变得不稳定。 好家伙! 女叉变成魔精,还有这一手。 若是寻常人被其一吹,恐怕身上三把火,会一一熄灭,被其附体。 然而,李衍有大罗法身护体,根本不怕。 李衍装作头晕,三晃两晃,一下扑倒在地。 而房顶上的女叉魔精,连续吹了几下,见始终吹不散李衍魂火,终于按捺不住,缓缓落下。 她和霍角还另有图谋,不能将其撇下。 附身李衍,是帮霍角解围的最好办法。 女叉魔精虽看上去有形体,但不过是血气残魂凝聚,轻飘飘和气球差不多,缓缓落在李衍背上,对着其肩膀吹气。 就在这时,李衍猛然睁眼。 女叉魔精也察觉不对,想施展遁法逃离。 然而,已经迟了。 哗啦啦! 两条勾魂锁链忽然涌出,直接将魔精捆住。 “喳——!” 女叉魔精疯狂挣扎,凄厉尖叫。 如魔音贯耳,李衍脑中一片嘈杂,听得他头昏脑胀,眼前一阵阵发黑。 “闭嘴!” 李衍一声怒吼。 滋滋! 勾魂锁顿时电光闪烁。 啪嗒! 女叉魔精手中的“龙蛇牌”终于掉落。 掉落的同时,勾牒也有了反应。 “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没有丝毫犹豫,李衍立刻念动咒法。 呼~ 霎时间,狂风大作,庙堂陷入黑暗。 抓捕魔气,通常会出动阴司神将。 李衍紧紧闭着眼睛,但却能明显感觉到,一团巨大强横的气息,突然出现在庙宇内。 此时,女叉魔精还被勾魂索捆着,见状更加疯狂挣扎,凄厉尖叫。 但威力明显减弱不少。 哗啦啦… 李衍连忙放开勾魂索。 他能明显感觉到,又有一道道勾魂锁凭空出现,远比自己的强悍,直接将女叉捆住。 就在这时,后方又有异动。 凄厉的嘶吼声响起,怨恨中带着一丝哀求。 “嗯,帮你解脱…” 空洞冷漠的声音,忽然在李衍耳边响起。 随之狂风呼啸,黑暗渐渐散去。 庙堂内,已没了女叉魔精身影,而勾牒之中,也多了一道神罡。 李衍并没用其加强勾魂索。 神罡这东西十分贵重,且有大秘密,盐帮甚至要设局夺取,因此连续两道神罡,都被李衍攒着。 待找到其秘密,再用不迟。 咔嚓! 后方龙王神像突然碎裂。 腐朽的神像,像是失去了最后支撑,直接裂成两半,从供桌上掉落,摔在地上。 里面的蛀虫,也瞬间全部死亡。 “走好!” 李衍抱了抱拳,阔步冲出庙外。 就在龙王神像碎裂的同时,外面也有异动。 “不——!” 霍角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惊恐大叫。 但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他身上的香火味,瞬间散去。 神打彻底失去作用。 嘭! 沙里飞同时开枪,霍角站在原地,根本来不及躲闪,胸口顿时出现一个大洞。 血肉四溅,飞出四五米远。 然而,不用沙里飞出手,他也没了活路。 和之前周家人遭受的诅咒一样,霍角面孔迅速衰老,随后浑身浮肿,皮肤乌青,血液也变成了黑水流淌。 呼吸之间,就彻底没了气息。 而李衍,也刚好从龙王庙中走出。 哗啦啦! 身后,龙王庙轰然坍塌…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治国之道,在赏罚分明,以安社稷,以正乾坤。今有重庆巡抚杜陵,贪心不足,中饱私囊,致使民不聊生,且纵容妖魔之乱…” 罗海一脸冷漠,念完圣旨,直接转身离开。 几名都尉司人员,立刻上前将跪在地上的杜陵扒去朝服,锁链捆绑。 重庆府的事,终于彻底了结。 正如掌印千户罗海所言,这里的一切,京城那位皇帝心里门清,只是冷眼旁观。 闹剧收场,双方都没好过。 杜陵这一系官员,都被拿下,川蜀商会损失惨重,漕帮连夜退出蜀中,江浙陈家一名朝中重臣,也告老还乡。 成都蜀王府,同样倒霉。 蜀王被下旨斥责,躲在家中闭门思过,其二儿子,也被当众在蜀王府外,抽了十几鞭子。 一番雷霆手段,蜀中乱象终于停歇。 原本高高在上的杜陵,此刻已是满头白发枯槁,面若死灰,根本懒得辩解。 “且慢!” 万宝全忽然出现,对着杜陵开口道:“杜大人,你家是被人设了局,再仔细想想,是谁送你的那个古玩?” 杜陵缓缓抬头,惨笑道:“我若能想起来,岂会让那人逃脱,但这些年收的太多,根本记不得。” “拉走吧!” 万宝全骂了一句,“活该你个倒霉鬼!” 说着,摸了摸自己断掉的胡子,满脸心疼。 “师兄。” 都尉司的人走后,他师弟连忙从堂外走来,低声道:“那些人不见了,早上我去找,已人去楼空。” “听说半夜就偷偷离开了重庆府,要不要我派人去找?” “找什么?!” 万宝全瞪了一眼,“他们是玄门,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多管闲事。” “这人啊,千万别越界…” (本章完) 第462章 喧嚣走马镇 第462章 喧嚣走马镇 秋日细雨蒙蒙,远山似水墨晕染。 重庆府城西南数十里外,地势变得平坦,草木缝隙中,能见到独特的紫红色砂泥岩。 放眼望去,一片辽阔。 隐有山村烟雨中,好似来到了江南。 “诸位老爷,前头就是沙平里。” 乞丐刘三身上裹着绷带药膏,点头哈腰道:“此地远比不上磁器口繁华,但这些年也陆续迁来不少百姓,穿过沙平里顺着官道走,天黑前就能到走马镇。” 他拄着拐杖,半只脚悬空,好似铁拐李。 那些恶丐下手太狠,即便王道玄医治及时,让其捡回一条命,但也落下了残疾。 “多谢。” 李衍点了点头,就带头向前走。 这刘三也算讲义气,差点被打死,也没泄露他们底细,李衍虽赞赏,却不会过多打交道。 沙里飞却不一样,示意李衍等人先走,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正是当时刘三被抢走的一千两。 “大爷,这是做啥子…” 刘三连忙摆手,“事没办成,还连累你们救我,大恩难报,哪能再拿钱。” “拿着吧!” 沙里飞一把将银票塞入其怀中,低声道:“拿着这钱,做点小买卖。” “我已和万宝全打过招呼,有事可找他帮忙,没人再敢欺负你。” 乞丐刘三握着银票,眼睛有些发红,“大爷,您为啥子对我这么好?” “废什么话!” 沙里飞瞪眼骂了一句,随后略微沉默,开口道:“实不相瞒,我也当过一阵子乞丐,也差点被人打死,当时跟你差不多。” 乞丐刘三眼中满是崇拜,“大爷你果然不是凡人,小的没资格追随左右,但将来肯定混出个名堂,不给您丢脸!” “你脑子被驴踢了?” 沙里飞骂道:“都成了瘸子,混什么江湖!” 乞丐刘三嘿嘿笑道:“以前还真想着回乡种田,但经过这一遭,算是白捡条命。” “不怕您笑话,当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若能活下来,今后再也不这么窝囊了。” “您也做过乞丐,现在不照样风光么?” “算了算了,随你去死!” 沙里飞也懒得再说,随即拍了拍刘三肩膀,叹道:“人各有命,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 他也是有感而发。 本以为有了新式火器,便能扬眉吐气,但面对霍角那怪物时,再次感受到无力。 功夫一般,没有神通,他比那些普通士兵好不到哪儿去。 说罢,沙里飞便转身离开。 身后乞丐刘三终于忍不住询问道:“大爷,可否留下姓名?” 沙里飞随意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看着其逐渐远去的身影,乞丐刘三艰难地跪了下来,恭敬磕了三个头。 起身后,抹去脸上泥浆,他随手一弹,泥浆中的小石子,便飞射而出,正好落在旁边朵中心。 从生死边缘走一遭后,乞丐刘三就感觉到了异样,自己的反应、感觉、身体灵敏度,都在飞速提升。 他偶尔听过这个,名叫身神通。 摸着怀里银票,看向远处雾中的重庆城,他心中好像有团火焰在升腾…… ………… 头戴傩面,身披宽袍,雨雾中打伞前行。 队伍穿过田间地垄,百姓无不恭敬拱手,尊敬中带着一丝恐惧,远远避开。 重庆府事了,双方各打十五大板。 有快马从荔枝古道那边传信,朝廷新派的巡抚,已经在路上,且携带虎符军令。 原因很简单,西南战事又有进展,朝廷大军已攻入黔州,沿途斩杀数名土司,又派人安抚百姓。 改土归流大计,照常进行。 播州杨家虽负隅顽抗,但朝廷大军新式火器运用,已越来越熟练,呈现摧枯拉朽之势。 土司城坚固,一炮下去就能攻破。 土司兵马擅长山地作战,但工部墨家已将鲁班木鹊修复,派了术士上空盘旋,什么埋伏都没用,新式火药包丢下,顿时死伤一片。 谁都知道,播州杨家扛不了多久。 但其中也有麻烦,那些逃亡的土司,带着手下人马落草为寇,隐藏于大山之中,甚至进入蜀中,劫掠沿江货船。 他们人员分散,彻底没了顾忌,沦为流寇,偶尔还会焚烧村庄,奸淫掳掠,已成隐患。 因此新任重庆巡抚,还带着剿匪的任务。 谁都知道,这是皇帝的警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重庆府既不属于蜀王,也不是开海派能够染指。 而这一番下来,获利的只有两家。 一是都尉司,不再当缩头乌龟,四处出击,镇压附近江湖势力,威名渐显。 二就是峨眉一脉。 按照李衍的条件,他们的消息被遮掩,斩杀妖人的功劳,也被万宝全和城隍庙、都尉司平分。 两方势力回缩,重庆府出现空档,峨眉也不再怕麻烦,派出大批人马支援。 丹鹤子这庙祝,终于名副其实。 李衍他们,自然也有好处。 一是缴获的战利品,无论“龙蛇牌”,还是霍角与那位杜公子的私藏秘籍,都被他们取走。 二是蜀王府势力老实了许多,找他们麻烦的盐帮陆九、都尉司刘乾,已全部命丧黄泉。 蜀王府沉寂,也顾不上追查“如意宝珠”。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小心谨慎,继续扮做“阳戏”班子赶路。 一路上,基本没人敢滋扰。 临近黄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 但见远处山势变得陡峭,天色昏暗,雨雾绵绵,一座古镇矗立在山岗之上,灯火辉煌。 “那就是走马镇吧。” 沙里飞打着雨伞,掀起傩面,啧啧摇头道:“走马镇,神州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我也见过几个,但像这般热闹的,还是头一回见。” 李衍早已将地图背下,同样点头道:“此地原本是驿站,乃重庆前往成都驿道入口,一脚踏三县,往来客商都会经过此地。” “但让此地出名的,却是其他。” “这座走马镇,从古时就有往来客商歇脚时,讲述各地故事和乡野怪谈,逐渐出了名。”“后来又有江湖评、团、调、柳四门中人汇聚于此,或采风收集故事,或撂地画锅卖艺,或在客栈支台,一到夜晚就热闹的很…” 说到这儿,李衍忽然想起那位神秘的梨园老前辈,摇头道:“市井多奇人,说不定有高手隐藏,咱们休息两天,打听消息即可,莫要惹事。” 眼见天色已黑,众人加快脚步。 来到山岗坡道,同样看到其他赶路的商队,一副急匆匆的模样。 “路上又迟了,客栈怕是没了位置。” “掌柜的,今儿个咋这么热闹?” “唉,走马镇就是这样,渝州附近那些个闲人公子,都跑到这里来消遣,他们出手阔绰,弄的客栈价钱也不停涨。” “找个车马店凑合一晚吧…” 听着这些商队交谈,李衍等人面面相觑。 客栈之中,车马店算是最低级,都是赶大车的车夫,睡的也是大通铺。 环境不用说,光味道就难以忍受。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白家的女子们都爱干净,李衍觉醒嗅神通后,挑剔的毛病更多,吃喝住都讲究。 因此,哪怕多钱也要住上好客栈。 如今又下着雨,难不成真要搭帐篷露宿? “走吧,先看看再说?” 李衍微微摇头,带队伍继续前行。 许是通商要道的原因,往来商队众多,且四通八达,即便来了土匪也防不住,所以这走马古镇并无城墙环绕。 这座古镇年头不小,占地面积更大,且能看到几棵巨大古树,树冠苍翠茂密,遮掩下方建筑。 街道全是青石板堆叠,当初应该费了不少功夫,但车来车往,数百年风雨,早已参差不齐,甚至压出了车辙痕迹。 秋雨绵绵,积出大小水坑。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大小客栈,茶楼酒肆,灯火辉煌,快板和唱戏声汇成一团,吆喝声不断。 街道两侧,也有搭着帐篷的野食小店,雨雾中蒸气腾腾,食客众多。 “店家,还有房间吗?” “客官抱歉,早满了。” “这里也满了?” “客官您来迟了,三天后才有空,您若想住,我给您留着…” 果然,沙里飞一路问过,客栈全部爆满。 又问了一个店小二后,他忍不住抱怨道:“这里可是驿道,怎么连客栈都住不上?” “客官您有所不知。” 店小二也不生气,点头哈腰道:“这两日,评门的两帮人斗法,手段尽出,压箱底的玩意儿全往外掏。” “往来客商可不会错过,哪怕耽搁两日也要听个过瘾,就连重庆府的一些公子,也都提前打了招呼,将房间订走。” “说个评书而已,用得着吗?” 沙里飞有些无语。 店小二惊讶道:“您不知道,是‘李铁嘴’和‘快板刘’,这二位是各有所长,即便到了成都府,也是一票难求啊。” 李铁嘴… 李衍听到后,若有所思。 在万州时,崔怂曾跟他提过,蜀中奇人“灰袍癫僧”托梦让他铲除邪祟。 “灰袍癫僧”乃唐时奇人,还是邢和璞弟子。 就连邢和璞自己也承认,“灰袍癫僧”占卜之术更加厉害,千万不可招惹。 邢和璞得到了王禅老祖藏经林,知晓一些关于大罗法界的天地隐秘,“灰袍癫僧”应该也是。 李衍来到走马镇,不仅因为这里是通往成都的要道,也是想打听一些消息。 据点易派的崔怂说,他便是在走马镇,从李铁嘴口中,得知了“灰袍癫僧”的故事。 这个“李铁嘴”,便是李衍目标之一。 想到这儿,李衍接过话茬,开口道:“确实不能错过,敢问我们想住店,还能找哪家?” 店小二虽然态度好,但显然也被问烦了,笑着开口道:“地方肯定有,就怕诸位住不进去,有钱也不行。” 沙里飞乐了,“你倒是说说,我看什么地方,咱爷们儿钱也住不进去!” 店小二指了指北面,“城北有走马驿,虽说朝廷要改革,商人也能住,但走马驿可不缺钱,除非您有朝廷公文。” 李衍一行人的打扮,一看就是走江湖的阳戏班子,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朝廷公文。 沙里飞不耐烦道:“还有啥?” 店小二心中一突,知道自己语气不好,连忙点头道:“诸位见谅,这剩下两个也不好住。” “一个是城东孙家大院,既是盐帮豪商,也是江湖名宿,为人四海,若是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上门后食宿全包,还会送些盘缠…” “另一个就是城南会馆,不仅是谢氏宗祠,也是晋州会馆,只接待往来晋州商人。” “嘿,巧了!” 沙里飞一乐,“我们还真能住进去!” ………… 晋州会馆,面积并不大,看模样只是三进三院,并且是典型的晋州建筑。 高墙、大院、小窗,大门一关,土石堆砌,就是一座堡垒,能够抵挡土匪入侵。 此时晋州会馆大门半开,两盏硕大的红灯笼下,站着两名汉子,黑衣红腰带,身子敦实,眼神锐利。 李衍一伙人,全都傩面宽袍。 看到他们从黑夜雨雾中走来,任谁都会发怵,两名汉子当即按住刀柄,沉声道:“诸位且停步,不知有何贵干?” 李衍从怀中取出一块铜牌,平静开口道:“玉皇庙的胡铭道友,给了这牌子,说各地晋州会馆都可入住。” 在武昌时,他们委托来自晋州的工匠大师制造火器,且帮玉皇庙与武昌王府牵线,购买宝贝。 对方给了他牌子,也不知有没有用。 “哦?” 汉子谨慎接过牌子,恭敬的点点头,“诸位还请稍等,我去去就来。” 说罢,带着牌子进入院中。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他便匆匆折返,后面还跟了个面容和善、衣着华丽的老者。 这老头似乎根本不在乎李衍等人装扮,微笑拱手道:“老夫谢正远,不知贵客上门,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说着,抬手道:“诸位请吧,房间已收拾好,正好这阵子比较空。” “有劳了。” 李衍也有些诧异,带着众人进门。 沙里飞奇怪问道:“谢老板,您就不怕我们是歹人?” 这老头停下身子,微微一笑转身道:“名震鄂州的李少侠,又怎么会是歹人呢?” (本章完) 第463章 会馆入梦(为盟主石柱花开陌上香加更) 第463章 会馆入梦(为盟主石柱开陌上香加更) 李衍等人听到,全都停下了脚步。 他没想到,会被叫破身份。 “李少侠莫怪。” 老者谢正远微笑拱手道:“您或许不知,这个牌子可少见,自晋州商会成立起,总共也不到三十枚。” “所有的牌子,都有暗号,各地会馆一查便知,安排食宿只是次要,只要不犯忌讳,力所能及的帮助也会提供。” “李少侠估计是不想泄露行藏,放心,只要在会馆之内,没人敢多嘴。” 好嘛! 这是贵宾服务了吧… 李衍也有些惊讶,点头道:“有劳了。” 人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再遮掩也就没意思,众人纷纷摘下傩面宽袍,也显得自在不少。 “诸位,请吧。” 谢正远再次抬手,在前方带路。 众人也放下心来,左右张望。 这座会馆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三进的院子里,不仅有灶房、正堂、小园,甚至还有祠堂、关庙和小戏台。 墙壁皆是厚重砖石垒砌,楼梯廊柱则全是上好枣木,涂了黑漆,雕刻繁复纹。 福禄寿星,栩栩如生。 沿途所过回廊,皆灯笼高挂,偶尔遇到仆人侍女,也会小心退到一旁,沉默不语。 与外面的走马镇喧嚣截然不同,整个晋州会馆,好像自成天地,静谧安宁,且有淡淡檀香味缭绕。 谢正远一边走,一边还微笑介绍道:“晋州表里河山,性子也比较保守,各地晋州会馆,基本都是这样,关圣帝君的庙是一定要建的。” 说话间,已将众人带到中院,点头道:“房间已帮诸位收拾出来了,稍后会有人送热水。” “老朽备了些席面,给诸位接风。” “谢东家客气了。” 谢正远做事很有分寸,既不过分热情,也不疏远,将众人领到房间后,便告辞离开。 房间布置也很简单,看得出是临时收拾过,床榻被褥全换了新的,桌椅也有刚刚擦拭过的痕迹。 各自安排好房间,李衍便带着众人去往前院。 白家女子们因为脸上有毒疮,不喜欢让外人看到面孔,因此李衍就请仆人饭菜送入房间。 他们赴宴进屋,饭菜已经摆满整桌。 有八凉拼,八热菜,和其他地方大差不差。 唯一不同的,是桌上摆了面条、几种卤酱,还有什么炸油糕,烧卖等面食。 谢正远让人取来酒坛子,给众人满上后微笑道:“会馆主要接待晋州同乡,因此面食多了些,准备不周,诸位莫怪。” 连敬三杯后,谢正元便开口道:“走马镇内有两个茶楼,也是会馆开的,诸位若想听曲儿、听快板,可与老夫说,将人请过来。” 说罢,便告辞离开。 酒是上好的杏村,面也劲道。 沙里飞和李衍都是关中人,口味大差不差,自离开陕州后,还是第一回吃到这么劲道的面条。 浇上醋,就着大蒜,一人吃了三大碗。 啪! 沙里飞忽然一拍桌子,抹着嘴巴道:“早知道晋州会馆有面吃,还乱跑啥呀?” “衍小哥,牌子你可得收好了。” 李衍喝了口酒,若有所思道:“晋州商会实力雄厚,票号汇通天下,会馆各地都有,倒是方便。” “但商会这帮人,从来是无利不起早,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除非迫不得已,还是少沾染为妙。” “那简单!” 沙里飞开口道:“咱们给钱就是了。” 王道玄也抚须摇头道:“有些东西可不是钱的事,但毕竟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 “只要没恶意,关系打好点也行,碰到有些事,把丑话说前头都行。” “再说,咱们要打听消息,请商会帮忙最合适不过…” 李衍听罢,眼睛微眯,点头道:“说的也是,今日太晚不方便,明早就找机会说。” ………… 酒足饭饱后,众人便各自返回屋中。 从进入蜀中后,这一路上,他们就没住什么正经地方,即便在繁华的重庆府,也是破院荒宅。 到了这里,总算是安宁一些。 李衍热水泡脚后,便坐在桌前,点上蜡烛,从行囊中取出包裹,仔细查看。 这是龙王庙一战,得到的战利品。 最重要的,自然是“龙蛇牌”。 这是典型的玉璧,看模样年代极其古老,风格也和中原略有不同,说不定是古蜀祭器。 更古怪的,是上面图案。 一面雕刻龙纹,一面雕刻蛇纹,二者互衔头尾,形成阴阳鱼状。 这图案,意义可不寻常。 龙起风云,身份尊贵,这是摆明把蛇拉到了同等地位,且叫“龙蛇牌”,肯定有其含义。 说不定,这“蛇”就是指巴蛇。 李衍曾听王道玄说过,在那些更古老的蛮荒时代,神州厉害的风水局势不少,但随着岁月更迭,就只剩下三大龙脉。 鄂州“九头凤脉”是其一。 大巴山也是其一,而且山海经中的“巴蛇”,很可能就是说这个消失的风水局… 而大巴山中,隐藏着江神大君残魂,后来又被灌江口二郎庙镇压… 显圣真君渡劫,与江神大君有关… 龙女对此有了反应… 这一切,应该都藏着某种联系。 可惜,那霍角死的太快,李衍根本来不及询问,只能继续寻找线索。 不过一路上,“龙蛇牌”的功能,他倒是已经摸索出来。 最主要的,自然是隐藏气息。 只要随身携带,神通就无法探查。 这功能,比“如意宝珠”差了一些,毕竟只能护住一人,而“如意宝珠”却能扩充范围,荧光所及之处,都无法探查。 有了此物,李衍今后潜入探查,更加方便。 而这“龙蛇牌”的另一个功能,竟是能加持增强水遁,正好适合他。 但关键的信息,却还不清楚。 比如此物是不是从龙宫水府流出… 想到这儿,李衍又取出几本书,都是从霍角那里搜到。 排教如今群龙无首,再加上犯了事,不仅内部因争夺排头之位而混乱,还不被朝廷所喜。 如今,实力迅速衰落,甚至还有许多人,已离开蜀中前往洞庭湖,投靠其他排头。 李衍拿走这些东西,自然没人阻止。 霍角的秘籍,还是以法脉为主。 他的法脉相对冷僻,名叫“四公教”。所谓“四公”,便是指四渎龙王。 这也算是朝廷正统俗神,按《旧唐书》所言,河渎封灵源公,济渎封清源公,江渎封广源公,淮渎封长源公。 到了宋仁宗时,才改“公”为“王”。 所以这个法脉的形成,便是在唐时,乃当时各地龙王庙庙祝联合,也算玄门正教。 可惜,如今已衰落成法脉,少为人知。 “四公教”的术法,大多是以祭祀龙王,驱赶江河湖泊水妖水鬼等邪祟为主,对李衍来说,几乎没什么用。 唯一吸引他注意的,是其中一百五十八位龙王,为唐时敕封,占据神州各地,且各自都有名号。 如玉京宝山龙王、蓬莱福地龙王、东望扶桑龙王、乌江水帝龙王、黄河水伯龙王、川河水府龙王、武当山水龙王… 时至今日,这叫龙王多半已被忘记。 最出名的无疑是四海龙王。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这也算是个重要消息,至少对他来说,知道一些龙王的神名,使用御神法时,便能直接请来。 霍角是龙王庙庙祝。 这些都是其原本传承。 但剩下的,就都是歪门邪道。 其中的咒法,来自通天教,而且上面,也记载了霍角如何奴役俗神龙王的手段。 这家伙,原来是借着“龙蛇牌”,潜入嘉陵江底,打下镇龙桩,且埋下魇镇之物。 他的野心还不止如此,计划借着排教扩张,奴役更多俗神龙王,到时兴风作浪,呼风唤雨,当个神仙般的首领。 到时,朝廷都对他无可奈何。 怪不得敢自称龙王… 可惜,野心大过了实力。 这家伙根本没想到,嘉陵江俗神龙王,宁愿请阴司神将帮自己解脱,也要置他于死地… 至于最后一本,则更加邪恶。 这是一种丹法,名叫《玄牝术》,而且来头极其惊人。 《神仙传》中,提到个女仙,名叫女丸。 这个女丸,原本是陈地集市卖酒妇,酿制的酒总很甘美。一次有玄门高人人到她家来饮酒,用五卷帛书作抵押。 帛书为上古双修之术,女丸偷偷记下,自此经常引诱男子入室,饮酒作乐,修行秘法。 三十年后,她容貌反如二十岁。 后来,那位高人又来看她,说道:“盗道无私,有翅不飞。”女丸遂弃家随高人而去,自此不知所踪。 其中有些事,则不为人知。 女丸还算双修,但她传下的弟子,则没有那资质,干脆结合阴尸邪法,吞人精血修炼。 而之所以叫《玄牝术》,则因为此术更早的源头,那是大名鼎鼎的容成公。 容成公者,能善补导之事,取精于玄牝。 黄帝幕其道,乃造五城十二楼。 可惜,真正的《玄牝术》已经失传,如今这一本彻底沦为邪法,虽然可返老还童,却难以延寿。 修不成仙,只会沦为邪魔。 所以,霍角身上才一股血腥气,若非“龙蛇牌”遮掩,早被玄门正教所灭。 没有丝毫犹豫,李衍直接端来火盆,将这本邪书烧成了飞灰。 剩下的,则是那位杜公子藏书。 这家伙找到的,同样不凡,来自番僧难陀。 唐德宗初期,张延赏就任西川节度使。 戍边将领捉了一天竺僧人,带着三个妙龄尼姑大摇大摆的入境。 此番僧幻术惊人,已修得“如幻三昧”境界,入水火,贯金石,变化无穷。 以幻术戏耍将领后,又在成都闯下偌大威名,但后来离奇消失。 再出现,已被憋宝人在大足石刻附近,找到其墓穴,将藏书全部取了出来。 其中,多是西域秘法,且以“尸陀林”为主。 这位杜公子,早已被魔气影响,知道此术珍贵,便将其买来,结合借运邪法,残害数百孩童,以求尽快蜕皮。 这几本经文,都是以藏文书写,李衍当然看不懂,好在那位杜公子同样不懂,了大代价,请人在旁边写下翻译注释。 李衍一边翻阅,一边皱眉。 这个法门,主要是让修行者领悟,世间无永恒之物,人有生老病死,众生不明无常,妄生执着,最终招致轮回之苦。 说起来,也让他心生感叹。 一路所见很多玄门劫难,皆来自“长生”二字,有机缘者少,大部分都如同泡影。 让他皱眉的,是其修行方法。 一般人是接受不了。 怪不得,被许多邪术改造。 就在这时,他瞳孔忽然一缩。 这本厚厚的经文上,还画了许多图案,以名贵颜料涂抹,不知经历多少岁月,仍旧鲜艳。 其中有几幅,分外熟悉… 李衍心中一动,连忙从行李中,取出一幅人皮画卷,缓缓将其展开。 这幅画卷,乃是斩杀闻香教圣女所得,上面画了不少怪神明,与经书上的一模一样。 而李衍也终于知道了这是什么。 尸林怙主,又称“墓葬主”。 图卷上所画,乃八大寒林,也就是八大尸陀林,尸林怙主的神域。 闻香圣女的图卷,便是寒林地图。 经书上说,这些地方有空行母盘旋。 传闻中,空行母乃沟通人神的神明。 而按照王禅老祖藏经林碑文所讲,世间一切神域,无论天庭、阴司地府,还是其他信仰传说,都是同一个地方:大罗法界! 莫非,找到这八大寒林,就能借空行母相助,进入大罗法界? 看着经书,李衍沉默不语。 这一切,显得有些荒诞。 但也说得过去,他借助勾牒,何尝不是看到了阴司地府的模样… 看图卷显示,八大寒林的位置,都与佛门石窟有关,两个在陇右,应该是莫高窟与麦积山石窟。 而蜀中也有一个,就在大足石刻附近… 毕竟是佛门的东西,李衍不懂,原本也不感什么兴趣,但若与大罗法界有关,或许经过时,可以顺道去看看。 查看完收获,李衍稍微存神,便倒头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眼,周围变得模糊,地上升起水浪,一双玉臂从后方环绕。 眼前再次光影变化,但却是一座被湖水淹没的古庙,石质牌匾布满水藻,但却能看清“龙女”二字。 呼噜噜~ 水中污泥翻涌,一头巨物的身子,从庙中穿过,隐约能看到巴掌大的鳞片… (本章完) 第464章 人生在世 第464章 人生在世 龙女又托梦了! 李衍并不惊慌,甚至已经习惯。 在别人那里,仙神托梦是难得一见的仙缘。 而在他这儿,却是家常便饭。 或许是因为勾牒,或许是因为大罗法身,他总是与这些东西,存在极深的感应。 回过神来,他仔细查看。 自从得到阴长生留下的奇怪玉配件后,无论勾牒还是托梦,看到的东西,都更加清晰。 现在同样如此。 梦中这座龙女庙,深藏于水下,看周围地形,凌乱碎石呈斜坡状,很可能是因地龙翻身,而沉入水中。 而里面的巨物,随着身躯涌动,也终于看清,原来是一头体型惊人的巨蟒。 这种体型,多半已成妖! 被掩埋的龙女庙后方,应该还有不小空间,被这妖物当成巢穴。 龙女想要告诉他什么? 看着眼前幻境,李衍若有所思。 这一路走来,龙女几次托梦,都是触及到了什么东西,让她有所感应,托梦告知。 应该是“龙蛇牌”! 莫非龙蛇牌,是从此地流出? 就在李衍疑惑时,水面上方,忽然有东西缓缓沉落,那是些瓜果供品,还有些活猪活牛。 里面的巨蟒也迅速转动身子,钻出水缸粗的脑袋,张开獠牙大口,将供品吞下。 而这些供品,只是前菜。 当被绑住腿脚的几名少男少女,同样坠入河底,又被巨蟒一一吞噬后,李衍终于了然。 这是在活人祭河神! 活人献祭,在商周时就渐渐被废除,但风气仍然不绝,战国时才从国家层面彻底禁止。 而民间恶习,仍未彻底消失。 可惜,当他想看得更清楚时,那头蛇妖似乎有所反应,缓缓扭过头来,眼中闪烁幽蓝光芒。 梦境戛然而止。 李衍猛然苏醒,只觉后背满是汗水。 那头蛇妖不简单。 龙女这托梦,也算是一种占卜,名叫梦占。 对方竟能感应到! 当初看到显圣真君神庙时,才发生过此事。 这蛇妖肯定道行深厚! 可惜的是,他只看到水下景象,不知道具体地点在什么地方… 看来,这方面的情报也要注意收集。 想了一会儿后,他终于沉沉睡去。 ………… 次日天没亮,李衍便被一些声音吵醒。 并非来自晋州会馆。 这里的仆役明显经过严格训练,说话做事都非常小心,让整个会馆非常安静。 声音来自外面街道。 既有鞭炮声,也有锣鼓敲打声。 李衍起身随便洗漱了一番,便穿上衣服出门。 来到前院,此地东家谢正远正在练武。 “龙形”霸道蜿蜒,“虎扑”迅猛爆裂,脚踩连环,衣袂风声作响,一招一式,皆是千锤百炼。 李衍一下就看出了根脚。 对方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已得心意拳“内三合”精髓。 见谢正元视线望来,李衍连忙抱拳,“在下并非有意窥视,还请谢东家见谅。” “无妨。” 谢正远笑道:“老夫习拳只是爱好,心意流传甚广,家乡父老都会两手,只是活动身子,让少侠见笑了。” 李衍点头道:“前辈客气了,早听闻心意拳在晋州发展不俗,不知前辈传自哪一家。” 谢正远拿起毛巾擦了擦汗水。 “老夫祖籍晋中。” “哦,怪不得。” 随意聊了两句后,谢正远便开口道:“李少侠可是被外面响动惊醒,正好跟老夫瞧瞧热闹。” 说着,便转身来到门口,让人打开门。 李衍也紧随其后,站在门口观望。 但见街道上晨雾未散,远远望去,有火光上下飞舞,却是一帮人手持香火舞动。 靠近后,看得更清楚。 那些人皆衣着华丽,和戏服一样,一手拿着大把香火挥舞,另一手则拎着灯笼。 前方领头的是一名老者。 其衣着华丽,身形高大,到了有些商户门口时,立刻有人上前焚香,那领头的老者,也手掐法印,似乎在给予祝福。 一看法印,就知道是佛门法事。 在其身后,还有更加庞大的队伍。 有人手持经幡,有人举着篮,后方则是锣鼓乐队敲敲打打,还有人跟着沿途燃放鞭炮。 而在队伍中央,总是一支舞队。 里面全是七八岁的孩童,头戴冠,身穿莲裙,还有彩色披肩,手持盆和扇子,随鼓乐节奏舞动,面色肃穆虔诚。 更后方则是九品香烛,神龛,还有大批信徒手持佛珠,念诵佛经,紧紧跟随。 队伍来到晋州会馆前。 谢正远连忙让人拿上红包,上前递出。 “谢东家,万福。” “佛祖保佑,风调雨顺,平平安安。” 二人明显认识,互相说了一句后,那奏乐的队伍就立刻上前,绕着晋州会馆门口转了一圈。 随后,整支队伍才继续前行。 在他们离开后,谢正远才开口道:“这是‘架香童子舞’也叫童子拜观音,本是祈求风调雨顺,但凡时节都会举办。” “重庆府那边不是出了事吗,其中就有几名走马镇的孩子。方才那个是城内盐帮孙家,为人也算仗义,信佛崇道,便组织了这场法事,一是驱祟祈福,二是帮那些孩子做法事,安抚亡魂…” “原来如此。” 李衍听到后微微摇头。 他们参与其中,斩杀妖人,更关注的是因此事造成的江湖势力格局变化。 但对于重庆府百姓,那些被害的孩童,才是挥之不去的梦魇,不知要经过多少时间,伤痛才能消除。 想起昨晚梦到的活人祭祀,李衍心中莫名升起怒气,眼中泛起杀意。 这江湖,有人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同样缺不了心怀利刃,路见不平就要踩。 “李少侠…” 感受到杀意,谢正远有些警惕。 “对不住。” 李衍连忙收敛心情,拱手抱拳道:“我们来此,人生地不熟,有些事想请东家帮忙。” “哦?换个地方说,少侠请随我来。”谢正远将他请入书房,又命人送来些早茶糕点,这才开口问道:“不知少侠有何事?” 李衍沉声道:“有三件事,想请东家帮忙。” “一是评门的那位‘李铁嘴’前辈,我想结识,听其讲些故事,希望东家帮忙引荐。” “二是想找个靠得住的憋宝人。” “三是想知道这附近,有哪些地方,还在活人祭祀河神。” 这便是他在走马镇停留的原因。 此地南北往来商队众多,一些情报和故事暗中流传,有时比重庆府的消息还多。 “灰袍癫僧”很可能知晓大罗法界秘密,而且还曾托梦崔怂,说明依然存在。 和阴长生一样,是他寻找的目标。 找憋宝人,则是为取青牛观告知的几个天灵地宝,加上白家秘藏,用于上青城山交换。 至于活人祭祀,则与昨晚梦境有关。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哦?” 谢正远轻抚长须,眼中满是疑惑,“虽说蜀中巫风浓郁,但千年来文脉昌盛,儒家之道流传,活人祭祀之风已非常少见。” “这走马镇和重庆附近,并没听说过。” “也或许是哪家偷偷在干,老夫可派人打听一番。” “至于憋宝人,老夫还真认识一个,经常乔装打扮成货郎,在川蜀各地游荡取宝,随后售卖给我晋州商会,我能派人通知一下。” “还有那‘李铁嘴’。” 说到这儿,谢正远脸上露出笑容,“此人与我晋州商会关系不错,平日就带着弟子驻扎在会馆开办的茶楼内。” “这几日,正与另一家斗法,待会儿少侠若有意,可随老夫去茶楼听书。” 李衍也来了兴趣,“来的时候,听说那一家也是评门高手,莫非是争地盘?” “哈哈哈…” 谢正远笑道:“江湖艺人走南闯北,说的是人情里短,讲的是和气生财,哪有那么多生死矛盾。” “说是斗法,实则是互相捧场,他二人都是故交,且年事已高,弄出这番动静,是想帮徒弟们露脸,让他们打响名号。” “哦,原来是炒作啊。” 李衍闻言,也是哑然失笑。 他接触的江湖矛盾,大多是利益上的争夺,动刀子,施术斗法,下手毫不留情。 差点忘了,普通江湖人玩的是另一套。 “炒作?” 谢正远好奇道:“这是何意?” 李衍笑道:“就是把动静弄大而已…” 说着,将一些炒作手法讲述了一下。 这东西,在前世简直太过平常。 然而,谢正远听到后,却陷入沉思,随即抚掌而叹,“妙!高!推波助澜,凭空起火,和儒家谶纬之术有些相似,假可为真,真亦能为假…” 说罢,拱手道:“多谢李少侠授法,此术可抵万金,待老夫整理成册后,我谢家必有厚报。” 他说的是谢家,明显想让此术成为家学。 李衍有些无语,摇头道:“东家客气了,随口聊聊罢了。” 而谢正远,则正色道:“少侠可先行用膳,待老夫安排一番后,带你去茶楼。” “好。” 李衍拱手告辞离开。 而谢正远则慌忙拿出一本册子,蘸墨挥毫,将他之前所讲的案例一一记下,最后又皱眉沉思,进行扩展… ………… 吃过早饭,又休息了半个时辰。 谢正远派人来请,李衍询问了一下,见其他人不感兴趣,便独自带上斗笠,与谢正远离开会馆。 吱呀~ 他们走后,一间房门缓缓打开。 龙妍儿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这一路上,情况越发不好,本命蛊折损,神魂受创,不仅道行开始跌落,身子也变得虚弱。 稍微动弹,就气喘流汗。 或许是昨晚休息的不错,她气色有所好转,但依旧是脸色苍白,望着会馆飞檐斗拱失神。 沙里飞也正好出门,看到后犹豫了一下,上前询问道:“龙姑娘,你没事吧?” 龙妍儿看了他一眼,低头不语。 沙里飞摸了摸大光头,本想转身离开,但莫名觉得不妥,于是便开口安慰道:“你的事我听说了。” “放心,朝廷大军势如破竹,播州杨家蹦跶不了几日了,到时我央求衍小哥,走一圈帮你找到师尊超度便是。” “多谢。” 龙妍儿微微点头,“我师尊藏了些药草,都是天灵地宝,我藏在一些地方,到时会以此物为酬劳。” 沙里飞哈哈笑道,“那还愁个啥?即便我们顾不上,也能找其他人帮忙。” 龙妍儿没有理会,而是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有些失神,“我折了本命蛊,神魂受损,今后怕是无法再使用术法,跟个废物有什么区别?” 沙里飞脸一黑,“老沙我也不会术法,你的意思是,我也是个废物?” 龙妍儿微愣,连忙摇头,“我不是这意思,只是今后用不了术法,不知该做什么…” “能做的多了!” 沙里飞瞪眼道:“这天下间,术士才有多少,普通人难道就不活了?” “该干嘛干嘛,人生在世,可别为难自己。” 见他这副模样,龙妍儿莫名来了气,嗤笑道:“你这人也真是心口不一,满嘴胡话。明明心有不甘,装什么没心没肺?” 沙里飞懵逼,“你看出来了?” 龙妍儿哼道:“这队伍里,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们都在迁就你,当时你乱开枪,吕三和武巴,就在旁边护着你,反倒施展不开。” 沙里飞听罢,也陷入了沉默。 半晌,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废物就废物吧,人生在世,谁不是废物。” 沙里飞骂了一句,“老沙我也想开了,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该咋地咋地。跟着衍小哥他们,今后实在走不动了,就找个地方落叶归根。” “该乐呵还是要乐呵,好不容易到了这地方,不听曲儿喝茶实在亏的慌,你去不去?” 龙妍儿犹豫,“这…” 沙里飞眼一瞪,“我是废物,你也是废人,出去逛也没啥,怕个鸟?” “好!” 龙妍儿脸色惨白,脸上却露出笑容。 二人似乎突然来了兴致,换了衣裳,带着斗笠遮住面孔,招呼一声就出了会馆。 他们走后,吕三才从拐角露出身形,对着房间内低声道:“道长,我跟着他们,以免出事。” 说罢,迅速离开会馆。 房间内,王道玄坐在书桌前,微微一笑,继续翻阅起了手中书册。 而在不远处的街道上,李衍则跟着谢正远,进入一座规模不小的茶楼。 啪! 刚进门,便听到醒木拍下。 “列位客官,今日咱们说的,是那显圣真君劈山救母之事……” (本章完) 第465章 灰僧的故事 第465章 灰僧的故事 “嘞位看官,今儿咱们不讲那三国纷争,也不提那水浒好汉,来摆一摆显圣真君…” 一张桌,一把扇,一方醒木。 说书先生玩得是嘴上功夫,虽说是老段子,但一开口就仿佛有种魔力,将观众视线吸引。 李衍也有些诧异,诧异的是缘分。 自从来到蜀中,似乎总能碰上与显圣真君有关的事,或许真蕴含着不小机缘。 “东家,您来了。” 谢正远刚进门,掌柜的就连忙上前。 “带了贵客来,找个雅座。” “楼上就有。” 谢正远在前面安排,李衍则左右打量。 这茶楼年头不短,青砖灰瓦,木构穿斗,外面飞檐翘角,堂内皆是竹制桌椅简。 虽是早晨,但前来喝茶的客人着实不少,三教九流皆有,主要以客商为主,或悠闲品茶,或端着土烟,默默听快书。 正堂一角,设有老虎灶。 里面炉火旺盛,发黑的大铁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茶客若有需要,都是自行提壶添水。 虽不精致,但却透露着一股闲散劲。 很快,谢正远便带他来到二楼,雅间无门,与木质栏杆相距不到一米,抬头就能看到下方戏台。 “把我那茶取来。” 谢正远交代了一声,小厮便立刻下楼,从后厨紧锁的柜子里,取出个竹筒,上面贴红纸,写了“香山贡茶”四个字。 很快,茶水便已泡好,栗子,核桃,豆腐干等茶点,也满满摆了一桌。 “李少侠莫嫌弃。” 谢正远笑道:“来这走马镇的,要么是赶大车跑江湖,要么是挣辛苦钱的商队,兜里没几个子。” “茶楼若建的太好,人家还不愿登门。” “哪里。” 李衍微笑道:“这地方舒坦,四处奔波,能偶尔停下喝口茶,便是享受。” “下面那位,不是李铁嘴吧?” 他说着,看向下方舞台。 那说书的先生,虽说看似稳重,但眉宇青涩,不过是个有些老成的年轻人。 “嗨。” 谢正远笑了,“李铁嘴那老东西,人大了就懒得狠,不睡到日上三竿,是根本不起床。” “老夫已让人说了,待会儿他会直接过来,李少侠别急,喝口茶,听听书。” 李衍点头,喝了口茶,但觉茶香独特,微笑道:“谢东家心境不错,晚辈敬佩。” “啥子心境哦…” 谢正远摇头道:“年轻的时候,老夫也是着急忙慌,在这神州大地各处跑,想着成就一番大事业。” “但年纪大了,跑不动了,才发现忙活一辈子也就那样,你看这些茶客,很多都是走马镇的百姓,平日也挣不了几个钱。碎茶一壶,不照样过得舒坦?” “反倒我认识的一些老伙计,早早的人就没了,半辈子辛劳,连闲下来享受的机会都没有…” 说着,便自顾自吃起了生,偶尔喝口茶,听着台上快书,摇头晃脑。 李衍哑然失笑,索性不再想其他,也享受起了这久违的悠闲时光… ………… 另一头,沙里飞和龙妍儿也出了门。 走马镇商队众多,龙蛇混杂,隐藏身份证也不少,他们带着斗笠,黑布遮面,倒也不显突出。 这里确实繁华,小面、抄手、豆、薄脆,沿街走过,搭着棚子的食肆里,几乎不带重样。 沙里飞能说会道,即便是外乡人,三言两句也跟人打的一片火热,一会儿吃,一会儿喝,还跑到金门算卦摊子上,跟人扯了半天。 没多久,整个走马镇形势,便已门清。 龙妍儿以前是蛊教圣女,虽说江湖经验也有,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山里,出门就受人保护,后来又跑到巫山避难。 可以说,这种市井烟火气是从来不沾染。 如今不想其他,反倒有股新鲜感。 她跟着沙里飞,也不说话,只是默默观看,待来到一家蜀绣店铺前时,停了下来。 沙里飞扭头一看,见这龙妍儿正默默盯着里面绣女,看她们穿针引线,梭机飞旋。 “这有啥看的?” 沙里飞停下后,有些不解。 龙妍儿沉默了一下,“我记得我娘没死前,也是名绣女,从小就是听着这声音长大。” “你说,我也去开间铺子怎么样?” “我看不怎么样!” 沙里飞嗤笑道:“这东西都是有传承,弄个几天是新鲜,一辈子干这,烦都烦死你。” “听说金陵、天津那边的厂子都开了,几百个绣女同时干活,你去干只会亏本。” “如果能享福,谁愿意受这累!” 龙妍儿好不容易升起的情绪,顿时被破坏,立刻没好气道:“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一直跟着李衍他们?” “人家又年轻,潜力十足,并非池中物,终究有一天要翱翔九天,到时你也老了,连枪都端不稳,不给自己想条后路吗?” 沙里飞脸一黑,“妈德,你这娘们,真是哪壶不开你提哪壶,老子也是闲的!” 说罢,就气鼓鼓往前走。 龙妍儿忽觉心情大好,跟在后面开口道:“你这粗胚,一样看不开,装什么相?” 沙里飞则懒得理她,左右乱看。 他们走后,对面的吕三才显出身形,看着沙里飞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 茶楼内,李衍忽有所觉,看向右侧。 上楼声脚步声响起,人未到,声已至。 “哎呦呦,谢东家,让您久等了。” 但见一名黑袍老者走入雅间,白须白发,打理得十分整齐,手持一把铁扇,胸前还挂了个怀表。 扮相不错,唯独嘴巴是天包地,微微一笑就露出满口突出的大牙。 “你倒是挺会说!” 谢正远起身摇头道:“老夫的面子,你是从来不给,都提前说了,这会儿才来。” “哎哟,年纪大了犯瞌睡,见谅见谅。” 看得出,二人关系着实不错。 互相寒暄后,谢正远便开口介绍道:“这位是鄂州来的贵客,想向你打听点事儿。” “哦?” 李铁嘴眼睛微眯,抱着扇子拱手道:“这位小哥,想来不是一般人,老夫不过是评门混口饭,不知您想问什么?” 谢正远打了个眼色,让伙计将门板堵上,又很识趣带人离开,只剩下房内二人。李衍正色拱手道:“前辈,在下此来,想向您打听一下,‘灰袍癫僧’的事。” “‘灰袍癫僧’,这我熟!” 李铁嘴哈哈一笑,铁扇在手掌上一拍,“这‘灰袍癫僧’,乃唐时奇人,常年混迹于cd市井,衣着破烂,疯疯癫癫。” “其常出惊人之语,惹到他的会莫名其妙死去,久而久之,被当地百姓奉为仙神,实则不过是一疯子而已…” 李衍眉头微皱,“前辈,你应该猜得出来,我想听的可不是这个。” 李铁嘴哑然失笑,“阁下想听什么?” 这老头心中藏了东西… 李衍已察觉不对,干脆直接点破,“我听说,他得了邢和璞传承,还是‘活阴差’…” “停!” 话未说完,李铁嘴就面色大变,猛然起身,死死盯着李衍,“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衍面色平静,“前辈无需着急,我并无恶意,只是想找到他,问一些事。”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他越发肯定,这老头知道些隐秘。 奇怪的是,当初还能跟崔怂说,也编入了评书段子里,如今却讳莫如深… 莫非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你问的事我不清楚,告辞!” 对面,李铁嘴一抱拳,转身就准备走。 “前辈莫急。” 李衍连忙起身,准备阻拦。 谁知,这老头却忽然转身,铁扇子一抖,直接刺向李衍膻中穴。 哟吼,这老头还想玩玩… 李衍乐了,动也不动站在原地。 他看得出来,这老头用的是铁扇功,相对冷门,但威力不小,来源于少林秘传套路。 这一副铁扇,看上去就挺有分量。 平时练习,能强身健体,修身养性,同时也能用来对敌,以击打穴位为主。 若是装了刀刃,就有更多变化。 嘭! 李铁嘴只是想将他逼退,没想到李衍不闪不躲,铁扇子直接打在膻中穴上。 “啊,你怎么不躲?” 李铁嘴顿时大惊失色。 八会穴之一,也是宗气之海,气会膻中。若被击中便会胸闷、咳嗽、心烦。 厉害了会喘不上气,血气瘀滞,甚至死亡。 他只是想脱身,并未想伤人。 但很快,李铁嘴就感觉到不对劲。 自己这铁扇,七八斤的份量,但打在李衍身上,劲道却好似泥牛入海,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李衍又轻轻向前一顶,顿时有股力道涌出,李铁嘴手中铁扇,也不受控制,高高飞起。 正是李衍的不死印法。 这老头虽是评门江湖前辈,但不过是个艺人,功夫也在明劲巅峰。 李衍就是站在这让他打,受伤的也只会是对方。 而看到这种玄妙功夫,李铁嘴的脸上也是阴晴不定,无奈抱拳道:“老夫献丑了,这事实在太可怕,阁下又何必苦苦相逼?” 李衍同样微笑抱拳道:“前辈不用怕,若有什么苦衷,说出来便是,晚辈帮你解决。” 李铁嘴犹豫了半天,见李衍根本不松口,终于叹了口气,“老夫还以为这事过去了…” 他有些颓丧,坐下后喝了口茶,“若早知道如此麻烦,老夫宁愿没接触此事。” “‘灰袍癫僧’的事,老夫也是偶然听闻,就连志怪传说中,也鲜有记载。” “干我们这一行,少不了新鲜故事,于是便多方打听,费了许多功夫,才在成都昭觉寺,得知了一些事。” “这‘灰袍癫僧’,虽是僧人,但儒道佛巫皆有涉猎,还曾在昭觉寺挂单。” “后来因为得罪他的人,都莫名其妙死亡,昭觉寺也扛不住,就将他赶了出去。” “但有一名小僧,却时常陪伴其左右。后来这‘灰袍癫僧’忽然死亡,死后身体散发异香,被附近百姓立庙宇供奉。” “那小僧收拾‘灰袍癫僧’遗物,回到昭觉寺,便传出对方是活阴差的消息。” “老夫走南闯北,听得多了,也知道这活阴差是什么,心生好奇,便按照线索去找那灰僧庙。” “但年代久远,那庙宇早已坍塌,据当地百姓说,那灰僧庙时常发生怪事,半夜会有烛火,还传出人诵经念诗的声音。” “更有一次,天雷滚滚,当地百姓闻到臭味,循味搜索,发现寺庙后方,竟躺了一只被雷劈死的野狗。” “而且,当地还有灰僧变成僵尸害人的传说,久而久之,无人祭拜,庙宇也荒废坍塌。” “本来没什么,老夫回到走马镇后,就将这些故事弄成乡野怪谈,博人一笑。” “谁知…” 说着,他眼中已满是恐惧,“在老夫这故事说了许久后,有一天晚上,就梦到了灰僧。” “他浑身发青,衣着破烂,指甲颀长,已化作僵尸,警告我不得再提他。” “老夫本以为是梦,谁知醒来后,床前地上却出现了一对光脚印,而且满屋尸臭味…” “哦?” 李衍眼睛微眯,“没请城隍庙?” “找了!” 李铁嘴咬牙道:“当时重庆府城隍庙,还是青城山上的道士管辖,但老夫找到他们,也被警告说这件事别再提。” 李衍沉思了一下,摇头道:“前辈无需害怕,今后别提此事即可,他要害你,何须警告?” “话虽如此…唉。” 李铁嘴摇了摇头,“老夫半生说鬼说狐,心中却不太信,被这东西一吓,才有了退隐之心。” “此事,千万别提是我说的。” “那是自然。” 李铁嘴似乎也不想多待,满脸晦气起身后,便匆匆离开。 “李少侠,可有收获?” 在其走后,谢正远才进门询问。 “可惜,并不是我要找的…” 李衍随意糊弄了一句,心中隐约有所猜测。 这“灰袍癫僧”,也丢掉勾牒,选择了苟活于世,而且修了太阴炼形术,至今神魂不曾被侵染。 或许是当过活阴差的缘故,对方很小心,极力隐藏自己痕迹。 但青城山上的人,多半知道此事。 看来,还是要去了青城山再打听。 回到客栈后,正好是晌午,众人随便吃了点饭,李衍刚回房躺下,吕三就咚咚敲门而入。 他的面色很凝重,“我有个办法,或许能帮老沙……” (本章完) 第466章 分队行动 第466章 分队行动 “咋突然提起了这个?” 李衍听到后,有些诧异。 如今的团队可谓各司其职。 吕三的任务,主要是负责警戒,无论在何地,他都会警惕注意周围情况。 可以说,他就是队伍的眼睛。 李衍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情况,没想到说起了沙里飞的事。 吕三闻言沉默了一下,“再不想办法,老沙迟早会离开,我不想丢下任何一个人。” 李衍听到后,顿时心感愧疚。 沙里飞最近确实越来越不对劲。 他和老沙最早认识,关系也算最好,却没有吕三心思细腻,确实不应该。 “有什么好办法?” 想到这儿,李衍连忙询问。 吕三从怀中取出《山海灵应经》,找到其中一篇,“古巫传承中,有一种法事,可以让人在绝望环境中觉醒神通。” “上面提到,有些部落一旦没了巫师,便会派人前往尸山、鬼洞等阴煞汇聚之地,举行法事,让人觉醒,不至于巫师传承中断…” 李衍听到后,立刻皱起了眉头,“大病大灾,生死绝望,确实有机会,但若那么简单,玄门真教早就用了,这法事很危险吧?” “嗯。” 吕三点了点头,“若以前,我不会提此事,但巫山梦入神女宫,我已得到《兰芝经》,已掌握一些草木术法,可用还魂草制作法器,护住神魂。” “都需要什么东西?” “需要一个阴煞之地,而且还不能普通,即便比不上山海经中那些诡谲之地,也得有阴神盘踞…” “还需要天灵地宝药材,嫁接还魂草…” “虽然还是危险,但活着的机会更大。” 听到这儿,李衍已觉得不太妙,沉声道:“这些都是外物,对老沙呢?” “需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李衍有些无语,“这个方法,有点不妥啊,老沙半辈子混迹江湖,老油条一个,遇事本能想躲,实在有点为难他。” “放心,无论将来如何,咱们兄弟,一个都不会丢下。” 他在心中,已否定了这个计划。 这一路走来,遇到了太多铤而走险者,有些惊才绝艳,但都没什么好下场。 他宁愿老沙好好活着。 然而,吕三依旧执拗,面色严肃道:“走上这条路,什么时候不危险,老沙已经变了,不如让他自己决定。” 李衍沉默了一下,“行,你跟他说。” 吕三在队伍中,一向沉闷,只喜欢和自己的灵宠待在一起,但这次却如此坚持,实在让他有些意外。 但正如其所言,有些事还要沙里飞自己决定。 “嗯。” 吕三闷声点头,随后便推门离开。 出了房门后,吕三失神望着对面灯笼。 今日看到老沙的模样,让他莫名回想起了吴家沟,毁灭也是从人心散乱开始。 他虽不擅与人沟通,但却比任何人都需要一个家,不想失去第二个。 想到这儿,吕三立刻向着沙里飞房中走去… ………… “还有这事?” 听完吕三描述,沙里飞当即瞪大了眼睛,“好你个吕三,咋不早说。” “这件事很危险。” “毬毛!” 沙里飞显得很兴奋,“混江湖,早就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了,怕个球。” “这法子有多大机会?” “不足两成。” “干了,一丝机会也要试…” 房间内,李衍掐动法诀,耳朵微微颤动,对面屋里沙里飞的话尽数听在耳中。 收起法诀后,他微微摇头。 他没想到,老沙答应的竟如此痛快。 当初可是碰到危险第一个躲啊。 他甚至早帮沙里飞想好了退路,找关系帮其安排个官职,当个有钱有闲的乡绅员外。 这以前,可一直是老沙的愿望… 人果然是会变的。 既如此,李衍就不再多想。 吕三需要的东西,其实一直有。 他们帮助青牛观,得到一些天灵地宝的消息,其中便有灵药。 而藏在大足石刻的尸陀林,就是绝佳地点。 想到这儿,李衍再次取出地图,将要做的事,列举一遍后,皱起了眉头。 自从他们来到蜀中,已攒下许多事。 首先便是要龙女任务,不仅是神祇委托,有龙宫水府这一宝藏,还关系到显圣真君,蕴含巨大机缘。 肯定要摆在头一位。 其次,是挖掘白家秘藏,青牛观灵宝,为开年后的青城山开窖做准备… 正月时,要返回丰都参加黄泉聚会… 现在,还有沙里飞的事… 若是这样下去,恐怕会误了时间。 想到这儿,李衍心中有了决定,当即将队伍所有人召集到了一起。 “咱们要分兵行动了。” 李衍面色凝重,将事情讲述了一番,随后沉声道:“白家的委托,要尽快完成。此地距成都已经不远,我护送她们前往成都,看看那边形势,事先心里有个数。” “其他的事,咱们分批完成。” “如此也好。” 王道玄抚须笑道:“衍小哥还是太谨慎了些,如今人多了,贫道和吕三都已是道行三重楼,独当一面不成问题。” 说着,扭头看向吕三,“吕三兄弟,野外是你的天下,可以先带着老沙,寻找那些天灵地宝,再前往大足石刻附近寻找线索…” “至于武巴,能跟着贫道,乔装打扮,先找到那活人祭祀的势力,看与龙女有何关系…” 李衍看向吕三和沙里飞,“你们觉得呢?” 这样做,确实是最好的安排。 以李衍如今的力量,路上无论碰到什么,都有办法解决。 吕三本事自然不用说,配上经验丰富,能说会道的沙里飞,取宝不成问题。 王道玄几乎是队伍第二个领袖,唯一的缺陷就是不擅近战,有武巴护法,也能应对大部分情况。 沙里飞和吕三互相看了一眼,皆点头同意。 “好,就这么办!” 做下决定后,众人立刻开始准备。 李衍先去了找了白浣,将情况讲述一番,让她们立刻准备,次日天亮便出发。 其他人也开始分装行李,安排各自携带的法器,吕三也拉着武巴不停叮嘱,要时刻保护好王道玄… 一番忙碌,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先生,东家有请。” 太阳彻底落山后,晋州会馆的谢正远,突然派仆人前来邀请。 李衍心知,请对方打听的消息,多半有了眉目,立刻赶往后院书房。 “李少侠,这是查到的情报。” 谢正远递过来一个信封,摇头叹道:“蜀中自古巫风浓郁,虽活人祭祀,历代都为朝廷所禁制,但私下里干这事儿的,绝对不少。” “这些年,重庆府混乱,执法堂也近乎失去作用,不查不知道,一看着实让老夫吓了一跳。” 李衍也打开信封,皱眉道:“三家?” 谢正远叹了口气,“这还只是重庆府附近,也亏走马镇消息灵通,会馆有专门分析消息的行家,从一鳞片爪中查到了他们。” “蜀中其他地方,说不定也有,这些年有传闻说程剑仙已经仙去,没了他镇压,玄门也生出诸多乱象。” “还有,和我晋州商会合作的憋宝人已经收到消息,说三日后便会前来,那是老熟人,要价虽高,但绝对可以信任。”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多谢前辈。” 李衍将情报收起,正色道:“我等明日就要离开,会留下两个伙计在这里等人,还要劳烦前辈几日。” “李少侠说笑了。” 谢正远抚须笑道:“你本就是商会贵客,况且还传了我谢家妙术,都是应该做的。” 拿到情报后,李衍心中更加有数。 回到房间,再次将众人召集。 “明天我一早就会离开。” “道长可乔装打扮,扮做云游道士,去看看那几家情况,记住,若无把握,千万不要动手。” “武巴,我知你已能听懂人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护住道长,我去成都也会帮你想办法,寻摸一门适合的武法…” “好!好!” 武巴搓了搓手,满脸憨笑。 他和吕三差不多是同样的境地,都已无家可归,之前吕三已经跟他说过,这件事办好了,就能彻底获得认可。 至于什么武法,他脑袋里还想不到这么深,能跟着到处吃点好的,就已十分幸福。 “老沙。” 叮嘱完武巴后,李衍又看向沙里飞,微微一笑,“你的江湖经验,我们都离不开,三儿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全看你了。” “放心!” 沙里飞乐道:“有我在,肯定吃不了亏。” ………… 夜幕降临,走马镇依旧热闹。 因为“李铁嘴”和“快板刘”两面响当当的招牌,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几乎每座客栈和茶楼酒肆,都有两家派出的弟子打擂台,施展浑身解数比斗。 评门吃的是嘴上饭,比斗也不会动手,而是比谁本事更高,得的叫好声更多。 凡是明眼人,都已看出其中猫腻。 两家派出的弟子,几乎都在伯仲之间,虽说本事有高有低,但你来我往,也都超常发挥。 因为此事,各个茶楼酒肆都已爆满。 已经有弟子打响了名号。 至于“李铁嘴”和“快板刘”,则会于最后一日,在关帝庙戏台上,进行最后比斗。 同时,也会宣布退隐江湖,金盆洗手。 这也算是江湖上的盛事,就连一些川剧戏班子、唱大鼓书的,都被吸引而来。 这些也是普通江湖人的写照。 一生往来奔走,不过为几两碎银,虽说辛苦,但也没多少刀光剑影。 热闹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次日天蒙蒙,李衍便带着白家人出发,依旧是头戴傩面,身着宽袍,从晋州会馆离开后,悄无声息消失在晨雾中… 他们离开没多久,也有一名游方道士,手持虎撑,举着测字算命的旗幡,身后还跟了个抗包巨汉,悠哉悠哉向附近村庄而去。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天机神算,测字看风水喽…” ………… 进入秋日,蜀中雾气更多。 哗啦啦! 白色的鹰隼在走马镇上空翱翔,振翅落入晋州会馆院内,梳理着羽毛,颇显神骏。 会馆仆人看到后,也不在意。 这头鹰隼乃会馆那些神秘客人的宠物,两日来经常早出晚归,谢正远也禁止他们随意打听。 吕三从鹰隼立冬脚下取出两支竹筒,看了一下后,交给旁边沙里飞。 沙里飞同样看了一遍,摇头道:“衍小哥动作可真够快的,已经到资中了,怕是两日后就会到成都。” 吕三闷声道:“放心。” “我当然放心。” 沙里飞啧啧道:“我虽不懂,但衍小哥如今的道行,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招惹,就是上了青城山,那些人都得认真对待。” “若非这一路事多耽搁,早就到了。” 吕三闷声道:“我说的是龙妍儿,衍小哥说,白浣已经帮她想到了办法。” 沙里飞撇了撇嘴,“那女人嘴太毒,死活关我鸟事,三儿你咋也变的这么婆妈。” 话虽如此,却莫名松了口气。 见吕三那面无表情的模样,沙里飞突然有些心虚,连忙转移话题,“我唯一担心的,是道长那边,那些个村民敢偷偷活人祭祀,谁知道会不会动手害人。” 吕三摇头道:“道长能应付得了,有武巴在,能近身害他的没几个…” 说话间,忽有仆人前来相告: “二位,东家说请你们到前院。” 沙里飞和吕三互相看了一眼,连忙来到前院。 谢正远已经等在院中,见面便低声道:“人来了,就在门外,你们可到山上找个地方商议。” 说着,将大门打开。 只见门外站着一老一少,身着兽皮衣,背弓挎刀,背着行囊,一幅风尘仆仆的猎户模样。 沙里飞看到后,就露出了笑容。 这二人,莫名让他想起了长安故人。 憋宝人的规矩,不会踏入别人宅门。 这年头还守老规矩的,不会差到哪儿去… …………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高山之上,王道玄也正拿着罗盘,抚须查看,皱紧了眉头。 在他身后,跟了几名衣着华丽的老头,满脸渴望,却又不敢靠近。 “大师,我家这风水,到底怎么了?” 一名老者终于忍不住开口。 “啧啧…” 王道玄收起眼中杀机,抬头拱手叹道:“不妙啊不妙。” “怎…怎么个不妙法?” “唉~不好说,贫道本事不济,就此告辞!” (本章完) 第467章 酉鸡道长 第467章 酉鸡道长 “就此告辞!” 话音刚落,王道玄转身便走。 “别别别!” “道长还请留步!” 后方几名老者见状,顿时慌作一团。 他们衣着光鲜,拄着拐杖,还有仆人搀扶,一幅乡绅员外的模样。 见王道玄说要离开,立刻上前阻拦,但看到体型庞大,啃着烧鸡的武巴,也不敢太过靠近,只得连连作揖道:“道长,您可不能走啊。” “道门贵生,还请您救救我等。” “无论多少钱,一切都好谈…” 王道玄自然是在耍手段。 江湖上的金门,有九金之说,算命、看相、测字、扶乩、圆光、走阴、星象、法师、端公。 无论哪一种,都分“里尖子”和“外尖子”。 所谓“里尖子”,就是真本事。 “外尖子”则是各种江湖手段。 什么“一言惊醒梦中人”、“拴马桩”、“阴阳话”…只要掌握了这些东西,哪怕个玄门外行,也能吃了这碗饭。 说白了,就是骗人的手段。 王道玄以前神通不灵光,道行也低,能游荡诸省,这些手段自然都会玩。 如今道行三重楼,觉醒望炁神通,再加上这些手段,在普通人眼里,和个真神仙无异。 见时机差不多了,王道玄才停下脚步,转身叹了口气,“诸位,非是贫道不帮你们,实则此事有违天道啊。” “这…” 几名老者互相看了一眼,为首的连忙拱手,“道长,我等凡夫俗子,实在不懂,不知您可否明说?” 还在装模作样! 王道玄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幅高深莫测,又看了看罗盘,开口道:“此事不可明说,待贫道诵诗一首,诸位自然知晓。” 说着,微微抚须,看向周围山川浓雾,“宝瓶山中藏宝瓶,山神庙里灯火烂;宝瓶山下地涌泉,杀虎口内血染山!” 此话一出,几名老者立刻变了脸色。 王道玄见状,心中杀机更甚。 这里是重庆府北面,临近温塘峡畔,数十里外便是赫赫有名的缙云山。 他得到情报来此,想寻找龙女庙。 毕竟,此地靠近嘉陵江,按照李衍所说,龙女庙沉入水底,与此地十分相符。 道上有隐秘消息,这里似乎在人祭。 谁知来到后,却是其他事,虽说与龙女庙无关,但犯了王道玄忌讳,因此施手段勾住了这些人。 这些老者,都是山下老熊寨的族老。 王道玄虽已猜出一些,但还是想彻底弄清因果,再决定用何手段。 而听到他的话,老者们全都变了脸色,有二人更是目露凶光,示意周围汉子将人拦住。 为首的老者,则突然抬手,死死盯着王道玄,“道长确实是高人,难不成寨中灾殃,与此事有关?” “那是自然。” 王道玄抚须道:“小势可改,但犯了大忌。” “教你们布局之人,确实是个内行,此地靠近缙云山,地脉天生宝瓶局,可承接山河之气,若以阴宅堵住瓶塞,三代之内必出贵人。” “可惜啊…” “敢问道长,可惜什么?” “可惜看不清大势!” “蜀地风水,自震龙发脉,虽龙气十足,但却形散,因此大小水脉汇聚,各种局势混杂,却无统领,常有水患与地龙翻身。” “加之蜀道四塞,虽为天府之国,却与外界不通,所以此地立国者,难出蜀,又有‘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之说。” 一番话,说的老头们目瞪口呆。 为首的老者满脸敬畏道:“道长果然是活神仙,说一声惊天纬地之才也不为过。” “就是不知,此事跟我们有何关系?” “哼哼!” 王道玄一声冷笑,“大道理听不懂,小道理总明白吧,贫道且问你,孩童持宝器过闹市,下场如何?” 老者叹道:“必被杀人夺宝。” “那就对了。” 王道玄摇头道:“老熊寨位于宝瓶中,又距嘉陵江水道不远,原本算不上好地方,也能享个清福。” “但尔等布下此局,就如孩童手持宝瓶,必然会引来魑魅魍魉窥视。” “这…”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魑魅魍魉,从何而来?” 王道玄指了指远处,“从缙云山而来。” “缙云山?!” 众人闻言,无不惊讶。 为首的老者更是满脸疑惑,“听说那可是福地,山上还有佛门高人修行,怎么会有邪祟?” 王道玄嗤笑道:“尔等真是不学无术!” “传闻昔日轩辕黄帝炼石于缙云堂,炼丹时有非红非紫之云现,是曰缙云,因名缙云山。” “其敕封手下夏官,为缙云氏,部落便在此山附近。但缙云氏有不才子,名为‘饕餮’,四凶之一,谁知道藏了什么东西。” “贫道惹不起,也不敢惹,告辞!” 他这一番话,纯属牵强附会,胡说八道。 但听在这些老者耳中,却是惊天霹雳,顿时吓得浑身发抖,纷纷跪在地上。 “还请仙长救命。” 一个个哭鼻子抹泪,显得十分可怜。 他们求了半天,王道玄才叹道:“也罢,贫道可以尝试一番,但你们且不可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说清楚。” 为首的老者咬牙道:“不敢隐瞒道长,但此事隐秘,还请道长随我们回寨,定尽数告知!” …… 正如王道玄所言,老熊寨地势很特殊。 其临近嘉陵江,几座小山将其环绕,形成宝瓶状盆地,瓶口处正朝着更远处的缙云山。 老熊寨就位于其中,居高临下,俯视嘉陵江一处码头,四周山中竹林茂密,可谓宝地。 但这寨子,却建得有些不对劲。 转子外建有高木墙,正好堵住上山的路,寨子里的布局也是井井有条,下方地基和上方吊脚楼,完全不像是同一时代东西。 王道玄看了一眼,便心中有数,抚须道:“此地可扼守河道,想必是以前军堡吧。” “道长果然见识不凡。” 为首的老者姓孟,连忙讨好道:“实不相瞒,这里是当年大兴朝军堡,自白帝城到钓鱼城,沿途形成防线。” “后来废弃,我等祖上搬来在此定居…” 王道玄边听边走,不动声色观察周围。 他只是用了个“拴马桩”法子,吊着寨子里人主动上门,还是第一次进入寨中。 沿途所见,村民也很诡异。 他们大多都是壮年汉子,虽看上去在劳作,但都脸色冷漠,看到外人到来,也是一脸警惕。 而且村中竟然没有一个老人。偶尔会有一脸苍白的孩童,透过窗户观望,又被家中大人一把拽走。 看到这儿,王道玄已心中有数,面带微笑,被众人簇拥着来到一座大宅。 这座大宅是典型的蜀地建筑,类似吊脚楼,却是由砖石垒砌而成,面积不小,且固若金汤。 “道长,这便是老夫家。” 为首的孟姓老者抬手微笑道:“寒舍简陋,让您见笑了,家中已备下酒宴,请。” “不急。” 王道玄眼睛微眯,仔细观察。 按理说,这种吊脚楼的一层,都会养些牲口,但这座大宅子,下面却空空荡荡,漆黑一片。 道人暗中掐诀,两眼闪过一抹精光,顿时看到一层幽暗处,有淡淡阴气缭绕。 “之前养的牲口,全死了吧?” 王道玄撇了一眼,淡淡开口道。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道长说的没错。” 孟姓老者脸色难看,低声道:“此事,随后会向您一一讲述。” 来到宅子正堂,果然已备下丰盛酒宴。 王道玄只是浅尝了几口,一旁的武巴则不管不顾,风卷残云,大口往嘴里塞肉。 半桌饭菜,几乎都被其一人吃光。 在座的族老可没见过什么人魈,眼见如此异人,都是王道玄仆人,心中更加敬仰。 那孟姓老者使了个眼色,将家中仆人全部支开,这才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后叹道:“都是祖上造孽呀。” “王道长,实不相瞒,我等祖上并非良人,当年大宣朝皇帝夺江山,天下大乱,便率领族人到此地避难,难免会做一些劫掠的勾当。” “但长此以往,终究不是事,祖上便贿赂衙门,交出几个人头顶罪,算是成了良民。” “后来有位先生,教我们个秘法,将村里的阴宅安置在宝瓶口,又在那边建了庙,说是按时祭祀,村子今后便能安享富贵。” “事情也正如他所言,村子的光景是一天比一天好,但最近两年却出了事。” “村里的牲口全死了,什么都养不活,娃娃们也都经常失踪,我们以为是外地的人贩子,但有天跟踪才发现,有个娃子稀里糊涂就往坟里钻…” 说到这儿,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道长,都是祖上的陈年往事,还请道长帮忙了结。” “哦,原来如此…” 王道玄若有所思,点头道:“乱世之中,有些事确实身不由己,贫道心中已然有数。” “你们是不是,将祖先牌位供在山神庙内?” “对对,没错。” 老者连忙点头,“都是那先生出的主意,说祖先成了山神,定会庇佑我等。” “糊涂啊…” 王道玄抚须摇头道:“山神岂是那么简单,若无敕封,地气便会紊乱。” “这宝瓶山下,是不是开始渗水?” “山神庙所在的杀虎口,是不是莫名其妙有人自杀?” 另一名老者脸色惨白,“实不相瞒,正是我们几家长子,半夜跟发了癔症般,跑到杀虎口,山神庙外抹了脖子。” “哦。”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此事确实有法子,贫道可做一场法事,敕封你们祖先为山神,名正言顺,亡魂自然安稳,乱局可改。” “多谢道长!” 众人纷纷起身抱拳,满脸感激。 王道玄这一路上的表现,已经让他们心服口服,彻底奉为活神仙。 之前也请过人,但来了都是胡说八道,若非年头太久远,他们真以为王道玄就是当初出主意的巫师。 “道长,咱们何时开始准备?” 王道玄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平静道:“贫道另有他事,事不宜迟,今晚就开始。” ………… 夜深人静,山寨后方峡谷处。 这条峡谷十分隐蔽,正好位于宝瓶口,周围树木郁郁葱葱,唯有一条小道穿过。 而一座山神庙,正好堵住了峡谷。 “当年传闻,有人在这里杀了头猛虎。” 老熊寨族长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后来家祖便在此建庙种树,说万一有日出了事,直接从此地入山,便可躲避官兵追捕。” “后山地势复杂,出山的路,也只有老夫知晓…” 说话间,隐有得色,还暗藏威胁之意。 他们也曾怀疑王道玄的来历,但如今人已到了寨子,又被堵在这杀虎口。 万一心怀不轨,想跑也跑不了。 王道玄似乎没听到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在山神庙外摆起法坛,左右打量。 只见两侧山崖上,密密麻麻全是崖墓,但全部用砖石封闭,唯有几个新坟留下口子,外面还摆着吃剩的饭菜。 这是“瓦罐坟”。 有些地方,当老人年迈,不管他状况如何,都会被子女亲手放进坟墓中。 送一次饭,加一块砖。 直到坟口全部堵死为止。 这种习俗,往往因战争灾祸而生,有的地方也叫“甲葬”,“寄死窑”。 但这里的,明显又有些不同。 群墓围庙,山神庙中供奉排位,是为淫祀人鬼,让老人怨气化为邪神,满足欲望的邪法。 看到这些布局,王道玄并不惊讶,他心中已有猜测,但看到墓外挂着的一块块红布香囊,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些香囊是什么?” 而看到王道玄没多问“瓦罐坟”的事,几名老者也彻底安心下来,以为眼前这道士,也跟那些钻到钱眼里的术士没什么两样。 为首的孟姓老者,说起话来也没了忌讳,低声道:“不怕道长笑话,我们这里有‘拉保保’的习俗,也就是中原的认干爹。” “俗话说,拜个好保保,平安活到老。寨子里的孩子,都会在这里拜个保保。” “不仅力气大,凶气盛,遇到豺狼虎豹,一瞪眼就能吓走!” “哦,原来如此…” 王道玄彻底弄清了原因,摇头道:“诸位怕是不知道,贫道这行,还有句话。” “未寻山中地,先看屋下人,屋下人无德,山头也不灵。” “你什么意思?!” 听到此话,几名老者顿时察觉不妙。 王道玄看看周围,一腔怒火再也忍不住,声音也变得冰冷,“意思是,再好的风水…” “人若无德,便是自取灾祸!”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几名老者猛然拔出短刀,满眼凶光。 “什么人?” 王道玄已抬起金钱剑。 从“东湖老祖”大蛤蟆那里得到一堆宝钱后,他的金钱剑,也随之提升不少。 其中还有一枚十二元辰钱,正好镶嵌在金钱剑剑首,上面画着雄鸡降五毒。 王道玄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 “贫道,酉鸡…” (本章完) 第468章 山水鹰飞扬 第468章 山水鹰飞扬 夜风呼啸,秋雨淅淅沥沥。 山神庙庙墙坍塌,木门碎成几块,里面供桌炸裂,似乎是从内部爆炸,直接将破庙屋顶掀飞。 孟山海、王金贵、周雄… 一尊尊牌位四散,混着泥水,布满裂痕,且木质腐朽,好像经过了百年岁月。 同样炸裂的,还有两侧崖墓。 砖石崩塌,全部是从内部炸开。 重庆府都尉司百户赵显达打着雨伞,仔细观察那些坟墓,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在他周围,密密麻麻全是尸体。 大多数面孔青紫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吓死,七窍流血,身躯折成古怪角度。 还有一些,则是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夜色中,火光摇曳,秋雨绵绵,满地泥浆与血水,染红了大地。 一名名都尉司人员手持火把,面色冷峻,仔细查看尸体,记录、搜集物品,显得井井有条。 自重庆府事了,都尉司就开始冒头,和峨眉配合,迅速掌握了重庆府权利。 不同于刘乾,同样身为百户的赵显达,之前很低调,如今时机成熟才开始发力。 几件案子办下来,已成都尉司红人。 上头也有意加担子,让他将万宝全西南第一神捕的名头压下去,因此大案全交给了他。 毫无疑问,眼前就是桩大案。 “大人!” 一名都尉司小旗阔步而来,拱手抱拳道:“已经查了,没有用火药,查看痕迹是两人所为,一人体型颇大,暗劲好手,另一人则是术士。” 赵显达淡淡一瞥,“这个寨子呢?” 小旗低声道:“仓库里搜出一些东西,可以确定,这老熊寨就是嘉陵江水匪‘鬼鱼帮’。” “忙时为民,闲时为匪,还占着码头经商销赃,怪不得神出鬼没,这些年一直没抓到。” “岂止是匪。” 赵显达看着周围破坟,“淫祀阴鬼,活人献祭,那些个孩子整日被墓中老鬼吸食阳气。” “利欲熏心,怪不得别人下狠手。” “案子交给执法堂吧,与我们无关。” “大人,这…” 都尉司小旗顿时愕然。 赵显达微微摇头道:“功劳是拿不完的,该拿的拿,不该碰的,就放开手,太贪可是会犯众怒的。” 说着,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但有些事,也不能装聋作哑,那人叫什么?” “活下来的说,那人自称酉鸡。” “酉鸡?” 赵显达哑然失笑,“难不成还有十二元辰?” “放出消息,‘酉鸡’剿灭淫祀邪鬼的妖匪,朝廷知道,但不追究此事。” 那小旗顿时满脸疑惑,“大人,恕卑职鲁钝,不抓人就罢了,为何还要替其扬名?” “很简单。” 赵显达弹了弹油纸伞,看着雨珠洒落,平静道:“都尉司是替皇上监察江湖,并非衙门捕头,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心中要有数。” “放出消息,是要江湖中人知道,我都尉司不是吃干饭的。” “替他们扬名,是要江湖中人知道,咱们也懂江湖规矩,将来一句大义压上,自有人替咱们奔走。” “是,百户。” 数十里外,缙云山山道上。 王道玄同样打着雨伞,手提灯笼在雨中穿梭,身后武巴背着行囊,还穿了特大号蓑衣斗笠,远远望去,和山中野熊差不多。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王道玄夜雨中穿行,心情似乎不错,清冷的雨雾,似乎也洗刷掉了他身上杀气。 他摇头晃脑道:“‘巴山夜雨’天下闻名,但鲜有人知,李义山所写,正是这缙云山。” “嗯嗯。” 身后武巴连连点头,嘴里一直啃着大烧饼。 王道玄也不在意,自顾自说话。 谁知,武巴却咽下烧饼,突然开口道:“你…你为啥…生气,杀人…没见过。” 王道玄一愣,扭头看着武巴,见其一幅呆样,先是诧异,随后沉默了一会儿,叹道:“这件事,贫道没和任何人说过。” “我叫王老蔫,后来被人叫王掌柜,一心奔波挣钱,却不知家里人听信妖言,惹来邪物,全家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 “吾求道不为长生,只求这天下间的‘王老蔫’,能少一些…” 说话间,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雨雾中… ……………… 三日后,蜀中山道之间。 山道路面由条石铺成,可容两匹驮马相向行进,陡峭路段凿基岩为梯坎,可见建造时耗费了多少人力。 可惜,历经漫长岁月,路基早已毁坏,高低不平,混合着泥浆,上面车辙粼粼,远处马铃叮当。 这是成渝古道,肇始于汉,成型于唐宋。 东起重庆朝天驿,西至成都锦官驿,乃往来二地最重要的陆路通道。 虽说年代久远,但却设施完备。 沿途不仅有驿站、塘铺,还有数量更多的茶棚客栈,供商旅休息、换马、住宿。 此刻秋雨初歇,天高云阔。 笼罩山间的浓雾,都随之散去,远山秋叶已黄,松柏仍绿,江水如碧,形成绚烂秋景。 古道之上,行人众多。 既有商队车轮滚滚,骡马嘶鸣,也有达官贵人坐着车轿,寻常百姓大多是步行。 甚至还有不少头戴斗笠,排成一列的苦行僧。 路旁林地下,一队头戴傩面,身披宽袍的神秘人,正燃烧篝火,做饭休息。 路过之人看到,也不敢打扰。 懂行的知道,这是舞阳阳戏班子,而且是那种能设坛驱祟,有巫师的班子。 至于不懂行的,也知道一个道理: 出门在外,少招惹是非。 这些自然是李衍一行人。 他们从走马镇出发,两天前到达资中,如今已过了简阳县,再前行半日,就能到达龙泉驿。 过了龙泉驿,就算是到了成都。 两日赶路,虽没遇到什么危险,但毕竟人困马乏,便索性在路旁休息,养足精神。 毕竟,到了成都,形势才更复杂。 树冠之上,挂着一面奇怪的彩旗,由几种颜色拼接而成,虽说简陋,但若从空中俯视,却异常明显。 李衍坐在篝火旁,打坐闭目养神。虽说队伍里,白家女子都是好手,且有白浣这位老前辈坐镇,但毕竟是护送任务,不得不上心。 只有他一人,晚上都不敢睡得太沉。 远处天空阴云之中,忽然出现一个小点,穿空破云,振翅而飞,正是鹰隼立冬。 吕三这宠物,早已有了灵性,虽不会术法,但无论飞行能力还是智慧,都远超寻常鹰隼。 看到那面彩旗,便直接振翅落下。 如今分成三队行动,又没有电话,鹰隼立冬自然成了队伍之前联络的主要力量。 哗啦啦,羽翅扇动,篝火摇曳。 李衍先是喂了块路上打的兔肉,这才取下竹筒,仔细查看上面情报,眼中有些诧异。 王道玄这老好人,竟然也会下狠手… 剿灭一整个村子的妖匪。 还放出个“酉鸡”的名号。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李衍不清楚原因,但却十分肯定,王道玄肯定不是乱来之人,必定被什么事激怒了。 他也不怎么担心,就那些个山匪,即便武巴一人,也能杀个精光,更何况还有王道玄。 队伍分散行动,已有五六日。 这短短时间里,王道玄动作飞快,已将情报上,重庆府附近疑似人祭的地方全看了。 一个是假,乃一伙走江湖的傀儡戏班子故弄玄虚,装神弄鬼骗人钱财… 一个是那老熊寨,被王道玄剿灭。 还有一个,则是人命官司,有人假借祭神名义,抢占亲戚族产,被王道玄传信通知了万宝全。 名声大了也有好处。 “酉鸡”这名号,在蜀中江湖开始被提及,王道玄在缙云山附近,结识了几名江湖人。 据他们所言,在南充和阆中附近,有民间术士暗中传教,说有龙神降世,众多乡间百姓纷纷入教,且疑似有活人祭祀痕迹。 王道玄曾听他说过,排教霍角家乡,就在那边附近,于是顺着嘉陵江北上,前去探查。 看完情报后,李衍面色凝重。 这次行动可不比在老熊寨,若真是与江神大君有关,危险等级也会提升。 想到这儿,他立刻提笔写信,让王道玄只暗中收集情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等队伍汇合后再处理… 就在这时,脸色苍白的龙妍儿忽然走来,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老沙…出事了?” 却是她见李衍神色不对,连忙询问。 “嗯,出事了。” 李衍头也不抬回道。 “啊?!” 龙妍儿顿时一震,差点站不稳,颤声问道:“他…他出了什么事?” 李衍叹了口气,“青牛观告知的天灵地宝中,有一窝玉蜂,本想找到后,让吕三妖葫芦提升。” “这老小子嘴馋,尝了口蜂蜜,结果阳气逆乱,被毒蜂蛰的躺了三天…” 龙妍儿:“……” 见这女子模样,李衍也是心中暗笑,忍不住感叹,若非吕三提醒,他还真没发现,这蛊教圣女竟然瞧上了老沙。 一路上,虽极力遮掩,但还是忍不住向他打听沙里飞的消息。 只能说缘分这东西,就是如此奇妙。 想到这儿,李衍也不再逗笑,正色道:“龙姑娘还是先担心自己,如今虽有了方法,但重新凝聚本命蛊,可非同小可。” “老沙要破釜沉舟,你这比他更危险,我等不懂蛊术,也帮不上什么忙…” 毕竟是司命会的老前辈,传承古老,白浣一路上查找典籍,终于寻到了一个方法。 但这个方法,危险性更高,几乎是九死一生,而且外人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听到李衍询问,龙妍儿沉默了一下,脸上露出平静笑容,“若是成功,我会去找你们,若是不成功…就当没见过我这人。” 说罢,转身回到白浣旁边。 李衍看到后,心中不由得一叹。 江湖儿女,往往也是身不由己,很多时候即便生出情愫,也无缘在一起,顶多今后山河遇故人。 老沙漂泊半辈子,这缘分来的太迟,也太苦。 双方都要经历生死劫。 想到这儿,李衍又提笔将龙妍儿的情况写下,塞入竹筒中。 他知道,沙里飞不说,但肯定也想知道… 哗啦啦! 鹰隼立冬再次振翅而起。 看着消失在云中的黑点,李衍起身道:“好了,诸位动身吧,今晚到达龙泉驿。” “找地方住下,打探消息…” ………… 鹰隼立冬振翅翱翔,飞跃山水江河。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压低身子,猛然从云中穿出,向着下方高山飞去。 高山苍翠叠嶂,峰峦奇秀,且有怪石拔地孤悬,云雾缭绕中,既能看到道观寺庙,也能看到山坡上大片茶园。 此地为巴岳山,群山耸立,山巅有三十五峰,虽非洞天福地,但也是钟灵蕴秀之所。 山上有道观佛寺,皆是红尘庙,常有重庆府文人墨客上山寻幽览胜。 但最出名的,还是山上茶园。 此地盛产“水南茶”,乃皇家贡茶,就连蜀王府,也派了人常年看守采茶。 一般来说,茶叶春秋两季种植,但采茶时节,又因时间不同,而各具风味。 春茶最多,夏茶较苦,秋茶则口感醇厚。 此刻山上的茶园内,采茶娘正在劳作,种植新茶,寒风瑟瑟,一个个手指冻得通红。 远处帐篷里,蜀王府的太监,则烤着火炉,喝茶吃点心,互相说笑。 根本没人注意,一只鹰隼已从头顶飞过,来到后山一片密林中落下。 林荫下,正是吕三和沙里飞,还有晋州商会牵线的憋宝人师徒。 “嗯~嗯~” 沙里飞浑身浮肿,两眼肿的跟灯泡一样,靠在树下,忍不住发出呻吟。 小白狐初七站在旁边,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盯着他,嘴角弯曲,似乎在嘲笑。 “去、去…” 沙里飞摆手,嘟囔道:“亏我惦记着,给你找蜂蜜,如今却来笑话我。” 吕三则从鹰隼爪子下取出竹筒,查看一番后,将李衍写的信,交给了沙里飞。 沙里飞看到后,顿时陷入沉默。 旁边憋宝人老者,正在给他上药,见状安慰道:“无妨,老汉这方子专治蜂毒,再过三两日便可消肿。” 沙里飞挤出个笑容,岔开话题道:“于前辈,那东西今晚真会出现么?” (本章完) 第469章 茶山怪谈 第469章 茶山怪谈 晋州商会牵线的憋宝人,是对于姓父子。 老者叫于山根,儿子叫于豹。 他们和之前的赵驴子一样,都是憋宝赶山一脉,穿梭于蜀地荒山野岭之间,寻找宝贝。 而且,同样是顾守规矩的性子。 唯一不同的是,于家这一脉,还学了些梅山法教传承,因此总是一副猎人打扮。 沙里飞和赵驴子也算熟络,懂得这些人的忌讳,因此短短时间,便赢得了父子俩好感。 他们来此地,自然是为了憋宝。 听到沙里飞询问,老者于山根眉毛一缩,摇头道:“憋宝这东西,是夺天地福运,哪会有啥子数,老汉我也是猜测。” “此事太过离奇,若非是青牛观道长的消息,老汉我也不敢相信…” 青牛观给了几条天灵地宝的消息。 其中一个,便在这巴岳山。 那是在大宣开朝不久,一位青牛观道人途径巴岳山,受山上道观邀请,前去讲经论道。 道观距茶园不远。 这道人有耳神通,半夜听到异动,便起身查看,竟发现有阴风于茶园盘旋。 他心中好奇,暗中跟随,谁知遇到鬼打墙,迷迷糊糊中,看到有绿发老者沐浴月光,脚下泉水散发茶香,穿红戴绿的男女老少,皆在泉边饮水。 这道人隐约知道遇到了宝,连忙现身。 谁知,狂风大作,一切尽数消失。 那道人后悔不已,但连等数日都没出现,后来又去了几次,也没找到,只得将其记录。 说实话,在青牛观给的几个线索中,这个最为玄乎,能找到的几率最小。 甚至至今都不知道是什么。 但沙里飞莫名觉得,此物可能价值最高,因此直接带人上山查探。 旁边的吕三也闷声询问道:“于前辈觉得,那东西会是什么?” 于山根取出旱烟杆子,点燃后,坐在树桩上抽了几口,开口道:“或许是茶仙。” “神州茶俗源于巴蜀,自秦人取蜀后,方向外扩散,蜀地名茶众多,皆生于林木苍翠,云雾迷蒙之处。” “关于茶仙的事,偶在民间流传,茶圣陆羽《茶经》中,评天下名茶,便曾提到‘蒙顶第一,顾渚第二’,蒙山地区,便有茶仙之事。” “仙?” 沙里飞有些傻眼,“是地仙?那玩意儿咱们可对付不了。” “不是仙。” 于山根磕掉烟灰,沉声道:“或许是精魅。” “茶有灵性,《搜神记》中,夏侯恺因疾而死,魂魄执念仍想喝茶,向家人求茶…” “《异苑》中剡县陈务妻好饮茶茗,每次饮茶前,都先祀古冢中的鬼魂…” “至今许多地方,葬礼时也要奉茶。山中精魅相聚,看似饮茶,但更像是祭祀。” “那老者,应该就是古茶树成为天灵地宝,又化为精魅,所以能召集山中群魅。” 一番话,听得沙里飞目瞪口呆,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您老是这个,学问不凡。” “啥子学问哦…” 于山根摇头道:“赶山一脉,都是地头蛇,离不开望、闻、问、占四法,都是祖辈一代代收集到的情报。” “实不相瞒,茶仙这东西,也只是推测,老夫还真没见过。按照那记录推测,正是十五月华炽盛之日,因此今晚最有机会。” 沙里飞此刻身上已涂满黑色药膏,忍不住抓了抓发痒的脑袋,“从没见过,这该如何是好,您可知该如何取宝?” 于山根若有所思,“若真是茶仙,便不能取,只能换,否则惊动灵宝,得到的茶叶灵韵尽散,喝起来都是苦的。” 说着,看向小白狐,露出一口大黄牙笑道:“若只是老夫,恐怕也束手无策,但有了吕三兄弟,事情便有了转机。” “今晚,咱们上山买茶!” ………… 夜幕低垂,一轮明月高悬天际。 洒下柔和而清澈的银辉。 高山斜坡上,茶园依山势铺展,层次分明,在清冷月辉中,淡淡夜雾缭绕。 此刻,山间一片静谧。 偶有虫鸣及山涧流水声。 作为皇家贡茶园,不仅蜀王府派人照看,茶园周围也竖起了围墙,且有守卫牵着恶犬巡逻。 远处密林中,沙里飞几人探出脑袋。 他们的造型很是古怪。 黄符捏团,塞在鼻孔中,脑袋上还顶着一片梧桐叶,用红绳穿过,像帽子一样。 这并非作怪,而是一种隐身术法。 隐遁之术,博大精深,各派都有绝技。 像抱朴一脉有隐沦之道,上清派有隐地八术,其他门派也有“五行遁”与“五假法”。 他们所用,名叫“十三形遁”,除去金木水火土遁,还有人虫禽鸟兽鱼遁,以及雾云风遁。 这个法子乃是“人遁”,乃憋宝人秘传。 看上去似乎可笑,却极为高明。 遁术,无需彻底隐形,只需要让你防备的东西看不到,便是厉害遁术。 他们这“人遁术”,可用于遮掩人气。 若真碰到茶仙,也不怕人味将其吓跑。 “呼噜噜…” 巡逻兵牵的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俯下身子,对着围墙低吼。 吕三眉头微皱,突然掐诀,口中鸣叫,似夜枭在空中盘旋。 巡逻猛犬听到,立刻掉头就走。 待巡逻的卫士走后,沙里飞才摇头低声道:“一个破茶园,守卫这么严格,莫非有鬼?” “这可不是普通茶园。” 于老头压低了声音,摇头道:“‘水南茶’不仅是贡茶,而且价值不菲。听说前些年开海,运到海外售卖,堪比黄金。” “有空空门的小贼,在山上偷了不少茶,蜀王大怒,便加派了人手。” “无需理会他们,到时跟着里面的东西走就行。” 沙里飞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一旁的吕三掐动法诀,仔细侧耳聆听,又抚摸着身旁树枝,低声道:“是地下老树根,沾染了死人怨气,化作精魅,借茶园修炼。” 他学了《兰芝经》,彻底补足山鬼传承,山中无论动植物,都能成为他的眼线。 面对这神奇本领,于家父子虽已见识过,但眼中仍有震惊与好奇之色。 擅自打听传承是忌讳,于老汉也不想多问,开口道:“若是精魅,那这法子就能瞒过。” “那东西应该是子时现身,到时咱们跟着,就能找到茶仙藏身之处。” “记住,不得使用术法。” “除了喝茶,剩下的什么都别干。” “无论发生什么,别开口说话,这一说话,就露馅了,只需以物易物便可…”老头不厌其烦,仔细叮嘱。 毕竟憋宝这事,无论前期准备的多么精细,稍有差错,便是功亏一篑。 沙里飞二人也跟着憋过几回宝,知道厉害,认真将所有细节记下。 又过了一会儿,沙里飞掏出怀表,借着月光一看,低声道:“时辰到了。” 话音刚落,茶园内便凭空刮起阴风。 几人皆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 但见夜风吹过,空气中似乎出现淡淡茶香,随即茶园围墙阴影处,忽忽悠悠,出现一团白色火焰。 于家父子同时掐诀,两眼如同夜猫子,黑暗中竟散发淡淡绿芒。 他们父子也算运气,都觉醒了眼神通,借助憋宝人秘法,炼成了夜猫子眼。 可别小看这个,猫狗往往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他们同样如此。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在二人眼中,那团白火模模糊糊,显出一名老年女子模样,且是采茶娘打扮。 精魅沾染怨气诞生,往往是苦主模样。 没人知道,这采茶娘经历了什么。 精魅只得其形,也并不会继承仇怨。 于老汉,自然也不会多管这些事,对着其他人微微点头,示意他们跟上。 白火一闪一闪,向着侧面山坡而去。 有于家父子带路,当然不会跟丢,四人加快脚步,紧随其后。 前方那精魅速度飞快,好在他们用了遁术,不怕对方发现,因此发力狂奔,也没落下。 唯独苦了沙里飞。 这老小子,刚被毒蜂蜇过,涂抹药膏后好转许多,这一发力狂奔,难免瘙痒疼痛。 但他知道厉害,龇牙咧嘴,也不敢吭声。 终于,众人来到后山。 到了这里,已是杳无人烟,山坡陡峭,灌木丛生,只有野兽经过留下的兽道。 而不知不觉中,周围也有雾气升腾。 树林、山坡,都变得模模糊糊。 众人知道,这是遇到了鬼打墙。 并非有邪物作祟,而是天灵地宝往往占据地脉窍穴,自身便能形成阵法,遮掩行藏。 他们只管追着前方精魅,不知云雾深处,身形也在雾中突然消失… ……… 沙里飞只觉眼前一,景象大变。 两侧皆是竹林,夜风吹过,枯黄竹叶纷飞,露出下方不知什么年代的古道。 头顶月亮大的惊人,遍洒山野。 虽说浓雾散去,但众人只觉得眼睛有些发涩,看什么东西都变得有些模糊。 沙里飞刚才听于老汉说过,这是被阴气迷了眼,也就是俗称“鬼遮眼”。 虽说状态不对,但也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若强行祛除,恐怕也会错失机缘。 而他,也终于看到了前方女子。 那是名采茶娘,白衣粗布,蒙着头赶路,脚下飞快,似乎在平地移动。 他又看向旁边,顿时吃了一惊。 只见吕三腰间挂着一小老头,皮肤发黄,双臂环抱,两腿盘膝,脑袋上有个小发髻,红绳缠绕与腰带相连。 随着吕三行走,这小老头左摇右晃,还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而在吕三身后,还蹦蹦跳跳,跟了个白衣小女孩,腰间挂着皮囊,里面坐了两个胖子,腮帮子的肥肉被甩的一颤一颤… 妖葫芦、初七、鼠大鼠二! 沙里飞顿时知道这些是什么,除了跑去送信的鹰隼,吕三的灵宠几乎都在这里。 没想到,这种状态下也能看到他们化作人形。 不仅如此,周围还有更多人影出现。 有浑身金袍,蓝色面孔的小哥,举着两手,扭来扭去,蹦蹦跳跳走路… 有身着寿衣,一副死人脸的老者… 有一袭虎皮斑斓锦衣,满脸凶相的大汉… 好家伙! 这是山里妖精开会了吧… 沙里飞暗自警惕,却也忍不住张望。 毕竟这种景象,可着实难见。 无论这些东西本体是什么,都统一默不作声,互相也不搭理,闷头赶路。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座林地前。 但见月光下,一汪池水散发淡淡氤氲,上方有个石台,满头绿发的老者盘膝而坐。 看其模样,已十分苍老,胡须好似树枝构成,上面长着密密麻麻叶片。 四人刚到此地,便觉一股茶香扑面而来,好似清风洗脑,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不知不觉中,池塘边的人影越来越多,五颜六色,披红挂绿,皆沉默不语,静静等待。 呜~ 晚风过隙,似乎在吹箫伴奏。 不知是不是错觉,天上的月光越来越炽盛,那老者就像是沐浴在月光中,池塘水里茶香味,也越来越浓。 终于,一名白衣女子俯下身子,喝起了池中水,其他身影也有样学样,在池塘边喝水。 至于那身着寿衣的死人脸,则蹲在池塘边,两眼微闭,拼命吸,满脸的陶醉… 没人拥挤,也没人说话,一切井井有条。 喝过池中水后,陆陆续续有身影离开,或手脚并用钻入树林,或衣袂翻飞,飘向空中。 如此景象,简直光怪陆离。 沙里飞眼睛越发干涩,想揉揉眼睛,但又怕眼前一切消失,惊动那名茶仙。 忽然,小白狐初七拽了拽吕三的衣服,满眼惊喜,示意他们去喝池塘里的水。 吕三毫不犹豫上前,趴下喝了两口,顿时眼睛一亮,对着他们微微点头。 于家父子和沙里飞,也跟着喝了起来。 果然,这东西算是一种机缘。 冰冷池水下肚,沙里飞立刻觉得浑身舒爽,脑子清明,就连身上的疼痛,似乎也有所缓解。 这东西的效果,堪比白家巫山神茶。 随着越来越多的身影离开,池塘边逐渐空旷,只剩下几道气势不凡的身影。 但见那斑斓锦衣大汉,穿过池塘,从嘴里吐出一枚灵芝,小心放在石台上。 而那“茶仙”也不说话,甚至没有睁眼,只是胡须上的几片树叶落下,被那大汉取走。 众人知道,这是要开始换宝了…… (本章完) 第470章 茶仙会,元辰号 第470章 茶仙会,元辰号 要换宝了! 沙里飞呼吸变得急促。 换宝任务,被交给了他。 原因也简单,其他人都是术士,唯独他是个普通人,又被遮掩了人味,最不易被发现。 如今已经可以确定,此地天灵地宝,便是“茶仙”身上茶叶。 这种东西,可不能硬抢。 天灵地宝脾气都不好,一旦受惊,立刻散去浑身灵韵,杀伤力惊人,还会毁了宝贝。 灵茶可是宝贝。 尤其是这种上品,价格更是高昂,青城山开窖,肯定会被争相抢夺。 旁边吕三揪了揪沙里飞衣服,将一个包袱递过来,示意他赶紧去,莫错过机会。 沙里飞心中也打怵,但他已不是雏,当即咽了口唾沫,拎着包袱就往前走。 哗啦啦! 踏入池水中后,沙里飞顿时一个激灵。 刚才喝水时,还没啥感觉,但进入池塘中,顿时有股冰冷阴气,从脚板底往上冒。 沙里飞隐约知道,这是地阴之气。 他咬牙坚持,尽量不露出异样,缓缓来到中心石台前,从包袱里往外掏东西。 沙里飞先是掏出半块砖头。 砖石呈青灰色,只有小半截,入手冰冷,上面还雕刻着符箓,里面填满血色朱砂。 这是典型的秦砖,因常年放置于墓穴阴煞之地,又经过炼制,成为魇镇之物。 此物算是战利品。 一路上,他们解决不少事,除去那些厉害的法器,还得了一大堆这些玩意儿。 原本打算丢给重庆城隍庙,但当时丹鹤子还是穷鬼,库房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只好放在行李中。 若能换来灵茶,再合适不过。 这种东西,李衍他们根本看不上眼,所以沙里飞第一个取出,先试试水。 但令他震惊的事,发生了。 “茶仙”盘坐在石头上,原本双目紧闭,其他精魅送来的东西,也都随意摆放,看都不看。 但当此物取出后,它竟缓缓睁开眼皮,露出碧玉般眼珠,随后一根根细小树枝从宽袍下蔓延而出,将魇镇砖裹走。 哗啦啦… 胡子上的茶叶,掉下一大把。 比之前加起来还多。 憋宝人于老汉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一握拳头,满是后悔。 之前本想着等价交换,差不多就行,却忘了“物以稀为贵”。 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毕竟是法器,对于精魅来说,十分珍贵。 毕竟,也不是谁能深入到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和精魅们进行交易。 早知道,方才就应该多交代两句… 但很显然,他低估了沙里飞的精明。 看到这么多灵茶落下,沙里飞顿时笑开了,连忙按照于老汉的吩咐,从腰间取出竹筒。 这些灵茶,还没经过炒制,不能沾染人气,必须用竹片夹起,塞入竹筒,红布封存。 短短时间,便已装满了两桶。 沙里飞眼轱辘一转,又取出一枚雷击木制作的法令,呈长方形,敦实厚重。 这是在重庆府周家时,从那散发教术士身上搜到,同样属于鸡肋。 雷击木的品质,也是有高有低。 一来是看木质,二来是看雷击次数。 只有雷击后重新焕发生机,才能入品,挨几次雷击,诞生几次生机,就叫几品。 这枚雷击木令,只是挨了一次雷击,便生机断绝,连入品都不够。 而且那散发教术士不会雷法,只能将此物弄成施展阴咒之物,更加鸡肋。 这玩意儿,扔给城隍庙都不收。 然而,“茶仙”感觉到后,却更加激动,再次用根须将其卷走,随后大量灵茶落下。 不仅如此,沙里飞还能感觉到,一股茶香味从池塘中蔓延而来,自己身上蜂毒疼痛,竟瞬间减轻不少,已能够忍受。 好人啊… 沙里飞见状更加大胆,七手八脚将茶叶收起,又从包袱中取出一面八卦镜。 而这次,“茶仙”的动静更大。 它胡子上的茶叶,已全部掉光,便抖动身子,衣袍碎裂,化作片片茶叶落下。 沙里飞见状,心中更乐,暗道:今日算是撞了大运,非把你扒光不可… 紧接着,又来了两次交易。 “茶仙”身上的衣袍,已全部碎裂,露出老树盘根,扭曲凝结而成的身躯。 而看着沙里飞的包袱,“茶仙”原本碧绿瞳孔,也莫名升起一丝血色。 不好! 于老汉看到后,心中暗道不妙。 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吕三,嗖得一下纵身而出,直接落水,跳到沙里飞身边,一把摁住了他的手,面色凝重摇头。 沙里飞虽不明所以,但也不再往外掏。 而那“茶仙”,依旧盘坐在山石上,一动不动,只是死死盯着他们。 吕三拉着沙里飞,小心翼翼退出池塘,和早已准备好的于家父子打了个眼色,转身就走。 呼~ 身后忽然刮起狂风,浓雾翻涌。 方才看到的景象,开始迅速崩塌消失。 “快走!” 吕三直接开口,一声低喝,随后取出一根桃木枝,念诵口诀,在众人眼睛上一扫。 只是瞬间,“鬼遮眼”的幻术就被破解。 周围哪还有什么林荫山道,而是一片茂密阴森竹林,狂风呼啸,落叶翻飞,露出下方各种动物骸骨,一片腐朽阴郁之气。 沙里飞忍不住扭头观望。 但见后方山坳内,瀑布倾泻而下,形成一汪池水,中间巨石上,则生长着一株硕大茶树,根须茂密,从巨石上蔓延而下,又占据整个池塘。 而那株茶树,已是光不溜秋,他给出的那些法器,就镶嵌在根须之内… “别看!” 于老汉连忙揪了揪沙里飞的衣裳。 狂风落叶中,几人加快脚步前行,又顺着陡坡,爬出一座山谷。 后方浓雾也越来越重,遮掩了来时路。 等到他们爬上山岗,周围异象终于消失,夜风轻抚,月光如霜,四下一片静谧。 再看回头路,丛林茂密,雾气缭绕,看上去苍翠一片,根本看不到什么山谷。 “方才那是咋了?” 沙里飞疑惑道:“莫非那玩意儿也见财起意?” “是另一回事!” 于老汉摇头道:“凡事都有个度,咱们拿到这些灵茶,已是机缘,若贪心不足,就是祸。”“这些灵茶,也是茶仙根本,若是断了根,其正气不足,必沦为邪物,也会生出贪欲,到时咱们想走都麻烦。” “说不定,到时这东西还会引诱山上路人,吸食精血,都成了咱们因果。” “哦,原来这样啊…” 沙里飞摸了摸腰间挂满的竹筒,满嘴笑意,“今日收获不小,这东西就留着根,等其再长出叶子,咱们再来收获。” “细水长流,才是正道么。” “怕是没机会喽…” 于老汉摇头苦笑道:“这种灵茶,想重新长出来,不知要费多少岁月,至少咱们这代,是没机会了。” “诸位放心,此事老汉不会乱说,你们能将这地方记下,留给后人来取。” 沙里飞眼咕噜一转,拍着于老汉肩膀,“于老哥,你这话不就见外了么,这个秘密,就送给你,也不枉这一路交情。” 他看得明白,等事情了结后,这蜀地下回来还不知什么时候,将来也难说,还不如送个人情。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毕竟人家才是地头蛇,有足够时间等。 “好,那老汉就占些便宜!” 于老汉也是爽快,当即答应,还开口道:“这些日子的收获,老汉分文不取。将来你们还有什么差遣,尽管招呼。” 沙里飞他们没时间等,但这个秘密,却能成为老于家底蕴,福及几代人。 如此一来,双方都很满意。 谈好此事后,于老汉看沙里飞也更加顺眼,抚须微笑道:“这些灵茶不能久放,老夫正好懂得制茶之术,找个地方进行炒制。” “不过需要些时间,至少七七四十九日。” “如此也好。” 沙里飞看向西方,面色也变得凝重,“我们还要去大足石刻那边,找些东西……” ………… 翻过龙泉山,脚下便是龙泉驿。 驿站有大有小。 小的不过是在官道途中,土坯为墙,茅草搭建,连个乡间小庙都比不上。 而大的如鸡鸣驿、盂城邑,就是一座城市,甚至有军队常年驻扎。 作为蜀地最重要的驿站之一,龙泉驿也就比成都城外锦官驿稍小一些,和个小镇差不多。 从龙泉驿再往前走,经过界牌铺、大面铺等村子,就能到达锦官驿,再往前走穿过迎晖门,就是成都府。 锦官驿内,驻扎着卫所军队,往来盘查十分严格,成都城内各路势力眼线众多。 稍有风吹草动,他们便能知晓。 而龙泉驿,则相对宽松许多。 这里附近设有不少客栈,占着驿站的名头,私下里却只要给钱,就能住。 自从朝廷发布命令,抬升商人地位,驿站也彻底开放,因此三教九流汇聚,已形成小型集市。 夜幕降临,茶楼酒肆仍旧灯火辉煌,喝酒行令声不断,时不时传来酒伎放肆大笑声。 哗啦啦! 鹰隼振翅,钻入客栈二楼窗户。 李衍卸下竹筒,在烛火前查看情报。 “茶仙?” 看到沙里飞他们的遭遇,李衍也有些诧异,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奇妙的天灵地宝。 传说白山黑水间,那些成型的老参,也会生出灵智,甚至用参须作为报酬,请山中各路野仙庇护,迷惑斩杀采参客。 但有时,也会有采参客误入林中闹市,用身上宝贝,交换东西,所得全是百年老参。 同样如大梦一场,醒来后通常在荒坟野地里。 他们称其为“参窨子”。 这“茶仙会”,与其十分相似。 无论如何,也算是好事。 沙里飞的做法,他也很赞同。 他们浪迹江湖,四海为家,这些秘密也用不到,还不如送人结交好友。 这于家父子就很不错。 本事还在其次,关键是讲规矩。 眼下,于家父子已找了个荒废山神庙,全力准备,搜集物资炒茶。 七七四十九日,不会错过青城山开窖。 而吕三和沙里飞,则来到大足石刻附近,一是寻找白家那个秘藏,二是寻找传闻中的“尸陀林”,为沙里飞觉醒仪式做准备。 李衍沉思了一下,提笔写信,让他们找到地方即可,不要轻举妄动,等他到了后再说。 “尸陀林”中,很可能与大罗法界有关,有他在,万一出了事,也有转圜余地。 至于王道玄,已经去了南充。 据其情报所言,船上就听南充商户说,最近两年,时常有僵尸出没的消息。 此地僵尸活动,似乎比其他地方更频繁。 有人正办着白事,亡故的老人,就突然起尸扑人,还好只是最低等的行尸,普通人也能对付… 有商户露宿荒庙,半夜就有东西偷袭,次日被人发现,脖子全被咬断,全身血液吸干… 这些事,几乎接二连三出现。 青城山派人来处理,但始终找不到原因。 久而久之,这里汇聚了大量捉妖人。 而王道玄则干脆亮出“酉鸡”的名号,借助帮人捉尸,从外围探查那个神秘的拜龙教… 名号这东西,确实好用。 做一些事也方便,蜀王府的人,只知他李衍大名,若替换个名号,也能掩人耳目。 想到这儿,李衍左手一翻,断尘刀从腰间飞出,看着刀柄上的十二元辰钱,他若有所思,又提笔写了密信。 从此之后,其他人都以十二元辰为号,除非亲近之人,否则不向外透露真实姓名。 王道玄自号“酉鸡”,倒也合适。 鸡有“五德”。 头戴冠,文也;足搏距,武也;见敌敢干,勇也;见食相呼,义也;守夜不失时,信也。 和王道玄的性子,正好相似。 沙里飞少小离家,游荡江湖,就以“午马”为号,午为阳盛,也符合对方喜爱火器的性子。‘ 至于吕三… 李衍脑中莫名想起了吴家沟,想起了王道玄所讲述,不肯离家,绝食而死的老狗。 吕三,便以“戌犬”为号。 至于他自己,“李衍”这名字,早已名声响亮,被各方所注意,干脆就大大方方亮出,给其他同伴作掩护。 写完信后,李衍将其塞入竹筒,看着鹰隼立冬飞入夜空,这才起身,准备去找老妇人白浣。 他们在这里停留,自然有原因。 白家已发出消息,她们想要投靠的势力,会派人前来接应,只要双方碰头说好,他的任务也就算完成。 但就在这时,李衍忽然抬头看向房顶。 咔嚓! 屋顶响起瓦片碎裂声… (本章完) 第471章 成都龙泉驿 第471章 成都龙泉驿 哪里来的毛贼… 李衍顺手抄起桌上一根筷子,本要破空射出,但眼睛微眯,又停了下来。 龙泉驿三教九流汇聚,自然少不了空空儿。 藏在房顶上的,不过是个半大小孩,身子无力,下盘不稳,多半是饿极了,才跑来行窃… 想到这儿,李衍来到墙角,从行李中将那些没吃完的干粮拿出,来到窗前随手向上一抛。 唰! 房顶上,乌漆抹黑的小手抓住干粮包,随后传来个虚弱的声音,“打…打扰了,多谢大侠。” 很快,凌乱脚步声就迅速离去。 李衍微微摇头,推门而出,来到附近房间内,先是将三才镇魔钱刀穗挂在门上,随后才开口问道:“前辈,那边有消息了没?” 房间内,正是白浣和龙妍儿,还有巫朝云、巫行雨两个女娃子。 “李少侠宅心仁厚。” 白浣显然也察觉到了之前的事,先是夸赞一句,随后才开口道:“前去传信的弟子,已经回来了。” 说着,看向自己的两个外孙女,眼中满是慈爱,“晓月大师对朝云、行雨非常看重,之前因为正邪斗法忙碌,知道我们,已亲自带人前来。” 李衍若有所思,“不会另有所图吧?” 朝云、行雨,乃是司命会那些女祭司布局,让白浣女儿和蛊教龙妍儿师兄,在巫山所怀。 她们不仅是为巫山神女转世准备的肉身,体内还各有一道“神罡”。 “神罡”这东西,只要知晓法门,就可用来增强神通,无论阳六根神通,还是法界神通。 虽说危险,但难免有人觊觎。 “没事了。” 白浣脸上满是轻松之色,“朝云、行雨,已经存神成功,将神罡全部吸收。” 李衍顿时了然,点头道:“恭喜。” 这两个女童身份不凡,灵韵天生,很小便已觉醒神通,只不过还未存神修行。 吸收神罡成功后,神通更强,远比同龄人走得更早,算是那种天生的修行胚子。 这种人,任何一个,都有机会成为门派顶梁柱,怪不得那晓月禅师要亲自前来。 两个女童路上很少说话,原来白浣一直在偷偷教导,显然也是在防着他们。 李衍并不在意。 关系再好,每个人也有生死秘密。 路上有些事,白浣看到也不多问,他们自然也不会随意打听别人的隐秘。 想到这儿,李衍又看向旁边龙妍儿,“龙姑娘,你打算怎么办,是否需要我帮忙?” 龙妍儿犹豫了一下,微微摇头。 李衍见状沉声道:“无需客套,若非你遇到劫数,咱们早已是自己人,只要能帮得上忙,尽管提。” 他到现在都想不通,这龙妍儿和沙里飞,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怎么会看对眼。 或许是同病相怜? 无论怎么说,都是好事,自然要尽力想办法,让二人最终能走到一起。 老妇人白浣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开口道:“李少侠无需多虑,老身与妍儿已想到办法。”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要想重新凝聚本命蛊,必须将自己置入绝境。” “青城山附近,有西岭雪山,三面壁立千仞,冬季积雪如银,妍儿如今道行两重楼,在那里建楼,若能成功,便可趁机凝聚本命蛊。” “唯独这炼蛊的材料,还不全。” 李衍来了兴趣,“‘窗含西岭千秋雪’那个么,确是个宝地,你们还需要什么?” “罕见的异种毒虫。” 白浣一边说,一边从旁边取来几个陶罐,“我白家的芝麻虫、妍儿自己的几种蛊虫,虽然难得,但还差点意思。” “这一路奔波,也没找到机会打听。此地龙泉驿三教九流汇聚,说不定有人知道消息。” “好说。” 李衍沉声道:“反正晓月禅师还没到,我这就去打听一番,诸位照顾好自己,该动手时就动手。” 说罢,便抱拳离去。 看着他离开,白浣又看向龙妍儿,微笑道:“老身识人眼光不错,你不愿上青城山,今后跟着他们,也好有个照料。” 龙妍儿摇头道:“先活下来再说吧。” 白浣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目光坚定道:“一定能行,那么多苦都尝过了,这最后一步,可一定不能泄气。” “再说,老身还想看你的娃娃呢。” 龙妍儿愕然,“您说的什么啊?” 老妇人白浣哑然失笑,不再说话… ………… 出了客栈,远远就听到喧哗声。 龙泉驿这地方,驿站内闲杂人等自然不会靠近,即便开放,也都是大商会才有资格住。 周围客栈、车马店、茶楼酒肆,也没什么高级地方,大多是土坯墙,茅草顶。 虽说破败,但却足够热闹。 李衍将斗笠压低,看了看周围,见没有异样,便在街巷中随意穿行查看。 找了一圈后,他眉头微皱。 此地也不知为何,并无风闻客栈。 要想找什么异种毒虫,普通江湖中人肯定不知道,恐怕还是要从当地术士那儿打听。 虽说如此,他还是找了间最热闹的酒肆。 玄门归玄门,成都府的情报也不能错过,毕竟团队之后都要前来,先心里有个数。 掀开门帘,喧嚣声立刻扑面而来。 这是典型的蜀地酒肆,分为两层,以粗糙木梁柱支撑,地面铺的青砖,早已凹凸不平。 里面烧着老虎灶,大茶壶咕嘟咕嘟作响。 放眼望去,满是方桌条凳。 里面十分热闹,既有往来行路的车行伙计,聚在一起喝酒划拳,也有江湖中人吃肉闲聊。 甚至还有一伙卫所士兵,勾肩搭背,嘴里说着荤段子,已喝得醉醺醺。 “一心敬,二红喜!” “五魁首,七个巧!” 划拳行酒令的声音,此起彼伏。 李衍眉头微皱,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 蜀地饮酒风气自然不用说。 自蚕丛、鱼凫、杜宇等蜀王时代起,酿酒便已具规模,唐有“剑南烧春”,宋有“鹅黄酒”、“荔枝绿”,如今更是“五朵金”醉倒东西南北。 这边的人,也爱喝酒。 除夕要喝“团年酒”,亲戚聚会“喝春酒”;栽秧喝“栽秧酒”、“开镰酒”;端午要喝“雄黄酒”,中秋喝“月华酒”… 反正一年四季,总有名目喝酒。 以至于,本地“请吃饭”就是“请喝酒”。 这喝起酒来,也有讲究, 不喝新酒,喝新易让人犯病。 不喝冷酒,因为冷酒伤胃。 不喝寡酒,总要来点下酒小菜。 最后要喝慢酒,讲究徐徐举杯,缓缓而呷。 二两为佳,再配着茶,摆起龙门阵,别管是谈天论地,还是胡说八道,反正这一天,就高高兴兴过去了。 李衍虽非蜀人,但对这种酒俗也十分欣赏,要了二两小酒,配着牛肉生,又让小二沏了壶茶。一口酒,一口茶,倒也悠闲自在。 看似自斟自饮,但却暗中掐着诀,耳朵偶尔动弹,整个客栈的声音,全都听在耳中。 “兄弟,今日多亏你了!” “说的啥子话,来,干了!” 这是那帮卫所士兵在谈兄论弟。 “师傅,今年灯会能进去么?” “找了长春会的人,不好弄啊…” 这是外地来的江湖艺人。 “西边刮的什么风?” “扒了合子,踹了火点…”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这是两个年轻人边喝酒,边用暗语聊天。 一看就是刚入门的江湖菜鸟。 所谓“逢人莫要乱团春”,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傻子才会乱说话,泄了底。 初入江湖的菜鸟,最爱干这蠢事。 虽说大多是无用信息,但听了一会儿,李衍也分析出一些情报。 成都府内,如今相对安稳。 因为重庆府的事,朝廷震怒,蜀王被勒令在家反省,一直等到年末,才会现身。 如今已是十月底,距离正月不远,整个成都府,很多事情都与此有关。 成都灯会,朝会、青羊宫庙会。 从年末一直到年初,大小节日不断。 因此,也涌来大量的商队和江湖艺人。 李衍听了一会儿,便觉无趣。 这些情报,基本都没什么用。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修行,之后直接从玄门打听消息。 他在青羊宫,正好认识一位道长,就是当初在龙潭村镇压龙女的那个。 想来如今已经回了青羊宫… 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时,忽然耳朵微动,又停了下来,仔细聆听。 只听得二楼一个雅间内,两人正在交谈。 “确定他们今晚会来?” “王府那边传来的消息…” “师兄,这事做了,可就得罪了黄陵派。” “得罪又如何,咱们还有回头路么…” 李衍喝了口酒,若有所思。 有些事,他在重庆府也听了。 皇帝之所以对蜀王放心,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蜀王年事已高,再加上年轻时上战场落下暗伤,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毕竟是最亲的兄弟,即便对方有些事做的出了格,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道理亲近了一辈子,临老却要反目。 但蜀王府里,同样是不安生。 蜀王一直没确定世子人选,这就让几名王子都生出了心思,私底下暗斗不止。 重庆府的事,就有二王子参与,原本想冒个头,谁知触了霉头,被当众拉着在蜀王府外打板子。 重庆府中的帮会和商会势力,背后都有这些王子的影子,没少互相争斗。 至于青城峨眉,则不参与这些事。 黄陵派,也是峨眉五之一,但和其他几派不同,他们不在山野,而是扎根成都府。 成都府的城隍庙,就归他们管理。 莫非,黄陵派也掺和了这趟浑水? 若是那样,城隍庙就不能去了… 就在李衍沉思之时,楼上二人也结账走下楼梯,却是一对双胞胎兄弟。 他们身着粗布衣,都是满脸横肉,一身粗布衣,身后还背着短枪,用布缠绕遮挡。 最特殊的,还是头发。 虽然长出毛寸,但眼力高明者,都能看到他们毛发下,九个戒疤。 授戒燃香于顶,此为终身之誓。 戒疤的数量,也有说法。 一颗为“清心”,代表初入佛门。 二颗为“乐福”,三颗为“智慧”,四为“慈悲”,五为“忍辱”,六为“精进”,七为“禅定”,八为“平等”,九为“圆满”。 再往上,则十分稀少。 据说达摩祖师或六祖禅师拥有十个戒疤。 传说中的十二个戒疤, 则表示戒律中最高的“菩萨戒”。 有九个戒疤,说明是正宗佛门弟子,又留了头发,想必已是破庙还俗… 双胞胎和尚下楼后,目光凌厉,看向周围,见没有什么异常,才阔步出了门。 他们走后,李衍才抬起头来,想了一下,便放下几枚铜钱,跟着出了门。 反正没事,不如看看两个和尚搞什么鬼。 这两个和尚并非术士,但身手却极为高超,已达到暗劲巅峰,距化劲不过一步之遥。 他们出门后,又故意绕了几圈,才阔步而行,向着龙泉山跑去。 二人一点也没发现,身后草地上,一道微风轻轻吹过,留下淡淡脚印。 以李衍如今的玄水遁术,普通术士根本发现不了,再加上身怀“龙蛇牌”,遮掩全部气息,就是派出阴兵巡山,也找不到他。 跟踪两个和尚,自然轻而易举。 龙泉山距离龙泉驿不远,是从外入成都必经之道,成渝古道便位于其中。 但这二人并未走官道,而是沿着附近草地穿行,脚下暗劲爆发,身子压低,脚步飞快,好似两条豹子。 是僧门的人… 李衍看到后,更加好奇。 他认出了这二人根脚,乃是峨眉“五八叶”中,八叶为首的“僧门”。 僧门名声显赫,传闻为宋白云禅师所创。 白云禅师在山间与各种动物为邻,细心揣摩这些天地灵物抓、扑、腾、猎、闪、嬉的动作,创立了龙、虎、鹤、蛇、豹五行拳。 后来融汇各种拳法,成为威震四方的僧门拳。 同样是峨眉,怎么还要互相埋伏? 只见这二人到了龙泉山官道附近,便藏身匿迹,躲在草丛之中,掏出背后两杆短枪。 李衍也站在远处,耐心等待。 不知不觉,夜色越深。 四下一片漆黑,只见从龙泉山方向,吱吱呀呀来了一辆马车。 车上,赫然放着一口硕大的石棺…… (本章完) 第472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472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夜半三更、车队、石棺… 怎么看,都透漏着一股诡异。 李衍若有所思,忍不住向前几步,稍微靠近了些,手掐阳诀,用神通探查。 本以为是同门内斗,杀人劫货。 现在看来,另有隐情。 更关键的是, 那口石棺看起来非常眼熟… 以他如今道行,探查范围也扩大不少,随着车队缓缓靠近,李衍神色也变得凝重。 果然,类似的东西他见过。 刚进入巫山地区时,他们在山中找到上古盐水部落石棺,因为对巴国的怨气,进行诅咒巫术,弄出“雾中客”这种怪物。 他们将其剿灭,救出了朝云和行雨。 难不成,黄陵派又找到了类似东西? 车队越来越近,硕大的木轮滚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异常明显。 这支队伍,共有两辆马车。 前头是两匹马,拉着石棺,后面同样是两匹马并行,拉着几口大箱子,粗麻绳捆绑固定,看起来同样沉重。 队伍中,大部分都是身着黑戎袍的汉子,打着灯笼,手持利刃,满眼警惕看向周围。 而在前方马车上,则有一名老道,横坐在车辕上,手持镇魂铃,满眼警惕,盯着身后石棺。 时不时,还掐动法诀,摇动铃铛。 铃铃铃! 清脆的铃声在黑夜回荡。 棺材中有东西… 李衍眼睛微眯,提起了警惕。 盐水部落的那个,里面藏了一具尸体,乃“雾中客”本体,同时汇聚妖眚。 这个气息有点不同。 但同样是那个古老时代的棺椁,只有身为部落首领的巫师有资格使用。 谁知道会藏着什么什么玩意儿… 忽然,那道人身子一僵,转身抽剑跳下马车,护在石棺前,同时开口道:“有埋伏,小心!” 经他提醒,队伍立刻停下。 锵锵锵! 刀剑出鞘声不绝。 其他黑衣汉子虽不是术士,但都身手不俗,训练有素,瞬间围着马车摆出剑阵。 不仅如此,队伍中还有几人掏出了火器。 沙沙沙…草丛声响。 两名和尚持枪从黑暗中走出。 “法空、法色?” 道人看到后,顿时眉头一拧,“听说你们犯了戒律,被石经寺撵出山门,怎么干起了无本买卖?” “见过吴师兄。” 两名和尚同时恭敬拱手。 虽佛道有别,但二人也是峨眉一脉,况且已经还俗,称一声师兄,也说得过去。 叫做法空和尚,脸上满是无奈,开口道:“本不想与师兄为难,但受人之托,不得不走一遭。” “师兄,留下东西你们走吧,我实在不想兵戎相见,若要报复,我们兄弟都认了。” “笑话!” 吴姓道人一声冷哼,“你两兄弟也有些名声,但不过弃徒而已,哪来的胆子跟我说这话。” 另一名叫法色的和尚,闻言脸色转阴,“术士了不起么,给脸不要脸!” 说罢,直接持枪冲出。 法空叹了口气,紧随其后。 嘭! 黄陵派的一名弟子,当即扣动扳机。 火光硝烟四散,但却是普通火器。 而法空、法色两名和尚,只是在其开枪的瞬间,身子一闪,便提前躲过,速度丝毫不减。 这也是火枪弊端之一。 江湖中人,高手都练过躲闪暗器身法,火枪也是同样道理,只要提前避开枪口。 普通人,自然没这种反应力。 但两名和尚,都是暗劲巅峰好手,功力远超开枪的黄陵派弟子。 一抬手,就看到了其动作。 嘭嘭嘭! 剩下几人,接连开枪。 然而,两名和尚脚踩趟泥步,身子左右交错,速度丝毫不慢,转眼便已靠近。 他们所用,乃双手短枪。 这种兵器江湖上用的人并不多, 毕竟,枪主要以大枪为主,正是所谓“七尺枪八尺棍,大枪一丈零八寸”。 但枪这兵器,又讲究“长兵短用”,皆因长枪架手易老,若不懂短用之法,一发不中,被人短兵侵入,便会落入下风。 短枪放弃了长枪优势,就是将“长兵短用”发挥到极限,相当于拳法延伸。 两名和尚,正是如此。 他们脚下丁不丁、八不八,正是僧门拳特点,双枪吞吐如蛇,拦、遮、挑、挡,如臂使指。 那些黄陵派的弟子,挥剑刺来,竟被他们叮叮当当全部荡飞,显得轻松至极。 功力上的差距,这一刻显露无疑。 这些黄陵派弟子,大多不过明劲,只有一个踏入暗劲,多半是武馆收的徒弟。 不仅功力,就连招式也差距太大。 李衍看到后,心中也升起疑惑。 押送这具石棺,明明是件危险差事,怎么只派出这帮普通弟子? 两名大和尚如狼似虎,举手投足间,就将周围人轻松击倒。 但他们显然已经留手,这些弟子们被打倒在地,虽说哀嚎连连,却并无致命伤。 “站住!” 守在石棺旁的道人终于忍不住。 他满脸怒意,咬牙道:“这里面并无财货,乃是作祟的邪物,需要押回去镇压,你们若乱来,里面的东西作祟,咱们都要死!” 这道人也是气的不行。 他根本不惧这两兄弟,但石棺里的东西一直蠢蠢欲动,拖的他根本不敢出手。 “吴师兄。” 法空和尚叹了口气,“我们来此必然是有原因,里面的东西事关重大,你们黄陵派根本保不住,即便拉回去,也只会自招灾殃。” “哦?” 吴姓道人眼睛微眯,“你们倒是说说,里面究竟有什么?” 黄陵派掌控着成都府城隍庙,同时也是执法堂主力,他分明前去调查一件灭村惨案,无意中发现与此物有关。 因为都江堰那边正邪争斗,门中无暇他顾,他只好叫了些武馆弟子,白天休息,深夜赶路,准备将这东西拉回城隍庙。 至于里面是什么,还真不清楚。 “里面的东西…” 法空犹豫了一下,准备开口。 而旁边的法色,却猛然甩手,短枪呼啸而出,直奔吴道人胸口。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预料。 方才对那些弟子还手下留情,但对这道人,竟直接出手偷袭,而且是奔着杀人而去。 “狗贼!” 道人一声怒吼,连忙闪躲。 虽说距离很近,但其身手也是不俗,侧身一转,大袖道袍飞卷,竟直接缠住射来的冷枪,转身顺势甩出。 同时,脚下发力,一点寒芒呼啸而出。 黄陵派功夫,以火龙滚拳为核心,讲究“脚似蛇行腰柔转,快速活变步为先”。 尤其这道人还会武法。 其右手刺剑,左手掐诀,罡气升腾,竟弄出火烧燎原之势。 就连远处的李衍,也闻到一股灼热之炁。“师兄,我们已无路可退!” 法色和尚一声怒吼,躲过射来的短枪,单手拎枪而上。 法空和尚叹了口气,双枪挥舞,与兄弟配合,铛铛铛连挡数剑。 看得出来,单论武功,这吴道人比两名和尚稍差一些,但配合武法,却能压制二人。 而旁边倒地的黄陵派弟子们,也开始挣扎起身,试图重新合围。 咚! 就在这时,身后石棺一声闷响。 霎时间,周围阴风四起。 捆在石棺上的朱砂红绳纷纷断裂,而上面贴满的黄符,也迅速自燃。 “不好!” 道人暗道不妙,连忙后退。 然而,已经迟了。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他布了符阵镇压,石棺异动,当即有一股阴煞之气直冲而来。 “啊—!” 道人被阴煞之气扑中面门,一声惨叫,口吐鲜血,直挺挺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旁边的黄陵派弟子们,眼神也开始变得迷茫,随后癫狂,竟开始互相攻击。 而法空和法色两名和尚,却似乎早有意料,从怀中同时取出一根降魔杵,暗劲爆发,挥手甩出。 砰砰! 两声脆响,碎石四溅。 两根降魔杵一前一后钉在石棺上,嗡嗡震颤,摇动上方铁环铃铃作响。 石棺也随之安静下来。 “快走!” 法色一声低喝,纵身跳上马车,短枪一刺马屁股,马儿吃痛,立刻发足狂奔。 后方的法空,看着满地死伤的黄陵派弟子,还有那昏迷的吴道人,仰天一叹,也纵身跳上马车。 马蹄声声,车轮滚滚,很快消失在黑夜。 李衍若有所思,脚下发力跟了上去。 这两个和尚,只是功夫高,并非术士,全靠两柄降魔杵镇压石棺。 想把这东西运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果然,跟了没多远,李衍便心中一凛,停了下来,同时握住断尘刀刀柄。 他感觉到,黑夜中弥漫着一股杀机。 两名和尚显然没这灵觉,依旧策马狂奔。 铛~ 黑夜中,忽然传来琴声。 空明而悠扬,摄人心魄。 “吁~” 两名和尚面色一变,连忙扯住缰绳。 法空看了看周围,咬牙拱手道:“可是裴玉舫前辈,东西我们拿到手了!” 但见黑暗中,缓缓走出一名老妇,身着青袍,面容清瘦,白发苍苍,用枯枝随意在脑后扎了个发髻。 她环抱着古琴,踱步而行,眼神冰冷。 两名和尚顿时察觉到不对劲。 法色脸色难看,沉声低喝道:“你们想干什么?不怕王爷怪罪。” 抱着古琴的老妇淡淡一瞥,“两个不守清规戒律的叛徒,真以为王爷什么人都收?” 年长的法空恍然大悟,叹气道:“弟弟,别说了,他们只是想栽赃,一开始就没想着让咱们活。” 法色眼中也满是懊悔,咬牙道:“哥哥,这一切都怪我,我拖住他,你走!” 说罢,直接纵身而起,脚下一踩马头,右臂挥枪,好似离弦之箭,直刺那抱琴老妇。 法空又岂会留下弟弟等死。 但他脑中灵光一闪,却没急着动手,而是直接挥枪,准备先弄死两匹马。 之所以让他们来抢东西,就是想将此事,嫁祸给僧门派,遮掩真正凶手。 他们今日怕是难逃死劫。 身后石棺沉重,没了马匹,凭这老妇一人,难以运走,黄陵派的人也没死。 说不定,还能留下一丝机会。 被逐出山门,不代表对门派没感情。 唰! 他双枪抬起,就要将马儿脑袋贯穿。 然而,身后却响起个懒洋洋的声音。 “呦,出家人不是讲慈悲为怀么…” 法空顿时头皮发凉。 却是他身后石棺上,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人,身着黑袍,脸上画着川剧脸谱,额头还写了个“邪”字。 法空猛然转身,挥枪直刺。 然而,那诡异的脸谱,却直接映入眼帘,紧接着浑身僵硬,两臂颤抖,双枪怎么也刺不出去。 魇术! 法空虽非术士,但也听说过这个术法。 前方那老妇,乃成都玄门道上出名的旁门高手,也是他兄弟上司,知道其厉害。 但眼前这怪人,却从未见过。 不等他多想,那画着脸谱的怪人,就猛然掐诀,伸出手指。 噗~ 指尖燃起火苗,怪人鼓起腮帮子一吹。 法空直接化作火人,又被一脚踢飞,倒在地上,在熊熊火焰中烧成焦炭。 “大哥!” 半空中的法色,一声凄厉嘶吼,两眼血红,就要转身冲向马车。 “果然是蠢货…” 抱琴老妇眼神冷漠,扯着琴弦,挥手弹指。 嗡! 七根琴弦呼啸而出,在空中好似灵蛇飞舞,直接将法色和尚身躯、四肢、脖子缠住。 “哥哥…” 法色动弹不得,看着远处火堆,满眼流泪。 身后老妇挥指拨弄琴弦。 法色瞬间四分五裂。 “啧啧,真麻烦…” 画着脸谱的怪人纵身跃下,又将法色尸体烧成灰,这才不满开口道:“对付这两个小东西而已,为何还要找我出手?” 抱琴老妇收起琴弦,淡淡道:“这是巫咸国古棺,当年方仙道找到,留下龙宫水府线索,不死药多半在其中,王爷很重视。” 脸谱怪人无语道:“你送去就得了,找我作甚?” 抱琴老妇淡淡道:“我另有要事,武侯祠那边,接连有人失踪,被吃的只剩皮囊。” “据活下来的人说,都听到琴音惑人。” “琴虫?” “有可能。” 脸谱怪人言语间满是羡慕,“好啊,你可真是好命,抓住此物,便能更进一步。瓜娃子的,我怎么没这运气。” “武侯祠怎会出现这东西?” “不清楚,但消息已经传出,老身必须得到!” 抱琴老妇说罢,就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而那脸谱怪人,则骂了一句,“都傻站着干什么,赶紧来干活。” 一声令下,黑暗中走出数十人,皆身着铠甲,背着火神枪…… (本章完) 第473章 武侯祠凶案 第473章 武侯祠凶案 新式火器自出现,便引发轩然大波。 火器管制放开、军队大规模使用、相关矿场收归朝廷、平叛之战接连大胜…… 一系列变革与事件,都因其而引发。 然而,朝廷也非彻底放任不管。 关键的火药,被牢牢掌控在手,涉及新式火药的矿产,更是一经发现,便由军队占据。 而且新式火枪的制作,也没那么简单。 这就造成了一个尴尬局面: 不少势力虽说拿到持枪许可证,但大多还是使用普通火器,新式火器少之又少。 想拿火药配额,也得朝中有人。 李衍他们,幸亏和掌管工部的墨门关系不错,这才没在火药购买上,受到刁难。 而眼前这些人,全背着火神枪。 细细一数,竟有二三十人。 这股力量极其可怕,几十把神火枪齐射,就是神农架兴风作浪的困蛟,也得望风而逃。 都尉司是皇帝亲军,一个卫所,也顶多配备两三把,哪会有如此奢侈。 这些人训练有素,将地上残骸清扫一空,抹去所有痕迹后,便迅速牵着马车离开。 没多久,漆黑的官道上便一片死寂。 李衍缓缓从黑暗中走出,若有所思。 他自然察觉了这些火枪手,因此才没乱动。 不用说, 这些都是蜀王麾下。 火神枪好锻造,但能够组织枪队,肆无忌惮使用新式火药,王府肯定秘密掌控了一些矿脉。 还有两名旁门高手提到的消息。 龙宫水府、巫咸国古棺、不死药… 若其他人听到,肯定会迷糊。 但这个消息,正好李衍所知情报串联起来。 巫咸国十巫,与西王母有关,掌控着传说中的“不死药”,《山海经》中都有记载。 十巫并非十人,而是十个部族。 盐水部落,便是巫彭后裔。 后来盐水女神死于廪君之手,巴人得到制盐技术,巴国崛起后,巫咸古国灭亡。 后来秦灭巴国,设立巴郡。 江神大君肆虐,李冰建都江堰,众多方仙道术士配合,将江神大君镇杀。 江神大君残魂遁入大巴山,被李冰庙镇压,后来又逐渐形成川主显圣真君信仰。 这镇压的活,自然也落在显圣真君头上。 至于江神大君龙宫水府,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方仙道术士隐藏,且将秘密放在巫咸国古棺内… 看来蜀王,还是对不死药念念不忘啊。 李衍对“不死药”,倒是没什么念想,这东西即便能不死,肯定也有很大问题。 但关系到显圣真君、龙宫水府,就不能大意。 还有那什么琴虫… 不知是不是龙妍儿所需异虫。 想到这儿,他立刻折身返回龙泉驿客栈… “‘琴虫’可能并非虫。” 白浣摇头道:“《山海经》中提到过,大荒之中有不咸山,有肃慎氏之国,有虫,兽首蛇身,叫做琴虫。按其描述,更像是一种异兽。” “成都府人口众多,异兽即便是那些荒山野岭,杳无人烟之处都少见,怎会出现在成都府,着实古怪。” 李衍沉思了一下,“无论是虫是兽,总归是个线索,明日我便出发,先看看再说。” 回到房中后,他轻轻闻了一下,见房中无生人异味,这才上床睡觉。 望着窗外漆黑夜幕,他微微一叹。 以他的性子,接受伙伴很苛刻。 沙里飞最初加入,只当其是跑腿的。 王道玄心性令人敬佩。 吕三独自背锅离开,赢得他的信任。 武巴至今还不算真正成员。 可以说,每个人的加入都有原因,能走到一块,也都是换命的缘分。 若能帮到沙里飞,什么都好说… ……… 次日,天气越发寒冷。 比起北方,自然算不上什么,但这里的冬日,是一种渗入骨髓的阴冷。 李衍头戴斗笠,宽大的黑披风将兵器挡住,阔步向龙泉驿外走去。 但没走两步,便停了下来。 只见墙角处蹲着几名孩童,有大有小,破衣烂衫,脚上还没穿鞋,冻得乌黑发青。 年纪最大的,是一名满脸苍白,身形干瘦的少年,脸上满是被殴打后的淤青。 站在那里,似乎想要上前,又不敢动。 李衍沉默了一下,阔步从他们身边经过。 啪嗒! 一小锭碎银掉了下来。 同时还有一句话:“帮我盯着点客栈…” 那少年连忙捡起,死死揣起怀里,左右一看,带着小乞丐们钻到了暗巷中。 李衍并未当回事。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一路走来,每个城市,几乎都能看到一大堆。 没有西行丐帮压榨,这群小乞丐已是幸运。 他并未去车马店租马,而是离开龙泉驿,来到一无人僻静处,捆上甲马,掐诀念诵道:“诺皋!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日月为光…” 咒法一起,周围狂风大作。 漫天落叶飘散后,人已消失不见。 ……… 蜀地之人,对于武侯感情自然不用说。 “川西男女白缠头,此俗相传念武侯”。 蜀地不少百姓,至今还喜欢用白布缠头,这习俗就是为纪念诸葛武侯而留下。 成都府断断续续,共有七座武侯祠。 昨晚提到的,位于城南郊外。 其建于南北朝时,与惠陵、汉昭烈庙同在一片区域。大宣立朝十余年后,朝廷拨款,当时的成都王对武侯祠和汉昭烈庙进行翻修。 李衍用了甲马,山野中飞奔,速度惊人。 以他如今道行,即便有人看到,也只会认为是一阵山风吹过,连人影都看不到。 当然,李衍同样不敢大意。 这里毕竟是成都府,离开龙泉驿不久,便是蜀地最大的锦官驿,驻扎着一支卫所军队。 即便在山野,也时常能碰到庙宇道观。 蜀地多奇人。 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高手。 他早晨出发,用甲马横渡锦江,又穿山越岭,跑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地方。 站在山上向远处观望,但见成都府城呈椭圆形,东西南北皆有瓮城,城内亭台楼阁高低错落,藏于秋日薄雾中。武侯祠还在南城城郊。 当时翻修时,废除了原在汉昭烈庙西侧的武侯祠,把诸葛武侯像移入汉昭烈庙内。 就在刘备像东侧,关羽、张飞像排列于西。 此地毕竟地位不凡,所以和后世不一样,周围并无百姓居住,青山绿水,竹林古道,颇有一番韵味。 各地前来瞻仰武侯者,从来就不少,因此即便是这深秋寒冷清晨,竹林小道内,还是有三三两两行人。 “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朱兄,我先陪你瞻仰武侯,随后咱们再去杜甫草堂。” 几名儒生边谈边走,额头渗出细汗。 “王兄,听说武侯祠出了命案?”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人死的很惨,就只剩下一张皮,也不知是被什么妖邪所害…” “胡说八道,此地乃英烈之所,哪来的什么妖邪,无非是那些愚夫愚妇讹传!”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朱兄,还没恭喜你,鹤山书院,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 “都是侥幸,多亏了恩师求情…”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李衍也缓步而行。 看着远处书生,他眉头微皱。 这里的情况有些出乎意料。 按理说,发生了这种妖邪害人之事,怎么说都要暂时封闭,直到将邪物抓获。 然而,听那些书生所言,执法堂并未兴师动众,而且还故意混淆信息。 难不成另有隐情? 想到这儿,他干脆将斗笠卸下,简单易容,在鼻子下粘了两撇小胡子,和其他游客一样,左右乱看。 有“龙蛇牌”,即便有术士用神通探查,也只会觉得他是个普通人。 没多久,汉昭烈庙大门便映入眼帘。 硬山式屋顶,大门中开,朱红大匾上刻有“汉昭烈庙”四个金色大字,左、右两侧各有一尊石狮,显得威风而又庄重。 因为是帝陵,且在蜀中地位特殊,所以此地不仅有庙祝,还有百人护陵军。 还未靠近,李衍便心中一凛。 他能感觉到,此地香火之气旺盛,在庙宇上空翻涌奔腾,气势十足。 蜀中关于诸葛武侯的节日不少。 农历六月初六天贶节,传闻乃诸葛亮祭拜天地的日子,蜀中百姓这天也要跟着祭天地祭祖… 农历七月二十三,为武侯诞辰,蜀中百姓家家户户都会设置祭台,焚香祭拜… 到了农历八月二十八,又是孔明祭。 千百年来祭祀不断,香火旺盛,可想而知。 武侯已成十分厉害的俗神。 当然,比起关圣帝君还差一些。 李衍根本想不通, 会有什么东西敢在武侯祠内作祟? 有“龙蛇牌”遮掩气息,他自然不怕,跟在那些书生身后,踏入汉昭烈庙。 同时,暗中掐动法决。 几乎是瞬间,浓郁的香火味便涌入鼻腔。 同时,耳边似有竹林松涛之声,肃穆中带着一丝清爽,令人心情愉悦。 这地方哪有什么“琴虫”? 李衍心中越发疑惑,和其他香客一样,从守庙小道童那里,买了一把香,依次在每个大殿进行祭拜。 首先便是刘备殿。 乌木灰瓦,梁柱上雕有彩绘敷金祥兽,悬匾大书“明良千古”四个大字。 随后,又是武侯殿和三义庙。 至于后方的惠陵,则有兵士把守,禁止任何人靠近。 上完香后,又在庙内来回转了几圈,李衍看似在欣赏那些碑文,实则已将这里查了个遍。 两种神通齐上阵,也没发现什么蹊跷。 就在李衍疑惑之时,远处响起一阵喧哗声,只见几名护陵军士兵,抬着一具尸体匆匆往外跑。 那尸体白布遮掩,但却塌下去一截,长满老茧的手掌,耷拉在担架外。 李衍掐诀一闻,顿时血腥气扑鼻。 他眼睛微眯,没有跟上去凑热闹。 即便隔着白布,他也能察觉到,那具尸体并非护陵军,而是个身着竹符皮甲的汉子,脑袋破了个大洞,五官内脏及脑髓全部消失。 这种打扮他见过,正是猎妖人。 看来,成都城隍庙是暗中派了人来处理,可惜反遭其害。 尸体从帝陵那边抬来,虽说穿过三义庙后,便立刻进入侧门离开,但还是有不少人看到。 “真出事了?” “怎么又死一个?” 看到的香客,皆窃窃私语。 “都乱说什么!” 伴着一声呵斥,一名捕快带着几名衙役从帝陵那边跑来。 为首的捕快,身形高达,双目如剑,一看就是公门好手,扫视了一圈后开口道:“有闲人入后山打猎,碰到了山豹子而死。” “府尹大人有令,谁若敢胡说八道,妖言惑众,立刻押入大牢!” 一声呵斥,围观香客连忙散开。 这捕快明显有些气急败坏,他们可不愿触眉头,况且这里又出了事,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很快,庙内的香客就纷纷散去。 倒是那几名读书人,留了下来。 其中一白面书生眉头紧皱,上前拱手道:“在下夷陵秀才朱辰,鹤山书院学子,敢问这位差人,此地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捕快眼神阴沉,本想训斥,但还是忍了下来,开口道:“你是没听到么,有人被野兽所害,早点走吧,此事与你无关。” 蜀中另一个庞大的势力,就是儒教。 神州自古以来,便是“北祭孔子,南祭文昌”。而文昌帝君祖庭,正在蜀中。 因此,蜀中学子对文昌更加虔诚。形成百姓祭二郎,官员祭祀文昌的格局。 秀才、鹤山书院学子,无论哪个身份,这个捕快都不太想得罪。 谁知这书生听到,反而大怒,挺起胸膛开口道:“此地乃圣贤之所,武侯为天下学子所敬仰,怎么与我无关?” “是啊,谁说和我们无关?” “回去后,定和家父说说此事!” 几名学子明显以朱辰马首是瞻,见状纷纷叫嚷,又是开口反驳,又是搬出后台。 “行了行了!” 那捕快也是心情不好,低声骂了一句,开口道:“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死了别怪我没提醒。” 说罢,便带人向尸体离开的方向追去。 捕快们一走,书生们没了目标,反倒面面相觑,不知该干什么。 那朱辰当即开口道:“诸位,圣贤之所不容玷污,就让咱们查清此事如何?” “好!” “我等将来为官,断案之事少不了,正好在这里练练手!” 这群书生一听,顿时满脸兴奋。 一帮大傻子… 李衍心中暗笑,不动声色瞥了朱辰一眼。 这小子,竟然是个术士。 多半也是为了“琴虫”而来… (本章完) 第474章 旁门齐聚 第474章 旁门齐聚 之前在路上,李衍就看出这书生不对。 他走路下盘极稳,却又故意出点汗… 两手始终背在身后,一来显得身形挺拔,有气势,再者就是借大袖掩饰手上老茧… 谈吐儒雅,却从不多话,但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掌握主动权… 脸上戴着人皮面具, 进庙时收敛全身气息。 演的这么像,多半是出身暗八门中,“蜂麻燕雀”四门的骗子,弄了帮傻书生当幌子。 白天人乱,估计找不到,还是晚上再来… 李衍微微摇头,准备离开。 但就在这时,后面忽然响起个声音,“这位兄台有礼了。” 李衍眉头微皱,缓缓转身。 却见那朱辰在几名书生簇拥下,阔步走来,微微拱手道:“看您仪态不凡,且身配兵器,定是位江湖好汉,不知是否愿意协助我等,查清此事?” 他态度儒雅,笑的十分纯真。 其他书生则一脸警惕不解。 这朱辰是夷陵郡有名的才子,还被鹤山书院相中,因此刚来到成都,众人便立刻凑了上来。 儒林讲究名望,少不了要互相抬举。 就像他们之中有人到了外地,若有一两个好友,组织宴会诗会,邀来当地士子,才叫有面子。 若去了无人搭理,岂不是颜面大失。 那些有钱的商户官绅,也挺愿意包揽此事,沾些文气,给自己家贴金。 因此,也算是都有利的潜规则。 儒林名望,也就是这么一点点积攒起来。 让他们奇怪的是,这朱辰怎么如此冒失? 明知对方是江湖中人,也不清楚底细,还敢上来相邀,不怕是歹人? 况且,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呢。 但让他们惊讶的是,李衍只是抹了抹两撇小胡子,便毫不犹疑点头道:“诸葛武侯世人敬仰,敢在此地生乱,在下自然也要查个清楚。” 李衍知道,对方眼毒,也看出自己不是普通人,或许是为“琴虫”而来,所以出言试探。 “兄台果然是义士!” “阁下也辛苦了。” “在下朱辰,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李柯南。” “这名字少见,不知是否真名?” “行走江湖,万事莫求真…” “说的也是,人死了,真假也就不重要。”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听得其他人云里雾里,不知他们在打什么机锋。 其实也很简单。 见面道辛苦,必是江湖人。 李衍说对方辛苦,就是点明其身份。 而这“朱辰”虽不清楚李衍底细,但自持身手和术法,却并不在乎,以为他是哪一方探子,想将李衍留在身边。 他很有自信,甚至出言威胁。 却不知,李衍随身佩戴“龙蛇牌”,一身气息都被遮掩,让他产生了误判。 见李衍不再废话,“朱辰”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周围书生,继续蛊惑道:“诸位,若咱们能齐心协力查清此事,将来也是一桩美谈…” 一番话,说的众书生都有些心动。 其中一人有些犹豫道:“可咱们都不擅刑名断案之事,到底该从何查起?” “很简单。” “朱辰”满脸自傲道:“在下对此略有涉猎,但要先找庙祝问清经过,就怕其不好说话。” 另一人开口道:“朱兄放心,我刘家没少给武侯祠捐香油钱,这个面子,还是有的。” 说罢,便径直带众人去找庙祝。 李衍能感觉到,那“朱辰”看似在和旁人说话,但注意力却始终在他身上。 李衍也不在意,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他对此事也是一头雾水,本以为是找“琴虫”,但似乎又没那么简单。 若能得到一些消息,自然更好。 这帮书生虽然有些傻,不懂人心险恶,但家世却一个比一个好,结伴而来,庙祝也得小心招待。 庙祝是名年过半百的火居道人,道号凌云,虽打理的气派,一副仙风道骨模样,但实则只有一重楼。 道行低下,更擅于溜须拍马,结交权贵。 “刘公子,令尊身体可好?” “王公子,年末之时,贫道少不了要上门叨扰一番……” 一番寒暄后,众人忍不住问起此事。 “凌云道长,武侯祠到底出了什么事?” “就是,怎么死了人,衙门也不派人封锁此地,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听说是妖邪作祟?” 凌云道人听到后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诸位可不敢乱说,武侯祠圣贤之所,怎么会有妖邪,无非是野兽伤人而已。” “朝廷派来的御史,眼下就在成都府,若有人抓住此事大做文章,可是不小的麻烦…”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了然。 因为前段时间,重庆府的事,蜀王受到皇上斥责,罚其闭门思过,甚至还派来一名御史。 说是负责巡查成都府,但谁都知道,是来监视蜀王,而且人还是朝中大臣挑的,恐怕正在四处搜罗蜀王把柄。 这也是来自皇帝的警告。 这些书生的家族,或多或少都与蜀王府有些关系,自然知晓其中厉害。 “朱辰”闻言,更是眉头紧皱道:“既如此,怎么还拖拖拉拉,更要快点查清,消除影响。”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 凌云老道摇头道:“此事已上报城隍庙,执法堂也派了人来查,但没找到什么,便请来一名捉妖人守株待兔。” “前两日没了动静,但昨晚连那捉妖人都死了,贫道又派人去城隍庙,但黄陵派不知出了什么事,一片乱哄哄,根本顾不上搭理这边…” 李衍一听,便知道了原因。 巫咸古国石棺被劫,黄陵派肯定要重视,尤其还涉及到同门,更要小心对待。 他们和青城山一样,在蜀王府和朝廷这件事上,尽量避嫌不搀和,因此也不重视。 其中一名书生听出味道,眼中阴晴不定道:“难不成,真有什么邪物作祟?”“王公子说笑了。” 凌云老道坚决否认,“武侯祠香火鼎盛,别说邪物,就是青城上的玄门高手,来了也不敢随意施展术法,定是野兽伤人。” “朱辰”则沉思了一下,“道长还请将事情详细说一遍,说不定我等能找到线索。” 你们找个屁! 道人心中腹诽,但这种得罪人的话,他可不会说,于是便起身将门关上,低声道:“此事说起来,确实有些蹊跷。” “前些日子,来了一伙徽州商人,出手阔绰,且与贫道相谈甚欢,说想在庙中住下,秉烛夜谈。” “贫道拗不过,便答应了他们要求,谁知这伙人图谋不轨,竟想盗掘帝陵。” “被护陵军发现时,他们已在帝陵附近掘了个口子,但不知挖到了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一具皮囊…” “是武侯机关!” 其中一名书生,立刻变得激动,“传闻武侯安葬昭烈帝时,设下机关,虽历经战火,但帝陵下方始终没被开启。” “这帮蠢贼,定是因武侯后手而死!” 凌云老道犹豫了一下,“这…贫道也不清楚。那些坟串子死后,又接连出了三起命案。死者都是同样状况。”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唯独有一名活口,说半夜似乎听到有人弹琴,琴声悦耳,让他忍不住想要出庙,但因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起不了床。” “他的同伴,同样也听到琴声,但离开后再没回来,贫道带人半夜搜山,找到时也只剩皮囊。” 说着,忍不住劝道:“诸位,妖邪不会进入庙中,多半是什么奇兽伤人,老夫已另找了猎妖人,你们还是早点离去为好。” 老道实话实说,也是想将这帮书生劝走。 谁知,听到不是什么歹人或妖邪,书生反倒来了兴趣,想要住在庙里,等猎妖人抓住后,看看是什么怪兽如此凶残。 “诸位,你们…” 老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就在这时,一名小道童急匆匆跑来,“师傅,执法堂帮忙找的人到了。” 老道也顾不上理会他们,连忙出门。 只见一名汉子阔步走入院子,其身形高大,双目凌厉似鹰,一袭硬皮甲,背后背着银枪和包裹,典型的猎妖人打扮。 不同的是,身后还背了一把神火枪。 李衍看到后,也来了一丝兴趣。 用新式火器的猎妖人,还是头一回见。 凌云老道也是满脸欣喜,连忙拱手道:“阁下可是梅山教的唐凌?” “正是在下,见过道长。” 那汉子面色沉稳,微微拱手。 是梅山教的人… 李衍看到后,越发感兴趣。 自新式火器出来后,玄门就一直在研究,但直到现在,只有梅山教的猎人们,弄出了祭祀火枪之术,听说能增强威力和射程,玄妙至极。 正因如此,梅山法教声望大增。 梅山法教之内,同样派系众多,分散南方各地,而且还有不少师带徒的独门独户传承。 改土归流一事中,有不少梅山法教的人,选择投靠土司,惹得朝廷不喜,开始针对。 但因为此事,朝廷也改变了策略,派人上梅山安抚,梅山也顺着台阶,下令不得与播州杨家勾结,违者逐出法教。 算是避过了一场劫难。 难不成此人也会? 但更让李衍注意的,则是这汉子身后,跟着一名老妇人,衣着朴素,好似仆人。 正是昨晚蜀王府那个抱琴高手。 好么,可够热闹的… 李衍有些无语,站在书生后面。 他身怀“龙蛇牌”,全身气息遮掩,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倒是“朱辰”和那老妇人,刚一见面,彼此就死死盯着对方,满眼警惕。 梅山法教的猎妖人唐凌,同样察觉到不对劲,但却面不改色,对着凌云老道沉声道:“道长,那头野兽,我已清楚怎么回事,今晚就将其抓获。” “那东西白天不会出现,到了黄昏时分,道长将闲杂人等驱走即可。” 旁边一名书生听到,顿时有些不高兴,拱手道:“这位先生,难不成也想把我们赶走?” 猎妖人唐凌淡淡瞥了一眼,“若想留,就留着吧,到时别后悔就行。” 说着,又看向凌云老道,“道长,还请帮我安排一间静室,等到晚上再行动。” “好好,请随贫道来。” 凌云老道连忙带人前去安排。 在他们走后,书生们也是议论纷纷。 “看情况,有些危险啊。” “怕什么,咱们就待在武侯祠,等他们抓到了东西,看看是什么就行。” “说的也是。” 说实话,有两人已经后悔,有些害怕,但更怕其他人笑话,因此也硬着头皮留下。 他们找了小道童,也给众人安排下房间,虽说有些拥挤,但人多了反倒安心。 “诸位放心,若听到琴音,别出去即可。” “朱辰”一边安慰着众人,一边看向李衍,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另一边,捉妖人唐凌进入房间后,等老道一走,便立刻关门,扭头沉声道:“琴魔裴玉舫,咱们可说好了,我帮你抓‘琴虫’,你帮我找到师妹。” “好说。” 老妇人淡淡道:“瞧见那领头的书生没,用了易容术,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老身。” “那人叫‘无相公子’,成都黑道高手,做下不少大案,今晚老身就顺道抓住此人。” “他在成都黑道名声显赫,无论你师妹被何人所抓,都能找到线索。” 唐凌眼中闪过一抹凶光,“裴前辈已投靠蜀王府,既是朝廷要犯,为何不多派人围剿?” 老妇人瞥了一眼,“‘琴虫’的事,老身不想太多人知道,成都府内隐藏的高人不少,来的太多,那东西可轮不到我。” “想救你师妹,也只有老身能帮上忙。” “希望你说话算数!” 唐凌深深看了老妇人一眼,这才开口道:“按照庙祝所言,这‘琴虫’恐怕已被人祭炼过。” 老妇人眉头一皱,“何出此言?” 唐凌沉声道:“按照《山海经》所言,‘琴虫’来自不咸山,也就是如今关外长白山。” “帝舜之时,肃慎之国便进贡过此物,汉时方仙道兴盛,诸葛武侯多半找到此物,请方士在帝陵中进行了布置,成为守陵兽。” “那些盗墓贼,多半是触发机关,使得此物苏醒。‘琴虫’可用琴音惑人,同样会被琴音吸引。” “想抓到此物,恐怕要用到前辈法琴。” 老妇人听到后,满意点头道:“果然是湘西第一猎妖人,今晚,就有劳了…” (本章完) 第475章 三方对峙 第475章 三方对峙 夜幕降临,烛火幽幽。 房间内,几名书生面面相觑。 这几位公子哥,都想着晚上该如何表现,才能在同窗面前露一番脸。 看上去可笑,却是人之常情。 无论是江湖中人响蔓儿,还是朝堂上争锋,想要一鸣惊人,腹中必有草稿。 正所谓人生如戏,不先准备好唱词,硬着头皮上场,就没几个能发挥正常的。 大多数只会闹笑话。 那些台上看着风光的人,你不知道人家背后使了多少劲,背了多少台词。 但一些事听着有趣,真要遇到了… 可就一点儿也不好玩! 典籍故事、志怪传说中,常有三两书生夜宿破庙,谈笑间识破鬼魅伎俩,大义凛然,将其呵退。 这几位公子,心中也想好了唱词,但随着夜幕降临,恐惧还是不可避免涌上心中。 那位王公子咽了口唾沫,挤出个笑容,“诸位同窗,今日之事也算有趣,在下曾听过个故事…” “王兄打住!” 另一名书生苦笑道:“在下也想了个故事,但这会儿真不适合说,待会儿咱们都警醒点,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去。” “此言有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今日孟浪了…” 其他书生纷纷点头。 李衍抱剑倚在墙上,差点笑出声来。 “朱辰”则瞥了他一眼,忽然开口道:“这位李义士,我等都是手无寸铁之人,你既擅长拳脚,何不出去瞧瞧热闹?” 说话间,手中袖袍内已出现飞针。 他本想着,李衍是那一伙儿人的探子,想留在身边,钓出后面的人,免得坏事。 谁知,等到天都黑了,也没见李衍跟谁联络,心中已经没了耐心。 这是要逼其离开,在外面解决。 说不同意,立刻就要动手杀人。 “说的也是。” 谁知,李衍也点头赞同,直接开门,披风一抖,便阔步走入夜色中。 “朱辰”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其他书生则急了,为首的王公子连忙道:“朱兄糊涂啊,这人留着还能保护咱们,怎么让他走了?” “就是就是,快叫回来。” “这次出来也没带护卫…”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开口。 “都闭嘴!” “朱辰”也懒得再演,袖袍一翻,露出那只布满老茧的右手,指尖飞快连弹。 咻咻咻! 细小铁针呼啸而出。 几名公子哥脑袋一歪,纷纷倒地。 项后枕骨下,赫然插着铁针。 风府穴,银针打穴可致人昏迷,若是稍重一些,则可直接要命。 “朱辰”并没下死手,并非心软,而是打小养成的习惯,会盘算利益得失。 这些公子哥,家里在成都府势力不小,骗骗就得了,若要了性命,难免会招来报复。 不是害怕,是不合适。 看几人彻底昏厥,“朱辰”又将铁针一一收起,外面儒袍一扯,露出里面黑色夜行衣。 关上门后,他脚下发力,踩着墙角腾空而起,落在瓦片上,如灵猫般悄无声息,向着李衍离开的方向追去。 然而,离开武侯祠后,“朱辰”也停了下来,耳朵微动,面色疑惑看向周围。 方才还能听到李衍脚步声, 怎么一转眼就没了? 他心中越发警惕,从怀中抖搂出一块黑布,裹着身子一转,人影瞬间消失。 只见一团黑影迅速向后山而去。 他没发现的是,竹林幽暗处,有淡淡水雾飘荡,正是用了玄水遁的李衍。 “龙蛇牌”的作用,一是遮掩气息,二是增强水遁,可以说正适合李衍。 有了此物,李衍算是如虎添翼。 “影遁?” 看着对方离去,李衍若有所思。 对方这影遁,明显不正宗,还掺杂了一些幻术,有点像戏彩门的路数。 这就是旁门高手的特征。 比不上玄门和法教正统有体系,各种稀奇古怪的术法都学,主要偏向于实用。 忽然,他耳朵一动,看向武侯祠。 寂静的庙观内,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 李衍仔细聆听,顿时听到锣铍唢呐奏乐,还有老者沧桑唱词:“七星高悬照苍穹,亮设祭坛求天公…” 这是《七星灯》,讲的是诸葛武侯在五丈原点七星灯续命的故事。 李衍听到后,心中升起疑惑。 这种法门确实有,玄门中有讲“七星降童子以卫其身”,乃是聚拢七魄,映照北斗,强行续命。 其更古老的来源,是“拜北斗”。 且不说历史上有没有这回事,即便成功,也为《天条》不容,会成为阴犯。 除非,有蜀国国祭神器护体。 诸葛武侯早已死去,没人知道内幕,眼前这个是百姓香火凝聚的俗神,多半是祭祀唱戏时,记录下了戏文的声音。 但好端端的,唱什么戏啊… 莫非是什么东西引起? 李衍心中一动,连忙找到附近小溪,掐动法诀,握着勾牒,用出通神术,向前一迈。 呼~ 周围风声呼啸,眼前光影顿时大变。 武侯祠依旧,但却空无一人,香火青烟在上方升腾,隐约形成个人影,身披道衣,头戴纶巾,正在俯身弹琴。 而其身后,隐约有三道身影,正是刘关张。 看到眼前这些,并不稀奇。 刘纲秘法中传下的通神术,能看到道观庙宇内,常人看不到的景象。 有了玉配件加持,庙外也能看到。 让李衍奇怪的是,武侯弹琴,出现的却是唱戏声,而祠中俗神,也全都被吸引。 莫非,这就是“琴虫”能作祟的原因? 叮叮咚咚! 就在这时,弹琴声响起。 这声音十分古怪,李衍听到后,眼前一阵迷糊,竟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他心中一凛,连忙撤去术法。 这就是通神术的弊端。 类似神魂出窍,容易被这类术法针对。 果然,神魂归窍后,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瞬间消失,但耳中琴声却依旧存在。 这是耳神通听到的声音。 李衍瞬间明白了,“琴虫”挑选目标的逻辑,就是要找那种灵性十足之人。 普通人听不到,呼呼大睡。 而有灵性者,则会听到琴声被迷惑。 只要跟着被迷惑者,就能找到“琴虫”。 唰唰!就在这时,两道身影出现,一人手持银枪铁网,另一人环抱古琴,正是猎妖人唐凌和琴魔裴玉舫。 显然,他们也察觉出了蹊跷。 “原来是这样…” 猎妖人唐凌站在高墙上,看着下方武侯祠,沉声道:“武侯祠中肯定还放了什么东西,与‘琴虫’有关,这东西才能入庙害人。” 老妇人裴玉舫平静道:“知道了也没用,此地搜罗众多蜀汉古器,没时间细找。” “瞧瞧谁被看中了,跟着自然能找到。” 说罢,眼神变冷,“抓‘琴虫’的事交给你,老身先把碍事都宰了!” 话音刚落,人已纵身而出。 她环抱古琴从墙上跳下,落地后脚下发力。 只听得砰的一声,地面出现土坑,整个人再次腾空而起,空中掐诀,在古琴上使劲一拨。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嗡! 狂风骤起,肉眼可见的波纹,卷着落叶,扫向四面八方,气势极其惊人。 好凶的老太婆! 李衍眼睛微眯,迅速后退。 对方这古琴,有点像他的云雷神鼓,但却是引动庚金之气攻击。 弄出如此动静,显然是要破除遁术。 果然,狂风落叶卷过,空气中传来布匹撕扯的声音,“朱辰”立刻显出身形。 李衍看到后,心中一凛。 这家伙可真够狡猾,遁术明明更精湛,却故意露出破绽,离开后又折返。 自己方才动静,估计已被对方发现。 论江湖经验,他还是差了一筹。 这“朱辰”幻术被破,曝露身形,却一点也不慌张,冷笑道:“琴魔裴玉舫,你急什么?可还有客人呢,莫被人占了便宜。” 话音刚落,便大袖一甩。 咻! 铁针呼啸,直奔李衍而去。 琴魔裴玉舫抬头望去,但见铁针飞入树林幽暗处,却忽然被一只手夹住。 水雾散去,李衍缓缓露出身形。 “可以啊,小子。” “朱辰”眼中杀机闪烁,脸上却满是笑容,“连我都被骗了过去,哪里来的过江龙,敢不敢甩个蔓儿?” “好说,一脚门蔓儿。” 李衍淡淡道:“这位也不是普通人吧,为何遮遮掩掩,不敢见人?” “一脚门”是说“李”姓。 取自“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谐音。 对方激他说名,自然也要逼对方显真容。 “他叫‘无相公子’。” 老妇人裴玉舫忽然开口,淡淡道:“成都府有名的老千,蜂麻燕雀四门的‘安坐子’,从来没有脸,逼他也没用。” “倒是你李少侠,不声不响到了成都,拿走的东西,该还了吧?” 听到老妇人嘲讽,“无相公子”并不在意,反倒一脸兴趣看向李衍,“还真是条过江龙。” “你拿了这老泼妇什么宝贝?” “可不是老身的东西。” 裴玉舫面色平静道:“蜀王府的‘如意宝珠’知道吧,就在这小子手上。” “哦,怪不得能瞒过我。” 无相公子一脸恍然大悟。 这二人一唱一和,里外都是戏。 无相公子开口,是想挑拨李衍和裴玉舫争斗,琴魔立刻说出“如意宝珠”的事。 她可不是为了帮蜀王府,而是想用宝物,引起李衍和无相公子争斗。 可惜,无相公子同样精明,直接摇头道:“‘如意宝珠’虽好,但却烫手的很,在下可没胆子跟蜀王府作对。” 说着,对李衍拱手道:“这位李兄弟,这老泼妇叫裴玉舫,外号琴魔。” “在下不过是骗人点东西,她可是杀人如麻,手底下从没活口,还投靠了蜀王府,麻烦的很。” “不如咱们合作,先灭了她?” 李衍点头道:“好!” “动手!” “无相公子”一声低喝,纵身而出,但刚走两步却又停下,扭头看向一动不动的李衍,皱眉道:“小兄弟,你怎么不动手啊?” 李衍瞥了一眼,懒得再理会。 这家伙,浑身都是戏,一句话也不能信。 他若是贸然动手,这家伙说不定敢在背后偷袭,到时还能理直气壮说你傻。 所谓“安座子”,就是骗子首领,听裴玉舫之言,这家伙是成都府所有骗子的头目。 李衍信他才是见了鬼。 “哼!” 老妇人裴玉舫也冷笑道:“‘无相公子’,你可别小瞧这位李少侠,人家在鄂州闯下偌大威名,还是活阴差。” “阴兵一出,咱们都要死!” “哦。” 听到这话,“无相公子”终于提起警惕,微微退后几步,平静道:“小兄弟,抢个东西而已,浪费罡令可不值当。” 说话间,三人已呈三角站立,彼此互相提防。 李衍的罡令早已消耗一空,但他可不会说,否则就会面对两名高手围攻。 正所谓言多必失,他干脆不说话,看向站在墙上的猎妖人唐凌。 唐凌似乎根本没听到他们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院子,似乎在等待什么。 也不知那“琴虫”动了什么手脚,几人如此大的动静,庙里的庙祝和小道童们,全都跟死猪一样呼呼大睡。 “来了!” 猎妖人唐凌忽然开口。 只见那些书生所在的厢房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书生两眼呆滞走了出来。 正是那位王公子。 裴玉舫淡淡一瞥,嘲讽道:“右布政使司王鼎的儿子,无相公子,这因果你担了吧。” “无相公子”冷笑道:“这些书生自己犯傻,跟我有什么关系,真是官字两张口,净胡说八道。” 看得出来,这二人原本就不对付。 猎妖人唐凌则没理会二人斗嘴,看到那王公子迷迷糊糊打开大门,离开武侯祠,立刻跟了上去。 李衍三人紧随其后,但却互相警惕。 离开武侯祠,那王公子速度越来越快,好像被彻底迷住,跌跌撞撞,向着后方山陵而去。 一路穿过树林,被枯枝扫得满脸血痕。 终于,其来到一座破败坟丘前,两眼一翻,直挺挺摔倒在地。 其他人也睁大了眼睛。 但见那坟丘侧面土壤松动,阴风忽起,落叶飞卷,一条黑乎乎的东西钻了出来。 其身子像蛇,但却有着昆虫甲壳,似蜈蚣一样,分成一节一节。 而头颅则有点像马脸,细长且长满红色鬃毛,并且长着昆虫口器。 不是野兽,是异虫! (本章完) 第476章 你争我抢,生死一线 第476章 你争我抢,生死一线 天下间,怎会有如此奇物? 即便身处这玄妙世界,李衍也想不通,这种奇奇怪怪的生物,是如何诞生出来。 当然,这种事也无需深究。 既然是虫不是兽, 那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李衍眼睛微眯,忍不住上前一步。 唰! 脚刚抬起,裴玉舫和无相公子便忽然挡在前面,眼神冷漠,一个抱琴,一个手中出现铁刺。 李衍嘴角一抽,没再动弹。 其他两人同样没动。 唯一动的,只有猎妖人唐凌。 他伏低了身子,右手横枪,左手拎着铁网,缓缓撑开,拽住其中一头。 这铁网,看着就不一般。 乌漆麻黑,也不知是什么金属制作,上面还沾满暗红色的渣滓,并非铁锈,而是朱砂与香灰。 梅山法教的传承,李衍不懂。 但他混江湖这么久,却知道术业有专攻,即便道行再高,有些事也要找专业的人来做。 对面,“琴虫”终于彻底从坟中钻出,长着昆虫鳞甲,却似蛇一般左右游弋。 那野兽般的脑袋高高昂起,下方半尺区域,一块块透明鳞片竖起,嗡嗡震颤,发出悠扬琴声。 嗡! 在场众人,都觉脑中轰鸣作响。 这“琴虫”见着人多也不跑,显然有底气。 捉妖人唐凌,同样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却根本不敢动,而是死死盯着“琴蛇”,鼓起腮帮子,缓缓吹响口哨。 “琴虫”的目标,本来是倒在地上昏厥的书生,但听到口哨声后,立刻又盯上了捉妖人。 嗡!嗡!嗡! 这怪虫舒展着鳞片,不断发出琴声。 声音悦耳,令人飘飘欲仙。 而那捉妖人,身子也晃来晃去,上下眼皮打架,好似随时都要昏倒。 唰! 终于,“琴虫”再也忍不住,身子一挺,裹着阴风落叶,似利剑般呼啸而来。 尖锐口器,更是直接瞄准捉妖人头顶百汇。 而这唐凌也猛然睁眼,在“琴虫”穿来的同时,两脚发力,身子向后倾斜,左手一甩。 古怪铁网向前一罩,刚好将“琴虫”包裹。 不仅如此,他还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右手银枪猛然刺下,将铁网合拢收口。 漂亮! 李衍看到后,心中暗赞。 这一连串动作,对他来说很轻松,但这种近乎直觉的时机把握,只能从小练起。 “琴虫”受惊,周身鳞片顿时耸立,在铁网中上下翻腾,快的只能看到影子。 鳞片与铁网碰撞,更是擦出剧烈火。 力道之惊人,差点将唐凌掀个跟头,手中银枪也随之松动,歪歪斜斜,似要破土而出。 噗! 他掐动手诀,咬破舌尖,对着铁网喷了口血,随后扭头怒吼道:“快,法琴!” 琴魔裴玉舫盯着李衍二人,眼中犹豫,脚下如生根,一动不动。 按照之前说好的计划,抓住这琴虫,必须用法器古琴,才能将其镇压。 但眼下这情况,丢琴和丢命,没什么两样。 “无相公子”还好说,老冤家了,都知道彼此路数,真要不行,还能谈判。 但这李衍,却是个大麻烦。 从情报上来看,此人年纪轻轻就已冒头,出手狠辣,绝非什么善茬。 对方或修行日短,道行尚浅。 但光听死在其手下的那些个人, 就没谁再敢小瞧。 另一头,捉妖人唐凌已气急败坏,满脸青筋吼道:“嬲!先抓住喽,再打行吗!” 李衍眼睛微眯,迅速后退。 旁边的无相公子也一声嗤笑,退了几步,吊儿郎当看着其他人,不知在想什么。 见二人退开,琴魔裴玉舫这才快步上前,将古琴横放在地,摁着琴弦,手掌一抹。 锋利琴弦割破皮肤,鲜血滴答。 而另一边,再也撑不住的唐凌,猛然抬手,拔出银枪,铁网瞬间碎裂。 琴虫立刻脱困,但奇怪的是,并未攻击二人,而是直接冲向古琴。 其身子旋转,鳞片卷动木屑翻飞,竟直接打出了一个洞,钻了进去。 老妇人裴玉舫见状,左手一拍,古琴横飞而出,正好落在捉妖人唐凌手中。 而唐凌也立刻取出画满符箓的红布,将古琴封口,绑了个结结实实。 嗡嗡嗡! 古琴琴弦不停颤动,但琴虫却无法钻出。 李衍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但显然二人已将琴虫收服。 他眼睛微眯,仓啷一声拔出断尘刀。 动作更快的是无相公子。 对方脚下猛然发力,足尖点地,同时两手翻飞,一枚枚铁针呼啸而出。 “你先走,老身拦住他们!” 裴玉舫一声冷哼,随即袖袍翻卷,将铁针全部挡住,身子一侧,好似蛇游,直接攻向无相公子。 这老妇人,功夫竟也已踏入化劲,拳掌交替,嗖嗖作响,全是阴螺旋劲。 是“步步追”! 李衍没想到,对方竟用的这拳法。 此拳短小精悍,多用阴拳螺旋劲,讲究“用已之坚劲,攻彼之横劲”,也是蜀地拳法之一。 虽说小众,但威力着实不凡。 尤其这裴玉舫修了武法,时而变掌为爪,带着股锋锐之气,无相公子也不敢硬接。 李衍没有理会,直奔捉妖人而去。 然而,令人意外的事发生了。 “都站住!” 那唐凌忽然一声厉喝,拎起手中火神枪,对准了古琴,沉声道:“谁再动,我立刻打碎这玩意儿!” 这小子想干什么? 李衍眉头微皱,停了下来。 琴魔和无相公子,也立刻分开。 老妇人裴玉舫眼中杀机四溢,声音尖利道:“姓唐的,你什么意思?!” 既然早知道无相公子在,裴玉舫又岂会不做准备,早已和唐凌商议好,抓到琴虫,便由其带着离开,她自己负责断后。 即便李衍突然冒出,计划也能进行。 但唐凌,显然另有想法。 果然,这捉妖人唐凌不为所动,只是握着枪柄,手指放在扳机上,冷声道:“姓裴的,是你骗我在先,我师妹分明是在蜀王府消失,还在这里胡说八道!” 琴魔裴玉舫一愣,“你怎么…” 话音未落,猛然看向无相公子。 无相公子一乐,嗤笑道:“老泼妇,你可真是不讲规矩,幸好我找机会问了唐兄弟。” 琴魔裴玉舫咬了咬牙,她想不清楚,这二人是何时有了联系,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开口道:“唐兄弟,此事另有隐情,先把东西给我,老身随后必然给你个交代。” “呵呵,你拿什么交代?!” 无相公子笑道:“人都被三王子害了,你不过蜀王府的狗,难不成敢犯上作乱?” 唐凌眼神也变得冰冷,颤声道:“师妹给我来信,说找到了值得托付之人…就是那三王子干的吧,还敢骗我!” 见此情形,老妇人裴玉舫也不再废话,忽然脚下发力,好似缩地成寸,冲向唐凌。 “找死!” 捉妖人唐凌立刻抬起神火枪。然而,裴玉舫的身手明显更胜一筹,身子突然一侧,近乎倾斜倒地,同时袖袍一挥。 嗖! 一道道锋利的琴弦,从其袖中飞出,直接将地上古琴卷起,同时还卷住了唐凌枪口,使之偏转。 这一下,即便开枪也打不住人,唐凌自然不会扣动扳机,而是顺势将火枪一拽,右脚向前踏出,想要踩住飞出的古琴。 但裴玉舫速度更快,卷起古琴就要跑。 “留下!” 她脚还没迈出,李衍便已赶到,手中刀光一闪,空中琴弦纷纷断裂。 “小子找死!” 裴玉舫怒不可遏,顺势转身,同时一钻,正好趁着断尘刀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空挡,一拳砸向李衍心口。 这一拳,已凝聚拳意。 带着阴螺旋劲,竟有凄厉风声呼啸。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然而,李衍却毫不躲闪,同时左手掐诀变拳,电弧滋滋作响,挥向琴魔脑袋。 看到雷法,裴玉舫仍不躲闪。 她已占了上风,能提前砸中李衍心窝。 嘭! 一声闷响,李衍丝毫不退。 裴玉舫当即面色大变。 她能感觉到,自己砸在李衍心窝,但劲道却瞬间消散,好像被对方的身体吞噬。 同时,李衍的左手也已挥来。 裴玉舫直接中招,只来得及抬手一挡。 轰! 雷鸣声响,裴玉舫直接横着飞了出去。 这老妇人的右肩与胳膊,被李衍用阳雷降魔锤,直接打得血肉四溅,骨断筋连。 高手争斗,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裴玉舫从江湖底层爬起,一辈子小心谨慎,但哪会想到世间有李衍这种怪胎,能练出“不死印法”这等诡异功夫。 咔嚓! 李衍脚下地面猛然裂开,嘴角渗出血迹。 这“不死印法”也有极限,面对比自己功力低的,能轻松化解。 同等级的,则有些困难。 而且这老妇人还用了武法,拳劲中带着一丝庚金之气,循经走穴,十分难缠。 即便化掉大部分,也受了些轻伤。 而且,他也顾不上继续追击。 那位无相公子,原本同样要拦截裴玉舫,见李衍得手抢到古琴,竟身子一转,两手翻飞,甩出数十枚铁针,呼啸而来。 笼罩全身大穴,明显是要将他逼退。 这老东西,江湖经验更是丰富,早已看出李衍近战雷法不凡,于是便抛洒飞针,远程攻击。 对方的距离,正好在勾魂索范围外,李衍无奈,只得一个铁板桥躲过飞针,向后退了几步。 无相公子心中一喜,就要上前抢夺。 但刚走两步,便浑身寒毛耸立,一个懒驴打滚,迅速后退。 却是李衍掏出了燧发火枪,面带微笑,正瞄着他,好像随时要扣动扳机。 无相公子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他看得出来,这是新式火器。 飞针再强,也强不过这恐怖玩意儿。 “啊——!” 另一头,裴玉舫咬牙起身,看着彻底炸裂的右臂,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声音满含怨毒。 她来抢琴虫,是为了更进一步建楼。 如今肉身受损,世间又无活死人,医白骨的法门,注定道路断绝,此生再无希望。 尤其她年事已高,能维持如此战力,已是难得,投身蜀王府,也是为将来做准备。 但蜀王府是什么地方? 争权夺利,人心诡谲,步步危机。 她本来就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成为残废,怕是会如野狗般被撵出,性命也难保。 这次之所以暗中前来。 防的就是蜀王府中对头捣乱。 悲愤之下,这老太婆竟抬起左手,咬破指尖,满眼怨毒盯着李衍,口中念念不止,还在额头画上血色符箓。 无相公子被李衍用枪指着左右乱窜,见状却幸灾乐祸起来,“小子你麻烦了,这是通天法教噬魂咒,这老疯婆子会化为怨念,与你神魂纠缠,日夜不休。” 李衍眉头一皱,抬枪对准了裴玉舫。 谁知这老太婆右臂虽残,但身法仍在,脚踩连环步,快若光影,闪烁不定,同时还不忘继续施展咒法。 但就在这时,旁边又有声音响起。 “恳请祖本二师,此枪非凡枪,化为血湖海,化为五百蛮雷,穿肝破肺,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李衍心中一惊,扭头看向后方。 只见那梅山法教唐凌,左手拎着神枪,念动法咒,同时右手掐诀人讳,从枪头到枪炳,好似开光一般,凌空画符。 梅山教的火铳法… 李衍来了兴趣,迅速闪过一旁。 他看得出来,唐凌目标正是裴玉舫。 呼~ 狂风骤起,带着一丝雷火之炁,向唐凌汇聚,又被手诀牵引,落入火铳内。 “你…” 裴玉舫见状,眼中彻底绝望。 而唐凌也根本没给他机会,猛然抬枪,似乎根本没有瞄准,直接扣动扳机。 轰! 一声巨响,硝烟四散。 裴玉舫的尸体,直接四分五裂。 其魂飞魄散,咒法也没来得及用出。 “好手段!” 无相公子一声赞叹,随即叹了口气。 只见李衍已再次上前,直接将那还在嗡嗡作响的古琴拿起,面色平静看向二人。 “罢了,小兄弟也是好手段!” 无相公子微微抬手,示意不再争抢,并且缓缓向后退,明显准备离开。 而当他看到眼神阴郁的唐凌,嘴角又露出笑容,“唐兄弟,你若想报仇,何不与我合作一把?” “还有这位李兄弟,你拿着‘如意宝珠’,蜀王府不会放过你,咱们同样可以聊聊…” 说罢,手中突然出现黑布,身子一转,便化作黑影,飞速离开。 捉妖人唐凌眼睛微眯,紧随其后。 李衍连忙开口道:“这位兄弟,那人路数不正,行事务必小心!” 唐凌没有搭话,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便迅速跟着离开,向成都府方向而去。 李衍微微摇头,抱起古琴,阔步向龙泉驿折返,很快就没了踪影。 又过了一会儿,躺在坟墓旁的书生悠悠醒转,满脸疑惑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身后坟墓。 “见,见鬼了…” 他脸色苍白,吓得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本章完) 第477章 完成任务 第477章 完成任务 “不知道,此事与我无关。” “没错,我等也是上当受骗。” “那个朱辰,肯定有问题…” 武侯祠内,几名书生正接受盘问。 接连两日弄出人命,其中一人还是蜀王府供奉,自然无法继续隐瞒。 天还没亮,整个武侯祠就已被封锁。 城隍庙执法堂、都尉司、成都府衙门,都已派人前来,四处搜索线索。 这么多刑案高手,一些事也被陆续查出。 “琴虫”作祟、裴玉舫带人来捕捉、成都黑道高手“无相公子”参与其中、另有神秘人出手… 一桩桩事,让办案的心中烦躁。 执法堂来的是名道人,身背长剑,剑眉星目,只是站在那里,便有股锋锐之气逼人。 只是看了几眼,他便摇头拱手道:“诸位,此案涉及蜀王府,我等不便插手,就此告辞。” “道长急什么?” 都尉司的一名百户连忙起身,开口道:“此事涉及玄门,非我都尉司能够处理,道长可别乱往外推呀。”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满脸无奈。 这件事,他们都不想插手。 执法堂那边,乃是黄陵派掌管,前晚一名师兄身死,动手的还是峨眉一脉弟子,虽是被逐出山门的弃徒,但总要弄个明白。 其中还涉及到峨眉佛道之争。 人不能白死,也不能将事情弄大。 他们忙着处理此事,根本没有闲心,况且如今蜀王府和朝廷关系微妙,也不能乱插手… 都尉司也是同样情况。 他们在成都,少不了要蜀王府帮忙,但却是皇帝亲军,万一查出点什么,才是大麻烦。 尤其现在,成都府还有位御史虎视眈眈,他们可不想稀里糊涂变成替罪羊… 想到这儿,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另一边。 那边还站着名汉子,皮肤黝黑,脸上还有道硕大刀疤,身形高大,看上去威风凛凛。 但看到二人目光,这汉子立刻将头一缩,扭头就准备跑。 还没走两步,就被道人拦住。 “王捕头,你是成都名捕,此事非你莫属!” “二位说笑了,在下本事低微…” “王捕头何须如此,咱们都是老关系了,别人不清楚,但我们可是知道你手段了得。” 看得出来,三人关系不错。 一番争执后,执法堂和都尉司的人扬长而去,只留满脸无奈的王捕头。 “头,怎么办?” 一名捕快连忙上前询问。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王捕头叹了口气,“上报衙门,让大人去头疼,反正这件事,咱们得躲远点…” ………… 与此同时,李衍也回到了龙泉驿。 深秋晨雾更重,整个龙泉驿都被雾气笼罩,加上天色阴沉,看上去就有些压抑。 还没靠近龙泉驿,李衍便停了下来。 只见大树下,那名小乞丐正蹲在那里瑟瑟发抖,看到他后,连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身子,跌跌撞撞向他跑来。 “这个…来了很多道士。” 小乞丐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颤。 道士? 李衍一听,心中便有所猜测。 黄陵派的人被偷袭,若稍微调查,便可知道巫咸国古棺非同小可,肯定要大肆寻找凶手。 此事与他无关,自然不用在意。 “嗯,多谢。”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抛出一块碎银,但刚准备走,又转身开口道:“这生意,可不能找其他人做。” 小乞丐怯怯道:“老爷放心,小的知道。” “那就好。” 李衍点了点头,快步向龙泉驿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小乞丐连忙攥紧钱,撒开脚丫子,跑入附近破庙中。 破庙内,篝火熊熊,缺了一角的黑色陶锅里,煮了稀粥和烂菜叶,咕嘟咕嘟冒着泡。 旁边一群小乞丐蹲在火边,瑟瑟发抖。 “幺哥,找到了?” “嗯,又赏了点钱。” 小乞丐取出碎银子,又爬上沾满灰尘蛛网的神像,撕开泥巴,从背后空洞里掏出个小包。 里面全是铜子和碎银。 仅有的两块碎银,都是从李衍手里拿到。 “就快攒够了!” 小乞丐将钱数了一遍又一遍,脸上露出笑容,“等攒够钱,咱们就弄个茶水摊子,今后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一帮小乞丐围着观看。 火光闪烁,他们眼中满是希望… ……… 刚踏入客栈,李衍便眼睛微眯。 上楼后,立刻听到白浣她们的房间里,传来爽朗笑声,门外还守了两名坤道。 皆是白衣黑袍,面色冷肃。 看到李衍背着古琴出现,且背后古琴不断自鸣,二人当即满脸警惕,将手握在了剑柄上。 被困住古琴后,“琴虫”鸣叫声,不再充满蛊惑,但古琴自鸣,任谁都能察觉不对。 “莫要动手。” 一个苍老的女声传来。 房门吱呀打开,正是老妇人白浣。 她看到李衍,眼中满是笑意,“李少侠回来的正好,快请进屋。” 李衍点了点头,进屋后,首先便看到桌前坐着一名老道姑,头发白相间,面容端庄,正满眼慈祥,握着朝云和行雨两名女童的手。 “我来介绍一下。” 老妇人白浣微笑道:“李少侠,这位便是青城山水月庵主持晓月大师。” “晓月大师,这位便是李少侠,若非他一路护送,我等根本到不了成都。” “见过晓月大师。” 李衍拱手见礼,态度不卑不亢。 水月庵虽在青城山下,却非红尘庙,而是专供青城山女坤道修行之所。 这位晓月大师,不仅是青城山长老,而且还是蜀中玄门正道有名的高手。 即便在鄂州,也听过其名号。 “李少侠的大名,贫道久有耳闻。” 晓月禅师态度还算不错,微笑开口道:“数月前,武当掌教玉蟾子师兄曾亲自修书一封,派人送上青城山,要我等照拂。”李衍闻言有些诧异。 他离开鄂州时,和玉蟾子有过一番谈话,主要是关于鬼教和赵长生。 对方让他来到蜀中后,留意赵长生线索,若鬼教来报复,就上青城山求援。 本以为是客套,没想到真的写了信。 至于赵长生,自来到蜀中后,只是从都尉司暗探口中得知,对方多年前曾去过蜀王府。 剩下的,便毫无线索。 蜀中并未发现鬼教活动痕迹,按李衍猜测,他们应该已前往黔州,和杨家合力对抗朝廷。 倒是盐帮,三番两次找麻烦。 当然,赵长生行踪事关重大,对方连武当山都埋下暗子,谁知道青城山有没有。 若无确切把握,他不会与人乱说此事。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想到这儿,李衍转移话题道:“确实有一件事,想请大师帮忙。” “晚辈有炳法器,已送往青城山,请火头陀大师祭炼,如今手里还有些材料,想托您送上山。” 旁边白浣有些诧异,“李少侠不跟我们上山?” 原本的计划,是李衍跟随众人上山,顺道拜见青城山掌教和长老。 一是打个招呼,拿到开窖名额。 二则是炼制法器。 但如今,却突然又改变了计划… 白浣沉思了一下,立刻了然。 他知道,李衍多半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同伴。 “暂时不上山也好。” 晓月大师沉思了一下,开口道:“实不相瞒,如今青城山上有些杂事,不方便说,但你如今上山,也没人顾得上搭理,多半会受到冷遇。” “待到年底,应该会见分晓,毕竟明年开窖,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到时上山,就不会被卷入其中…” 其说话含含糊糊,但李衍已隐约有所猜测。 多半是因为青城山掌教的位子。 之前的掌教,乃是出自程家的寒松子,年事已高,听闻都江堰正邪大战时,还受了些小伤。 其在位时间不短,掌教肯定要重选。 原本程剑心在,这些事根本不成问题,但蜀中剑仙多年不曾现身,难免有人想争一把。 青城山上,可不止一股势力。 最古老的传承,来自轩辕皇帝之时的“宁封子”,剑仙传承便与其有关。 随后是阴长生,也留下过传承。 但真正让青城山名声显赫的,则是张道陵。 还有随后的南天师道。 唐时动乱,玄宗、僖宗先后入蜀避难,随行的一些道人上山,又建立起一股势力,和成都府青羊宫关系莫逆。 总之,任何一方都跟脚颇深。 想当掌教,可没那么容易。 虽不至于翻脸动手,但私底下肯定不少交易,达成让各方满意的结果。 看来此时,确实不适合上山。 随意聊了几句后,晓月大师当即起身,牵着两名女童的手,面色凝重道:“都江堰斗法,虽说我青城获胜,但西南邪道并未伤及根本。” “我等离开青城山,说不定会被他们盯上,两个孩子也要早点开悟。”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动身!” “等等!” 李衍将背后古琴取下,放在桌上,扭头看向一旁的龙妍儿,沉声道:“龙姑娘,‘琴虫’抓到了,看看是否能用。” “若是不行,我再想办法。” 他背后琴鸣声不断,晓月大师早已注意到,但碍于修养和玄门的规矩,也不好多问。 听到“琴虫”二字,又看到古琴,顿时有些诧异,“这是成都旁门高手裴玉舫的琴,出了什么事?” 此时李衍也懒得隐瞒,便将武侯祠中发生的事,简单讲述了一番。 “原来如此…” 晓月大师沉思了一下,摇头道:“蜀王这些年来,确实有些古怪,私底下笼络了不少旁门高手,造反不至于,但似乎是另有图谋。” “事关朝廷,我们玄门不愿掺和其中,若在青城山还好,但在其他地方,你便要小心蜀王府报复。” 李衍冷声道:“是他们招惹我在先,难不成还要伸出脖子让他们剁?” “还有,你们不想招惹蜀王府,但人家动起手来,却丝毫没有顾忌…” 说罢,将蜀王府劫走石棺,嫁祸僧门的事说了一遍。 既然矛盾已不可避免,索性就给对方多找点事,省得一天到晚惦记自己。 “不死药!” 晓月大师也气乐了,“若世间真有不死药,我等修行中人三灾五难算什么?” “这些个王公贵族,享人间富贵气运也就算了,还总爱做白日梦!” “如今倒好,蜀中本就乱象丛生,还为一己私利,调动正道内斗,昏庸至极!” “小友放心,此事贫道会告知黄陵派,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说完这些,龙妍儿这才上前,从腰间卸下一枚竹筒,将里面粉末全部倒入古琴洞口。 “琴虫”立刻变的安稳。 解开红布后,这条怪虫伸出脑袋,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又转回古琴中呼呼大睡。 “可以,是异虫!” 龙妍儿满脸欣喜,眼中升起一股希望,“以此物为蛊母,定能成功,但这东西不凡,怕是要多耗费一些时间,才能炼好。” “能用就行。” 李衍这才松了口气,“修行无岁月,耗费时时间不怕,龙姑娘若成功,欢迎随时加入。” 龙妍儿也是正色拱手,“大恩不言谢,若我活下来,就立刻去找你们!” 将事情安排妥当后,白家一行人,还有龙妍儿,便在水月庵坤道们的护送下,往青城山而去。 看着她们的身影渐渐消失,李衍这才松了口气,这趟护送任务,等于算是完成。 哗啦啦! 刚回到客栈,鹰隼立冬便振翅而来。 李衍取下竹筒密信,仔细查看。 沙里飞他们,已经到了大足石刻附近,暂时还没查到尸陀林的线索,但也没什么危险。 至于王道玄,已经在南充立足,和那些捉妖人领了朝廷悬赏,四处镇压僵尸邪祟。 “酉鸡道人”名声,已越发响亮。 但南充似乎有股力量,一直在暗中点火,试图掩盖一些东西。 王道玄暂时还没查到什么。 李衍沉思了一下,决定先去找沙里飞。 毕竟,相比于龙女的委托,显圣真君的机缘,他更在意这些同伴的安危。 想到这儿,他收拾行李,就准备离开。 但还没动身,李衍便眼睛微眯,看向窗外。 只见那名小乞丐顺着窗户爬上来,满脸惊慌,开口道:“大…大人,来了很多凶人,正在龙泉驿四处打听你!” (本章完) 第478章 此去风波起 第478章 此去风波起 凶人,还打听我? 李衍眼神微冷,连忙掀开窗户,“别急,进来慢慢说。” 小乞丐显然吓得够呛,爬进屋后,看李衍还不紧不慢给他倒水,顿时着急道:“大人,您快跑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放心,喝口水慢慢说。” 李衍面色平静,将茶杯递了过去。 这小乞丐也顾不上喝,连忙开口道:“我们在破庙煮饭,突然来了两个恶丐,踹翻了锅,还向我们打听龙泉驿的情况。” “他们连您穿了什么都知道,恩人是不是叫李衍?” “没错。” “那就对了,我们挨了顿打也没说,但听到庙外又来了一些人,说打听到您在客栈,正在召集人马,准备将您堵在这里…” “对了,他们还说什么蜀王府的红…” 小乞丐虽然紧张,但说话也算有条理。 李衍则立刻猜出了原因。 蜀王府,对他发出了悬赏。 此事也并非没有发生过。 蜀王府在江湖中,名声也极其响亮。 和其他王府不同,这位蜀王近些年,似乎对江湖和玄门之事十分感兴趣,甚至还组织过比武大赛。 一些旁门高手,也被其收入府中。 就在去年,有玄门淫贼潜入成都府,接连祸害十几名黄闺女,蜀王大怒,发布悬赏。 最终,这淫贼被江湖高手围杀于城外。 一时间,传为江湖美谈。 想不到如今,自己也成了悬赏对象。 李衍沉思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塞在小叫子手里,沉声道:“你很不错,身处困境,却能顾全同伴,谓之义。知我有难前来告知,谓之勇。将来必非池中物。” “我漂泊江湖,顾不了他人,太重的东西你也接不住,这点钱你拿着。” “将来的路怎么走,只能靠你自己!” 沙里飞在重庆府救了个乞丐,出于同病相怜。 而眼前这小乞丐,同样也让他想起了前世的自己,虽不至于讨饭,但也曾沉入深渊,还有一堆人要护着。 恨过,怨过,却从未放弃过。 小乞丐也不废话,如抓住命运的枯草般,将银子死死握在手里,恭敬拱手道: “恩公,我叫幺哥,大名杨天宝。” 说罢,就翻身跳出了窗户。 这份身手,小的时候应该是练过。 李衍不清楚,这小乞丐曾经经历过什么,但却能看到,对方从街上跑走时,腰杆子已挺直了三分… 看到小乞丐安全离开,李衍才转身来到桌前,沉思了一下,继续收拾行李。 不同的是,原本快要打包好的行李,又被他重新分散,进行整理。 常用的兵器法器随身携带。 不常用的东西,则重新另装。 他知道,自己暂时是走不了了。 无论什么原因,如今已被蜀王府盯上,就必须改变策略。 他倒是能轻松摆脱隐藏,但为了红,蜂拥而至的江湖中人,说不定就会找到沙里飞他们。 而且,还会干扰两边正在做的事。 既然如此,便大大方方亮明身份,将所有的视线吸引过来,其他人也更安全。 咚咚咚! 房门再一次敲响。 外面传来小二颤颤巍巍的声音,“客…客官,东家喊我问你,还要住好多天哦?” 李衍眉毛一挑,“怎么着,有钱不让住,还准备赶客人走?” “不不不,小的就是嘴多…” 小二吓得不轻,惊慌失措往楼下跑。 李衍微微摇头,随即掐动法诀,侧耳聆听。 很快,下方便传来两人低语声。 “啷个样嘛?” “东家,人家不得走。” “他娘的,这不是要老子命嘛,万一打起架来,我这客栈就遭殃喽。” “东家,上面那真是江洋大盗?” “可不是嘛,听说还把蜀王府的宝贝抢了。” “那咋个没看到官差来喃?” “哪个晓得哟…” 听到这些话,李衍哑然失笑。 客栈老板收到消息,一点也不意外。 在这种驿站附近,他们算是消息最灵通的人,说不定已有江湖客前来打听消息,甚至发出警告。 唯独让他奇怪的是。 都是江湖中人,并无官差上门。 蜀王府这是想做啥… 李衍心中疑惑,但手上动作却不停,将行李收拾好后,背在身上,带着斗笠推门而出。 见他下楼,掌柜的和小伙计立马浑身僵硬。 “结账,离店。” 听到李衍口中说出这句话,掌柜的顿时大喜,连忙摆手道:“大侠住到我这小店儿,那是给脸面添光嘞,哪还敢找您要钱嘛?” 李衍微微摇头,也懒得废话,直接拍下几钱散碎银子,“哪里能买马?” “大侠,车马店就有,可是那边…” 不等掌柜的说完,李衍便扬长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店小二咽了口唾沫,“掌柜的,钻山豹他们,不就在车马店么?” “要你多嘴!” 掌柜的连忙摆手,“快快快,关门。还有,拿火盆子、柳枝水来,送送瘟神。” ………… “钻山豹”这个绰号,江湖上很常见。 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一人被称为“钻山豹”,通常代表其勇猛且狡猾。 鲁峰就是这样一个人。 年轻时拜入“赵字门”,学的一手好拳脚,但脾气火爆,把师兄给打了,又被逐出师门。 他也算光棍,干脆拎起刀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要么收钱杀人,要么领红杀人,干起了吃葛念的买卖,渐渐的也闯出了名堂。 时至今日,他已笼络了一帮手下,个个都是敢打敢拼的汉子。 只要钱给的足,无论是帮那些帮会抢地盘,还是打劫货物,就没他不敢干的。 甚至还带人上山,剿了一窝土匪。 “钻山豹”的名头,正是因此而出现。 蜀中江湖道上,也算是一号人物。 此刻,他带着手下兄弟们,正躲在车马店中。磨刀的磨刀,擦弓的擦弓,个个眼神阴冷。 “大哥,这趟买卖不好做啊…” 旁边一名年长汉子,忍不住开口道。 “难做也得做!” “钻山豹”狠狠将刀插在桌子上,咬牙道:“一万两银子,这机会半辈子都轮不到一回。” 说着,眼中满是阴狠,“那人确实不好对付,该拼命时就要拼。” “等过几年,咱们兄弟年纪都大了,挥不动刀子了,钱也没挣几个,还不如趁着机会拼一把!” “大哥…” 正说着,一名小弟推门而入,脸上满是紧张和激动,“那人往车马店来了。” “你看仔细了!”“钻山豹”一把拽住小弟衣领。 “看仔细了!” 那小弟咬牙道:“我亲眼看到他从客栈出来,背着行李,像是要来买马。” “好机会!” “钻山豹”深深吸了口气,“都埋伏起来,听我摔杯为号,一起动手!” 一声令下,众人立刻隐藏起来。 有人拎刀躲在门中。 有人持弓站在二楼拐角。 甚至房梁上还站了两人,两手撑着大铁网,上面挂满了锋锐的铁钩子。 这玩意儿,是衙门专门对付江湖中人所用。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钻山豹”一伙人从不讲什么江湖规矩,专门以多欺少,什么好用用什么,玩的很溜。 车马店的掌柜和伙计们,则满脸苦涩。 打坏东西赔钱,他们是想都不敢想,若是被波及丢了小命,那才叫一个倒霉。 可惜,被弓箭瞄着,也没人敢跑。 没多久,李衍便背着行李走来。 秋风吹过,卷起地上枯叶。 他抬起斗笠,眼神很是平静,阔步走入车马店内,微笑开口道:“掌柜的,我想买匹马。” “咯咯…” 掌柜的满脸冷汗,话都说不出来。 李衍也不在意,左右瞧了瞧,来到马棚前,眼神微微变冷。 忽律律! 几匹老马顿时受惊,甩着缰绳向后躲。 李衍看到后,顿时眉头一皱。 这地方果然找不到什么好马,常年干活拉重物,早已磨平了脾气,稍露一点儿煞气,就吓的后退。 路上万一出点事,能把他行李拉跑… 嗷~嗷~ 就在这时,旁边凑过来一个脑袋。 却是一头大灰驴,支棱着脖子,似乎要向他讨食,好像被打过,两只眼睛一上一下。 看上去,就充满智慧… “哈哈哈。” 李衍乐了,摸了摸驴头,“就你了,眼神不好,脑子不好,至少敢玩命。” “多少钱?” “客官,这驴子脑子不好使,是…是要杀了吃肉的,不…不要钱。” 掌柜的哆哆嗦嗦,胡言乱语。 “多少钱?” 李衍牵出驴子,绑上行李,再次询问。 掌柜的咽了口吐沫,“五,五两银子。” “少了!” 李衍直接扔出一锭十两银子,随后牵着驴,向龙泉驿外缓缓走去。 自始至终,没人敢动手。 因为李衍走过的地方,夯实的土地全部下落半寸,露出深浅如一的脚印。 “大…大哥。” 旁边一名小弟咽了口唾沫。 “格老子的!” “钻山豹”看着地上的脚印,狠狠啐了一口,“以后叫我钻山驴。” “小小年纪…这什么怪物啊…” ………… 龙泉驿外,李衍往驴嘴里塞了根萝卜,随后翻身骑上,悠哉悠哉在官道上晃悠。 车马店的那些,不过是江湖下三滥。 若是杀人,还怕脏了他的手。 亮出一手后,往后来的自然是高手。 既已亮出身份,刀下岂能有无名之辈? 但让李衍奇怪的是,这晃荡了半天,怎么还没有人前来袭击? 就在这时,龙泉驿有两人快步而来,皆是暗劲好手,脚下发力,好似八步赶蝉,呼啸而来。 “见过李少侠!” 不等李衍问话,二人便齐齐拱手。 其中一名汉子沉声道:“我等乃黄陵派弟子,师父让我等前来道一声谢。” “悬赏的事您不用担心,那些人都被我们警告过了,不会来找麻烦。” 李衍顿时了然,微笑抱拳道:“多谢了。” “但在下有一事不明,蜀王府直接发令让衙门抓我便是,为何还多此一举,发出红?” 其中一名黄陵派弟子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成都局势有些复杂,朝廷派来了一位御史,四处找蜀王府麻烦。” “有些事我不清楚,但师傅说过,蜀王府这‘如意宝珠’,丢的有些蹊跷,若是让成都府衙门动手,估计怕查出些什么,所以才放出红。” “即便御史询问,也能一问三不知。” “还有,蜀王府豢养了不少江湖异人,我们虽然能挡住那些江湖客,但真正动手的,恐怕还是这些家伙。” “李少侠,成都凶险,还是尽早远离为妙。” “原来如此…” 李衍恍然大悟,心中觉得可笑。 他虽从未见过京城里那位皇帝,但这一路上见过许多事,也看出了其手段。 开海派、地方派,佛道两家,朝廷与地方…任何一家都不会允许独大,肯定会有制衡之道。 皇家无情,连他亲兄弟也不例外。 蜀王府这些年有些跳,皇帝虽然不说什么,但那些朝中大臣敢来找麻烦,何尝不是看到了皇帝心意。 若知道自己兄弟在找不死药。 恐怕蜀王府,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儿,李衍拱手抱拳道:“二位,替我谢过黄陵派前辈。” “等此事一了,定然上门拜见。” 说罢,便牵着驴子,悠哉悠哉往渡口而去。 他计划乘船从沱江离开,沿途吸引视线,到了内江后,放出假消息前往宜宾,实则从陆路转道,去沙里飞他们会合。 若是行程安排得当,正好能给沙里飞和王道玄他们,腾出足够时间查找线索。 看着李衍晃晃悠悠骑驴离开,黄陵派的二人面面相觑。 “师兄,这人不是傻子吧,咱们说的都这么明了,怎么还不快跑?” “胡说八道,人小小年纪闯出这么大名声,必有过人之处,说不定是另有想法。” “算了,话带到就行,咱们回去复命…” 二人说话间,便一抖缰绳,策马离开。 他们走后没多久,一辆马车便飞奔而来。 马车内,画着脸谱的汉子满脸阴沉。 与此同时,李衍在龙泉驿附近露面的消息,也迅速向外扩散。 不知道的江湖中人四处打听。 这李衍到底是何来头? 而另有一些人,也向成都而来。 李衍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名声,以为只是吸引蜀王府,却不知自己已搅动暗流无数… (本章完) 第479章 佛镇石窟 第479章 佛镇石窟 群山起伏,石崖壁立千仞。 崖壁内建有石窟,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佛像,或大或小,或坐或立,形态各异,表情生动。 行走于山道之间,可见两侧石佛群立,或隐或现,斑驳陆离,尽显沧桑之姿。 秋风悠悠,裹挟落叶翩跹,洒落一地金黄。 午后阳光穿透云层,也为石佛镀上一层淡淡辉光,带着五分亘古,五分佛韵,好似穿行佛国。 此地,便是名声显赫的大足石窟。 一行人在山道间行走。 沙里飞一袭员外袍,大马金刀坐在滑竿上,前后仆人簇拥,很是排场。 吕三头戴斗笠,好似仆人跟在身后,很不起眼,不时掐动法诀,聆听周围动静。 而在前方,则有几名年迈匠人带路。 “唐时,静南军节度使韦君靖,在北山营建永昌寨,同时建北方天王、千手观音造像,摩崖造像之风方渐大兴…” “自宋时起,造像之风蔚为大观,时至今日,山中造像越来越多…” “这是福地啊,沙员外若肯出资建造一尊观音像,定能增福添寿,保得一家富贵绵延。” 老石匠一边讲解,一边偷瞧沙里飞。 大足石窟闻名天下,此地石匠自然不少,甚至成立了行会,互相抱团,定下规矩。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石匠们自然不会白干活。 出资造像者也不少,有虔诚僧众化缘几十载,就为在这石窟中,建一尊佛陀。 也有不远万里,从京城金陵等地赶来的豪商,出资建造佛像,以示向佛之心。 眼前这个来自陕州的豪客,同样如此,虽说言语粗鄙,一幅穷人乍富,土老帽模样,但给钱却利索。 若是巴结好了,弟子们几年吃喝都不愁。 想到这儿,老石匠脸色越发谦卑,讨好道:“沙员外,不知您想造个多大的?” 沙里飞摸了摸大光头,哈哈笑道:“那自然是越大越好,最好跟嘉州那尊一样。” 噗! 一个小石匠差点笑出声来。 老石匠狠狠瞪了他一眼,挤出个笑容,开口道:“不瞒员外,凌云大佛可不好建。” “唐开元初年始建,几度中断,西川节度使,捐出俸禄二十万钱,玄宗诏赐‘麻盐之税’,甚至都不够。直到八十年后,大佛才得以完工。” “您身家阔绰,那是不用说,但这时间可太久了,赶不上趟啊…” 老石匠说话确实有一手。 明明说钱不够,却找个其他理由。 沙里飞纯粹是胡说八道,闻言也不在意,摸着下巴淡淡道:“说的也是,不过我所造佛像,可以小,但肯定得不一般。” “在老家时,我听说过一件事,有地方死人多,时常闹些怪事,造了佛像镇压,立刻平平安安,需得这种才行。” “你们这边,有没有这种地方,若有类似佛像,便照着模样,给我造一尊。” 这才是他真正目的。 他们来到此地,已有数日,在山中搜索,连着几天没有结果,便扮作客商,从熟悉此地的石匠们嘴里套话。 老石匠懵逼,摇头道:“沙员外说笑了,这里是佛门圣地,岂会有什么死人。” “再说那东西,我等也造不出来啊…” 他这倒是说了句实话。 能够镇压邪物的佛像,少不了“装脏”、“开光”,不仅要有玄门工匠,还少不了佛门弟子相助。 沙里飞眼睛一眯,“给钱也造不了?” 老石匠如实回答:“再多钱也造不了。” “那算了。” 沙里飞顿时没了兴趣。 “别啊!” 方才偷笑的小石匠,顿时急了,“师傅,万古镇附近,不是就有一个么,您也认得…” “闭嘴!” 老石匠一听,脸色骤变。 沙里飞摸了摸下巴,黑着脸道:“你这老头儿可是造佛像的,怎么不老实,有话还瞒着。” “哼!我们走,老子就不信了,反正这地方,也不止你们一家…” 说罢,摆了摆手,钱雇来的仆人立刻调转滑竿,准备离开。 老石匠脸色阴晴不定,又狠狠剜了徒弟一眼,这才叹了口气,“沙员外莫急,此事另有隐情,胡乱沾染就是麻烦。” “几十年前,这附近有位江湖豪客,名叫蔡九垣,在晋州拜了弥勒教香火,又折返家乡,率众作乱,雄踞蜀中,称九天佛主,后来被朝廷剿灭。” “传闻当时战死之人不计其数,蔡九垣自己也化身鬼主作祟,后来有峨眉高僧建造佛窟,这才得以镇压。” “年头太久了,万古镇百姓如今都是良民,过着太平日子,对此事也十分忌讳,可千万别去乱打听。” “那里还有一些老僧看守,小人还算熟,沙员外若有心,老头我先去探探口风…” 一番话,说的沙里飞都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他可不是真的要造什么佛像。 想到这儿,沙里飞故作不耐烦,摆手道:“造个佛像而已,怎如此麻烦。” “算了,我不玩了,这一百两银子你们拿着,就当跑腿辛苦钱,别说我不讲规矩!” 说罢,便带着众人转身离开。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石匠们面面相觑。 “没点诚心,造什么佛啊…” 小徒弟忍不住抱怨道。 “闭嘴,就你话多!” 老石匠骂了一句,随即摇头叹道:“罢了,再多找找,马上就年末了,若能早点定下活,都能过个安生年…” ……… 另一边,沙里飞带着人来到路口,直接发钱遣散后,才跟吕三进入路旁密林。 “三儿,你怎么看?” 沙里飞连忙询问。 “不好说。” 吕三摇头道:“按衍小哥所言,那‘尸陀林’年头更久,天竺幻僧是唐时人,墓穴选在大足石石窟附近,说不定与‘尸陀林’有关。” “但‘尸陀林’的位置地点,又是闻香教圣女所藏密卷中找到,这什么‘九天佛主’,同样是弥勒教的人,或许也有关联。” “想那么多作甚。” 沙里飞摇头道:“好不容易有了线索,自然要查探一番,今晚咱们就去…” 话未说完,就见吕三忽然抬头。 但见天空之中,一个黑点迅速靠近,哗啦啦振翅落下,正是鹰隼立冬。 吕三扔出一块兔肉,安抚了一番后,才从鹰隼脚下取出竹筒,查看密信。 只是看了两眼,他的脸色就变得凝重。 “出事了?” 沙里飞顿觉不妙,连忙询问。 吕三面色阴沉,将信递给他,冷声道:“蜀王府那边动手了,发了红。” “衍小哥为给咱们争取时间,决定高调行动,一路打过来,到了内江再转道汇合。” “发红?” 沙里飞也看完了信,骂道:“这蜀王脑子被驴踢了,自己一屁股屎,找咱们麻烦作甚。” “时间不多,咱们今晚就去看看!”………… 荒野群山之隅,一座幽谷深藏。 夜幕低垂,苍穹如墨,无星辰之辉,唯有疾风穿谷而过,与壁石相击,发出呜咽之声。 峡谷最深处,矗立石窟大佛,高约五丈,身披袈裟,头戴毗卢冠,手持锡杖。 佛像雕琢精妙,虽年代久远,但仍保存完整,五官慈悲庄严,好似在静静观望着峡谷。 这是典型的地藏王菩萨像。 但有些不同的是,在佛像周围石壁上,还雕刻着熊熊火焰、刺骨寒冰、刀山如林,万鬼哀嚎。 这是地藏王菩萨地狱相。 所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雕刻这种形制,就代表菩萨借助智慧和慈悲,超度亡魂。 在石窟下方,还矗立着一座古庙,面积不大,历经岁月侵蚀,墙皮剥落,梁柱早已斑驳。 庙门半启,一点烛火昏黄如豆。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铜制地藏王菩萨神像前,几名老僧正在打坐。 他们身上僧袍发白,打满补丁,若非洗的干净,否则看起来跟乞丐也差不多。 他们都已老迈,身形佝偻,白须凌乱,脸颊塌陷,长满老人斑。 看上去,如同一具具老僵尸。 这几名老僧,正是当年建造佛像者,过了这么多年,也就只剩下他们几人。 峡谷中,沙里飞压低了身子,手持神火枪,不时观望四周,眼中满是警惕。 “三儿,这地方有点不对。”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怎么总觉得后背发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咱们?” “嘘,山上有人,别抬头!” 吕三拽着他的衣服,低声提醒。 沙里飞心领神会,故意装作没发现,低声道:“还有其他人盯上了这里?什么来路?” “不知道。” 吕三低声道:“他们用了纸人傀儡术,道行一般,但人手不少,都藏在山谷上方洞穴内,进山时才没发现。” 虽说如此,但沙里飞也不敢大意,若有所思道:“现在离开,反倒会引起怀疑,装作两个小毛贼,先弄清楚怎么回事再说。” 又走了没多远,他们终于看到远处那座地藏王菩萨像,以及下方微暗烛火。 吕三面色微变,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沙里飞吓了一跳。 吕三看向远处神像,沉声道:“这地方果然有问题,那佛像能压制神通。” 他在巫山,意外梦入神女宫,且建楼成功,和李衍、王道玄一样,都达到了三重楼。 三重楼时,可觉醒新的神通。 或许是意外建楼的原因,吕三并未觉醒新神通,但原本的耳神通,却更加强大。 此时的他,一双神耳听到的范围,比李衍还要多出一倍,达到数百米远。 任何细小动静,都瞒不过他的耳朵。 除此之外,不仅能听懂鸟兽语,甚至能从植物那里,听到一些信息。 可以说,远超同等级耳神通。 但即便这样,也被压制。 这种情况,只有在那些名山大川,香火旺盛的道观寺庙才会出现。 “怎么办?” 沙里飞沉声询问。 他江湖经验丰富,应对一些事能行,但碰到涉及玄门的东西,只能由吕三处理。 吕三沉思了一下,看着远处闷声道:“去看看,我们没时间再拖下去了。” “行。” 沙里飞咬牙,握紧了手中神火枪。 二人小心翼翼前行,好在一路上并未发生什么,平安来到破庙外。 “唉~” 还不等他们说话,破庙内就响起苍老的叹息声,“几位施主,你们还不死心么?” 沙里飞眼轱辘一转,嬉笑道:“大师误会了,我们不是歹人,只想打听一些事。” 破庙中一名老僧缓缓睁眼。 他两眼发白,竟然早已失明。 而其他老僧,也同样如此。 “走吧。” 为首的老僧平静道:“有些东西与你们无缘,得了便是灾祸,施主们何苦来哉?” 沙里飞有些无语,“唉你这和尚,都说了我们不是歹人,也不问清楚就撵人。” 另一名老僧开口道:“此地荒芜,你们既不是歹人,来此又为何事?” 沙里飞回道:“来找个东西?” 老僧道:“那东西是你的?” 沙里飞摇头,“不是。” 老僧叹了口气,“那不也是一样么?” “你…” 沙里飞顿时头大。 他也是好口舌,但感觉跟这老和尚根本无法沟通,说话都说不到点上。 吕三则猛然看向后方,也顾不上废话,沉声拱手道:“几位大师,我等却非歹人,外面埋伏了一些人,正往此地而来,多半不是善类。” 他已看得出来,这几名和尚老迈,且并非什么高手,估计离死都已不远。 谁知,几名老僧听罢,根本不理睬。 吕三无奈,只得开口道:“我等在找‘尸陀林’。” 此话一出,几名僧人终于脸色微变。 为首的老僧沉默了一下,“进来吧。” 沙里飞和吕三互相打了个眼色,小心翼翼,一前一后,进入破庙。 出乎他们意料。 这里没什么阵法,没什么机关。 就是座摇摇欲坠的寒酸破庙。 与此同时,峡谷黑暗中也出现密集脚步声。 但见一伙人手持兵刃,快步而来。 他们形象各异,有僧有道,有男有女,甚至还有猎人打扮的汉子。 刚一出现,便将破庙围了起来。 为首的,乃是一名商人模样的胖子,长得面慈目善,但眼神却异常阴冷,“老和尚,我们没工夫跟你再耗下去。” “快说,佛主的墓,到底藏在哪里?” 沙里飞一听,心中便有所猜测。 这些家伙,是弥勒教的人… (本章完) 第480章 地藏尸陀林 第480章 地藏尸陀林 弥勒教出现,沙里飞一点儿也不奇怪。 如果说鬼教因长生和贪欲而起, 那么弥勒教,就是因不公而生。 这个教派理念根源于净土宗,最初只是代表了贫苦百姓,对于净土世界的向往。 代表了幽暗泥土中,一丝希望。 最开始,从朝廷到民间,都有不少人支持,甚至一些当世名士也加入了其中。 但虚假的希望再美好,也终究是虚妄。 当希望破灭,随之而来的就是反抗。 而这力量,也会被人所利用。 弥勒教就是这样。 无论有多少百姓加入,当江湖力量、左道旁门,甚至野心之辈加入时,就已沦为敛财敛势的工具。 但同样,只要世间还有不公。 弥勒教便有存在的土壤。 所以川蜀之地有,并不奇怪。 让沙里飞好奇的是,听这些人的意思,当初那位“九天佛主”的坟墓,和尚们知道? 他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 只见这几名老僧,似乎根本不害怕,依旧在那里盘膝打坐,连眼皮都懒得抬。 “诸位施主回去吧…” 中间的老僧淡淡开口道:“过往冤孽,便让它继续沉寂,出世后免不了一场灾劫,我等是不会说的。” 弥勒教为首的那胖子,此刻眼中已满是不耐烦,“你们当真不怕死?” 老僧面色平静回道:“贪欲生忧,贪欲生畏,无所贪欲,何忧何畏?” “好!” 富商模样的胖子厉喝道: “那就成全你们!” 说罢,狠狠一挥手。 一声令下,分散各处的弥勒教徒们,立刻弯弓搭箭,并且点燃了箭头附近缠绕的油布。 沙里飞故作惊慌,“大师们,快想想办法啊,要不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可惜,和尚们只是闭上眼。 好像已经准备赴死。 “哎呦~” 沙里飞一拍额头,满脸无奈。 碰到这些软硬不吃,连死都不怕的老和尚,他还真是一点儿脾气也没有。 “三儿,动手吧!” 沙里飞眼冒凶光,端起了神火枪。 而吕三,早已跃出破庙大门,右手拎着骨朵,同时左手掐诀,吹出一声响亮口哨。 敌人用火攻,待在庙中显然不行。 因此,吕三第一时间选择冲。 “宰了这小子!” 那为首的胖商人一声怒喝。 他们提前出动,也有沙里飞二人原因,摸不准二人来头,以为跑来截胡的。 事已至此,不管是谁,先弄死再说。 当即,便有三人调转箭头。 咻咻咻! 三道火箭呼啸而来,在空中划出绚丽痕迹。 吕三不闪不避,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手中骨朵左支右挡,将火箭全部荡开。 就连速度,也没减慢一分。 “是硬茬子,小心!” 那胖商人看到,瞳孔顿时一缩。 他并非术士,但却是个暗劲巅峰高手,当即扯掉袖子,两手一搓,掌心变得赤红。 赫然是练了朱砂掌。 而在他旁边的道人,则抽出桃木剑、镇魂铃,挥剑摇铃,口中念念有词。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 几道白影随风飞舞,脸色惨白,纸做的寿衣哗啦啦作响,正是之前窥视的纸人傀儡。 此地受地藏王菩萨佛像压制,感应神通失效,以至于他们根本没发现,吕三是个术士。 见火箭被荡开,又有人弯弓搭箭。 轰! 就在这时,沙里飞猛然开枪。 破庙内,销烟四散,尘土簌簌掉落。 沙里飞瞄准的,赫然是那首领胖子。 因为距离遥远,再加上这胖子也是高手,直觉惊人,竟本能的侧身一闪。 但即便这样,也中了招。 只见他一声惨叫,右肩连带手臂炸成血沫。 “大哥!” 旁边人看到,顿时两眼充血,有人挥刀去阻止冲来的吕三,也有人拖着胖子往后退。 但就是这一下,吕三已冲到跟前。 他的拳脚功夫,在队伍中仅次于李衍和武巴,既会象形拳,也会连环飞针,更别说各种术法和那些个灵兽辅助。 但面对这些小脚色,根本懒得用。 手中骨朵一抖,挂、砸、盖、擂,一招一个,冲来的喽啰要不被砸碎头骨,要不胸骨塌陷。 自从得到骨朵,吕三也没少下功夫。 骨朵这兵器,源于古代“棍棒头”,殷周时叫“殳”,唐时作为刑杖,宋以后还开始用作仪仗,俗称“金瓜”。 时至今日,用的人越来越少。 “是新式火器,快走!” 眼见吕三如此凶猛,一名满脸凶险的大和尚终于着急,甚至顾不上同伴,扭头就跑。 “啊——!” 那名员外模样的胖首领,却是个汉子,一声凄厉嘶吼,竟挣脱旁人,强行运劲,左手变得赤红,一掌向吕三拍来。 手掌未至,炽热感已迎面扑来。 朱砂掌,为软功内壮阴手之一,又名梅掌、红砂掌。源于何时已无从考证,但在江湖中却广为流传。 此掌法凶狠,劲道可直达脏腑,被打之处数日后,会呈现朱砂色手印,中者即死。 普通的朱砂掌,发劲时,掌心会出现深红色斑点,酷似中药朱砂,因此得名。 而这胖子,整个手掌一片血红,可见其功力深厚,而且用的还是攻防俱佳的四明拳。 在江湖上,绝非无名之辈。 可惜,他身受重伤,疼痛癫狂,招式看似凶猛,实则已漏洞百出。 吕三一个猿窜近身,却又忽然一扭,身子似游蛇般,躲过朱砂掌,从胖子侧身绕过。 同时,用了个霸王背剑,看也不看,骨朵顺势向后一砸。 咔嚓! 胖子后脑塌陷,扑倒在地,彻底气绝。 与此同时,伴着沙沙沙的声音,从黑暗中爬出一条条毒蛇和蝎子。 惨叫声不断,那些人疯狂躲避。 他们心知碰到了狠人,只想逃离此地。 但沙里飞也已冲出。 他年龄资质一般,被李衍强行引导,踏入暗劲后,进步极其缓慢,但关中快刀却越发凶狠。 但见刀光闪烁,火把摇曳。 没一会儿,周围就安静下来。至于那几个纸人傀儡,则被潜藏暗处的小白狐初七引诱,直接撕的稀巴烂。 吕三甩了下骨朵,又拍了拍腰间葫芦,闷声道:“你快点,别总让我们出手。” 他们之前带着于家父子憋宝,找到了一个毒蜂巢,还是天灵地宝,全喂给了妖葫芦。 加上之前吞噬的蛊虫,妖葫芦终于达到了一个极限,类似建楼般,孕育体内毒蜂。 可惜,如今还没成功。 若是有妖葫芦,对付这些人,他们甚至根本不用出手。 沙里飞则左右乱转,找到了一个活口,正是之前丢弃同伴逃跑的和尚。 这家伙满脸凶相,目光淫邪,根本不是佛门弟子,只是借和尚身份遮掩。 此人倒霉,被毒蛇咬了几口,已是半身肿胀,脸上都呈现不正常的青灰色。 “说说。” 沙里飞用刀拍了拍他的脸庞,冷声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说的利落了,给你个痛快。” 这假和尚身中蛇毒,浑身难受疼痛,喉中痰鸣声响,含糊不清道:“我们…我们应该中了计,被郭老三骗到此地…咯咯…” 话未说完,喉咙里就像被堵了什么东西面目紫青,气都喘不上来。 沙里飞见他这倒霉模样,知道是喉咙水肿,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索性一刀下去给了个痛快。 “郭老三是谁?” “不知道,找那些和尚问问。”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又折返回破庙。 方才的战斗还是有些影响。 几根火箭射在木梁上,好在这些木梁腐朽,且湿气颇重,火箭烧的浓烟滚滚,却也没引发大火。 沙里飞连忙将火扑灭,再看那些和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只见几名老和尚依旧盘坐在那儿,好像一心求死,根本不起身灭火。 “诸位,你们若真想死,上吊不就得了,何苦弄出这番模样?”沙里飞,忍不住骂道。 一名老僧面色平静道:“出家人不犯杀戒,杀自己也是杀。世人皆为菩萨身,妄自屠戮,如染佛血。” “好嘛,那敢情我们刚才溅了一身佛血?” 沙里飞彻底无语,摆手道:“行行行,诸位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只想问,你们听过郭老三这个名字吗?” “听过。” 为首的老和尚开口道:“憋宝人有探幽一脉,他便是蜀中此脉首领,经常四处掘墓。” “多年前他们来到此地,杀了我们几位师兄,还破开了一座天竺僧人佛塔。” 说着犹豫了一下,继续开口道:“此人,也在找尸陀林。” 沙里飞心中一惊,连忙询问:“他们找尸陀林做什么?” 老僧摇头道:“贫僧不知。” 吕三则皱眉问道:“那敢问几位大师,尸陀林到底在哪?” 老和尚沉默了半天,抬起头来。 他两眼发白生翳,早已看不清东西,但却似乎能穿透人心,“就在此地,就在你们心中。” “老僧对郭老三也是这样说的,尸陀林从来就不是秘密,能不能找到,就看你们的缘分…” 就在这里?! 沙里飞和吕三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想到外面那座地藏王菩萨像。 这东西压制了神通, 难不成也是为了掩饰尸陀林? ………… “地藏王菩萨…” 李衍看着手中密信,若有所思。 这件事,确实有古怪。 世间罡煞二气流转,无论任何力量,即便是他见过的地府阴兵,大罗法界神罡,也和这二气有关。 香火神力,也是同样道理。 真正起作用的,并非香火,而是香火中凝聚的人心之力,引动罡气而生。 人心之力有莫大玄妙,就像一些邪物,也是因生前执念,或极端的爱恨情仇,引动煞气而起。 所以,只有那些香火旺盛的道观寺庙,俗神才有足够力量,将术士神通压制。 而那座地藏王菩萨像,建成不超百年,地处荒野无人之地,只有几个老和尚供奉,显然不具备这种力量。 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佛像里面藏着东西。 二是有另外的力量在后面支撑! 很可能就是“尸陀林”… 想到这儿,李衍将密信放下,看向窗外。 窗外细雨蒙蒙,车马喧嚣不断。 这里是龙泉驿附近的五凤溪码头。 此地自汉时起,便是沱江上重要水陆码头。 沱江水道上,四方货物及朝廷文书往来不绝,是成都货物集散的重要码头。 民间有俗语:“五凤溪一张帆,要装成都半城盐;五凤溪一摇桨,要装成都半城。” 他本以为,一些事尽在掌握。却没想到沙里飞那边有了进展,他却被堵在了这里。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声呼喊。 “李少侠,还请现身!” 李衍脸一黑,起身来到窗前。 但见下方街道上,细雨如雾,一名头戴斗笠,身着短袍,皮肤黝黑的年轻剑客,正对着客栈呼喊。 “又来了!又来了!” 街道上的百姓立刻变得兴奋。 他们不顾细雨,纷纷驻足观望,原本街道就狭窄,此刻骡马车难行,立刻变得拥挤。 唯独李衍所在客栈外,出现一片空地。 “快打!快打!” “我赌三招…” “三招,我赌一招!” 百姓们议论纷纷,满脸兴奋。 李衍暗骂一声,顺手抓起旁边盘子里的瓜子,靠在窗前,磕了几颗,噗的一下将瓜子皮吐出。 他懒得说话,轻蔑之色,毫不掩饰。 这就是他遇到的麻烦。 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把他过往经历大肆宣扬,顿时在蜀中江湖道上引发轰动。 没办法,他的过往太过骇人。 陕州的事,就不用说了。 鄂州发生的几件大事,也被宣扬出来。 斩杀鬼教诸多高手,让这凶名显赫的教派,夜间连发出追杀令,却对他无可奈何… 龟山比武大赛,力挫群雄,不足弱冠之年,却能和成名已久的玄门高手斗个不相上下… 甚至,还有人将神农架斩蛟的事,也安在了他脑袋上。 虽说是真,但外人可不知道这事。 总之,他出名了。 成了蜀中江湖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但李衍知道,这是在捧杀。 并非蜀王府手脚。 又出现一股力量在针对自己! 首先带来的麻烦,就是挑战者络绎不绝。 能不能打得过,暂且两说。 只要打了,就是今后吹牛的资本。 纯纯属于碰瓷… (本章完) 第481章 杀机暗藏 第481章 杀机暗藏 行走江湖,想响蔓儿再正常不过。 毕竟人生在世,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拎着刀子出来闯荡,不图名,不图利,难不成是闹着玩儿? 这出名求利的方法有很多种。 有些是一根筋,想着凭借手里的刀子,硬生生打出名堂。 也有的心思活络,知道这江湖玩的不仅是刀子,还有规矩和人情世故,轿子众人抬,名声是从别人嘴里传出的。 于是,钻营此道的人就越来越多。 大庭广众下请教,就是一条路子。 注意是“请教”,不是“挑战”。 这又成了两码事。 别人虚心求教,你总不好下重手,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传出去名声不好。 而来“请教”的人,被打败后也毫不生气,反倒会心悦诚服称一声“自愧不如”,自此替你扬名,甚至会大方掏钱,请吃饭,请喝酒。 今后跟人说起,免不了一声感叹,“那谁谁谁吧,我知道,确实厉害,当年还曾过手,一招惜败。” 这话一说,就是自抬身价。 而被挑战者的名声,也会越来越响。 说实话,虽然有蹭名声之嫌,但也没什么坏处,对双方都有利。 但对李衍来说,却成了大问题。 而且,还很恶心。 这些人专挑大庭广众下出没。 你能想象,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突然蹦了出来,以老师之礼相待,请你赐教的模样么… 离开龙泉驿没多久,就突然跑来一堆人“请教”,态度恭敬,彬彬有礼,马屁声不断。 一个两个还能忍。 接连不断出现,就已干扰了他的行程。 李衍毫不遮掩行藏,想吸引的可不是这些人。 …… 果然,眼见李衍一脸鄙夷,年轻刀客不怒反喜,立刻恭敬拱手,大声道:“在下知道,自己本事不济,配不上与李大侠交手,但还是想请您不吝赐教。” 说完,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得意。 这番话一说,李衍若是不答应,就是高傲自负。而且还提前埋了伏笔,打不过也很正常。 接下来,只需按部就班。 挨一顿打,叫一声好,今后出去就有的跟人说,想接一些活,身价也能提高不少。 李衍也气乐了。 在武当山上,他听过个小故事。 三丰真人当年名闻天下,上门讨教者络绎不绝,甚至玄门术士也干起了这种事。 以至于,武当山至今还有规矩。 若要请教,必须得一步步从底层弟子开始,不能随便来个阿猫阿狗,就指名道姓,要跟人家祖师请教。 即便这样,三丰真人也被逼得无可奈何,行走天下时,穿的邋里邋遢,嬉笑怒骂,没个高手样。 虽说只是讹传,但也说明了这种人的麻烦 李衍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碰到这种事。 好在面对这种局面,前辈们早已总结出两个套路。一是让徒子徒孙设下门槛,二就是亮一手绝活,至少能挡住一部分人。 想到这儿,李衍抓着瓜子,一个翻身从客栈窗口纵身而下,来到大街上。 “好!好!” 周围百姓顿时纷纷叫好。 那年轻剑客,眼中也漏出一丝欣喜。 但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李衍并未出手,甚至连话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嗑着瓜子走到一个老宅前。 五凤溪老镇年代久远,这家不知从哪里搬来旧码头条石,压在墙下为基,青苔斑驳,看上去就坚硬异常。 李衍一边吃瓜子,一边捏着瓜子皮,指尖微颤发力,竟将瓜子皮刺入了青石中。 一颗接着一颗,形成个“李”字。 周围立刻鸦雀无声。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老百姓虽然不懂,但这手着实惊人,想破脑袋,都不知道脆软的瓜子皮,怎么能够刺入青石。 而懂行的江湖中人,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是将浑身暗劲爆发,集中于一点,达到“飞摘叶,皆可伤人”的表现。 而李衍这一手更难。 瓜子十分清脆,稍不留神就会断裂,况且还施加了强横的劲道,所以要想刺入青石,劲道掌握,必须妙到毫厘。 至少达到化劲,才能做到这一点。 江湖中人,一辈子蹉跎,能达到化劲者,资质机缘缺一不可,足以在一方做个武林大豪。 就像当初的周老猴子一样。 只要不招惹到强敌,日子过的别提有多舒坦。 在场的江湖客,不少人眼神变得复杂。 他们所见化劲高手,大多垂垂老矣,若正值壮年,那就是天赋异禀,谁都不敢小瞧。 眼前这李衍,才多大啊… 将来说不定是青史留名的高手! 至于那“讨教”的年轻剑客,更是脸一白,不敢再说废话,灰溜溜钻入人群中逃走。 相差太大,再玩这套也只会沦为笑柄。 李衍没有理会,而是看向周围。 “不碰瓜子,不伤石,能取出来再找我!” 说吧,吃着瓜子转身进入客栈。 这也是一种江湖规矩。 想上门蹭名声? 行!但要按我的规矩来。 若是做不到。 哪凉快哪待着去! ……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五凤溪码头,虽说比不上重庆的朝天门码头,但也是人流众多,自然缺不了吃喝玩乐。 但这边又不是什么富贵地方,留下过夜的,要么是江湖客,要么是跑穿的商旅和船夫。 辛苦奔波,舍得钱的也不多。 因此,码头上的茶楼食肆,大多比较简陋。 就连窑姐,姿色也要差那么几分。 但热闹程度却一点也不输。 夜色缭绕,江雾浓浓,河边渔火点点,古镇内茶楼酒肆灯火辉煌,划拳声,吆喝声不断。 客房内,李衍正在喝茶。 蜀中人爱喝茶,他一路上也学了一手。 这边玩的是盖碗功夫茶,盖、碗、托称“三才碗”,寓意天、地、人三才合一。 投茶,注水,翻转茶碗,眼缭乱。 自斟自饮,倒也颇有一番趣味。 然而,他脑中却想着其他事。 自从白天亮了那一手,果然轻松许多,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来骚扰。 但这些人,都无足紧要。 李衍能感觉到,自己始终被人监视着。 白天现身时,背后甚至隐隐发凉,就像有一柄利剑顶在后面,随时要将他捅个对穿。 这是有人在做法监视。 但对方手段高明,他至今没找到人。 这一路上,肯定是凶险重重。说不定早有人布下了陷阱。 李衍知道,这些人在顾忌什么。 无非是怕自己召唤阴兵。 他们显然要布局,将这个优势抵消。 但他们同样不知道的是,李衍的罡令早已用完,至今也没接到任务,手中根本没这张牌。 所以,必须摸清暗中之人底细,彻底有了把握,才能出发前行。 第一步,就是要将监视自己的人干掉! 以往这种事,都是吕三的任务,根本不用他操心,现在却只能靠自己破局。 想到这儿,李衍起身拉开门,对着楼下呼喊道:“小二,再给我送点热水来。” 很快,小二便端着热水匆匆上门,满脸殷勤,点头哈腰道:“少侠,水来了。掌柜说了,有什么吩咐你尽管提。” 李衍哑然失笑,“行,再给我弄点酒菜…”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木桌上写了几个字:一斤土纸、竹签、浆糊。 小二也是个伶俐人,虽不清楚李衍为何要这样,但却会意没有说破,而是点头笑道:“少侠您稍等,酒菜过一会儿就到。” 说罢,就匆匆出了房门。 李衍微微一笑,取出“龙蛇牌”把玩。 这就是他的第二个依仗。 有了此物,对方一些远程的咒法就找不到目标,也探查不到他的术法气息。 如果没猜错,对方是用了手段通过别人观察。 正好,针对性进行克制… …… 千米之外,一座破旧仓库中。 地上铺着黄布,上面画八卦,四周点灯烛。 一名七八岁的孩童盘膝坐在中间,上身赤裸,用朱砂画完血色符菉,双目紧闭,两手合十。 而在这孩童前方,则放了个米框子。 里面堆满五谷,中间插了个八卦镜,四周插着小旗,八卦镜前方还点着一盏引魂灯。 但见一名黑衣老道,口中念念有词,用干枯的手掌在小孩眼睛上轻柔,同时左手掐诀。 “看到了吗?” “师傅,看到您手在发光。” “继续看,瞧仔细了!” 老道一声冷哼,童子顿时皱紧了眉头。虽然闭着双眼,却好像要努力看清楚什么。 终于,童子开口道:“我看到了一扇窗户。” “窗户里有什么?” “只能看到人影,像是在看书…” 二人一问一答,正是监视李衍的术士。 这种手段,在金门中叫圆光术士。 通过乩童来监视探查。 一般来说,大部分都是江湖骗子。 手段一般的,会找个徒弟跟自己配合。 厉害点儿的,则会找问事的人家中童子,手掌上抹些迷幻药,再配合言语陷阱,让童子说出家中事。 看到的百姓大多会上当。 但真正的玄门术士,则是用秘法配合神目童子,也就是觉醒了意神通或眼神通的孩子。 此术玄妙,但对乩童伤害不小。 正经术士一般不屑于使用。 仓库内除了这一道一童,旁边还站了几人,个个眼神阴沉,气势不凡。 蜀王府画脸谱的怪人,赫然就在其中。 “这小子还真有闲心…” 听到李衍在看书,一名身材壮硕的黑脸汉子,顿时忍不住嘲讽道:“惹了这么大的事,还不赶紧跑,真以为自己有三头六臂?” “三头六臂不至于。” 旁边一名书生模样的老者摇头道:“但那活阴差的阴兵,谁看见了都头疼,若不引出此物,老夫是不敢动手。” 这些人,都是蜀王府收拢的旁门高手。 他们奉命来夺回“如意宝珠”,同时斩杀李衍。 之前已想了个招,用秘宝遮掩,在船上放置火药包,等李衍一上船,就炸他个粉身碎骨。 但出乎意料,李衍被那些挑战者拖住了脚步,同时也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只能继续监视。 画脸谱的汉子沉声道:“查清楚了没?到底是哪方势力在放消息,捧杀这小子?” “不清楚。” 另一名妖艳的女子摇头道:“传的人太多了,没找到源头,偶然抓住点线索,但知情者全被灭了口,动起手来比咱们还凶狠。” 黑脸汉子则冷笑道:“这小子到底招惹了多少仇家,不懂江湖规矩,即便有些天资,也活不了多久。” 言语间,难掩嫉妒之色。 画脸谱的怪人则撇了一眼,“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我倒有个招,说不定能直接干掉他!” “他不是放话,要上门挑战者先取出瓜子吗,这东西可难不倒诸位,以讨教为名,他总不会动用阴兵,就趁着比武弄死这小子!”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这方法也算不错,就是太丢脸。 他们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隐藏身份杀人无所谓,但在大庭广众之下玩这一手,今后必被人耻笑。 虽然说投靠蜀王府,但也都不是光棍。 这么玩儿,手下的弟子都没脸见人。 而且这小子,也不是软柿子。 万一失手… 一时间,竟无人回应。 “罢了,我来吧。” 黑脸汉子看了看众人,冷声道:“都得了蜀王好处,办不成事,拿什么给人交差?” “王兄所言没错。” “王兄出马,必定手到擒来!” 众人毫不吝啬说起了奉承话。 这黑脸汉子不是旁人,正是蜀地莲教教主。 莲教源于湘西,算是道武结合的民间法脉,以请神上身的武法闻名。 当然,蜀地莲教,比起湘西本教远远不如,甚至还闹过矛盾,所以才投靠蜀王。 而这位蜀地莲教教主,是出了名的嫉妒心重,连弟子都容不得,看到李衍这种,自然恨不得杀之为快。 “好!” 傩面怪人点头道:“既然王教主出马,那我等就拭目以待,早点办完差,也给裴道友报仇!” 定好计划,众人便纷纷离开仓库。 他们自持身份尊贵,不愿待在这儿受罪。 而且,也怕李衍用阴兵一网打尽。 仓库中,只剩下道人和童子。 “人还在吗?” “回师傅,人还在。” …… 客栈房间内,烛火幽幽。 一个纸人坐在桌前看书,身上散发淡淡气息,味道和李衍一模一样… (本章完) 第482章 圆光术士,莲花教主 第482章 圆光术士,莲教主 纸人的浆糊还未干透。 滴答、滴答。 不断滴落在木板上。 李衍这手艺,还是跟王道玄做纸人时所学。 说实话,学的一点都不像样。 只是用竹签固定,勉强弄出人形,层层土纸胡乱蒙上,五官、手指等细节,根本没有。 不知什么原因,李衍对这类灵巧手艺,实在没什么天赋,若被人看到,估计会笑掉大牙。 但做成这样已经足够。 他道行提升后,《北帝刍灵术》变化也更多。 当做眼线,探查情报的范围更大。 而且,还能模拟出他的气息。 别小看这一点,很多术法和咒法攻击,都是以气息为目标,所以如今的刍灵术,既能护身,也能迷惑敌人。 就如同现在,对方根本察觉不出异常。 做出纸人,也只是为了更像。 另一边客栈后门,李衍已压低斗笠,看了看周围,便迅速沿着暗巷穿行。 五凤溪,之所以叫这个名,皆因其有五条主街,分别叫金凤、青凤、玉凤、白凤、小凤。 每条街道,都有一条条小巷相连。 面积看似不大,却很繁华。 一些地方,甚至正在施工,建造各地会馆,以供同乡客商休息联络。 李衍并未进入主街,只在暗巷中穿行。 他有“龙蛇牌”,施展神通探查时,别人也察觉不到动静,很是隐秘。 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 这小小的五凤溪码头里,聚集的术士还真不少,有几个气息着实强横,和他相差无几。 至于是不是敌人,还不好判断。 为免打草惊蛇,李衍只是记下地点,还有那些人身上的味道,并未靠近。 他的目标,首先就是施法监视自己的术士。 不把此人先干掉,寝食难安。 终于,在找到一处破旧仓库时,那种如芒在背,似乎有利剑顶在后背的感觉,再次出现。 这就是有术法在针对他。 李衍眼中凶光一闪,脚下忽然发力,轰得一声撞碎木门,直接冲了进入。 果然,正是那黑衣老道和乩童。 老道也是江湖经验丰富。 虽不清楚,监视的目标为何突然出现,但他应变能力却极强,道袍一甩,裹起法坛上小黑坛。 “看招!” 一声冷哼,黑坛顿时炸裂。 这黑坛不大,里面装满了香灰与骨粉,还掺杂着一些红磷,在空中散成灰雾。 呼~ 灰雾无风自燃,竟化作两团碧绿鬼火,上下翻腾,向着李衍呼啸而来。 护坛之术! 术士摆坛时,最忌讳有人靠近干扰,尤其是在施法时,自身也最为脆弱。 通常来说,要安排护坛神将。 但没这条件时,就得提前布置好护坛之术,能够随时激发,阻挡敌人。 而这黑衣老道也没闲着。 他纵身一跃,往旁边仓库墙壁撞去。 其他地方,都是泥土垒砌成墙,而这里却曾坍塌过,只是用木板钉上,简单修补。 咔嚓! 道人撞破木板,就往外冲。 冷风一吹,老道心中暗喜,幸亏自己谨慎,提前便找好了撤退路线。 至于后面的童子,他理都没理。 但刚跑出仓库,他就面色大变,紧接着浑身一僵,两眼变得迷茫,难以动弹。 随后,一只手从黑暗中探出,直接搂着他的脖子,又拽了回去。 却是李衍一拳震碎鬼火,又用勾魂索将他神魂压制,轻松擒住。 哗啦啦! 伴着杂物碎裂声,老道翻滚在地。 “师傅!” 那乩童惊呼一声,扑在老道身上,满眼愤恨盯着李衍,看模样竟是要替其挡刀。 李衍眉头微皱,断尘刀翻转一横,疑惑道:“你挡在他身前作甚?” 童子咬牙道:“他是我恩师,要杀想杀我!” 李衍乐了,“什么狗屁恩师。你这娃娃,难道不知道此术消耗的是你的命?” “你胡说!” 这孩子满脸涨红,根本不信。 李衍摇头道:“这老道,道行不过两重楼,能让我感到威胁,岂是正常圆光术?” “不信你摸摸自己左肋下两寸,是不是鼓了一条包?每晚都噩梦连连,睡不着?” 童子有些犹豫,“师傅说,是我病了,挣钱就是要给我治病。” “胡说八道!” 李衍冷声道:“这叫鬼筋,侵染煞炁而生,你小小年纪,哪能扛得住此术?” “等鬼筋连着心脉,便会一命呜呼。” 这种事,他也是听王道玄说过,一些不正经的江湖术士,就是用此术赚钱。 觉醒神通的孩子,若被玄门法脉看到,大多不会错过,资质好的,甚至会争抢。 但被这些心术不正的旁门找到,只会沦为敛财工具,稀里糊涂死于非命。 “你…你放屁!” 这乩童不过七八岁,李衍说的一切,已颠覆他认知,哪能想到,一向慈眉善目的师尊,竟会害自己。 不等他多想,便忽然无法呼吸。 却是身后黑衣老道,已猛然起身,一把掐住了乩童的脖子,厉声道:“退后,放我走,否则宰了这小子…” 他见李衍这样,以为是那种心存侠义的迂腐之人,便用自己弟子性命威胁。 唰! 但话音未落,就觉手腕剧痛。 只见一把飞刀忽然出现,斩断他的手腕,还停留在空中,死死顶着他额头。 “飞…飞剑术…” 老道难以置信,一脸惨白。 心中再无半点反抗之意。 李衍自然不会解释,眼睛淡淡一瞥,“我问,你说,答的好了,留你一命。” “此话当真?” “当然,我李衍从来一诺千金。先说说你叫什么,谁派你来的?” 老道显然也知道李衍的名声,眼中升起希望,连忙开口道:“老朽步虚,金门中人,算不得什么人物,只是擅长圆光术,被人钱雇佣而已。” “雇我的,没人知道其真名,只知道外号‘鬼脸’,出身梨园行,是当年赫赫有名的‘鬼戏班’成员,后来投身蜀王府。道行高深,见过他出手的都死了。” “此行还有谁?” “有蜀地莲教教主王韩、燕门妖黑座头金翠莲、普庵院的覃万培…他们得了蜀王府好处,平日分散各处,只在蜀王相召时出手…” “你们有何计划?” “江上有装了炸药的船,你待在此地,原本计划暂停,明日王韩会上门讨教…” 听着这老道诉说,李衍若有所思。 蜀王府派人来,都在他预料之中。 反正这件事不从官面上走,而是玩江湖红,那就简单了,总归是要靠拳头说话。 让他吃惊的,是这些人身份。 除去旁门高手,还有民间法脉首领。 虽然并非总坛之人,但也是负责蜀地分坛的高手,在玄门中,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全都依附了蜀王府。 无论什么原因,这都算是个忌讳。 尤其是皇族成员。 想当初陕州长安王,为了避免被人说三道四,就连鼓王大会,都是站在城楼上观望。 能进王府的术士,要不是太玄正教,要么是陕州本地的商山法教,且都光明正大,只负责王府安全。 而蜀王府却有些生冷不忌。 那什么“鬼脸”,怎么看都是邪道高手。 按情报上说,蜀王府的变化就在这些年。 是不是也受了赵长生蛊惑… 可惜,专门负责追查赵长生的都尉司密探神出鬼没,不知去了哪儿,否则就可将此事告知。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想到这儿,李衍手腕一翻,刀光闪烁,直接刺破老道丹田,同时发出一道阴雷。 “啊-!” 老道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怒吼道:“你不是说放了我吗?为何言而无信?” 李衍冷冷瞧了一眼,“说过放你,可没答应不废你修为。” 他又对着旁边失神落魄的乩童点头道:“找个好人家,别再使用术法,或许能安度晚年。” 说吧,收刀归鞘,离开客栈。 “小子,你等着!” 身后老道满眼怨毒,恶意丛生。 虽说活了下来,但跟废人一样,今后日子必然不好过,一定要想办法报了此仇… 噗嗤!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身子忽然一僵,低头看向胸口,刀尖已破体而出,鲜血滴答。 身后,是同样愤怒的乩童。 没过多久,客栈便燃起大火。 火光中,一个小小的身子背着包袱跑向镇外… “走水啦!” 火光熊熊,引来周围百姓救援。 好在此地相对偏远,又靠近江边,没一会儿就将大火扑灭,只剩残垣断壁冒着青烟。 混乱人群中,几道身影互相看了一眼,皆面色阴沉… ………… 次日,是个久违的艳阳天。 秋日高悬,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天高云阔,刚下过雨的小镇一片清爽。 “出事了!” “出事了!” 客栈中,有人满眼兴奋道:“李衍那小子猖狂,有前辈高手看不过去,要教训他一番!” “什么,是哪位高手?” “莲教教主,王韩。” “那是何人?” “是一位玄门大高手!” 经过有心人引导,消息立刻传遍全镇。 待在镇上的,很多都是普通人。 虽说也是江湖客,漂泊四方,但接触术士的机会却不多,更别说真正的玄门高手,还是一教之主。 这种长见识的机会,当然不会错过。 没多久,李衍所在的客栈之外,就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人头攒动,个个踮着脚尖,恨不得再长高三尺。 李衍也早有准备,坐在客房中闭目养神。 他知道,昨晚杀了那圆光术士,后来又引发大火,肯定引起了这些人警惕。 说不定,会改变策略。 但他此时已不太在乎。 无论来的是什么人,今天都必须斩杀。 他如今名声响亮,很多事已经瞒不住,很多手段也不再是秘密,想要扮猪吃老虎,根本不可能。 事已至此,就无需再遮掩。 杀出个凶名赫赫,才能让一些人不敢打主意。 “来了来了!” 外面人群忽然变得骚动。 只见一名黑脸汉子阔步而来, “这就是那位教主?” 人群中,不少人生出疑惑。 也不怪他们,这位莲教教主长得实在太普通,大黑脸,身穿粗布褂子,身后背了一杆长枪。 和普通的江湖中人没什么两样。 实在看不出一教之主的气派。 “你懂个屁!” 有人低声解释道:“法教传于民间,又不是太玄正教那些老道,打扮的光鲜亮丽有个屁用?” “这位可是会神打,待会儿瞧着就是…” 来者,正是王韩。 他看了看天空的太阳,嘴角露出笑意。 丰都就在蜀中,对于活阴差的事,他自然也听说过一些,也知道阴司兵马的厉害。 但毕竟都是无形兵马,即使大白天也能召唤,日光朗照,威力也肯定会被减弱。 而且,还有人会在旁协助。 蜀王府的一队火枪手,就在今早已暗中潜入此地,一旦李衍召唤阴兵,就乱枪将其打死。 当然,若非迫不得已,他们也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使用新式火器,毕竟那位御史还在成都。 一整队没有登记造册的火枪手。 即便是王府,也不敢轻易暴露此事… 听到旁边人闲言碎语,王韩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也不废话,直接来到那座民宅外的青石前,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拍。 咻咻咻! 青石震动,瓜子壳全部飞出。 “好!” 人群中叫好声不断。 “还是化劲高手!” 有眼力高明者,当即一声惊呼。 李衍留下的难题是不碰瓜子,不碎青石。 所以要想取出来,只能凭借劲道将瓜子皮震出,而且要控制其中的微妙力道,比将瓜子皮刺入青石更难。 一教之主,同样是化劲高手,还精通武法… 那小子要倒霉了! 听到旁边惊呼声,王韩并不理会,而是冷冷看向客栈上方,沉声道:“小子出来吧,看看这名声你担不担得起!” 按照原本计划,他要装作看不惯外人在蜀地嚣张,所以现身教训这无礼小辈,失手将其斩杀。 但圆光术士步虚已死,此事多半已被对方得知,也就无需废话。 反正,李衍同样不会说破此事。 这件事摆到明面上,蜀王府或许会有很多麻烦,但也再无顾及,全力出手。 李衍也早已准备好,拎着断尘刀从客栈走出。 二人冷眼相对,毫不掩饰杀意。 而在远处客栈阁楼内,几名神火枪手也换上弹匣,将枪口伸出窗户… (本章完) 第483章 五郎分影枪 第483章 五郎分影枪 阁楼内,还站着一名黑袍人,画着大脸谱,正是“鬼脸”。 李衍猜测没错,此人是出了名的邪道高手。 多年前,“鬼戏班”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类似李衍他们的队伍,同样为“游仙”,且规模更大,足有四五十人,也算玄门不小的势力。 不同的是,“鬼戏班”的人心性不稳,游荡四方,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犯了众怒,被执法堂通缉。 围剿的正教高手蜂拥而至,班主被打死,剩下的人也死的死,逃的逃。 江湖代有才人出,能记得他们的,已少之又少。 “鬼脸”透过窗户,看着远处拥挤人群,冷声道:“待会儿找到机会,就开枪!” 一名枪手猛然转身,“你什么意思?” 这枪手是一副货郎打扮,但言行举止,完全是军中悍将作风。 事实也是如此,他乃蜀王亲兵,负责这次小队行动,并非“鬼脸”手下,也看不惯这些术士作风。 若是随意开枪,暴露王府这支力量,他难辞其咎,而且“鬼脸”临时变卦,自然要出声责问。 “做事总要灵活些。” “鬼脸”面色平静道:“事情有变,那小子多半早有防备,他会遁术,若是逃了,再想找到可不容易。” “我已命人弄来一些炸药,到时在人群中引爆,到时可掩盖神火枪,也能说是那小子仇敌所为…” “不行!” 火枪手统领闻言,心中更加厌恶,毫不犹豫拒绝道:“天下岂有不透风的墙,御史就在成都府,行事更要当心,绝不可乱来!” “还有你的那些安排,立刻全部撤走,荒郊野岭无所谓,但这人口熙攘之地,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见他发了火,那些火枪手也停了下来。 他们都是军中精锐,看似仍在瞄着窗外,但后背肌肉已经紧绷,随时准备转身射击。 这火枪队成立的原因之一, 就是制衡这些术士。 “既然大人吩咐了,就按你的意思办。” “鬼脸”面无表情说道。 看他服软,火枪手统领也连忙给了个台阶,“若这次失败,先生可想办法将其引入城外,到时我等必让其粉身碎骨!” “嗯。” “鬼脸”点头回应。 脸谱狰狞,看不出一点表情。 …… 上方气氛微妙,下面更是杀机重重。 “来人通名。” 李衍缓缓拔出断尘刀,冷眼道:“一把年纪了,规矩也不懂,我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莲教,王韩。” 黑脸汉子也抽出身后长枪,嗤笑道:“小子这会儿嚣张,待会儿就让你笑不出来。” “说吧,打算怎么个路数?” 江湖规矩,比斗的规则,由被挑战方制定。 虽说他根本没打算留手,但话还是要说。 “死斗!” “好,有种!” 王韩哈哈一笑,右手长枪一转,狠狠顿在地上,左手则掐指捏出一张黄符。 黄符颇大,上下皆画有莲纹,两侧青龙白虎形成神龛模样,里面还画了个持枪的影子,敕令符头,咒法填充,神名讳字则用朱砂涂抹。 他左手轻轻一抖,黄符立刻燃烧。 随即闭目念咒,左脚接连顿地。 “旗鼓香炉映三坛,法鼓一声震九天,二鼓响动地亦颠,冥锣轻敲动乾坤。香烟袅袅烛光闪,恭请英魂杨五郎…” 李衍闻言眼皮一跳,对着周围呵道:“都离远点,免得伤及无辜!” 神打之术,也是请神上身。 但正神不上身,所以名曰请神,实则是请鬼。 按玄门正教说法,此乃取乱之术。 以身纳灵,消耗的是身之根性。 此法最低等的,是请阴魂。 高明一点的,才叫“请神”。 但正神肯定是不应的,所以此法是用特殊方法养灵,以供养正神的香灰制神身,化为神。 说白了,哪怕就算请来西天佛祖,也是假的。 而且此术有很大弊端。 武者身子贵如油,术士神魂同样如此。 神魂以清灵为重,但此法既要以身纳灵,也要吸收含有众生残念香火之气,难免会侵染神魂。 神打术语中,叫做“压气”。 有些人使用神打,噼里啪啦在身上拍打,并非展示自己多厉害,而是将杂气拍出,叫做“拍殃”。 隐患不小,使用者众多,自然是因为其威力。 普通请个无名野神,倒还好说。 但凡是有名有姓,都不好对付。 这王韩请的是杨家将中的杨五郎,民间信仰不少,又被称为“杨公太师”。 一旦其压不住气,周围人都要倒霉。 然而,围在街上的百姓不明所以,加上人太多,不断往里挤,反倒让空间越发狭小。 而对面的王韩,已生出变化。 呼~ 周围阴风四起,还夹杂着浓郁的香火味,向王韩疯狂汇聚,其神态气质也发生了变化。 双眉倒竖,眼神冷漠,腰杆子变得挺拔,横枪而立,整个人似乎都拔高了一截。 嘭! 他忽然一记搓踢,踢在铁枪上。 枪头之前被他插在地上,这一踢力量之强横,直接掀起大片土石,向李衍泼洒而来。 与此同时,枪头瞬间抬起,王韩右手单持中平,正好脚踏地,整个人呼啸而出,刺向李衍。 果然是杨家枪。 江湖上说杨家枪,一般有两种。 一种是南宋末年,红袄军首领李全的妻子杨妙真所创,号称“二十年梨枪,天下无敌手”。 另外便是这一种,杨家将枪法。 号称“前手正后手硬,仰手合手都有空。” “去似箭回如线,手急眼快扎人面。” 这一招抬手“毒龙出洞”,正合其意。 当然,看到王韩请杨五郎,李衍心中便早有准备,甚至猜出了对方想玩这手。 但他却没有硬抗,而是抽刀后撤,身子一转,踩着客栈梁柱腾空而起。 咔嚓! 王韩枪势太快,竟直接将水桶粗的客栈木柱刺穿,劲道十足。 而在半空中,李衍也并未转身攻击。 看似枪被卡住,实则是个陷阱。 以他们的力量和掌控力,岂会犯这种错误。 果然,王韩见李衍不上当,直接右手一抖,客栈木柱立刻崩碎。 若李衍方才半空劈砍,对方顺势便可刺出暴雨梨,横刀本就比长枪短,又身处半空,直接就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这便是兵刃战斗,一招不慎便决生死。 当然,李衍还有另一层顾虑。 这老鬼用了神打,心神被侵染,只会关注战斗,根本不管是否伤及无辜。 哗啦啦! 正如李衍所料,客栈木柱损毁,立刻塌了一角,砖石掉落,砸向周围百姓。 “格老子的!”“没长眼啊…” 伴着叫骂声,看热闹的狼狈后退。 幸好客栈只是前檐塌了一角,即便有人被砖瓦砸破脑袋,也不会伤及性命。 经这一下,他们也知道了厉害。 人群纷纷后退,不敢再靠近。 面对周围叫骂声,王韩理都不理,长枪一横,眼神冰冷望着上方,“逃什么?” 李衍淡淡道:“这里太窄,施展不开。” 说罢,脚下发力,向右侧纵身一跃。 王韩同样拎着长枪,三两步跳上房顶,身形快如闪电,紧追不舍。 二人一前一后,飞檐走壁,向码头而去。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转眼间,二人就没了踪影。 围观的百姓面面相觑,有的心中发痒,但有的看到被砸伤的人,便微微摇头,不打算继续凑热闹。 至于那些江湖中人,则不会错过机会。 这种高手较量,可没那么常见。 “快!快!” “在码头!” 当即就有一道道身影追了出去。 混乱人群中,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正是前来围杀李衍的其他高手。 他们眉头微皱,望向远处。 那里正是火枪手埋伏的地方。 李衍这一走,却是让火枪手没了用武之地,毕竟相隔太远,威力再大也打不住人。 而到了码头,又没办法隐蔽。 难道这小子知道了火枪手已到来? 火枪手能成功,那是最好。 若是不行,说不定还得他们出手。 完成任务就行了,能不拼命,除了王韩这傻鸟,谁都不想出头。 但蜀王府的任务,又不得不完成。 几人有些无奈,也跟着去了码头。 而在远处阁楼内,“鬼脸”也沉默了一下,沉声道:“咱们先走,去江上拦截。” 火枪手统领眼睛微眯,“先生不看好王韩?” “或者说…他一开始就是诱饵?” “鬼脸”淡淡道:“你多虑了,我只是不想失败,以防万一而已。” 说着,声音也随之变冷,“到了江上没人,你们总能动手了吧?” “那是自然。” …… 嗤! 码头上,李衍刚停脚,身后便响起尖锐声音,却是王韩已紧随而至,压低身子拖着枪。 枪刃在青石板上划出长长痕迹。 双方快靠近时,李衍忽然抬手,无形勾魂索呼啸而出,直奔王韩脸庞。 长枪再长,也长不过勾魂索。 然而,王韩似乎早有准备,吐气开声,长枪顺势后撤,阴煞之气四溢,直接将勾魂索荡飞。 勾魂索是无形物,但王韩用了神打之法后,两眼蒙上了一层黑雾,已能隐约看到。 且长枪附着香火气,便能挡住勾魂索。 李衍见状,也不意外。 随着这一路江湖行走,他已经知道,勾魂索并非天大隐秘,厉害的活阴差都能用。 根据他过往战斗,勾魂索这个底牌,恐怕早已被人知晓,今后都会有所防备。 当然,他的勾魂索能储存天雷,还没多少人知晓,依旧能作为底牌。 但大庭广众之下,显然不能暴露。 见王韩回枪抵挡勾魂索,李衍当即纵身而上,拉近双方距离。 兵刃争斗,距离很重要。 一寸长有一寸强。 一寸短,同样有一寸险。 几乎是瞬间,李衍便已贴身靠近。 他的横刀法,除去刺、扎、斩、劈、扫、撩、推等军中百战刀法,还融合了关中快刀。 人未至,刀已近。 钉! 一声脆响,王韩横枪拦截,在李衍快砍中其脑袋时,刚好挡住。 “长兵短用”之法,王韩自然十分熟练,顺势一转,强横的螺旋劲便将李衍刀刃荡起,随后一扯,身子半转,枪杆后方便捅向李衍喉咙。 长枪可不只是枪刃能够伤人。 这一杆子捅结实了,李衍喉骨立刻碎裂。 但就在这时,一道刀光闪过。 王韩大惊,连忙收枪一挑。 叮! 清脆声响,但见断魂飞刀在空中打了个旋,顺势偏转,再次向他袭来。 “飞剑术!” 远处人群中,顿时响起惊呼声。 普通江湖中人,不知晓其中原因,还因为李衍掌握了传说中的飞剑术,不过换成了刀。 掌握此术,已是剑仙般人物。 “屁的飞剑术…” 人群中,一名老道低声嗤笑。 他叫覃万培,乃是蜀中普庵院法主。 旁边带着斗笠遮面的妇人低声道:“覃道友莫看笑话了,王韩怕是不行,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也好。” 覃万培点头,在人群中死死盯着李衍,袖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施展咒法。 可惜,念到一半,他便摇头道:“不行,这小子带着‘如意宝珠’,没有法媒,无法隔空咒人。” 就在他们说话时,李衍已再次近身。 他以断魂飞刀干扰,手中横刀左劈右砍,一刀开过一刀。 王韩同样高明,连续后撤步,手中长枪左右翻舞,但见叮叮当当火光四溅,无论断魂飞刀还是断尘刀,都无法突破其防御。 这家伙,竟以枪为棍,用出了五郎八卦棍。 五郎八卦棍,同样是杨五郎始创,讲究“以枪化棍,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演变六十四点棍法。 正合内外八卦八八六十四之数,故名“五郎八卦”,长短兼施,双单并用,变化多端。 神打加持,竟好似五郎亲至。 不仅如此,他挥舞长枪,周围瞬间阴风大作,尘土飞扬,一道身影,竟隐约分出两道。 两道,又变化为四道。 正是莲教武法,莲法身。 他当然不会身外身,某种程度上来说,此法也归于幻术,但配合“五郎八卦”之变,顿时令人难分虚实。 李衍心中也是吃了一惊。 他用神通感知,竟也同时闻到好几个味道,且相互交错,身影闪烁,很快就分不清真假。 他不知道,这正是王韩绝招: 五郎分影枪。 (本章完) 第484章 江上锦秀 第484章 江上锦秀 行走江湖,也是长见识的事。 困居于一地,终究是眼光有限,永远不知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就像眼前这武法。 李衍不清楚,这武法叫什么名字,但能将幻术与功夫完美融合,还从没见过。 传承长久的法脉,果然都不可小觑。 若判断失误,便是身陨道消。 虽说惊叹,但李衍并不畏惧。 他右手持刀后退,闪过一道道枪影,同时左手扣住神虎令,快速低声念道:“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使汝失心…敕!” 这是北帝护身咒。 随着道行提升,威力同样增加。 此法,也算是一种咒法,对用幻术、迷魂等术法攻击的敌人,进行反咒。 相当于用一瞬间的罡煞之气爆发,震荡敌人神魂,只不过以前道行不够,才被他用来驱赶猛兽阴魂。 “吼——!” 码头上,众人忽然听到一声虎啸。 这声音好似直达灵魂,震的他们浑身一抖,毛孔打开,渗出汗珠。 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使汝失心。 北帝护身咒,如今才显出其真正威力。 周围人只是受到波及,身处中心的王韩,更是承受了大部分咒法。 嗡! 那因狂风而卷起的灰尘,猛然一震。 里面几道法身,也同时消散。 王韩的“莲法身”被破,虽未受伤,却心神震荡,强忍着不适,连忙后退。 而李衍,则得势不饶人。 咻! 断魂飞刀再次呼啸而至。 王韩勉强提枪荡开。 然而,李衍已紧随而至,左右两脚趟泥步,猛然纵身而起,断尘刀力劈华山。 “小辈好胆!” 王韩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气。 所谓“力从地起”,即便玄门武法也一样。比斗中纵身跳跃,脚不着地,乃是大忌。 跟他比斗玩这个,简直是小瞧人。 杨家枪既有他方才的“舞枪眼撩乱”,也有“锁喉枪鬼神难挡”,“回马枪神仙难防”。 同样,是他的另外两种武法。 若非他此时神魂震荡,气息不稳,定用一记锁魂枪,将这小子一枪刺死。 想到这儿,王韩心中一动,横枪拦挡,计划先回过劲来,稳定气息。 这小子猖狂,正好用回马枪解决。 然而,他再次算计失策。 铛! 刀刃与枪杆接触的瞬间,不仅火四溅,还有电光噼里啪啦作响,随后他脑子又是一闷,两眼发黑。 是阴雷! 王韩顿时心中惊骇。 这小子用雷法,怎么连咒都不念? 不好,这刀有问题! 他猜对了原因,但一切都迟了。 神魂被阴雷震荡,王韩比方才还倒霉,身上的香火味,竟开始溃散。 说实话,以他的年纪,虽同样达到化劲,但毕竟拳怕少壮,论力量和持续性,已输于李衍。 用了神打,才略胜一筹。 如今神打武法不稳,又被阴雷攻击,浑身力道也随之大减,枪杆差点脱手。 李衍哪会错过机会,顺势身子一转,双手握着刀柄,猛然再向上一撩。 “休想!” 王韩以为他又要用阴雷,情急之下,直接咬破舌尖,刺激自己恢复心神。 但这一次,却是阳雷。 阳雷刚猛,刀刃上电弧滋滋作响,与枪杆碰撞的一刹那,顿时爆发。 轰! 雷声轰鸣,王韩长枪脱手,被挑飞十几米高。 李衍顺势向前踏步,好似缩地成寸,同时反手拖刀,直接从王韩身边划过。 血四溅,头颅飞起。 扭曲的铁枪叮铃当啷落地。 无头尸体也轰然倒下。 李衍看也不看,反手挽了个刀,甩去血渍,收刀回鞘,同时高声道:“想要李某命者,随时恭候!” 说罢,便对着人群招了招手。 人群中那几人顿时心中一凛,还以为李衍发现了他们。 然而,人群中却走出另外一人,正是客栈店小二,牵着李衍的那头笨驴,行李也已提前挂好。 “少侠,您的驴。” 店小二满眼激动,额头都在冒汗。 方才所见,他一辈子都难忘。 “谢了。” 李衍微微一笑,扔出去一大一小两锭银子,“大的赔客栈,小的是你的赏钱。” “这…” 店小二接住,有些不知所措。 而人群中,一些江湖中人也暗自称赞。 这一大一小银子,可有讲究。 若是只给一锭,哪怕数量再多,也是问题。 客栈老板或许会贪心,不给小二。 或许给的不多,让小二不满。 终究会出现问题。 店小二毕竟冒了风险,总不能留下祸患。 而提前说清,客栈老板也不好动手脚。 拳头硬还好说,会做人更难得。 一时间,竟没人在意那死去的王韩… 至于李衍,则对着周围微微抱拳,牵着那眼睛歪斜的笨驴,直接来到码头前: “劳驾,有船去宜宾么?” 码头上还有不少客船停泊。 方才战斗,船老大们都看在眼里。 但听到李衍询问,竟都纷纷低头不语。 有些事,他们也听说了。 眼前这位主,可是被王府悬赏了红。 这钱,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更不愿意为了个船钱,招惹是非。 李衍也不在意,牵着驴子安静等待。 王府的人,还准备了一个装有炸药的船,索性就趁着今日,将此物也给毁了。 但出乎意料,等了半天仍无人回应。 他不知道的是,“鬼脸”早已放弃这个计划,提前带人跑去前方埋伏。 “李少侠可是要乘船?” 就在他疑惑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李衍抬头望去,但见江面上游,缓缓驶来一座画舫,其他人视线也被吸引。 这艘画舫极其奢华高调。 船体线条流畅,漆成朱红色,船首微翘,船尾红木高起,好似城垣。 船阁则是两层楼阕,飞檐翘角,还镶嵌了琉璃,阳光下色彩流动,很是绚丽。 开口说话者,乃是一名老者,头戴黑巾帽,身着对襟交领大褂,丝织面料,色彩同样华丽。说话间,画舫距码头也越来越近。 李衍眼睛微眯,“是要走,但很可惜。” “哦?” 彩衣老者疑惑道:“可惜什么?” 李衍回道:“可惜你这船太精贵,在下不安生,若打坏了船,那多可惜。” 他本以为,应声的是王府那些人。 船也是那艘炸药船。 但神通探查,却发现了不对。 船舱内,隐约传来血腥味,且有大量丝织金银等贵重物品的气味,耳边也听到微弱的呻吟声。 这是遭遇了土匪? 李衍心中疑惑,却并未询问。 他现在麻烦已经够多,单枪匹马行动更加自如,遇到危险也能施展遁术离开。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虽将王韩斩杀,但也令他提起警惕。 这次来截杀他的,都是同等级,甚至更厉害的人物,传承不同,各有妙术。 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翻车。 因此,即便船已靠近,李衍也依旧站在码头上,不准备上船。 船上彩衣老者见他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忽然脚下发力,纵身跳到了码头上。 “李少侠。”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哀求,“还请上船细谈,老朽得到一些消息,还有人在暗中害您。” 李衍瞳孔微缩,点了点头。 他也已经发现了此事。 有另一股势力,在极力捧杀他。 甚至蜀王府的计划都被打乱。 不弄清这些人根脚,始终是麻烦。 见李衍答应,老者顿时面露喜色,连忙招呼伙计搭上船板,让李衍牵着驴子上了船。 随后,画舫渐渐驶离岸边。 见船离开,码头上的百姓也纷纷散去。 至于蜀王府的那几人,早已不知所踪… ………… “遇到水匪了?” 刚进入船阁,李衍便眉头微皱。 船阁内部,装饰更加奢华。 地板是上好的柚木,油滑细腻,耐水耐火,防虫防潮,十分适合造船用,但也同样珍贵。 里面家具梁木,则是金丝楠,廊柱斗拱之间,还用了岭南鎏金浮雕木刻,三国、封神、西厢记等故事人物活灵活现。 帷帐幔布,也都是上好丝绸。 可以说,单这艘船就价值不菲。 不仅如此,船阁内还堆满了一个个木箱,虽未打开,但里面全是珍贵的蜀锦和金银器。 但船舱内,还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几乎个个带伤,有的正在呻吟,有的已经昏厥。 几名侍女正在照顾,眼中满是迷茫与恐惧。 听到李衍询问,一旁的老者苦笑道:“是,也不是。李少侠请随我来,其中隐情自会告知。” 说罢,带着李衍上了二楼。 二楼装饰更加奢华,且被分为两间,一个是客厅,另一个是寝室。 寝室关着门,但李衍却能闻到,门后拔步床里,躺着一名妇人,同样受伤昏迷。 老头亲自给沏上茶后,恭敬拱手道:“我等是宜宾洛家之人,老朽洛安,是府中管家。” “洛家世代经营蜀锦生意,这些年赶上航运开海,蜀锦价格翻番,也积累下一些家资,加入了川蜀商会…” 李衍喝了口茶,面色不变道:“说正事。” “是是。” 老者继续说道:“川蜀商会,与盐帮闹了矛盾,在重庆府闹出事端,惹来朝廷不快,各打三十大板。” “其他人还好说,但我洛家在宜宾,遭到了明里暗里的打压,都是蜀王一系官员。” “洛家计划迁往重庆府,便关闭各地商铺,收拢力量和资金,却被人扮水匪打劫。” “动手的是洛家死对头,泸州杜家,乃蜀地最大酒商,纠结了一帮人扮做水匪,在德阳县一带袭击了我等。” “我等一路拼死突围,但后来杜家袭击突然停下,主母仗着功夫前往探查,才知道他们停手,乃是要对付李少侠。” “杜家派了人手,前往蜀中各地茶馆酒肆,宣扬少侠名声,实乃捧杀之策。” “如无意外,必有后手!” 李衍眼睛微眯,“什么后手?” 老管家洛安脸色尴尬,“这…不敢隐瞒少侠,老夫也不知道。主母只听到此事,就以被人打伤。” 李衍听完也终于明了。 这老头纯属是狗急跳墙,听到一些风声,又得知自己在此地,就跑来寻求援手。 见李衍不搭话,老者又连忙道:“李少侠,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不管杜家为何要害你,都是我洛家之敌,只要主母回到宜宾,定不会与他们善罢甘休!” “话说的没错。” 李衍面色平静道:“但我如今也有麻烦,若跟着你们,甚至比之前还危险。” “况且我另有要事,不可能护送你们去宜宾。” “李少侠放心!” 老者闻言大喜,“洛家也有江湖好友,我家主母还是血传玉皇派弟子,早已传信求援,只要能挺到资阳,援兵就能到达。” “也好。” 李衍摇头道:“你们若不怕,就载我一程吧。” 此地到资阳,不过一日路程。 这些人走投无路,跟着他还有一线生机。 说话间,身后的五凤溪码头已看不见。 画舫分水而行,速度只能算中等。 李衍在船头盘膝而坐,手中掐诀。 吕三不在,他只能靠自己探查敌情。 与王韩的码头之战,只能算开始,蜀王府的人大致摸清他实力,接下来的攻击,必然是暴风骤雨。 就在这时,耳边隐约传来轻柔女声歌唱。 “蜀地春光映碧窗,绣娘手巧,丝线飞扬。织就团,绘成云样,蜀锦名扬。一针一线情绵长,千丝万缕意难忘。日夜操劳不曾闲,指间流转是华年…” 李衍本懒得和船上人打交道。 但听到这声音,眉头立刻微皱。 这首词,说的是蜀地绣娘。 按老管家洛安所言,船上那些女子,并非侍女,而是洛家最出色的绣娘,远比财货更重要。 歌词虽说有点感伤,但声音却很平和。 这种时候,怎么也唱的出来? 而且还干扰了他探查。 李衍缓缓睁眼,立刻发现不对。 随着手中法诀停下,歌声也随之消失! 这是鬼神之音。 船上莫非有宝贝? 李衍来了兴趣,继续施展神通。 果然,歌声再次传来。 他循着歌声,在船上仔细寻找。 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那是其中一口木箱。 木箱旁边,他带的那头笨驴,一只眼正,一只眼斜,正如同个傻子一样,用大舌头舔着木箱铜锁。 歌声,正是从箱中传来… (本章完) 今天只有一更 今天只有一更抱歉,今天临时有事,只有一更 (本章完) 第485章 异宝,河中斗 第485章 异宝,河中斗 “你倒有些灵性…” 李衍哑然失笑,摸了摸驴头。 动物比起人来心思简单,灵觉本来就强,甚至能感知或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头驴更是极品,有些呆傻,能察觉出箱子里的异常,也不意外。 给笨驴喂了把豆子,李衍看向箱子上的锁,犹豫了一下,还是叫来管家洛安。 “里面是什么?” “李少侠,里面有东西不妥?!” 老头洛安吃了一惊,心中满是忐忑。 “放心。” 李衍摇头道:“只是好奇里面的东西。” “哦哦,那就行。” 洛安松了口气,连忙从腰间取出铜钥匙,边开边说道:“这是那边老商铺的东西,洛家数百年基业,库房里也积攒了些老物件…” 木箱打开,腐朽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确实都是些老物件。 蚕丛和鱼凫,开国何茫然。 从古蜀先王起,蜀地便已开始养蚕。而成都出产的锦专称为“蜀锦”,历来就是珍贵之物。 洛家在蜀地商铺众多,这些个掌柜,自然也颇有身价,难免会淘弄些东西。 所以里面大多是些瓷器、字画和玉件。 或许是路上颠簸,保存不好,一些珍贵瓷器都已破碎,且布满灰尘。 李衍再次掐诀,仔细聆听。 果然,那女子歌声再次响起。 李衍眉头微皱,从箱子角落拽出一个布口袋。 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却有阴煞之气缭绕,入手一片冰凉。 更重要的是,李衍闻到了一股味道。 类似阴魂,却带着股灵动。 李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种味道他很熟悉。 和吕三的妖葫芦一样。 这是个即将成形的精魅! 李衍来了兴趣,连忙将其打开。 里面是一块蜀锦,十分厚重,且有几条带子,虽看上去年头不短,但色彩依旧鲜艳。 四方格、云纹,绚丽而又厚重。 上面还绣着八个字。 “天地氤氲,万物化醇。” “李少侠对这织锦护臂感兴趣?” 旁边的洛安见他模样,连忙询问。 “这叫织锦护臂?” 李衍着有兴趣问道。 洛安点头道:“此物是在射箭时扎紧,保护臂部,汉时军中勋贵常用。” “此物老夫正好认识,乃是夫人偶尔找到,虽是汉制,但应该是唐时制作,为参悟其中工艺,夫人才重金买下……” “原来如此。” 李衍微微点头,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他方才就觉得此物眼熟,这下才想起来,前世有件国宝,也是这织锦护臂,不过上面写的是: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想到这儿,李衍更加兴奋, 这种东西可难得,尤其还未彻底化为精魅,只要炼制得当,便能和妖葫芦一样,成为趁手法器。 他再次看向上面写的字,喃喃道:“天地氤氲,万物化醇…” “这是周易卦辞。” 旁边的洛安开口道:“我听夫人说过,意思是,天地阴阳二气交感,万物变化和谐。” “此物,是唐末一位绣娘做给心上人的,在当时还挺有名,但他那郎君还没来得及出征,便染了恶疾而死。” 李衍闻言若有所思。 阴阳二气交感,莫不是做给术士的? 这织锦护臂所用丝线,皆是不凡,蚕丝是彩色的,光滑细腻,另有不知什么植物的纤维织成经纬,坚韧异常。 而且正如上面的字所写,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织锦护臂上竟同时有罡煞二炁沉积,形成完美平衡,因此能感知到的人很少。 想到这儿,李衍再不犹豫,开口道:“此物我想购买,不知售价几何?” “李少侠说笑了。” 老头洛安连忙摆手,“此物您喜欢,拿走便是,若老夫能带夫人脱离此劫,还有厚礼相赠。” 李衍面色平静,“这东西,十分珍贵。” 他不喜欢遮掩,有些话要提前说到明面。 洛安摇头苦笑道:“老夫虚活这些年,也懂得点道理,这世间宝物并不少,但大多蒙尘。” “即便人,也是一个道理,故千里马易寻,伯乐难得。不论是什么宝贝,李少侠能得到,都是你的本事。” “既如此,那我就厚颜收下。” 话说成这样,李衍也不再推辞。 不仅如此,老管家洛安还翻箱倒柜,找到他家夫人关于这件东西的随笔。 李衍坐在船头,仔细查看。 制作此物的绣娘,果然非凡人,乃“处士”。 乃是玄门工匠中,精通某一种法器制作,或炼丹制药等手艺者,都被称为“处士”。 这个词,原本指有德才而隐居不愿做官之人。 《荀子》:“古之所谓处士者,德盛者也。” 《商君书·算地》:“处士资在于意。” 给予“处士”之称,也代表玄门对于这些厉害手艺人的尊敬。 例如南方法脉有“丹青处士”,擅于制作符箓朱砂笔墨,擅制作兵器者,叫“红炉处士”。 还有《西游记》中,唐僧遇到巩州城三怪,特处士、熊山君、寅将军。 处士有德,山君为山主,将军为祭祀人鬼之称,叫这些名字,都有讲究,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特处士,也肯定精通某项技艺。 而这位绣娘名叫林眉,是一位“锦绣处士”,与其丈夫都是玄门中人。 唐末乱世中,有各路玄兵纵横。 前蜀王建“亲骑军”,有四百余人,皆拳勇之士,执紫旗,各有名号。 能入选者,既有无奈,也存了建功立业之心。 这“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的织锦护臂,制作十分精炼,可想而知,绣娘林眉为自己即将上战场的丈夫,耗费了多少心血。 可惜,还没用得上,人便已暴毙。 其中发生了什么,已不得而知。 但绣娘林眉,显然也遭遇了不测,一点精血怨念侵染织锦护臂,多年后化为精魅。 就在这时,耳边歌声再次响起。 “一针一线情绵长,千丝万缕意难忘。日夜操劳不曾闲,指间流转是华年…” 李衍沉默了一下,将其捆在左手臂上。 这东西是射箭时用于保护,他不擅弓,反倒成了一件装饰品。 但精魅尚未成形,因此也显不出玄妙。 里面的洛家夫人既是术士,也是蜀锦大族,该怎么炼制,恐怕还要向其询问…… …………江水悠悠,水浪翻腾。 沱江自九顶山而起,于泸州汇入长江,算是川蜀境内一大重要水道。 其水流缓急交替,滩沱相间,蜿蜒曲折。 画舫在平缓的河面上穿行没多久,便进入一段险要水域,水势湍急,两侧山势也变得险峻。 船头甲板之上,李衍盘膝闭目。 两侧陡峭山峰林木间,两个刍灵纸人贴地穿梭,隐秘而迅捷。 就在这时,李衍眉头微皱,忽然睁眼。 这里是埋伏的好地段,他自然要小心谨慎。 没想到,上头还没什么发现,前方已传来杀机。 “小心,停船!” 李衍一声低喝,抽刀而起。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船上除了那些伤员和绣娘,还有洛家的五六名伙计,算不上好手,但也会一些拳脚。 他们早已得到老管家洛安的吩咐。 听到李衍下令,当即抛下船锚,有的拎起了朴刀,有的拿起了长弓。 然而,此地水势太急。 巨大的船锚沉入河底,沿途勾起碎石泥浆,又狠狠挂在了一块巨大礁石上。 哗啦啦! 粗壮的铁链顿时绷紧。 但画舫沉重,水流湍急,紧靠船锚根本无法停下,铁链绷到极致后,竟咔嚓一声断裂。 船上众人,除了李衍和陆管家,全都被甩的一个趔趄,差点坠入河中。 而在前方拐角处,也出现了两艘快船。 这是两条经常用于运货的平底船,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在船头,却架起了两架弩车。 两艘船上,都站满了人。 个个凶神恶煞,手持兵器,杀气腾腾。 老管家洛安也已来到船头,看到后顿时失声道:“是杜家的人,他们还叫了黑鱼帮。” “就这些人?” 李衍看到后,眉头微皱。 他一直提防着蜀王府,那才是危险,没想到出来这帮杂鱼捣乱。 旁边洛安见他模样,连忙急声道:“李少侠切不可小瞧他们。这黑鱼帮乃蜀中水上悍匪,所有帮众皆精通水性,入水半个时辰都无需换气。” “他们还有水鬼网,乃铁网带倒勾,一旦落水,身手再好,也会被他们拖入水底淹死,不少江湖高手都着了道。” “与他们不可在水中斗,我们快上岸…” 嗡!嗡! 话音刚落,对面弩车便已发射。 两杆铁矛呼啸而来,后方锁链哗啦啦作响。 李衍左脚踏地,猛然上前,竟直接用手抓向铁矛。 这铁矛长约五尺,有婴儿手臂粗,黑鱼帮用这东西,无非是要拖住画舫,好让他们从水下破船杀人。 此物用攻城弩车发射,力若千钧。 寻常武者看到,连躲都来不及,那会去抓? 而李衍,却毫不畏惧。 凭借着嗅神通与听神通,他敏锐察觉到铁矛方位,身子一侧,右手腕翻转,用了个红拳擒拿缠丝手,直接将铁矛握住。 强横力道顿时涌来,不死印法随心而动,将这股力道在筋膜上传导偏转,又加上反扯轱辘劲,将铁矛甩回。 这一切,都在眨眼间发生。 对于力道的变化掌控,没达到化劲,甚至根本看不懂。 在船上其他人眼中,就是李衍伸手一捞一甩,连脚都没离地,那铁矛就以更加凶猛的力量折返。 对面船上有两名水匪,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铁矛贯穿,又被沉重锁链拖拽,惨叫着落入水中。 另一个铁矛,并未飞向甲板,而是狠狠穿入画舫前头船身上。 “快,砍断锁链!” 旁边洛安连忙带着伙计上前。 “不急。” 李衍抬手拦住,摇头道:“就留着此物,别让他们跑了。” 跑了? 洛安心中惊讶。 他只知道李衍厉害,前来相求,也是洛家夫人昏迷前吩咐,但显然李衍的表现,还在他预料之外。 另一头船上,黑鱼帮水匪们同样吓了一跳。 黑鱼帮的首领,乃是名矮壮汉子,浑身皮肤黝黑,因为修炼水性,常年在身上涂抹油脂,整个人也油黑水亮,绰号“乌蛟”。 他眼皮微跳,看向旁边,“杜兄,这可和说好的不一样,哪里蹦出来这么一个高手。” 一名华服中年男子沉声道:“若是好杀,还用得着劳驾你们黑鱼帮?” “怎么,怕了?” “怕个屁!” “乌蛟”一声冷笑,“我说的是,价钱翻倍!” “可以。” 中年男子面色不变。 “好!” “乌蛟”哈哈一笑,“兄弟们,翻江,走起!” 噗通!噗通! 一声令下,落水声不断。 如同煮饺子一般,黑鱼帮的汉子们纷纷跳入水中,一口气憋着,两腿打水,即便在这汹涌河道中,也一个个如游鱼般灵活。 “就在船上等着。” 另一头,李衍也是平静的开口,将燧发火枪取下交给洛安保管,同时步罡踏斗掐诀:“诺皋!天真太素,壬癸之精。内应肾藏,上应水星…” 呼~ 阴风皱起,众人只觉眼前水雾翻涌。 再睁眼,人已消失不见。 水下,黑鱼帮的人飞速靠近。 不少人纷纷取出了凿子。 他们对于这一套,可谓轻车熟路。 十息之内,便能将船凿沉。 帮主“乌蛟”更是亲自带了几人,展开铁网勾锁,准备将落水高手斩杀。 然而,他们却迎来了噩梦。 噗! 距离画舫还有七八米时,最前方一人的脑袋,突然断裂,血水四散。 一道身影于血水中缓缓浮现,正是李衍。 他道行提升后,如今的《北帝玄水遁》更加强横,而且有了加持水遁的“龙蛇牌”,更显神妙。 虽说遁术动手后,都会现形,但他的身影依旧是模模糊糊,好似水中妖鬼。 这什么玩意儿? 黑鱼帮的人都吃了一惊。 他们也算见多识广,水下的邪门玩意儿看过不少,但眼前这是什么,还真没见过。 唯有帮主“乌蛟”,眼睛一瞪,扭头就跑。 但一切都迟了。 如果说黑鱼帮是水中鬼,那么此时的李衍,便是河神,水鬼再多,也被轻松镇压。 甲板上众人瞪大了眼睛。 但见河水翻腾,一股股血水涌上,染红了整个河面…… (本章完) 第486章 鬼教再现 第486章 鬼教再现 血水翻涌,一具具尸体浮上河面。 黑鱼帮的帮众,都已吓破了胆。 以往,只有他们在水下逞凶。 将人拖入水底,看着他们在绝望和恐惧中,不断呛水,直到淹死,会让这些水匪莫名有股兴奋感。 尤其是那些所谓的江湖高手。 被铁网挂钩缠住,一身功夫发挥不出来,拼命挣扎,浑身血肉模糊,最终不甘而死。 更是这些水匪行走江湖的谈资。 但轮到自己,他们终于知道了这种恐惧。 无论游的多快,无论水性多好,都根本逃不了。 而李衍也总算知道了,霍角为何能凭借“龙蛇牌”成为排教首领,甚至敢自称龙王。 有了此物,再施展水遁,简直如虎添翼。 他此刻好似化身水神,黑鱼帮水匪的性命,全在他一念之间,生杀予夺。 若道行再高些,学了相应的术法,便能和那些妖物一样,在水中兴风作浪,掀翻船只。 面对这些水匪,他也懒得留手。 能杀就杀,出手毫不留情。 众匪之中,唯有那“黑蛟”还有些手段。 他并非术士,却有秘传的江湖手段,自小全身涂抹特殊油膏,在水中气息更长,速度更快。 发现不对的同时,此人转身就逃。 他本以为抛下手底弟兄们,就能逃脱升天,但没游出去多远,便觉下半身一痛,两条腿齐膝被斩断。 水下潜泳,全凭两腿发力。 这双腿一断,“黑蛟”立刻如断翅飞鸟,失去平衡,身子翻滚,在血水中扑腾。 他水下也能视物,只觉眼前一,已隐约看到一双冷漠的眼睛。 还来不及求饶,便脖子一痛,失去了意识。 这一下,黑鱼帮水匪也算是彻底覆灭。 他们在沱江上,也算是凶名赫赫。 但江湖便是这样,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别管之前有多威风,惹到不该惹的人,也是一个都活不下来。 甚至,没人知道他们死于何人之手。 附近的江湖道上,也会多出一些荒诞传言。 李衍自然不在乎,甚至不知道此人姓名,砍掉其脑袋后,便身子一抖,在水下如利箭般穿梭,直奔那些水匪货船而去。 货船上,正是方才那名华服中年。 看到血水染红江面,他早已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操控货船离开。 可惜的,此人明显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或许知道怎么操船,但却不熟练。 手忙脚乱,急的满头是汗。 哗啦啦! 水四溅,李衍破水而出,一抖袖袍,稳稳站在了船板上。 瞧着李衍冷漠眼神,这中年人二话不说,直接跪倒在地,“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只是路人,与此事无关。” 李衍淡淡道:“杜家人?” 中年人身子一僵,不敢再说话。 李衍心中更加肯定,沉声道:“看来,你知道我是谁,而且瞧着也想活命…” “想活!想活!” 听到李衍这话,中年人连忙点头。 李衍扭头看了看,见老管家洛安正指挥人拔出铁锁,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便直接询问道:“我只想知道,你们杜家为何要害我?” 中年人听到,顿时犹豫。 李衍冷笑道:“看来你还没那么想活。” “我已知道了你们杜家,家大业大的,就不信找不出一个想活的。” 那中年人脸一苦,连忙拱手道:“李少侠,在下与您素味平生,也无仇怨,也不想得罪您。” “此事与我无关,是老族长亲自下的命令,至于他老人家为何要如此,在下实在不知。” “原来是个糊涂鬼。” 李衍闻言嗤笑道:“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找我的麻烦,还孤身一人,莫不是被人摆了一道?” 此话一出,中年男子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他这次受命前来,确实有很多蹊跷。 护卫们全都被派出干其他事,跟来的一位族中才俊,整日鬼鬼祟祟,不知在干什么… 还有,那小子背后是三房的人… 李衍不知道,自己一番话,已让此人浮想联翩,且越想越害怕。 见其脸色阴晴不定,李衍又加了把火,“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当个糊涂鬼吧,只是黄泉路上可得问清楚,自己的仇人究竟是谁!” 说罢,断尘刀猛然一抬。 “他们在资阳!” 中年人连忙开口,咬牙道:“他们说,洛家请了强援,必须将吴玉清拖住,宜宾那边另有计划,绝不能让其归家。” 吴玉清,便是船上那位夫人。 听老管家洛安说,十年前蜀中大疫,洛家的几位长辈全都去世。 前些年,又被人针对暗算,身为家长的洛清辉气得中了风,瘫在床上。 危急时刻,这夫人吴玉清站了出来,渐渐稳住阵脚,也得了人心。 就等儿子成年后,将家长之位让出。 现在看来,又是一起针对洛家的阴谋。 当然,李衍对这些没兴趣,而是继续逼问中年人,关于杜家,尤其是其族长的情报。 这中年人叫杜平,乃是杜家二房嫡长子,虽无法继承家业,但也是族中重要人物,负责前往各地卖酒。 买酒的,免不了和客栈酒楼打关系。 因此,他结交了一帮三教九流。 而杜家内部的情况,也很复杂。 他们是泸州最大的酒商,实力在整个川蜀也位列头名,但高墙大院内,少不了明争暗斗。 李衍对这些并不在意。 他更关注的是,这杜家老族长,竟已活了百岁,依旧精气神足,且每年都会离奇消失一段时间。 怎么看,都觉得是个阴犯。 但据杜平所言,这老族长从未显过武功术法。 从来只有活阴差找阴犯。 这老东西,肯定藏着不小秘密。 看来,另外一批人才是知情者…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开口道:“你先跟着,到了资阳,指出那些人,自会帮你出气。” “是,谢过李少侠。” 杜平缓缓起身,面带愁容。 他知道,李衍是要让他背叛杜家。 无论什么原因,都没有回头路。 这万一失败…… 就在他沉思之时,洛家老管家洛安,已带人将画舫行驶到附近。 “杜平,原来是你!”见李衍带着此人上船,老管家洛安顿时满脸愤怒,眼中杀机四溢。 “先饶他一命。” 李衍沉声道:“这次你洛家能否脱离劫难,全看此人配不配合。” 杜平闻言,脸色更苦。 老管家洛安也明白了李衍意思,不再多说,而是恭敬拱手道:“李少侠,夫人醒了,想要见你。” “嗯。” 李衍点了点头,跟着老管家进船阁。 但他刚踏过船阁门槛,便心中一动,忽然扭头,看向两侧高山。 “李少侠,你发现了什么?” “方才似乎有人窥视,都小心点…” 李衍并未抬头,只是低声提醒了一句,便阔步走入船阁中…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 “他回去了。” 远处山坡后方,妖艳女子沉声道。 此女看模样早已年过三十,却依旧身姿婀娜,穿着素雅,容貌艳丽。 这是故意造成的反差,更加吸引人。 她叫金翠莲,名字普通,身份却不一般。 江湖燕门,种类也很驳杂。 有金燕子,走的是前线搭桥,买卖情报的路线,虽寄身青楼,但势力不小,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有彩燕子,利用女色骗人,大多是走单帮的,也有母女二人共同行骗。 而名声最差的,便是“妖黑”和“风火黑”。 “妖黑”大多是年轻女性,或拐卖四五岁小孩,让孩子迷路啼哭,随后假装孩子母亲上门,施展骗术或替贼人踩点。 二是利用美丽清秀女子,混入大户人家留宿,随后里应外合骗钱偷盗。 “风火黑”,也是同样手法,但却是软进硬出,随后伙同贼人杀人劫货。 这金翠莲,便是成都府赫赫有名的妖黑首领,手底下一堆女子替她敛财。 因为惹到了人,才入蜀王府避难。 但见她手中掐诀,一双眼睛瞳孔发黑,下方景象好似近在眼前,甚至能根据嘴型读懂话语。 李衍背身入船阁,所以她并未看到什么。 旁边一名老道则摇头道:“此子不好对付啊,水遁之法玄妙,还在江上,怕是咱们一动手,就能水遁离开,抓也抓不到。” “还有那罡令,更是麻烦…” 老道叫覃万培,乃蜀中普庵院法主,为人谨慎,这次只想跟在屁股后应付差事。 “诸位!” 一声冷哼,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正是那位火枪队亲军首领。 他面色阴沉,看着众人开口道:“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王爷要你们将东西取回来,还要杀了这小子,此事就必须办成!” 金翠莲和覃万培听到,脸色都变得难看。 他们二人,麾下弟子众多,平日里也都是一呼百应的主,并非什么善茬。 若蜀王如此训斥,倒也罢了。 一个小小亲军首领,哪来的资格! 倒是一旁的“鬼脸”,见状突然打起了圆场,“覃道长也是怕任务失败,我等都不好向王爷交待,诸位莫伤了和气。” 说着,看向覃万培,“道友乃蜀中普庵院法主,不如设坛请来天雷,趁着今晚偷袭,将那李衍直接斩杀。” 覃万培一听,气乐了,“道友也不是外行,怎说得出这种话?” 普庵法有佛门普庵法与道门普庵法之分。 二门皆有独立体系,如今相互融合,又夹杂了蜀地巫法,所以普庵法教中既有和尚,也有道士。 而道门普庵,最出名的便是雷法与咒法。 覃万培生气,是因为雷法的苛刻。 那是要请奏上裱,还必须天时地利人和,才能顺利用出。 别说覃万培愿不愿意消耗祖坛神符,就是想,也不可能立刻从遂宁召弟子前来。 “鬼脸”见状摇头道:“既如此,道长用咒法拖住他可好?只要将其拖住,这便火枪队发动,他根本没机会用遁术。” 说着,又看向火枪队首领,“大人,这里可是荒郊水道,不会被人发现,您总不会推辞吧?” 他说这话,陷阱极其巧妙。 先故意提雷法,知道覃万培会拒绝,再提出用咒法,对方就没理由,再躲在后方看戏。 对火枪队首领,也是同样手法。 五凤溪古镇,没有开火,如果现在还是拒绝,那就怎么也说不过去。 覃万培也是老江湖,一听就知道自己上了当,暗骂一声后,开口道:“那小子有‘如意宝珠’遮掩,必须取随身之物,才能施咒。” 火枪队首领,则冷冷道:“你们能拖住人,我这边自然会下令开火。” “好!” “鬼脸”点头道:“我亲自动手,取得那小子的指甲头发,剩下的便交由二位。” 覃万培无奈道:“能拿到再说吧。” 火枪队首领,则沉默点头赞成。 “好!” “鬼脸”看了看江上画舫,眼中杀机涌动,“我知道前面有个荒弃老村,就在那里设伏!” ………… “见过夫人。” 李衍微微抬手。 但见船阁内,一名白衣妇人已从床上躺起,但面色惨白,喝个药,都要绣娘帮忙。 正是洛家如今家主吴玉清。 其脑袋上还缠着白布,有隐隐血丝渗出。 李衍心中暗笑,知晓了原因。 应该是方才,画舫急停颠簸,让其从船上掉了下来,磕破了脑袋,但也随之恢复清醒。 “多谢李少侠了。” 吴玉清虽模样凄惨,但言语依旧端庄,“让李少侠操劳,实在是逼不得已,还望恕罪。” “应该的。” 李衍微微拱手,说出心中疑惑,“我与夫人素不相识,为何你坚信我会相助?” 吴玉清犹豫了一下,挥手让众人退下,这才开口道:“实不相瞒,自少侠在鄂州,我便已注意到你。” 李衍心中一凛,“这是为何?” 他可不会认为,这妇人是瞧自己顺眼。 吴玉清也没隐瞒,面色凝重道:“实不相瞒,我出身血传玉皇派,家师也是活阴差。” “哦?” 李衍来了兴趣,“法教之人成为活阴差,倒少见的很,不知那位前辈现在哪里?” “家师死了。” 吴玉清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他临走时,最后的消息,便是说发现了鬼教妖人。” “我怀疑,便是那杜家族长…” (本章完) 第487章 诡艺伏击 第487章 诡艺伏击 “杜家族长…有何证据?” 李衍坐正了身子,面色变得凝重。 本以为只是个阴犯,突然又和鬼教扯上了联系,自然要小心对待。 若是真的, 那么杜家设局害他就不足为奇。 “此事是我偶然发现。” 吴玉清脸色苍白,开口道:“师尊当时找到的线索,与本地一则乡间怪谈有关。” “有本《蜀中志异》载:蜀地深邃,于中江一隅,有村隐匿于山峦之间,其名不传于世。村中有古戏台一座,年久失修,斑驳陆离,然村民皆畏之如虎,称夜半鬼戏,断头人横行。” “师尊说这是鬼教邪祭,但去了后就再也没回来。我师门也曾派人前往,也未找到人。” “后来我暗中调查,发现杜家经常往这个荒村附近运货,还找到一名老者,据他说,当年杜家就是从这个村子离开,随后才荒废。” 李衍沉声道:“夫人也是玄门中人,既然有怀疑,为何不告知师门,或上禀城隍庙?” 吴玉清微微摇头,“说了,但没用。” “我出身外门,并非嫡系内传弟子,若非有洛家这层身份,连话都说不上。门中长老听闻与鬼教有关,纷纷让我莫要多管闲事,招惹是非…” “城隍庙也说了,但来了几名道人,在杜家吃酒吃的酩酊大醉,回去就说是谣言,只因洛家与杜家不合,故而诬陷…” 李衍听罢,若有所思。 吴玉清的这些消息,都是凭空猜测联想,别说是城隍庙,换其他人来,也不大相信。 但杜家对他动手,却彻底暴露。 不是鬼教之人,也是隐藏的外围。 想到这儿,李衍又开口道:“夫人可将那个村子的地点告知,我正好顺道去看看。” 吴玉清所提到的中江,便是内江。 在那个地方,沱江北段叫牛鞞水,为北江。南段为枝江,称南江。中间自然是中江。 隋初,为避太祖杨忠之讳,改为内江。 但让他奇怪的,就在这一点。 《蜀中志异》说中江,说明这个故事,最少都在隋唐之时,但鬼教是大宋时兴盛,时间有些对不上。 当然,其中或许还有诸多隐秘。 正好他要从内江转道离开,可以去查看一番。 随后,李衍将那织锦护臂取出,问出自己另外最关心的事,“夫人,可知此物?” “洛安已经跟我说了…” 吴玉清微微摇头,“不怕李少侠笑话,我资质一般,拿到此物许久也看不出异样,无论有什么,都是少侠缘分。” “多谢。” 李衍也没隐瞒,将此物即将成精的事说出,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夫人是位‘处士’吧,此物该如何炼制,不知夫人可否指点?” “天地氤氲,万物化醇。” 听完李衍诉说,吴玉清也有些惊讶,语气甚至变得有些激动,“传说是真的,那位前辈竟然成功了!” 见李衍疑惑,她连忙解释道:“我道行不济,虽察觉不到其中气机变化,但却知道此事。” “李少侠可曾听过,民间故事中有宝画宝卷,悬于屋内便可收邪除怪,甚至可自生幻阵,将人困住?” “听说过。” 李衍点头道。 这种故事很多,最出名的,莫过于《封神榜》故事中,二郎神杨戬借来山河社稷图,将袁洪困入其中。 吴玉清感叹道:“蜀锦有经锦与纬锦两类,多重彩经起为经锦,多重彩纬起为纬锦,经锦工艺为蜀锦独有的。” “书有经书纬书,称赞人时,亦说其有经天纬地之才,传闻古有玄门仙子,以罡为经,煞为纬,制作出法器蜀锦,虽比不上山河社稷图,但也有诸多玄妙。” “只是可惜,此法早已失传,无数先辈想要将其复原,却难以功成。” 李衍犹豫了一下,“恕在下直言,此物感觉并没那么厉害。” 得到此物后,他一直戴在身上,想着靠自身气息侵染,使其显出神妙。 然而,除了那不时传来的歌声,什么异常也没有。 若只是个随身听,拿来又有何用? “少侠有所不知。” 吴玉清摇头道:“这东西,只炼成了一半。” “罡煞为经纬,是在模拟名山大川,洞天福地,若无窍穴,怎得灵动。那位前辈早已死去多年,一点精血仍可化身精魅,便是这个原因。” 李衍恍然大悟,“此物还需配宝!” “没错。” 吴玉清微笑道:“此物相当于一个小洞天,罡煞二气汇聚,自身便是龙脉,能孕育出何种宝贝,还要看您镶入何种宝贝。” 李衍皱眉询问道:“夫人有何建议?” 吴玉清沉思了一下,“此物佩戴在外,必须能经得起风吹日晒。或玉石,或厌胜钱都可以。” 李衍顿时了然,从怀中取出三才镇魔钱刀穗。 他至今已收集了几十枚镇魔钱,说是刀穗,已不合适,更像是铜钱鞭。 此宝威力也是不凡。 想当初,一枚三才镇魔钱,都能压的冷坛猖兵进不了门,何况这么多汇聚。 “三才镇魔钱?” 吴玉清也略有些吃惊,沉思道:“三才镇魔钱名声不小,倒也合适,只需将其绣在经纬交错之处即可。” “宝物天成,不需要术法,船上有我洛家最出色的绣娘,少侠尽管放心…” 说完了这些,自然要谈下一步计划。 吴玉清也赞同李衍的做法。 以那杜平为内应,到了资阳县,找到隐藏的杜家人,干掉后,由吴玉清师门,护送她尽快回宜宾。 那边针对洛家的阴谋已经开始,一刻也不能耽误。 …… 江水悠悠,夜色逐渐降临。 许是消灭了黑鱼帮,洛家的这些人,明显轻松了许多,心灵手巧的绣娘们,甚至找来船上存米,烧起小火炉,熬了一锅鱼粥。 配上些小咸菜,倒也爽口舒坦。 李衍随便吃了些后,便来到甲板上。 他抬起左臂查看,但见原本的织锦护臂,此刻已模样大变。 绣娘们确实心灵手巧,在听李衍说这三才镇魔钱共有一百零八枚时,还特意用了鱼鳞法,金钱层层叠叠,好似一片鱼鳞护臂。 既美观,又留下了充足空间。 李衍能察觉到,织锦护臂与三才镇魔钱,气息此时已成为整体,镇魔钱力量汇聚,一抹杀机在其中孕育。 镶嵌镇魔钱后,那歌声也消失不见。 本就是当时一抹残念,因宝而凝聚,禀赋不足,即便成精,也浑浑噩噩。 说起来,更像是炼宝留下的余韵。 镇魔钱入主后,对方自然消失。 “一针一线情绵长,千丝万缕意难忘…” 李衍想起那精魅唱的歌,喃喃道:“千般念头,至今不忘,此宝就叫‘千念’吧。” 对于这宝贝能孕育出什么力量,他心中也充满期盼。 “嗷~嗷~”就在这时,一颗驴头凑了过来。 一眼左,一眼右,也不知到底在看哪儿。 李衍哑然失笑,“世人难脱七情六欲之苦,你这傻驴没这些苦恼,却天生要受人驱使鞭打,真是谁都逃不了…” 话未说完,脸上笑容就已消失。 但见江面上,忽然升起淡淡阴雾。 深秋寒江起雾,本是常事。 但这些雾气,却是由阴煞之气汇聚而成。 等不及了吗? 李衍眼神微冷,握住了断尘刀。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已感觉到被人窥视,不过装作没看见,实则外松内紧,一直在防备。 虽然鬼教行踪隐现,但这里显然不是主力,估摸着受了谁的命令,来给他制造麻烦。 不敢正面截杀,只敢用些小招。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真正的麻烦,还是蜀王府。 最好在这里就做个了断! 念及此处,李衍转身对着洛安说道:“我的麻烦来了,为免连累你们,待会儿我先离开,到资阳城汇合。” 老管家洛安咽了口唾沫,“李少侠小心。” “嗯。” 李衍点头低声道:“此事先别跟人说,待会儿我做出抛弃你们逃跑的模样,你立刻下令前往资阳县。” “老朽晓得。” 老管家洛安心领神会。 就在他们说话间,江上的雾气也越来越浓。 这番动静,立刻吸引了所有人。 “怎么突然起雾了?” “有些冷,莫不是要下冰雨…” 就在他们疑惑时,忽然听到哀怨凄婉的歌声。 “秋水盈盈望断肠,独坐空闺泪沾裳。思君不见君何在,月照前人影双…” 这下子,谁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好,有东西作祟!” “李少侠,咱们是不是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望着众人目光,李衍故作脸色阴沉,持刀左右张望,且一言不发。 其他人看到,心中顿时一咯噔。 虽是伪装,但李衍心中也很警惕。 相比其他人,他感受到的东西更多。 江雾茫茫,锣鼓声响,不仅有女子哀怨的戏腔,同样有各种乐器伴奏,好似有个戏班子在空中飘飞。 声音忽近忽远,忽左忽右,难以辨别方向。 估计是那“鬼脸”的手段! 李衍心中已有所判断。 这家伙说起来也算是他的前辈,同样是游仙队伍,“鬼戏班”当年也是名声显赫。 虽被正教剿灭,但显然手段不俗。 这是以声致幻的手段,引动水中阴煞之气,将整个江面当做了戏台,他还从来没见过。 如果没料错,真正的攻击还在后面。 呼~ 就在这时,周围忽然狂风大作。 浓雾中出现一道道影子,上下翻飞,穿着各色各样戏服,口中咿咿呀呀。 同时锣鼓声响,好似大戏开锣。 “远观见金乌往西坠,雀鸟归林玉兔催。父子八人把宋归…” 这是《五台会兄》,杨延德唱词。 “乾坤色朦胧,转眼间皓月当空。奴不羡嫦娥奔月宫,清清冷冷广寒宫…” 这是贵妃醉酒。 川蜀之人喜欢喝茶听戏,洛家是大族,自己宅子里就有戏台,经常请人来唱堂戏。 这些唱词,船上的洛家人几乎都能背出来。 然而,往日津津有味的唱词,如今听起来,却带着一丝诡异和空洞。 尤其那些空中翻飞的影子,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李衍二话不说,拎着断尘刀纵身而起,在狂风中刀光闪烁,将那些身影劈散。 原来都是些皮影,做成了风筝模样,但用于支撑的竹签上,却沾满了污血,也不知是什么邪术。 李衍左劈右砍,皮影风筝却越聚越多。 他故作慌乱,眼中却越发冷静。 唰! 就在他再次劈碎一个皮影时,甲板上碎裂掉落的皮影,忽然翻飞汇聚。 一道黑影从里面窜出,两手拎着飞爪,直接向他后背攻来。 遁术! 李衍心中顿时一惊。 这种遁术也很古怪,他竟看不出来头,更没察觉到,对方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 虽说惊讶,但他却并不慌乱,侧身换膀的同时,来了个霸王背剑,断尘刀斜着画了个圈,将两枚飞爪全部荡开。 与此同时,勾魂锁也呼啸而出。 铛!铛! 两声脆响,飞爪被直接劈断。 而李衍,也看到了偷袭之人模样。 一袭黑袍,脸上是大脸脸谱,黑色为底,带着白色白线条,一看就是“袍带脸”包公。 但在李衍看到“鬼脸”的同时,对方脑袋一抖,又成了个五颜六色的“靠甲脸”武将模样。 就在这变化的瞬间,李衍脑子忽然恍惚。 对方竟将摄魂术融入了“变脸”绝活中。 只是短短一瞬,李衍便恢复清醒,两把断魂飞刀呼啸而出,直接刺向对方额头。 但这“鬼脸”,竟同样是化劲高手,趁着这短短一瞬间,右手如利刃,在他喉咙处抹了一下。 李衍及时后退,躲过了这一击,但却被对方指甲蹭破了皮,且手刀也割下了几缕断发。 唰! 在断魂飞刀刺向自己之时,“鬼脸”黑色大袍一抖,就像被什么东西扯着一般,倒飞而出,消失在浓雾中。 原来打的是这主意! 李衍顿时明白这些人策略。 之前一系列动作,都是为取得他血液毛发。 肯定还有人在等着对他施展咒法! “哪里逃!” 想到这儿李衍故作惊慌失措,掐诀念咒,施展出玄水遁,纵身跳入水中。 没多久,江上雾气散去,只剩画舫上的人面面相觑… (本章完) 第488章 你来我往 第488章 你来我往 水流翻涌,卷起浑浊泥沙。 李衍用了玄水遁,在沱江中飞速穿梭。 轰!水四溅而起。 却是李衍来到江边又破水而出。 他落地后全身劲道爆发,脚下泥土轰然炸裂,人也腾空而起,如鸟穿入密林。 天空残月照大江,林中树冠茂密,仅有的一点微光也被遮挡,林中漆黑一片。 当然,这些都拦不住李衍。 嗅觉神通,令他在黑暗中也不受阻碍。 踩着树干奔腾纵跃,在林中不断穿梭。 前方隐约有一道身影,速度同样惊人。 正是“鬼脸”。 李衍是凭借强横的身体和掌控力。 这“鬼脸”是多年前便成名的高手,按理说年纪已经不小,即便同样达到化劲,也气血已衰,后劲不足,逃不过李衍追杀。 但其却用了一种特殊身法。 宽大黑袍展开,犹如夜间蝙蝠,一边纵跃,一边滑行,身法如同鬼魅,竟比李衍还快一些。 而且,双方始终保持着上百米距离。 李衍的勾魂索,根本够不到。 但若使用甲马,停下施法的时间,已足够对方跑的无影无踪。 “鬼脸”在引诱自己! 李衍追了一会儿,便立刻有所警觉。 但事到如今,他又不能停下。 对方已取得了他的毛发和血液,这些都是施展咒法的必要媒介。 附近肯定还有咒法高手接应。 一旦被其得到,立刻会陷入被动。 想到这儿,李衍也顾不上其他,直接扯开腰间油布,将包裹好的燧发火枪取出。 轰! 再次看到那身影时,直接开枪。 火光轰鸣,销烟迷茫,打破黑夜寂静。 哗啦啦! 群鸟惊飞,走兽逃窜。 漆黑安静的密林,实则生机勃勃。 强盛轰鸣,在密林山谷间回荡。 前方的“鬼脸”,身子猛然失去平衡,但在快要落地时,却又来了个鹞子翻身,狠狠一蹬树干,再次飞射而出。 李衍这一枪并未命中,只是撕裂了其黑袍。 虽说没打中,但“鬼脸”法器衣袍破碎,只能凭借自身力量,终究还是慢了下来。 而双方的距离,也不断靠近。 唰! 但就在这时,李衍猛然停下,用脚勾着树干,在空中一个旋转,藏到了巨树后方。 轰!轰! 远处同样有两声火光响起。 好似雷鸣,水桶粗的树木顿时断裂。 李衍则猛地窜出,躲在一处山坡巨石后方,面色阴沉,看向上方两百米外山坡。 他能闻到,那里藏了十几人。 虽是普通人,但却个个手持神火枪。 是蜀王的火枪队! 当初在龙泉驿,李衍暗中看到了这支蜀王府秘密力量,没想到这么快就与其碰上。 蜀王竟把这些人也派来了。 其富甲一方,什么宝贝没有? 对“如意宝珠”未免重视过了头。 难不成,其中还有隐情… 虽说奇怪,但李衍也顾不上多想。 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打断了他所有计划,又被敌人拿到了咒法媒介,已然落入下风! …… 嗖! “鬼脸”纵身而起,落地后直接扯掉身上破烂黑袍,将一个小布包抛出。 一只干枯的手掌,将布包握在手中。 正是蜀中普庵院法主,覃万培。 这老道,已然在山上布下临时法坛,燃起香烛,奉上五供养,中间还摆着一口小黑棺。 棺材旁,则放了一个草人。 “道友果然好手段!” 老道打开布包,看着里面的头发和沾了血渍的白手绢,忍不住一声赞叹。 要想拿到此物,可真不容易。 那李衍虽是后生晚辈,但术法武道皆通,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敢说能彻底压制。 尤其对方擅于水遁,一不留神就会逃走。 还有最令他们忌讳的罡令。 也只有“鬼脸”这战斗经验丰富的老手,能够顺利将东西取回。 即便覃万培见多识广,也忍不住称赞。 “道友客气了。” “鬼脸”依旧面色冷漠,“事不宜迟,还请道友尽快施法,以免横生波折。” 说罢,又看向一旁,“开火滋扰,不得让那小子有机会召唤阴兵。” 旁边正是蜀王府火枪队。 他们并非术士,夜色漆黑,也看不到目标。 但在他们身后,却站着金翠莲。 只见其秀指掐诀,双目灼灼,竟和猫儿有些相似,即便夜晚,也闪着幽幽绿芒。 “那边!” “开火!” 随着金翠莲一指,火枪队立刻扣动扳机。 轰轰! 又是两声巨响,山坡上碎石四溅。 蜀王府的火枪队训练有素,且明显在新式火器使用上,有过一番琢磨。 他们以两人为一组,轮番开火。 随着金翠莲手指移动,竟毫不停歇。 新式火药威力极猛,山坡上轰鸣声不断,泥土碎石四溅,竟好似炮火覆盖,很快变得坑坑洼洼。 金翠莲看的心中发颤。 她会很多旁门术法,功夫资质一般,但也达到了暗劲巅峰,加上心思灵敏歹毒,才登上这个位置。 原本还对这火枪队,不怎么瞧得上眼,但看到如此威势,不由得心中产生畏惧。 至少她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等死。 覃万培同样面色凝重,但却没忘了自己该干什么,两手翻飞,将布包塞入草人腹中。 掐诀入讳,写下李衍名字。 随后,步罡踏斗,右手桃木剑,左手镇魂铃,口中喃喃不停,念动咒法。 铃铃铃! 镇魂铃摇动,在草人上方绕动。 左三圈,右三圈。 火枪队的首领,并未参与攻击,面对金翠莲敬畏目光,心中也毫无一丝得意。 他知道,火枪队的弱点还是不少。 就像现在这种情况,没有金翠莲帮忙指引,他们就和瞎子一样,怕是被术士摸到身后都不知道。 怪不得,王爷说火枪还不能彻底颠覆局面。 有了术士配合,威力才更猛。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看向正在做法的覃万培。 “鬼脸”看到他目光,低声介绍道:“这是覃道长绝活:丧神咒。以普庵咒法,结合蜀地巫觋秘法所创。” “摇铃摄人魂魄,草人旁边十炷香,便代表三魂七魄,掉了三魂,丢了七魄,再放入黑棺,就能将那小子魂魄摄来。” “火枪压制,哪怕是只丢一魄,对方也召唤不来阴兵,只能任我等宰割。” 他说的很详细,似乎之前不愉快彻底消失。 火枪队首领虽是军汉,但也不是傻子,见“鬼脸”递来梯子,也点头道:“玄门秘法,果然令人大开眼界。”“我说话直,之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先生见谅。” “那里。” “鬼脸”语气也随之变缓。 看似在讨好,实则眼中已闪过一丝杀机… ………… 轰! 枪声轰鸣,碎石四溅。 李衍脚下劲道爆发,压低了身子,在藏身巨石即将碎裂的那一刻,纵身而出,换了个方向躲藏。 虽说被压制,但他却依旧冷静,一边躲藏,一边思考对策。 眼下的局面,对他来说十分不利。 哪怕同时面对那些高手,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这些老东西,经验果然丰富。 他的战斗范围,更适合近程攻击,如今被压制在这里,虽说不至于被打中,但也没有还手之力。 究竟该如何破局… 就在他思索时,忽觉耳边传来声响。 铃铃铃! 似乎有人在耳边不断摇铃。 这铃声,带着一种古怪力量,听到后令人昏昏欲睡,脑子沉重,胸中烦闷欲吐。 是咒法! 李衍知道,对方已经开始施咒。 “龙蛇牌”的确有一定的防护作用,能让对方捕捉不到气息,避免很多咒法。 但若被人拿到毛发血液,则是根据媒介施法,就是“如意宝珠”在,也阻挡不了。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立刻使用大罗法身。 瞬间,所有的不适彻底消失。 咒法是伤害神魂,大罗法身自然能恢复。 但根源不除,咒法依旧在进行。 很快,李衍耳边再次响起铃声,脑子昏昏沉沉,只能用大罗法身不断修复。 虽说伤害不大,且大罗法身的强度早已提升,但连续不断修复,终于让大罗法身头颅部位,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样下去,迟早会丢一条命! …… 另一边,覃万培也是满头大汗。 他掐诀念咒,不断摇铃。 眼看着一根香火已经熄灭。 但还没等他进行下一步,那即将熄灭的香火,又青烟升腾,重新点燃。 奇了怪了! 覃万培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他修行大半辈子,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旁边“鬼脸”看到,也是皱起了眉头,“覃道友,你行不行,我们时间不多了。” 覃万培也觉得丢脸。 他连忙端起法坛上一碗水,咚咚咚喝了几口,又含在嘴中,噗的一下,喷在法坛上。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 狂风之中,老道须发飞扬,挥舞桃木剑,咬破指尖,在木剑上划出一道血痕,剑刃一横,对着李衍草人连拍三下。 啪!啪!啪! 三炷香,几乎同时熄灭。 而在下方的李衍,也是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还好大罗法身及时修复,在火枪射向这里时,纵身一跃,又换了个方向。 山顶上,老道覃万培喘着粗气。 看到熄灭的三柱香,心中暗自得意。 幸亏他还留了两手。 “鬼脸”冒着生死危险,取来咒法媒介,若自己办不成,今后做人连头都抬不起来。 但得意没多久,他就脸色一僵。 熄灭的三炷香,竟同时冒起青烟。 “这…” 覃万培差点吐血,情急之下开口道:“这小子身上,肯定还有什么护身宝物!” 可惜,其他人脸色阴沉,已懒得理会他。 而下方李衍心中,也升起一股火气。 山上那些人全都是高手,却偏偏躲在火枪队后面,简直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 妈的,这些老鬼,来骗来偷袭,一点武德也不讲! 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怎如此谨慎? 忽然,李衍脑中灵光一闪,猜出了原因。 他的罡令已经用完,根本没想这个。 但这些老鬼却不知道。 之所以如此做派,还用火力压制干扰,分明是怕他使用罡令,召唤阴兵。 想到这儿,李衍立刻高声道:“庆甲!上黑天,下黑地,黑天无光,黑地无门…” 咒法呼喊声,响彻山野。 “不好!” 山上众人也吓了一跳。 但他们还没动身,金翠莲就目瞪口呆,看着下方离去的身影,失声道:“这小子跑了!” “鬼脸”顿时明白了什么。 饶是他江湖经验丰富,这一刻,脸上也满是怒意,“这小子,罡令早用完了,亏我们如此谨慎,都是白忙活。” 其他人,脸上也不好看。 敢情他们如此谋划,都是做给鬼看。 覃万培气乐了,“如此也罢,老夫继续施咒,那小子即便有宝物护身,也会受到干扰。二位道友去吧,直接将他斩杀了事。” “鬼脸”二话不说,直接冲了出去。 金翠莲也紧随其后。 没了罡令,以他二人术法身手,根本无需担忧。 而火枪队首领,也眉头一皱,抬手下令道:“停,收拾一下,别浪费弹匣。” 他心中也有些恼火。 刚才火力压制,白白浪费了弹匣。 虽说蜀王府暗中掌控了几条矿脉,不愁火药,但弹匣沉重,他们能携带的也有限。 万一消耗光了,火枪队也就成了没牙老虎。 火枪队首领心中恼火,忍不住看向一旁忙碌做法的老道,一声冷哼。 这帮子江湖术士,果然不靠谱… ………… 这一次,算是攻守易势。 方才是李衍追逐“鬼脸”。 而现在,却成了“鬼脸”和金翠莲,联合追逐逃跑的李衍。 “快,别让他跑到江边!” “鬼脸”速度飞快,扭头怒喝。 眼见李衍钻入密林消失不见,金翠莲也不废话,直接从怀中取出一根黑猫尾巴,念动口诀,伸手一挥。 呼~ 阴风乍起,远处地上多了一对猫脚印。 正是猫鬼之术。 猫鬼无形,速度更快。 金翠莲沉声道:“放心,他跑不了!” 二人加快速度追逐,生怕李衍跑到江边,借水遁之术逃离。 但他们没发现的是,远处猫鬼追踪的气息,乃一枚刍灵纸人,正贴地飞速穿梭。 而在他们走后,李衍也浑身雾气,从密林幽暗处走出,满眼杀机,看向山顶。 随后,身子迅速消失。 (本章完) 第489章 偷袭,反杀 第489章 偷袭,反杀 噗!噗! 香火灭了燃,燃了灭。 老道覃万培人都麻了。 他知道,单凭咒法已经没用。 但他偏偏又不能停。 因为这样,至少可以起到干扰作用。 有时候,你不出手,还能装高深莫测。 但一出手,就漏了底,就得有结果。 说话、做人,也是同样道理。 少言低调,一开口言之有物,必非常人。 覃万培老江湖,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因此哪怕丢了脸,也不能半点用都没有。 让他想不通的是,李衍到底用了什么宝贝。 他心中好奇,忍不住有些分神。 他没发现的是,身后老树下,一团薄雾翻涌而来,悄无声息靠近了火枪队。 噗! 血光炸裂,人头飞起。 最后方正清点弹匣的士兵,直接成了无头尸。 被偷袭了! 覃万培感知到异常,后背顿时汗毛倒竖。 他江湖经验丰富,并未第一时间转身,而是直接向前一扑,同时大袖翻飞,向后甩出细密飞针。 飞针尖锐,带着呼啸之音。 若有人追击,即便不中招,也会被逼退。 但他这番动作,纯属自作多情。 李衍根本懒得理他,而是顺手抄起死去士兵的神火枪,直接扣动扳机。 轰! 火光轰鸣,销烟四散。 前方几名士兵,当即被撕裂。 之前对付李衍,他们不求杀人,只求能火力压制,因此用了散碎弹丸,还没来得及更换。 但因此,也成了他们噩梦。 有且这十几个火枪手,还聚集在一起。 “散!” 火枪手首领一声尖叫,纵身跃出。 然而,他们的速度哪比得上李衍。 开出第一枪的同时,李衍已飞身而出,好似缩地成寸,直接来到人群中,从漫天溅落的血肉中,抬手抄住另外一把枪。 看也不看,直接对着左侧扣动扳机。 轰! 又是几名士兵惨死。 新式火药威力太猛。 如此近的距离,有人被直接被轰碎上半身,有人则被散碎弹丸击中,流血倒地。 呼~ 炽热火焰翻滚。 却是那边覃万培老道起身后,知道自己失算,气急败坏,抄起法坛上宝烛,口中念咒,猛然一吹。 这宝烛,便是他的护坛法器,经过特殊手法炼制,里面掺杂了异兽油脂。 如此一吹,好似火龙翻卷,甚至能在空中转弯,直接扑向李衍。 与此同时,那名落地的火枪队首领,也抬起神火枪,对着李衍扣动扳机。 轰! 火光炸裂,泥土碎石四溅。 但倒霉的是,他情急之下开火,却忘了神火枪用了散丸,覆盖范围极广。 有两名手下也受到了波及。 闷哼一声倒地,胸口汩汩流出鲜血。 同样受伤的,也有李衍。 他功夫再高,术法再强,也总归是血肉之躯,即便极力闪躲,也还是中了招。 胸口,腹部,都被弹丸穿过,鲜血直流。 更麻烦的,还是那覃万培老道。 对方端着宝烛喷吐,手中掐诀,剑指挥舞,喷出的火龙也随之变换方向,紧追不舍。 还有那火枪手首领,也同样换好了弹匣。 噗! 就在他刚抬起枪时,忽然浑身一僵。 李衍已进入他们阵中。 这个距离,已足够断魂飞刀发威。 飞刀呼啸穿行,随心念而动,直接将这首领头颅贯穿,又在空中转了个弯,将剩下两名火枪手斩杀。 而对付覃万培老道,李衍则根本不用术法,脚踩连环步,身子一矮,闪过火龙,掏出腰间燧发火枪便扣动扳机。 糟! 老道浑身一激灵,就要闪躲。 但他擅长的摆坛做法,功夫不错,也只是暗劲巅峰,且年迈气力不足,哪能躲得过。 火光轰鸣,法坛瞬间炸裂。 老道勉强扑向右侧,但小腿还是被弹丸射中,直接断裂,一个趔趄,翻倒在地。 术法争斗,和武道有时也很像。 距离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远程斗法,双方都看不到彼此,比的是道行高深,法坛布置,术法高明,因素众多。 而近距离,更注重速度。 玩的是先下手为强。 李衍的各种手段,突出一个快字。 说实话,作为一脉法主,覃万培还有几种手段,能够远距离攻击李衍。 但当李衍靠近后,他就已没了机会。 “啊——!” 腿部钻心之痛,让老道忍不住一声惨叫,随后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根铜管。 看起来有点像冥火铳,却是另一种东西,依靠机关,发射大量毒针,算是近距离保命之物。 铛! 但刚取出来,便见刀光闪过,手中铜管一震,飞了出去。 却是李衍已经走来,断魂飞刀随心念而动,将其暗器打飞,又削掉老道几根手指。 此时的李衍,同样狼狈。 他内里穿着土龙皮甲,但如此近的距离,同样没抗住新式火器,衣衫碎裂,皮甲上能看到明显伤口。 在覃万培震惊的目光中,伤口竟迅速收敛,只是呼吸之间,就变得平整,只剩外面残留血迹。 这一刻,老道也彻底放弃了抵抗。 “少侠且慢动手。” 老道倒在地上,喘着粗气,满头冷汗,咬牙道:“贫道先动杀念,又看到你的秘密,肯定是活不成了,但能告诉你件事,只求换得一个允诺。” 李衍冷冷一瞥,“说!” 老道咬牙道:“蜀王年事已高,不知受谁蛊惑,这些年一直在寻找长生之术,且性格变得喜怒无常,你灭了他火枪队,肯定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这样的火枪队,他还有三支,且我等只是被驱使,蜀王真正的心腹,只有‘鬼脸’,还有你杀死的裴玉舫。” “他们才是蜀王府真正的术士力量,还有几名道行更高者,带人四处游荡,秘密寻找不死药。” “那些人中,甚至有罡劲高手,都有共同特点,都是昔日蜀中剑仙程剑心仇人。” “蜀王将他们聚集,或许于此有关…” 和程剑心有关? 李衍若有所思,随后开口道:“你要我做什么,可以说说,但不一定会答应。” “老道要一个机会!”覃万培哆哆嗦嗦,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令牌,又扯出半截黄绢,用手指沾血,写下几句话: 贫道之死,咎由自取,无仇无怨,见令如人,后辈弟子不得动报复之心。 他惨笑道:“贫道这一脉衰落,后辈弟子没一个成器,希望李少侠高抬贵手,碰到有人来,便将此物交给他们。” 李衍沉声道:“他们不一定会听。” “哈哈哈…” 老道苍声一笑,眼中有些悲凉,“他们会听的,人死如灯灭,贫道只是不希望自己的死,成为他们争夺法主之位的借口,连累其他弟子。” “可以!” 李衍点头,上前一步,直接拍碎老道头颅。 他的断魂飞刀,可灭人神魂。 虽是敌人,但这老道却并不让人讨厌,不用法器,或许能让对方有机会投胎转世。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将老道手中令牌黄绢,以及掉落在旁的机关飞针桶捡起后,李衍忽然抬头。 但见远处两道人影飞奔而来。 正是“鬼脸”和金翠莲。 他们快追到江边时,终于发现中计。 见满地死尸,“鬼脸”面孔也变得狰狞,气急败坏,不怒反笑,“好好好,终日打雁,却被啄瞎了眼睛。” 李衍点头道:“你不止瞎了眼,还昏了头,送上门来倒省得我费事。” “好大的口气!” “鬼脸”一声怒喝,从身后抽出两把铁扇。 哗啦! 扇子展开,全是坚韧黑刀片。 他脚下发力,一个瞬身便抢先攻来。 叮! 李衍断魂飞刀后发先至,但这“鬼脸”招式精妙,左手腕一翻,好似在用扇子驱赶蚊虫,直接将断魂飞刀荡飞。 不仅如此,他还顺势将铁扇一甩,顿时有一片铁刃呼啸而出,直奔李衍面庞。 李衍横刀一抬,将飞刀荡开,脚下发力,侧身换肩顶心肘,但却是将横刀压在肘下,好似突刺。 而“鬼脸”的应变,则非常诡异。 他猛然下压,身子好像矮了一截,硬生生变成小矮人,随后一扭,从李衍身边绕过,同时铁扇刀片划过。 锵! 土龙皮甲上,顿时火四溅。 虽没穿透,但也留下一道划痕。 李衍顺势一脚,而对方也突然长高,同时借着转身的力道侧踹。 嘭! 强横力道传来,二人都退后了几步。 李衍只觉右腿发麻,却并没在意,而是眉头微皱,“矮子功?啥路数?” 这招他在戏台上见过。 那些扮演丑角,如武大郎的,照个衣袍,身子一蹲,便能和矮子一样,行走如风,外人还看不出异常,也算一门绝活。 却没想过,也能用到功夫里。 招式古怪,且能出其不意。 “天下之大,你没见过的多着呢!” “鬼脸”一声冷哼,耳朵微动,同时两把铁扇阴煞之气缭绕,冒起黑雾,左右一甩。 哗啦啦! 勾魂索被荡开。 却是李衍说话间,便用了勾魂索偷袭,但显然这家伙早有防备,铁扇凝聚的罡煞之炁,也能将勾魂索挡住。 随着敌人道行高深,勾魂索已无法一招定胜负,毕竟这神通的本质也是煞炁。 天下万物,总有相生相克。 除非和真正的阴司神将那样,借助阴司强大阴炁,以力压人,什么精妙术法都扛不住。 暗手不成,李衍便直接动手。 二人身形闪烁,铁扇刀光翻飞,伴着锵锵锵的声音,火四溅。 这“鬼脸”和李衍竟是同样路数。 功夫高深,术法以速度加持。 不仅如此,此人的招式也极其诡异。 川剧矮子功,被其发挥到极限。 矮子起霸、矮子走边、虎跳、飞脚、旋子,身形变化多端,时高时低。 用的功夫倒是常见。 一是蜀地流行的“赵门拳”,也是峨眉江湖一脉,随着武馆开办,广为流传。 相传乃赵太祖所创,又结合了峨眉功夫,故曰“赵门拳”高桩为主,擅用腿法。 二是地躺拳,又称地功拳、八折拳,多用滚、跌而得名,专攻下三路,同样不稀罕。 但这两种拳法,和矮子功结合,就变得异常诡异,变化多端,人影闪烁,看得李衍脑袋都疼。 不仅如此,“鬼脸”还用了其他绝艺秘法,脸谱经常变化,惑人心智。 这家伙也是化劲高手,战斗经验远比李衍丰富,再加上各种奇功绝艺,竟压制住了李衍。 而远处的金翠莲,也没闲着。 这种等级的战斗,她根本不敢上前,但却从怀中取出绣着桃的罗帕,掐诀念咒,从口中吐出淡淡的粉色烟尘。 凝而不散,向着李衍汇聚。 是极其霸道的毒粉! 李衍只是远远闻到,便只觉气血有些暴走,小兄弟也有抬头之势,连忙屏气凝息。 但就这一下分神,已被“鬼脸”一脚踹中小腹,飞出五六米远。 咚! 李衍运劲一沉,两脚狠狠站定。 “鬼脸”也没继续攻击,而是冷笑道:“小子,你还太嫩,不知道藏拙,闯出偌大名声,却也被人摸透了底。” “我们当年,也是吃了这亏,今儿个给你个教训,下辈子投胎,可千万记得低调。” 说话间,却是走向旁边地上火枪,用余光微瞄,想找一把上了弹匣的枪。 他虽占据上风,但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李衍,所以想用火器。 李衍也不在意,沉声道:“你话说早了。” “不早!” “鬼脸”冷声道:“什么活阴差,无非是仗着罡令,那些被你弄死的,也算倒霉。” “没了罡令,你什么都不是!” “前辈说得对。” 李衍淡然道:“所以我可不只靠罡令。” 说话间,两条勾魂索已翻涌而出,滋滋冒着电光,好似绶带一般,在身上飘飞。 李衍整个人被电光围绕,头发也倒悬而起,竟和道观里的那些神像,有几分相似。 “这是…雷法?” “鬼脸”有些难以置信。 他暗道不妙,转身便要逃走。 轰! 只听得身后雷光轰鸣,整个人也如遭雷击,被一拳击在脊柱上,打着旋飞了出去。 这便是李衍敢单独面对几名高手的底气。 他的勾魂索,早已异变,成为勾魂雷索。 这一路上思索,李衍心中已有些明白。 自己这神通,怕是已融合了天上地下两股力量… (本章完) 第490章 资阳故人音 第490章 资阳故人音 勾魂索是阴司神通。 这件事,他已问过“黄泉”组织的人。 不仅罗酆一脉有,如今的地府一脉,修行《六道经》,完成足够任务后,也能换取此神通。 对于道行的要求,反倒没那么高。 看上去占了便宜,实则性质已变。 以前是修行,一步步建楼,造宫阙,虽说走到最后的希望,如镜水月,但总归是个念想。 但现在,却成了考核。 《六道经》修行到巅峰,也就六重楼。 李衍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却清楚,某些大门已被彻底关闭。 而这一类神通,也并非阴司独有。 就像他之前碰到的排教霍角,同样有喷火神通,只是不清楚从何而来。 所有的这些,都叫法界神通。 就像他如今的勾魂雷索。 进入蜀中后,他已摸索出新的用法。 以勾魂雷索加持,速度力量都会提升,同时还能施展雷法。 唯一的缺点,就是要消耗储存的天雷。 自进入蜀地后,他还没遇到一次大雷雨天,因此非万不得已,也不想动用这张底牌。 “这是…什么雷法?” “鬼脸”张嘴,鲜血一口口往外咳。 他转身逃离,也相当于将后背空门让给了李衍,此刻脊柱已被砸碎,后腰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彻底没了生的希望。 李衍淡淡瞥了一眼,没有理会,脚下猛然发力,一声轰鸣,向着远处而去。 那边,金翠莲正疯狂逃跑。 勾魂雷索是他底牌,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 而在后方,“鬼脸”看着那迅速消失的雷影,眼中满是不甘,渐渐没了气息。 一记雷法,已彻底断了他的心脉。 “饶命!” 金翠莲拼了命逃跑,但听得身后雷声轰鸣,终于彻底吓破胆,转身就跪。 话音刚落,眼前便出现一只大手。 嘭! 强横的劲道,加上雷法,直接将其脑袋打碎。 李衍从圆光术士那里得到情报。 其他人还好说。 这看似柔弱,在队伍中也没什么话语权的金翠莲,才是坏事做尽,人神共愤。 杀掉此女后,李衍身上雷光也随之消散。 他微微摇头,有些无奈。 如今没了罡令,又没了底牌,再遇到强敌,可就真的要拼命了… 想到这儿,他折身返回,将所有的神火枪收拢,又在死去的三名高手身上搜索。 覃万培和金翠莲还好说。 身上各种零碎,都是旁门法器,李衍也不会用,只是挑了几件看起来还行的收起,剩下的则全部毁掉。 而“鬼脸”身上,却找到了一封密信。 是一个叫“鬼丑”的人写给他。 李衍看到后,顿时眉头微皱。 “鬼丑”说道,他们已重新招募人手,成立了新的“鬼戏班”,且班主神通广大,找来的高手,比他们那会儿还强。 “鬼丑”让“鬼脸”继续在蜀王府待着,借助蜀王府的力量,帮“鬼戏班”筹集资金,招揽人手。 裴玉舫已经答应,加入“鬼戏班”,成为乐师之一,却因李衍而死,所以“鬼脸”才如此火大,主动请缨负责这个任务。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衍看到后,也有些无奈。 从信上看,这“鬼戏班”也是一强横的游仙队伍,破茧重生后,肯定要干一番大事。 弄不好,又多了一个对头… ………… 资阳城年代久远,先秦之时便有人活动,汉时建城,宋时因兵燹荒废。 大兴年间,又重新建城,规模一般。 此地以盛产页岩、砂岩矿闻名,且从安岳到大足,皆有不少佛门石窟,因此城中从百姓物宅,到大户宅院,都是砖石堆砌而成。 砂石青苔,尽显古韵。 李衍到达资阳县时,已是夜深人静。 城墙并不高,他瞅着巡逻士兵举火把过去后,便直接纵身攀爬跃过。 城中除了富贵人家,门上还挂着灯笼,照亮方寸之地,其他街巷都是一片漆黑。 李衍悄无声息在其中穿梭。 城中客栈就那么几家,他掐着法诀,施展嗅神通,很快找到洛家之人。 洛家豪富,直接包了城中最大的安福客栈后院十几间屋子。 但即便这样,也显得有些拥挤。 毕竟除了那些伤员,还有十几名绣娘,七八个伙计,每个房间都挤得满满当当。 虽已入夜,但院子里却灯火辉煌。 绣娘们端着热水跑来跑去。 除去城里请来的医生,还有一些身着法袍的道人,在给伤员们治疗。 这些道人,显然很擅长此道。 接骨、清创、鱼肠线缝合、又涂抹随身葫芦里的黑色药膏,一举一动都十分熟练。 甚至有资阳县的大夫,也在旁帮忙,眼睛眨也不眨,完全是一幅学生模样。 “好了。” 其中一名老道将伤口包好后,接过绣娘递来的毛巾净手,摇头道:“路上耽搁了,正邪相争,今晚必会发烧,若能扛过去,就能活。” 说罢,又起身来到最大的一间侧厢房,里面赫然躺着洛家主母吴玉清,旁边还有两名道姑持剑守卫。 吴玉清明显好转许多,但仍旧脸色苍白,见老道进来,连忙坐起身子,“多谢师爷相助。” “莫要多礼。” 老道微微摇头,眼神也变得凝重,“此事也怪贫道疏忽,你洛家在蜀中也是有头有脸,结识官员众多,没想到杜家竟直接撕破脸。” “你放心,那些个死者尸体,已存放在义庄,贫道已派人超度,定让他们魂归故里…” 听到老道东扯西扯,吴玉清心中忍不住升起怒火,但脸上却依旧平静,叹了口气,“师爷,洛家劫难还未渡过,这次说不得要劳烦你们出手。” 老道听罢,顿时陷入沉默。 见其模样,吴玉清心中顿时一凉。 蜀中血传玉皇派,虽比不上峨眉青城这些玄门正教,但也是绵延许久的法脉,实力不弱。 洛家平日里,没少捐香油钱,就是为找一靠山,能够压得住阵脚。 没想到,关键时刻,这清风道人还在犹豫。 吴玉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师爷,我虽不是内传弟子,但自问对师门忠心耿耿,洛家若亡,还有谁能全力支持山门?” 听到这话,老道也有些不虞,沉声道:“你埋怨什么,听到此事,贫道立刻带来山门近半数弟子,也对得起你洛家那些银子。” “只是此事非同儿戏。” “贫道往日便交代过,让你少招惹是非。如今倒好,跟着川蜀商会,和蜀王府作对。这一切是非,都是你自己招惹。” “况且杜家也非好惹,他们与江湖交往甚多,势力不小,还和散发教有联系。”“贫道若不谨慎,便是一场大乱子!” 吴玉清听到后,心中彻底失望,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师爷,敢问你要怎么做?” 老道摇头道:“先护送你回宜宾吧,保住洛家不落入他人之手,随后贫道请人说和,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 吴玉清点头道:“就依师爷之意。” “谁?!” 就在这时,院中有道士突然拔剑。 只见李衍从房顶跳下,也不理会旁边道人,而是看向屋内,沉声道:“吴夫人,我来了。” 吴玉清眼睛一亮,“李少侠快请进来。” 李衍阔步走入厢房,看到旁边的清风道人,也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对着吴玉清开口道:“那边事情已了,特来告别。” 方才二人的话,他已听到。 既然这血传玉皇派,根本不打算开战,那么他也不计划再掺和此事。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吴玉清脸色依旧平静,没急着说话,而是看向李衍,关心道:“李少侠受了伤?” 李衍摇头道:“无妨,都是他人之血,我的事情已经了结,估计能安稳一阵子。” 旁边清风老道,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便是李衍,怎如此不懂礼数?” “礼数?” 李衍一声嗤笑,“抱歉,我懂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懂一诺千金,懂以牙还牙,这礼数还真不太懂!” 听到方才对话,他已对这老道没好印象。 很简单,玄门再清静,也是江湖。 洛家供奉这么久,关键时刻却不想动刀子,说的天乱坠,也是胆小怕事。 “大胆!” “你娃子不想活了!” 外面已聚集了一帮道人,闻言顿时大怒。 清风道人可是他们法主。 李衍竟出言讽刺,着实太过分。 这清风老道听罢,却没那么生气,只是抬手让弟子退下,随后摇头道:“贫道年轻时,也和你一样,但有些时候,争抢斗狠并非好事。” “当有一天,你的决定关系到众多弟子生死时,你就明白贫道了。” 李衍淡淡一瞥,“人无信不立。” “人如此,家如此,国如此,宗门也不外如是。步步退让,祸虽未至,但福已远离。在下言尽于此。” “李少侠别说了。” 吴玉清叹了口气,“若洛家能渡过此劫,援手之恩定涌泉相报,少侠路上小心。” “洛安,去送送少侠。” “是,夫人。” 老管家洛安连忙进屋,抬手道:“少侠请。” 李衍点了点头,跟着洛安离开。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清风老道微微摇头,“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行事莽撞,惹了天大的祸还是这样,怕是命不久矣。” “你洛家若不想招灾,便离他远点。” “贫道已经交待下去,其他人会留在此地,吸引视线,我等则连夜护送你回宜宾。” “洛家有不肖子被杜家买通,里应外合,想要夺你家业,还需你回去主持大局。” “多谢师爷。” 吴玉清面色平静,脸上看不出喜怒。 而在另一边,洛安将李衍送到客栈街角后,才低声道:“人在城东子肉档。” “夫人已看出玉皇教打算,若是带着杜平,恐怕清风道长会将人送回示好。” “玉皇教在城外并未遭到阻击,估计是来的人太多,杜家投鼠忌器,他们肯定还在城外…” 看来吴玉清还没放弃。 李衍听罢,来了兴趣,“没了血传玉皇教支持,你们可斗不过杜家,计划怎么做?” 洛安低声道:“川蜀商会,闾山。” 李衍一听,顿时明白。 玉皇法教,一为南传玉皇,一为北传玉皇。 南传玉皇以符胆行令,北传玉皇以讳令施法,蜀中血传玉皇,则另有隐秘传承。 但无论哪一种,都是玉皇教,号称‘法中法、至尊法’,都曾经威风过。 而如今,蜀中血传玉皇,在这位清风老道的带领下,已经出现颓势。 天地变数已至,玄门亦是如此。 此时不争,将来连争的机会都没有。 吴玉清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暗中又请川蜀商会联络,请闾山教帮忙。 闾山教的口号,同样响亮:天上至尊是玉皇,人间最贵是君王。天下鬼神皆敬仰,唯有闾山作主张。 话说的狠,行事也够狠。 至少在两广之地和赣州,已经说一不二,论威风,一点不输于玄门正教。 恐怕闾山教,也想趁此时机入蜀。 诛杀鬼教妖人,就是个最好的借口。 而川蜀商会得此强援,盐帮也得缩头。 有人给鬼教找麻烦,李衍自然乐见其成,沉思了一下,开口道:“夫人看来心不小,既如此,那我就再助你们一臂之力,就怕你们不敢要。” 洛安苦笑道:“洛家已被逼到绝路,还有什么不敢做。” “那就好。” 李衍低声道:“我刚从蜀王府手里,抢了一批火神枪,他们肯定不敢声张,我带着也麻烦,不如卖给你们。” “有家伙在手,说话就更硬气。” “新式火器?” 洛安吃了一惊,额头冒出冷汗。 “哈哈哈…” 李衍哑然失笑,“看来你们还是怕。自己做决定吧,东西就藏在你们画舫中,若是要,将来一并折算银钱给我。” 说罢,便阔步走入小巷,消失不见。 洛安眼中阴晴不定,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他知道,夫人肯定会吃下这批货。 洛家以往太过依靠他人。 自己拳头硬,将来才不会再受这气。 …… 而另一边,李衍已快速来到城东。 子肉档就是一普通肉铺,估计便是洛家安排在资阳的暗桩,帮他们传递情报之类。 李衍刚来到门口,就停了下来。 洛家将杜平藏在此地,作为将来对付杜家的后手,自然要隐秘安静,不引起注意。 而此时的肉档虽大门紧闭,但里面却灯火通明,且传来阵阵煮羊肉的香味。 随后,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 “快,煮个羊肉怎如此费事!” (本章完) 第491章 夜半酒宴 第491章 夜半酒宴 “爷爷,这大半夜的…” “半夜又怎么样,夜霜寒,炉火旺,烹鸡宰羊正当时,我就喜欢吃半夜煮的!” 听着里面的声音,李衍忽然愣住。 随后,脊背后冒起了冷汗。 他终于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万州城外,成都豪客,天生城外,金弓银弹! 想到这儿,李衍不由得头皮发麻。 这个“成都豪客”,疑似二郎显圣真君转世,若非在阴司听到这个秘密,他根本不会相信。 毕竟,这是一位百姓信仰凝聚的神。 有意识,就已经够奇怪。 能转世为人,更是超乎理解。 但李衍只是沉默了一下,便毫不犹豫,阔步向着肉铺子走去。 咚咚咚!门上破旧的铁环被叩响。 “爷,您稍等,有客人来了。” 里面粗犷而委屈的声音响起,之后房门打开,出来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眼若铜铃,长满浓密络腮胡,身上还一股子油腻腥味。 “是子吗,我来看生肉。” 李衍面色平静,说出了事先告知的暗号。 “少侠,您可来了!” 这汉子听到后,眼睛顿时一亮,好像遇见了大救星般,低头哈腰,满脸兴奋,将他迎入小院。 只见小院内,早已支起一口大锅。 锅下篝火熊熊,一高一瘦两名汉子,蹲在旁边煽风点火,脸蛋都被熏得通红,满脸悲愤委屈。 大锅内,满满当当煮了一锅羊肉。 旁边还有扒掉的羊皮,看模样是宰了两头羊。 而那名“成都豪客”,如今已换了副模样,一身黑色武士戎袍,足蹬铜钉祥云牛皮靴,撸着袖子手持弯刀,一只脚踩在条凳上。 持刀割肉,举坛坛痛饮,吃的好不愉快。 那杜平则在二楼窗户后,透过缝隙,胆战心惊向下观望。 见此情形,李衍心中已越发肯定。 民间传闻中,二郎神最喜欢吃羊肉。 羊为祭祀三牲之一,出现在祭典上并不奇怪,但百姓传闻,二郎显圣真君独好这一口。 因此,蜀地百姓每年二月初四,祭祀灌口神,必然要宰杀羊肉,祭祀结束后也会和人煮汤分食。 传说吃了这羊肉,能和二郎一样勇猛。 这场面有多大呢? 据《夷坚志》中记载:有祈者,必宰羊,一岁至万口。也就是说同时宰杀上万只羊,之后的羊骨头都能堆成小山。 想必转世后,这个爱好也没变。 李衍心中有了数,微微一笑,就准备开口搭讪。 蜀地之行,最大的机缘,恐怕就要落到这位身上。 “李少侠,就是他!” 还没等他开口,旁边的大汉就指着对面,满脸愤怒道:“这人昨晚就突然上门,仗着妖术,逼我们杀羊煮肉给他吃,已经吃了整整两头羊,肯定是妖人!” 说着,满脸得意道:“小子,你死定了,知道旁边这位是谁吗,他的大名,说出来吓你一跳…” “胡说八道什么!” 李衍嘴角一抽,连忙喝止。 好家伙,差点被这小子给坑了。 他脸上挤出个笑容,上前一步,恭敬拱手道:“这位兄台,咱们又见面了,有缘啊。” “哦~” “成都豪客”边吃肉,边喝酒,看到他后先是疑惑,随后点头道:“原来是你,确实有缘。” 说罢,看了看周围,“看来这里是你的摊子,放心,我只是肉瘾犯了,随便找个地方吃点。” “银子不会少给,过完瘾就走。” 说吧,旁若无人,继续吃喝。 看来确实是偶遇… 李衍心中稍微有些失望。 还以为这位是瞧出自己不同,专门来等。 虽说是误会,但他可不会错过时机。 “没事。” 李衍眼睛微眯,对着旁边汉子使了个眼色,让他走开,随后才上前几步,来到桌前,“兄台看来并非常人,既然有缘,在下陪你喝一杯如何?” 成都豪客一愣,随即抚掌而笑,“好,正愁一个人吃个寂寞,可会划拳?” 李衍微笑道:“蜀地江湖拳?刚学会。” “那就好!” 成都豪客立刻拿来旁边陶碗,咚咚咚给他满上,随后伸出手来。 李衍也伸手一握,脸上满是笑容。 然而,他心中却升起了疑惑。 无论之前在万州,还是在这里,他用神通探查,都察觉不到对方异样。 此事并不奇怪。 对方可是“川主”,肯定有“国祭神器”。 但如此近距离接触,也感受不到,那多半就与神器无关。 或者,对方只是个普通人? 李衍心中疑惑,却面色不改,突然竖起个大拇指,喊道:“一心敬你!” 对方也是同样路数,但喊的是“一醉千秋。” 这便是蜀地酒拳,名叫“江湖拳”。 右手一指代表一,两指代表二。以此类推,手掌全部张开代表五,成拳头状表示零。 但蜀人划拳时,还有个特点。 除去表示零外,不管表示哪个数,大拇指都要立起,俗称“不倒柱”。 喊数可从一喊到十,但必须大于出示的拳数,否则即“包拳”,要被罚酒。 若喊数刚好是自己拳数和对方之和,则算自己赢了,对方就得罚酒。 至于喊法,也是多种多样。 有传统喊法,如“一心敬你、二红喜、桃园三、四季财、五魁手…”等。 也有三国拳,将三国故事编成拳令,如“一统天下”、“二嫂过关”、“三请孔明”等。 总之,变化多端,早已广为流传。 二人这算是先见了个礼,随后便是真枪实干。 “五魁手!” “四季财!” “九长春!” “哈哈哈,喝!” 似乎是有人陪着,这位兴致颇高,喝到尽兴处,竟扯开了衣衫,撸起了袖子。 和个普通酒蒙子差不多。 但李衍心中,却越发奇怪。 划拳、赌博、斗骰子… 这些游戏广为流传,但李衍却很少玩,毕竟以术士的神通和眼力,玩这东西简直和作弊一样。 用术法赌钱,也是下三滥才干的事儿。 但术士之间玩这些游戏,那可就有了讲究。拳术、秘法、幻术,悄无声息之间就能融入其中,你来我往,和斗法差不多。 但眼前这位,却完全不一样。 什么手法都没用,和普通人喝酒差不多。 碰到这种情况,李衍自然也不会玩阴的。 但他眼力却放在那儿,对方想出什么拳,凭手部肌肉活动,就能轻松判断。 以至于,他要故意输,场面才不会太难看。 眼见一坛酒都快喝空,李衍终于失去了耐心,眼珠子一转,突然改变喊法。 “三尖两刃!” “九转功成!” “四犬随行!”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终于,这成都豪客的眼神起了变化。 “二郎担山!” 在李衍喊出这句话后,他放下酒坛,不再划拳,眼神也变得冷漠,随即摇头道:“扫兴!” 李衍也不在意,眼神平静,目视对方。 有些事,不点破,对方还会装糊涂。 这样下去,说不定只喝一顿酒后,对方便会消失,今后再难碰到。 把事情说破,或许会有转机。 但出乎李衍意料的是,对方并未问他如何看破,而是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随手抛给一脑门子问号的屠夫,“肉不吃了,剩下的你们分了。” 说罢,整了整衣衫,就准备离开。 好家伙,怎么能让你跑了! 李衍心中一急,直接从怀里取出龙女给的玉佩,“在下受龙女之托,前来调查江神大君一事,仙长若有差遣,可直言相告。” 他对这人实在不知该怎么称呼。 说前辈吧,离得太远,干脆直呼仙长。 成都豪客停下了身子,看向李衍手中玉佩,沉默了一下,“他早已跑了,我也在找,南充那边或许有线索。” 说罢,便一抖衣裳,阔步出门。 怎么云里雾里,话也不说清楚! 李衍连忙追出,想要问个明白。 但这位成都豪客前脚出门,他后脚跟上。 走出院子后,却已看不到半个人影。 “仙长,你姓李,还是姓杨?” 李衍心中一动,高声问出这句话。 他这话,问的有讲究。 灌口神乃是川主,祭祀崇拜经过一些变化。 很久以前,只是称呼灌口神,蜀地百姓称其与李冰次子有关。唐时有曲名为《二郎神》,到了宋时,二郎信仰已扩展到很多地方。 因为宋时,有蜀地之人借二郎之名作乱,因此被朝廷打压污蔑,甚至说其是邪神。 但朝廷的力量也没压制住,反倒激起蜀地百姓反抗,最后朝廷终于服软,将二郎定为国家祭祀正神。 到后来,甚至有了护国真君之名。 和关圣帝君一样,这位也是流量大咖,自然引起多方争夺,姓李还是姓杨,就是想知道,对方如今是以什么意识为主。 “我姓你格老子!” 对面客栈二楼,一名被吵醒的汉子推窗就骂。 李衍眼神微冷,伸脚一搓,地上石子破空而出,劲道十足,砸在对方窗前,粉末四溅。 对方连忙关窗,将头一缩,不敢再说话。 看着空旷寂静的街道,李衍叹了口气,转身关门,回到小院中。 而在城外,这位成都豪客也正阔步而行。 依旧是那般模样,宽袍大袖飞舞,卷起狂风落叶。 他速度极快,汪汪汪的狗叫声由远及近,地上出现一连串脚印,围绕着他不停奔跑。 这位成都豪客看着天空,眼神清冷,却又带着一丝迷茫,“姓杨如何,信李又如何,世间本无我,何苦走这一遭…” ………… “少侠,那是人是鬼?” 卖肉的屠夫心惊胆战,将手里的银子咬了一下,又不放心扔入水中,见没有浮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与你无关,别想也别问。” 李衍摇了摇头,又看向旁边大锅里煮的羊肉,开口道:“这肉不容易,有福气,待会儿给我盛一碗。” 说罢,便蹬蹬蹬从楼梯上了二楼。 屠夫听得一头雾水,但经李衍提醒,又隐约猜出那位身份不简单,连忙开口道:“这肉别卖啊,都留着,带回去给自家妻儿都吃点。” “大哥,这有啥讲究?” “高人行高事,你能弄明白,不也成了高人了?总之别废话,今晚的事谁也别说出去!” “是,大哥!” 叮嘱小弟一番后,这屠夫才回到房中。 房里供着两尊神像,一个黑面豹头环眼,一个头生三眼,手持三面两刃刀,正是张飞和二郎神。 张飞是屠夫行当祖师,二郎神是川主,家里供奉这两位,是一点也不稀奇。 屠夫一脸恭敬,焚香祈祷: “翼德爷保佑!” “二郎爷保佑!” 另一边,李衍上楼后打开门。 “少侠,您可得救我啊!” 那杜平直接扑了过来,跪在地上。 李衍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杜平满脸苦涩说道:“我到了城中,刚好碰上血传玉皇教的人,见他们安然无恙,吴夫人便说事情估计有变,让我先藏在此地。” “但就在天快黑时,我看到街对面有人,正是二房那小子,还带着两名道人,满脸不怀好意,估计发现我活着,想要下手。” “正好之前那汉子上门吃肉,只是扭头瞪了一眼,那两个道士就吐了血,随后不知跑到了哪儿。” “少侠,我可是听了您的吩咐,您得救我啊!” 他也不是傻子。 李衍和吴夫人留他一命,原本是要借他之手,从内部攻破杜家,但如今已被发现,就没了作用。 这世道,没用的人,下场往往很凄惨。 “无妨,留着你还有大用。” 李衍沉声道:“如果我没猜错,随后吴夫人便会秘密派人前来找你,他们另有强援,杜家这次在劫难逃,你若表现的好,说不定还能当个家主。” 安抚一番后,李衍才继续问道:“你可知那些人藏在了什么地方,我去料理了,顺便问些情报。” 这批杜家的人,很可能就是鬼教教徒。 像杜平这些,只是被推在明面上的倒霉鬼。 “这个我还真知道。” 杜平开口道:“那两个道人,其中有一个,就是城外小山神庙的庙祝。来的路上,那小杂种还和这道人相谈甚欢,我以为他们是偶遇,却不想早有勾结。” “行,我这就走,能不能活,就看你表现如何。” 李衍叮嘱了一番后,便转身下楼,满满喝了一大碗羊汤,只觉腹中温暖,额头冒出细汗。 迎着冷风,快步向城外走去。 想起之前的话,他若有所思道:“南充?看来道长找的没错,尽快将此间事了,前去会合…” (本章完) 第492章 阴司大瓜 第492章 阴司大瓜 夜色深沉,渔火远去。 资阳县城后山,林木茂盛。 山中有小道,因为此地靠近沱江水道,所以走陆路者并不多,山道因秋雨坍塌,也没人处理。 后山山坳之中,有座山神小庙。 香火不旺,庙宇近乎荒废,还正对着一片采石场,半座山几乎都被挖空,又有人在里面雕了石佛,不过只做了个模子便已停工。 破损山神,破损石佛。 彼此对视,莫名有一种喜感。 山神庙正殿内,烛火幽幽。 油漆斑驳的神像滚落在地,从身上明显的脚印来看,是被人从台上一脚踹翻。 大殿正中央,二十四根烛火摆成法阵,彼此之间又以红绳缠绕,挂着白底黑字的符箓。 烛火法阵中央,供奉着一尊神像。 这神像模样粗莽,身着兽皮,肌肉虬结,双目圆瞪,五官狰狞,一手利刃,一手拎人头。 两名道士,盘坐在神像前。 他们脸色难看,口角渗出乌黑血迹,带着一股腐臭味,两手同时掐诀,口中念念不停。 其他人则围在法阵外,手持一把短刃,和神像手中的极为相似,手指微弹,叮叮当当好似乐曲。 同时,摇头甩脑,状若疯癫。 缠绕蜡烛的红绳,带着股刺鼻血腥味,好像是浸泡了血液制成。 当蜡烛燃烧到红绳所在区域时,所有的红绳应声断裂,绑在上面的白符,也瞬间燃烧化为飞灰。 中间的两名道士,突然睁眼。 在他们脖子上,出现一道明显血痕,好像有把利刃绕着脑袋转了一圈,划破皮肤,鲜血流淌。 但奇怪的是,他们的脸色却开始好转。 又吐出一股乌黑血液后,二人才同时松了口气。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其中一人抹去嘴角血渍,仍心有余悸。 他们找到杜平时,只是日近黄昏,街上还有行人,不好明火执仗冲进去杀人。 看到有客人上门,便想着用傀儡术,将那客人控制,把里面的人全都杀光。 那客人,正是成都豪客… “反正肯定不是人!” 另一名道人看着神像上的裂痕,眼中阴晴不定,“看来还是低估了洛家,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高手。” 除了这几名道人,周围还坐着十几名刀客,皆是一身短打,身背长刀,眼神冷漠。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年轻人,虽然衣着朴素,但皮肤白皙,模样清秀,手指上还套着翡翠扳指,隐有一股子富贵气。 他脸色难看道:“那杜平留着,终究是隐患。” “大房的人修炼失败,怕是活不了几日,按规矩是二房的人上位,他们不知底细,那些账目迟早能查出来。” 正如李衍所猜测,这杜家之人就是鬼教暗子,当年离开村子后,凭借邪术,夺人家产,逐渐成了川蜀地区最大酒商。 但暗子落的时间长了,总会变化。 杜家开枝散叶,人口越来越多,分成了五房。 有的人有修炼资质,被暗中吸纳,成为鬼教教徒,其他人则一无所知,作为表面上的掩护。 但觉醒神通的人,能有多少? 之所以李衍看到的多,是因为他干的就是这一行,打交道的也都是同道中人。 若分散到各个地区,就相对稀少。 到了一个家族内,更是人丁稀薄。 随着人口扩张,他们的力量也随之稀释,若非老族长是鬼教教徒,他们连这点权利都保不住。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让整个家族入教。 但人心各异,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玩这套,还差一点被族人举报,换取富贵。 而且家族做生意,也离不开这些人。 至此,杜家就分成了明暗两个部分。 也正因为这种模式,他们才没被人发现。 年轻人叫杜远光,这次出来,任务有两个。 一是干掉洛家吴夫人,二是让杜平死于意外。 原本一切进展顺利,但杜家那边突然传来急信,让他们抽掉大部分力量,到各地散播谣言,捧杀李衍。 结果,一个都没干成。 想起之后可能会遭受的处罚,杜远光心中便升起一股怨恨,“那李衍打死的是鄂州鬼教之人,跟我们杜家有什么关系,真想不通,老祖为何要掺这趟浑水?” “远光,说话小心点!” 其中一名道人闻言,脸色立刻微变。 杜远光连忙打住不说,同时转移话题道:“二叔,血传玉皇教的人来的不少,他们不愿惹咱们,但肯定会护着洛家那婆娘,您看该怎么办?” 道人沉思了一下,开口道:“让宜宾那边的人动作利索点,官面上都已打过招呼,洛家又得罪了蜀王府,没人给他们撑腰。” “只要事情办成,那婆娘回去,也无力回天。” “至于那李衍,咱们无需招惹,只要将他的消息不断泄露给蜀王府,便可借刀杀人!” 话音未落,外面便响起个声音: “诸位倒是想的挺美!” “谁?!” “抄家伙!” 庙内众人吓了一跳。 他们有术士,有刀手,还提前在山中释放阴魂,用于警戒观察,根本没想到有人能摸进来。 锵锵锵! 刀客们纷纷拔刀,浑身劲道爆发。 原本都是盘膝而坐,却直接纵跃而起,向着庙外破空而去。 他们都是杜家这些年培养的死士。 没有家人,药物控制,而且习武资质都不错,又经过高手培养,大多已踏入暗劲。 这股力量,足以在地方上称雄。 但这些人还未落地,就看到破庙外,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个人影,正是李衍。 看到刀手们跳出,李衍的动作更快。 他早已掏出燧发火枪,直接扣动扳机。 这座破落山神庙大门狭窄,刀手们向外冲,虽然没挤成一团,但也汇聚成直线,更适合射击。 李衍突然开口,为的就是创造这个机会。 轰! 火光轰鸣,硝烟四散。 李衍用的是散碎弹丸,枪声一响,细碎的弹雨,顿时笼罩整片区域。 弹丸劲道十足,虽然威力分散,但穿透性依旧强悍,无论前方还是后方的刀手,身上皆爆起血。 只是一枪,便倒下一大片。 李衍迅速换上弹匣,却没有开枪。 蜀王府的那些人,用的是神火枪,乃是长枪制式,所用弹匣跟他的不匹配。 没有工具在手,他可不敢随意拆卸弹匣进行填装,因此存货不多,要尽量省着用。 这些人已被弹丸击穿内脏,虽然没死,却受了致命伤,没有灵丹妙药,基本没有生还希望。多砍一刀,都是浪费。 之所以开枪,就是为排除干扰。 真正的敌人,还在破庙之内。 呼~ 破庙内,烛火忽然熄灭。 古怪的咒语声,于黑暗中响起。 这些咒语根本听不懂,带着大量的弹舌音。 古巫法? 李衍眉头微皱,提起了警惕。 咒语这东西,也包含着语言的演变。 上古蛮荒部落之人,会用大量弹舌音,就连中原那些古老的腔调也是如此,直到后来才慢慢字正腔圆。 而世界上很多国家,依旧有大量弹舌音。 而巫术演变,也有一个过程。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那些古老的巫术,还保留着人祭血腥手段。 如此多的弹舌音,传承肯定不短。 随后,怀中勾牒突然开始发热。 李衍眼睛一亮,忽然纵身,极速后退,藏入附近密林之中,随后才开始接任务。 他心中有些疑惑,虽然这些是鬼教教徒,但以如今勾牒的探查能力,千米之外,应该就有所感应。 而如今,却突然出现。 他不知道的是,眼前这帮家伙,不知死活去招惹二郎真君转世,差点把供奉的神像给弄崩了。 气息衰弱内敛,直到现在才被激活。 李衍也顾不上多想,迅速穿过迷雾。 自从得到玉配件后,通过勾牒能看到的景象,便多了许多,但来来回回都是那些,并无什么稀奇。 依旧是那个古怪空间,远处模模糊糊的方桌前,隐约能看到个身穿红袍的人影。 李衍像是被缩小在沙盘上。 那人影也变得异常高大,宛如巨灵神。 这应该是阴司之神,李衍不敢被对方瞧出异样,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迅速来到水井旁。 果然,出现的是黑井血水。 这代表着与逃离的魔气有关。 李衍眼中难免有些失望。 虽说神罡更加珍贵,但他勾牒之内已积攒了几道,眼下更需要的是罡令,作为压箱底的手段。 但有总比没有好。 他从黄泉组织的那些人口中得知,拿到阴司任务的机会,可没那么多。 之前那么密集,只因鄂州鬼教活动频繁。 这次到了蜀地,很长时间都没任务。 想到这儿,李衍连忙观察黑井血水。 但就在这时,远处空间中,铠甲声隆隆,又走来一道庞大的身影,同时开口道:“咦,又是此人,这次他找到了什么?” 正在观察黑井的李衍,顿时心中一动。 这个声音,他听过。 当时在岘山,找到一窝阴犯,收获巨大,李衍便是听到这个声音谈论,所以才舍弃那么多罡令奖赏,选择了“五方罗酆旗”。 说实话,他现在觉得上了当。 “五方罗酆旗”确实不错,相当于自己得了五营兵马,而且还不像其他法脉那样,需要固定山门,练兵、收兵、打猖,捉放猖,每年都要消耗大量精力。 但这法宝,也有诸多不便。 比如使用时,必须提前进行布置,并且有人开启法坛,进行操控。 而他的战斗风格,多是近距离厮杀。 所以这件宝物,也成了团队法宝,通常是和王道玄配合,由他开启,对方进行操控,才用的顺手。 如今只有他一人,战斗大多突然发生,即便有机会同时使用,也难免手忙脚乱。 再有,就是此物很挑地点。 没了来自阴司地府的庞大煞气支撑,阴兵的战斗力也随之下降,若是在阴煞之气浓郁的地方,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总之,用起来并没那么方便。 就在李衍沉思时,远处两道身影已开始交谈。 “回五道将军,乃左守全魔气。” “嗯,这次便由我去擒拿。” 另一个声音略微沉默,开口道:“将军,你上次将五方罗酆旗放出,法界之宝不得私授,已触犯《阴律》,不得再前往人间。” 是五道将军? 李衍听到后,心中顿时震惊。 这个神明,普通人或许不知,但实则乃是阴司大神,负责巡视人间,索命拘魂。 而且,职位还不低。 传闻中,其虽不坐镇冥殿,却同样统领地狱鬼卒,甚至还有监察阴司,防止误判的职责。 虽为将军,但权柄堪比阎王。 竟是这么一尊大神… “哼,可笑!” 但听得五道将军发怒道:“我已多年不显人世,香火不旺,罡令不足,自然要用其他替代。” “还有你们,污我名声,什么时候又成了盗匪,人人谓之如虎,岂有此理!” “欺我罗酆山无人么!” 好家伙,还有大瓜! 李衍心中激动,强做镇定。 五道将军,是佛道共同承认的神灵,在民间有很大的影响,传闻其多有同情弱者、成全有情人和开释无辜的事迹。 在一些地区百姓心中,口碑比阎王要好。 有俗语称:“转头逢五道,开眼见阎王。” 但在一些地方,却被视为不祥之兆。 晋鱼豢在《三国典略》中记载:崔季舒未遭害时,其妻白日梦魇,梦中见到一个身高一丈、全身黑毛的人,似乎要逼近自己。 当地巫师解释说,这是五道将军,出现在人家中是不吉利的征兆。 到了现在,又有人讹传为“五盗将军”,由单一神灵演变为五位神灵,并且改了起源,说其是宋废帝永光年间五位盗寇。 更加荒诞的是,已经有传闻,五道将军最喜欢入梦,淫人妻女,且搜罗美艳女鬼。 以至于在金瓶梅故事中,王婆也警告西门庆,潘金莲是五道将军之女,大不祥。 好好的阴司大神,反倒成了淫鬼。 若是以前,李衍只会以为是百姓讹传,但他现在已经知道,红尘祭祀力量,也能影响法界。 如天庭地府,都经过了几次变化。 如二郎显圣真君,姓杨姓李,都还糊涂。 似乎有股力量,在刻意进行抹黑… (本章完) 第493章 无头山传说 第493章 无头山传说 这位五道将军确实倒霉。 李衍也见过几座五道庙,有些地方称呼为“五道爷”,只有一尊神像,身披金甲,手持长枪端坐。 而有的地方则成了五尊,其中几个还青面獠牙,模样很是凶狠,令人望而生畏。 此事也是无可奈何。 建观立庙,很多时候都是民间百姓自发而为,商贾捐钱,烧香祭拜,为的是保佑一方平安。 但百姓建庙时,往往没那么讲究。 同样的神像,各个地方都有所区别,也和当地的民间传说有关,若是一些故事听的多了,往往会按自己心中所想塑神像。 “五道”,是指天道、人道、地狱道、恶鬼道、畜牲道,但不知什么时候,传来传去就成了“五盗”。 还有模有样,找了几个历史原型。 看来当神仙,也没那么逍遥自在… 二人的话,还透露出不少信息: 罡令和香火有关! 阴司地府之中,似乎分成了几股势力。 还有那“五方罗酆旗”,《天条》禁止流入人间,似乎没那么简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就在李衍沉思时,那位不知名的阴司神明开口道:“将军还请稍等,待我处理了此事再说,免得延误时间,触犯阴律。” 说罢,便将一份卷轴凌空抛出。 而李衍前方的黑井血水,也飞速旋转,浮起一份黄绢,将要抓捕的魔神魔气信息说出。 这名魔神,《长生仙窟》中并无记载。 其名左守全,原本是上古时代一位部族强悍战士,性情暴虐,死后受部落百姓供奉,精魄成为附近山神,但嗜杀嗜血,终究成为邪神。 其模样与野人类似,一手持刀,一手拎着人头,吼叫声好似山中猛虎,若有人不幸遇到,必死无疑。 这邪神还有个独特的本事。 和虎妖一样,能收伥鬼。 传下的邪法,叫《断头长生术》,供奉者会被标记,脖子上出现血痕,能使用邪术和咒术,而且可吸人精血维持生命。 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迷失自我。 他们会将自己头颅,供奉在魔神神像前。 身躯仍能自由活动,但却会被这魔神奴役,四处为祸,抓捕人进行血迹。 古有飞头獠一族,就与这魔神有关。 原来蜀地“断头人”传说来源于此… 看完信息后,李衍转身就走。 一是节省时间,毕竟外面还有场战斗。 二是那两尊神明都不说话,正在看着他,若继续留下,难免会被看出破绽。 阴长生留下的这玉佩件,是窃天机之法。 他可不想被打成阴犯。 在他身影消失后,两个声音才继续响起。 “五道将军,此人有些天赋,但你最好别动,送出去的五方罗酆旗,多半也会打了水漂。” “我知道,雷府也盯上了此人,他们想做什么?” “此事我也不知。” “人间红尘变革,法界怕是也难逃动乱…” …… 密林之中,李衍猛然睁眼。 掏出怀表一看,只过去不到数秒。 但就在这短短时间内,破庙之中已再生变化。 但见庙中阴风呼啸,点点绿光闪烁。 呼~ 伴随着狂风,一股血腥气飘出。 唰唰唰! 李衍之前那一枪,不少刀手内脏被穿破,虽然没死,但也失去了战力,呼吸越来越微弱。 腥风一吹,他们却忽然睁眼,好似僵尸一般,直挺挺立了起来,瞳孔中闪烁着诡异绿芒。 伤口依旧在流血,但这些人却好是完全感觉不到,眼中只有冷漠与杀机,拎着刀再次冲出。 他们动作也很怪异,似乎有些僵硬,但浑身劲道却强悍了许多,脚下发力,速度更甚之前。 是傀儡术! 李衍看到后,心中立刻有了猜测。 这一类术法,不仅能操控木偶等死物,也可控制活人,而这些刀手生前应该被动过手脚,所以更容易控制,威力也更大。 锵! 转眼间,两名刀手已纵身而来。 刀光凛冽,一左一右劈向李衍。 李衍毫不畏惧,断尘刀一抬,铛的一声火光四溅,借势身子旋转,侧身换膀,左手叶底藏,从另一名刀手腋下划过,猛然一拍。 咔嚓! 胸骨碎裂声响起,那名刀手向后倒飞,直接撞在后方之人刀上。 而李衍则顺手一撩,刀被荡飞的另一名刀手,直接被开膛破肚,血肉肠子撒了一地。 胃囊也被破开,掉落在地。 里面果然藏了个小小的布囊,包裹着纸符、人骨、毛发等物。 李衍看也不看,继续挥刀而行。 这些刀手成了傀儡后,力量速度变强,但招式却变得僵硬,漏洞百出。 别说已经成了活死人,就算是活着的时候,功夫再高一些,对李衍来说也不够看。 人影翻飞,刀光闪烁。 李衍游走在刀锋之间,看似险象环生,实则闲庭信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帮他喂拳者,是张笑山,是武瞿,皆是出身名门,武学奇才般的存在。 眼界高了,看东西自然不一样。 李衍并没把这些人当回事。 他们不过是傀儡,真正的威胁还在庙中。 呼~ 果然,阴风再次呼啸,几道黑影飞射而出,在空中上下翻飞,发出嘻嘻哈哈的怪笑声。 并且周围也起了浓雾,昏昏暗暗,难以视物。 李衍有嗅神通,自然能察觉到,这些黑影,都是一颗颗人头,披头散发,脸色惨白,断头处被一团黑烟包裹。 他们眼里冒着绿光,空中飞行极为迅速。 笑声带着某种诡异力量,如魔音贯耳,让人心浮气躁,胸闷欲吐,气血都为之不畅。 其中一颗人头,还猛然张嘴喷出一道黑气,直接向着李衍呼啸而来。 这是咒法,类似含沙射影。 而李衍,等的也正是这一下。 他突然爆发,直接冲出包围圈,向庙中冲去。 从阴司得到的信息上来看,这种飞头术十分刁钻,速度极快,即便将头颅打碎,他们依旧会化为无头妖尸继续作祟。 其弱点,就在里面的尸体上! “啊-!” 凄厉尖啸声响起,一颗颗飞头在后追逐。 他们纷纷口吐黑气,想要阻止李衍。 而李衍来到大门口时,则看也不看,顺手取出一枚铜管,对着后方摁下机关。 这是从老道覃万培身上搜到的战利品。 有点像江湖中的暴雨梨针,凭借机关驱动,瞬间可放出近百枚毒针,覆盖范围极大。 此物对他来说,远没有火枪好使,唯独胜在一个隐秘,而且声音不大。咻咻咻! 毒针破空声响起。 后面的人头纷纷中招,被扎的跟刺猬一样,伤口处迅速发黑变硬,毒液更是让他们连连惨叫。 而李衍则已来到庙中。 但见地上整整齐齐躺了几人。 噗嗤!噗嗤! 手起刀落,将几具无头身心脏刺破。 “啊-!” 每一刀,外面都响起惨叫声,人头落地声。 而那些傀儡也失去操控,纷纷倒地。 很快,附近就变得一片安静。 李衍并未全部斩杀,而是留下一具,断尘刀抵在胸口,对着庙外淡淡开口道:“滚进来!”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呼~ 阴风吹起,一个人头缓缓飘了进来。 虽然脸色铁青,但依旧能看得出来,是个五官清秀的年轻人,眼中充满恐惧。 正是杜家子弟杜远光。 此刻的杜远光,心中已是万分后悔。 凭借着这门邪法,人祭祀魔神,他们在一地兴风作浪,积攒下偌大家业,难免有些心高气傲。 道法高又如何? 名门正派也少不了香火钱。 朝廷有规矩又如何? 在那些官员眼中,人情更大于规矩。 只要事情做的隐蔽,就不会出事。 谁能想到,竟惹到了这种杀神。 “说说吧。” 李衍冷声询问道:“你们杜家,是从何时开始供奉祭祀这左守全?” 杜远光一听,顿时眼神闪烁。 左守全这个名字,乃杜家最大秘密,眼前这杀神怎么会知道? 而且还晓得他们最大的弱点! 李衍眼神微冷,手腕用力,断尘刀直接割破其胸口,却未进一步深入。 “别别,我说!” 死亡的恐惧,让杜远光连忙求饶,他颤声道:“我们家祖上,在内江附近深山之中,名叫石龙村。” “村子里,自古以来就流传着断头人的故事,但见过的人很少,也只当传说。” “当年大兴朝覆灭,宣朝初建,各地建城,所需石材不少,我杜家正好是村中富户,便带着村民在附近劈山开石。” “村子之所以叫石龙村,因为附近山坡上,有裸露岩石,天生长有龙鳞,且坚硬异常。” “传说就是龙脉显露,可保佑村中安宁,但村子一直很穷,大家也就没当回事,直接将此地劈开。” “结果当天山石崩塌,死了不少人,我杜家为安抚人心,就请了个阳戏班子,驱邪镇煞。” “谁知当晚,戏班子的人就离奇消失。” “随后,老戏台半夜时常听到有人唱戏,还有百姓说看到了戏台附近有无头人,纷纷逃难,村子也随之荒废。” “我祖上有一人,因为那件事得了场大病,醒来后便传授了祭祀左守全之法。” “当时杜家情况不好,背井离乡,受人欺辱,就用此法杀人敛财,渐渐起势…” 听着此人诉说,李衍隐约猜出因果。 左守全本体是山神,多半有一道魔气被压在山下,只能偶尔作祟,但因杜家开山劈石,才彻底脱困。 “你们暗中派人去做什么?” 想到这儿,李衍又继续问道。 杜远光再次犹豫,眼神闪烁不定,颤声求饶道:“我若说了,你可否饶我一命?” 李衍淡淡道:“只要听话,我绝不杀你。” 听到这话,杜远光也不太相信。 但事已至此,不说就立刻会死,加上李衍以前一诺千金的名声,他也只好赌一把。 “每年五月初五,按规矩杜家必须举行人祭,杀五十人,人头放于山中铜鼎内,心肝堆在外。” “不这样做,死的就是我们,会自己跑去山中,摘下人头,放入鼎内。” “那里可有守卫?” “没有,山中无头人众多,都是多年来积攒而下,神出鬼没,无人知道藏在什么地方,平日进山者,即便是我们,也没法活着出来。” “你们是听了谁的命令来害我?” “是鬼教的人,具体是谁我不清楚,只有族长才见过他们,只知道每年会送一大批银子去湘西。” 听到这儿,李衍若有所思。 看来如他所猜测,鬼教的主要力量并不在蜀中,多半还是在配合播州杨家,与朝廷作对。 所以,才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对付他。 就在这时,李衍忽然心中一动,直接收刀,阔步走向庙外。 杜远光一看,人头连忙飞向肉身,脖子处黑雾翻涌,一点点重新连接。 而在庙外空地上,李衍则望向夜空。 哗啦啦! 羽翼震翅声响起,鹰隼立冬落下,满是风霜,还有些疲惫,对着他喳喳乱叫。 李衍哑然失笑,“出了些事,没办法。” 这段时间分队行动,最累的就属这鹰隼。 每隔固定时间,就要往来三地,传递情报。 而他们也有约定,到了一定时间,就会在所在地山头上,或捆绑彩带,或焚烧烟火,让鹰隼找到目标。 沙里飞和王道玄那边都好说。 唯独李衍这一路穿行,还不时与人战斗,藏匿身形,没来得及释放信号,让鹰隼找了两天。 查看完密信后,李衍若有所思,当即挥毫泼墨,写下自己这边的情报,又将那铜管绑在鹰隼爪子上。 很快,鹰隼便振翅穿入夜空。 而李衍则折身返回庙内。 “走吧。” 看着不知所措的杜远光,李衍沉声开口。 “去…去哪儿?” “石龙村,断头山!” ………… 大足石刻附近,半山坡竹林之中。 憋宝人于家父子正在炒茶。 制作茶叶的步骤,通常要摊青、杀青、揉捻、复炒、烘干,不同手艺,不同风格,制出的茶叶,风味和品级也不一样。 尤其这灵茶,过程更是繁琐。 于家父子从早到晚忙碌,却乐在其中。 毕竟那茶仙的秘密,就是于家今后立足之本,早点熟悉这工艺,也能涨些经验。 而在旁边茅草屋内,吕三则看着沙里飞,眼中满是担忧,“昨天晚上,你又梦到了?” “嗯。” 沙里飞口唇铁青,仍旧心有余悸,忍不住骂道:“我又不是术士,怎能梦到尸陀林,肯定是那帮老和尚给我下了套!” (本章完) 第494章 老沙的野望 第494章 老沙的野望 沙里飞满腹牢骚,火气颇大。 他来找“尸陀林”,终于有了线索,便是那座破庙里,建造地藏王菩萨像的老僧们。 这些个老僧终日苦修,生死早已看淡,尘世间的一切,似乎也让他们失去了所有兴趣。 每日粗茶淡饭,只维持最基本的生存。 怎么死?什么时候死? 他们都已不在乎。 但也不会自杀,违反教派规矩。 这些个老僧,显然知道一些“尸陀林”的秘密,但软硬不吃,任何手段都无法套出话来。 沙里飞便想了个招。 他整日和这些老僧待在一起。 和尚们吃啥,沙里飞就吃啥。 和尚们打坐,沙里飞也跟着打坐。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待不了多久就会睡着。但也正因为如此,让他发现了蹊跷。 每到夜晚打坐时,他总是想睡就睡。 而那些个老僧,却是真的在打坐,始终让自己保持一点清醒,绝不可睡去。 他们在害怕睡觉! 沙里飞发现这个秘密时, 也在当晚知道了原因… 睡梦中,他来到了个可怕的地方,荒诞而诡异,还被很多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注视着。 还好天亮后,他便苏醒了过来。 那些老僧这才说出原因。 “尸陀林”确实存在,曾经的古战场之所可怕,并非单纯死人多,也是受“尸陀林”影响。 僧人们在建造地藏王菩萨像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并不害怕,反倒兴高采烈。 “尸陀林”虽说可怕,但也是一场机缘。 在此地修行,可增福添寿,消除劫难,死后顺利转生。修行者也能得到机缘,成就道果。 不仅如此,“尸陀林”还能防护仇敌和盗贼,也能将一些诞生自坟场的邪物驱离。 总之,好处多多。 但此法修行也极为艰难,成功者不多。 僧人们千辛万苦,找到尸林怙主法,随后便守在此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进行修炼。 然而,他们失败了。 多少年过去,无一人成功。 一个个僧人老死,他们早已绝望。 有人选择离开此地,但无论他们到了什么地方,每当夜深人静,总会梦入“尸陀林”。 好像这个噩梦,已经与他们绑定。 无一例外,所有人又回到了此地。 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事到如今,这些老僧也没了奢望。 他们唯一的念想,便是常年修持“尸林怙主法”,死后能够受到庇护,顺利转世。 之所以不说此事,一是不想有人重蹈覆辙,二则是怕无意中触犯了“尸陀林”的忌讳。 但在沙里飞看来,就是这帮老僧憋着坏心眼,想要看他笑话。 他来寻找“尸陀林”没错,但只想找到入口,做好准备,借之觉醒神通。 可不想毫无准备,被抛入其中。 旁边的吕三,也是一脸担忧。 他看的更清楚,这些天,沙里飞的情况越来越差,脸色惨白,眼眶发黑,眼中布满血丝。 连续几日噩梦折磨,已让他精神出现问题。 哗啦啦! 就在这时,鹰隼立冬振翅落下。 吕三接过下方几个竹筒,依次打开,看完后松了口气,开口道:“衍小哥那边脱困了,蜀王府的第一批追杀者已全部清除,还发现了鬼教行踪,处理完便会与咱们汇合。” “道爷那边怕是摸到了大鱼,咱们要做好准备,尽快与其汇合。衍小哥还找到个机关,让你帮忙填装,交给道爷防身…” 听着远方的消息,沙里飞情绪好转许多。 尤其是李衍,从一开始,沙里飞就跟在其身边,看着对方一步步走到如今,任何难题,似乎都能解决。 这也让沙里飞看到了一丝希望。 “我看看是什么?” 沙里飞接过铜管,拆开后仔细查看,摇头道:“这是方士机关,《霹雳雷火经》中曾提过,冥火铳便是借助了此物。” “咱们剩下的白铜和玄铁还有一些,做成针,以朱砂鸡血浸泡,便有破煞之功…” 说到这儿,他突然愣了一下。 似乎专注于这些事,能让他心中烦躁稍微缓解,也不再那么恐惧。 “贼怂的,反正不能睡,正好干活!” 沙里飞直接起身,拿着铜管向外走去。 他们找的这个房子,原本就是一名武者所建,不过后来荒废,因为要炒茶,也顺带将旁边打铁炉重新修葺了一番。 来到火炉旁,沙里飞默不作声点燃火炉,又从行李中取出那些窖藏金属,按照从晋州卢大师那里得到的方法,进行熔炼。 他全神贯注,回想着当初卢大师的话。 “炼制铁针,需先锤打铁块成细条,拉制成线,剪断为坯。随后锉尖、锤扁钻孔,形成针形…” “针坯还需翻炒渗碳,蒸后淬火使其坚硬。最后精心打磨…” “法器所用铁针,要求更严格,火候的控制,多一分会毁了材料,少一分则无法成形…” 这位卢大师来自晋州泽州府。 那里的铁器工艺名扬四方,玄门工匠传承也不少,还有人以铁器制作神佛像,威风凛凛,工艺精美绝伦,保持数百年都不曾锈蚀。 沙里飞跟着学了段时间,便已受益良多。 叮叮叮! 随着铁锤的敲击,火星四溅。 他突然停下,看向远方。 那里是西岭雪山所在的方向。 他也不是傻子,隐约感觉到,自己姻缘似乎到了。 这是之前从没想过的事。 本以为一辈子会浪迹江湖,但莫名其妙跟着李衍,就开始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 人一辈子,图个啥? 沙里飞以前从不敢奢望。 毕竟他年纪大了,又没什么资质,挣扎过,也妄想过,但终究还是和那些人一样,满嘴胡说八道,坑蒙拐骗从来不心软,成了所谓老江湖。 最得意的时候,就是喝酒吹牛逼,跟那些初入江湖的菜鸟说,自己曾跟谁喝过酒,跟那个谁照过面。 最猖狂的时候,也不过是跟这个同道,谈笑间骂骂皇帝,说说哪个风云人物的八卦。 总归是混嘛,一辈子也就那样。 老的时候若孤苦无依,大不了一瓶毒药灌下去,直接蹬腿。 但千不该万不该,命运又给他开了一扇门。 这是更加广阔精彩的世界。 他年纪已经不小,根本比不上李衍和吕三这些年少天才,但他不甘心,哪怕拼尽全力,也要跟上脚步,去搅动风云,去名扬天下! 还有龙妍儿。什么蛊教圣女,不过是个年纪不小的娘们儿,凭什么不能给他老沙家传宗接代? 还有,龙妍儿现在也在渡劫。 一个弄不好,两人此生再无法见面。 凭什么?! “瓜怂的,人死鸟朝天,老子偏要折腾一番!” 沙里飞心中涌上一股怒气,觉得浑身燥热,干脆撤掉上衣,露出浑身虬结肌肉,拎着铁锤狠狠砸下。 叮! “狗日的,老子偏要活!” 叮! “来吧,老子什么都不怕!” 叮! “老子捶死你!” 火光熊熊,铁锤一击接着一击。 怒生胆气,沙里飞似乎忘记了所有恐惧。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渐渐的,他进入了一种奇妙状态。 火四溅,在他眼中变得缓慢。 通红的铁器,似乎也能感受到纹理。 吕三没有说话,就这么守在旁边,听着沙里飞的叫骂声,铁锤的叮叮当当声,一直到了天亮。 毕竟是普通人,这种亢奋状态会极大消耗体力。 在天边第一缕晨光照来的同时。 沙里飞茫然抬头,随后扑通一声倒地,只是呼吸之间,便打起了呼噜,睡得非常沉稳。 吕三看到后,终于松了口气。 这些天,沙里飞还是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 “滚,捶死你们!” 睡梦中,沙里飞忽然骂了一句,随后吧唧了下嘴,继续翻身,呼呼大睡。 “这二货…” 吕三脸上也露出久违的笑容。 他虽没有入梦,却隐约瞧得出来,这“尸陀林”第一步,就是要战胜自身恐惧。 他安排的那个仪式,同样如此。 成功的机会,又多了几成。 日升日落,沙里飞这一觉足足睡到了晚上,醒来后精神十足,拎着锤子继续干活。 次日天亮后,鹰隼立冬再次振翅而飞,脚下绑着制作好的护身武器,穿过云层,向北而去… ……… 南充位于川蜀盆地东北部。 夏朝时,为“有果氏”之国,商周时属梁州。 东汉时,始有南充之名。 如今隶四川布政使司,境内置顺庆府,管辖南充、西充县和蓬州、营山、仪陇县,保宁府管辖阆中、南部等一州六县。 南充百姓的清晨,通常是从喝一碗粉开始。 洁白米粉滚烫沸水中淌过,浇满臊子,一勺红油,一勺香菜,些许葱末,再添一个油干,便是红火的新一天。 安平小镇村东,一张矮桌,三个板凳。 王道玄占了一个,喝一口米粉,啃一口锅盔,嫌味不够,又浇了些保宁府的醋,吃得是满头大汗。 而在他旁边,武巴体型太大,小板凳坐不下,干脆就盘坐在地上,端着一口大陶盆,呼啦呼啦的往嘴里吸。 蹲在门口抽旱烟的老汉,看得瞠目结舌,“哎哟,这娃胃口真好,老婆子,再去整几个锅盔来噻!” 王道玄对面,也坐着一名汉子。 他生的五大三粗,黑戎袍,竹符皮甲,劲弩长枪放在一边,胸口皮甲上还了几枚天官赐福压胜钱,一幅典型的猎妖人打扮。 这汉子桌前,同样放了一碗米粉。 色香味俱全,但他却无心品尝,看了看对面猛吃的武巴,又看向王道玄,声音中已带着一丝哀求,“道爷,您行行好,这事儿帮我们一把。” 王道玄没有理会,唏哩呼噜吃完米粉,连汤都喝了个底朝天,这才一抹嘴说道:“你倒是说说,贫道该怎么帮?” “说了,那个村子不对劲,要从长计议,你们倒好,背着贫道拿了赏钱去办事。” “如今人陷在里头,贫道可没这能耐。” “道爷说笑了。” 汉子继续陪笑道:“您可是‘酉鸡’啊,如今这南充道上,谁提起您来,不得竖个大拇指。” “嗨,罢了。” 王道玄故作为难,“贫道可以试一试,但能不能救的出来,还看他们命数,你可别怨。” 汉子连忙拱手,“道爷肯出手,便是恩情,若真救不出来,就是他们命当如此。” 王道玄点了点头,刚要起身,忽然发现远处飞来的鹰隼,便开口道:“你先在这儿等着,贫道去去就来。” 说罢,便阔步走入租住的乡民吊脚楼二层,打开窗户,让鹰隼飞了进去。 下方汉子看到,顿时若有所思。 “酉鸡”的大名,最先是从重庆府那边传来。 因为李衍之前名声太过响亮,遮掩了其他人光芒,因此王道玄来到南充,还做了打扮,弄成一幅阴阳先生模样,也没人把他与李衍联系到一起。 如今的王道玄,道行三重楼,已是凡人能达到的巅峰,再加上风水禳灾,设坛施咒无一不精,很快就打响了名声。 一次被人挑衅,武巴直接动手,若非王道玄阻拦及时,差点把南充一名江湖宿老给撕碎。 王道玄不想暴露真名,就给武巴按了个“丑牛”称号。 丑是纽,阳气在上未降。 牛平时老实能干,但发起怒来,都拦不住,倒也和武巴的性子极为贴切。 南充玄门道上,很多人猜测,像“酉鸡”、“丑牛”这样的,共有十二个。 自此,“十二元辰”的江湖传说,也开始出现。 鹰隼立冬飞入客栈二楼,猎妖人汉子自然看到,心中对这猜测更加肯定。 他又扭头看了看大口吃喝的武巴,心中也忍不住好奇,“酉鸡”、“丑牛”已如此厉害,剩下的不知又是何方神圣? 当然,他也不会犯忌讳随意乱问。 而且也没这心思。 南充这边,近些年僵尸频繁出没。 他们算是跟着王道玄混饭,但因贪心,接了王道玄不让参与的活,结果出了事。 眼下,救人才是十万火急。 而在二楼房间内,王道玄接过密信,查看了一番,随即皱眉,心道:江神大君已经转世,是不是和那些拜龙教的有关… 若真是如此,那就不能轻易对上。 还是侧面收集情报为主。 心中有了计较,王道玄当即挥毫泼墨,把自己这边情况写了一番,随后又将铜管揣入怀中。 将鹰隼放飞后,他才大大咧咧下了楼。 “走吧。” “多谢道爷,我这就带你去那村子。” “谁说要去村子了?” 王道玄淡淡一瞥,“你们也是傻,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咱们,直接去找正主!” (本章完) 第495章 南充养尸地 第495章 南充养尸地 “道爷,道爷!” 眼见王道玄阔步往前走,这汉子连忙加快脚步跟上,满脸着急道:“道爷,这都啥时候了,您可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这次接到的任务,也是关于僵尸。 附近山中有个荒废的古村,据说是大兴年间南北对峙时,遭遇兵乱,整村都被屠杀。 南充之地盛产柑橘,尤其在青林村南端临江处,有古老果园,此地柑橘树,呈苍老之态,却生光鲜之,便是南充八景之一的“果山秋色”。 然而,派去干活的工人,却遇到了僵尸。 虽说没人受伤,但工人们也吓得纷纷逃散,一时间没人心惶惶,没人再敢去那个地方。 若不将此事处理好,那富户就损失惨重。 有城中富户看上了那个古村,想要弄一片果园,且建造山庄,借着嘉陵江之便,运往各地。 这几个猎妖人,都算不上高手,跟着王道玄干了一次活后,就一直跟在身边打下手。 但碰到这次的活,王道玄只是在山上看了几眼,便直接拒绝,扭头就走。 而他们贪心,就私下里把这活给接了。 听王道玄话里话外,此事另有隐情,这汉子顿时抓心挠肺,想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道玄没有直说,而是看向周围山川开口道:“你可知,这南充风水如何?” “弄出这么多幺蛾子,肯定有问题!” 汉子摇头,很肯定的说道。 “错!” 王道玄沉声道:“此地位于隶属东北盆地,丘陵山地为主,群山环绕,藏风聚气,且有多条河脉贯穿,是上好的风水龙脉。” 汉子有些疑惑,“道爷您的意思是?” “这里必有养尸地!” 王道玄抚须道:“多半还是人为。” “你们去的那地方,贫道看着就有些不对劲,且背阴而生,地势陡峭,绝非建造果园的好地方。” “雇佣你们的富户,多半知道些什么。” “他娘的,下套坑老子!” 汉子回过神来,顿时满脸怒气。 他们这行的江湖规矩,收了钱办事理所应当,若出现意外,生死都是自己选择。 但若有人故意设套,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不急。” 王道玄微微摇头:“先问清楚再说。” …… 南充县位于嘉陵江畔。 此地以汉充国县南为名,大兴年间改名顺庆府,到了大宣国立朝,又改回了南充县。 作为码头城市,自然商贸发达。 这里的建筑,多是竹木相衬,粉墙黛瓦。 沿街商铺,都是用木板穿斗,相连形成门户,晚上关闭,白天则会打开,各式商品琳琅满目。 沿街叫卖声不断,马车往来拥挤。 王道玄三人来到县城,直接来到城东一处大宅院外,铛铛铛扣响门外铁环。 吱呀~ 房门打开,里面出来个小厮,看到二人后,脸上明显有些不自然,“原来是二位,不知有何…” 旁边的汉子是个火爆脾气,小厮话未说完,便一把将其领口揪住,“前几日还一脸热情,今日就将人堵在门外,莫不是心里有鬼?” “你们老爷在哪儿?!” 这小厮慌忙挣扎,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猎妖人汉子顿时火大,一把将其推出去,大摇大摆走了两步,又连忙转身侧身抬手道:“道爷,您请。” 王道玄哑然失笑,并不在意。 这些个猎妖人,算是玄门之中最底层,功夫还行,能达到暗劲,但修炼资质一般,建起一层楼就是极限。 多是借着神通感应,使用法器干活。 虽说鲁莽了一些,贪了一些,但也没什么害人之心,他暗中调查情报,就是要以这些人为遮掩。 汉子见他没生气,立刻有了底气,气冲冲就往里走,碰到前来阻挡的仆人,就一把推开,同时高声嚷嚷道:“姓贺的,姓贺的,你在哪儿?!” 正堂房屋里,顿时冲出两名汉子,一人持刀,一人手上戴着指虎,摆开架势,拦在门外。 “破盘门?” 猎妖人汉子一声冷笑,将手中银枪插在地上,随手撸起了袖子,“来来来,看看你们有什么能耐!” 他虽然叫的凶,但也知道规矩。 朝廷如今规矩严苛,无论什么原因,术士光天化日之下杀人,都是大麻烦。 即便报复杀人,也得私下里来。 “住手!” 正堂内传来个苍老的声音。 随后,一名身着员外服的干瘦老者,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缓缓走了出来。 看到二人后,他叹了口气,“陈大侠,酉鸡道长,失礼了,还望见谅,不如咱们进屋谈?” 这个猎妖人姓陈,名叫三棒。 听名字就是穷苦人家出身。 老者见陈三棒依旧是满脸怒意,劝说道:“陈大侠以您的身手,我贺府也是待宰的羔羊,何必急于一时?” 陈三棒扭头看向王道玄,见其点头,这才一声冷哼,跟着老者进了正堂。 进屋后,老者便让侍女奉上茶水,随后开口道:“你们去,把少爷给抬过来。” 很快,几名仆人便用担架抬着一人进入正堂。 那是一名年轻公子,但不知染什么重病,浑身消瘦,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油光,早已昏厥,呼吸之间也满是令人恶心的恶臭。 老者开口道:“陈大侠,那僵尸很难对付?” 陈三棒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开口道:“你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也是冤孽。” 老者叹了口气,开口道:“我这逆子,在书院不好好念书,却专爱那些个志怪之事,平日里听到这些事,就好跑过去凑热闹。” “那一日,他从家中回来,说碰到了一位仙子,言语之间颇为心动,还命人准备茶酒,说要再次上门拜访。” “老夫对他早没了信心,家里也不愁银钱,想着若有个良缘,也算是一桩美事,但总要先弄清对方家世,别引来不三不四的人,便差了仆人暗中跟随。 谁知,这小子却跑到了荒郊野地,在一座老茶林旁边,跟一只浑身长黑毛的怪物喝酒。 仆人吓坏了,连忙跑回来叫人,家丁护院骑马点火前去救人,那怪物中了火箭,化为黑烟逃走。 但犬子却突然晕厥,回来后就一病不起。 就在当天傍晚,有一位道长突然上门,说犬子是被厉害的黑毛僵尸给迷了,当晚还会找来。 果然,那黑毛僵尸晚上再次出现,摸进了犬子房中,还好被我们赶走。那位道长说,这东西灵通,要想将其除掉,只能找到其巢穴,设下阵法斩杀。 但此事不可走漏风声,以免这黑毛僵尸恼羞成怒,直接害了犬子。 那位道长找到了地方,但人却突然消失了,老夫无奈,只得请你们出手。 因为怕黑毛僵尸前来报复,所以才随便找了个由头,且没有对外声张…” “愚蠢!” 陈三棒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僵尸这东西嗜血而生,即便道行高深,为的也是吸血害人,哪会喝酒喝茶?” “况且黑毛僵尸阴气未固,大白天的都躲在地下睡觉,哪里会出来,还用术法迷惑人?” 毕竟是猎妖人,一下就听出了不对劲。 “啊,这……” 贺员外也是吃了一惊,眼中阴晴不定,“陈大侠的意思是说,那位道长在骗老夫?”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那那黑毛怪物又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叫毛鬼。” 一旁的王道玄忽然开口道:“此物乃山中精怪,多为猿猴所变,遍体生毛,有红白黑三色,生就三只眼睛,额头竖眼可迷人致幻。” “《通幽记》、《夷坚志》、《搜神后记》中都有记载,所以浑身长毛,也会术法,但力量却不大,喜吃人心和兽心,也喜欢跑到家中害人。” “但此物有好也有坏,《搜神后记》中记载的那只,就是出现在茶林中,还送人柑橘吃。” “对对对!” 贺员外连忙开口道:“犬子那时候每次回来,手里都拿着柑橘,说让我们老两口吃。” “哦?” 王道玄来了兴趣,“柑橘可在?” 贺员外一脸难看道:“那位道长说,柑橘就是黑毛僵尸害人用的蛊,还当场打开一只,里面全是蛆虫。” “那是障眼法!” 陈三棒骂了一句,“那柑橘肯定是好东西,你们听信谣言,被人把宝贝骗了去!” 王道玄也点头赞同。 “哎~” 贺员外叹了口气,“得宝而不识,是我的没福,犬子如今变成这样,莫非是那毛鬼的报复?” “非也,是被人所害!” 王道玄抖了的道袍,起身道:“去,找上一口棺材,再弄上几袋子五谷杂粮。” “快快快!” 老者顿时会意,连忙催促仆人。 贺家在南充算不上首富,但也是家底殷实,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已搬来一口棺材,还有满满几袋子五谷杂粮。 王道玄取出罗盘,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来到一个种满竹子的背阴处,“就是这里,深挖三尺。” 在他指挥下,仆人们挖出一个大坑,将那公子放在棺材里,身体表面堆满五谷杂粮,直接放入地下掩埋。 贺员外看的心惊胆战,“道长,这不会憋死吧?” 王道玄淡淡一瞥,“要的就是死一回。” “啊?!” 贺员外顿时傻了眼。 王道玄见这老头扛不住,也不再卖关子,“你家公子,是被人驱阴鬼所害。” “这种阴物,民间称之为‘二竖子’,又被称为膏肓鬼。心脏下为膏,胸隔为肓,所谓心中有鬼,病入膏肓,就是指此物。” “此物极难清除,免不了要假死一回,借五谷驱邪之术,将其逼出。” 说罢,便抬手画符,步罡踏斗,取出金钱剑,一把插在棺材上方的土地上,随后口中念念有词。 没一会儿,周围就有阴风呼啸。 这股怪风打着旋,卷起地上灰尘,围绕着金钱剑左右乱撞,似乎想要逃离,却被法剑死死束缚。 几个呼吸之间,怪风便陡然停歇。 “快,开棺!” 王道玄一声令下,周围人顿时忙碌。 他们重新将棺材抬出,打开后一看,棺内的五谷杂粮,竟然全都变成了黑色,并且散发恶臭。 他们七手八脚将那公子抬出来,但见对方依然在昏迷,但脸上却没了那股油腻的病色,呼吸也变得匀称。 “多谢酉鸡道长!” 贺员外松了口气,连忙施大礼。 他年轻时跑船害了病,家中就这么一个独子,若是死了,那就是彻底绝了后。 “你家的麻烦倒是没了!” 陈三棒冷哼道:“可怜我那些兄弟,都还陷在里面,估计就是那道人做的鬼,他有没有说自己名姓,留下些什么?” “他说自己道号紫云,但多半是假名。” 家中独子得救,贺员外脑子也恢复了清明,沉思了一下,开口道:“他走的时候没留下任何东西,但有一日仆人去送热水,发现此人正对着龙王像祭拜。” 是拜龙教… 王道玄听到后,眼中幽光一闪。 他来到此地后,隐约听到一些风声,但找了很多地方,都证明和此事无关。 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线索。 “道长,咱们…” 陈三棒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一脸焦急,想要请王道玄前去救人。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那地方,怕是有大问题,你我二人去了,说不定也会陷入其中。” 说着,扭头看向贺员外,抚须微笑道:“贺员外,你想不想报仇?” “这妖人害我贺家,自然不能饶过。” 贺员外点了点头,却满脸为难道:“但这妖人术法厉害,万一报复…” 人就是这样,危险一过就会软弱。 尤其贺府家大业大,哪怕吃了亏,也不想再招惹这些邪门事。 而且他也瞧的出来,连王道玄都如此慎重,还折了几个猎妖人,对方绝对不好惹。 “无妨。” 王道玄抚须淡然道:“朝廷正在发愁南充尸祸,我等去不好说,贺员外只需说,发现了此事源头,自然会有人处理。” …… 正如王道玄所料,贺员外去衙门说起此事,县令便不疑有他,当即拍了众多衙役前往,还调集了卫所士兵,皆拿着火器。 聚集在南充的猎妖人,也蜂拥而至… (本章完) 第496章 怪村迷局 第496章 怪村迷局 寒风呼啸,满山落叶飘飞。 此时已过霜降,虽说川蜀之地比不上北方酷寒,但冬日之阴冷同样彻骨。 “驾!驾!” 马蹄奔腾,刘百户心中发热。 川北这片区域的卫所,在阆中城附近,只因南充这段时间频繁出现尸乱,人心惶惶,未免有人趁机作乱,他便奉命前来驻守,听侯调遣。 说实话,是个苦差事。 像这种事情,通常是由城隍庙处理,有什么功劳也全是执法堂拿了,他顶多算是维持治安。 即便平息此事,也捞不到什么功劳。 但若出了问题,肯定是有连带责任。 他也是得罪了人,才被指派了这倒霉事。 原本想着过来应付一下,毕竟此地还有铁佛派,同样属于峨眉五之一,实力也只比青城派稍弱。 谁曾想,铁佛派那帮和尚也有事,刚开始还派了不少人,但镇杀了几头僵尸后,主力便已撤退。 原因很简单。 作乱的那些僵尸,大部分都是行尸,就是普通江湖中人,也能乱刀砍死,再焚火点燃。 而且还有很多是假消息。 谣言四起,百姓也变得疑神疑鬼。 听着家犬晚上叫,都觉得是僵尸过来串门。 连着弄了几次后,他们也没了耐心。 正好,朝廷的政策是有意归拢玄门,既要让所有玄门术士注册道牒,也要引导他们的力量稳定一方。 也是存了削弱正教威望的心思。 铁佛派的主要利益,在陕州与川蜀连接的蜀道上,自然无法分出更多的精力照顾这里。 所以,任务就主要派给了猎妖人。 猎妖人们自然乐意,这种活危险性不高,既能领赏钱,又能去城隍庙弄一些法器,可谓一箭双雕。 唯独刘百户不乐意。 他只想赶紧将事情了结后撤离。 没曾想,贺员外又带来了新的消息。 南充之乱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件事,背后有妖人作祟! 如此一来,性质就变得不同。 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 过年了,各地卫所都有兵部派来的巡检考核,若拿下这个功劳,说不定就有机会更上一层,摆脱桎梏。 所以如今的刘百户反倒最为积极。 “快点,都磨蹭什么!” 他不时停下马,转身催促。 后面的卫所士兵倒还好说,刘百户练兵有道,他们翻山越岭也能跟上。 倒是苦了南充县衙的衙役们。 “格老子的,催个鬼!” “有本事下马说这话!” 他们跑的两腿发软,心中腹诽,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加快速度跟在后面。 而猎妖人们,则落在队伍最后方。 他们也瞧出了蹊跷,知道那位刘百户想立功。 至于他们,则没多大动力。 毕竟源头一旦铲除,他们又得跑其他地方讨生活,哪能像现在这样,吃的满嘴流油。 但前面执法堂的僧人发了话,再加上陈三棒那些兄弟也是自己人,肯定要互相帮衬,出手相助。 因此,整个南充县的力量已全部汇聚。 王道玄也在阵中,带着武巴不紧不慢赶路。 这一切,都在他计划之内。 从李衍信上来看,江神大君已经转世,拜龙教就与其有关,说不定还有其他力量参与其中。 单纯靠他们,不是个好主意。 将朝廷的力量和视线引入,也能牵制拜龙教。 他们出发时已是中午,紧赶慢赶,到了地方时,已然日近黄昏。 正如王道玄所言,这里地处背阴,山路崎岖,别说种植果园,就连建立村庄居住,都不是善地。 他们顺着破败的山道,爬上山岗,但见山坳内矗立着一座古老村落,早已荒败不堪,很多建筑都被枯草枯藤所覆盖。 此地背阴,夕阳余晖正好从山上滑过,完全照射不到下方,明暗映衬,倒显得村子更加阴森。 “就是这儿?” 刘百户停下后眉头微皱。 他也算是身经百战,还曾参加过多年前陕州围剿弥勒教,直觉让他感觉到这里不对劲。 忽律律! 旁边战马烦躁不安,甩着脑袋似乎想离开。 刘百户将战马拴在树上,眼睛微眯,对着旁边僧人开口道:“云通师傅,此地怕是有问题,你们的人先探路,我等在后面以火枪掩护如何?” 他虽着急立功,但也不是傻子。 旁边的僧人虽年纪不大,但身形敦实,穿着黄色僧袍,套着牛皮铁钉护腕,手持一杆精钢铁棍。 最特殊的是其手掌,远比常人大,好似铁耙。 这便是铁佛派的特点。 这一脉又叫云顶派,山门位于巴中,最出名的便是其鹰爪功,以刚为主,刚柔相济,非常凶悍。 搭配佛门手印等秘法,足以坐镇一方。 他们还善于营造佛像,蜀中很多地方开凿石窟,都会请门中僧人前去指点。 听到刘百户询问,云通自然不会推诿,来到后方,抬手抱拳道:“诸位道友,军中士兵毕竟是凡人,所以咱们先探路,他们在后方以火枪支援。” “行。” “您说什么咱就干。” 铁佛派执掌此地执法堂,猎妖人们多有仰仗,况且人多势众,自然不会拂了其面子。 王道玄待在阵中,也没多说什么。 在猎妖人之间,他的名声不小,但毕竟是旁门,这些正教弟子也不会对他另眼相看。 很快,众人便排起队伍下山。 铁佛派这些弟子,虽然不是门中顶梁柱,但也算有经验,有担当,主动走在最前方。 有僧人掐诀,双目隐有精光,望着前方。 有人抽着鼻子,闻空中味道。 也有僧人耳垂奇大,微微震颤。 各种神通同时使用,立刻发现蹊跷。 “此地阴气怎如此重?” “有尸气,但不知藏在何处。” 发现确实有问题,众人也越发警惕。 没多久,便有了发现。 “老歪!是老歪!” 陈三棒一声哀嚎,跑向路边。 但见路旁有处破旧民宅,墙壁坍塌,一对穿着牛皮靴的脚露在外面,旁边还有大摊血迹,还有把硬生生被折弯的九环大刀。 “老歪老歪,你怎么不等我啊…” 陈三棒嚎啕大哭,拖着脚往外拽。 但拽出来的,却只有半截身子。 此情此景,看得众人心中唏嘘。 江湖无情亦有情。虽说多的是坑蒙拐骗,但也有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为兄弟两肋插刀者也不在少数。 漂泊浪荡,有时候亲的就那么一两个。 生死看淡,只不过习惯了世事无常。 王道玄心中也满是无奈,他已出言提醒,想着先观察一下,谋定后动,却没想到陈三棒他们沉不住气。 仔细观察尸体,更是让他眉头紧皱。 “好像是被硬生生扯开…” 旁边的铁佛派僧人云通沉声开口,“如此暴虐,也能做到此事的,不是一般僵尸。” “诸位,再找找线索!” 不用他说,众人也开始四处查探。 猎妖人对付僵尸的经验本就丰富,只是绕了几圈,便有人找到了蹊跷。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快看这里!” 一名光头猎妖人声音发颤。 他叫余擎,道行两层楼,算是这帮炼妖人中名气最大者,在蜀中其他地方也颇有名声。 自来到南充,无论抓什么都胸有成竹。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 他们围上去一看,只见旁边大树树干上,有一对乌黑脚印,脚印所在的木质,都已化作焦炭。 其他人看到后,都有些不明所以。 就连铁佛派的云通,也是眉头紧皱,手指一按,那节树干应声断裂,断口处能看到,脚印造成的焦炭痕迹,竟深达三寸。 “被火烤的?” 刘百户也跟了上来,满脸疑惑问道。 僧人云通沉声道:“余道友,看来你认识?” 余擎连忙回道:“这是飞火僵,《旌异记》里说过,当年一帮土耗子挖白茅墓,棺内吼声如雷,带来的野鸡全被吓死,拿工具一凿,棺中便喷出火来,将周围人烧死,说是《汉旧仪》中的伏火墓。” “但我师傅说,里面藏的是飞火僵,比普通的飞僵更厉害,养尸地中生阴火穴,偶尔就会诞生这异种。” 说话间,声音发颤,不时扭头观望。 旁边的猎妖人听到后,顿时面面相觑。 “余老哥,你说的是真的?” “我们怎么从没听过?” 有人连忙开口询问。 他们吃这行饭,对各种妖物精怪研究颇深,僵尸也在其中,但这种东西还是第一次听到。 “老子骗你们作甚?!” 余擎咬牙嘶吼,眼睛都有些发红,“当年我师父和师兄弟,就是被这东西害了,唯有我掉落河中,逃得一命。” “快走,这东西不是我们能对付!” 见他如此模样,其他猎妖人都有些犹豫。 但刘百户却急了,“胡说八道,已经找到妖巢,岂能临阵脱逃,你们这么多行家,还怕一具僵尸?” “嘿嘿~” 余擎气乐了,抱拳拱手道:“大人说的对,在下就是怕了,当个胆小鬼,也比丢了命好。” 说罢,直接转身就走。 “都不准走!” 刘百户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抬起火枪。 这一下,其他猎妖人的眼神也变得冰冷。 他们虽然是玄门,但更多的还是和江湖中人打交道,平日里对于朝廷,尤其是官差,从来没什么好感。 这次是来帮忙,也被用枪顶着,自然升起火气。 有人已经暗中握紧了兵刃。 “诸位莫要伤了和气。” 见双方起了冲突,铁佛派的僧人云通连忙阻止,满脸无奈道:“都是为降妖除魔,平定一方,何必兵戎相见?” 说罢,又看向刘百户,“刘大人,这些道友虽然脾气不好,但都是有真本事的,在下也多有不及。” “此事不可大意,如今夜色已深,不如咱们先行退出,等明日白天再搜索,也稳妥许多。” “哼!” 刘百户一声冷哼,没有反对。 他也是借驴下坡,真把这些猎妖人逼急了,动起手来,手下这些兵也活不了几个。 王道玄看到后,心中暗赞。 不愧是名门弟子,这和尚涵养不错,关键时刻也能稳住局势,两边说话都不得罪,怪不得能被留下处理此事。 有了计划,众人便先行往外推。 维有那陈三棒,两眼血红盯着兄弟尸体,忽然一咬牙,拎起长枪就冲进了村子。 “这个蠢货,不要命了!” 余擎看到后,顿时恼火。 当猎妖人,道行很关键,但更重要的是谨慎,毕竟他们都是玄门最底层,稍有差池,便小命呜呼。 他都害怕,这小子凭什么敢冲进去? “他想救剩下的人。” 王道玄叹了口气,指了指远处的脚印,“只有一人死了,其他人都逃往村中,或许还活着。” 余擎眼睛微眯,“酉鸡道长,您不会也要去吧?” 和那些官差不同,他可是清楚,队伍里关键时刻能镇场子的,只有这“酉鸡”和“丑牛”。 “不去也不行。” 王道玄抬起罗盘,摇头沉声道:“贫道看走了眼,这不仅是养尸地,还是一处阴煞凶地。” “龙为曲折,以活泼生气为贵,龙身受困,气脉柱塞,便是困龙局。” “此地乃高手布置,阳光背阴,就是最后的生机,一旦到了晚上,困龙局便会发动。” “借天时地利布阵,绝对是位风水大师。” 余擎低头一看,但见罗盘指针飞速旋转,沉降不一,且速度时缓时慢,跟抽了风一样。 “他妈的,今日倒了大霉…” 他一声咒骂,脸色已变的苍白。 王道玄说的话,并非所有人都相信。 毕竟这困龙局阴煞之地,并非常见,他们连听都没听过,一路上也没看到什么布置阵法的痕迹。 当即,便有人不信邪往村外跑去。 但在众人眼中,他刚刚跑到村外,整个人就原地打了个转,再次跑了回来。 看到众人后,脸色顿时一白。 “就是个鬼打墙而已!” 另一名猎妖人一咬牙,从怀中取出黑布,将双眼蒙住,退一步,往前走两步,来回重复,向着村外而去。 这个,叫破禁步。 虽说是玄门中人人都懂的玩意儿,但却非常实用,只要是鬼打墙,基本都能走出去。 果然,他按照此法往复,竟然来到了村口。 迈出最后一步,直接走了出去。 “果然就是鬼打墙。” 众人看到后,顿时松了口气。 那人也摘下了黑布,笑道:“诸位,就照我这…”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就从空中落下,拖着此人腾空而起,伴着一声凄厉惨叫,半截身子掉了下来… (本章完) 第497章 鬼羌的故事 第497章 鬼羌的故事 “是飞僵,小心!” 铁佛派云通一声怒吼。 不用他说,其他人也已提起警惕。 僵尸是邪物中的一大类。 其种类繁多,形成原因也各不相同。 有的划分是血尸、荫尸、肉尸、皮尸、玉尸、行尸、诈尸、汗尸… 有的是则分灵尸、金尸、银尸、紫僵、白僵、绿僵、不化骨、飞僵… 飞僵,无疑是其中最恐怖的一种。 有人传说,此物乃僵尸修成妖,可杀仙吞神、行走如风,飞行千里,百步之内吸人精血。 也有人传说,这东西已经能称为旱魃。 传说很多,但真正见过的没几个。 即便这些猎妖人,也不例外。 “快,背靠背结阵!” 余擎经验最丰富,当即高声下令。 其他猎妖人心领神会,立刻向内收缩,手持弓弩长枪,背靠着背,观望四面八方动静。 “结圆阵!” 刘百户也是一声高呼。 卫所的士兵们,虽然都是普通人,但训练更有素,立刻抱团成圆,枪戟如林,火枪对外。 这是军队作战中的圆阵。 《孙膑兵法·十阵》有云:“凡阵有十:有方阵,有圆阵……圆阵者,所以槫也。” “槫(zhuan)”的意思是“假借为团”,说明圆阵主要为防御型阵法,用于抵挡敌人进攻。 而这种阵法,也通常用于陷入险境。 同袍背靠背,加上一把把火枪,终于让士兵们有了一丝安全感。 “酉鸡道长,你可有办法?” 人群中,余擎低声询问。 所谓见多识广,他在猎妖人中道行最高,反倒更清楚王道玄的厉害,只不过没像陈三棒他们那样,厚着脸皮去抱大腿。 王道玄看了看周围,沉声道:“这飞僵速度极快,刚才没被咱们发现,说明还擅于隐藏气息。” “这里树木太多,快找个开阔之地!” 余擎听罢眉头微皱,看向村口处。 随着太阳落山,短短时间内,那里已是阴雾升腾,难以视物,说明困龙局煞地已彻底运转。 再使用破禁步,也难以逃离。 “走走,结阵入村!” 他当即毫不犹豫下令。 对面的刘百户,也看了看云通,见其点头,也下令士兵们结阵,向着村中移动。 忽然,两名士兵停下脚步。 “嗬嗬…” 他们满脸惊恐,口中发出古怪痰鸣音。 旁边人扭头一看,顿时吓得毛骨悚然。 只见这两人,浑身颤抖,眼睛迅速充血,张着嘴巴,从舌尖以及眼睛鼻腔里,渗出细密血珠。 周围阴风大作,这些血珠也被一股力量抽走,向着黑暗深处飘去。 “在那边,开火!” 刘百户一声怒喝,当即下令。 轰轰轰! 顿时,火枪轰鸣声不断。 他们和蜀王府火枪队,根本没法比。 火枪只是最普通的突火铳,这些东西都是大宣神机营多年前就淘汰的玩意儿。 有了新式火枪,就分给了各地守军。 其次就是没什么章法,只是胡乱开枪。 但即便这样,密集的火枪也威力不小。 “吼—!” 密林中,响起一声非人嘶吼。 随后,树枝摇动声远去。 扑通扑通!两名士兵也倒在地上,脸色苍白,七窍流血,没了气息。 “走,快走!” 刘百户看的目呲欲裂,连忙下令。 他也不是没见过僵尸,战场之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曾发生过。 但如此凶狠的,简直闻所未闻。 顾不上理会地上的两具尸体,众人继续出发,好在飞僵被惊走后,没有再继续偷袭。 一路平安,终于进入村庄。 这座村子依山而建,土坡石阶不少,大大小小房屋都已荒废,看着杂乱,但似乎又有种规律。 他们来到村子半山腰,一处开阔平台。 这里地势开阔,周围没什么阻挡,距离最近的房屋,也在百米开外,地上铺满青石,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草也十分稀疏。 众人摆开阵势,小心防御。 这个距离,即便那飞僵偷袭,也能看到。 “好了,就在这打谷场,等到天亮!” 刘百户看了看周围,沉声下令。 他此刻已然有些后悔。 后悔的不是来此,当兵的吃皇粮挣军功,没有背景后台,到哪儿都是要一刀一枪拼杀。 他懊悔的是,自己太过着急,怕作乱的妖人逃走,因此傍晚进村,却没想到会遇上这些。 “大人,这不是打谷场。” 旁边一名小旗拱手道:“这是议话坪。” “小人来自羌寨,这‘议话坪’每个村子都有,凡有大事,便由‘寨首’、‘寨老’召集每户成年男丁参加,人人都可说话,羌语称‘尔母孜巴’。” “嗯,专心点。” 刘百户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在意。 他此刻正头大,哪顾得上什么民风民俗。 但后方的王道玄听到,却若有所思。 这个地方,本来就不适合建造村落,连地都没法种,更别提什么打谷场。 但能绵延许久,肯定有外来物资支撑。 想到这儿,王道玄和旁边余擎低声耳语。 余擎点了点头,来到刘百户旁边,拱手道:“刘大人,酉鸡道长想和这位军爷聊聊。” 刘百户眉头微皱,却也没阻止。 他虽不懂术法,但却会瞧眼色。 方才他也看得出来,这些猎妖人对那道人很是恭敬,都愿听其主意。 那小旗被带过来后,王道玄便微笑询问道:“听这位军爷说,此地乃羌寨?” “不敢,在下瓦萨吉。” 这小旗连忙拱手。 瓦萨吉是羌人常见名字,意为猴年出生男孩。 王道玄微微点头,继续询问道:“你们羌寨,可曾有见到这种地方的习俗?” 小旗看了看周围,摇头道:“我们羌人有‘释比’,汉话就是端公,说要向阳而生,住在太阳能照射到的地方,白石神才会保佑。” “哦?” 王道玄连忙询问道:“可否说说这白石神?” 这小旗点了点头,开口道:“‘释比’常给我们讲一个故事,说的是羌戈之战。” “我们羌人,也是炎黄后裔,大禹王的子孙,自商灭夏以后,便被迫南迁,在这里与‘戈基人’战斗,按照神的指示,用白石战胜了‘戈基人’,自此白石便是圣物。” “凡羌寨之中,家家户户都供奉白石神,我们有句话是,‘石砌楼房根基稳,三块白石立房上’,只要有白石神庇护,便不会受到邪魔滋扰。”“原来如此…” 王道玄听罢,心中更为疑惑。 他本以为这里是拜龙教的什么秘密布置,但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 一个荒废的羌人寨子,还故意修建在这阴煞之地,拜龙教在这里做什么? 王道玄心中一动,看向远处,沉声开口道:“来的路上,你可曾看到有房子供奉白石?” “这就是在下要说的。” 小旗面色凝重道:“这个寨子都是石砌的房子,确实是羌人古寨,但却没有供奉白石神,还修在这个地方,绝对有古怪。” “这还用你说。” 旁边一名猎妖人听得入神,无语道:“都特么是阴煞绝地,只有鬼才会住这里。” “就是鬼!” 这小旗咽了口唾沫,“我怀疑,这里就是‘释比’故事里,传说的鬼羌。”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羌戈大战中,有一种戈基人十分可怕,他们身材矮小强壮,眼睛突出,还长着尾巴,如妖魔一般,会使用妖法,死后化为妖魔。” “有一些羌人中的‘释比’,便联合起来,不再供奉白石神,而是化生为鬼,镇压这些‘戈基人’冤魂。” “在下去过很多羌寨,也听过‘鬼羌’的故事,但从没人知道在什么地方。” 这一番话,听得王道玄更加糊涂。 羌人也是年代古老的部族。 正如这小旗所言,也是炎黄后裔,和大禹有关,且依附于夏,后来被商攻击,又在剪商之战中,配合周灭商。 那些古老的部族恩怨,已经只剩下传说。 按照这小旗所言,羌戈之战应该发生在商朝,这里鬼羌一族如此布置,估计也经过了不知多少年。 怎么又和拜龙教扯上了关系? 嘭! 就在这时,村北忽然响起轰鸣声。 这一枪,顿时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余擎连忙抬头,面色凝重道:“陈三棒他们没有枪,这里还有其他人!” “定是背后作祟的妖人!” 刘百户也眼睛一亮,走了过来,咬牙道:“普通的枪不是这声音,是新式火枪!” 说这话时,他心中噗通噗通。 妖人放僵尸作祟,还有新式火器… 这是逮到大鱼了啊! 余擎闻言,则眉头一皱,摇头道:“他们多半是遇到了飞僵,那东西才是威胁,咱们最好别乱动。” 刘百户一听,顿时有些不甘。 方才飞僵的可怕,谁都看得见。 他知道,没有这些猎妖人相助,贸然前去抓人,只会陷入危险。 说不定人没抓到,还会搭上不少命。 但很快,他便露出了笑容。 轰!轰! 只听得远处又是两声枪响。 且距离越来越近。 “快,设伏,准备!” 刘百户连忙下令。 无论士兵还是猎妖人们,立刻分散隐藏。 新式火器的威力,如今人尽皆知。 没人敢正面硬刚,最好设下埋伏。 果然没多久,远处便响起密集凌乱的脚步声,且有火光闪烁,惨叫声不断。 很快,这些人便出现在对面。 这些人总共三十多人,成分十分驳杂。 既有和尚道士,也有满脸横肉的江湖中人,甚至还有七八个乡民打扮的猎人。 陈三棒和陷入此地的几名猎妖人,也在队伍中,不过却被收走兵器,双手麻绳捆绑。 这些人,确实遇到了飞僵。 火光闪烁中,王道玄等人也终于看清楚。 那飞僵并不高大,披头散发,浑身皮肤漆黑,身上衣衫腐朽,化作凌乱布条,还混着泥浆,根本看不出模样。 此邪物速度惊人,身体僵硬,还冒着滚滚黑烟,在残垣断壁上闪来闪去。 每次临空划过,必有一人被抓起撕碎。 这些人中,也有术士,还拿着神火枪,但根本捕捉不到飞僵踪迹,只能胡乱放枪。 “前方有埋伏!” 其中一名道人忽然高呼。 显然,他已借神通发现众人。 没有遁术和阵法,再加上这么多卫所士兵,根本瞒不过拥有神通的术士。 其中一名疤脸汉子,立刻用刀顶住陈三棒喉咙,厉喝道:“前面的听好了,谁敢乱动,我立刻宰了这小子。” 他们被飞僵追击,已无路可走,即便有埋伏,也只能飞快奔跑,来到议话坪上。 此地开阔,更适合防御。 这些人同样背靠背结阵。 其中有一名喇嘛,手持降魔杵,猛然插在地上,随后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口中念念不停。 诵经声格外深沉,在夜空回荡。 “舌神通!” 王道玄看到后,顿时提起警惕。 舌神通修炼到高深境界,可对咒法有加持作用,这个喇嘛,应该也是道行三重。 而铁佛寺的云通,目光也瞬间凌厉。 “是妖僧多吉!” 刘百户连忙询问,“这人是谁?” 云通沉声道:“他是藏密教僧人,出身萨迦寺,因触犯戒律叛教,来到蜀地兴风作浪,一直被执法堂通缉。” “前阵子西南邪道在都江堰捣乱,此人也有参与,怪不得后来没了消息,原来跑到了这里作祟!” 这些话,刘百户似懂非懂,但却明白了一件事,这次抓到的大鱼,一不小心还能吃了他们。 那密僧多吉大声念咒,语言虽众人听不懂,但飞僵却受到了影响,同样嘶吼,似乎有些痛苦。 轰!轰! 队伍中两人,立刻开枪。 新式火枪威力极猛,只听得一声轰鸣,飞僵躲闪不及,右臂直接炸裂四散。 “吼——!” 伴着一声凄厉嘶吼,飞僵迅速隐入黑暗中。 “开枪!” 飞僵刚走,刘百户立刻下令。 周围士兵们早已做好准备,纷纷开枪。 砰砰砰! 一时间,火光四溅。 陈三棒和他那几位兄弟,还算机灵,听到开枪的瞬间,便立刻扑倒在地。 而这些人则没想到,他们抓了人质,朝廷卫所的士兵,仍毫不犹豫开枪。 顿时,便有七八人中枪倒地。 “嗡班扎尔萨埵吽!” 那番僧忽然一声大吼。 周围开枪的士兵们,顿觉耳中轰鸣,眼前模模糊糊,心脏一紧。 而那些人,则顺势逃离,纷纷从议话坪上跳了下去,落在下方尚且完好的石碉楼上。 就在这时,其中一人身后布口袋,被猎妖人放出的弩箭射破。 咣当当! 一个器物落了下来。 那是个古怪的金面具,年头不短,两只眼睛还向外突出。 如果李衍在,就会发现此物和三星堆金面具极为相似…… (本章完) 第498章 出乎意料的秘密 第498章 出乎意料的秘密 “是宝贝!” 猎妖人们看到,个个眼神激动,有人差点忍不住想要跳出去抢夺。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是阴煞之地、困龙之局,且有飞僵出没,若无重利,傻子才会跑到这地方。 原来搞这么多事,是为了挖宝! 那黄金面具是什么,猎妖人们根本不认识,但他们却能感受到,面具上令人心悸的罡气。 然而,更紧张的是那些人。 “你个哈儿,快捡起来!” 差点跳下去的道人,连忙转身高呼。 王道玄看到,对着武巴使了个眼色。 这道人身着黑袍,三缕长须,身形矍铄,颇有股仙味儿,和贺员外描述的术士极为相似。 王道玄并不在乎什么宝贝。 况且大庭广众之下,也没必要涉险。 但这个人,必须留下! 此人定然知道许多内幕,抓到他,或许能弄清拜龙教和江神大君有什么关系。 武巴点头,从身后皮囊里取出几个铁丸。 约莫核桃大,在武巴手中和个小弹珠差不多。 只见武巴手臂肌肉突然绷紧,随后反手一甩,一颗颗铁丸呼啸而出,速度惊人。 被李衍遮掩光芒的,岂止是王道玄。 武巴自从加入队伍,一直干的是扛包的活,偶尔出手,也干的是杂活。 要知道,武巴当时可是被人当做傀儡,让太玄正教都头疼,差点吃亏的人物。 李衍对其一直有些戒心。 一来是因为武巴人魈身份,严格来说,甚至能被归入精怪一类。 二来就是武巴脾性不稳,而且还被傀儡术长期奴役,平日还好说,一旦暴怒,就有失控风险。 这些也都在情理之中。 毕竟李衍要考虑其他人的安危。 所以,即便后来武巴逐渐赢得信任,也是干些杂活,并未成为顶梁柱。 而这一次出来,就逐渐显出威风。 那强横到惊悚的力量、野兽般的搏斗技巧,都只是其一部分,还露出更多技巧。 比如这飞蝗石的手法。 从小与神农架野兽搏斗,他练就了一手飞蝗石,指哪打哪儿,且劲道恐怖。 路上碰到有江湖好手找王道玄麻烦,武巴甚至懒得动手,只是扔出块石头,便将对方手脚打断。 王道玄在南充的名声,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带着武巴这个凶悍护卫。 见此情形,王道玄便给武巴打了些铁丸。 即便普通铁器,在武巴手中也是凶器。 嘭! 一声闷响,那道士直接摔倒。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右腿已经用一种不正常的姿势向前弯折,且血肉模糊。 “啊——!” 钻心疼痛,令他忍不住一声惨叫。 但这道人也是个汉子,马上强忍着,咬牙厉喝道:“快,带东西走,别管我!” 说罢,已拎起旁边的黄金面具一把甩出。 猎妖人中,有眼红着想阻止,连忙弯弓搭箭,试图将黄金面具射下来。 然而,这些人中显然不乏高手。 其中有一名黑衣男子,忽然掐诀,斗篷一展,化作黑影在空中一个呼啸,将黄金面具拿到手。 随后,便和剩下的人跳下议话坪。 这一切,都在转瞬之间发生。 枪声依旧不断,火光硝烟弥漫。 但黑夜光线不足,士兵们的枪法也一般,砰砰砰一通乱放,只又打死三四人。 “拦住他们!” 刘百户眼都红了,一声大叫,甚至直接抽刀,带着手下军士冲杀出来。 “留那人活口!” 王道玄察觉不妙,连忙高呼。 他的预感没错。 大宣朝军功,以人头计数,这些士兵们没想那么多,况且身处这危险地带,早已眼红,看到跑得慢的妖人,便乱枪刺出。 他们人数五倍于对方。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练到暗劲层次,确实能碾压普通人,但面对数倍军阵长枪,则根本挡不住。 噗嗤!噗嗤! 当场便有几人被长枪刺死。 倒在地上的道人,也被杀红眼的士兵盯上。 但就在他们准备动手时,一道恶风呼啸而来,但见门板大斧刃光一闪,这些士兵的枪杆已全部被劈断。 正是突然出手的武巴。 “你干什么!” 刘百户一声厉喝,周围士兵纷纷抬枪。 “大人,留下此人问话!” 王道玄连忙跑来,拱手解释。 “嗯。” 刘百户喘着粗气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说实话,他能当上卫所百户,皆因这些年一刀一枪杀出,打仗冲锋是悍将,但其他能力很一般。 他顾不上理会地上道人,又带人冲到议话坪前方悬崖处,向下观望。 哪还有什么妖人,早跑得无影无踪。 “都他妈蠢货!” 刘百户狠狠骂了一句,转身开口道:“快,搜查活口,还有猎妖人,看看能不能找到…” 话音刚落,便觉身后冰冷彻骨。 他只觉自己双肩被一只冰冷大手抓住,紧接着腾空而起,脖子剧痛,意识迅速模糊。 噗通! 一具残破尸体从空中掉落。 这位刘百户,脖子上已裂开大口,被直接咬断,甚至胸腔都被撕裂。 “大人!” 不少士兵都红了眼。 这位刘百户虽说性子急躁,平日练兵严苛,但对他们可真没话说。 不说爱兵如子,但也从未有过刁难。 “快,结阵!” 铁佛派云通救援不及,只得一咬牙,连忙下令众人结阵自保。 这飞僵神出鬼没,而且还察觉不到气息,借着这凶煞之地掩护,靠他们根本对付不了。 众人虽然悲愤,但也只能迅速结成圆阵,背靠背,警惕观察周围。 被打断腿的拜龙教黑衣道人,本想抽出匕首自尽,但被武巴大手一捏脖子,便晕了过去。 王道玄松了口气,知道此时不是问话时机,连忙从武巴背的行李中,取出法器,临时搭建法坛,驱使几头猖兵四处巡逻。 然而,凶煞困龙之局,猖兵同样受到了影响,只能在议话坪四周游荡,无法深入探查。 这种情况下,追击剩下妖人,已成空谈。 好在,那头飞僵被神火枪打断右臂,似乎也元气大伤,随后的时间再未出现。 不知不觉间,一夜过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沿着山顶划过,似乎打破了这幽暗鬼蜮,周围雾气迅速散去。 困龙局终于消失。 荒村依旧是荒村,和其它地方没什么两样。众人熬了一夜,皆是心神俱疲。 “先离开此地!” 铁佛派的云通和尚沉声下令。 他知道,那些妖人多半已经逃了。 这个荒村还有诸多诡异,地上的死尸,还有那个道人活口,都能问出不少东西。 眼下最好先行退出,等待援兵。 王道玄也没反对,跟着众人退出村子。 当日,云通便飞鸽传书,紧急求援。 都尉司的人马,最先到来,他们有不少刑讯高手,折磨了两日,终于从那道人嘴里挖出情报。 得到的结果,令他们大吃一惊。 多年前,蜀地边有个拜龙教秘密兴起。 这个教派,淫祀上古江神大君。 他们行事隐秘,并不造反,所以没有引起朝廷注意,但私下里却做了不少事。 龙宫水府的消息,是他们泄露… 都江堰正邪大战,有他们在中挑拨… 排教霍角,也是他们暗中扶持… 之所以能秘密壮大,自然有其原因。 江神大君太过灵验,有村子遭遇瘟疫,便是人祭后消除灾难,有修士诚心供奉,梦中也能得到神人指点。 像这黑衣道人,原本只是一小派弟子,没什么资质,祭拜江神大君,才学会了一些妖术。 他们这帮人,首领正是那密教叛僧,来这座荒村,目的就是找那个黄金面具。 他们在此地,实则已待了许久。 鬼羌村子的危险性,也远不止如此。 南充附近的尸祸,就是这些人无意中放出导致。 而贺家公子碰到的毛鬼,也是从这个村子离开,且是进入下方密室的关键,所以贺家才倒了霉。 这个消息,立刻引起执法堂和都尉司警惕。 两日后,铁佛派便派来众多高手相助。 … “吼!” 野兽般的嘶吼声,不断在地下回荡。 羌人古老的村寨中,一座座经轮、莲灯、佛骨舍利宝函,被摆放在各个区域。 “阿剌剌,迦迦拉,枳多迦剌,娑诃…” 众多僧人诵经念咒,且有木鱼擂鼓伴奏。 佛门能成为玄门正教,自然有其手段。 他们所诵,乃《楞严经》与《楞严咒》。 《楞严经》,全名《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乃佛门破魔宝典。 尤其在末法时期,能够帮助修行者获得正知正见,避免被邪魔外道所迷惑。 特别是这《楞严咒》,被誉为咒中之王,具有破除一切黑暗、降伏一切妖魔的神奇力量。 佛音阵阵,令那飞僵痛苦不已。 如今值正午,即便是背阴地,也有阳光普照,阴煞之气被压制,檀香味充斥着整个村子。 轰! 终于,那飞僵再也忍受不住,破土而出。 但他藏身的位置,已经被算出。 周围残墙断壁上,早已站了十名僧人。 他们乃铁佛派护院僧,专门负责降妖除魔,个个袈裟半披,露出虬结肌肉,活脱脱的金刚像。 这些僧人,合力抬着巨大铁网。 这东西是朝廷衙门,专门用于对付江湖飞贼的“鬼见愁”,带着铁倒勾,一旦被缠住,便脱身不得。 而这些铁佛派的这个,更加凶残。 铁网全是大拇指粗的铁索编织而成,朱砂浸泡,连接处不仅有锋利倒勾,还有经过开光的铜佛。 这铁网极其沉重,也只有这些强壮的佛门金刚,能够勉强合力抬起。 飞僵窜出的瞬间,铁网哗啦啦撒下,正好将其罩住,又硬生生压下。 “吼!” 飞僵疯狂嘶吼,但被倒勾挂住,越缠越紧,且铁网上的无数铜佛嗡嗡震颤,令其阴煞之气四溢。 但正如余擎所说,这头还不是普通飞僵,乃阴煞之地火穴诞生的飞火僵。 这僵尸眼见无法挣脱,便不再动弹,身上升起淡淡白色磷火,铁网也渐渐变红。 估计用不了多久,铁网便会熔断。 可惜,这些佛门金刚早有准备。 他们齐声诵咒,从背后抽出降魔杵。 这些降魔杵也是特制,长度远超寻常,前方尖锐,好似长枪,但更加厚重。 几人手持降魔杵,纵身而起,狠狠刺下。 噗!噗!噗! 飞僵彻底被镇压,身上磷火消散,没了动静。 随后,便被这些僧人拖着带走。 旱魃一旦毁灭,流毒千里,只能镇压。 飞僵虽不是这样,但也同样麻烦,想处理稳妥,少不了一场法事。 清除了这个最大麻烦,都尉司、卫所士兵,还有众多猎妖人立刻涌入心中,四处搜索。 没多久,便有了发现。 村中一座石碉楼下方,赫然隐藏着一个巨大地窟,里面从地道开始,便刻录着镇压灵魂的符箓。 再往里,则是腐朽棺木、古老陶器和青铜器。 “这是古蜀器物…” 一名铁佛派老僧看着周围,有些诧异。 另一人摇头道:“看来羌人当时南下,所遇‘戈基人’,实则就是古蜀先民啊,身材矮小,长着尾巴,或许都是一代代矮化夸张,才变成这样。” “这些人像为何眼睛如此凸出,莫非是妖魔?” “师傅有所不知,传说蜀王便是目纵。” “对了,灌口那边,也有个传说,二郎为蚕丛之后,故其目纵…” 王道玄也跟了进来,低调躲在后面。 听到此话,眼中顿时精芒一闪… ………… 夜深人静,山林荒野。 山坡巨石旁边,火堆熊熊。 李衍坐在火堆旁,用木棍挑动篝火,借着火光,仔细查看密信。 “古蜀…江神大君…二郎…” 看着王道玄传来的信息,李衍眉头紧皱。 这次的信息,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拜龙教与江神大君有关,都在意料之中。 但羌人、古蜀、二郎神之间的关系,却让他有些意外,这些恩怨,竟还追溯到了那古老年代。 或许,其中还隐藏着更多秘密… 看来要赶紧前去汇合。 想到这儿,李衍将手中木棍直接插入篝火,随后拔出断尘刀,长身而起,对着远处沉声道:“既然来了,就出来过过手吧。” 远处黑暗中,人影绰绰… (本章完) 第499章 夜战,追兵 第499章 夜战,追兵 黑暗中,先是走出一名僧人。 僧人模样很古怪。 他身上袈裟破旧,头戴斗笠,身上捆着锁链,连着一连串钢钉,深深刺入肌肤。 伤口处,早已凝结成痂。 哗啦!哗啦! 每走一步,铁链都哗啦作响。 响动的不止铁链,还有其手中法杖。 这法杖上部杖头由锡、铁铸成,呈塔婆形,附有大环,大环下亦系数个小环。 这便是“锡杖”,为比丘十八物之一。 《锡杖经》言:爱持锡杖可“彰显驾圣智”、“行功德本”,因此法师云游时皆随身执持锡杖。 名僧挂单某处,便称为“住锡”或“卓锡”,即立锡杖于某处。 斗笠下,面孔同样狰狞。 这僧人竟用针线将自己眼睛缝上,针角密不透风,看得人毛骨悚然。 李衍脸色也变得凝重,“大师来自何处?” 这是一名律宗僧人。 佛门流派众多,神州涉及玄门者,主要为禅、密、莲、律四宗。 律宗以严苛遵守戒律闻名。 按照戒律修行,无论道行还是术法,都远超寻常修士,十分厉害,却又非常低调。 其祖庭在长安净业寺,当时李衍在长安时,乱成那样,都不见律宗僧人踪影,可见其品性。 这律宗和尚双眼缝住,绝非寻常。 听到他询问,和尚把锡杖往地上一顿。 咚! 顿时一声闷响。 和尚缓缓抬头,似乎那缝紧的双眼,也能看清楚他的模样。 他平静开口道:“李施主既已知道,又何须再问,东西拿出来吧。” 说话间,周围又出现八道人影,皆是白衣僧人,手持戒刀,眼神冷漠,从四面八方将李衍包围。 “好重的杀气!” 李衍眼神微冷,看向周围,“佛门戒杀生,你们是律宗弟子,又何必沾染红尘?” 那缝着双眼的和尚淡然道:“不闻既不见。” 李衍逗乐了,“修的什么歪佛!” 话音刚落,脚下突然发力,地上泥土四溅,人已从原地消失不见。 铛! 溅起的泥土还未落地,远处已火闪烁。 李衍如今已到化劲,一身劲道混元如意,收发由心,变化自如。 到了这种境界,声未落,人已近,招式变换没有任何迟滞,即便睡梦中,睁眼便可杀人。 出乎他意料,这些和尚同样不慢。 就在他挥刀而来的瞬间,周围几名和尚已纵身交错,三把戒刀同时抬起,进行格挡。 这些和尚都已踏入暗劲。 或许其中一人的力道比不上他,但三刀交错,却轻而易举挡住了断尘刀。 不仅如此,三把刀还左右交错发力,好似一把枷锁,将他的刀牢牢固定。 锵! 刀光闪烁,自三名和尚腋下穿出。 若是常人碰到这种情况,要么反应不及被一刀穿心,要么只能撒手丢刀,避而远退。 然而,李衍神通加持,周围一切皆了如指掌。 他肩膀一抖,手腕发力。 几名和尚顿时面色微变。 他们能感觉到,对方手中横刀,劲道忽然变化,嗡嗡震颤,左突右窜,好似暴怒野牛。 只是瞬间,便挣脱枷锁。 李衍顺势回刀,一个下撩。 铛! 清脆声音响起,那柄戒刀应声断裂。 但与此同时,身后也响起呼啸声。 只见一柄锡杖破风而来。 正是那名缝着双眼的和尚。 他将手中锡杖抛出,不仅劲道惊人,还铃铃作响,声音直入脑海,搅的人心神不宁,气血翻涌。 其有雷霆万钧之势,李衍也不得不退。 而那和尚,动作同样快。 其脚踩连环步,步步生莲,紧随锡杖之后。 李衍身子一弯,侧身闪过,锡杖带着惊人气势,冲向后方几名僧人。 但就在他躲过的瞬间,那几名僧人齐齐挥掌,掌心变的铁青,正是赫赫有名的铁砂掌。 铛!一声巨响。 锡杖又被原路击回。 紧随而至的缝眼和尚,瞬时右手抄住杖柄,一个大轮摆,九环杖头,又狠狠砸向李衍。 不仅如此,其他和尚也同时出招。 手中戒刀刀光闪烁,从四面八方封住了他的退路。 “吽!” 李衍一声怒喝,发大云雷音,横刀顺势一闪,使了个苏秦背剑。 叮叮当当! 他挡住后方刀刃,同时左脚交错,身子一矮闪过锡杖,侧身换膀,左手一记冲天炮。 只听得一声闷哼,那缝着双眼的和尚连连后退,脸上皮肤红一下,白一下,但表情却丝毫不变。 趁此时机,李岩抬脚如躺泥,直接跃出包围圈,玩挽了个刀,冷冷看向众人,“九连环阵?” 九连环阵,乃江湖中精妙阵法。 所谓“九连环”,原本是一种玩具,由九个圆环组成,阵由九个圆环组成,巧妙套在一起。 通过手法,不仅可以将其解开合拢,还能有不少变化,做成各种形状,自古以来就很流行。 “九连环阵”,也是同样道理。 不仅变化万千,还能将人紧紧锁在阵中,是以多打少,束缚敌人的经典阵法。 李衍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用阵法对付自己。 虽说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他对手。 但九人合力,竟逼的他险象环生。 咚! 那瞎眼和尚又将锡杖顿在地上,施了个礼,沉声开口道:“贫僧慧远,本不愿与施主为难,但得了王爷恩惠,只能来此阻拦。” “施主,那东西不是你的,为何不舍弃?” “舍弃?哈哈哈…” 李衍被逗乐了,哈哈一笑道:“你们这帮和尚也是有趣,别人用来害你的凶器,难不成还要我恭恭敬敬送回去?” “为什么舍?凭什么舍!” 这就是他坚持的原因。 人在江湖漂,有时挣的就是一口气。 不说“如意宝珠”价值惊人,就是这件事,也绝对不能答应,否则一口气不顺心,今后几年过得都不痛快。 “施主执念太重,并非好事。” 这慧远和尚也不再多劝,再次拎起锡杖,双臂发力忽然一甩,向着李衍呼啸而来。 与此同时,其他八名和尚也同时发力,从四面八方向他围来,刀光闪烁,毫不掩饰杀意。 李衍也眯起了眼睛,横刀抬起。 这帮和尚,应该是佛门正教弟子,不知什么原因,听候蜀王府差遣,前来找他麻烦。 估计和尚们,也知道此事不光彩。 所以他两次追问,对方都不愿泄露根底。 李衍本来还想留手,但见这些和尚不知好歹,心中也泛起了杀机。 他死死盯着飞来的锡杖,眼睛眨也不眨。忽然,一个转身,手中刀光猛然下压。 咔嚓! 这件一看就是珍贵法器的锡杖,被直接拦腰砍断。 与此同时,其他和尚也攻了过来。 咻!咻! 凄厉呼啸声响起。 两把断魂飞刀,一左一右从李衍腰间皮囊中飞出,环绕着他的身子飞快闪烁。 最先攻来的两名和尚,差点被刀刺中脑袋。 这些和尚显然研究过他的情报。 看到快若光影的断魂飞刀,脸上并无半点惊讶,连忙退出十米之外。 这个距离,正是勾魂索攻击范围。 “唵嘛呢叭咪吽!” “唵嘛呢叭咪吽!” 这些和尚同时掐决,念起了咒语。 与此同时,胸口带佛珠也哗啦啦震颤。 这是《六字大明咒》,乃观世音菩萨心咒。 持诵此咒能化解业障,保持心境清净空明,同时也可借梵音镇压。 比如在《西游记》中,此咒便被当作了紧箍咒,镇压桀骜不驯的孙大圣。 这些僧人同时念咒,李衍顿时察觉不妙。 随着咒声回荡,他的勾魂索神通,竟开始变得不灵光,动作缓慢,无论勾魂,还是操控断魂飞刀,都已失去威胁。 怪不得敢来, 这些家伙早有准备! 他的罡令已经用完,加上这些和尚的咒法可克制勾魂索,九连环阵又武力强横,确实能对他造成威胁。 而且,就连勾魂雷索里面储存的天雷,也已消耗一空,已经没了什么底牌。 “哼!” 李衍一声冷哼,继续持刀攻来。 到这个时候,能靠的只有硬实力。 铛!铛!铛! 他直接以力压人,借助断尘刀的优势,又连着斩碎三把戒刀,同时左手掐诀变掌,电光噼里啪啦作响,直接与那慧远和尚硬碰硬。 这慧眼和尚佛法精深,功力已达化劲,且也有佛门武法,挥掌而出,手掌隐有金属光泽。 正是佛门南少林大力金刚掌。 砰!砰!砰! 连着三掌,李衍忍不住后退。 每踩一步,脚下都是碎石四溅。 并非他功力不敌,而是慧远和尚这一招,名叫猛虎推山,出招时十趾抓地,双掌如推山,力若千钧。 即便李衍用了不死印法,将这股无坚不摧的掌劲分批化解,也挡不住这股推出去的力量。 而慧远和尚,更加不好过。 他猛然收回双掌,掌心皮肤已变回正常颜色,并且手掌发焦,双臂不断抖动,难以自控。 “好雷法…” 慧远和尚一声叹息,突然抬手,抓住了缝着眼睛的线头,向着两边猛然一扯。 顿时,眼角鲜血流淌,染红了脸颊。 这和尚并不在意,而是淡淡开口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般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说话间,已缓缓睁开双眼。 看到其眼睛,李衍顿时一愣。 这双眼睛,并无异色甚至异瞳,带着平静与坦然,好像寺庙中菩萨的眼睛,充满悲悯。 这一刻,他仿佛厌倦了厮杀。 这种感觉,像是从心中涌起,又扩散到四肢,浑身懒洋洋,想要抬起双臂都做不到。 李衍不知道的是,这些人确实是南方佛门弟子,只不过受了蜀王府恩情,便来截杀他。 慧远和尚的这佛眼,也是一种特殊术法,持戒修行,不看世间万物,借助耳神通对敌。 就像一直在积蓄力量,当佛眼睁开的那一瞬间,便会有普渡之力,即便再凶狠的邪魔,也会放弃抵抗。 可以说,这是慧远和尚压箱底的手段。 也是敢来劫杀他的底气。 “动手吧…” 慧眼和尚微微叹息,始终睁眼看着李衍。 其他和尚立刻持刀而来,割喉、穿心、刺头颅,显然想直接将李衍斩杀。 他们动作利索,甚至没有任何防备 慧远是他们的大师兄。 这一招术法,无论是降妖除魔,还是对付强敌,还从来没有失误过。 但就在他们近身的一瞬间,李衍眼中忽然幽芒闪烁,断尘刀猛然抬起。 咻! 两把断魂飞刀,同时上下呼啸。 只听得噗噗噗声响,几名和尚的太阳穴,全部被飞刀穿过,血光乍裂,直接倒地而亡。 他们至死都不知道,李衍真正的底牌乃是大罗法身,佛眼术法再厉害,也终究是针对神魂。 大罗法身运转,咔嚓出现裂缝,但李衍也彻底恢复,解除了术法。 飞刀穿梭,断尘刀左劈右砍,只是呼吸之间,八名从旁辅助的僧人,就直接被他干掉了六个。 “师弟!” 那慧远终于变了脸色,再次冲来。 然而,他们的人损失大半,已无法用出九连环阵。 李衍脚踩趟泥步,断尘刀向下一劈。 滋滋滋,电光闪烁。 剩下的一名和尚,只是抬刀接触,便被阴雷震荡神魂,身上劲道一松,直接被李衍砍掉了脑袋。 “啊-!” 慧远和尚也没了方才镇定,甚至有些走火入魔,两眼血红,面色狰狞,嘶吼着施展大力金刚掌,猛然拍向李衍脑袋。 然而,其越是愤怒,招式反而漏洞更多。 李衍看也不看,操控断魂飞刀,将仅剩的另一名僧人斩杀,同时双臂猛然发力。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慧远和尚双臂,就像被飞速转动的轱辘击中荡开。 这便是劈挂掌,开天门,开地户。 “劈”便是破开,“挂”便是八卦。 慧远和尚空门被打开,已是彻底没了希望。 李衍顺势掐决握拳,拳头之上电弧滋滋作响,抬脚交错,一拳砸在其胸膛。 轰! 只听得雷光轰鸣,血肉四溅,骨裂声响。 慧远和尚胸口,竟被直接打出了个大洞,碎裂的脏器都清晰可见,彻底没了生还希望。 这和尚也是凶猛,竟拼着最后一口气,以头为锤,直接撞向李衍脑袋。 而李衍则横刀一拖,顺势转身,从这和尚身边绕过,刀光闪烁,一颗人头高高飞起。 李衍看也不看,甩干净刀上血渍。 或许这些和尚只是出于无奈,但他也懒得理会。 江湖便是这样,一旦参与纷争,生死便已压上赌桌,什么借口都是假的。 但刚要收刀回鞘,李衍便猛然转身,面色凝重看向远方黑暗处,随后二话不说,提刀就走。 蜀王府的动作,远比他想象的快。 “鬼脸”那批人一死,王府并未偃旗息鼓,反倒派来了更多高手。 这一路上,他已连续斗了五六场。 这帮家伙如何发现的自己? 李衍心中疑惑,但脚步不停。 呼~ 他走后没多久,周围便掀起阴风,黑雾翻涌,地上结起白霜,出现密密麻麻脚印… (本章完) 第500章 断头村 第500章 断头村 一夜之间,川蜀地区下起了雪。 这在往年并不寻常。 川蜀地区降雪,常在一个月后,降雪的地方,也大多集中在高山地区。 内江区域相对温暖,冬季也很少下雪。 而如今,却纷纷洒洒如盐粒落下。 内江城也不小,身处沱江下游中段,位居重庆、成都中心,素有“川南咽喉”、“巴蜀要塞”之称。 沱江在这里形成了巨大的弯道。 不仅滋养两岸土地,还是重要码头。 虽比不上重庆府、成都府这些大码头,但规模也还算不错,小城内商贸发达,码头上船只往来频繁。 川蜀之地建筑,以黑白灰三色为主。 雪在天地间纷纷洒洒,远远望去,整个小城好似一幅山水国画,炊烟袅袅,江水滔滔,颇有股韵味。 远处山坡上,李衍抬头望着小城,眼中闪过一丝冰冷,随后斗篷一裹,风雪中向着深山而去。 昨夜,有人操控兵马追杀他。 李衍这才知道,那些律宗的和尚也是上了当,自以为是来劫杀,却不知蜀王府只把他们当做诱饵。 目的,就是将他拖在原地。 有国祭神器遮掩气息,兵马也无法锁定,只能用这种招数,才有机会抓到他。 而昨晚他也反过来追踪,找到这些兵马所在,原本要动手杀人,解除后患,但现在看来还是就此作罢。 追杀他的,是内江城隍庙社令兵马。 这里并非青城管辖,而是从峨眉山上来的庙祝。 看此情形,也和蜀王府有关系。 玄门的宗旨,自然是不掺和蜀王府和朝廷之间的事,以免招惹祸端,但架不住有人受不了引诱。 蜀王府这一招也算狠。 捣毁城隍庙,受到波及的百姓不少,而且也会和玄门正教彻底决裂,对他来说得不偿失。 但蜀王府也算错了两件事。 一是他的能力,即便没有罡令,即便储存的天雷全部用完,也不是那些和尚能轻易对付。 二便是神器。 他身上的并非“如意宝珠”,而是“龙蛇牌”。 真正的“如意宝珠”,早已被王道玄带走,藏在南充城外一个隐秘之地,即是分散注意力,也是王道玄他们的后路。 一旦遇到危险,就能逃出城外,借“如意宝珠”藏形敛气,躲过灾劫。 王道玄那边李衍倒是不担心。 武巴的表现,让他有些惊喜,即便是化劲高手,想近身伤害王道玄,也没那么容易。 双方配合,足以应付很多情况。 让他心中不安的,是那个黄金面具。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二郎真君和江神大君,都以轮回转世,或许转世后,没有神话传说中那么厉害,但绝对不凡,且都在暗中布置。 江神大君是二郎真君的劫难。 一个是水祸源头,一个是镇压水患,且都来源古老,简直是天生的死对头。 江神大君派人寻找鬼羌宝物。 找到的是古蜀人遗藏。 二郎信仰比想象中更为古老,与古蜀有关… 那面具,绝对是此事的关键! 可惜,面具已被拜龙教的妖人夺走。 要想从这件事上,给他和兄弟们谋利,恐怕还需要更多的情报… 李衍心中思绪万千,动作却不慢。 他用了甲马赶路,风雪相伴,以至于远远望去,只能看到雪雾翻涌,夹杂着模模糊糊的人影。 穿山越岭,踏雪无痕。 山岭之间,模模糊糊中,隐约能看到一条山道,因为常年不走行人,周围已长满荒草。 这里,正是通往那个断头村的路。 呼~ 风雪呼啸,李衍停了下来。 却是这山道之上,突然出现一道车辙,旁边还有凌乱脚印,从浅到深,通往山中深处。 李衍一看,就猜出怎么回事。 有一队人马,至少从昨天晚上进山,半夜遇到下雪,所以脚印半道出现,由浅至深。 从车辙痕迹看,他们拉的货物不少。 蜀地水道发达,几乎所有重要城市,都可通过水路前往,尤其是商队,走山路者少之又少。 这个,恐怕就是杜家的祭祀队。 看到这儿,李衍心中升起疑惑。 按照杜家人的供词,他们祭祀的时间,大多会选择在每年夏至,而如今刚立冬。 临时改动,恐怕还有其他事情… 没有丝毫犹豫,李衍立刻加快速度。 无论阴司任务,还是与鬼教的仇怨,这些人都不能活着,连带那魔神逃出的魔气,也得一并收走。 想到这儿,他刻意避开山路,直在那悬崖峭壁,高耸密林之上穿梭,不到半炷香,就发现了这批人。 这支队伍,约摸有三十来人。 其中近一半,都是寻常的车马夫和苦力,推着满满两大车货物,牵马拉车,还时不时打滑,显得十分狼狈。 还有十名杜家死士,与他那晚碰到的一模一样,身着黑袍,手持刀剑,眼神冷漠,没有一丝感情。 剩下的几人,一看就是杜家子弟。 有三名中年人,还有两位老者,皆是衣袍华丽,行走间步履轻盈,显然都习练过拳脚。 “杜老爷,咱们还得多久到?” 拼命将马拉出打滑的山道后,马车夫首领忍不住开口询问,脸上却不敢有丝毫不耐烦。 他托了不少关系,好不容易和杜家搭上线。 杜家是蜀地第一大酒商,只要差事办好了,不说大富大贵,但今后手里也不会再缺活。 说实话,他心中也有些疑惑。 眼前这位,可是杜家管账房的三爷,年纪都这么大了,山中有什么大户人家,值得这位亲自出马送货? “刘山没跟你说过吗?” 杜家山爷爷淡淡一瞥,“给我杜家干活,不要多问,不要多说,你若是嫌钱少,这次之后也别登我杜家门了。” “小的多嘴,三爷莫怪。” 车马夫首领连忙道歉。 开玩笑,这次一下就付清了酬金,足够他们过个肥年,左右时劳累奔波,哪有什么不满意? 见人不满,他也不敢再多问。 富贵人家的事,岂是他小老百姓能懂。 虽然距离遥远,但远处山崖之上,李衍捏动法决,双耳微微正常,还是凭借神通强大的听力,将他们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是要人祭。 这车夫以为攀上高枝,却不知已成为祭品。想到这儿,李衍更是小心谨慎。 他撤去甲马,将龙蛇牌握在手中,步罡踏斗,用出北帝玄水遁,身形渐渐消失在风雪中。 风雪助长遁法威力,正是杀人好天气! …… 车上的货物异常沉重,加之天空下雪,还是盐粒状的雪,使得山道湿滑,行进十分困难。 临近日落黄昏时,队伍爬上一道山岗,才看到远处的荒废村落。 但见这村子四面环山,还有两个废弃的采石场,漫天风雪中,好像遗落的世外桃源。 “天色将晚,到前面村子休息一下吧。” 杜家三爷淡淡开口道。 车夫们不疑有他,想着吃口热乎的,不用露宿荒野,心中也很愉快,立刻加快脚步。 但快要靠近村子时,他们才发现不对。 “这是个荒村!” “怎么没听过这个地方?” 不仅如此,马儿也好像受了惊,原地不停跺脚,打着响鼻,不肯再向前一步。 车副首领心中有些不安,连忙开口道:“杜老爷,荒村破庙莫乱入,而且这里好像不对,要不咱们另找个地方露宿吧?” “有什么不对!” 杜家三爷眼神微冷,呵斥道:“这马上就天黑了,老夫身子不好,天寒地冻,露宿荒野,莫非想冻死老夫?” “这…听杜老爷的吧。” 车夫首领脸色一苦,不敢再说话。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 有求于人,就不得不低头。 尤其是面对达官显贵,自己无权无势又无财,绝大多数人,腰杆子都直不起来,只能看人脸色行事。 而这样,往往会丧失警惕性。 车夫和苦力们也没往这方面想。 毕竟他们身无长物,穷得叮当响,哪能想到杜家看重的,只是他们的命。 就这样,一行人硬是拉着马进了村。 沿途所有的百姓院子,要么破破烂烂,要么只剩残垣断壁,荒草丛生,根本挡不住风雪。 一直来到村中央,看到那尚且完好的大祠堂,马车副首领才讨好道:“杜老爷,咱们运气不错,这村子的祠堂正好安身,不过我建议,咱们还是上戏台。” 说着,指向祠堂对面。 那里正好有一座古老戏台,下方青石堆砌为基,上面那是砖木结构,青砖斑驳沧桑,木质的廊柱和飞檐斗拱,虽说有些陈旧,但也能看出当时的精美。 马车夫还满脸讨好解释道:“这戏台子正对着祠堂,是给祖宗唱,一般建起来都是村中吉位,万一有什么东西,也不会轻易靠近。” 杜家三爷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却不咸不淡道:“戏台子敞开,漏风漏雪的,跟野外有什么区别?还是进祠堂吧。” 说吧,就直接带着人走入了祠堂。 车夫们无奈,只得紧随其后。 进入祠堂后,他们的心也悬了下来。 有些地方,祠堂会停放棺材。 每当家族中有老人去世,都会将棺材停放在祠堂中一段时间,以便后人合族中子弟前来吊唁。 家里放棺材,并非全是不吉利。 有些大户人家,甚至会在后院特殊区域,直接修建一个房间,用于停放打好的寿材。 他们若是碰到,多半会膈应。 好在这个祠堂,似乎有后人前来修整过,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空空荡荡,就连祖宗牌位都已搬走。 车夫们安顿马车,燃起篝火,烧火做饭,忙得不亦乐乎。 他们都没发现,杜家三爷使了个眼色,他身旁的一名中年人,便带着几名死士,去了祠堂后方。 来到祠堂后院,他们找到其中一座厢房,先是检查了一番,随后才拉开破旧的拔步床床板。 下方,赫然是一个地道。 看着黝黑漆身的密道,那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还是打起火把,带着人下了地道。 床板再次合上,也不知这些人去了哪。 车夫们常年行走四方,再加上川蜀地区人性子安逸,爱好美食,所以手艺都还不错。 杜家出行,物资自然准备充足。 他们剁开上好的腊肉,混合泡菜一起煮,最后又加上了粉条,配着在火上烧软的糍粑,吃的那叫一个满足。 “来来来。” 杜家三爷又命人搬来了一坛子酒,开口道:“天寒地冻,都喝口酒暖暖身子,这是宜宾那边的五谷杂粮酒,其味芬芳,杜家刚买下那些酒窖,诸位都尝尝。” “多谢杜老爷!” 车夫们顿时满眼冒光。 宜宾的五谷杂粮酒,这些年名声越发响亮,但价钱不菲,他们只是听说过,但囊中羞涩根本买不起。 拍开泥封后,果然酒香四溢。 “入口柔,回味厚,好酒啊!” “就是有些烈!” “呸,没见识的东西,好酒都这样!” 美酒入口,车夫们哪能扛得住,你一碗,我一碗,就怕比别人喝的少,没多久就开始上头。 等到两坛子下去,地上已醉倒了一片。 杜家的人同样在喝酒,但却是浅尝几口,而且还喝的是另外一坛,自然没什么异样。 看到倒了满地的车夫,其中一名中年人顿时皱眉道:“三叔,跟他们废什么话,直接压进来就得了,为何还要如此麻烦?” “你来的少,不懂。” 杜家三爷淡淡道:“供奉老爷喜欢活的,而且酒这东西,原本就是祭神之物,最合适不过。” “咱们提前到来,自然要讨老爷欢心。” “去吧,将人都绑起来,今晚请老爷出山,助我们杜家逢凶化吉!” 一声令下,众人顿时开始忙碌。 原本空荡荡的祖先牌位供桌上,被摆了一尊神像,正是七十二路魔主之一的左守全。 随后,从地道钻出来的那名中年人,又和几名死士,合力将一个大铁盆抬了出来,摆在供桌前。 马车夫们,也一一被麻绳捆紧,排成两列放在祠堂供桌前,好像待宰的羔羊。 做完这些,杜家五人便在供桌前焚香祈祷,随后手中拿出一串珠子,上面刻着稀奇古怪的符文。 他们闭上眼睛,一边扣着珠子,一边念诵古怪经文,带着大量弹舌音,根本听不懂什么意思。 而李衍,则藏身在附近一座民宅中。 他掐动法诀,隐约能闻到村里弥漫着一股阴煞之气,耳边似有不少人惨叫声回荡。 却始终找不到魔气所在。 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后半夜。 忽然,李衍抬头缓缓起身。 怀中的勾牒,终于开始发热… (本章完) 第501章 古族疑云 第501章 古族疑云 来了! 李衍握住勾牒,小心隐藏气息。 这道魔气,与他见过的几个相比,也很特殊。 其他的,要么隐藏,要么兴风作浪,但都是四处乱窜,想找到踪迹,十分艰难。 而这左守全,却当了个坐地虎。 李衍也很好奇,这家伙是怎样的存在。 呼~ 阴风呼啸,村子里渐渐升起浓雾。 这是纯粹由阴煞之气而生。 荒郊山林之中,偶尔会出现这种状况,不仅能吸引附近孤魂野鬼,也能出现鬼打墙等异象。 而这个村子,却格外浓郁。 只是眨眼之间,浓雾便充斥了视线,一切都变得朦胧,隐约有各种怪声传来。 李衍掐动法诀,全力施展神通。 他猛然扭头,看向村子西侧,那里传来一股浓郁的尸气,且有凌乱脚步声。 密密麻麻,至少有数百具。 不仅如此,耳边也隐约传来虎啸声。 村子祠堂内,杜家众人也已听到。 他们就像遇到了克星,浑身发颤,额头贴地跪下,对着神像不断叩拜,口中嘀嘀咕咕念诵咒文。 而那些脸色冷漠的死士,则根本不在乎。 杜家人叩拜,他们则低头忙碌。 两大车货物,全是各种供品,甚至有礼乐铜罄,用的是最隆重的“太牢之礼”。 做完这些,他们又从箱子里取出一截截沾染鲜血的红绳,捆在那些昏厥的车马夫脖子上。 这一切,李衍自然已经察觉。 他倒也不急,暗中收敛气息等待。 这些倒霉的车马夫,一看便是杜家献给魔神的活祭品,正好引来魔神,到时直接用勾牒拘人。 但等了一会儿,李衍又察觉不对劲。 从村子外涌来的尸气越来越重,凌乱密集的脚步声,也由远及近。 很快,他们便看到了这些玩意儿模样。 这是一帮无头尸,衣着凌乱,皮肤溃烂,好似一支军队,迈着僵硬的步伐,向祠堂方向走来。 是行尸! 所谓行尸,便是能走动的尸体。 民间百姓举行葬礼时,偶尔会因冲了煞,坐在棺中的尸体猛然起身,叫做诈尸。 一惊一乍,吓人一跳。 诈尸后,大部分都会重新躺回去,但也有一些,会起身在房子里走来走去。 尤其是生前熟悉的地方。 这是死后执念,与阴煞之气结合引发。 相较于僵尸,行尸的危险性就少了很多,有两三个普通百姓,就能摁住。 但眼前这些,明显有些不同。 不仅数量多的吓人,而且浑身阴炁浓郁,只比僵尸稍差,动作也算灵活。 正是邪神左守全的能力,收伥鬼。 大批伥鬼行尸涌来,进入祠堂。 不仅杜家人,就连那些个死士,也都跪在地上,额头贴地,死死闭着眼睛,像是怕触犯什么禁忌。 啪!啪! 沉重的脚步声就在耳边响起。 尸气携带的恶臭,更是让这些人烦闷欲吐,但却没人敢睁眼观望。 随后,这些无头行尸,竟四个一组,分别抓着马车夫的手脚,向对面戏台而去。 李衍看得一头雾水。 邪神还未现身,架子可够大的。 难不成享用祭品, 还得唱台戏? 咣锵咣锵! 还不等李衍反应过来,对面戏台上,便隐约有昏黄光芒亮起,锣鼓声响。 几个模模糊糊的身影,穿着戏服,在上面转来转去,好像真的请来了一个戏班子。 当然,李衍一眼便看破了奥妙。 这只是纯粹的幻术。 只因阴煞之气浓郁,显得格外逼真。 随后,那些车马夫便被抬到了戏台上,密密麻麻的无头行尸则站在戏台下,像极了观众。 眼前场景,着实古怪。 李衍心中也隐约有所猜测。 戏剧本就是娱神。 杜家这场祭祀,引发了如此异象。 看来邪神出现的地点,多半就是戏台。 想到这儿,李衍眼睛微眯,再次运转玄水遁,在“龙蛇牌”的遮掩下,从侧面绕向戏台。 但还没靠近,他便脸色一沉。 只见随着锣鼓声响,杜家的几人,也有了动静,他们缓缓起身,合力抬着那硕大铁盆,向戏台方向走去。 还有人手里拎着弯刀。 随着他们靠近,戏台下的无头尸纷纷转身。 但这几个杜家人,此时眼中却没了恐惧,两眼迷茫,已经彻底迷失自我。 淫祀左守全,修行《断头长生术》,最大的副作用,便是成为邪神伥鬼。 看似自由,实则早已成为傀儡。 他们要上去杀生祭祀。 邪神不会出现。 李衍心中有了判断,眼中凶光顿起。 原本最好的方法,就是等邪神出现,动用勾牒将其镇压,祛除源头,眼前这些魑魅魍魉,自然灰飞烟灭。 但事到如今,只能动手将其逼出。 锵! 没有丝毫犹豫,在杜家人上台的瞬间,李衍拔刀出鞘,嗖得一下跳上戏台。 刀光闪过,血光炸裂。 杜家两名中年人还没反应过来,人头便已飞起,咕噜噜滚落在地,眼中满是恐惧与不解。 杜家此行来了五人。 三名中年人,两名老者。 跟在后面的两名中年人被杀后,剩下三人猛然转身,面目狰狞,眼中微微泛着红光。 他们脖子处,开始渗出黑烟,脑袋缓缓升起。 这便是《断头长生术》,平日十分隐秘,甚至难以察觉是术士,一旦断头,便好似飞头蛮,可以施展各种邪术害人。 尤其是咒法,专门针对神魂,十分强横。 李衍哪会给其时间。 两把断魂飞刀呼啸而出,只听得噗噗两声,倒在地上的两具肉身心脏,便被直接贯穿。 这种玩意儿,弱点并非头颅。 即便将头颅破坏,也会化作邪物继续作祟。 心脏贯穿,两个头颅也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李衍已一个抬脚窜出,右手断尘刀挽了个刀,向下猛然一刺。 “慢!” 最后一名老者,似乎恢复稍许清醒,头颅上下翻飞,咬牙道:“这里是祖神圣地,你破坏祭祀,定会引来祖神降罪,放过老夫,你赶快逃!” 就在其说话间,台下无头尸已疯狂涌上,那些杜家的死士,也持刀从祠堂冲出。 老者正是杜家三爷。 他为人精明,口中放软话,实则是想借着群尸暴乱,将李衍逼走。 毕竟这时说硬话,就怕李衍同归于尽。 “哈哈哈!” 李衍自然猜出其心思,眼中杀机闪烁,大笑道:“只恐他来得,去不得!” 说罢,右手猛然发力。“不——!” 杜家三爷凄厉嘶吼,猛然张开嘴向李衍咬来。 可惜,飞到一半,心脏便已被刺穿,飞头也掉落在地,七窍冒烟,眼神渐渐失去神采。 而李衍此时也顾不上理会。 台下的行尸,已彻底暴动。 前面的已爬上戏台,后面的挤成一团,身上阴煞之气形成黑烟,竟嗖嗖嗖纵跃而起。 “哼!” 李衍一声冷哼,放手厮杀。 一来戏台上还有不少车马夫,能救便救。 二来正好将那邪神逼出。 更多最新热门小说在6.9*書吧看! 面对这些邪物,勾魂索大发神威。 所谓行尸,不过是一缕精魄执念,引动阴煞之气而形成,勾魂索正好是其克星。 哗啦啦! 锁链声响,两条勾魂索上下翻飞。 行尸体内的那一点精魄,轻易便能勾出。 因为是无形之物,所以只能看到每当有行尸靠近,便会身子冒黑烟,瘫倒在地。 而李衍的也同时使用雷法,断尘刀左撩、右劈、上砍,左拳雷光闪烁。 不一会儿,身边就堆满残尸。 但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即便行尸对他来说,一招就能灭掉,涌上台的也越来越多。 刀光闪烁间,李衍逐渐后退。 咻咻咻! 几道利箭呼啸而来。 却是杜家那些死士,眼见台下群尸拥挤,干脆爬上戏台两侧斗拱,两腿勾着斗拱,拉弓射箭。 李衍不清楚,这些死士是受了怎么样的洗脑,杜家人死后,仍不依不饶。 但此时,也顾不上想这些。 李衍顺手抽出腰间燧发火枪,并未瞄准任何一人,而是对着戏台梁柱,扣动扳机。 轰! 一声巨响,碎木四溅。 梁柱被拦腰打断,再加上那些人死士的重量,斗拱吱吱呀呀倾斜,瓦片也哗啦啦掉落。 以他的神通,能轻易找到这老旧戏台薄弱处,做到这一点,轻而易举。 那些死士失去平衡,只能无奈跳下,直接落在拥挤的尸潮中。 他们并非邪神信徒,立刻被行尸攻击,虽极力反抗,但也被一双双沾满泥巴的手掌开膛破腹。 石块砖瓦掉落,也稍微缓解了尸潮攻势。 就在这时,李衍忽然心悸。 他能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盯上,同时耳边响起阵阵虎啸之声。 这虎啸声,带着诡异的震慑力。 李衍只觉自己就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心悸发寒,脑子也变得麻木,无法动弹。 是咒法! 幸运的是,那些行尸听到虎啸声,也停止了攻击,全都趴在地上,像是在迎接什么。 远处浓雾翻涌,模模糊糊出现个高大的人影,一手持刀,一手拎着头颅。 这黑影看不清模样,唯有双眼泛着红光。 勾牒越发滚烫,且清晰指出方位。 李衍等的就是这一刻,此时再不犹豫,大罗法身运转,将咒法解除,同时握着勾牒高声道:“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吼!” 远处虎啸声再起,带着暴怒和惊慌。 浓雾翻涌,那道黑影转身便逃。 然而,一切都迟了。 就在李衍念完咒的瞬间,周围立刻陷入黑暗。 锁链声、铠甲声、刀枪摩擦声… 各种声音在李衍耳边响起。 随后,黑暗迅速消散。 李衍有些错愕,看向远方。 阴司兵马已经远离,说明对方逃的很快,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哗啦啦! 戏台周围的行尸,也发了疯。 不再理会李衍,掀起滚滚黑烟,向着村东口疯狂跑去,似乎是要救主。 但跑了不到百米,群尸便纷纷倒地,身上冒出阵阵黑烟,浓郁的阴煞之气,甚至让周围地面都凝结上厚厚白霜。 与此同时,一道神罡出现在勾牒中。 抓走了?! 李衍先是错愕,随后微微摇头。 活阴差,果然只是阴司探子,只要确定目标,阴司兵马自会将其抓捕。 他甚至没看到过程。 虽说如此,但心中仍有诸多疑问。 李衍纵身跳下戏台,沿着尸群前来的方向,感受着气味进行追踪。 邪神藏身之地,有些出乎意料。 乃是距村子很远的一个采石场。 这采石场,有些古怪。 外面裸露的岩石,全都混合着一块块鹅卵石,且迂回起伏。 远远望去,好似巨龙鳞片。 李衍又想起杜远光说的话。 这个村子,名叫石龙村,正是因为此地特殊地貌,被认为是龙脉裸露。 因为挖山开石,才惊醒邪神左守全。 这个邪神,应该在更古老的年代,就已竟从地府逃出,到底为何藏身于此? 李衍顺着味道仔细寻找,果然发现了一个因山石坍塌,而暴露出的洞窟。 沿途脚印密密麻麻,说明尸群便藏身此处。 而洞窟内寒霜弥漫,正是阴兵通过的迹象。 李衍顺着洞窟,不断深入。 很快,又发现密密麻麻头颅,皆披头散发,面目漆黑狰狞,且长着獠牙。 越往里,数量越多,简直堆积如山。 还有一些,皮肤甚至有石化迹象。 李衍看到后,不由得暗自后怕。 他隐约猜出,这个魔神,恐怕远比想象中强大,之前在戏台外,只是阴魂出游杀人。 再往里,景象则随之变化。 洞窟之中,出现了人工雕琢痕迹,还有一颗颗骷髅头,被刻着符纹的铜刺贯穿,密密麻麻钉在墙上。 这是被人镇压过! 李衍看到后,顿时了然。 自从得知赵长生的根脚后,他就专门收集过相关情报。 此人来自江左邪道朱家。 而朱家,又和飞头蛮一族关系颇深。 三国之时,东吴大将朱桓发现府上藏有一婢女,乃是飞头獠,可飞头害人。 他抓住此女,只是当做稀罕事吹牛。 然而,朱家一些人却动了心,借着寻找飞头獠的机会,研究邪法,成了当时邪道魁首。 大名鼎鼎的造畜术,就出于江左朱家。 而根据李衍收集到的情报。 飞头獠一族,自秦汉之时,便有记载,不过当时在百越之地横行,后来很可能随着术士出了海,前往东瀛,成为那里著名妖怪之一。 唐时,这个异族又活跃过一段时间,只不过后来又莫名消失。 到了北宋,史官修正史《新唐书》中,明确了唐代落头族的栖息范围,大约在如今重庆一带,当时称为“南平獠”。 莫非,这里就是离奇消失的飞头獠部落? (本章完) 第502章 张仙,四目仙翁 第502章 张仙,四目仙翁 李衍心中越发好奇,加快脚步。 飞头獠、江左朱家、赵长生… 其中肯定有着某种联系。 没走多远,李衍身子一僵,又停下脚步。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左臂。 上面绑着蜀绣织锦护臂,上绣“天地氤氲,万物化醇”八字,还有三才镇魔钱,层层叠叠形成鱼鳞状。 这宝贝,乃是他偶然得到。 在鄂州时,他大发利市,从东湖老祖那里得到一大批三才镇魔钱,很可能是赵长生亲自送出。 总共下来,得到了八十多枚。 制作“五方罗酆旗”,用掉七十五枚,剩下的六枚,弄成了刀穗。 听洛家大夫人吴玉清所言,这护臂乃罕见宝贝,可蕴化灵宝,他便一咬牙,将所有三才镇魔钱缝在护臂上。 这么做,自然有原因。 刀穗用了六枚三才镇魔钱。 此物有镇邪之力,但有了雷法后,对如今的他来说,唯一功能,就只剩布阵干扰神通偷听。 有“龙蛇牌”,这个功能也失去作用。 之前的“五方罗酆旗”,用了大量三才镇魔钱,但事实证明,两者结合效果一般。 “五方罗酆旗”,可容纳五营兵马,但威力和阴煞之气质量有关,并不那么合适,而且单独一人,也暂时用不到。 于是,李衍便忍痛将所有镇魔钱缝在上面。 说不定,可将鸡肋化宝。 但得到后,一直没什么反应。 如今,终于出现异状。 他能感觉到,织锦护臂开始忽凉忽热。 此物能平衡阴阳,这是阴阳失衡的表现。 不仅如此,形成鱼鳞甲片的三才镇魔钱,也微微颤动,使得鱼鳞甲哗啦啦震颤。 前方有东西! 李衍毫不犹豫加快了脚步。 拐过一道弯,终于看到来源。 那是座由飞头獠脑袋堆砌而成的京观,以铁水浇筑,上面还插着一面硕大的蜀锦旗帜。 旗上写着“破军”二字。 而在旁边石壁上,还刻着几行字: 咸康三年,亲骑之军承密令,以镇诛飞头獠之妖人。得道者张远宵助之,共押飞头獠妖神于斯地。后世之人,毋得擅扰,否则灾劫必至。 原来如此… 看到这些字,李衍终于弄清了因果。 飞头獠一族,在唐时又兴起过一段时间,常在各地作祟,引发不少恐慌,后来神秘消失。 却是被人秘密镇压。 这“亲骑军”,也是唐末玄兵之一。 不同于那些赫赫有名的军队,这支军队人数虽少,但却都是术士构成。 当年朱温篡唐建后梁,蜀中王建不认其正统性,自立为帝,史称前蜀,后来又被李存勖灭国。 至于这“亲骑军”,则是当年王建直属玄兵,共四百余人,执紫旗,各有名号。 他这织锦护臂,原本就是为一个即将上战场的“亲骑军”所制,可惜对方染重疾而亡。 石壁上,还有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张远霄! 这个人,可不简单。 其为唐时蜀地道士,眉山人。 他得蜀地奇人四目老人指点,得到宝竹弓,铁弹子,又授秘法,在青城山修行,自此降妖除魔,为五代至北宋时期,蜀地玄门镇压气运的高手。 传闻后来登神成仙,人称“张仙”。 至于其名气为何如此大,还有两个典故。 一是当年后蜀孟昶被宋灭之,其妃蕊夫人被送入宋宫。蕊夫人念旧情,绘孟昶射猎图悬于寝宫。 其所画孟昶,身披锦绣袍,面如敷粉,唇若涂朱,五绺长髯飘洒胸前,风流倜傥。左手弯弓,右手持弹,仰射天狗。 赵匡胤见之生疑,蕊夫人机智,说这是蜀中“诞生之神”张仙,祈子祈福之用。 赵匡胤也听过“张仙”大名,闻言龙颜大悦,此事传出宫去,沸沸扬扬,汴京百姓皆挂张仙图以求子。 其二便是宋仁宗,一直没有孩子,为此烦恼,一日梦到张仙射狗,随后便有了孩子。 至此,各地张仙祠拔地而起,香火甚旺。 传闻其既能送子,也能护子。旧时过年祭神的,家户都要买一张“张仙射狗送子图”,贴在烟囱旁边。 俗传天狗会从烟筒里钻进屋来,吓唬小孩,吃小孩,或者给小孩传染天。将张仙像贴在烟囱旁,天狗就难以进入。 张仙神像旁还常贴上对联:“打出天狗去,保护膝下儿”,横联是“子孙绳绳”。 不仅如此,这位还是“福禄寿”三星中的禄神。 李衍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皆因这位气运旺盛,简直是躺赢的典范。 刚修行,就有高手赐宝传法。 登神成仙真假,无人得知,但死后一桩桩巧合,直接让其成为著名俗神,至今香火旺盛。 相比之下,五道爷简直是倒霉至极。 没想到,这里也出现了张仙手笔。 对方和二郎真君一样,同样用的是弓弹,是机缘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虽说心中疑惑,但李衍也顾不上多想。 引发织锦护臂异状的源头, 正是这面紫色蜀锦大旗! “亲骑军”执紫旗,称号各不相同。 “破军”乃北斗第七星,古书称之为“耗星”。 其为军中敢死队、先锋队,往往要孤军深入,损失惨重,所以这个“耗”,就代表破坏力、消耗力。 听起来,并不是好兆头,实则不然。 王道玄闲暇时,跟他聊过这个。 “消耗”乃是大道,生老病死,皆是消耗。但有消耗便有增补,正因如此,“破军”也意味着变化。 此地有“破军”,亦有“禄神”。 象占上非常出名,意为“破军化禄”,代表后队补充接济,源源不绝,名之为“有根”。 故而,是先破后立的征兆。 一时间,李衍福至心头,快步上前,毫不犹豫,将织锦护臂用“破军”紫旗包裹。 呼~ 霎时间,周围狂风大作。 好像一头猛兽被唤醒,整个飞头獠洞窟内,阴煞之气全都升腾而起,向着旗帜涌来。 如此浓郁的阴煞之气,使得紫色旗帜,立刻蒙上一层白霜,并且沿着李衍手臂蔓延。 很快,李衍也被白霜覆盖。 狂风呼啸,阴煞之气好似无穷无尽。 短短时间内,李衍连同紫色旗帜,一起被冻成了一座冰雕,就连洞窟周围也凝结了冰霜。 此时的李衍,好似身坠寒冰地狱。 刺骨的冰冷,几乎让他神魂都要冻僵。 但他却毫无畏惧,始终咬牙支撑。 一是大罗法身带来的底气。 别人碰到这种情况,多半都会退缩,但他有三条命,碰到机缘时,不怕赌一手。 二便是“破军化禄”的征象。此为破而后立,织锦护臂有平衡阴阳的能力,此刻开始微微发热,就像身处寒冰地狱,却始终握着一个微弱火苗。 李衍的精神,越发麻木,全靠这一点微弱火苗,让他有毅力始终坚持。 不知过了多久,火苗开始逐渐壮大,好似春风到来,李衍开始恢复清醒,周围彻骨寒冷,也逐渐消散。 滴滴答答… 再次睁眼,李衍惊喜的发现,周围寒冰正快速融化,滴滴冰水珠子掉落。 而左手织锦护臂,罡煞之气已浓郁到惊人,给他的感觉,丝毫不弱于一些洞天福地。 成了! 李衍隐约明白了其中道理。 这织锦护臂,本来就是以经纬模仿天地,通过蜀绣结点,形成洞天福地,化生宝物。 道理是没错,也已成功。 但罡煞之气浓度,却远远不足。 6=9+ 如今借助紫旗与其微弱联系,将这飞头獠族地内阴煞之气一扫而空,又吸收紫旗灵韵,终于彻底孕育成功。 哗啦啦! 李衍猛然抬手,身上坚冰尽数碎裂。 那面紫旗,也失去所有光彩,迅速腐朽碎裂。 李衍抬手看向护臂。 存神一念,凛冽杀机顿时涌现。 他福至心头,立刻左手掐诀,念诵道:“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使汝失心…” 这是北帝护身咒。 原本使用时,他得靠神虎令,施展后会有一声虎啸,震慑周围阴魂和敌人神魄,祛除猛兽幽魂。 而如今,却发生了变化。 哗啦啦! 护臂上镇魔钱鱼鳞震颤。 阴煞之气,瞬间弥漫周身,形成护罩。 这才是真正的护身咒。 一旦施展此术,普通术法根本攻不进来。 李衍心中一动,冰冷的杀机,立刻以他为中心,向外飞速扩张。 采石场外面,群鸟惊飞,走兽逃窜。 达到上千米范围,杀机才消散。 这是护身咒的另一种用法,驱赶猛兽幽魂。 李衍脸上满是惊喜,左手再次掐诀。 滋滋滋! 手臂之上,顿时电光跳跃。 这是北帝阴雷掌,原本就是借阴煞之炁变化而成,有了这织锦护臂加持,威力猛然提升一截。 “好宝贝!” 李衍忍不住一声称赞。 有了此物,他的“神虎令”彻底失去作用,正好交给王道玄或吕三使用。 没想到,这一番还有意外收获,机缘巧合将织锦护臂炼制成功。 而且,此宝潜力远不止如此。 如今只是整体使用。 每个镇魔钱,还能单独激发,只不过还在孕育,将来或许能分散控制。 他当时将此宝命名为“千念”。 就是因为这原因。 想到这儿,李衍看了看周围,再次深入。 终于,他来到了洞窟底部。 看到眼前景象,顿时一愣。 只见这洞窟底部,和外面一样,乃是大片起伏岩石,镶满鹅卵石,好似裸露龙身。 而在底部,石壁形成天然胎卵,一颗颗飞头獠骷髅头镶嵌在上面,很是诡异。 一把紫色桃木剑插在石卵上面。 此刻,这胎卵阴炁已经消散,成为凡物。 李衍上前仔细观察。 只见这紫色桃木剑上,写着“元德”二字。 李衍沉思了一下,想清了二字来历。 “张仙”所遇四目仙翁,还有个更为响亮的名字,南天师道首领,玄门大宗师陆修静,其字正是“元德”。 看来这是其法器,赠给了张仙。 如此珍贵的法器,就是用来镇压石卵,经过漫长岁月,再加上阴兵折腾,灵韵已彻底消散。 看来就是因为此物,左守全难以脱困。 想到这儿,李衍左手再次掐诀,用出九天降魔锤,电弧噼啪作响,一拳砸下。 轰! 土石碎裂,一具尸骸混着恶臭粘液滚了出来,身形高大,肌肉虬结,跟野人一样,比武巴还高一脑袋,更像是远古先民。 李衍看到后,顿时一阵后怕。 原来这邪神左守全,竟在偷偷重塑肉身,若是让其成功,一步步引回魔气,后果不堪设想。 幸亏张仙当时将其镇压,让其难以功成,再加上自己这最后一下,彻底毁了此灾祸源头。 轰!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一拳将其脑袋砸碎… ………… 泸州古称“江阳”别称酒城、江城。 其位于沱江与长江交汇处,水运发达,大宣朝初立后,升为直隶州,隶属四川承宣布政使司。 此地酿酒业发达,即便天降大雪,也盖不住酒香飘满城,码头上,运酒的商船,往来不绝。 城南,杜家大宅。 作为川蜀最大酒商,杜家可谓泸州城土霸王,家宅占据大半个城南,护卫无数,侍女成群。 可以说,整个泸州城,大半百姓都要靠杜家吃饭。 而如今的杜家,却是如临大敌。 只见杜家门外大街上,已被都尉司人马占据,还有卫所士兵在外设卡拦截。 一名都尉司千户身披长袍,面色冷峻,正是重庆府都尉司赵显达。 重庆府乱象过后,他迅速崛起,加上都尉司有意栽培,已成为千户。 当时查案,酉鸡道长的名号,正是由他口中传出,虽是私心,但也机缘巧合让王道玄扬名。 他抬起手来,接住天上飘落的雪粒,淡然道:“想不到杜家还与鬼教勾结,朝廷任命的新任重庆巡抚将至,正好以此功为其接风。” 说着,扭头看向一旁,“天上至尊是玉皇,人间最贵是君王。天下鬼神皆敬仰,唯有闾山作主张。” “闾山教的大名,本官早有耳闻,此番入蜀,虽说有朝中大人支持,但有些事,还是尽量有个尺度。” 在他旁边,赫然站着一排术士。 闾山教内部,分红头法师和黑头法师,各有所长,所以他们虽身着同样法袍,却头戴黑红二色头巾。 为首的法师微微点头道:“大人放心,我等心中有数…” “啊——!” 话音未落,杜家内就传来凄厉哭喊声: “老祖宗归天了!” (本章完) 第503章 杜家覆灭,连夜转战 第503章 杜家覆灭,连夜转战 “老祖宗归天啦!” 一声声呼喊,连绵不断。 有悲伤,但更多的则是惊恐。 门外,赵显达和闾山教长老面面相觑。 “破门!” 赵显达一声令下,几名都尉司汉子,立刻拎着粗大原木,同时暗劲发力,直冲而出。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道身影仓朗朗抽刀,三两步加速,一个借力,纵身跃上围墙。 轰! 那些都尉司汉子跳上墙的同时,厚重的黑底镶铜木门被直接撞开。 这也算是都尉司的战术。 两边同时进攻,可令防守者顾此失彼。 然而,他们发现根本没必要。 杜家势力庞大,豢养家丁护院无数,从蜀王府到蜀中各地衙门,都能说的上话。 杜家之人嚣张跋扈,即便发现被都尉司围困,也依旧相信老祖宗能请来人救场。 所以,组织了一帮人守卫。 原本他们还颇有信心,但听到老祖归天的消息,顿时一个个心乱如麻。 “谁动谁死!” 如狼似虎的都尉司成员一拥而入,直接斩杀反抗的几人,又大声呵斥。 剩下的人心中一慌,纷纷扔掉兵器。 “让开!” 赵显达阔步而行,一把将傻乎乎拦在前面的仆人推开,带人直入后厅。 杜家人也算不少,但老祖一死,就如树倒猢狲散,彻底没了气势,很快被都尉司控制。 闾山教的人,自然也跟了进来。 他们个个面色阴沉,眼中满是杀气,纷纷运转神通,在杜府上下四处乱转。 说实话,他们就是存着来立威的心思。 闾山教大名鼎鼎,但在蜀中这片地方立足,必须要实打实的威风,又不能太过得罪人。 毕竟,峨眉青城才是真正的高山。 鬼教教徒,无疑是最好的目标。 “这边有问题!” 很快,他们就有了发现。 他们直接闯入一个偏僻宅院,都尉司的人,也闻风而动,紧随其后。 “这里是谁住?” “回…回官爷,这里是三爷的宅子。” “他人呢?” “前阵子出去办事,不知所踪。” 都尉司抓人审问。 而闾山教的术士们,则仔细搜索,终于在宅子假山附近,找到一个暗道。 打开后,里面尸臭扑鼻,全是女子。 仆人们看到后,个个瑟瑟发抖。 杜家三爷嗜好女色,杜家上下都知道。 而且这杜家三爷还有个毛病,被他弄来府中的女子,基本很快就会消失。 后续寻来的女子家人,要么被银子封嘴,要么也莫名奇妙遇到山匪,总之被压了下来。 杜家这些仆人,自然也不敢多问。 “是邪术,被当了炉鼎!” 闾山教的人查验尸体,很快有了结论。 赵显达此时也匆匆进门,见状松了口气。 杜家毕竟在蜀地根基深厚,还与蜀王府的一些官员和王子有联系。 天高皇帝远,他们做事不能留下后患。 有了这证据,杜家算是彻底玩完。 想到这儿,赵显达又开口道:“王长老,这边有些东西,想让您看看。” 他叫的,正是这次闾山教派来的一名长老。 “好,我看看。” 闾山教的人也不废话,跟着赵显达离开。 杜家宅子实在惊人,占据小半个泸州城,虽说逾矩,但却是用了酒窖的名义,将几个区域打通。 众人一路穿行,来到杜家后宅最大的院子。 这里全是徽派建筑,又结合了蜀地风格,粉墙黛瓦,竹林环绕,很是幽静。 众人来到一座大厅内,只见这里聚集了不少衣着华丽的男女,有老有少,都是杜家顶层。 此刻,他们个个噤若惊蝉,披头散发,被捆绑着跪在地上,眼中满是惊恐。 大难临头,这些平日里呼风唤雨的,不会比寻常百姓好到哪儿去。 赵显达也懒得理会他们,直接带闾山教的人,来到大堂,看向地面一具尸体。 那是个身着华服的老者。 已经老的不成样子,瘦骨嶙峋,干枯白发披散,指甲弯曲,皮肤焦黑缩水。 看上去,和个老僵尸差不多。 按照常理看,这种早应该老死,却活到现在,明显不正常,搁到民间,堪称妖怪。 但这杜家老祖,却依旧活到现在。 更古怪的是,对方的脑袋,已经和身体分离,断口整齐,一股冰冷阴气徘徊不散,且皮肤也有些不同。 “是换头邪术!” 闾山教的长老眉头紧皱,“此术老夫听过,唐时曾盛行,能借命延寿,但隐患颇多,似乎和飞头獠有关,想不到如今再次出现。” “王长老,这是什么…” 赵显达又扯开了杜家老祖衣衫。 只见其胸腹部位,赫然有一道道伤痕,像是被冻伤,还残留着冰霜,呈锁链状。 “这是被活阴差勾了魂!” 王长老眼皮抽搐,有些无奈道:“这老鬼是阴犯,看来有人早盯上了他,趁着咱们分散注意力,抢了头筹。” 说着,忽然想到什么,扭头对着那些杜家人,厉喝道:“你们还知道些什么?” “冤枉啊!” 杜家人连忙跪地喊冤。 他们都是明面上的人,说实话,到现在还不清楚怎么回事。 等问清楚后,闾山教长老连忙追问,“都想想,平日里这老鬼亲近谁?” “还有,现在那个不在?” “前两日,三叔带着人走了,方才老祖安排了一些人离开,随后便忽然惨叫救命,整个大堂都变得漆黑。等我们进来时,已经成了这样…” 听完杜家人口供,赵显达和王长老相视一看。 “去码头,追!” “放鹰隼,搜索附近山道!” 一声令下,双方人马顿时大量出动。 然而,当他们追到码头时,看着满江船只往来,只能无奈折返。 泸州码头太过繁华,杜家余孽多半已经逃走,不知去了何方。 就在这时,天空鹰隼翻飞翱翔。 “报!” 都尉司探子立刻来报。 “回禀大人,沱江附近河道有发现!” “去看看!” 众人连忙上船,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来到沱江口岸,一处偏僻水道内。 只见一艘破船倒在河中,水上漂满尸体,要么被一刀两段,要么身上破了大洞。 就连船身,也近乎被炸成两截,还有如树杈状的焦黑痕迹。“好厉害的雷法!” 闾山教王长老查探了一番后,摇头道:“是个高手,不仅是活阴差,还是擅用雷法,武道也惊人,应该是个玄门老前辈。” “老前辈?” 赵显达若有所思。 他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影。 当时在重庆府攻打龙王庙,都尉司虽遮头遮掩,但他却奉命在旁窥视,打听情报… 数十里外,河道上。 泸州向北有两条河道,一是沱江,可前往自贡和内江,相对宽敞。 另一条则是濑溪河,河道狭窄,往东北方而去,可直达大足附近。 一艘快船正逆风而行。 船夫年纪虽大,却是个行家,一边调整船帆,一边开口道:“先生,事办完了?” 6=9+ 站在甲板上的,正是李衍。 他微笑点头道:“没错,大足那边还有点急事,劳烦您快点,船资加倍。” “好勒!” 船夫闻言,立刻精神大振。 李衍则扭头看向泸州城,眼神冷漠。 他在石龙村,毁了妖神左守全肉身后,便立刻离开,谁知在半道,却遇上了一名杜家子弟。 这人是杜家在内江接应者,因为杜家有变,所以前来石龙村通知,而且是个鬼教教徒。 李衍看到后,顿时吃了一惊。 他以为,左手全魔气被收走后,杜家这些人作为伥鬼,也难逃一死。 却没料到,反倒让他们解了枷锁。 不过想想也是,邪神左守全被镇压在罗酆山,还需要这些人淫祀,得到逃出的力量,自然不会让他们断根。 当年的飞头獠,应该也是这种情况。 发现这点后,他连夜搭快船前往泸州,趁着都尉司和闾山教围攻,施展遁法潜入杜家,将杜家老祖给打入阴司。 这老鬼,确实是个阴犯。 可惜,杜家老祖太精明,知道大势已去,为保留火苗,至少放了两三批人离开。 他打掉两批,但另一批已顺着长江逃走,不知去了何方。 想到这儿,李衍握住了怀中勾牒。 勾牒内,终于又有了一道罡令。 此行前来泸州,最大的收获便是这个。 有了此物,便可召唤阴司兵马。 也算是又有了一个底牌… 就在李衍赶往大足时,一艘巨大的货船,也正往鄂州方向行驶。 船舱暗室内,气氛压抑。 烛火幽幽,几个身影皆沉默不语。 “方才得到消息,老祖去了。” “格老子的,要不咱们回去报仇…”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声响起。 “蠢货,拿什么报,那个凶神你惹得起,还是闾山教好招惹?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听说鬼教那些人,在西南帮助杨家…” “想都别想,杨家也是穷途末路,活不了几日,没了杜家基业,咱们去了只是替死鬼。” “四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咱们能去哪儿,难不成今后就一直跟老鼠一样缩着?” “等我想想…这艘船要去哪儿?” “是川蜀商会的人,被我动了手脚,他们原本要前往金陵,随后去岭南出海下南洋。” “就去南洋!” “我看今后神州是没法待了,不如去南洋,拼出一条活路。” “也对,我听闻那些出海的人回来说,南洋有飞头术,想必就是当年离开中原的那些…” ……… 杜家余孽的密谋,李衍自然不清楚。 他乘船北上,昼夜不停,经过两晚一昼航行,终于在夜幕降临时,来到了大足附近。 “先生,咱们到了…” 船夫老头刚出来,就发现甲板上人已消失。 唯有两大锭银子放在甲板上。 年轻的船夫看了看周围漆黑河道,不由得心中发毛,忍不住开口道:“三叔,咱…咱们不会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吧?” “胡说八道什么!” 船老大来到甲板前,捡起银子,瞳孔顿时一缩,沉声道:“这位客人的事,谁都不许说,全给我烂在肚里!” 两名徒弟本来还有些疑惑,但顺着船老大目光望去,顿时咽了口唾沫。 两锭银子下面,木板出现焦黑凹痕,和银子严丝合缝,分明是被人摁了进去… ………… 呼~ 狂风呼啸,人影闪烁。 蜀中这场忽如其来的盐粒雪,虽说规模不小,但只是持续了两日,便已停歇。 人多的地方,已经雪融。 但在这荒野之地,地面依旧雪白。 人影狂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积雪,若从高处望下去,像极了一条雪龙,正沿着荒野野岭穿梭。 李衍几乎将甲马发挥到了极限。 因为罡煞之炁剧烈,甲马甚至开始发烫。 他在内江附近,又收到了一次鹰隼传信。 虽说沙里飞心性大增,但那毕竟是“尸陀林”,他也没修炼过密宗法门,状态是越来越差。 必须尽快举行仪式。 然而,李衍对那“尸陀林”,仍然有些不放心,所以哪怕绕路,也必须先拿到一道罡令,用于应付意外情况。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周围山脉开始高耸。 喳! 夜空中,传来一声熟悉的鹰啼。 李衍知道,自己已被吕三发现,便跟着天上鹰隼声音,往东南方一座高山而去。 到了半山坡,一道身影也纵跃而来。 正是前来接应的吕三。 “三儿,辛苦你了!” 李衍直接将甲马抽掉,也不多废话,直接给吕三来了个大大的拥抱,互相拍了拍后背。 “现在什么情况?” “又入梦了,喊打喊杀的…” 二人边说边聊,很快来到竹林小舍。 于家父子也没睡觉,守在外面,见状连忙迎了上来。 “这位便是李少侠吧…” 他们虽素未谋面,但却知道李衍大名。 “多谢二位相助。” 李衍也不废话,正色拱手后,便阔步进入草堂内,随即就眉头紧皱。 只见沙里飞躺在竹床上,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狠狠握着拳头,嘴里还不停嘀咕道: “滚,都滚!” “看爷爷剁了你们!” 李衍二话不说,上前握住沙里飞的手,掐动法诀,施展神通探查。 可惜,沙里飞体内并无异常。 倒是龙女给的玉圭,再次微微颤动…… (本章完) 第504章 西南幽暗寒林 第504章 西南幽暗寒林 龙纹玉圭异状,让李衍有些诧异。 此物是龙女所赠,用于托梦提示线索,“成都豪客”的真实身份,正是其提示。 自从上次在重庆府托梦,被阴司任务打断后,龙纹玉圭便始终没有动静。 李衍还以为坏了。 没想到如今又突然异动。 莫非这“尸陀林”也有线索? 李衍心中好奇,放松心神,主动感受龙纹玉圭传来的律动。 很快,他便闭上双眼,陷入梦乡。 依旧是这座竹林小筑,但竹塌一旁的沙里飞,却不见了踪影,朦朦胧胧中,好像只有他一人。 哗啦啦! 周围再次涌上湖水。 李衍已经习惯,因此只是安静等待。 忽然,一双玉臂从身后抱住了他。 不等李衍有所反应,整个人就猛然向下一沉,好似瞬间坠入湖底。 他并未感受到危机,知道龙女想让自己看什么,因此只是平心静气等待。 转眼间,他便好像下降了数十米,周围变得一片漆黑,如同进入湖泊深处。 随后,好似天地倒转,又再次浮出水面。 而周围景象,也随之大变。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丘陵,沟壑丛生,寸草不长,狂沙黑雾翻卷,没有半点生机。 而在丘陵沟壑之间,全是密密麻麻的佛塔,还有一座座骸骨堆成的骨丘,周围垒砌着石块,高高木杆上,拉着一条条彩旗绳,但都已发黄褪色。 是“尸陀林”! 李衍立刻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传说之中,“尸陀林”有八大寒林。 按照从闻香教圣女手里得到的图卷,此地便是“西南幽暗寒林”。 就在他思索间,身子已不断腾空。 这种感觉他有过,当时在神农架,山神“驺虞”便带他入梦,观察远处景象。 靠近后,这寒林景象看得更清楚。 那些骨堆年代明显更古老,而一座座散落的佛塔,形制各不相同,但都相对较晚。 李衍仔细回想收集到的情报。 那些绳子悬挂的五色旗,名叫“嘛呢旗”,也称为“经幡”、“风马旗”,常见于藏传佛教地区。 此物悬挂在寺庙周围的山梁、野外、火葬场附近等地方,旗幡上印有经文,风吹动旗布飘摇,象征着信徒们的口头念经。 此物不仅代表信仰和祈祷,还通过风的力量传播佛音,每当风动嘛呢旗,便相当于诵经一次,具有超度亡灵、祈福避邪的作用。 还有那些石碓。 这东西,被称为“玛尼堆”或“神堆”。 它的作用有很多,祭祀、纪念、路标…但在寒林中,毫无疑问和“嘛呢旗”一样,是用来超度亡灵,保平安。 这两个,都是藏地习俗。 至于那些佛塔,则叫“比丘塔”,用来安奉高僧的灵骨舍利。 同时出现在此地,也不意外。 尸陀林之说,中土佛门也有。 在汉地隋以前已有此风俗,宣扬的是“菩萨布施,不惜生命”,与藏传佛教殊途同归。 李衍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这个地方,或许最早是藏传佛教僧人建立,后来又有中土佛门弟子参与… 这个地方,远比想象的要大。 李衍心中已经有些着急。 一是龙女至今也没给出提示,不知道带自己进入,是为了寻找什么。 二则是沙里飞,同样入了尸陀林,却不知藏身在何地… 就在这时,远处狂风陡然变强。 风声中,隐约能听到一些声音,那是一些凄厉的哀嚎声,还有怪异难听的鸟鸣声。 李衍心念一动,借着狂风,迅速向那些怪声来源处飘飞而去。 很快,便看到了目标。 那是一座规模不小的石碉楼,明显是羌人建筑,却隐约有佛塔模样。 石碉楼一侧,早已坍塌,露出硕大坑道。 外面阴风呼啸,模模糊糊有许多人影,有的身着藏袍,有的僧衣光头,黑雾中双目散发血光,游离闪烁不定。 不知为何,他们只是在外徘徊,并未进入。 而在黑雾上空,还有许多乌鸦形状的黑影,上下翻飞,却始终无法靠近这些人影。 “滚!滚!” “老子杀了你们!” 坑道中,忽然响起沙里飞的怒吼声。 却见他拎着一根腐朽的骨杖,在坑道口疯狂挥舞,但根本打不到那些东西。 而且,他似乎已有点被逼疯。 两眼血红,好几次就差点踏出坑道。 李衍看到后,顿时暗道不妙。 他从书信中得知,沙里飞心性增长,至少有了勇气与杀气,敢面对这尸陀林。 但玄门之中,单凭勇气可不够。 按照佛门说法,尸陀林里很是热闹。 不仅是灵魂、邪灵居所,还是空行勇父、空行勇母的聚会所,受尸陀林怙主掌控。 至于那些怪鸟,则是食尸鸟,常在尸陀林中如秃鹫啄食尸体,吞噬灵魂。 看似凶狠,实则神圣,象征生命循环与自然法则。 眼前这建筑,也很古怪。 尸陀林中,怎会出现羌人建筑? 而且还有防护之力。 沙里飞神魂,正是机缘巧合躲在其中,才能勉强抗住,没被那些东西所戕害。 李衍心中着急,忍不住想要向下。 但转瞬之间,眼前光影再次变化。 原本破烂的石碉楼佛塔,忽然消失。 但见一名身着羌人服饰的老僧,盘坐在前方空地上,双目微闭,口中默诵经文。 周围无数邪灵想要靠近,但却被诵经的力量阻止,只能在外尖叫徘徊。 这正是在尸陀林中修炼的方法。 而随着老僧诵经,地上凭空出现一块块巨石,跳跃着腾空而起,搭建石碉楼。 原来如此… 李衍一瞬间,明白了很多事。 按照佛门说法,他猜测这尸陀林,也和在岘山看到的穷奇一脉族地相似,是红尘人间,与大罗法界之间的缝隙。 空行勇父、空行勇母,在佛教传闻中,皆是天界使者,很可能也来自大罗法界。 这里,只有入梦才能到达,应该是个类似精神空间的存在。 石碉楼、佛塔,很可能与建楼有关。 就在他思索中,异变陡生。 呼~ 似乎是看到石碉楼即将成型,周围邪灵顿时和疯了一样,拼命攻击。 它们,应该是在此地修行失败者。 因执念与怨恨,要攻击那羌人和尚。 不仅如此,大批的食尸鸟也被惊动,乌压压飞来,形成圆圈,盘旋飞舞,不停攻击下方邪灵。 但邪灵的狂暴,已让那和尚支撑不住。 哗啦啦! 快要建好的石碉楼,差点坍塌。“吼!” 就在这时,一道龙吟声响起。 僧人后背上,滚滚黑烟升腾而起,在空中蜿蜒扭曲,形成个巨大的龙形黑影。 狂风呼啸,无论那些邪灵,还是食尸鸟,全都被龙形黑影吞没。 是江神大君! 李衍瞬间明白了龙女为何带他来此。 江神大君的残念,便依附在这僧人身上。 让李衍想不通的是,江神大君来此作甚? 莫非… 李衍心中忽然冒出个念头。 这江神大君,想借缝隙进入大罗法界? 没了干扰,石碉楼很快建好,羌人和尚缓缓起身,走向碉楼,消失在墙壁上。 6=9+ 李衍隐约有些明白。 想在此地顺利修行,必须将存神楼阕外显,那些大大小小的“比丘塔”,皆是佛门高僧修炼过的痕迹。 风沙漫漫,好似时光飞逝。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一声轰鸣,石碉楼墙壁坍塌,僧人缓缓走出,仰天一叹,眼中满是无奈。 显然,无论他想做什么,都已失败。 僧人的身影,也随之消失,离开了尸陀林。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李衍还是看清了其外貌,面容古矍,长着大胡子,瞳孔竟是金黄色。 随后,龙女的托梦也随之停止。 李衍能感到,一股无形力量将他拉扯,正飞速倒退,离开尸陀林。 “别,再等等!” 李衍有些着急,连忙开口。 然而,这股力量却难以抵抗,只能眼睁睁看着沙里飞和石碉楼的影子迅速远去。 呼~ 李衍深深吸了口气,猛然起身。 扭头一看,已回到竹林小筑。 沙里飞仍然睡在旁边竹塌上,脸色铁青,额头冒汗,咬牙切齿。 “怎么样?” 吕三一直守在旁边,连忙追问。 李衍沉声道:“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炷香。” “看来尸陀林时间和外面不一样…” 李衍担忧地看了沙里飞一眼,将尸陀林中所见讲述了一番,摇头道:“这次是由龙女托梦带我进入,只是旁观者,根本帮不了老沙。” “那该如何是好?” 吕三闻言,眼中也满是凝重。 尸陀林的复杂,远超他想象,这样下去,恐怕还没等仪式开启,沙里飞就会崩溃。 一旦神魂陷入其中,恐怕就会和那些邪灵一样,怀着执念与怨恨,攻击后来者。 “我必须进入尸陀林!” 李衍沉声道:“我已猜出那里该如何修行,老沙藏身的石碉楼,只是别人修行余韵,抗不了多久。” “只要建起楼阕,就能护住老沙,顺利完成仪式。再给我说说,老沙当初是如何进入尸陀林?” “他跟着那些老僧修行…” 吕三又将情况讲述了一番。 李衍听罢,沉声道:“我去那地藏王菩萨庙内,也尝试一番。” 说话间,沙里飞一声呻吟,幽幽醒转,睁开血红的双眼,看到李衍后,顿时露出笑容: “瓜怂,再回来晚点,我就挂了…” 说罢,便晕了过去,口中发出呼噜声。 “没时间了!” 李衍立刻起身,“我这就走,三儿你将东西准备好,等我回来,立刻举行仪式!” “好!” 吕三正色点头。 ………… 离开竹林小筑,李衍立刻施展甲马,向着吕三告知的那个峡谷而去。 好在,两地相隔并不远,不到半个时辰,李衍便来到了目的地。 此时还是晚上,放眼望去,只见峡谷内布满积雪,阴风呼啸,一片漆黑,不见半点微光。 他心中暗道不妙,连忙加快脚步。 正如吕三所言,越是靠近地藏王菩萨像,神通越被压制,待来到那座小庙外,神通已彻底无法施展。 庙门紧闭,吕三他们之前战斗的痕迹,依然存在,只是里面一片死寂。 看到这景象,李衍心中已有所猜测。 吱呀~ 果然,推开木门后,里面的几名老僧,全都盘膝而坐,低着头,浑身冰冷,没了气息。 他们本就已经是风中残烛。 一场大雪降温,终于没挺过去。 李衍看到后,心中微微一叹。 他知道,这些和尚还幻想着,能够在尸陀林中被空行母接引,往生极乐。 但没有佛塔护持,结果只会是成为尸陀林内游荡的邪灵之一。 机缘、佛果,岂是那么容易得到。 他们凭这执念支撑,甚至还比不上沙里飞,哪怕再修行数十年,结果也一样。 顾不上搭理,李衍直接盘膝而坐,心中一直默念着尸陀林,守神如一,让自己沉沉睡去。 次日睁眼,他微微摇头,继续睡下。 昨晚虽然入梦,却并未被接引。 就这样,他又睡了一天一夜。 没睡意硬睡,其实也很难受。 好在,次日即将天亮时,李衍模模糊糊睡梦中,来到了一处诡异之地。 与龙女托梦不一样。 周围皆是死寂沟壑丘陵,放眼望去,远处一片漆黑,只能看到附近的骸骨堆。 终于到了尸陀林! 李衍顿时松了口气。 他看了看周围,怪不得沙里飞陷入恐惧。 被龙女托梦带入,和自己亲身经历,完全不一样,就像陷入迷阵之中,所见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然而,恐惧来源于未知。 李衍已经来过一次,在空中以局外人的方式观望,心中毫无畏惧,朝着沙里飞所在方向急速奔行。 在这里,同样无法使用神通。 周围狂风呼啸,风中隐约能听到凄厉哀嚎声,就连象征神圣的食尸鸟叫声,也像女子怪笑。 李衍毫不理会,奔腾纵跃。 终于,翻过两道山脊,经过无数比丘塔和骸骨堆,那座石碉楼出现在了眼前。 众多邪灵,依旧在围困。 而此刻的沙里飞,已是满眼血红,好似疯了一般,要拎着骨棒离开坑道,与那些邪灵厮杀。 唰!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李衍纵身而来,直接拉着沙里飞,重新进入石碉楼。 “吼——!” 洞外,邪灵不甘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本章完) 第505章 觉醒仪式 第505章 觉醒仪式 刚进入石碉楼,李衍便发现不对。 沙里飞此刻好像已彻底疯癫,将他也当成了那些邪灵,疯狂挣扎,还拿着骨棒挥来。 李衍手腕一扭,身子侧转,用了招“架海金梁”,沙里飞直接被摁在地上,骨棒也咕噜噜滚落。 “老沙,醒醒!” 李衍面色冷峻,沉声呼唤。 可惜,沙里飞依旧如野兽般甩着脑袋。 看着这老小子眼睛上一层黑雾,李衍二话不说,左手摁住他,同时右手掐诀,念诵道:“庆甲!上天度人,严摄北酆。神公受命,普扫不祥…急急如律令!” 咒法念完,一指点在沙里飞额头。 这是《北帝除殃术》,专门用于对付附身、撞煞、迷魂等一系列异常状态。 沙里飞应该是神魂受到了邪灵侵染。 果然,咒法一出,沙里飞渐渐冷静下来,眼睛上的一层黑雾也迅速消散。 “衍小哥,你…你也来了?” 看到李衍,沙里飞惊喜中,又有些不安。 他知道李衍去干了什么,说实话不感动是假的,但也更加担忧。 这个地方实在太可怕。 “你我兄弟,废话不多说。” 李衍沉声打断了他,随后将这尸陀林大致情况简述一番,告知他之前经历了什么。 很多恐惧,都来源于未知。 沙里飞只能感受到一片黑暗,还有躲在阴影中的怨毒目光,恐惧自然会被放大。 听李衍说清了外面有什么,他顿时咬牙切齿,“我说呢,敢情是一帮眼红倒霉鬼,怪不得一直跟在屁股后,好像我欠了他们钱一样!” 说话间,又有了那股混不吝的感觉。 李衍哑然失笑,看向周围,摇头道:“说说,你是怎么找到了这地方?” “我也是误打误撞。” 沙里飞挠头道:“来到这鬼地方,只能看到附近三尺,离远点就什么都看不见。” “我到处乱转,引来了那帮倒霉鬼,追着我一个劲跑,不知为何就跑到了这鬼地方。” 李衍点了点头,又捡起地上骨棒查看。 “这玩意儿也是在这里捡到。” 沙里飞见状,连忙问道:“衍小哥,咋了,这地方有问题?” “嗯。” 李衍仔细查看骨棒,沉声道:“江神大君已经转世,应该就是建造此地之人的手笔。” “这里是他存神建楼,或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弄清楚此人身份…” 说话间,李衍眉头紧皱。 他起初以为这个骨棒,乃是人骨,但仔细看来,又有些不对,远比人骨更为纤细。 更像是一根根猴子的前臂骨,经过特殊手法,将其扭曲连接,成为骨杖。 此物便是那羌人老僧的法器。 这“尸陀林”是类似精神空间的存在,所有一切都似幻梦,不可能带出去。 李衍看不懂,在这里神通也被压制,所以牢牢记住,等出去后,再画出图寻找情报。 仔细记下后,他又带着沙里飞往前走。 正如他所料,这里是存神建楼,虽然和佛道两家有所差别,但也是以层数计算。 石碉楼外面看着大,里面也就那样,李衍和沙里飞转了几圈,便看遍了第一层。 这个神殿,有羌人风格,也有佛门元素。 建楼的风格,通常与修行法门有关,说明此人之前很可能是羌人巫师,又修行了佛法。 石头上的纹,同样如此。 既有羌人崇拜的日月星辰,也有莲、万字、经幡等团。 但更吸引李衍的,则是上面供奉神像。 神像供奉的,是一名佛陀,模样与他看到的老僧十分相似,周身有神龙环绕。 旁边还蹲了一只小小的金丝猴,和个童子一样,手里端着尊香炉。 这又是个什么路数? 李衍心中,越发好奇。 他还是头一回见,存神还带宠物的。 当然,这些搞不明白的东西,只能先行记下,再找人仔细打探。 如今更重要的,是弄清那老鬼道行。 李衍跟沙里飞沿阶梯往上走。 往上的宫阙,和第一层没太大区别,无非是面积小了一些,还是同样的神像。 越往上,李衍的面色越凝重。 他们足足走了五层。 说明对方道行有五重楼。 而且看情况,还是多年前。 如今江神大君已经转世,这个老僧肯定是关键人物,说不定道行又有提升… 咔嚓! 就在他思索间,石碉楼突然出现裂缝,随即狂风大作,砖块哗啦啦掉落。 “这里扛不住了!” 李衍带着沙里飞立刻向外冲。 这石碉楼看似坚固,但不过是别人在此地修行建楼,留下的痕迹,毫无根基。 能护佑沙里飞这些天,已到达极限。 轰隆! 二人冲出坑道的瞬间,身后石碉楼也彻底坍塌,包括那些石块,被尸陀林阴风一吹,立刻化作粉末消散。 那羌人僧人留下的痕迹,被彻底抹平。 然而,他二人也顾不上理会。 “吼!” 凄厉怪异的呼啸声响起。 周围黑雾翻涌,人影绰绰,密密麻麻的邪灵双眼闪烁红芒,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李衍当即左手掐诀,步罡踏斗。 此地神通被压制,但术法依旧能用。 不仅如此,法器也会出现。 李衍不清楚其中原理,但不妨碍他新得的织锦护臂“千念”威力强横。 嗡嗡嗡! 北帝护身咒法一成,护臂上的镇魔钱鱼鳞甲,顿时齐齐震颤,罡煞之炁疯狂翻卷。 转眼之间,便在周围形成护罩。 不仅如此,凶狠凌厉的杀机,还将冲进来的邪灵直接搅碎。 李衍抬手而立,周围数十米内狂风呼啸,一道道黑影被卷入其中,化为乌有。 “衍小哥威武!” 沙里飞哈哈一笑,顿觉解气。 李衍微微摇头道:“这些总归都要你去面对,先凝神静气,看看能否想办法离开?” 沙里飞也不废话,倒头就睡。 他还没修行,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或许是精神极度紧绷又放松的原因,沙里飞倒地没多久,便打起了呼噜。 而他的身影,也渐渐消散。 李衍松了口气,心念一动,护身咒全力爆发,只听得狂风呼啸,凛冽杀机以他为中心,迅速向外扩散,席卷四方。 转眼间,周围就再次变得死寂。 李衍看到后,微微摇头。 没有神通探查,他察觉不到这些邪灵的强度,只顾着救沙里飞,却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 传说中的“寒林”,绝不止这些! 或许,还没接触到此地真正的力量。 又看了看周围,李衍也没心思继续待下去,紧守心神,身形逐渐消失。就在他即将离开的刹那,李衍忽然心中一动,抬头看向天空,眉头凝重。 虽然神通被压制,但他却隐约能感觉到,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注视着自己… ………… 吱呀~ 破庙内,李衍醒来推门而出。 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久违的暖日再次出现,峡谷内积雪也开始融化。 李衍扭头看了看破庙。 这地方阴煞之炁甚重,地面僧人的神魂,多半已成了“尸陀林”中邪灵,若是放任不管,肉身说不定会有异变。 他将尸体堆砌,又从身后背囊中,取出一小瓶火油,浇上后一把火点燃。 再次施展甲马,裹着狂风飞雪离开,身后破庙也在熊熊烈火中逐渐坍塌… 回到竹林小筑,沙里飞已经醒来。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他正帮着吕三布置法坛,小白狐在一旁也叼着东西帮忙,至于于家父子,仍在炒茶。 炒制这灵茶,颇耗时间,他们要趁着天气好,进行第一次晾晒,争取赶在李衍几人上青城山前弄好。 “衍小哥,回来了?” “怎么样?” “已经准备好了。” 吕三从怀中取出一片古怪的草香囊,“我用《芝兰经》中秘法,将还魂草用灵木嫁接,做出了此物。” “今晚仪式中,老沙只要含着此物,抗住压力,便能从恐惧中觉醒神通。” “嗯,肯定会成功!” 李衍看着草香囊,心中不由得感慨。 修行这回事,有时还真看命。 有的人年纪轻轻便觉醒神通,有的人资质非凡,而像沙里飞这样的,就只能冒着生死危机去撞运气。 关键这东西还有门槛。 又有多少人,有这机会得到灵草,还有楚巫费尽心思设坛,也有“尸陀林”这种传说中的修炼之地。 即便这样,失败的几率也不小。 众人心情凝重,也不怎么说话,默默做着各种准备,不知不觉间,夜幕再次降临。 这一次,他们移到了户外。 楚巫的法坛,和道门有些不同,乃是以三个火盆为支点,象征日月星。 吕三也十分郑重,换上了兽皮、草冠、手里还拎着各种动物尾巴做成的法杖。 这些东西,都是普通法器。 他这一路翻山越岭,偶然找到生出灵智的嗜血妖物,便会斩杀祭祀,进行炼制。 一身行头,还是首次穿,可见其郑重。 “开始吧!” 吕三对着沙里飞和李衍微微点头。 二人此刻都在法坛中央。 沙里飞早就到了时间,困意如潮水般涌上,连忙将还魂草香囊含在嘴里,刚刚躺下,就进入了梦乡。 而李衍,则在一旁盘膝打坐。 他已经掌握窍门,进入“尸陀林”轻而易举。 没多久,也闭上了眼睛。 见二人进入梦乡,吕三也戴上傩面,在火光中跳起傩舞,口中发出弹舌音,挥舞手里兽尾法杖。 古老的咒语声,只有吕三能听懂。 远处,于家父子持刀护法、小白狐警惕观望四周,而鼠大鼠二和鹰隼立冬,则监视周围十里动静…… ……… 李衍再次睁眼,已进入尸陀林。 只见旁边提前到来的沙里飞,正满眼好奇,观望四周。 “怎么了?” 李衍开口询问道。 沙里飞眼神有些古怪,“乖乖,我嘴里一直冒凉气,脑袋从没这般清醒过,看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是还魂草香囊。” 李衍开口解释道:“还魂草本就有益于神魂,又被三儿练成了法器,自然能让你神魂更加灵敏。” “不过,那些东西带来的压力也更大。我待会儿建楼,给你托个底,若实在坚持不住,就立刻进来避难。” “咱们还有机会,千万别逞强。” “好好…” 沙里飞满脸笑容点头,实则心中暗叹。 李衍这些话,都只是在安慰。 他已经和吕三仔细询问过,若这次不成功,下次能觉醒的机会,就更加渺茫。 李衍也不再多说,掐诀存神,静静看着前方。 就和在幻境中所见一般,大量的石块凭空出现,罡煞二气流传,狂风呼啸中,一座宫阙缓缓出现。 这无中生有的手段,着实奇妙。 可惜,只能在这尸陀林中施展。 毕竟这里是纯粹的精神空间,而到了外面,凭空生物,已是传说中仙人的手段。 宫阙逐渐拔高,一层、两层、三层… 李衍并不想暴露太多,毕竟他完整的宫阙,还要建造阴海、罗酆山和敢司连宛屡天宫。 耗时耗力不说,动静还太大。 凭这三层,足以庇护沙里飞。 就在李衍无中生有,建好楼阕的同时,外面的吕三也开启了术法,手中拿着一把香料,洒向三个火盆。 轰轰轰! 三道火焰升起,一股玄妙的气息流转。 “尸陀林”中,也出现异象。 但见四面八方,同时有阴风呼啸,好像整个尸陀林的邪灵,都被吸引而来。 沙里飞咬了咬牙,盘膝坐下。 在他身边,也忽然出现三团火焰。 这是吕三在外做法,催动出了他的三把火,看似和李衍大罗法身上的命火一样,却是两种东西。 三把命火,既是守护,也是象征。 沙里飞必须自己扛,若是因恐惧而将命火熄灭,不仅仪式失败,他也会神魂受创,至少躺半年休养。 呼~ 狂风呼啸,凄厉呼喊声不断。 几乎是转眼之间,周围便有黑雾翻涌而来,里面人影绰绰,血红双眼密集如星。 好在,吕三的法坛十分给力。 周围黑雾翻涌,命火被吹得摇曳不定,却始终发挥着作用,将那些东西抵挡在外。 而沙里飞,经过这段时间与邪灵抗争,胆子也大了不少,死死咬牙盯着周围。 李衍看了一眼,怕影响沙里飞,便直接走入自己的宫阙之中。 这种感觉,和修炼时十分相似。 李衍隐约有些明白,在此地建楼修行,即便有机会,也不过是精神脱离,通过缝隙进入大罗法界。 相当于偷渡客,也是最低等的鬼仙。 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是天大的机缘,但他见识过一些事,知道若用这种办法,还不如留在红尘之中逍遥快活。 登神成仙,或许并不如想象中美好。 就在这时,李衍心中一动看向上空。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又再一次出现…… (本章完) 第506章 骸骨城,九天雷 第506章 骸骨城,九天雷 天空中有东西! 李衍浑身汗毛耸立,提起了戒备。 要知道,在这“尸陀林”中神通被压制,只能凭自身五感观察。 即便是他,远一点也什么都看不到。 但这个东西却能让他察觉。 这是来自生命和神魂强度的压制,从而让他武者的直觉产生了作用。 还有,勾牒玉配件也增强了他的感应。 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衍咬了咬牙,准备随时使用术法。 沙里飞正在外面举行仪式,这种等级的东西,他根本应付不来。 若是有必要,哪怕中断仪式,也要带其离开,免得陷落此地,成为邪灵。 但凭他的术法,多半是对付不了。 想到这儿,李衍眼中凶光一闪,取出了勾牒。 这个地方的性质,他已经明了,和岘山穷奇族地一样,是人间与大罗法界的裂缝。 虽然不清楚,和佛门有何关系。 但阴司兵马肯定能召唤过来。 李衍已做好准备,死死盯着空中。 奇怪的是,那东西并未落下攻击,而是在空中缓缓移动,就像风筝在四处飘荡。 随后,又是一个窥视的感觉传来。 即便只是神魂,李衍也眼皮狂跳。 他猜出了这些是什么东西。 空行母,或者空行父。 这是藏传佛教中,一种特殊神祇,传闻能够往返于天界人间,是佛国与行者之间的联系。 李衍现在已经知道,无论阴司、天庭、佛国,都在大罗法界内,或许处于不同区域。 就是不清楚,他们之间有何联系。 佛国是否也遵从《天条》? 若是遵守,占据这缝隙又意欲何为? 种种疑惑涌上心头。 但李衍清楚,这些东西应该都是所谓的天地隐秘,若非机缘巧合,恐怕他还发现不了这些东西。 又等了一会儿,李衍心中稍微放松。 从目前来看,这些特殊神祇暂时没有恶意,只是在空中静静观察。 既如此,李衍也不愿惹事生非。 能让沙里飞顺利完成仪式,才更重要。 外面,沙里飞也越发艰难。 阴煞黑雾、邪灵血眼,好似化作风暴,在他身边呼啸,耳边还充斥着各种光怪陆离的声音。 这些东西疯狂冲击,想要将沙里飞淹没。 可惜,他周围三盏命火上下翻飞,虽然摇曳不定,但始终不曾熄灭。 好似定风珠,让周身三尺风平浪静。 这三盏命火是由吕三法坛驱动,引出沙里飞生命本源,由其意志维持。 能不能撑住,还要看沙里飞。 幸运的是,沙里飞经过这段时间折磨,已经提前适应,胸中一股怒气化作杀机,将恐惧尽数驱除。 口中还魂草香囊,也不断传来清凉气息,让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也得以继续维持。 噗! 不知过了多久,一盏命火忽生变化。 原本是幽蓝色,此刻却变成了红色。 “好!” 李衍看到后,不由得低声欢呼。 吕三说过,成功的标志,便是三盏命火全都改变颜色,阴六根之一,便会化作阳根,诞生神通。 与此同时,竹林小筑外,法坛周围一盏火盆,也轰的一声,燃起剧烈火焰。 吕三跳动傩舞,舞步似乎也充满了喜悦,再次撒上香料,并且取出一盏莲灯,从火盆上引火,小心放在沙里飞左肩附近。 仪式已经成功了三分之一。 更让他们惊喜的,还在后面。 噗! 又过了没多久,一盏命火再次改变颜色。 “老沙可以啊!” 李衍眼中,也露出一丝惊诧。 没想到沙里飞速度这么快。 他不知道的是,沙里飞那日被折磨的身心疲倦,却又因远方消息,生出豪气,整晚帮王道玄制作法器,压榨出全部精力。 打铁之时,全神贯注,能感微妙变化。 其实,已经有觉醒的迹象。 可惜其年龄不小,多年来混迹江湖,七情六欲侵染,神魂已然浑浊。 佛门有明珠蒙尘一说。 他这和水泥封心没什么两样。 换做他人,当时那种情况,说不定已经觉醒神通,但他却只是打开一道裂缝。 直到现在,才逐渐剥落。 就差一步了! 李衍凝神静气,仔细观察。 但就在这时,空中再显异象。 却是那两个窥视他们的空行母,或空行父,忽然上下翻飞,梵音阵阵,且有一股股先天罡气落下。 他们想干什么! 李衍心中一惊,连忙走出宫阙。 但见空中有点点微茫落下,好似粉尘,周围燃烧着火焰般的光晕。 这是一种佛门秘法,远远看上去,犹如漫天金莲落下,场面十分壮观。 下方黑雾接触到,好似遇到了克星,纷纷逃窜,只是短短时间内,就跑得一干二净。 此刻,沙里飞盘膝而坐,三盏命火环绕,漫天金莲落下,竟有了一丝神圣感。 糟糕! 但李衍看到,却暗道不妙。 同时也隐约明白了怎么回事。 举行仪式,吸引来的邪灵数量太多,似乎是触动了某种机制,引来空行母。 等到达一个阈值,他们便会出手驱散。 说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但沙里飞正在关键时刻,没了这些邪灵和阴煞之气逼迫,就会半途而废。 想到这儿,李衍咬了咬牙,纵身一跃,返回了宫阙之中,大步流星,坐在了神台之上。 他掐动法诀,双手一翻。 噗噗噗! 一盏盏莲灯陡然出现在神座周围。 他准备施展《北帝阴山法》。 这个法门,说起来和沙里飞的仪式,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借助外力修行。 不过北帝阴山法更为强大,乃是人为模拟出类似幽冥的环境,李衍没少用此法加速修行。 这“尸陀林”,正好合适。 呼~ 随着李衍心神沉入,念动咒法,外面再次阴风呼啸,煞炁翻涌。 滚滚黑雾,不仅从四面八方,甚至还从天上往下落,好似黑云压城。 罡煞之气,互为阴阳,本无高低正邪之分。 如此庞大的阴煞之气,直接就将那漫天金莲吹散,淹没消失。 李衍也吓了一跳。 没想到在“尸陀林”中施展《北帝阴山法》,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如此恐怖的阴煞之气,沙里飞可承受不住。 李衍连忙放缓速度,减弱咒法。 天空中,隐约传来野兽般的嘶吼声。 带着梵音,在空中不断回荡。 这些声音,换做旁人多半是听不懂,只感觉如打雷,但李衍耳神通可闻鬼神语,立刻听明白了上面在说什么。“大胆!” “放肆!” 似乎他的行为,引起了神祇不满。 咚咚咚! 似乎是什么东西在敲骨头。 原本凝聚的阴煞之气,再次散去。 李衍见状心中一沉。 说起来,他借此地帮沙里飞,并没什么歹意,想着小小凡人,也惊动不了此地主人。 没想到,却弄出这麻烦。 但沙里飞的机会,恐怕只有这一次。 罢了,得罪就得罪。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大不了召唤阴兵,随后跑路。 想到这儿,李衍再次掐诀念咒,全力施展《北帝阴山法》。 这“尸陀林”乃精神空间,比拼的是神魂。 李衍全力施展,甚至存神建楼,顿现异象。 在他神阙后方,罡煞之气疯狂汇聚,同时阴阳两分,隐约形成阴海和罗酆山虚影。 与此同时,敢司连宛屡天宫,也若隐若现。 终于,一道道阴煞之气再次汇聚,其中还有很多光怪陆离的黑影,已不止是邪灵,还有些张牙舞爪,三头六臂的奇怪存在。 它们再次汇聚在沙里飞旁边。 不止是单纯嘶嚎,甚至手脚舞动,好像天魔乱舞,还有干枯如尸骸的手爪,探出黑雾,想要熄灭沙里飞命火。 嗤! 但被命火灼烧,又迅速后退。 沙里飞的压力,陡然增加,即便心怀怒气,化作杀机,但某种天生的恐惧,也不可避免涌上心头。 其实,这才是仪式的本质。 借助恐惧和压力,破而后立。 沙里飞误打误撞,以心中怒气杀意,克制了前期恐惧,连续改变两盏命火。 然而,也令他最后一盏更加艰难。 足够的压力下,沙里飞陷入一种奇妙状态。 恐惧、杀意、愤怒,快要将他逼疯。 但还魂草香囊里,又不断传来阵阵凉意,让他维持一丝清醒,好像行走在钢丝绳上。 但李衍此时,却已顾不上查看。 随着天空中的阴煞之气被引下,好似漆黑天幕被扯开,空中也出现一幅奇景: 两只三头六臂的虚影,正上下翻飞。 祂们下身是女子身体,皮肤黝黑,三头六臂,手持各种古怪的骨状法器,脑袋却是狮子头。 点点火焰光尘,在身边环绕飞舞,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看上去好似天空出现一幅巨大唐卡。 狮面空行母! 李衍正好听说过。 这狮面空行母,乃是藏传佛门传说中的神祇,面目狰狞,却身具光明之力。 念诵其心咒,便可抵挡邪术攻击。 祂们,应该就是此地的守护者。 更让李衍头皮发麻的,是空中还隐隐约约出现一个更加庞大的虚影,好似一个城池,由无数骸骨构成。 他来之前,就研究过尸陀林。 这地方由尸陀林怙主掌管。 传说其安居在“尸骸净地”,净地里有四方形的人头骨城,骨城有尸林。 天空那玩意儿,应该就是尸骸净地。 其传来的恐怖压力,让李衍脑子一片空白,手中不自觉握住了勾牒,就要召唤阴兵。 轰隆隆! 就在这时,天空一道雷霆落下。 咔嚓! 雷光闪烁,直接劈在宫阙之上。 无论是后方罗酆山、阴海、敢司连宛屡天宫,还是他建造的宫阙,都好似海市蜃楼般,瞬间消散。 李衍从空中落在地上,心神震颤。 他手中雷光滋滋作响,连忙看向手里勾牒,在其后方,已出现一道道树杈状的雷纹,纵横交错,隐约形成一道雷符。 李衍有些懵逼,抬头看向天空。 他知道,这道雷霆并非尸陀林怙主手段,而是来自大罗法界,来自天庭雷部。 仔细算来,这是第三次异状。 一是在武当山雷火炼殿,雷部出手,让他遭受考验的同时,也将勾魂索进行了祭炼,成为一种更加高明的神通。 二是在神农架外,疑似雷部干预,借他之手,将那触犯天条的困蛟斩杀。 这一次,又对勾牒动了手脚。 莫非是… 李衍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自己恐怕又有了一份兼职。 果然,随着雷霆劈散存神宫阙,天空中无论狮面空行母,还是骸骨城虚影,都迅速消失,又被漆黑天幕所遮掩。 噗! 在周围阴煞之气散去的同时,最后一盏命火变了颜色,沙里飞也猛然睁眼。 他看着周围,满是迷茫和震惊。 “贼怂的,原来是这样!” 说罢,直接倒地晕厥,身形也迅速消失。 看来是成功了。 李衍也松了口气,不敢再待在这里,连忙掐诀,心神守一,身影渐渐变淡。 很快,尸陀林就再次恢复死寂。 阴风呼啸,吹拂骸骨比丘塔… ………… 锵! 竹林小筑外,沙里飞横刀出鞘。 他面色凝重,手腕轻轻扭动,关山刀子好似更加灵动,在大光头上绕了一圈后,猛然出手。 一时间,刀光闪烁,舞的密不透风。 脚下步伐也更为迅捷,掀起周围尘土。 关中快刀,玩的就是一个快人一步。 脚未落下,刀已递出。 不像李衍后来又融合横刀刀法,讲究攻守俱佳,沙里飞还是只专注于快刀。 而如今,他的刀法明显提升了一截。 不仅如此,在刀子收回落下的空隙,他还猛然抽出腰间短火铳,咔嚓扣动扳机。 火铳没装火药,但开枪的时机,却选择极妙,正好在关中快刀缝隙空挡之间。 同出一门,他和李衍选择了不同道路。 能有如此进展,自然是因为神通。 沙里飞觉醒了身神通。 这个神通,正适合他。 五感敏锐,对身体掌控力提升。 不仅武道突破瓶颈,有了踏入化劲的潜力,在锻造和射击准头上,也有了加持。 “行了行了。” 吕三看得头疼,“卖弄了一早晨,也不嫌累,尽快存神吧,楼还没建呢。” “哈哈哈…” 沙里飞得意地摸着大光头,“那算个什么事,上山之前,肯定做好准备。” 李衍待在竹林小筑内,透过窗户,看着沙里飞那得意的模样,哑然一笑,随后看向手中。 此刻手里的勾牒,一侧是阴司令,另一侧是雷府令,还有玉配件加持。 以后,恐怕麻烦事不少。 这一刻,他终于感觉到人道变革带来的影响。 连天庭也开始抓壮丁了…… (本章完) 第507章 龙凤古镇 第507章 龙凤古镇 江水滚滚,微雪飘零。 李衍披裘裹裳,站在甲板之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刺骨寒风,但见江面薄雾缭绕,两岸银装素裹,商船往来不歇。 “今年的天,可真是怪得很嘞!” “往年这时候才穿袄,今年倒安逸了,连着下雪,冻得跟狗儿样的…” 一名矮壮的汉子从夹板中走出,看似在抱怨天气,实则瞅着李衍,想要搭话。 他正是这艘船的船老大。 在涪江与琼江河交叉的河段处,他被李衍叫住,载着一行人上了船。 那地方荒山野岭的,吓他一跳,还以为是拦路打劫的水匪,差点动了刀子。 但这一路行来,他就瞧着这些人不简单。 身手不用说,出手也极其大方。 他常年在河上混,胆子也算不小,碰到这种主顾,当然要盘盘底,说不定将来有啥好处。 这也是江湖中的一类人。 一般来说,行走江湖要管紧嘴巴,莫要胡乱打听,招惹是非。 但也有一类人,遇事礼让三分,端茶倒酒姿态很低,无论贩夫走卒,还是文人墨客,都想上去凑个热闹,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你若骂他,他一声道歉赶紧走开。 你若讲故事,他也能捧场倾听。 这些人,玩的就是消息,脑子里装了许多事,指不定就能从谈话中捕捉信息,发一笔小财。 沙里飞以前也是这样。 “瑞雪兆丰年嘛。” 李衍打了个哈哈,随意应付过去,开口询问道:“船家,给我说说那龙凤镇可好?” “龙凤镇啊。” 船老大蹲在船沿上,端起旱烟杆子抽了一口,“那地方就是个码头,离着遂宁县近,若要走官道进山,或顺小河去其他镇子,那个地方最方便。” “听说以前是金马场,十几年前莫名其妙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后来又找了个开阔的地,重新建镇,算是遂宁府周围最热闹的地儿…” 李衍仔细倾听,微微点头。 事情办完后,他们也接到了王道玄传信,说已经换了地方,就在龙凤镇等他们。 而且,王道玄似乎已经被人盯上了。 也不知是何来头。 收到信后,李衍等人当即乘船北上。 “客官,前面就到了!” 船老大的话,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衍抬头望去,但见客船拐过一道河湾后,涪江左岸顿时出现一个码头,正好位于分叉河道交汇处。 此时刚过中午,盐粒子雪微洒,寒风彻骨,但码头上依旧热闹,人来人往,喧嚣声不断。 停在码头的船只数量众多,甚至都挤到了河道中,不时有人因船只碰撞而破口大骂。 李衍看到后,眉头微皱开口道:“船家,这龙凤镇平日里就这么忙么?” “那倒不是。” 船老大也是一脸疑惑,“龙凤镇繁华,但也不过是普通码头,真有这么热闹,朝廷早就派人扩建了。” “肯定出了什么事!” 这船老大也是个机灵鬼,不用李衍多说,便派人先划着小船靠近,找人打听消息。 很快,便有了结果。 “是广德寺要举行法会了。” 听完手下的回报,船老大满脸兴奋,“怪不得这么多人,广德寺可是我蜀中佛门圣地,每次举行法会,都是蜀中盛事。” “前些年,广德寺遭了火灾,朝廷拨下银子,重新修缮,上个月刚建好。” “再过几日就是十一月十七,是阿弥陀佛圣诞日,两日后是日光菩萨圣诞,紧接着就是冬至。” “这一连数日都要进行法事,整个蜀中的善男信女都会到来,有钱的主不少,长春会也会请人在外面搭台唱戏。” “总之,热闹的很,顺着这龙凤镇河道,就能直接前往广德寺。” “客官在此停留,可千万不能错过。” “那是,多谢了。” 李衍若有所思,微微拱手,随后转身进入船舱,通知沙里飞和吕三。 于家父子,依旧留在竹林小筑炼制灵茶,算算时间差不多,就会前往青城山和他们会合。 这次青城山开窖,乃宋时老窖。 他们是憋宝人,这次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至于沙里飞,虽然成功觉醒神通,但消耗的精力也不小,再加上要学习存神,大半时间要么睡觉,要么盘膝打坐。 吕三则始终陪在旁边护法。 连着坐了两天的船,沙里飞出来后冷风一激,顿时打了个哆嗦,“好家伙,终于到了。” “客官,还没请教…” 船老大仍旧不甘心,想套出李衍名字,以后多个大主顾。 “相逢无需相识,知道了是麻烦。” 李衍把银子塞入其手中,微微一笑。 “好吧。” 船老大无奈,对着伙计吆喝道:“去,放小船,送几位客官到岸边。” 他们此行要前往绵州,路途才一半。 “多谢了。” 李衍等人纷纷告辞,乘上小船远去。 “什么德性!”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名伙计撇了撇嘴,忍不住嘀咕道:“牛皮哄哄的,连名字都不说。” “人家不说是对的…” 船上忽然响起个苍老的声音。 却是同行的一名黑衣老者。 他一声冷笑,摇头道:“如果老夫没看错,这位就是最近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被蜀王府下暗的那伙人。” “好几个宗门老前辈都给弄死了,你们还在这乱套近乎,也不怕惹祸上身!” 船老大一听,额头顿时渗出冷汗。 “杀了普庵院法主的那个?罗前辈,您怎么只看戏,也不提醒我一声?” “那些是术士,船上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们,老夫气都不敢喘,哪还顾得上你?” “这…瞧着也不像歹人啊。” “是非、对错、黑白,很多事都分不清,蜀王府说他们是贼,就是贼吧。” “总之,今后小心点吧。” “是是,多谢您老提点…” ………… 不说那一脸后怕的船老大。 李衍三人上岸后,全都裹上了披风,头戴斗笠,将面孔遮住,向着小镇而去。 镇子并不大,但也修建了城门。 城门之上,“龙凤古城”四字虽然年头不长,但字迹浑厚,倒也显得古意盎然。 城门两侧,皆有军士持枪守护。 普通的小城小县,守卫大多有些懒散,站的时间长了,腰都显得有些垮。 而这几名军士身形板正,面容冷肃,一看就是训练有素,说明附近肯定有卫所驻扎。幸运的是,排查并不严格。 李衍三人随着人流涌入,只见这小镇并不大,那是成长条形,一条青石铺就的主街,贯穿东西。 两旁店铺林立,热闹非凡。 虽值寒冬,但市井烟火之气不减反增。 茶馆内,炉火正旺,茶客们围炉而坐,或品茗谈天,或听书说唱,曲乐声不断。 酒楼之中,更是人声鼎沸,三教九流汇聚于此,或豪饮划拳,或低声密谈,两眼还不时四处打量。 “蓬溪姜糕,香甜不腻口!” “五香豆腐干,带回家尝尝喽!” “豆皮,祖传调味,龙凤一绝!” 沿途小吃摊叫卖声不绝。 更有那食肆内,蒸包子屉笼,冬日里白雾翻涌,香味飘满街。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三人一路上就没正经吃过饭。 闻到这味道,就连吕三肚子也咕咕直叫。 “先找道长!” 看着沙里飞眼睛乱飘,李衍低声叮嘱了一句,便沿着人流往镇西而去。 王道玄下榻的客栈,名叫清远楼,镇子不大,三人走了没一会儿,就远远看见那招牌。 刚走了两步,李衍便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看向客栈对面。 “怎么了?” “那边有人盯着,就是普通江湖人,无需搭理,先和道长会合。” 说话间,李衍三人已来到客栈外。 “客观,您三位是…” “订了房间,酉鸡道长。” “哦,快请进。” 小二面色一变,表情更加恭敬。 王道玄这段时间,都是以酉鸡道长的名号活动,只说出点小名。 看来,道长又习惯性的谦虚了。 小二抬手弯腰,请他们进入客栈,又引着上了二楼,正好看到推门而出的王道玄。 “道长,辛苦了!” 李衍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个拥抱。 这次分兵行动,他和沙里飞虽然都有危机,但论情况之复杂,还要数王道玄这边。 “唉,你这是干什么…” 王道玄哑然失笑,有点不习惯这种热情,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推门将几人请了进去。 看着房门关上,小二咽了口唾沫转身就走。 他噔噔噔下了楼,直接窜到掌柜面前,拉着其衣袖低声道:“掌柜的,好像真有十二元辰,来的那三个应该就是。” 出名的不只是王道玄。 “酉鸡”固然名声显赫,但几次有人挑衅,都是武巴出的手,“丑牛”的名号同样不弱。 很多人都猜测,酉鸡丑牛都出现了,说不定其他十二元辰也真的存在。 若真的有,绝对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掌柜的听罢,顿时两眼一瞪,揪着小二耳朵低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管住自己的嘴巴,谁问也装糊涂。” “是是是。” 小二疼的呲牙咧嘴,不敢再说话。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对话,全被拥有耳神通的吕三和李衍听得一清二楚。 李衍也不在意,微笑道:“道长,您这没说实话啊,岂止是出了一点小名。” 王道玄无奈一笑,摇头道:“贫道本也不想多事,但南充那边,不知有谁到处放谣言,还教唆人上门挑衅。” “武巴打走了几拨人,弄得沸沸扬扬。” “嘿嘿!” 武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挠着脑袋傻笑。 李衍也看向武巴,面色郑重道:“武巴兄弟,辛苦你了,路上我琢磨了一下,可能八极最适合你,腊月黄泉会时,我请一人领你入门。” 这一刻,他算是彻底认可了武巴。 “嘿嘿,吃吃…” 武巴脸色有些发红,不知该说什么,拎起一旁的包袱,打开油纸包,露出一只烤的油光水亮的大肥鸡。 “武巴兄弟真懂事!” 沙里飞一乐,立刻接过,用筷子撕烂,分别递给了几人,又从包袱里取出一坛酒,“路上跟船老大买的沱江老窖,大家先干一杯。” 说着,给每人盛上了一碗。 “干!” 几人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沙里飞又起身,推门吩咐小二置办一桌酒席,这才坐在桌前大吃大喝。 李衍啃了口烧鸡垫肚,开口道:“道长究竟出了什么事?咱们边吃边聊。” “倒也没什么。” 王道玄开口道:“从鬼羌古寨那边得到线索,都尉司和执法堂的人,就开始到处搜捕拜龙教。” “当时死了几个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绿林悍匪,还有西南邪道高手。” “顺着这条线,都尉司找到了他们的一处秘密堂口,一番厮杀,又抓住了一些活口。” “但他们动静太大,随后又找到两处地方,早已人去楼空,后来就全无消息。” “这年关将至,诸事繁忙,铁佛派也不可能一直耗着,就将高手抽调离开,都尉司人手也撤了大半。” “贫道瞧着不对劲,靠他们多半是找不到,就打着捉妖除怪的招牌,找到此地。” “哦?” 李衍听到后眼睛一亮,“这里有线索?” 王道玄点了点头,低声道:“据帮贫道跑腿的猎妖人说,他们在龙凤镇见过个傻子,原本是渔夫,打鱼时说碰到了‘夜龙王’,还有穿着新娘衣服的河漂子。” “那人给吓傻了,一直在龙凤镇游荡讨饭,但这次来人却不见了踪影,那些个猎妖人正在四处寻找。” “原来如此。” 李衍听罢,顿时了然。 这些消息,或许其他人不在意。 但他们有的放矢,自然能捋出一些线索。 这多半是有人在进行人祭。 说不定,就是他要找的龙女庙。 那些个猎妖人,虽然在玄门中是垫底的存在,但在江湖上,却个个都是老油条。 有他们打探消息,李衍也不着急,一番吃喝,又热水洗漱后,就各自回房休息,先养足精神。 回到房中,李衍躺在床上,又将勾牒取了出来,左右查看。 这一路上,他已隐约明白了自己要干什么。 阴司勾牒,抓的是扰乱阴阳的阴犯。 那么这来自天庭的雷府令, 抓捕的自然是触犯《天条》之人。 说不定, 还有那些私自下凡转世者… (本章完) 第508章 白溪村 私自下凡者。 李衍并非第一次听到此事。 历史上也曾发生过,那些仙女下凡,神人下凡,很多故事真真假假,说不定就有原型。 但《天条》比《阴律》更严苛。 一旦私自下凡,便会受到五雷轰击。 所以民间一些仙人思凡下界的故事,结局通常不会太美好。 因此下凡者,远比还阳的阴犯少。 当然,也有其他原因下凡者。 比如封神之战,周礼取代商祭,诸多仙人下凡,七十二魔神被封禁,人间祭礼变化。 让李衍奇怪的是,处理下凡者,通常会交给那些香火旺盛的佛道正教,方式类似活阴差,由他们来进行引导,降下雷劫。 莫名其妙给他这差事干什么? 莫非,玄门正教捅了篓子… 看着手中勾牒,李衍心中满是不解。 但无论如何,也算一件好事。 这雷府令的使用方法,应该也有点像勾牒,产生感应,找到目标,引导天劫落下。 天庭给的报酬,应该不会比阴司差。 想到这儿,李衍将勾牒收起,盘膝打坐存神,完成日常功课后,倒头就睡。 如今队伍已经汇聚,各司其职,他完全相信吕三的能耐,能够放心睡个踏实觉。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晚上小雪已经停歇,但寒夜更加彻骨,经过一日喧嚣的小镇,也陷入寂静。 偶有几家酒肆点着灯笼,在黑夜中异常明显,偏僻的街巷内,时不时会传来犬吠声。 清远楼客栈附近街巷内,几只老鼠躲在暗处,嘴里叼着僵硬的馒头,贼眼四处乱看。 忽然,它们齐刷刷看向某处。 只见对面暗巷中,偷偷摸摸探出个脑袋,向着清远楼不停张望,显得有些慌张。 犹豫了半天,这人影终于下定决心,东张西望,沿着墙角来到清远楼下。 他身材矮小,动作很灵活,用手扣着砖缝,借助墙壁夹角,竟轻轻松松爬上了二楼。 一看,就是擅长上房窜墙的主。 来到一扇窗户前,他刚想用手扣响,就见窗户忽然打开,一只大手抓着他衣领,直接拽了进去。 “啊——!” 这身影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就被人捂住了嘴巴,一把摁在地上。 “呜呜~” 他惊恐万分,瞪着眼睛挣扎。 只见屋内燃起烛火,已然围坐了一圈人,正是被吕三叫醒的李衍他们。 “是个空空儿。” 沙里飞瞧了眼,就看出此人身份,有些不满道:“我说你混江湖的,怎么连点眼色都没有,跑来招惹我们。” 他这纯属是起床气。 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又被人打扰。 李衍察觉出异样,一个眼神示意,武巴立刻松开了大手,将这人放开。 这是名身形消瘦,满眼贼光的汉子,看到众人冷漠眼神,当即跪在地上,“几位好汉,小人不是来踩点的。” 说着,看向王道玄,“您可是酉鸡道长?” 王道玄点头道:“没错。” “那就对了!” 这小贼松了口气,连忙抱拳道:“在下廉鹏,受陈三棒陈大哥所托,来向各位示警求救。” 王道玄眉头一皱,“陈三棒出了什么事?” 陈三棒,就是一直给他跑腿的几名猎妖人首领,领了任务,去找那说见过人祭的疯子。 “陈大哥被人扣住了。” 小贼廉鹏连忙开口道:“小的因常年在此地厮混,熟知各地情况,被陈大哥花钱雇佣。” “我们找到线索,原来这疯子并非孤家寡人,前些日子已被家人接走,返回村中养老。” “那村子叫白溪镇,陈大哥他们去村中询问,却不料整个村子都是练家子,而且对我等十分警惕,一言不合就大动干戈。” “陈大哥他们双拳难敌四手,被抓了,那村子的人听说是受您所托,便放小的回来,说让您亲自去领人。” “白溪镇?” 沙里飞连忙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贼廉鹏开口解释道:“这个村子,就在江对面的山中,十分隐秘,道上有传闻,村中百姓都是贩私盐为生。” “他们不太招惹是非,和各方关系也还算不错,若非此事,小的还根本不知道,村里竟藏了那么多练家子。” 沙里飞闻言看向李衍,“会不会就是他们?” 李衍若有所思,摇头道:“不太像。” “若真是他们,恐怕第一时间就会将那疯子处理掉,也不会打发人回来报信,让道长去领人。” “此事不急,既然说让去领人,就是要走江湖规矩,那些猎妖人暂时不会有危险。” 众人一想,也是这么回事。 当即,就叫醒掌柜,让店小二给那小贼安排了个房间,各自回房休息。 他们心中有数,因此并不着急。 这一觉,便睡到了大天亮。 次日,小雪终于停歇,但天空依旧阴沉,寒风瑟瑟,吹的人浑身发抖。 比起昨日,龙凤古镇码头更加热闹。 距广德寺法会只剩三日,有些其他州府的善男信女,甚至从月初便开始出发。 无论龙凤古镇,还是遂宁县,客栈基本都爆满,李衍他们刚出门,房间转眼就被人订走。 来到码头附近,行人更加拥挤。 有那舞龙舞狮,还有唱戏的队伍,赶着驴车,打着锦旗,堆满了箱子,见面互相问好,川音不绝。 “好家伙。” 沙里飞见状,忍不住咋舌道:“这广德寺香火够旺啊,武当山庙会都没这热闹。” “此事贫道也打听过。” 王道玄抚须道:“此地自古就有传言,说遂宁古为西海,有一小国名白厥国,国主妙庄王与王后伯牙氏生有三个公主,分别取名妙清、妙音、妙善,便是观音三姐妹。” “他们同时证道,成为观音菩萨,但修行的地方不同。所以本地还有个民谣: 观音菩萨三姐妹,同锅吃饭各修行。大姐修在广德寺,二姐修在灵泉寺,只有三姐修得远,修在南海普陀寺。” “遂宁境内,崇佛风气更甚,寺庙无数,广德寺又是‘西来第一禅林’,僧人千余,主领川、黔、滇三百余山佛门寺庙。” “峨眉青城名气更大,站在佛门弟子眼里,广德寺才是真正的圣地。” 李衍若有所思,“他们似乎不怎么张扬?” 王道玄点了点头,“唐时广德寺有高僧,法号克幽禅师,乃皇族中人,其父便是代宗,所以历代皇室都会进行追封。” “此地也算是皇族宗庙。地位放在那儿,什么都不缺,他们无需招惹是非,便能安心修行,所以行事非常低调。” “甚至遂宁县执法堂和城隍庙,都交给了铁佛派的人去打理。” “倒也够聪明…” 几人闲聊间,便找到了一艘渡船,载着他们缓缓离开码头,向对岸而去。 他们刚走,码头上就出现两道身影,藏在树荫下,远远观望。 “看来可以确定了。这十二元辰,就是李衍的队伍,被王府通缉还如此张扬,简直胆大包天!” “要不…” “别轻举妄动,已经有王府的大人请来处理此事,多半事情有变。” “这次王府可是丢了脸,难不成会退?” “我也不太清楚…” …… 李衍几人上岸后,便在廉鹏带领下,向着东面山中走去。 他们如今人员齐整,而且还重新补充了罡令,说实话,还真不怕什么对头。 因此,也没过于遮掩行踪。 这里依然处于川蜀盆地,地势相对平缓,没有什么太高的山脉,都是河流侵蚀而成的丘陵。 放眼望去,漫山皆是竹林,积雪尚未融化,行走于山道间,地上也满是枯黄的竹叶。 进山没多久,吕三便抬手一挥,让众人停下了脚步。 但见竹林之中,忽然闪出两名汉子,一个矮瘦,一个高壮,同时拱手道: “可是酉鸡道长与李少侠。” 李衍眼睛微眯,“正是。” 知道王道玄很正常,但能直接叫出他的名字,说明这些人并不封闭,消息很灵通。 那矮瘦的汉子连忙拱手道:“幸会幸会,久闻大名,在下冯德禄,族长已在村中设宴,让我二人在此迎接。” “多谢。” 李衍正色抱拳拱手。 出门十里相迎,按照江湖规矩来说,已经是很重的礼节,只有迎接贵客时才会出现。 果然,五里、三里,甚至最后一里,都有人等待迎接,簇拥着他们来到白溪镇。 这白溪镇的位置确实很隐秘,三山夹一村,还有条浑浊的白色溪流,从山上弯曲而下,沿着村子附近流淌。 这种水根本不能喝,这是制作盐卤的材料。 村口大树下,已经等了一帮人。 为首的是一名老者,身形佝偻,白发苍苍,头绑红带,拄着龙头拐杖。 看到李衍一行人,老者微微一笑,直接抱拳道:“盐帮冯老海,见过李少侠,酉鸡道长。” “见过前辈。” 李衍面色不变,拱手回礼。 其实在路上,他便已看出蹊跷。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隐秘势力,况且连一个小毛贼都知道,遂宁江湖道上的高层,肯定知道这个白溪村。 放任不管,必然有原因。 专门贩卖食盐,多半是与盐帮有关。 想到这儿,李衍也不避讳,直接沉声开口道:“我等与盐帮关系一般,前辈如此大礼相迎,着实让在下摸不着头脑。” “要做什么,还请划下道来!” “李少侠急什么?” 这姓冯的老者微微一笑,“我等既然以礼相待,就没想着与诸位交恶。” “不如先进村,咱们边喝边聊。” “好!” 事已至此,再继续多问,反倒显得他们失了胆气,因此李衍直接开口答应。 再说,眼前这些都只是普通的练家子。 他们若想走,还真拦不住。 “请!” 这老者当即抬手,将他们请进村子。 村子不大,放眼望去全是精壮汉子,妇孺很少,即便有,也全躲在房间里。 但与李衍想象中不同。 按理说盐帮豪富,即便在此煮盐,也不会让自己过得太过凄惨。 而这村子里,却一副衰败之象。 有几家甚至贴着白对联,说明刚死过人。 村子中央是祠堂,此刻大门紧闭。 老者将他们请进自家门后,里面已摆好酒席。 大冷天的,菜还在冒着热气,说明有人专门等待,算准了时间,在他们进门之前上了菜。 如此安排,不可谓不上心。 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 李衍心中已经了然,喝了杯水酒后,便直接开口道:“前辈若有事,不妨直说,否则这酒,我们喝的也不自在。” 冯老海放下酒杯,沉声道:“既如此,老夫也就不再废话。” “实不相瞒,老夫原本是盐帮长老,川蜀盐帮并非一家,不过是自古以来,大家互相抱团取暖。” “前些年,他们想要拜入楚王府,老夫极力反对,都是混江湖的,黑不黑白不白,有些事一旦掺和,就再也无法脱身。” “可惜,那些人都被权势蒙了双眼,老夫不仅没劝住,还被从自贡赶到了此地。” “幸亏江湖上还有些名声,他们也不好做的太过分,凭借以前的路子,也还过得不错。” 李衍淡淡一瞥,“这些和我们,好像没什么关系。” “哈哈哈。” 冯老海抚须苍声一笑,“原本无关,我等也不想惹事生非,招惹诸位。” “但你们派人前来,这关系不就有了么。” 说吧,拍了拍手。 当即便有两名汉子离开,没一会儿就搀着一人走入正堂。 进来的那人,身上衣着倒也干净,但两眼发呆,还流着口水,死死盯着一个方向,嘴里不停嘀咕着:“夜龙王、夜龙王…”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冯老海叹了口气,摇头道:“实不相瞒,他原本是我们走私盐的船头,知晓几条小道,可以避过官兵巡查,将盐送往重庆。” “最后一次送货,不知碰到了什么,回来的只有他一人,人也疯了,动辄就四处乱跑。” “不对吧?” 李衍冷声道:“龙凤古镇距离此地不远,他在那里街头乞讨,你们岂会不知?” 冯老海摇头道:“是故意放出去的。” “本想着将那些人钓出来,却没想到引来了酉鸡道长。” 说着,脸上已满是苦涩,“听了那些猎妖人所说,老夫才知道惹了多大的麻烦。” “拜龙教,我们实在惹不起…” 第509章 拜龙教往事 “你知道拜龙教?” 李衍瞳孔微缩,连忙询问。 果然,这些地头蛇知道的更多。 拜龙教活动或许隐秘,但却不是孤魂野鬼,只要有吃喝拉撒,肯定会有蛛丝马迹。 普通人或许不在意。 但江湖中人,却能瞧出一百个漏洞。 冯老海闻言,叹了口气,“当然知道。甚至这拜龙教成立的时候,老夫还在场。”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 “当时老夫和帮里弟兄闹了不愉快,被赶出自贡,来到这遂宁隐居,虽说靠着私盐买卖不愁吃喝,但难免心中苦闷,到处找人喝酒。” “常与我厮混的,就有排教霍蛟,那会儿他还是个小脚色,一边当着龙王庙祝,一边给蜀中排教一个排头打杂。” “老夫还清楚的记得,那日他喝醉后,说自己有了靠山,马上要飞黄腾达,问我想不想得仙缘。” “老夫心中好奇,便跟了过去,在涪江临岸一处龙王庙内,见到了那些人。” “虽说各个黑衣蒙面,但仅听声音,老夫便认出了西南道上好几个出名的妖人,他们说要祭祀上古水神,可令我等活着富贵,死后逍遥。” “老夫纵横江湖几十年,一下就察觉不对,知道这种是非不易招惹,离开后就再也没和他们联系。” “等后来,霍蛟就一路飞黄腾达,成了蜀中排教教主,但老夫知道,他不过是他人傀儡而已!” “虽说后来没什么联系,但老夫却隐约知道,他们的势力有多大,甚至前阵子都江堰外正邪斗法,都有他们参与。” 沙里飞连忙问道:“都弄出乱子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您老倒说说,都还看到了谁?” 冯老海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当时都蒙着面,老夫猜出的几人,都江堰斗法时都已死去,霍蛟也被李少侠灭杀。” “但那教主,老夫却是看清了模样,身披黑袍,是个年纪很大的僧人…” “哦?” 李衍若有所思,沉声道:“拿笔来!” 冯老海一听,当即命仆人笔墨伺候。 李衍深深吸了口气,按照“尸陀林”幻境中所见,将那羌人老僧模样画了出来。 “前辈看看,可是此人。” 冯老海:“………” 他拿着画,有些不知所措。 李衍无论前世今生,对这些东西就没啥天赋,画出来更是惨不忍睹,冯老海哪能看得出来。 “衍小哥,你就别难为人了。” 沙里飞扑哧一乐,又拿起纸笔,皱眉沉思,将石雕楼中所见神像画了出来。 说不上惟妙惟肖,但也大差不差。 “就是此人!” 冯老海连忙点头,“当时我看得清楚,不过是换了套衣裳,还有身边也没跟着‘猴头童子’。” 原来是沙里飞作画时,不仅将老僧模样描绘了出来,就连神像旁边端着香炉的金丝猴,也顺道勾在画中。 李衍好奇道:“这叫‘猴头童子’?” 神像带着灵宠,可是非常罕见。 “这是羌人巫师的传承。” 冯老海解释道:“羌人巫师叫释比,通常都是一个寨子一名,师徒相传。” “他们没有组织和寺庙,但要供奉历代祖师和‘猴头童子’。相传,‘金线狨’便是他们护法神,所以他们供奉的祖师爷和使用的法器、都与其有关。” “老夫见过几个羌人释比,作法时,都会头戴‘金线狨’皮帽,身着羊皮褂,手敲羊皮鼓,还会用‘金线狨’骨头制作的法器…但身上盘龙,这是什么路数,老夫还真没见过。” 听着这老头诉说,李衍立刻了然。 原来那根骨棒,是十几只金丝猴前臂骨制作。 换做前世,直接拉去蹲大牢! 听到冯老海的疑问,李衍也没多说,毕竟事关江神大君和二郎显圣真君,干系太大。 “前辈,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开口询问。 冯老海苦笑了一声,“都是江湖同道,老夫也无需藏着掖着,说那些套话。” “这种事,若老夫早一点知道,哪怕吃了亏,也会打掉牙齿往肚里吞,不招惹是非。” “但如今,麻烦已经上门。” “这疯了的小子跑在龙凤古镇,四处乱说话,老夫一直派人盯着,实在是自找麻烦。” “最近这段时间,我们的私盐船,屡次三番被人阻截,无一人生还,估计就是拜龙教的报复。” “白溪村里几乎家家有白事,再加上老夫曾见过他们立教,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请李少侠来,无非就是想求一条生路。” “你们若毁了拜龙教,我等也能脱劫。” “这话说得在理。” 李衍正愁拜龙教太庞大,他们势单力孤。 有人加入,自然乐见其成。 几名猎妖人也被放了出来,除了精神萎靡,脸上有些挨揍的痕迹,其他的倒也好说。 误会解开,冯老海又给了赔偿,他们也不再多说什么。 混在玄门底层的术士就是这样。 他们或许会些迷魂、驱邪之类的小术,但面对武者围攻,还是会吃大亏。 他们也自知,在这条路上不可能走太远,干脆趁着还能折腾,尽量多攒些钱养老。 双方达成合作,李衍也就不再客套,直接开口问道:“前辈可知道他们藏身之地?” “这倒不清楚。” 冯老海摇头道:“老夫也曾回到过那个龙王庙,但在霍蛟离开后,那地方已离奇走水,化为废墟。” “在遂宁和南充之间的深山中,应该还有村子,老夫虽不知具体在何处,但却能找出。” 李衍沉声道:“前辈请细说。” “拜龙教行事很隐秘,而且如今势力不小,即便有些蛛丝马迹,也能轻易抹除,但老夫却发现了蹊跷。” “我们的货船,走的是一条隐秘水道,首次遭遇不测,就是在蜀中排教崩溃之后。” “依老夫之见,原本这些事,应该是排教秘密负责,他们在重庆府也闹得不小,安排一些人祭再轻松不过。” “如今排教出事,拜龙教的人只能自己来,手脚不干净,才被我们的人发现。” 说着,眼中已升起杀意,“只要伪装成船队,重走那条水道,肯定能让他们钓出来!” ………… 夜风彻骨,明月高悬。 偏僻的河道之上,几艘货船正缓缓前行。 川蜀之地,水道颇多,除去那些著名的江河,叫不上名的河道也数不胜数。 这些水道,连朝廷地图也没标记。 或许因为一场山洪,就有可能消失或重新出现,只有最熟悉的本地人,才知道通往何处。 甲板上,李衍带着斗笠,穿了身普通的伙计衣服,摁着断尘刀,左右打量。 这条河道,不是一时半会儿形成。 从几座山岭之间穿过,弯弯曲曲,十分隐秘,周围也没什么村子。 据冯老海所说,能够通往潼南,由那里转陆路,就是自古以来的秘密盐道。 所经之处,皆杳无人烟。 神州大地疆域甚广,像这样的地方简直数不胜数,也给一些隐秘势力,提供了藏身之地。 谁也没法肯定,在某个无人知道的深山之中,是否藏着上古修行之人的洞府。 “李少侠,快到了。” 就在这时,冯老海低声提醒。 这老头如今也换了装扮,一身戎袍,手里拎着乌木长棍。 可别小看棍子这兵器。 所谓“枪怕摇头,棍怕点”。 摇着头戳来的枪,看着你眼花,防不胜防,还没反应过来,可能就被扎穿了眼睛和心脏。 对准穴位点过来的棍,同样如此。 以棍打穴,击中要害便可致人死亡。 冯老海练的五郎八卦棍,正是此道高手。 听到这老头的话,李衍抬头望去。 但见远处,河道突然变得湍急,两边山脉高耸,周围都是乱石斜坡,像是曾经有地龙翻身。 嗡! 与此同时,怀中龙纹玉圭也微微震颤。 就是这里! 李衍眼中冒出惊喜。 当时龙女托梦,因为阴司任务打断,只看到了水下情形,上面是什么,根本不清楚。 如今终于找到了地方。 按时间推算,江神大君是在秦朝时,李冰建造都江堰而被镇压,龙女庙也是在那时沉入河底。 虽年代久远,但拜龙教的人始终在此地进行人祭,其中肯定另有深意。 说不定,就能完成龙女的任务。 想到这儿,李衍扭头看向吕三。 吕三微微摇头,“没发现。” 此刻,天空有鹰隼立冬徘徊,有什么动静,他们第一时间就能察觉。 听到没引来拜龙教的人,李衍也不在意,沉声道:“诸位先等着,我去江中一探。” 说罢,立刻掐动法决,口中念诵道:“诺皋!天真太素,壬癸之精…” 玄水遁咒法还未念完,整个人已被浓郁水雾包裹,在众人眼前消失,随后就是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以李衍如今道行,遁术也更加犀利。 他耳边水声滚滚,整个人如利箭一般,毫无阻碍,一个猛子便扎到了河底。 此地河水湍急且深。 他来到河底后,幻境中所见的龙女庙,当即映入眼帘,布满水草,大半已被泥沙淹没。 但李衍却没急着靠近。 只见了龙女庙周围,悬浮着一具具尸体,既有童男也有童女,都身着大红婚袍。 婚袍常年浸泡,已然腐朽。 但这些尸体,依旧栩栩如生,只是闭着双眼,脸色惨白,好像只是睡着。 原来在镇压! 李衍立刻明白了拜龙教在做什么。 婚姻事关人伦大道,血脉延续,虽说是喜事,却也有诸多禁忌。 而这个,明显是一种邪术。 童男童女为阴阳,本来人祭就够邪门,又用了这冥婚的法子,调和阴阳,人为形成凶阵。 龙女是江神大君的女儿。 虽有父女之名,却完全是两码事。 龙女的根脚,乃是当时人祭江神大君,死后童女精魄结合龙气而成。 可以说,是仇人挖了墙角。 而且因为龙女秉性,时常庇护保佑沿江百姓,所以香火也越来越旺盛。 迟早有一日,会取代江神大君。 但江神大君也拿她没办法,即便被镇压,也依旧被抽取着大巴山龙气。 迟早有一日,龙女会彻底取代江神大君,以新的姿态重新出现,成为蜀地水神。 但这个过程却被打乱。 江神大君被释放,开始转世,镇压龙女,且要成为二郎显圣真君的劫难。 毕竟,显圣真君作为灌口神,也镇压了江神大君数千年,双方可谓因果纠缠颇深。 嗡嗡嗡! 怀中龙纹玉圭震颤的更加激烈。 陡然间,周围变得模模糊糊。 真会挑时候! 李衍忍不住一声暗骂。 好在他如今用了玄水遁,待在水里也不会被淹死,任由龙女将自己拖入幻境。 很快,周围就变得模模糊糊。 远处龙女庙,覆盖的泥沙也随之消失,色彩鲜艳,好似新建的一般,远比之前看上去大。 视线迅速拉近。 李衍入梦进入龙女庙正殿。 他终于看到了龙女神像模样,一袭宫装白袍,黑发如墨,头顶长有犄角,绶带飘飞,手持一个巨大的花篮。 李衍的视线,也集中在花篮之上,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龙女神像虽色彩鲜艳,但却是泥胎雕塑,唯有其手中的花篮,看上去颇为不俗。 这花篮乃是铜制,用了鎏金镂空手艺,颇为精美,里面还有朵朵鲜花盛开,像是有人刚刚放入。 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都模模糊糊。 这花篮,是龙女的神器! 李衍顿时了然。 龙女想要脱困,甚至重新成为俗神,恐怕此物少不了…… 只是眨眼间,幻象又全部消失。 李衍看了眼龙女庙外密密麻麻的河漂子,直接转身,破水而出,重新回到船上。 “道长,助我做法除殃!” 将下面情况大致说了一番,李衍便请王道玄摆起法坛,助他使用《北帝除殃术》。 下面的阵法有些邪门,必须设坛驱邪。 王道玄配合默契,很快在船上摆下法坛,点燃香火宝烛,放上各色供品,法剑挥舞,口喷噀水,启动法坛。 他主要是辅助,维持法坛运转。 而李衍,则步罡踏斗,摇动左臂的织锦护臂“千念”,念诵《北帝除殃术》咒法。 “庆甲!上天度人,严摄北酆…” 咕噜噜! 随着咒法念诵,河面上涌出大量的白色气泡,浓雾升腾,刺鼻的尸臭味开始蔓延… 第510章 出手凶猛 第510章 出手凶猛 “都闭上眼!” 看到河面出现的异状,李衍连忙提醒。 盐帮众人闻言,立刻低头闭眼。 他们虽然不是术士,但常年走私贩盐,要么在这种偏僻水道,要么穿梭于无人的山路。 稀奇古怪的事,是听过也见过。 邪祟害人,往往先迷惑五感。 所以遇到这种情况,低头闭眼是最好选择,免得中了招,干扰李衍做法。 就在李衍提醒后,河面动静也越来越大。 雾气越发浓郁,很快就伸手不见五指,甚至遮掩了夜空明月。 “嘻嘻哈哈…” 怪笑声从浓雾中传出。 隐隐约约,似乎有些红影在其中闪烁。 李衍眼中升起杀意,并未理会,而是继续步罡踏斗,掐动法诀,施展《北帝除殃术》。 “八威吐毒,猛马四张,天丁前驱,大帅仗旛,掷火万骑,流铃八冲,敢有干试,拒遏上真…” 这一次,他念咒的速度十分缓慢。 有织锦护臂“千念”加持,还借助法坛施展,一字一句都要调动庞大的罡煞之炁,想快都难。 但威力也显而易见。 随着咒法施展,李衍抬起的左臂上,镇魔钱鱼鳞甲哗啦啦作响,恐怖的杀机向外扩散。 呼~ 霎时间,河面上狂风大作。 以李衍左臂为中心,好像凭空出现一只只无形大手,疯狂搅动,浓雾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却。 只见前方河面下,一具具河漂子已升了上来,只露出半个脑袋,皮肤青紫,头发湿漉漉,两眼血红,死死盯着他们。 李衍见状一声冷哼。 脚踩罡步,掐诀向前一指。 噗! 一只河漂子的脑袋顿时炸裂,黑水四溢。 但这下,也好像捅了马蜂窝。 这些河漂子身上,齐齐冒出黑烟,那是阴煞之气极其浓郁的表现,河面上的温度也迅速下降。 所有人呼出的气,都清晰可见。 哗啦啦! 这些河漂子好似游鱼一般,迅速潜入水中,再出现,已来到船队周围,形成圆圈。 童男向左,童女向右,以不同方向旋转。 “嘻嘻哈哈…” 凄厉而古怪的笑声,在所有人耳中响起。 李衍手诀变化,施展除殃术。 噗!噗! 每次手诀一指,都有河漂子头颅破碎。 然而,他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 《北帝除殃术》一出,本应该直接与这凶阵对抗,借先天罡煞之力,将这阴煞之气尽数清除。 然而,这阵法却有些古怪。 好似替死之术,每次都有一只河漂子,主动承受所有咒法,使他难以一击功成。 随着船队被河漂子包围,魔音灌脑,使得周围人幻境丛生,盐帮汉子们,脸色都开始变得不正常。 “阴阳皆虚,正主在下面!” 精通此道的王道玄,看出了不对劲,沉声道:“下面应该还有个镇物,毁了那东西才行!” 此番却是李衍大意了。 以为凭借他如今的道行,加上法宝和法坛,面对这阵法,就是手到擒来。 却没想,破此阵需要巧力。 一边引开河漂子,一边派人下去毁掉镇物。 当然,对他们来说,只是费些功夫。 “三儿,看你了!” 李衍掐诀镇杀河漂子,同时低声招呼。 吕三也不废话,口中念念有词,掐着法诀,伸出手掌,在水面上有节律的拍击。 哗啦! 河面上,两朵水翻涌,巨大鱼鳍若隐若现,最后两道黑影便从后方水域而来。 正是两条河里的鱼怪。 江河湖海,杳无人烟之处,偶尔会有大鱼意外生出灵性,或吞珠修炼,或祸害一方。 这两条大鱼,都是沿路所收。 虽体型不小,但灵智却一般,面对修炼《山海灵应经》的吕三,轻而易举便被降服。 《山海灵应经》,乃上古巫师沟通鬼神之法,这些小东西自然没资格,但临时驱使也挺好用。 两只大鱼在水底翻涌,搅起浑浊泥沙,随后便有一物浮上水面。 那是艘小船,倒扣升起,船底用红漆画着符纹,还钉着一枚枚腐朽的棺材钉。 上面还挂着一些断掉的铁链。 看情况,原本应该固定在下方,但被大鱼直接弄断了铁链,所以浮出水面。 “啊——!” 此物一出现,周围的河漂子全都炸了锅。 它们凄厉惨叫,立刻停止迷惑众人,浑身冒着黑烟,向那艘船飘去。 显然,这东西就是它们要害。 那两条大鱼不过初开灵智,被这些邪门玩意儿煞气一冲,顿时吓得一溜烟没了影。 也因此脱离了吕三的掌控。 临时控制的,就是这样,容易受激逃走。 但李衍哪会错过这种时机。 他掐动法诀,使出神行术,纵身一跃来到水面上,连着借力,脚踩三下,水轰然炸裂,高高跃起来到小船上空。 滋滋! 他左手掐诀,拳头上顿时电弧跳跃,噼里啪啦作响,落下的同时,狠狠一砸。 轰的一声巨响。 水四溅,木板碎裂。 这艘原本就腐朽的小船,直接被他打碎。 里面露出的玩意儿,让李衍为之一震。 那是个人形怪物,体型不大,和两三岁孩童差不多,浑身长满黑鳞,手脚利爪带蹼,被兽皮带捆绑的结结实实,五官七窍都用针线缝住。 这东西,他见过! 正是在神女峰时,作祟的“水虎”。 但仔细看来,又有些不一样。 神女峰附近镇压的“水虎”,乃妖眚之气所化,成为不死不灭的妖魔,从大禹时期就存活到现在。 而眼前这个,尖嘴猴腮,身上只有阴气和尸气,背后甲壳层叠,像是背了个乌龟壳。 原来是只水猴子… 这种精怪,猎妖人宝典《幽玄谈》上讲过,最早起源于黄河流域上游,后来神州各地水道都有发现。 名称不同,有叫“水虫”、“虫童”、“水精”、“水猴子”,到了东瀛叫河童。 无论叫什么,都是同一种精怪。 在周围河漂子即将围上来的同时,李衍手掌电光闪烁,一巴掌将水猴子脑袋拍得稀烂。 他不清楚,这到底是何种邪术。 但水猴子尸体,明显就是阵眼。 呼~ 尸体破坏,河面上顿时狂风大作,水浪翻涌,好像有很多人的惨叫声逐渐远去。 没过一会儿,风平浪静。 那些河漂子也没了异常,随着水流四处飘散,散发出难闻的恶臭。 李衍返回船上,沉声道:“诸位辛苦点,把这些东西拖到岸上全烧了,我下水一趟。” 说吧,再次施展玄水遁,钻入水中。 冯老海也没废话,带着手下一通忙活。 李衍他们终究会离开,但这条水道,可是他们贩卖私盐的要道,不能放任不管。 这次没了阻碍,李衍顺利来到龙女庙外。和幻境中所见不同,眼前龙女庙半数都已坍塌,就连龙女神像被泥沙掩埋。 李衍一阵折腾,弄得水底浑浊一片。 若非他用了水遁,早已憋死。 终于,他再次将手探入污泥中摸索,忽然抓住一个把手,向上狠狠一拉,将那篮拽了上来。 几乎是瞬间,他便感觉到先天罡气。 蕴含的力量,比“如意宝珠”更强。 这东西果然是神器! 李衍抖掉泥沙,破水而出,落在甲板上。 仔细查看,此物远没有幻境中所见光彩夺目,反倒布满铜绿,跟个破烂差不多。 “小心收好…” 李衍将其交给武巴,认真叮嘱。 武巴也不是真傻,看出这东西挺重要,立刻抽出牛皮袋包裹,小心放入行囊中。 而在周围岸上,盐帮的人也将那些河漂子捞起,堆上干柴,撒上火油,烧得黑烟滚滚,恶臭扑鼻。 “李少侠…” 冯老海走来,忧心忡忡道:“这邪门玩意儿破了,但拜龙教还不现身,莫非已经逃走?” 王道玄抚须道:“无需着急。” “他们在此地定时人祭,必然十分重要,岂会置之不理,肯定留了后手。” “如果贫道没猜错,他们很快就会赶来,咱们可先行一步,进行埋伏。” “好,就依道长之见!” 李衍也点头同意,立刻让众人找了处平缓水道,弃船上山,安静守在密林中。 “来了!” 果然没多久,吕三便开口示警。 众人顺着密林向下观望,但见一条火龙从远处山道拐弯处闪出,速度飞快,赫然是一队骑兵。 从火把看,至少来了上百人。 盐帮的好手,同样不少,且有李衍几人相助,信心大增,纷纷弯弓搭箭,眼中满是杀机。 “驾!驾!” 拜龙教的这些人,全是普通村民打扮,背弓持刀,甚至一半都拎着火器。 前方还有几人,或僧或道,打扮怪异,一看就是躲藏在此地的西南邪道术士。 他们或许是嚣张惯了,快靠近时,也依旧催马向前,毫不减速。 吕三一乐,掐着法决,胸腔鼓起,深深吸了口气,猛然张嘴,发出一声虎啸。 “吼—!” 虎啸声震动山川,凶悍之气四溢。 忽律律! 对方所有战马顿时受惊。 有的突然停下,奋起前蹄。 有的脚步凌乱,被身后战马冲撞,直接翻倒。 还有的竟从狭窄山道上滚了下去。 骑在马上的人,同样不好过。 一些身手不错的,直接纵身而起,半空中便弯弓搭箭,甚至直接对着吕三所在方向开枪。 还有些就倒霉了。 比如前方一名黑衣老妪。 虽说是经验丰富的术士,但腿脚实在不利索,直接被战马掀飞,磕在路旁岩石上。 脑浆子四溅,很快没了呼吸。 “在那边,看老夫术法!” 其中一名红发道人气的够呛。 他身手还算不错,纵身跳出,躲在巨石下,一声高呼后掐动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同时从身后摘下两只风筝。 风筝做成了鸟形,纸皮上描绘着乌鸦,周围布满火焰图案。 每个风筝中间,都有一枚竹筒。 “着!” 念完咒后,他将风筝猛然一抛。 一股阴风凭空吹来,两只风筝腾空而起,上下翻飞,向着李衍他们所在的密林而去。 不仅如此,风筝还另有变化。 噗!噗! 快接近密林时,风筝忽然起火,好似两只火鸦,向着密林坠落。 火光明亮,顿时给拜龙教的人指出目标。 他们或弯弓射箭,或开枪射击。 咻咻咻!轰! 箭矢破空声,火枪声连绵不绝。 盐帮的人虽然也极力还击,且居高临下,但却没有火器,一时间被对方压的抬不起头。 “妈的!” 沙里飞掏出燧发火枪,就要将空中火鸦打碎。 “别乱来!” 李衍连忙阻止,“那是冥火铳!” 这帮人的手段有些出乎他意料。 用秘法操控火鸦风筝,还放了歹毒的冥火,一旦击碎,下面的人都要倒霉。 “是唐末玄兵的方士手段!” 沙里飞一听,也猜出了根脚。 但动作更快的,是旁边的王道玄。 只见道人抽出金钱剑,扯出一张黄符,步罡念咒,对着空中猛然一指。 呼~ 顿时,空中狂风大作。 原本快要落下的火鸦,竟又被吹了回去。 “哈哈哈!” 沙里飞一乐,同时抬枪射击。 他的枪法毋庸置疑,觉醒身神通后,五感都同时加强,射击精度也随之提升。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空中两只火鸦风筝炸开。 幽蓝色的磷火,如雨点般落下。 “啊—!” 几名拜龙教的教徒,顿时遭了殃,被磷火焚身,惨叫着在地上打滚,也扑不灭。 “他们有新式火器!” 那红发道人原本要往外冲,但看到沙里飞火器威力,顿时脑袋一缩,不敢冒头。 功夫再高,被这东西打中也毫无活路。 但沙里飞可不会闲着。 这老小子眼咕噜一转,从背后行囊中取出一枚火蒺藜,笑道:“武巴兄弟,瞧你的了。” 武巴一手飞蝗石的绝技,他们都已知晓,火蒺藜配合武巴的力量,同样是大杀器。 这便是小队的作用。 他们互有擅长,配合起来千变万化。 咻! 随着沙里飞点燃火蒺藜,武巴狠狠一甩,如炮弹般直接扔进下方人群中。 只听得轰的一声,火光闪烁,乱石四溅。 下方顿时死伤大半,再无力反抗。 如此凶猛的火力,让拜龙教剩下的人肝胆欲裂,也顾不上同伴,扭头就跑。 “跟上他们!” 李衍面色冷漠,吕三抬手一挥,夜空中的鹰隼便悄无声息,跟着那些人进入山中。 旁边盐帮的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们忽然有种感觉,是蜀王府惹了大麻烦… (本章完) 第511章 杀龙地 第511章 杀龙地 “追!” 夜幕下,一行人穿梭在山道中。 盐帮的汉子们手持利刃,虽冷风迎面呼啸,但胸中却有一团火,个个兴奋至极。 自从被排挤到这鬼地方,他们已憋屈太久。 谁都不敢惹,受了气也得挨着。 但村里家家户户搭灵堂,哪还有退路? 想到这儿,众人不由得看向前方。 只见李衍持刀而行,明明只是走路,却宛如缩地成寸,始终领先众人。 沙里飞紧随其后,武巴扛着王道玄飞奔。 至于吕三,早已提前离开探路。 根本无需太多交流,配合之默契,早让一旁的冯老海暗自吃惊。 他虽说年少成名,中年踏入化劲,凭借一手五郎八卦棍,在蜀中江湖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但时至今日,早已年迈,气血衰弱,根本难以长时间夜行,被几个后辈子弟抬在滑竿上。 养足精力,关键时刻出手。 有李衍等人相助,初战告捷,报仇雪恨或许也不是问题,但这老头脸上却毫无高兴之色。 就算这次劫难能顺利渡过… 那下次呢? 他已年迈,没了几天活头。 但手底下这帮后辈呢… 想到这儿,冯老海看向前面的李衍等人,眼中若有所思,随后变得深沉。 ……… 一声鹰啼,振翅破空声传来。 李衍停下脚步,看也不看,抬手往空中一抄。就将掉落的竹筒握在手中。 上面是一幅简易图,画了山川地势、他们所处位置,以及目标所在地。 干得好! 李衍心中一声暗赞。 鹰隼的高空视野,加上吕三神通,简直是天作之合,他路上将前世一些想法说出,吕三也是一点就通。 有了此物,不知方便多少。 他仔细查看地图,眉头一皱,转身递给身后的王道玄,“道长看看,这地方似乎有点不对。” 王道玄接过,点起火把。 他一边看,一边用手指比比画画,若有所思道:“来龙带杀,峻峭险碧,丑恶粗雄,露骨带石…确实有点不对,像是杀龙地!” 沙里飞一摸脑袋,“杀虎口我知道,哪里宰过老虎就以此命名,莫非那里杀过龙?” 王道玄摇头道:“杀龙地,是龙脉一种,凶邪万分,阳人不可居,阴人不可葬,否则必有祸殃。” 说着,面色凝重看向远处,“这种凶煞之地,不比鬼羌寨子差。” “都小心点,里面肯定有布置!” 看出蹊跷后,众人当即放慢速度。 他们一路小心前行,但奇怪的是,对方明明知道要来,却并未设伏阻拦。 来到山脚下,吕三也带着小白狐从密林中钻出,摇头道:“从这儿到山上,都没人。” “山里有个寨子,煞气极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看上去一个人都没有。” 李衍一声冷哼,“想借地利,哪有这好事,待会儿用火攻,把他们都逼出来!” 其他人也觉得主意不错,立刻上山。 翻过一道山岗,拜龙教的寨子映入眼帘。 正如王道玄所说,这地方一看就是个穷凶极恶之地,岩石裸露,到处都是截断的沟壑,地上枯草杂乱,树木怪异狰狞。 一座座石砌大宅矗立其中。 这些宅子也很是古怪,四四方方,没有窗户,大门细窄狭长,看上去和坟墓差不多。 远远望去,至少有十几座。错落有致,明显摆了某种风水阵法,还有一条漆黑恶臭溪流,从山上流下,环绕贯穿整个村子。 “活人住阴宅,杀龙酝死气…” 王道玄看得心惊肉跳,眉头紧皱道:“这帮人在逆乱阴阳,火攻怕是没用。” 李衍闻言,扭头伸手一挥。 盐帮的汉子们早已准备好,纷纷弯弓搭箭,将火箭点燃后,直接射出。 咻咻咻! 一道道火雨破空落入村中。 他们的目标,自然是那些古怪大宅。 李衍以为王道玄的意思,是那些大宅不好点燃,谁知火箭还在空中,就有怪风吹起。 “吼!” 风声呼啸,像是有什么野兽在嘶吼。 那些火箭也瞬间被扑灭,甚至在空中打着旋,歪七竖八,洒落在各处。 “贫道明白了!” 王道玄眼睛一瞪,失声惊呼。 他连忙扭头,看向冯老海,急声道:“你们村那个疯子,平日里总说什么?” “说是碰到了‘夜龙王’。” “那就没错!” 王道玄面色凝重,拿出罗盘仔细查看,但见上面指针歪歪斜斜,有时忽然不动,有时飞速旋转。 来回走了几圈后,王道玄一把将罗盘塞入怀中,沉声道:“贫道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了。” 李衍眉头一皱,“道长,请细说。” 王道玄沉声道:“你可曾记得,咱们在重庆府外龙王庙内所见,被霍蛟奴役的龙王。” “当然记得。” 李衍问道:“里面的也一样?” 那件事,给他的印象也很深。 霍蛟本为龙王庙祝,却奴役龙王做事。 从来只听说走岔道的邪神,暗中奴役百姓,这反过来还是头一回见。 但若有江神大君参与,也就不再稀奇。 这位是上古水神,统领蜀地水族,这些后来供奉的龙王,连当其孙子都没资格。 “怕是更厉害!你们先等等…” 王道玄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转身,从武巴身后的行囊中,取出一本册子,借着火光翻阅。 盐帮的汉子们面面相觑。 他们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 这正打着呢,怎么就翻上书了? 李衍心中却是有所猜测。 这是他们从霍蛟那儿找到的秘籍。 霍蛟之前传承,叫“四公教”,指的是供奉四渎龙王,原本也是玄门正教,唐时兴盛,后来逐渐没落。 关键的是,这秘籍之上记载了各路龙王名号,很多为唐时册封,如今名字已少为人知。 无论对方想干什么。 只要知道了名号,就能直接做法对付。 “找到了!” 没多久,王道玄便翻开其中一页,沉声道:“这个应该是川河水府龙王,掌管蜀地涪江、沱江几条江河。” 沙里飞疑惑道:“道长,你怎么猜到的?” 王道玄摇头道:“这里乃杀龙地,他们又建宅扰乱阴阳,分明是要将龙王炼成傀儡。” “朝廷册封可不是乱来,那是要享国运祭祀的,大唐虽已覆灭,但品级放在那儿。” “费这么大功夫,只有川河水府龙王,才值得他们这样做,一旦炼成,便能暗中统御祸害蜀地水神。” 他们这些话,听得冯老海满头问号。他虽对这神神鬼鬼的不清楚,但也知道是大麻烦,连忙询问道:“道长,可有妙法?” “那是自然有。” 王道玄连忙让武巴放下行囊,取出各色法器,又找了个地炁凝结之处,设下法坛。 “人心难测,鬼神难欺。” 王道玄眼中也闪过一丝杀意,沉声道:“这些俗神,从册封的那刻起,便是为了护佑一方。” “即便大唐覆灭,数百年香火愿力,岂是邪术能够抹杀,我们只需推一把,重新唤醒龙王,这些人便会自食其果!” 说罢,扭头看向众人,“贫道有一篇《龙王宝诰》,写下来交给你们,待会儿做法时,全都诚心祈祷念诵。” 李衍仔细聆听,隐约有所感悟。 这些俗神,说白了都是因人心而起,香火愿力凝结,时间长了,逐渐显出不凡。 就像是桃子,外面腐烂,内核不变。 只要推一把,说不定就有奇迹发生。 亦如当时霍蛟奴役的那龙王,稍微脱困,哪怕灰飞烟灭,也要拉着霍蛟。 布置好法坛,王道玄又看向李衍几人,“待会儿贫道做法,村中必有异象。” “那些人察觉不对,定会出来阻拦。” “道长放心!” 李衍摆了摆手,几人立刻围在法坛外。 王道玄这是要他们护法。 不知对方有多少人,所以他们也很谨慎。 李衍和武巴,守在最前面。 二人都是近战高手,且互相弥补。 吕三和沙里飞,则守在法坛旁。 他们都有远攻手段,功夫也不错,既能守护王道玄,也能给李衍提供支持。 这就是李衍敢大张旗鼓现身的原因。 几个兄弟会合,碰到什么情况都不怵。 噗! 王道玄点燃宝烛,挥舞金钱剑,口喷噀水,开启法坛,随后取出一道黄表纸。 三折两折,就叠成了一座神牌。 狼毫蘸满朱砂墨,龙王神名一气呵成。 而王道玄犹豫了一下,又在旁边放上了草人和几根金属小箭,以防不测。 万一龙王醒不了,就只能用七箭秘咒。 做好一切准备后,王道玄才将金钱剑一翻,在那龙神牌位上,正三圈,反三圈,绕了几下。 随后,他闭目低头,左手持剑,右手一下一下敲着木鱼,同时开口道: “志心皈命礼,海灌为宫,瑶岛接祉,天潢之苗裔,苍茫之令辟,职秉三天,敕旨统驭百灵…” 这便是《龙王宝诰》,用于祭祀龙王。 盐帮的人见状,也连忙念诵。 他们刚开始念的不熟练,声音参差不齐,但来回几次后,也就渐渐变得统一。 这些盐帮汉子,也算是在水上讨饭吃,平日对龙王爷就恭敬,念诵起来自然十分诚心。 近百人汇聚,声音越发洪亮。 “吼——!” 原本漆黑村子里,再次狂风大作,但声音却好似穿过孔隙,变成野兽嘶吼声。 很快,村子里就黑雾翻涌,好像有一条巨物在上下翻腾,卷起满地灰尘石子。 “大胆!” 一个愤怒的声音,从古怪宅子里响起。 “快出去,杀了他们!” 铛铛铛! 伴着铜锣敲击声,那些古怪的宅子,忽然院门大开,一道道身影冲了出来。 他们之中,人员极其复杂。 冲在最前面的,既有僧道,也有满脸刀疤的刀客,面色阴鸷的妇人,身手都不错。 后面的,大多都是普通村民打扮,拎着刀枪和火器,装备不错,但看模样只是练过几日拳脚。 从那些大宅到村外,还有段距离。 王道玄理都不理,只是一心举行法事。 随着《龙王宝诰》念诵,法坛香火杳杳,竟好似被风吹动一般,环绕着龙神牌位旋转。 而风中野兽嘶吼声,也逐渐产生变化。 “吼——!” “吼——!” “昂——!” 起初是野兽,后来已有龙鸣之音。 被这些人奴役祸害的俗神,终于得到喘息之机,直接展开报复。 霎时间,村中狂风吹得更加猛烈。 那些功夫不济的普通教徒,直接倒了霉,狂风迷眼,道路都分不清。 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狂风卷来的巨石砸翻。 至于前方高手,则是怒气冲冲,轻松躲过飞石,向着李衍他们冲来。 “嘿嘿!” 武巴狰狞一笑,拎着斧头,压低身子。 左手撑地,有点像野兽扑击前的姿态。 轰! 地面碎石四溅,整个人瞬间消失。 武巴的神通和天赋,全在一身腱子肉上,虽然只是暗劲,但力道之惊人,化劲也扛不住。 对方最先冲来的是两名汉子。 一人持刀,一人持枪。 他们只是眼一,就看到武巴迅速越近。 “来的好!” 那持枪的一抖枪杆,枪头立刻分出三道影子。 他这练的是子午枪,源自少林,却在江南一带流行,抬手便是一招凤凰三点头。 这招,他用的再顺手不过。 武巴若是不躲,会被直接扎中眼睛,若是闪躲,他紧接着就能来一招“枪里藏人”,直接侧身游击,要其小命。 然而身后,却传来近乎提醒声。 “蠢货,快退!” 这使枪的汉子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便听的锁链哗啦啦作响,身子一僵,无法动弹。 噗! 冲来的武巴顺手一斧,直接将其分尸。 却是李衍用了精妙步法,藏在武巴背后,靠近后,根本看不到。 这一招,他看太玄正教玩过,用来与武巴配合,再合适不过。 哗啦啦! 李衍并不急着出手,而是行走在武巴身后,两道勾魂锁上下翻飞,有谁敢靠近,直接将其定住。 在他帮助下,武巴几乎不用考虑防守,好似虎入羊群,一斧一个,劈得满地碎尸。 “先退!先退!” 那些人也算高手,但也没见过这种蛮横不讲理的打法,慌忙往后退。 一时间,仅靠着李衍和武巴,就把一帮人死死压制…… (本章完) 第512章 龙怒,灭村 第512章 龙怒,灭村 “嚯~呀!” 武巴杀的兴起,挥舞斧头一声怒吼。 他五官狰狞,嘴里獠牙也突了出来,两眼充血,就要冲进村子继续追杀。 这便是武巴的弱点。 他自小生长于神农架,一切战斗经验,都来自捕猎与部落厮杀,很多时候本能会盖过理智。 再加上人魈血脉,很容易发狂。 咚! 还没等他抬脚,脑窝就被人弹了一下,随后身后传来李衍的声音,“想干啥?” 武巴顿时冷静下来,嘿嘿尴尬一笑,拎着门板大斧抬起防守,缓步向后退。 他们的主要任务,还是给王道玄护法。 杀龙地内,恐怖的阴煞之气还在肆虐。 若贸然行动,陷入其中,被敌人趁乱偷袭王道玄,那才是重大失误。 果然,那些人被逼退后,并未逃散。 他们迅速摆出阵势,有的弯弓搭箭,有的放出飞镖,甚至还有人取出火器开枪。 一时间,箭雨呼啸,枪声轰鸣。 还好李衍和武巴退的快,即便这样,武巴那门板大斧也是左支右挡,火星子四溅。 当然,那些人同样不好过。 王道玄设坛做法,并没彻底唤醒川河水府龙王,但也让其暂时摆脱了桎梏。 神明的愤怒,这一刻彻底体现。 整个杀龙地内,狂风大作,乱石翻飞。 那些邪道高手一边想往外冲,破坏法坛,另一边还要躲避砸来的石头,十分狼狈。 更让他们头大的是,因为村子里罡煞之气暴乱,他们想停下使用术法,都十分困难。 而那些普通教徒,无疑最倒霉。 被翻飞的乱石砸中,还算好的,有些人脑中不断响起愤怒的龙吟声,眼神也变得癫狂。 如同被附身,这些人在狂风中跌跌撞撞冲回大宅,见人就杀,疯狂破坏…… 整个村子,已彻底陷入混乱。 拜龙教这个村子,一切防护手段,核心便是被侵蚀奴役的川河水府龙王。 李衍他们若贸然进入,神通都会被压制。 那些香火旺盛的庙观,邪物不敢滋扰,外人去了也得老老实实,就是这个道理。 但他们没想到,王道玄直接抓住软肋。 龙性本傲,何况是曾掌管蜀地江河的龙王,稍有机会,便是不死不休的报复。 很快,村中几座大宅便着起了火。 风助火势,没一会儿就熊熊燃烧,梁木坍塌,砖块掉落,甚至蔓延向其他建筑。 这一番景象,连王道玄也有些意外。 破坏力,已经超乎他的预料。 “昂——!” 伴着一声悠长龙吟,罡煞之气翻涌,形成一道巨大龙卷风,沿途所过,那些石碉楼全被摧毁。 没多久,整个村子就沦为废墟。 随后,龙卷风渐渐平息。 李衍耳中,龙吟声也越来越虚弱,直到消失。 川河水府龙王,自唐时被册封,历经战乱,香火中断,说不定庙宇也早已坍塌,又被妖人不知从哪里弄来。 时至今日,终于得到了解脱。 这一次,彻底没了阻碍。 村中浓雾罡风散去,可以看到满地狼藉,乱石堆砌,不少尸体横七竖八。 而拜龙教收拢的那些江湖败类、邪道高手,损失相对较小,仍有半数还活着,约摸三四十人。 他们怒火冲天,纷纷冲出村子。 为首的,乃是一名喇嘛,身披红色衬衣,头戴黄色喇嘛帽,手里还拎着一个转经轮。 “动手!” 喇嘛一声怒吼,当即使出法印,转动经轮。 当即,夜空中梵音阵阵,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李衍他们还好说,盐帮的不少汉子,立刻两眼呆滞,浑身发软,提不起半点劲。 “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 李衍毫不示弱,同时使用《北帝护身咒》。 哗啦啦! 他抬起左臂,镇魔鱼鳞甲震颤。 凛冽的杀机,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 差点被迷惑的盐帮众人,立刻恢复清醒,或弯弓搭箭,或抬起缴获的火枪。 箭雨飞射,火枪轰鸣声不断。 此时已是半夜,月光惨淡,双方都看的不是太清楚,只能凭着感觉胡乱射击。 偶尔会有人一声闷哼,中招倒地。 “三儿!” 沙里飞一声低呼,又掏出个火蒺藜。 吕三心有灵犀,吹着口哨,让鹰隼立冬振翅而下,抓起点燃的火蒺藜冲入夜空,在对方头顶扔下。 轰! 一声轰鸣,硝烟弥漫,对面立刻没了动静。 但吕三知道,真正炸死的并没有几个,又念动法诀,拍了拍腰间的妖葫芦。 嗡嗡嗡! 密密麻麻的毒蜂,呼啸而出。 妖葫芦在之前的战斗中,毒蜂全军覆没,自己也元气大伤,幸好吕三他们憋宝时,又找到一个厉害的天灵地宝蜂窝,令妖葫芦吞噬。 如今功成,威力更胜往昔。 如今凝聚培养的毒蜂,个头明显变小许多,浑身黝黑,泛着金属光彩,身体呈流线梭子形。 这些毒蜂速度飞快,趁着夜色掩护,直接从两侧包抄。 “是毒蜂,快施法破解!” 为首的喇嘛,连忙看向身后红发道人。 那道人明显擅长各种火法,直接从腰中取出两个竹筒,点燃后一边掐诀,一边狠狠吹。 霎时间,周围浓烟滚滚,发出刺鼻难闻的味道,将靠近的毒蜂逼退。 但他们也只能护得了自己。 剩下有几人被蛰中,好似烧红的烙铁直接捅入身体,惨叫连连,痛不欲生,哪还能集中精力使用术法。 还有李衍和武巴。 他们二话不说,再次冲了出去。 咚咚咚! 武巴拎着大斧,沉重的身体踩在地面,好似香象渡河,震动声清晰可闻。 “小子找死!” 有邪道妖人见状,立刻施展术法拦截。 他往嘴里塞入一张黄符,掐诀念念不停,随后猛然一吐,便有滚滚黑烟喷出。 好似毒蛇一般,空中上下翻转,扑向武巴。 这是种咒法,可蒙蔽心窍,导致癫狂。 还有人则甩出包袱里的毒蛇,掐诀念咒,嘴里发出嘶嘶声,毒蛇也向着武巴飞窜而来。 他们的应付方式没错。 武巴力量太过骇人,加上那近乎野兽的战斗方式,一旦靠近,这些妖人根本不是对手。 用咒法和毒术对付,最为合适。 但武巴身边,同样不是一人。 李衍持续施展《北帝护身咒》。 左手臂鱼鳞甲哗啦作响,凛冽杀机四溢。 咒法所化黑烟还没靠近,便被直接搅碎。 那些毒蛇,更是吓得彻底失控,调转身子折返,甚至想要反噬主人。 最让李衍警惕的,是其中一名黑衣老妪。 这老婆子年事已高,但地位显然十分特殊,被人用滑杆担架抬着,还细心地往腿上披了袄。 面对冲来的李衍和武巴,这老妪用干枯的双手,从腰间皮囊里取出两枚草人。 她对着李衍和武巴伸手一招,又凌空画符,掐诀入讳,拿起钢锥,狠狠刺了下去。武巴一声闷哼,捂着肚子蹲了下来。 他只感觉腹中剧痛,好似有刀子在搅动。 李衍同样中咒,烙铁穿心。 这老妪确实有两下子,咒法妖邪,与王道玄的七箭秘咒相比,也丝毫不弱。 “袁婆婆,不能放过他!” 其他妖人见状,顿时大喜。 这位袁婆婆,原本出自正教峨眉,因严重触犯戒律,被废了修为,挑了脚筋。 没想到,这老婆的资质惊人,竟凭着这残废之躯,重新修炼,以胸中怨恨练成可怕咒法。 自此,时常暗中残害峨眉弟子,凶名赫赫。 众人贴心照顾,为的就是这咒法,在关键时刻,能将敌人活生生咒死。 然而,让他们吃惊的事发生了。 李衍看似疼的面容狰狞,但实则已用大罗法身解除咒法,毫不停歇,加快脚步。 嗖! 化作一道光影,直接冲向众人。 “拦住他!” 有两名刀客挥刀而出。 轰! 李衍直接抽出腰间燧发火枪。 一声巨响,血肉四溅。 其他人吓了一跳,纷纷后退。 而李衍已趁此时机,冲破拦截,纵身一跃,来到那老妪上空,落下时右手抽刀一甩。 锵! 刀出龙吟,人头抛飞而出。 “杀!” 其他人见状,直接围杀过来。 他们也对新式火器有所了解,李衍方才已经开过枪,根本来不及换弹。 如今陷入包围,功夫再高,双拳也难敌四手。 嗖! 一人手持长枪,脚踩连环,率先冲出,来了招直捣黄龙,刺向李衍心脏。 而这个只是幌子。 另外有两人,一个甩手飞出尖刺,另一个转动流星椎,紧随而至。 但李衍的反击,同样出乎他们意料。 咻咻! 两把断魂飞刀呼啸而出。 但见刀光一闪,那名枪客的太阳穴已被贯穿,另一把飞刀也将尖刺荡飞。 而李衍已侧身换膀上前,躲过流星椎,顺手一扯,将那人拽了过来,一拳砸碎脑袋。 短短时间,便接连斩杀两人。 周围人看到,无不心寒。 说实话,他们很多人还不清楚李衍的身份,更不知道如何惹上了这个凶神。 反应最快的是,为首的那喇嘛。 他功夫最高,已达到化劲巅峰,且极其善于捕捉战机。 李衍连杀两人,看似威猛,但招数尽出,难免会留下一丝空隙。 这喇叭眼尖,身子一滚,好似红云纵身而起,半空中掐动手印,右手猛然变得粗壮,颜色也变成了酱红色。 正是密宗大手印。 轰! 他这一掌,结结实实拍在李衍后背。 但刚打中,喇嘛就察觉不对。 大手印的劲道,进入李衍身体后,好似泥牛入海,手掌软绵绵,毫不着力。 咔嚓! 李衍脚下的地面,瞬间震动裂开。 却是他用了不死印法,将力道转移。 但对方功力高于他,不死印法也只能卸去大半,剩下的震动脏腑,还是令他受了内伤。 心脏与肺脏,都在破裂的边缘。 李衍嘴角渗出血迹,直接用大罗法身修复,随后身子一扭,断尘刀、两把断魂飞刀,同时后刺,攻向那喇叭。 “哼!” 喇嘛一声冷笑,浑身僧袍鼓荡,血红大手上下翻飞,将断尘刀和断魂飞刀尽数挡开。 就连勾魂锁,也无法穿入僧袍。 “原来是活阴差!” 这喇嘛气急反笑,用生硬的官话开口道:“原本教主就要对付你们,正好送上门来!” 拜龙教要对付“黄泉”? 李衍没想到,无意中竟得知这个消息。 他也顾不上理会,断尘刀一扭,双手握着刀把,侧身换膀,顶心刀,向前猛然一刺。 啪! 这喇叭反应更快,两手一握,夹住了刀刃。 然而,李衍等的就是这一下。 噼里啪啦,电光闪烁。 断尘刀上储存的阴雷阳雷,尽数释放。 阴雷灭魂,阳雷破邪。 这老喇嘛顿时被打得浑身发抖,肌肉乱颤,脑子一片空白,身体也泄了力。 噗嗤! 李衍顺势发力,一刀刺入其心脏,随后手腕一翻,直接割掉了其大半脖子。 就在他动手时,其他人也没闲着。 武巴没了咒法阻挡,顿时大吼一声,冲入人群,斧头甩来甩去,无人敢撄其锋。 嗡嗡嗡! 吕三操控的毒蜂,四处乱飞,从旁辅助。 眼见功夫最高的喇嘛也被斩杀,剩下的十几人彻底胆寒,二话不说,四散而逃。 李衍脚下发力,紧随其后。 可惜,这帮人都是江湖老油条,根本没有招呼,便很有默契地从不同方向逃离。 李衍接连斩杀两人后,剩下的已逃入深山。 吕三连忙招呼鹰隼查探,随后皱眉道:“他们没有汇合,去了不同方向。” “罢了,穷寇莫追。” 李衍微微摇头,带着众人打扫战场。 这是拜龙教一个重要据点,但绝对不是全部,他们要尽可能找到线索。 很快,就有了发现。 从那喇嘛身上,他们找到了几封信。 原来这拜龙教,还有几个分舵,隐藏于蜀中各地,都在用邪法,四处破坏水神庙。 “这些疯子破坏水神庙作甚?” 沙里飞看的有些奇怪。 李衍想起这一路所见,沉声摇头道:“昔日江神大君,乃是以恐慌统治蜀中水府,这些人怕是想弄出水患,令江神大君重聚香火。” 剩下的,就没找到太多线索。 那些大宅子里,就是普通的活人阴宅,用了修建坟墓的方法,阴暗潮湿。 川河水府龙王的神像,被分成一节又一节,以锁链镇压在这些宅子中,杀人供奉。 李衍他们看不懂,干脆一把火烧个精光。 虽说报了仇,但盐帮的汉子们兴奋过后,眼中不免带上了一丝忧虑。 这还只是拜龙教一个分舵。 面对这庞然大物, 他们下一次,恐怕就无抵抗之力。 冯老海看了看正在收拾东西的李衍,终于一咬牙,走上前去开口道:“李少侠,老夫有个办法,能让蜀王府憋下这口气,暂时不敢与你为难。” “不知你敢不敢干?!” (本章完) 第513章 过江龙 第513章 过江龙 “敢不敢干?” 听到冯老海的话,李衍停下手上动作,淡淡一瞥,摇头道:“老前辈,您有话就直说。” 他知道,这老头肯定起了什么心思。 有小心思并不奇怪。 这世上,人人都有私心,即便是最亲近的父母兄弟,老婆孩子,同样会有其他考虑。 太过纯粹的感情,不仅少,反倒容易极端。 两世为人,李衍早已能平和看待。 他从不介意别人有小心思。 之所以得了个“鬼见愁”的名号,只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喜欢蹬鼻子上脸。 就像眼前这冯老海,说话就说话,还来个激将法,着实没意思。 “李少侠还请见谅。” 冯老海也是人精,听出李衍不快,直接道歉,随后开口道:“老夫虽久不在盐帮,但有些事,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李少侠和蜀王府的恩怨,肯定有人从中作梗,推波助澜,才弄成现在这局面。” 李衍微微点头道:“我也察觉不对。” 他们和蜀王府的恩怨,说起来也太多巧合。 首先是因“朝云暮雨”两个小女孩,双方开始结怨,随后便是地仙围攻,被他抢了“如意宝珠”,紧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 “当初盐帮投靠蜀王府,老夫十分反对。” 冯老海沉声道:“一来,川蜀盐帮自秦汉之时便开始出现,大家伙不黑不白,为的是无论盛世乱世,都能让手下弟兄们有口饭吃。” “官面上,少不了打点,但若真跑去当人家的狗,那就只能等着被卸磨杀驴。” “其二,蜀王势大,但也就是在蜀中,京城的那位可从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就连青城峨眉都躲着此事,盐帮有什么资格参与?” 李衍点头道:“前辈这话,说得没错。” “是啊。” 冯老海叹了口气,“其实帮中不少老人,都赞同老夫,但我们还是低估了那些人的卑鄙。” “如今的川蜀盐帮,帮主是翟天豹,乃是我师哥徒弟,上位前还颇讲礼数规矩,但上位后便大肆安插自己人。” “能威胁到他的,都被暗中清除,我们这些个老人,也都被排挤离开…” 李衍听出了味道,眉头微皱,摇头道:“前辈,您想靠我们夺回盐帮大权?” “恕我直言,这活儿我们不接!” 他们是游仙队伍,可以为自己利益拼命,可以除魔卫道,但却不会受人雇佣,去争权夺利。 这一点很重要。 别看他们没少接受朝廷任务,但大多是目标相同,或平息灾祸,或剿灭邪道。 若不能坚守本心,只会和鬼戏班一个下场。 “李少侠误会了。” 冯老海听罢,面色平静摇头道:“这些事,老夫自己会操心,也会联络其他老伙计。” “老夫想合作的,是另外一件事。” “实不相瞒,老夫被排挤走之前,跟着翟天豹去过几次蜀王府,知道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如今的蜀王,不知着了什么魔,只对修仙长生感兴趣,王府内部,早已混乱不堪。” “王府之内,各个王子手下,都有收拢的力量,到处寻找奇珍异宝,仙人秘籍,讨蜀王欢心。” “谁能得蜀王一声夸奖,立刻风头大盛,彼此之间你争我夺,早就没了兄弟情谊。” 李衍眉头一挑,“前辈的意思是,找我们麻烦,是其他人干的,蜀王不知情?” “非也。” 冯老海摇头道:“这位蜀王,跟着皇帝经历过宫乱,还有几次从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岂会不知?” “他肯定知道,但他也不在乎,必定是有王子推动此事,且许下什么重诺,让蜀王动了心…” “是不死药!” 想起路上的几件事,李衍很肯定的回答。 不死药这玩意儿,李衍是不相信,但各种玄门记载中确实有,而且和西王母、十巫都有联系。 一开始与蜀王府结怨,也是因为此事。 他不信这东西,因此便如实告知冯老海。 “那就对了!” 冯老海沉声道:“翟天豹投靠的,乃是大王子,短短时间掌控权力,肯定是因为此事。” “这也是他们的命门,所以才如此急躁,如果老夫没猜错,李少侠得的宝贝,也是与这件事有关,他们才如此不惜后果。” “推动此事的就是翟天豹和大王子!” “蜀王肯定给了他们期限,对一些事可以默许,但失败的代价,大王子也承受不起。” 听冯老海这么一捋,李衍也弄明白了原因。 确实,之前与盐帮作对,还没觉得什么,但自从拿了“如意宝珠”,蜀王府就开始大动干戈。 蜀王府豪富,宝贝众多。 这么在意“如意宝珠”,定是另有原因。 “前辈要怎么做?”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开口询问。 “简单,釜底抽薪!” 冯老海眼中露出一丝凶狠,“盐帮之中,对翟天豹不满者众多,老夫就用这条命,掀了他的桌子!” “到时没了蜀王支持,其他王子必然落井下石,我那些老伙计,就趁机清理盐帮,脱离蜀王府。” 李衍若有所思道:“前辈弄这一手,那翟天豹固然要倒霉,但盐帮恐怕也不好过。” “哈哈哈…” 冯老海苍声一笑,“自有盐铁重税以来,我们盐帮就不曾断绝,吃了这行饭,还怕个鸟的朝廷,江湖才是盐帮的归宿!” 说着,转身高呼道:“娃子们,老夫要重回盐帮,夺回你们该有的东西,但要提着脑袋干,你们敢不敢?” “回族长,敢!” “格老子的,怕个球!” “对,这日子一天也不想过了!” 众人立刻高声应和。 李衍看到后,也不意外。 江湖这条路,一旦踏入,想轻易离开就没那么容易,有时是身不由己,有时是自己不愿退出。 习惯了当狼,哪还忍受得了羊的生活。 但想当狼吃肉,就要从其他猛兽嘴里抢,有今朝,没明日,一生担惊受怕。 这是别人的选择,李衍也懒得多说,沉声开口道:“那前辈,又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 冯老海摇头道:“事关将来,无论大王子还是翟天豹,都不会轻易罢休,攻击必然一波波前来。” “翟天豹之所以能稳住盐帮局势,皆因他重金收拢了一批江湖高手,到处清除异己,弄得人人自危。” “王府笼络的那些高手不是傻子,见死的人多了,自然会拒绝,到时翟天豹只能动用这批人。” “这次分别后,老夫会带族人隐于暗处,联络那些老伙计,还有不满翟天豹者。” “只要李少侠杀了这些人,剩下的,您只管看戏就行!” “好!”李衍毫不犹疑答应。 反正和蜀王府早已闹僵。 答不答应,那些人都会动手。 不如瞧瞧这老头能折腾出什么名堂… ………… “诸位,后会有期!” “告辞!” 涪江渡口处,猎妖人们拱手告辞。 冯老海不愧是曾经的盐帮长老,下定决心后,便立刻动手,直接派人返回白溪村,带着妇孺老少分散隐藏。 自此,他们将隐于暗处。 重新踏上这江湖腥风血雨中。 而这几个猎妖人,也不是傻子。 他们跟着王道玄,是想抱“酉鸡道长”的大腿,混口饭吃。 但绝不意味着,他们敢跟蜀王府作对。 拜龙教那个村子的事,更是让他们胆颤心惊,知道再往下,已不是自己能够参与。 因此,到了渡口就直接告辞,计划乘船离开蜀中,到其他地方讨食。 李衍等人心照不宣,也懒得说破。 看着这些猎妖人小船逐渐远离,沙里飞微微摇头,“衍小哥,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李衍看了看远处,沉思道: “青城山暂时不能去,那边为争夺掌教之位,还处于混乱,贸然上山,恐被人当了靶子,等掌教之位落定后再说…” “过了冬至,进入腊月,丰都那边有黄泉组织聚会,眼下也没剩多长时间,不能走得太远。” “拜龙教跑了几个妖人,再加上蜀王府,肯定有不少人要找咱们麻烦,躲也躲不过,干脆趁这时间,先对付他们。”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要不咱们来那个荒山修炼,免得人太多,不好放手厮杀。” “不行。” 李衍摇了摇头,“如果是以前,这样做自然最好,但如今可不一样。” “蜀王府弄了几只火枪队,全是新式火器,若有玄门高手布局,一旦在野外被围上,咱们没有丝毫优势。” “但他这火器,也不敢明着用,所以去人多的地方,更为安全。” “广德寺那边连着举行几日法会,咱们正好去瞧瞧热闹,顺道把拜龙教的事告知。他们再怎么不想招惹麻烦,也是蜀中正教佛门之首,不可能坐视不理…” “走吧,这次咱们就大张旗鼓入城!” ………… 遂宁老城年代久远。 西晋时,置德阳郡,郡治德阳县。 东晋永和三年,桓温平蜀后,罢德阳郡,并于德阳县东南境析置遂宁郡,取“息乱安宁”之意。 “遂宁”之名自此始。 因为有广德寺这西南佛门首领,所以遂宁境内崇佛之风浓郁,富贵豪绅也常出资,在各地乡间修建庙宇。 大部分,都是供奉观音菩萨。 入冬后的天气,变的更加不正常。 前几日还飘着盐粒雪,今日又忽然下起了冻雨,天空阴沉,竹林似乎也变得阴暗。 通往遂宁城的官道两侧,密密麻麻全是古树或竹林,冻雨打落枯叶,黏糊糊沾了一地。 冷风一吹,又冻成一片。 咔嚓!咔嚓! 走上去,发出清脆声响。 几名僧人头戴斗笠,行走于官道上。 他们排成一列,领头者手持锡杖,手里端着钵盂,默默低头走路。 看到有行人路过,便等在道旁施礼。 这是佛门中的云游僧人,且是苦行僧。 他们行走各地,身上只带古代大乘比丘十八物,即杨枝、澡豆、三衣、瓶、钵、锡杖、香炉、漉水囊等。 路过之人看到,往往也会停下来。 这些苦行僧很受尊重,但却不会接受财物,所以路人往往会送上一些馒头和水之类的食物。 而苦行僧们,也会停下诵经祈福。 没多久,众僧便来到了一座茶馆外。 茶馆规模不小,就在路旁破开竹林空地修建,砖木结构,颜色深沉,开窗后四处漏风。 唯一的亮色,便是门口挂的红灯笼。 这种小茶馆,遍及蜀中各地,就是那蜀道之上,也不少见,专供过往旅客歇脚。 尤其是这大冷天,喝上一杯热茶,甭提有多舒坦。 僧人们赶了很久的路,虽说一个个身体健壮,但也难免冻得脸色铁青。 “阿弥陀佛。” 为首的僧人来到客栈外,双手合十道:“掌柜的,可否讨一杯热水。” 掌管的连忙从柜台后走出,“大师说的什么话,快进来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遂宁崇佛,若到了有些地方,掌柜的只会不耐烦地将和尚们赶走。 “多谢了。” 和尚们也很客气,专门找了最偏僻无人角落,也不影响掌柜生意,且只要热水,就着生硬的干粮下肚。 掌柜的想送点素斋都不要。 高僧啊… 掌柜的见状,更加尊敬。 茶馆内,还聚集了不少人。 因为广德寺法会,各地三教九流汇聚,生意也比往常好了不少。 有人闲聊间,大多是关于法会安排。 忽然,有人喝了两口酒,神秘兮兮道:“诸位,法会年年有,但今年遂宁可另有大事!” “王瘸子,别卖关子,有什么赶紧说,说的好了,你的酒钱我出了!” “好!” 说话者,等的就是这一句,当即挑眉道:“今日城中可是有大热闹看。” “听说过酉鸡道长么?” “最近似乎挺出名。” “岂止是出名啊,原来真有十二元辰,而且他们正是之前被蜀王府下红的那个,听说已经来了遂宁。” “哈哈哈,笑话!” 其中一名汉子乐道:“听说好几个江湖前辈,都栽了,难不成这红,还有人惦记?” “惦记倒不至于。” 王瘸子悠哉悠哉喝了口酒,“我只是听说,那些苦主的弟子们,已经联合起来,请了蜀中神拳会,正往遂宁赶,给他们出头呢。” “这过江龙,不好当啊…” (本章完) 第514章 或跃在渊,无咎 第514章 或跃在渊,无咎 “呦吼,还能这么玩?” 听到这事,茶馆里顿时有人嗤笑。 “想巴结蜀王府,上赶着去杀人家,丢了命就找人报复,可真是脸大啊…” “就是,难不成人家闭上眼让你杀?” “格老子的,说出去也不怕丢我蜀中江湖的脸,神拳会是越来越不堪了…” “有程家压着,他们哪有出头之日。” “啧啧,如今程剑仙多年未现身,估计这帮老东西也蠢蠢欲动,才想出这个头…” “哎你说,程剑仙到底还活着吗?” “多少年前的人物了,打我出生时就在,估计这会儿早归天了,程家秘不发丧而已。” “说是剑仙,难不成真是仙啊…” “嗨,成不成仙,老子不清楚,但我却知道一个地方,去了以后,保管快乐似神仙!” “哈哈哈…” 周围顿时响起淫笑声。 茶馆内的话题,也是越聊越偏。 角落处,一名少年抱着短剑,蓬头垢面,正听得起劲,见这些人转移话题,忍不住嘀咕道:“正事不说,谈女人有什么意思?” “嘿嘿…” 在他对面,坐了个瞎老道,端着酒碗一点点抿,闻言也是不正经一笑,“傻小子,一帮大老爷们在一起,不谈女人,谈什么?” “谈江湖啊!” 年轻人一兴奋,就往老道旁边挪了挪,“师傅,你说那十二元辰到底是啥模样?” “还有,他们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能全身而退么,会不会就死到了这里?” “关你屁事!” 瞎老道随手一拍少年脑袋,“你看看,什么英雄豪杰,都不过是别人嘴里的谈资。” “与其想这有的没的,不如琢磨琢磨,咱爷俩今晚要到哪落脚?” “喝了这碗茶,身上可就一个子儿都没了。” “啊…这…” 抱剑的少年人,脸色顿时变苦,“师傅,您说带我出来见江湖,怎么饭都吃不起啊?” “嗬嗬。” 盲眼老道皮笑肉不笑,“混江湖,就是混口饭,连饭都不知道怎么混,还想当什么大侠?” 少年闻言,顿时臊红了脸。 盲眼老道吧唧了一下嘴,低声道:“我倒接了两个活,就看你想干哪个?” 少年眼睛立刻一亮,“师傅,您说。” 盲眼偷偷用手指了指后方,“瞧见没,那个胖子,有人出五两银子干掉他。” “他瞧着,不像江湖人…” “当然,就是个没啥功夫的普通人,好对付的很,你只要上去,从背后直接给他一剑,咱爷俩立刻跑,五两银子就到手了。” “看着挺憨厚,为啥有人要他的命啊?” “简单,家有恶妻自招殃,有人看上了他老婆,还想顺道占点田。” 少年一听,连忙摇头:“不行不行,这事儿干不了,要我说,咱们去把那奸夫宰了,也能抢点钱。” “嘿,有点恶气…” 盲眼老道又开口道:“按江湖道理,没有反过来杀雇主的,否则咱爷俩以后都别吃饭了。” “倒是还有个活,离这不远的村子丢了条牛,多半是跑山里了,找回来,能给十个大钱。” “十个大钱?” 抱剑少年脸色一苦,“那也太少了吧。” “贫道也没办法啊。” 盲眼道人摆着二郎腿,晃悠着破鞋,摇头叹道:“这世道,坏人总比好人富那么一点。想挣干净钱,就要倒霉一辈子。” “要我说,捅了那胖子得了。想当大侠,也不急于一时,先活好了再说。” “反正将来,也没人知道这件事。” 抱剑少年把头一缩,“算球,我去找牛,说不定天黑前就能找到。” 说罢,拎起宝剑,带上斗笠就往外跑。 “嘿,你这小兔崽子,也不等等我!” 盲眼道人一声笑骂,随意伸手一抹。 少年没发现的是,道人用酒水在桌上画了个符,他们的谈话,周围人竟全都听不见。 抹掉酒水后,喧嚣声立刻传来。 而这盲眼道人刚一走,之前那帮苦行僧这才抬起了头,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面色凝重。 为首的僧人,将锡杖往地上轻轻一摁。 同样茶馆内的人,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师兄,那位是?” “不清楚,蜀地多奇人,此行办好事便可,莫要招惹是非,早点去灵泉寺汇合。” “是,师兄。” 众僧齐声应允,起身谢过老板,告辞离开。 小小茶馆内,依旧讨论的热火朝天。 没人知道,两波奇人已先后离开… ………… 哗啦啦! 草亭中,王道玄摇动龟甲,撒下压胜钱。 “道爷,怎么说?” 沙里飞饶有兴趣凑了过来。 王道玄仔细看了一会儿,抚须道:“或跃在渊,无咎。” “啥意思?” “龙或腾跃而起,或退居于渊,只需审时度势,灵活应对,进退都能无碍。” “那敢情好啊…” 沙里飞闻言,顿时一乐。 占卜这东西,整个神州大陆,也没谁敢说自己能算无遗策,毕竟太过玄乎。 王道玄什么都好,就是痴迷于此术。 说实话,道人天赋最好的是咒法,随后是禳灾祈福,如果硬要排,占卜只能放到最后。 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王道玄的占卜,偶尔能撞准一两次,却偏偏认为是某种启示,行事也会受其影响。 到现在,李衍等人已不当回事,只是偶尔会说两句奉承话,逗道人开心。 至于李衍,则在一旁逗着那头笨驴。 这头笨驴脑子不对劲,但直觉却很惊人,在龙凤古镇时,察觉他要离开,便自己咬断缰绳跟了上来。 李衍无奈,也只得将其带上。 好在这驴脑子笨,力气倒还行,能驮不少行李,也让武巴解放出了拳脚。 吕三在一旁看着,也很稀罕。 “衍小哥,这驴有意思,听不懂我的话,却对你唯命是从。” “傻呗。” “可不止,这驴显本性,难得啊…” 二人一边聊,一边望着亭外。 他们回到龙凤古镇后,便大张旗鼓向着遂宁县进发,计划先找个落脚之地,随后去广德寺。 有些事,他们也听了,却并未在意。 神拳会这组织,在陕州还有点气候,武行高手不少,但在蜀中,却是另一番模样。这便是码头江湖文化。 上有青城、峨眉、广德寺这些玄门正教,不只是玄门,还经营着江湖买卖,武馆等。 比如“五八叶”中的“八叶”。 而到了各个码头,排教、哥老会、盐帮,各种组织龙蛇荟聚。 神拳会半脚朝廷,半脚江湖,还真不受待见。 不待见归不待见,毕竟是朝廷插手江湖的力量,各大帮派也不想太过得罪,所以就吸引了一些野心勃勃,却没什么根基的人。 但倒霉就倒霉在,蜀中还有程剑仙,有武道和玄门都是第一家族的程家。 即便神拳会会长霍胤,面对这同为十大宗师的剑仙,也不敢太过放肆。 所以,蜀中神拳会,李衍真不在意。 事情闹得大了,他们反倒更安全。 几人随意聊了会儿天,眼见从中午就开始下的冻雨终于停歇,连忙准备出发启程。 哒哒哒! 就在这时,官道上马蹄声响起。 李衍等人停下脚步,抬头望去。 但见一队锦衣骑士策马而来,马蹄隆隆,踏碎路上刚冻的薄冰,鲜衣怒马,气势不凡。 唰唰唰! 快到凉亭前时,骑士们纷纷腾空下马,身手利索,齐齐拱手道:“可是李少侠?” 李衍眼睛微眯,“你们是什么人?” “回少侠。” 为首的骑士是一名翩翩少年,唇红齿白,眼角还带着一丝青涩,恭敬拱手道:“在下洛君安,奉了婶娘之命,来给李少侠接风。” 原来是洛家的人… 李衍有些诧异,“你们洛家尚未安定,何苦来蹚我这里的浑水?” 洛君安拱手道:“托李少侠的福,杜家已然分崩离析,我洛家已在宜宾重新立足,夫人已去了重庆府,拜见新来的巡抚大人。” 原来如此… 这么一说,李衍顿时了然。 看来洛家已决定彻底站在朝廷这边,说不定还和闾山教搭上了关系。 这次来,除了给他撑场子,也是表明立场。 “李少侠。” 洛君安继续拱手道:“广德寺法会热闹,如今城中大小客栈已满,正好我骆家在这儿有座宅子,诸位请随我来。” 这洛君安看起来年轻,但显然是洛家培养的得力子弟,说话大方得体。 据他所知,洛家遭逢大难时,早已将除去宜宾的所有产业变卖,哪来的宅子。 多半是临时购买,怕他不肯接这人情。 都是人精啊… 李衍暗自感叹,不再多说什么,“如此,那就有劳了。” 他们原本还想着,找不到客栈,就在城外野地露宿,既然洛家有了安排,也没人傻到没苦硬吃。 日近黄昏时,众人到了遂宁县。 这遂宁县城虽然年代古老,但规模却并不大,穿过城门楼子,便是青石铺砌的街道,繁华逼仄的街巷。 细细一看,却是街道两侧店铺的门沿廊柱,全都突了出来,摆下茶桌椅子,专门给客人品茶或玩叶子牌。 即便是大冷天,猫在街上的茶客也不少,有人端着吐烟杆子喷云吐雾,有人烧水热茶摆龙门阵,川音阵阵,一派悠闲的气氛。 洛君安低头解释道:“李少侠莫怪,遂宁县便是这样,前朝大兴年间南北对峙,此地混乱,无人管辖,百姓就私自建造,扩充瓦檐。” “前些年还有位县老爷想拆,差点激起民变,久而久之就没人再说此事…” “如今还算好点,若是早晨或中午繁忙之时,整条街都会被堵住,麻烦的很。” 李衍哑然失笑,“这位老兄,对风土人情挺熟啊?” “不敢。” 洛君安连忙拱手,“在下要处理族中生意,打小就常年往来各地,听得多了些…” 话未说完,忽然眉头一皱,看向前方。 单间几名汉子阔步而来,或高或矮,都身形粗壮,大冷天的,穿一身黑衣短打,腰间是巴掌粗的牛皮带,铜虎扣。 “敢问可是陕州来的李衍?” 为首的汉子抱拳,说话毫不客气。 洛君安闻言,脸色一冷,呵斥道:“不讲规矩,不懂礼数,哪来的混账东西!” 来的时候,吴夫人就跟他说了,这次不仅要撑场子,还要拾回洛家的名声。 该硬的时候,绝不能软。 “哼!” 那汉子一声冷哼,倒也不生气,“是就好,有件东西,你接一下。” 说罢,从怀中掏出封信,伸手一甩。 这汉子张狂,手上功夫也不弱,用了暗劲,所以飞摘叶伤人,更何况裁剪整齐的信封。 唰! 信封直溜溜飞射过来。 啪! 吕三一个示意,武巴直接抬手,将信捏住,看也不看,再次反手一甩。 咻! 信封原路返回,带着凄厉呼啸声。 那汉子面色一变,连忙闪身,就听到身后砰的一声,信封已刺入廊柱内。 武巴早已踏入暗劲多年,差的就是系统学习功夫,但论力量,大部分化劲都比不上。 “你什么意思?!” 这汉子面色大变,脸涨得通红。 “没什么。” 李衍淡淡一瞥,“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让我接信,想说事,让你家长辈亲自上门。” 说罢,就带着众人转身离去。 他这次,还真不怕把事情闹大。 越是人尽皆知,他们越安全,况且也能给盐帮的冯老海他们,吸引注意力。 真正的威胁是蜀王府和拜龙教。 在他走后,汉子原本涨红的脸颊,立刻恢复正常,也没了刚才嚣张模样,平静道: “都瞧见了吧,这小子比情报中还狂,回去后都知道怎么说吧?” “是,鲁师兄。” 众人纷纷点头,快步离开。 唯有那鲁师兄,看着李衍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不紧不慢,跟在众人身后。 ………… 洛家买的宅子,确实不小。 洛君安边走边说道:“此宅名‘瑞福宅’,大宣立朝时建造,原主人飞黄腾达,跑去了京城,正好被我接过…” 李衍等人抬头望去,但见这宅子布局严谨,中轴对称,门楣上悬挂着“瑞福盈门”匾额,上方抬梁穿斗,砖木雕刻精美。 一看就价格不菲。 开门进入后,更是庭院开阔,假山池塘相映成趣,廊道曲折连接各院,且洛家的仆人们早已打扫好房间。 拎包入住,酒足饭饱后,仆人们又给各人房间送上热水桶,一番梳洗,旅途劳累一扫而空。 虽有吕三秘术守夜,但李衍也没睡得太沉,出乎他意料,整晚都没人来找麻烦。 次日,天刚蒙蒙亮,便有人奉上拜帖。 李衍接过后,顿时目露诧异。 沙里飞连忙询问道:“怎么着,来的人不好惹?” “不是,来了个熟人。” 李衍微微摇头,让仆人将其请进来。 来的不是他人,正是都尉司暗中前来蜀中,调查赵长生的密探…… (本章完) 第515章 蜀中神拳会 第515章 蜀中神拳会 “田千户,许久不见了。” 李衍将人请到房内,亲自倒上一杯茶。 说实话,他对此人还是挺敬重的。 虽说是朝廷命令,但能抛下一切,远离京城世界,冒着风险,四处卧底寻找线索,并非一般人能做到。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一旦被赵长生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自万州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面,连消息也没传出,还以为这位千户已经死了。 “多谢。” 田千户也不客套,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他的衣服是临时换过,还算崭新,但脸上的风霜,干裂的口唇,无不说明是赶了许久的路。 “在下要离开蜀中了。” 田千户也不废话,直接沉声道:“岭南那边传来消息,赵长生现身了,还弄出两场大案。” 李衍听罢,顿时有所猜测,“播州杨家撑不住了?” 赵长生修有秘法,可以吸食人间气运,所以一次次搅动神州乱象。 不只是修行,或许还有其他原因。 总之,天下太平对其来说不是好事。 在岭南那边动手,显然播州杨家这边情况不好,已经被他彻底放弃。 “嗯,没错。” 田千户点头道:“估摸着年后,战乱就会彻底平息,西南至少能稳定数十年。” 说着,他面色变得严肃,“这段时间在蜀中,虽没找到赵长生,但也发现了一些事。” “我怀疑,赵长生背后,可能还有一些人。” 李衍眉头一皱,“怎么说?” 他知道,对方说的绝不是大宋鬼教。 田千户沉声道:“我仔细研究过赵长生的信息,以及他出现过的地方,发现总会有其他势力活动,看似无交集,但最后总会合二为一。” “应该有一帮人,和赵长生是合作关系,他们隐匿身份,只是偶尔做些事,从旁协助他人。” “我们潜入蜀王府的人,前段时间被发现灭了口,但临死前,却传出个重要消息。” “当时和赵长生一起进府的,还有一名术士,神神秘秘,深得王爷信任。” “我们的探子买通了贴身丫鬟,听到蜀王叫那人的名字‘卢生’……” “卢生?!” 李衍瞳孔一缩,面色变得阴冷。 他原本还觉得这田千户是疑心病重,但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对方估计猜得没错。 “卢生”、“侯生”原本都是秦皇之时方士,与焚书坑儒灾劫有关,秦灭后,依旧凭借着邪法,继续还阳苟活。 阴犯而已,见的已经不少。 真正让李衍激起杀意的,是这二人知晓了镇国神器九鼎的秘密,并且布局想要捕捉。 神器九鼎,早已被沉入龙脉,随着龙脉穿行各地,算是镇压神州气运。 而这两个家伙,却为一己私利想要打捞。 “侯生”在神女峰布局,但没等到九鼎落网,自己便已魂飞魄散。 而“侯生”之前还打过“云中君神阙”的主意,可惜那地方有主,他只能放出消息滋扰。 估计是看没机会,又跑到蜀中来。 潜入王府,目的估计也是九鼎! 田千户有些诧异,“李少侠认识?” “一个仇人,必除之后快!” 李衍沉声点头,没有说的太细。 九鼎这东西,事关重大,即便团队之中,也只有王道玄和他知晓,自然不能乱说。 “那就好。” 田千户能察觉出不对,却也没有多问,“总之,小心一点,我来此地就是要提醒你此事。” “卢生才是蜀王真正心腹,若他要对付你,会施展的手段,远不止现在这些,不可大意。” “还有,京城那边传来消息,皇上对蜀王的小动作,也有些不满,蜀中都尉司的力量,估计要加强,若有需要,可以借助其力量。” 说罢,就起身告辞道:“要说的就这些,我这就离开,乘船出蜀前往岭南。” 李衍眉头一皱,“田大人精神不好,休息一天再走也不迟。” “不了。” 田千户面色疲倦,眼神却依旧锐利,沉声道:“刚从京城离开时,田某只当是一件苦差事。” “但接触的越多,越是触目惊心,若能为神州除此祸害,田某这辈子就值了!” “告辞!” 说罢,直接抱拳,转身离去。 “田大人保重。” 李衍在身后,深深弯腰抱拳。 在其离开后,李衍沉思了一下,又将王道玄等人请入房间,开启“如意宝珠”,将九鼎的事,讲述了一番。 原本此事,他要烂在肚里。 但既然“卢生”已经现身,还和蜀王搭上了关系,那么其中必定有不小图谋。 单靠他一人之力,难以应付。 其他人也得知道,好有心理准备。 “能找到此人生辰毛发最好。” 王道玄面色凝重,眼中满是杀机。 他当初第一个发现此事,便已经立下誓言,必须要将“卢生”铲除。 “倒也用不着毛发。” 吕三摇头道:“那人不是躲在蜀王府么,大不了咱们找机会潜入,我们制造混乱,衍小哥趁机用阴兵收了他。” “好家伙。” 沙里飞无语道:“瓜怂的,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乱来,若真这么干,咱们也讨不了好。” 李衍点头道:“没错,确实不能乱来。” “既然蜀王府要对付咱们,那就顺势而为,继续破坏他们的计划,若实在逼不出‘卢生’,再想办法不迟。” 蜀王府里,少不了高人布置,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龙潭虎穴,若非迫不得已,不能兵行险招。 众人定下计划,已是日上三竿。 “瑞福宅”大门外的街道上,车来车往,行人如织,很是热闹。 小城就是这样,地方不大,若是在长安成都这些大城内,达官显贵居住的地方,往往会有限制,百姓也很少前往,相对安静。 忽然,原本的喧嚣被打破。 路上的行人,店铺外小桌上的茶客,纷纷抬头观望,但见不远处街道上,走来一行人。 这些人,有的年过半百,有的尚且年轻,衣着各有不同,且身后密密麻麻跟了一大帮汉子。 看上去,就不是好惹的人物。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人。 其身着锦袍,五官端正,肤色白皙,还有几缕黑色长须垂在胸口,背手走路,很有一番气度。一行人来到“瑞福宅”外,当即引起守门的洛家子弟注意,直接抱拳询问道:“敢问阁下,有何贵干?” 中年人也不搭话,而是看了看周围,随手摘下一片叶子,伸手一抖,叶片顿时有股锋锐之气涌上,随后刺向旁边石狮子。 他动作很慢,叶片也缓缓刺入石狮里。 这一手,看得洛家子弟眼睛都快瞪圆了。 得到消息的洛君安,也连忙出了门,看到刺入石狮的叶片,瞳孔顿时一缩,恭敬拱手道:“敢问,可是邹少海邹前辈?” 中年人依旧没搭理,而是看向宅中。 果然,李衍几人也走了出来。 邹少海这才开口,对着李衍说道:“听闻你当初,在成都城外五凤溪,露了个瓜子刺青石的本事,若能完成,才有资格与你打。” “我也不想欺负后辈,但昨日派人去请你,却被一阵羞辱,说要老夫亲自上门邀请。” “我来了,就看你能不能接得住!” 李衍瞥了一眼,来到青石旁,看到叶片后,眼神也变得严肃。 怪不得神拳会蠢蠢欲动,原来出了高手。 他当时用瓜子皮,本身就有一定的韧性,只不过容易被折断,足够的劲道加持,便能刺入青石。 而眼前的叶片十分柔软。 单纯靠劲道已经不行。 要么对方已练成罡劲,摘飞叶,都可加持刀罡剑罡,别说青石,就是铁块也能刺入。 要么,就是用了武法。 看对方模样,不像是术士… 是个修成罡劲的高手! 神拳会什么时候有了这种人? 一般来说,术士的地位更高,但武者一旦修成罡劲,那就成了另一种状态。 无论用兵器或拳脚,都能以自身精神炁血,凝聚罡劲加持,威力惊人,还可斩杀邪祟。 罡劲的威力,与凝聚的罡气有关。 修行到高深境界,甚至能罡气护体,硬抗一些术法,凶悍的很。 碰到这种人,普通术士也得低头。 但能修炼到这种境界的,少之又少。 李衍有大罗法身辅助,对武学也算小有资质,但如今也不过摸到化劲巅峰的门槛。 武当张笑天也是英才,终生止步于丹劲。 丹劲可久战,可为军中悍将。 若修成罡劲,便是那种乱军之中,杀敌如切瓜砍菜的存在。 怎么从没听过这号人? 李衍心中奇怪,脸上却毫无表情。 他知道,对方虽然没说,但也给出了他当时的条件,不可破坏青石,不可触碰叶片,将其取出。 若是普通化劲,还真做不到。 但他已掌握不死印法,可以一试。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将手放在石狮子后脑上,胸膜震动,发出大云雷音,同时手腕一抖。 震颤劲向外传导,石狮子微微震颤,插在其身上叶片,顿时松了一些。 又连续来了两下,叶片终于掉落。 这便是关窍,若他直接发力,固然能将叶片打落,但石狮子身上,也少不了留下伤痕。 但即便这样,高下也是立判。 对方云淡风轻,他却要费不少功夫。 没办法,单以武道功力相比,他差的对方不是一点半点。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那中年人看到后,却没有嘲讽,而是点头道:“这年纪,能做到这般,也是罕见。” 说罢,伸手一抬。 哗啦啦! 身后顿时有弟子放下旗幡。 但见上面写着:蜀中神拳会、火龙拳、邹! “见过邹前辈。” 李衍面色平静,微微拱手。 火龙拳他知道,也和峨眉有关,但吸收了道门太阳宗火龙舞的特点,以柳叶掌为主,风眼拳为轴。 步势高、活、稳,架式前虚后实。擅拧腰转胯活肩旋肘,借力使力,以巧打人,矫健柔韧,以柔克刚。 说实话,也是一门厉害传承。 但有青城峨眉压着,实在显不出光彩。 怪不得如今突然要冒头。 原来是门中出了高手,若是想办法推一把,积累足够名声,等到其踏入先天,即便比不上宗师,也能令门派飞速扩张。 想到这儿,李衍已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但还是装糊涂开口道:“前辈上门,不知有何见教?” 邹少海微微抚须,“听闻你与武当张笑山前辈有旧,我也不想欺负后辈,但莲教的王韩、普庵院法主覃万培、铁刀门罗震,都是我蜀中英杰。” “他们的弟子哭上门来,老夫若不有个说法,岂不让人耻笑我蜀中无人!” 这一番话,说的格外大声。 “说得好!” “不能给蜀中丢人!” 街道上,不明所以的百姓,立刻大声吆喝。 这老鬼也太过心急了些…… 李衍知道,这邹少海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根本没打算与他为敌,而是借此事,让神拳会冒个头,所以故意往蜀中武林方向带。 真要打,也不会是这般架势。 想到这儿,李衍微微点头道:“既然前辈说了话,晚辈自当遵从,不知什么章程,还请划下道来。” “自然是按江湖规矩来。” 邹少海见李衍如此上道,说话也和气了几分,“明日酉时,城外望江楼,老夫等你们!” 说罢,拱了拱手,带人离开。 李衍等人也回到了宅子。 刚一坐下,王道玄便问道:“那邹少海话没说清楚,按哪里的江湖规矩,到底动不动手?” “是按蜀中江湖规矩。” 一旁的洛君安连忙开口道:“邹少海亲自上门,看似给下马威,实则是给台阶,咱们只需明日之前,奉上拜山贴,就是文的来。” “文的来,通常是招呼人站场子,摆龙门阵,盘盘道,说说理,拿个解决此事的章程。” “此事少不了人相助,李少侠放心,闾山教的人,已经在路上,这种事,他们肯定愿意。” “邹少海能平了此事,也是给神拳会露脸,所以才如此热心。” “这么热闹啊……” 李衍若有所思,开口道:“热闹点好,正巧,李某也认识一些人…” (本章完) 第516章 望江楼 第516章 望江楼 遂宁城外,望江楼。 “望江楼”这名字很普通,神州大地无论南北,只要有江的地方,往往就会有这么一座“望江楼”。 但叫这名字的,通常又不普通。 毕竟穷老百姓,又长期住在江边,没人闲着想要坐在楼上,看那日复一日的江景。 所以叫“望江楼”,就意味着贵! 遂宁县这座,乃前朝大兴年间兴建,因为大兴代宋,还保留着宋时风格。 木式结构,高耸挺拔,稳重而又不失灵动,分中央主楼与两旁侧楼。 主楼高达四层,面阔三间,进深四椽,明间中开一门,顿显庄重而大气。 侧楼各高两层,面阔一间半,各辟一门,与中央主体相得益彰,宛如宝塔形。 其造型,更是独具匠心。 中央主楼攒尖顶,侧楼庑殿顶,下檐歇山顶,飞檐斗拱凌空舒展。 此楼位于遂宁城外,涪江旁,往西可看到对面的广德寺,往东则能看到灵泉寺,两尊菩萨一前一后护佑,可谓是风水福地。 此楼有个特点,因为当时出资建造的豪商,最喜三国,所以中间木雕,几乎全是三国故事。 桃园三结义,占了大半篇幅。 因此,这里又被道上称为“义气楼”。 蜀中江湖道上的前辈,很多人的梦想,就是将来能在这里金盆洗手,最后风光一回。 神拳会将地址选在这里,可见其重视。 但此刻,邹少海的心,却在滴血。 “又了多少银子?” “临时全包,还有打发其他客人的钱,零零总总算下来,差不多万两…” 弟子连忙上前汇报。 “我…” 邹少海连忙喝了口茶,平心静气。 他原本想着,包下望江楼一层,将这件事处理妥当,让神拳会和火龙拳扬名,倒也合算。 谁能想到,事情又起了变化。 “师傅。” 旁边弟子苦笑道:“那李衍虽叫了黄陵、点易、青牛、哥老会的人,但事出仓促,来的都是普通弟子或长老,没必要吧。” “你懂什么!” 邹少海瞥了一眼,“黄陵背后是青城、点易、青牛背后是程家,哥老会是地头蛇,还有闾山这过江龙,哪一个都不好应付。” “神拳会支了这摊子,就得办得漂亮,让双方心服口服,将来说话才能顶用。” “包下整栋楼,一是让人挑不出理,笑话我神拳会小气,二则是防止有人捣乱。” 说罢,叹了口气,“虎子,你记住,在这江湖上想说话硬气,除了拳头和刀子,还要有银子。” “那些个长老就是吃了这亏,看人程家,哪一次不是把事办得漂漂亮亮?” “抠门还想当老大,回去吃奶吧…” “师傅英明。” 名叫虎子的徒弟连忙点头。 而邹少海又喝了口茶,淡淡开口道:“鲁关呢,有没有发现跟其他人接触?” 鲁关也是他弟子,且正是那日李衍一行人刚进遂宁,便拦在路上挑衅的汉子,事后回去,又是一通挑拨离间。 邹少海什么人,能耐下性子修炼到罡劲,又被推为蜀中神拳会首领,无论资质还是心计,都非常人。 正因为打听过李衍品性,才揽下这事。 当即,就发现不对劲,抓着其他弟子逼问,立刻知道了事情原委。 这也是他次日亲自上门的原因。 神拳会是要借此事扬名,可没想着跟李衍他们打生打死,所以才有了“瑞福宅”外那场戏。 双方心照不宣,都知道要干什么。 当然,邹少海也没放过鲁关,一顿责罚后,命其在家中闭门思过,暗中还派人监视。 名叫虎子的徒弟见状,低声道:“师傅,您怀疑鲁师兄他有问题,不会吧…” “哼!” 邹少海冷声道:“蜀中如今暗流涌动,西南正邪之战刚罢,又闹起了拜龙教,还有蜀王府也有点不对劲。” “若是不长眼,迟早给人当替死鬼,要想火中取栗,招子就必须放亮点。” “鲁关平日里一向稳重,且一直说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跟李衍又没仇,做下此事,定有原因。” “总之,让人看紧点!” “是,师傅!” 就在二人谈话时,忽然有弟子快步进门,拱手道:“师傅,已经出城了,两柱香内就能到!” “好,开门,迎客!” 邹少海一声令下,起身抖了抖袍子,阔步推门而出。 他包了整座望江楼,实际能用到的,也不过一层,因此将地点改成最高楼,自己则在三楼占了个房间独自看景。 噔噔噔下到一楼,这里已坐满不少人。 “邹会长。” “邹会长。” “见过邹前辈。” 沿途之人,无不纷纷起身相迎。 提到蜀中江湖,绕不开青城峨眉,但蜀中江湖广袤,也不止他们几家,其他人总要吃饭。 因此,神拳会就成了这些小门小户,抱团取暖的地方,这些年暗中发展,甚至“八叶”中一些不想受峨眉掌控的,也加入进来。 这次,他们可谓精兵强将齐出。 来的人,要么是掌门,要么是顶梁柱。 除此之外,还有几家苦主弟子。 他们满脸悲愤,皆披麻戴孝。 邹少海先是抱了抱拳,随后面色严肃,看着众人沉声道:“今日之事,有我一力决断,不可自作主张,诸位可答应?” 这话他已问过,如今又重提一遍。 毕竟处理这种事,最怕的不是对手,而是自己人在背后捣乱捅刀子,到时平不了事不说,只会沦为笑柄。 “全凭会长做主!” “我们都听前辈的。” 众人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自然齐声允诺。 “好!” 邹少海微微点头,“江湖有规矩,原来皆是客,别人已送了帖子,咱们就不能失了礼数,随我出去相迎!” 说罢,一群人乌压压地出了望江楼。 望江楼地势较高,有一百零八层台阶连着官道,又分为三段,每层三十六阶。 此刻,每层台阶两侧,基本都站着两名神拳会弟子,后一段持双剑、中间持关刀、前面持长矛。 锵锵锵! 随着他们走下台阶,两侧弟子立刻兵器相交,形成一座兵刃拱桥,刀光剑影,煞气十足。 众人也不在意,就等在官道之上。 没过多久,远处就走来一行人。除了李衍他们,还有身着不同衣衫的几批人。 这跟在左边的,正是洛家之人,皆身着华丽蜀锦,打着洛字旗,为首的是洛君安… 跟在右边的,则是一名红头法师,带了三名弟子,法旗招展,赫然写着“闾山”二字… 点易派,全是一袭儒袍,却头戴阴阳冠,代表他们同修儒道两门,领队的正是崔怂… 青牛观,则是一帮年轻道人,为首的正是后辈最出色弟子,灵丰子… 哥老会,则来了几名老汉,全是黑袍、白缠头、红腰带,腰后别着旱烟杆子… 至于李衍他们,也打出了旗号,由武巴扛着一面大纛,上绣日月星辰与祥云,写着“十二元辰”四字。 所谓“蔓儿”,多是由别人称呼,自己哪怕叫什么“天王”、“金刚”,都只是笑话。 既然无意中闯出了“十二元辰”的名号,那么李衍干脆决定,今后便以“十二元辰”之名闯荡江湖。 相隔不到三米时,李衍挥手让队伍停了下来。 双方皆面色冷肃,互相打量。 李衍看了看上面的刀枪剑林,冷笑一声开口道:“今日并非拜山,我等远道而来,你们就如此待客?” 邹少海淡淡一瞥,“客从何来?” 李衍回道:“自然是江河湖海。” “既是江湖人,可知江湖根本?” “莫说江湖无根本,从头一二说根生。角哀伯桃为首领,雪山推衣传至今。历观春秋有明论,蹇叔百生贾先生……” “好!既是江湖朋友,自然要以礼相待,老夫这里茶是蒙山茶,壶内涌泉。” “错了,我说茶是三江水,随带五湖宾,都是同路人,何必讲根生。” “说的在理,请!” 邹少海微微点头,抬手命众人让开。 然而,台阶上的兵刃却依旧架着。 李衍之前看到,早已心中有数,微微拱手道:“三哥出世秉性刚,大吼三声断当阳,虽然无计安天下,骇退雄兵曹阿瞒!” 哗啦! 三十六杆长矛整齐撤去。 “二哥临阵威名扬,青龙一舞震沙场,千里走关骑志强,单刀赴会慑群雄!” 哗啦! 三十六把关刀撤去。 “大哥刘备志气昂,仁德之名传四方,兴复汉室心不灭,英雄豪气永流芳!” “好!” 邹少海拱手道:“桃园之中生死同,江湖义气贯长空。请!” 只是瞬间,就好像已经化干戈为玉帛,面带笑容,将众人请入望江楼。 这些个东西,都是江湖老玩意儿。 说实话,能跑来盘道的,没一个不会说,如果真是空子,连面都见不到。 但有些东西就是这样。 有了仪式感,方显正规。 邹少海摆下这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阵势,既是说明江湖义气,也是点明规矩。 今日双方恩怨,就要在此了结,事后不得反悔。 在邹少海邀请下,众人一起登上望江楼最高处,四周窗户都已打开,虽说冷了些,但也有层寓意:叫八面来风。 一般来说,这玩意儿都有个章程。 神拳会撑场子,让双方划下道,说明如何了结恩怨,随后再上酒上菜,将此事划过。 顶楼之上,已摆下不少椅子。 双方面对面,前后皆有三排,好似楚河汉界,针锋相对,中间还有一片空地。 各派为首之人坐在最前面。 剩下的,则按辈分坐在后面,至于弟子一类,只能撑着大旗,站着助威。 李衍和邹少海,自然坐在最中间。 双方虽冷眼相对,其实心里都门清。 邹少海严格来算,是江湖前辈,但摆出这种阵势,分明是把李衍提到了同等位置。 看似气势汹汹,实则给足了面子。 而李衍也心中有数,他就是配合演戏,了结一些杂事,也让蜀中江湖不丢面子。 邹少海喝了口茶,随后看向身后,沉声道:“今日有冤申冤,有仇报仇,我神拳会替你们撑腰,但功夫再高,高不过个‘理’字,凡事都要讲规矩。” “谁先上?” 此话一出,立刻有名年轻道人拱手,面色阴沉走了出来,死死盯着李衍,“贫道普庵院沐飞云,师尊覃万培,可是死于你手?” 李衍点头道:“正是。” “哈哈哈!” 道人满脸悲愤,“奸贼果然猖狂,师尊乃我普庵院法主,这仇,我等誓死…” “急什么?” 李衍淡淡一瞥,“这件事,你们师尊早有安排,有封遗书让我转交,看完之后再说。” 说罢,从怀中取出覃万培临死前写下的血书,挥手一抖,飞了出去。 那道人接过后,一边看,一边满眼热泪,颤声道:“师尊,弟子,弟子不孝啊…” “飞云道长,可否让我一观?” 邹少海有些好奇,接过来后看了一遍,微微一叹,“我与覃道长也有交情,确实是他手笔。” “道长遗言,是要彻底揭过此事,他知道自己一死,必有人说要报仇换取法主之位,乃是毁门灭派之举。” “若你们争气,覃道长又何须替人卖命,卷入这些是非之中?” “飞云道长,你怎么看?” 道人死死握着血书,又看了面色冷漠的李衍一眼,终于变得颓丧,“我等就依师尊遗言,将此事揭过。” 说罢,拱了拱手,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李衍看到后,暗自摇头。 果然,知子莫若父,知徒莫若师。 覃老道知道,这些弟子没那狠心,也没那能力报仇,反倒会因此引发内乱,或成为别人的刀。 留下血书遗言,算是保了门派火苗。 “我父亲可不会留血书!” 邹少海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大吼。 但见一名披麻戴孝的少年纵身而出,扛着硕大铁枪,在地上狠狠一顿。 这少年虎背熊腰,一看就是个猛将胚子,两眼圆瞪咬牙道:“莲教,王堃。” “我父王韩,可是死于你手!” 李衍端起茶杯,平静喝了一口,“五溪镇外,光明正大比武,生死之斗,怎么着,这也要报仇?” 闾山教的红头法师,见状也冷笑道:“什么光明正大,明明因利而动,且比武生死,各安天命。” “如果都这么玩儿,还讲什么江湖规矩?” (本章完) 第517章 江湖事,江湖了 第517章 江湖事,江湖了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变得凝重。 李衍喝了口茶,没有说话。 盘道这种事,除了实力、气势,更关键的,还是规矩,是理。 有理才能走遍天下,无理便寸步难行。 而这“理”,既是道理,也是理由。 占了大家都认可的道理,他们报仇就没了理由,就叫胡搅蛮缠,而你也有了动手的理由。 动手的理由,也很重要。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就连打家劫舍的土匪,也知道挂个“替天行道”的旗子。 以为暴力能解决一切的,从来没有好下场。 李衍的话,看似平和,实则心硬如铁。 因为他的话重点在比斗。 不服气,想报仇,好,再来一场! 那少年只有死路一条。 而闾山教的红头法师,言语不客气,实则把重点引到了对方过错上,将问题抛回,反倒是扔过去一根救命稻草。 红头法师这样做,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他既是来给李衍撑场子,彰显闾山实力,又不想太过得罪蜀中江湖,所以才说这话。 李衍看了出来,并没在意。 他行事还是太过刚烈,比不上这些老油条。 至于能不能接得住,就得看神拳会。 要撑场子主持公道,就不能空口白牙,必须接得住,能拿出让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邹少海,显然是个能接得住的人。 “咳咳!” 他咳嗽了一声,放下手中茶杯,“此事因果,众人皆已知晓,无需再提。” 这就是谈判的艺术。 普通人会说:你说的在理,但怎么怎么… 但江湖谈判,可以骂,可以反驳,可以放缓,哪怕掀桌子都行,唯独不能承认对方说的在理。 说人在理,就是彻底认输。 当然,耍无赖同样不行。 邹少海看了看周围,沉声道:“人死事大,何况是一教之主,必须有个章程,还要有个说法。” “王韩老弟的武法和枪术,那是蜀中一绝,若非年事已高,绝不会在比斗中失手。” “李少侠,你说是不是?” 这又把皮球抛给了李衍。 李衍沉思了一下,回想当时战斗,如实点头道:“听闻莲教王家有三个绝招,‘舞枪眼撩乱’,‘锁喉枪鬼神难挡’,‘回马枪神仙难防’。” “第一招我差点失手,若是后两招出来,我不一定能赢。” 他说的也是实话。 对方当时的武法极其惊艳,若非他有大罗法身及时恢复,加上雷法凶猛,还不一定鹿死谁手。 单论武道武法,并不占优。 他是实话实说,诚于己,懒得遮掩。 但在邹少海听来,却是给足了面子。 “那是自然。” 邹少海松了口气,面色却更加严肃,扭头看向那少年,“依老夫之见,王家的法,比什么都重要,绝不可断了传承,想必王韩老弟在天之灵,也不愿见此事发生……” 正说着,忽然有名弟子跑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声,又递上了一张纸条。 邹少海一看,脸色立刻变得阴沉。 那弟子压低了声音,但在场之人又哪会听不到,分明说的是:蜀王府派了人,在遂宁县潜伏,并且还去联络了莲教的人。 老滑头… 在场之人心中皆是暗笑。 要破这局,怎么都不合适。 李衍上门已是给了面子,且方才的话也给了台阶,不可能做出任何让步,道歉也难。 而看王家小子的脾性,只要邹少海搅和稀泥,就会到处宣扬其软弱偏袒,弄得里外不是人。 最好的方法,就是引入外来力量破局。 恐怕蜀王府人的行踪,早就被邹少海掌控,专门瞅着这时机前来禀告。 果然,邹少海的眼神变得冷淡,将纸条递了过去,沉声道:“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蜀王府的人就在城里。” “王贤侄,王韩老弟是死于蜀王府任务,还是死于公平比斗,就看你怎么选择!” 少年王堃接过纸条一看,脸色顿时涨红,咬牙道:“还请前辈明示。” “简单。” 邹少海沉声道:“虽说神拳会和朝廷关系匪浅,但底色还是江湖中人。” “你若去找蜀王府,那就是朝廷事,其中牵扯颇多,生死荣辱全系于他人之手,你父亲当初就是这条路。” “你要找人做主,就别牵扯蜀中江湖!”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会长言之有理。” “此话在理!” 这话,也是挑明了此事的根本。 所谓江湖事,江湖了。 几家接受了蜀王府雇佣,本就不是单纯的江湖事,更何况还牵扯到朝廷,就不能以江湖规矩处理。 传出去,任谁都挑不出半句错。 少年王堃咬了咬牙,“若我选择江湖呢?” “那就按照江湖规矩!” 邹少海沉声道:“生死比斗,双方各安天命。但冤冤相报何时了,保全王家传承更重要。” “老夫愿意收你为临时弟子,十年后出师,指点你武学精要,直至继承王家绝学。” “但这恩怨,今后也一笔勾销。” 话说的隐秘,但众人却听出了意思。 邹少海,这是愿意护他十年。 王堃听罢,眼中顿时有些犹豫。 少年丧父,雏鹰羽翼尚未丰满,他要面对的,岂是单纯的报仇? 前段时间灵堂之上,就已经有父亲的弟子和师叔伯,对蜀中莲教教主位置,产生了觊觎之心。 到时位置保不住,恐怕也活不了几年。 所以他明明知道并非李衍对手,还硬撑着前来报仇,已经是存了必死之心。 但现在,邹少海又给了另一条选择。 少年已经有些心动,但又抹不下脸面。 就在这时,旁边一名老者缓缓开口,劝说道:“王贤侄,此事开头就是走错了路,能否保全传承,重振王家声誉,才更重要。” 这老者是蜀中破盘门掌门。在神拳会中颇有威名,也是邹少海的有力支持者。 “拜见师父!” 王堃再不犹豫,对着邹少海深深弯腰拱手。 他也不是一个人,家中还有母亲和妹妹需要庇护,而且江湖中人死于比武,也算能留下个清白的名声。 当即,便有人送上了拜师茶水。王堃恭敬奉上茶水。 这一刻,少年也似乎变老了许多。 “好!” 邹少海接过后一饮而尽,将王堃扶起,沉声道:“咱们蜀中的汉子,从不拉稀摆带,但关键是路要走对,你若行事有理有据,谁要与你为难,就是与老夫为敌!” “恭喜会长。” “恭喜王贤侄。” 神拳会众人纷纷祝贺。 就连李衍一方人,也拱手道贺。 说实话,这件事可真难处理。 若李衍不接这茬,稍不留神,就是各方汇聚,一顿火拼,死伤无数。 邹少海要做的,既要保全各方面子,也要将这场杀劫消弭于无形。 江湖少不了刀光剑影,但毕竟都是求名求利,更讲究以和为贵。 拳头再大,若是一团混乱,也没人服气。 就像程家剑仙久不现身,蜀中江湖各种乱象频出,程家的威严,也在一步步消减。 点易派的崔怂见此情形,暗自一叹。 他们点易派的掌教,就是程家人,这次来一是替李衍撑场,二是观察邹少海。 目前看来,这隐忍多年,突然冒出的邹少海,已经足够成为程家的对手。 这种事多干几次,神拳会的威名会逐渐提升,而且背后还有朝廷支持,足以对程家造成威胁。 打是不可能打。 但程家再不做点什么,地位就会被逐渐蚕食。 有了前面两个案例,剩下的更好处理。 或是劝说,或是让李衍说句好话,再把过错全推到蜀王府身上,各方就都有了面子。 而到现在,众人也才回过神来。 蜀中神拳会突然冒头,恐怕不仅是邹少海突破,多半还得了京城神拳会的什么承诺。 如今蜀中江湖乱象频出。 神拳会配合朝廷,正好扩大影响力。 他们站在了京城那边,所以毫不畏惧蜀王府。 “哈哈哈……” 等到所有恩怨了结,邹少海顿时心情大好,抬手道:“吩咐外面的弟子,摆开台盘子(桌),备上纠头子(酒),摆尾子(鱼)、姜片子(肉)、扁嘴子(鸭),有什么全上上来!” “是,会长!” 一声令下,神拳会弟子们立刻进入楼中,先是请众人移步喝茶,随后迅速将桌椅复位,来来回回,上酒上菜。 不到半炷香,原本气势紧张的谈判地,就摆上了一桌桌酒席,成了宴请宾朋场所。 原本包下整座望江楼,完全可以到三层吃席,但所谓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到下面吃席,实在不吉利,所以才弄了这出。 待众人落席后,邹少海才端起一杯酒,对着众人拱手道:“诸位同道,所谓海内皆兄弟,进了这条道,既要知江湖轻重,也要知江湖礼仪。” “李少侠在陕、鄂二州,便素有侠名,既然恩怨已了,那上门便是客,还请干了这杯酒!” 李衍也连忙起身,端起一碗酒,对着周围示意一圈,随后沉声道:“小子远道而来,若有行事不妥,还请诸位见谅!” 说罢,将酒一饮而尽。 “好!” “好!” 大堂内,顿时叫好声不断。 就连那些有仇的,也都沉默不语,抬起酒一番示意,狠狠饮了下去。 说实话,他们心中仍然有气。但更加清楚,这些江湖规矩,实则在保护他们。 若拳头足够大,恐怕今日是另一番局面。 但话说回来,若真有足够的力量,又何必东拉西扯,叫上一帮人给自己撑场面。 江湖中人讲义气,该动手时不会手软。 但更多的时候,锦上添者有,墙倒众人推者更多,唯独雪中送炭的,是少之又少。 加上这件事,他们本来就不占理,也就神拳会愿意出头,把此事平息。 虽说还有些窝囊,但也算有了个结果。 否则将来,别人都能拿此事刺激他们。 那些前辈已经死了,可剩下的人还要活。 将来谁要再拿此事做文章, 就是跟神拳会过不去。 而且这件事,也定下了个调调。 谁要是再接了蜀王府的红,来找李衍麻烦,那么就生死自负,和蜀中江湖无关。 死了,也没人替你出头。 酒宴玩的是气氛,这时候就显出了沙里飞。 他找着人就拼酒,到处拉关系,跟人吆五喝六划拳,很快就跟各方打的一片火热。 李衍看到后,也暗自点头。 本来按照江湖上的习性,他在陕、鄂两州已闯出不小名气,到哪儿都会有江湖同道接待。 但偏偏还没入蜀,就得罪了盐帮和蜀王府,一路不少麻烦事。 如今,算是被蜀中江湖道接纳。 今后蜀王府再想埋伏他们,是难上加难。 就像这次,他们甚至能提前得知蜀王府那些人的藏身地点。 哪怕现在进成都,也会有人帮忙遮掩。 这便是江湖上的门道。 李衍也起身敬了一圈酒,刚刚坐下,邹少海便举杯走了过来,先是互相碰了一杯,随后微笑道:“李少侠,今日多谢了。” “前辈说笑了。” 互相客套一番后,邹少海又低声道:“有件事跟你打听一下,武侯祠那件事,是你做的吧,可曾见过一名梅山教弟子?” “你别误会,他失踪许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梅山教的人托我打听。” 武侯祠的事,自然和李衍有关。 他潜入那里,是为了帮龙妍儿寻找灵虫,顺道还斩杀了裴玉舫。 想起那日的事,李衍点了点头,“那梅山弟子可是叫唐凌?” 邹少海眼睛一亮,“没错,人呢?” 李衍微微摇头,“他来寻找妹子,得知妹子已被蜀王府一位郡王害死,跟着一个叫‘无相公子’的黑道高手走了。” “我瞧那人路子不对,劝也没劝住。” “那个老骗子?!” 邹少海闻言,顿时一声冷哼,“怪不得半点消息都没有,多谢李少侠告知。” 李衍也来了兴趣,“莫非,那‘无相公子’也和王府有仇?” 邹少海点头道:“确实有仇,但李少侠听我句劝,那‘无相公子’恶行累累,最善以利诱人,无论什么原因,都别跟他成为同路人……” “哎,你们快看!” 正说着,忽然有人一声惊呼。 众人顺势抬头望去,只见西面山上,忽然有滚滚浓烟升腾而起…… (本章完) 第518章 失火的灵泉寺 第518章 失火的灵泉寺 “那不灵泉寺么!” “怎么着火了?” 一时间,阁楼内议论纷纷。 众人也顾不上吃席,都凑在窗边看热闹。 李衍也不免俗,端着酒站在窗前。 遂宁地处盆地平原,都是丘陵山头,因此远处的灵泉峰就十分显眼。 来之前,沙里飞已收集过情报。 传闻山上有泉自岩滴下,流注不竭,故曰灵泉。更让其出名的,是山上灵泉寺。 “观音菩萨三姐妹,同锅吃饭各修行。大姐修在广德寺,二姐修在灵泉寺,只有三姐修得远,修在南海普陀寺。” 灵泉寺内,就是供奉二观音。 遂宁地区崇佛,尤其是观音,家家供奉。 灵泉寺最显眼的,无疑就是那高耸观音殿,木拱金色琉璃瓦,山水之间一片金,即便从望江楼上,也看得一清二楚。 此刻,距离观音殿不远的地方,滚滚浓烟升腾而起,阴沉天空下,格外明显。 “怎么好端端的走了水?” “马上要开法会,寺内免不了做些安排,有些灯笼佛灯之类的,被风吹燃了吧…” 众人看了会儿热闹,就没再理会。 李衍同样如此。 他这一路走来,穿山越岭,翻江渡河,已经看过了太多风景,见识过了不同民风习俗。 信仰这东西,很复杂。 尤其是神州大地上,供的那尊神,背后往往与历史、土地、风俗有关。 这边信关公,那边供二郎,各不相同。 甚至有时,会出现相悖的说法。 但无论什么神、什么仙,能够长久流传,并且与当地风俗结合,背后根源只有一个: 百姓对于幸福安康的期盼。 只要与他无关,李衍也懒得费心搭理。 “诸位,来,满饮此杯!” 邹少海一声招呼,酒宴继续进行。 望江楼价钱这么高,安排的自然是上好宴席。 最受欢迎的,是三道菜。 一是“遂州状元鹅”,因多年前大才子杨慎而得名,其高中状元后回乡省亲,当地人用家传手法做黄焖鹅招待,后来便称“状元鹅”。 二是“荷塘莲子红娘肉”,三是“鲜笋卓筒鸡”,口感皆鲜美而独特。 蜀地美食自然不用说。 别说武巴吃的眉毛飞起,就连李衍和王道玄,在划了几轮拳后,也是埋头苦吃。 常年风餐露宿,更知佳肴难得。 但有些人,却并不在意吃喝。 比如闾山教的红头法师,大多时候,都是这些与蜀地江湖掌门们聊天,打好关系。 而与李衍结仇的那些人,虽说这次已将恩怨揭过,但心里总归不好受,提前告辞离开。 没过多久,一些门派势力也纷纷告辞。 邹少海一一出去相送。 等他忙里忙外,差不多将客人全都送走后,这才转身回来,发现李衍几人还坐在桌上。 阁楼内,就只剩下他们一家。 就连洛家的洛君安,也去送这次前来助拳的几家,前往渡口坐船。 他们已经酒足饭饱,但武巴还能吃,因此几人就边喝茶,边等待,毫不在意周围人目光。 “李少侠,好心性!” 邹少海举了个大拇指,随后也坐在旁边,喝了几杯茶后,沉声道:“今日之事,邹某承情了。” “前辈说笑了,我也受益不少。” 李衍随意客套了一句。 他知道,邹少海还有话要说。 果然,邹少海沉思了一下,开口道:“想必李少侠也看得出来,如今的蜀中江湖乱象滋生,你等将来不知有何打算?” 李衍微微一笑,摇头道:“前辈,我等是游仙,虽说在蜀中还会逗留一段时间,但终究是过客,不会在这里扎根。” “朝游北海,暮至苍梧,好!” 邹少海微笑着称赞了一句,心中却暗道可惜,随后开口道:“老夫刚接手神拳会,高手不足,有些事,或许会劳烦到你们十二元辰。” “好说!” 李衍脸上也露出笑意,“我们能干的差事,前辈应该了然,而且这价格。” “邹某自然不是小气之人。” 邹少海打了个哈哈,心中暗道小滑头。 原本想借着这刚建立起来的交情,请李衍帮他们办些事,但听这话,摆明了是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 但他想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还是那唐凌的事,老夫先打听消息,若能找到,神拳会自己就办了。” “但此事估计有点问题,老夫先打个招呼,若真是出了事,还需你们出手相助。” “此事好说。” 李衍点头答应下来,随后也开口问道:“我这边也有件事,不知神拳会敢不敢接?” “哦?” 邹少海面色不变,“少侠但说无妨。” “是关于拜龙教。” 李衍将拜龙教来源,以及想做的事,讲述了一番,“这可是蜀中一大患,神拳会若能将其诛灭,定然名声大震!” “江神大君、祸乱龙王庙…” 邹少海听罢也是一惊,面色变得凝重,沉声开口道:“神拳会职责之一,便是护佑一方安宁,但以蜀中神拳会如今实力,此事还真办不了。” “事关蜀中安危,老夫不敢存私,我与广德寺志通禅师有旧,明日还请少侠随我上山,将此事告知。” “由广德寺牵头,让峨眉青城加入,铲除这些妖邪,更有把握。” “也好。” 李衍当即点头答应。 他可没想着,孤身和拜龙教打生打死,毕竟事关蜀中安危,怎么能让这些人闲着? 眼见武巴也吃的拍着肚子,眯起了眼睛,李衍便直接起身道:“前辈,我们先走了,明日再见。” 王道玄和吕三等人,则顺手收拾身上碍事的衣摆,且取出法器进行替换。 邹少海瞧出不对劲,“诸位要干什么?” 沙里飞嘿嘿一笑,“吃饱了,饭后消个食。” “你们…” 邹少海顿时有些头大,他已意识到,李衍他们要去找蜀王府的人麻烦。 方才借蜀王府破局,自然泄露了其消息。 没想到,李衍几人竟准备去干人。 邹少海有些无语,“诸位,你们这是不打算跟蜀王府和解了吗?” “哈哈哈…” 李衍哈哈一笑,眼中满是嘲讽,“地位悬殊,人家岂会正眼瞧你,拖到烂泥塘里打一顿,说不定才会听话。” 说吧,带着几人扬长而去。 ………… 离了望江楼,他们直接往遂宁县而去。 按邹少海之前露的底,蜀王府这些人,就躲在城西一座大宅内,还同时是个榨油坊。跑到这里,目标自然是他们。 那地方就在通往瑞福宅的路上,他们两次经过,都没发现,说明这些人极擅长隐藏。 很可能还布了阵法,遮掩气息。 此刻已过晌午,县城街上依旧拥挤,人来人往,骡马嘶鸣声不断。 几人装作酒足饭饱,闲逛的样子,东张西望,似乎在看一些店铺内的货物。 实则,早已开始侦查。 “后面有两人盯梢,一个乞丐,一个脚力。” “不用管,都是拿了钱的普通人。” “院子布了阵法,鹰隼看不清。” “只要人在就行…” 说话间,他们已靠近了那座大宅。 这宅子年代古老,样式也破旧,而且一股刺鼻的油腥味,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至少李衍本能就会抗拒。 “动手!” 来到大门口时,李衍忽然开口。 武巴直接两腿发力,庞大的身子猛然窜出,侧身撞在那宅子大门上。 轰! 一声巨响,一指厚的木门应声碎裂。 而李衍动作更快,早已腾空而起,窜上院墙。 木门后守着名黑衣大汉,还没反应过来,便连同碎裂的木门,一起被撞飞。 这些人不愧是王府精锐。 有人守门,还有人扮做油坊工人模样,抬着炸过的油饼,装作正在干活。 巨大声响,顿时吸引了他们注意力。 “被发现了,抄家伙!” 尖利的声音响起,原本正在干活的人,直接从箩筐中抽出兵刃,同时甩出飞镖。 被蜀王府派来的,没有一个庸手。 嗖嗖嗖! 暗器破空声凄厉,顿时将武巴逼了出去。 但李衍,也已从墙上落下。 对付这些人,李衍连断尘刀都没用,脚下发力,直接窜入人群中。 他左臂一甩,好似斧头般,直接将一人抬刀的手臂打断,身子顺势一靠,将此人撞飞的同时,又是一招“叶底藏”,将侧面人打飞… 武道功力的差距,这一刻彻底体现。 这些人也算精锐,但对付李衍,人数根本够不上威胁,还没携带火器,自然不是对手。 咔啦咔啦! 他们的眼力,甚至也跟不上李衍动作,都还没反应过来,便伴着连续骨折声响,倒在地上惨叫。 榨油坊内,隐藏的人听到,也全都冲出。 但沙里飞等人也已冲了进来。 对方也有术士,刚抬起一面黑旗,对着李衍施咒,王道玄便抬起金钱剑一指,口中念念有词。 那术士浑身一僵,竟无法动弹。 这叫魇禁术,也算是咒法的一种,中者如同梦魇,无法控制身体,关键是施术速度快。 而冲出来的其他人,同样不好受。 “吼!” 只听得武巴一声怒吼,竟直接撞折一根廊柱,转着身子,抡圆甩了出去。 破空声响,有人直接被撞得胸骨碎裂,还有人则懒驴打滚,狼狈躲闪。 沙里飞和吕三,也趁机冲了过来。 他们一个挥舞刀鞘,一个抡着骨朵,互相配合,也打断了几人手脚。 很快,院里就躺了一地,都是手断脚断,有的痛苦哀嚎,有的咬牙切齿。 之所以费这功夫,自然有原因。 这里毕竟是遂宁县城,蜀王府的人怕暴露,不能大规模使用新式火器,但李衍他们,也不好光天化日之下大开杀戒。 武者的身子贵如油。 他们可不像李衍,能借助大罗法身迅速恢复,一旦被打断手脚,至少几个月不能再动手。 既不触犯衙门底线,也让蜀王府损失力量。 将院里的人全部废了后,王道玄立刻带着吕三和沙里飞,在其他角落四处寻找。 果然,这院子虽破,但却按照奇门遁甲九宫布局,在各个地方放置了镇物,形成风水阵。 王道玄忙着带人破解,而李衍则扭了扭脖子,来到方才尖叫男子身旁,冷声道:“呦,还是个太监,不知是受了哪位郡王的命令?” 这太监也算尽力,咬着牙一声不吭。 “啧啧。” 李衍哑然失笑,“还是条汉子,不错,就是不知道,你这般忠心,蜀王府是否在意?” 此话一出,太监仍满脸仇恨,但眼中却明显闪过一丝慌乱。 李衍这句话,正好戳进了他的胸口。 蜀王府如今的环境,简直和那些皇子夺位的景象差不多,老蜀王放任自流,郡王们明争暗斗。 他们这些太监,命如蝼蚁,稍微出点问题,就会被王府统领鞭打。 做好了,甚至做对了,都是应该。 一旦失误,后果就有可能是丢掉小命。 “是成郡王。” 太监终于忍不住,咬着牙开了口。 回去蜀王府,恐难逃一命,还不如先保全性命,随后想办法离开蜀中。 “果然如我所料…” 李衍点了点头,心中升起杀机。 成郡王,便是王府嫡长子,也是盐帮翟天豹投靠,一直推波助澜,跟他为难之人。 想到这儿,李衍又继续开口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对付我,靠这点人可没用。” 太监犹豫了一下,但眼见李衍脸色变得阴沉,便直接说道:“我们也不清楚,只是得到命令,让佛门法会时,将你引到灵泉寺内。” “灵泉寺?” 李衍眉头一皱,“那里有什么?” 灵泉寺不是刚着火么? “这是上头的安排。” 太监咬牙道:“你也说了,我人微言轻,这种事自然不会让我等知晓,只知道那里会有人真正动手杀你!” “我倒真想知道…” 李衍眼睛一眯,“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什么?” 太监扭头看向其他人,冷笑道:“我回去,只会成为这些人的垫脚石,此刻只想活着离开,又岂会继续隐瞒?” “说的也是。” 李衍点了点头,带着众人离开。 他们走后没一会儿,榨油坊外大街上,便密密麻麻,聚拢了一大群百姓,踮着脚尖瞧热闹。 但很快,百姓又一声吼叫被吸引走。 “快去看啊,灵泉寺闹妖怪了!” (本章完) 第519章 广德寺 第519章 广德寺 遂宁县的衙役们,感觉都快疯了。 这原本,是个与往常没什么两样的日子。 他们打着哈欠吃饭、点卯、上堂,看县太爷处理几个不咸不淡的案子,随后商量着晚上到谁家小聚。 临近年关了,其实要做的事就那些。 无非是窜墙越户的毛贼,设局坑人的老千会多一些,毕竟贼也想过个肥年。 还有那些年关过不去,铤而走险之人。 这些事,就看县太爷的态度。 若县太爷觉得本县最近风气不好,盗贼四起,那他们就会直接找到县里荣门首领,敲打一顿,让其吩咐徒子徒孙老实点。 若是外来的毛贼,还不拜山头,上孝敬,就会被直接出卖,送给衙役们领赏。 这便是吏的生存之道。 他们已在当地深深扎根,有什么动静,都心里门清,即便百姓骂、官员轻贱,想要治理一方,都还得通过他们。 但今天,却是邪了门。 刚过晌午,就有百姓跑来报信,说榨油坊那边有人打架,咔嚓咔嚓,把人胳膊像柴火一样掰断玩儿。 县令大人一听,心中就打了个怵。 他不知道那些人来历,只知道拿着自己惹不起的令牌,所以让最得力的手下给安排住处。 这要出了事,怕是年都过不去。 当即,他便下令衙役全部出动。 谁知还没出门,灵泉寺那边也传来消息,大早晨的闹妖怪,死了不少人,城里人心惶惶。 因此,整个衙门都是乱糟糟。 县衙捕头韦峰算是干吏,当即请县令向附近卫所求援,衙役们奔赴城门口稳住局面。 至于榨油坊那边,他先带人去看看。 这样做,自然有其考虑。 一来遂宁县才是根本,若出了什么大乱子,从县令到他们,这个年,谁都不好过。 二来他前去榨油坊,也能表达出重视,免得得罪了什么人,至少做个态度。 所以,县衙大部分力量都跑去了城门口,只有捕头韦峰带着一名手下来到榨油房。 刚到门外,就气得他脑袋发炸。 却是几名城狐社鼠,一边让人挡在榨油坊门外,一边在院子里趁机搜刮。 可怜蜀王府的这些人,被打断了手脚,根本无法反抗,又怕丢脸,不敢暴露身份,只能出口威胁。 但这些地方泼皮,哪懂得这些? 见他们嘴硬,又是噼里啪啦一顿耳光,一个个打的鼻青脸肿,咬牙切齿,闭口不言。 “滚开!” 捕头韦峰气得头皮发麻,和手下冲上去,拎着刀鞘,对这些泼皮一顿乱揍。 将人打跑后,他才一阵干笑,既要装作毫不知情,又要表现出关心,问道:“诸位,你们…” 但话未说完,便被尖锐声音打断。 “什么都别问!” “找人给我们治伤,送我们离开遂宁…” “还有,方才那些人都别放过!” 说话颐指气使,毫不客气。 是太监! 捕头韦峰只觉头皮发麻,连忙点头,“是是,凶手呢,我们这就…” “不关你们事,嘴巴都闭严点!” “这…” “我们自己打的,行了吧!” 这些蜀王府的人,本就是偷摸行动,如今又出了大丑,哪敢把事情闹大。 他们怕逼急了李衍,动杀手。 更怕蜀王府那边的责罚。 所以,只能打断牙往肚里吞。 “好好,快,去请大夫!” 见苦主不告状,捕头韦峰自然也懒得多事,吩咐手下跑去叫人。 处理完榨油坊后,他又急匆匆赶往城门口。 这边,倒是已控制住局面。 衙役和卫所赶来的士兵,将看热闹的百姓阻隔在外,还有几名马车夫正被盘问。 只见城门外,停着几辆大马车。 后面的几辆平板车上,有的堆满死尸,用草席子裹着,血腥味扑鼻,有的则坐着惊恐未定的伤者。 而最前面那辆,则放了个蛇头,足有小半个房子大,巴掌大的鳞片,呈死灰色,两只蛇眼全都爆裂,只剩下硕大的窟窿。 蛇类独有的腥臭味四溢。 捕头韦峰只觉后背发凉,连忙上前询问那些马车夫,这才知晓过程: 为迎接佛诞,灵泉寺汇聚大量工人,还有各地前来的香客善信,都驻扎在寺外。 今早,忽有大蛇破土而出,发狂四处伤人,还好佛门高手汇聚,将其镇杀,但也损失惨重。 灵泉寺外,已是混乱不堪。 这些都是遂宁县工人,由商人出资,运送伤员和尸体回来,好尽快安葬。 至于那蛇头,则是有人提议,送来县衙作为证物,毕竟死了这么多人,总要有个交待。 “哪个蠢货的决定!” 捕头韦峰听罢,差点气炸。 这种事,怎能如此乱来,必须先控制局面,稳定人心,随后再决定如何做。 如此作为,简直是乱上添乱。 “是布政使家中公子…” 手下连忙低声提醒。 捕头韦峰身子一僵,硬生生忍住怒气,对着周围高声道:“诸位百姓都看到了,妖孽已经伏诛,广德寺的大师们,肯定会做法事超度亡者,都散开吧。” “还有你们,先把尸体送入殓房,查验后记录,通知苦主家属前来认尸…” “你们几个,在城里转转,告诉那帮人,谁要敢乘机捣乱,妖言惑众,我饶不了他们…” 捕头韦峰还算有经验,一道道命令下去,尽快稳定局面,安抚人心。 人群中,李衍几人也在。 他们揍完了蜀王府的人,刚走没多远,就听到这事儿,也跑来城门口看热闹。 看着那巨大蛇头,几人面面相觑。 “衍小哥,就是这头吗?” 沙里飞压低声音问道。 李衍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看向灵泉寺。 当时龙女托梦,在水下的龙女殿内,还盘踞着一头巨大水蟒。 李衍他们到来时,里面却并无水蟒,还以为只是某种征兆,并不真实存在。 没想到,却是跑来了灵泉寺。 莫非有逃出的拜龙教妖人潜伏在里面? 还有,蜀王府的人,原本计划,也是将他们引入灵泉寺,其中是否有所关联… 眼见官差开始驱人,李衍也使了个眼色,带着几人迅速离开。 “衍小哥,明日怎么安排?” 回到老宅后,沙里飞就连忙开口询问。 他自从获得神通后,便一直在修炼。那种武道和精神同时壮大的感觉,简直让人上瘾,可惜自从来到遂宁,就诸事繁忙。 李衍自然知其心意,沉思了一下,开口道:“明日去广德寺不宜人多,我一人即可,你们就留在家中休息。” “注意安全,小心蜀王府前来报复。” 交代一番后,众人便各忙各事。 同沙里飞一样,他们也要趁着这安宁时光,进行休整。 吕三和王道玄,主要是修炼术法。 他们和李衍不同,每次修炼都小心谨慎,生怕存神出错,导致神魂受伤休养,所以速度慢了不少。 主要的精力,还是修炼术法。 这才是正常修士的速度。 建成三重楼,已是普通人能够达到的极限,越往上,便越艰难。 如武当五龙宫观主御龙子,资质不凡,常年在山上修炼,如今已年近五十,也不过五重楼。 王道玄和吕三,乃是跟着李衍游历,各自得到机缘,才如此快速达到三重楼。 要想更进一步,是难上加难。 至于武巴,则在李衍指导下,开始学习一些武道的基础技巧。 这是块璞玉,觉醒身神通,对于身体的掌控,近乎野兽本能,加上惊人体魄,一旦修行人族武道,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李衍自认算不上好师傅,所以只教些基本技巧,开拳还是要交给沧州八极天才武瞿。 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夜晚。 似乎是计划被破坏,无论拜龙教还是蜀王府,都没人来找他们麻烦,连监视的,也没派来。 到了夜晚,前去送人的洛君安才回来,聊了些灵泉寺那边的消息,又匆匆离去。 他这次来,可不只是在李衍身边跑腿。 望江楼集会,解决了一些隐患,算是让李衍正式接触到了蜀中江湖道。 而洛家,也要趁这机会,多方拉拢盟友。 他们已经站在蜀王府对立面。 至少在面对反扑时,要有自保的力量。 正如邹少海所言,蜀中看似平静,实则已暗流涌动,从朝堂到江湖,都是如此。 蜀中天府之国,地理环境封闭。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这句话可不是瞎说。 如今蜀地大小势力,都在看两个人。 一个是被勒令在家反省的蜀王。 另一个,就是京城的皇帝。 这两个亲兄弟,会弄成什么样,直接决定了蜀中会不会大乱。 但李衍知道,还要看另两个人: 二郎真君,与江神大君的转世。 他至今不清楚的是,江神大君,会以何种方式,成为二郎真君的劫难。 他们在其中,又能谋取到何种机缘… ………… 咚咚咚! 次日天刚亮,便有人在外敲门。 洛家仆人打开门,外面赫然是一名神拳会弟子,恭敬拱手道:“奉会长之命,来请李少侠。” 李衍早已做好准备。 洛家做的就是蜀锦生意,绸缎庄和成衣铺子自然不少,早给众人备了新衣裳。 一袭黑衣戎袍,暗金云纹绣,穿在李衍身上,既显干练,又不失华丽。 “邹前辈呢?” “在码头等您。” 李衍跟着来到码头,果然,邹少海早已等在一艘船上,就是普通白衣,也没带太多弟子。 广德寺就在涪江对岸,二人乘船渡江,上岸后又策马而行,来到卧龙山麓。 还未上山,李衍便已察觉不凡。 沿途山道林木茂盛,森静悠然,偶有古老石塔矗立在道旁,香客僧人往来频繁。 “广德寺地位可不一般。” 邹少海在旁低声道:“这是皇家禅寺,仅大宣朝,便有朝廷册封嘉奖十几次,寺内甚至还有一座圣旨坊…” 李衍摇头道:“按理说,也是佛门圣地,怎么能让拜龙教在此壮大,还搞出妖物作祟?” “此事另有隐情。” 邹少海看了看周围,低声道:“昨日听到些消息,原本寺中就出了问题,几名挂单的僧人莫名消失。” “前日,来了律宗几位高僧,暗中调查此事,误打误撞发现,庙中一老僧行迹诡异。” “他们联合抓人,没想到那老僧术法高深,接连打死几人,还引出藏在河中的蛇妖作乱。” “老僧…什么来头?” “不清楚,对方引来蛇妖作乱,自己则趁机逃走,不知所踪。或许,就是你说的拜龙教主。”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广德寺外。 但见此寺依山而建,山门巍峨,气势恢宏。 邹少海显然已打过招呼,早有一名知客僧等在山门外,见状上前,双手合十道:“可是邹会长、李少侠?” “正是。” “掌寺早已等候多时,二位施主请。” 有人带路,就是顺畅。 李衍能感觉到,刚踏入寺庙,神通便被压制,古殿森森,香火之气浓郁,隐约让他有种压迫感。 步入寺内,更是古木参天,绿树成荫。 他们沿着寺庙中轴线前行,依次经过哼哈殿、圣旨坊、碑亭、天王殿等殿宇。 没多久,便来到大雄宝殿外。 但见此殿重檐九脊,翼角恽飞,气势磅礴。 似乎是为迎接佛诞,大殿才刚经过修葺,佛像巍峨,重新补了金身,香火缭绕间,金光灼灼。 到了这地方,李衍自然不敢随意通神。 大殿内,早有几名老僧端坐在佛像下,个个气势不凡,宝相庄严。 “掌寺,二位施主到了。” 知客僧将他们请入后,便立刻退出。 为首的老和尚,眼神平和,白眉垂胸,见到邹少海,脸上也浮现出微笑,“邹会长,许久未见了。” “见过禅师。” 看着二人交谈,李衍知道,这位便是广德寺掌寺志通禅师,也是西南佛门首领。 看起来,广德寺对此事也很重视。 若是私人交情,肯定会将他们安排在静室,喝茶询问,而在大雄宝殿,说明已事关整个寺庙。 客套了一番后,邹少海便介绍了一下李衍,又将拜龙教的事,大致讲述了一番。 谁知,老僧们听到,却并不惊讶。 李衍顿时了然,“几位大师早已知道?” 为首的志通禅师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那拜龙教主,正是老衲师叔…” (本章完) 第520章 旧事已过,未来可期 “师叔?” 看着白眉垂胸的志通禅师,邹少海一愣,有些诧异道:“您师叔还活着,那得多大啊…” 话未说完,他便回过神来,扭头看向李衍。 李衍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邹少海顿时了然,这是个还阳的阴犯。 他虽不是术士,但能将武道修炼到罡劲,玄门中人也不敢小瞧,自然了解一些东西。 他更知道,玄门正教会收留一些还阳或扰乱阴阳的前辈,作为底蕴。 之前在灵泉寺,藏身的老僧,很可能就是。 所以这件事,李衍沉默不语。 “二位施主想错了…” 旁边一名老僧忽然开口。 这老和尚盘坐在蒲团上,手中掐着莲花印,双目雪白空洞,明显是个盲人。 但当他注视过来时,又仿佛能看穿人心。 这老僧沉声道:“那人辈分虽高,但却并非我广德寺僧人,甚至算不上佛门弟子。” “他叫‘狼吾’,乃是川西高原上,一个羌人部族的‘释比’,亦是当时众多羌人心中英雄。” “前朝之时,金帐狼国军队入侵川西高原,也是他率领部族抵抗,蜀中玄门人人称赞。” “他当时与金帐狼国萨满斗法,身负重伤,道行几乎尽废,老衲师祖敬其所为,便破例传涅槃金刚法,收为记名弟子在寺中修炼。” “因此,我等都是以师叔称呼。” “那一年,大巴山地震,那里有个羌人部落,他放心不下,便前往查看,结果没了音信。” “寺中与他关系最好的几名僧人,出发前往寻找,但找到时,人已性情大变,还杀了一名僧人逃离,不知所踪。” “再听到他的消息,已然是拜龙教主。” “毕竟曾学过广德寺秘法,我等暗中派人寻找,但对方神出鬼没,很难找到。” 李衍皱眉道:“灵泉寺那个不是?” 掌寺志通接过话,开口道:“此事我等也正在追查,正好一位法师,曾与其碰面。” 说着,对门外吩咐道:“请惠明法师来。” 没多久,便有一名僧人进入大雄宝殿。 这僧人身形高瘦,一袭素衣,明显受了伤,左袖空空荡荡,但眼神却依旧平和冷静。 掌寺志通介绍道:“这位是惠明法师,来自长沙府洗心禅寺,前来调查一位失踪僧人,才使得那潜藏的妖人暴露。” “惠明,这位是李衍,玄门后起之秀,你可将事情跟他们讲述一番。” 听到李衍的名字,和尚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异样,却并未多说什么,而是见了个礼,开口道:“此事也是巧合。” “实不相瞒,我等远道而来,实则是追捕一名叛徒,寻回被他偷窃的师门秘宝。” “此人法号尘觉,偷了秘宝后一路隐藏来到蜀中,原本想投靠另一名佛门败类‘慧远’,却不想那‘慧远’已死在施主手中。” “慧远?” 李衍先是一愣,随后才想起,之前蜀王府确实派出过一队律宗和尚劫杀他,又被他反杀。 “没错。” 惠明和尚沉声道:“那人已踏入邪道,谤法传播邪说,若得佛宝,不知会干出什么勾当。” “此人已死,尘觉无处投靠,便化名挂单在灵泉寺,却不知他的跟脚已被看破,被灵泉寺高僧暗中传信给我等。” “原本要将其拿下,谁知此人突然失踪。” “我等前来调查,发现与之前失踪的人有些不同,行李尚在,但佛宝法器都已消失。” “这是他失误,盗走佛宝,却不知我等随身带着法器,可令佛宝出现异象…” “结果,东西还在灵泉寺,就在寺中一名挑水种地的俗家老僧房内。” “我等上门质问,却没想到,此人竟是一名玄门高手,尘觉也被其藏在密室中。他们直接动手,连伤数人,但被随后赶来的高僧围困。” “后来,这老僧便招来蛇妖,酿成灾劫!” “原来如此。” 李衍听罢,微微点头,“大师,你见过那老僧,长相可是这般模样?”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幅画像。 这还是沙里飞画的那副。 他那副太抽象,早就撕了。 惠明仔细看了一下,摇头道:“正是此人,但眉宇间神态,却有些不同。” “那就没错了。” 李衍沉声道:“此人正是拜龙教主,我等前些天刚剿灭其一处巢穴,却没想到躲在此地。” “那尘觉和尚,多半已被其吸纳,加入拜龙教,藏在灵泉寺内,也必然有阴谋。” 说着,转身看向掌寺志通,“敢问前辈,灵泉寺中,可还发现了什么,比如俗神被侵染,香火被窃取?” “李少侠说笑了。” 掌寺志通面色平静道:“灵泉寺虽名声不及广德寺,但隔岸相对,香火气运贯通,那‘狼吾’还没这能力。” “在其房中所发现布置,皆是隐藏气息,更像是他在借着菩萨香火,躲避什么东西…” 躲避? 听到此话,李衍脑海中,瞬间浮现那成都豪客的身影。 能让拜龙教主躲避的,也只有这位了。 “小施主,可是猜出了什么?” 他虽面色不变,但那盲眼老僧却忽然开口。 李衍闻言,看了老僧一眼。 果然是意神通! 他听说过,佛门修行,虽然也是六阳根,却能借助秘法,修炼出奇妙神通,比如他心通。 意神通的感应最强,更容易修成他心通。 当然,此法想窥见人心,也有诸多限制。 首先要有明显的道行,还得别人不抵抗。 李衍随身带着“龙蛇牌”,因此对方根本察觉不到,只是凭借声音变化,察觉一丝异常。 虽说是谨慎,但也有些不尊重。 李衍心中有些不悦,开口道:“我在想,拜龙教主道行高深,能让此人躲避的,恐怕更难惹。” “此外,还有一件事。” “蜀王府派来的人,被在下揍了一顿,据他们所说,原本计划引我前往灵泉寺,由其他人动手。” “查查蜀王府,或许与此事有关!”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陷入沉默。 掌寺志通摇头道:“李施主与蜀王府的事,老衲也曾听闻,但我广德寺受皇家看中,也被太多人盯着,不宜掺和此事。” “至于拜龙教,李施主还请放心,老僧今日便会派人,与峨眉青城道友联系,共同清缴拜龙教,以防蜀中灾劫。” “李施主为此事左右奔波,功德无量,蜀中百姓或许不知,但我玄门却不会亏待。”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串念珠,由旁边弟子接过,走来交给李衍。 李衍低头一看,只见念珠为沉香木制作,灵韵不凡,香火之气浓郁,引得大罗法身都蠢蠢欲动。 沉香木也显然是天灵地宝,入手沉重,香气令人心神安宁,且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字迹: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摩诃萨,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 用了微雕技艺,还亏李衍目力不凡,否则还以为是念珠上天然存在的纹路。 “这是老衲亲手所制。” 掌寺志通开口道:“上刻《白衣大士神咒》,又供奉观音殿内二十年,可增福消灾,修炼存神之时,持此宝可免心魔滋扰。” 李衍眼睛一亮,连忙拱手:“多谢前辈。” 他当然不怕什么心魔,但这东西对于队伍里的伙伴,可是至宝。 尤其如今的沙里飞,年纪已大,心思易乱,有了此物,存神速度能大为提升。 这次上山,简直赚大发了。 掌寺志通又开口道:“只是我等一点心意,此外,有些事广德寺虽不好插手,但今后只要在遂宁境内,施主就可安心待着,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多谢前辈。” 李衍再次拱手感谢。 他已听明白原因。 广德寺是皇家禅寺,又是西南佛门圣地,名声显赫,却也顾忌太多。 尤其是皇家之事,根本不能碰。 但在地盘内护佑他们,却不是问题。 掌寺志通点了点头,又看向邹少海,“邹会长,拜龙教暗中祸害各地龙王庙,必是想引发水患。” “玄门有玄门之事,但也少不了各地江湖英豪相助,此事,还要劳烦你代广德寺操劳。” “大师放心,邹某必不负重托!” 邹少海也是心中一松。 这也是他上山想要的东西。 借着李衍的事,神拳会算是露了回脸,也让蜀中江湖知道,他们并非什么都不干的局外人。 而围剿拜龙教,则是壮大声势的好机会。 李衍对此也很满意。 他们已经得罪了拜龙教,有了玄门和江湖加入,对方疲于奔命,也顾不上找他们麻烦。 剩下的,就是专心解决蜀王府一事。 二人心满意足,便告辞离开。 他们走后,大雄宝殿内顿时陷入沉默。 “掌寺师兄,那‘狼吾’多半是被江神大君控制,怪不得要破坏都江堰,可是师尊梦中魔劫?” “此为天机,岂是凡人能预料。” “先全力抓捕此人吧。” “还有,灵泉寺遭劫,必然人心惶惶,派人下山做法事,安抚亡魂人心…” “明日到冬至,法会不断,传令各院弟子,务必谨慎小心,防止妖人破坏。” “是,师兄。” ………… “恭喜李少侠得宝。” 涪江之上,邹少海微笑开口道。 “还要多谢前辈引荐。” 李衍也是心情不错,想了一下,又出言提醒道:“这拜龙教邪法厉害,不可小觑,前辈若发现什么,千万不可私自行动。” “那是自然。” 邹少海抚须笑道:“邹某虽侥幸踏入罡劲,但此生止步于此,更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忙前忙后,不过是帮后辈踏一条路,能做什么,心里有数。” 说着,沉思了一下,低声道:“李少侠若要入成都府,可先与我说,帮你安排,免得被人算计。” “多谢前辈。” 说话间,船已来到遂宁城码头。 “保重!” “保重!” 李衍跳上码头,拱手道别。 他们要在遂宁休整一段时间,而邹少海则要前往重庆府,召集蜀中神拳会,趁着年末大会,商议围剿拜龙教的事。 …… 回到瑞福宅,李衍将山上的事讲述一番。 “好事啊!” “拜龙教自顾无暇,广德寺放了话,蜀王府也估计也不会前来捣乱,咱们能安生一段时间。” “对,好好过个冬至!” 众人听罢,心情都是不错。 李衍看到后,沉默了一下,“此事也是我考虑不周,非要拿那‘如意宝珠’……” 他看的出来,没人喜欢这源源不断的麻烦。 “衍小哥说的什么话!” 沙里飞当即摇头道:“咱们行走江湖,还不是图个心中畅快,那蜀王府咄咄逼人,咱们若是怂了,这口气憋的,怕是年都过不好。” “没错。” 王道玄也抚须笑道:“咱们十二元辰的招牌,可是刚刚打出去,哪能这时候退让。” “对对!” 沙里飞眼睛一亮,摸着大光头嘿嘿笑道:“昨日在望江楼,有人叫我‘午马兄弟’,这算是亮了蔓儿吧,想不到我沙广生也有这天。” “沙广生?” 吕三有些懵,“你不是叫沙里飞么?” “‘沙里飞’是外号!” 沙里飞有些无奈道:“我本名沙广生,混迹江湖,想着给自己起个响亮外号,却不料成了笑话。” “连我自己,都已差点忘了真名。不过也好,今后有了蔓儿,也不算这些年白混。” 王道玄抚须笑道:“旧事已过,无需挂念,贫道本名王老蔫,又有谁记得?” “王老蔫?!” 吕三更是一脸惊讶,看着王道玄那仙风道骨的模样,很难与“王老蔫”这个名字联系到一起。 “哈哈哈…” 沙里飞哈哈大笑,“吕三兄弟怕是不知道,‘龙妍儿’也是行走江湖后改的名,她本名龙阿妹…” 说着,脸色突然有些不自然。 李衍见状,连忙转移话题,看向武巴,微笑道:“武巴心性憨厚,‘丑牛’也合适。道长,您看我该占哪个名号?”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你擅雷法,又擅水遁,起于草莽,辰为震,自然为天罡元辰。” “就以辰龙为号吧。” “他日,必龙乘风云而上九天!” 第521章 庙会大集 阿弥陀佛,乃西方极乐世界之主。 按照佛门教义,人会受六道轮回之苦,但若往生极乐世界,便可摆脱苦难轮回。 其地位之高,自然不用说。 农历十一月十七日,便是其圣诞。 关于这个日子的来历,也有个故事。 传说阿弥陀佛于人间,有两个化身。 一是善导大师。 二是永明延寿大师。 这位永明延寿大师,不仅是净土宗第六代祖师,也是禅宗法眼宗第三代祖师。 其生于五代十国乱世,彼时佛法衰微,其受吴越王钱俶礼敬,被尊为国师。 一日,吴越王欲开无遮大会,设座时,众人谦让首席之位,永明大师亦不肯坐。一穿着破烂的长耳朵和尚,却毫不客气坐上首席。 会后,吴越王问永明大师是否有圣人来应供。永明大师回答,定光古佛今日来应供,暗指那长耳朵和尚便是。 吴越王闻后欢喜,派人去追,却得知长耳和尚在一山洞修行,找到时已圆寂。 长耳和尚圆寂前言“弥陀饶舌”,暗示永明大师身份。 报信人告知吴越王定光古佛圆寂,但永明大师是阿弥陀佛再来。 吴越王闻此欢喜,急忙去见永明大师,却在门口得知永明大师也已圆寂。 更巧的是,阿弥陀佛,代表无量光、无量寿。 而“永明”是无量光,“延寿”既是无量寿,大师名号,正是“阿弥陀佛”之意。 随后,永明延寿大师生日,农历十一月十七日,便被定为阿弥陀佛圣诞。 无论此事真假,日子就定了下来。 若是主要信奉阿弥陀佛的净土宗,会进行“三时系念法会”,“精进佛七法会”。 广德寺并非净土一脉,而是禅宗,因此只是举行“祝圣法会”为阿弥陀佛祝圣,愿其护佑众生。还有“普佛法会”,为信众祈福消灾,增长福慧。 这些,都是佛门弟子要操心的事。 对于百姓善信来说,则又是另一回事。 遂宁县的大小商户们很高兴。 毕竟这年头,虽说大宣朝气运正隆,但普通百姓依旧少不了奔波劳累,柴米油盐酱醋茶。 大老远跑来烧香的,没一个穷人。 这吃喝拉撒睡,都是年前一笔进帐。 跑江湖的艺人们,也很高兴。 连着几日法事,庙会是少不了,这边赶紧赚一笔,结束后再跑去成都接着挣。 明年吃肉还是喝西北风,就看这些日子。 遂宁的普通百姓也很高兴。 毕竟日子太苦太平淡,人生除了红白喜事,也就这些个庙会节日,能够乐呵乐呵。 因此一大早,城里就忙活了起来。 百姓携老扶幼,拎着小竹筐,摆满草纸、香烛、黄表、供品,上山烧香,随后赶庙会。 去佛祖菩萨那里求个福,再到庙会上看看大戏、吃点小吃解馋,堪比过年…… 江湖艺人和货郎们,天尚未亮,便已早早起床去山下庙会,主要怕自己的摊位被坑了… 至于那些达官显贵,则起得更早。 庙里的头一炷香,谁都不肯放过… ………… “庙会,没意思,不去!” 沙里飞胡乱扒拉了两嘴饭,便头也不回,返回房中,取出一幅图,带上手串盘膝打坐。 图上画的是一朵莲花。 他如今学习存神,是从基础开始。 先在脑海观想出莲花,随后极力维持,在停止修炼后,也能长久存在,才算入门。 否则,根本不可能存想出神明。 更别说今后的建楼。 这一步,对有些人来说轻而易举。 但对他来说,能正常入定都是大问题。 还好李衍从山上得了宝贝,这白衣大士手串戴上,沙里飞立刻体会到不同。 至少入定存想莲花,已经能轻松做到。 对于他的法门,李衍也有了计划。 梅山法教擅长猎人法,如今又第一个弄出了能配合火器施展的法门。 对沙里飞来说,再合适不过。 加入梅山教,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教派分支众多,有各种组织,也有师带徒,流传甚广,蜀地同样有。 即便蜀地梅山教不愿意收,李衍也认识几个梅山教的好友,大不了前往湘西一趟。 “我就不去了。” 吕三直接拒绝,同样返回了房中。 那种人流众多的场合,对他来说简直是噩梦,况且带着一帮小动物,也不合适。 “怎么都这样呢…” 李衍有些无奈,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难不成您也没兴趣?” 王道玄抚须摇头道:“庙会看多了,今日天气不错,贫道想把书拿出来晒晒。” “那好吧。” 李衍叹了口气,挤出个笑容,扭头看向旁边坐立不安的武巴,“走吧,今日我陪你。咱们吃个痛快,玩个痛快!” “好!好!” 武巴连忙起身,脸上的兴奋难以掩饰。 说实话,李衍也懒得去,但无奈队伍里还有个武巴,别看五大三粗,毫不差于古代猛将,但心性有时跟孩子差不多。 路上也曾带其逛过一两次庙会。 结果这小子,自此念念不忘。 知道有庙会,前两日就开始等待,今日一大早就可怜巴巴望着众人。 以前都是沙里飞带他玩儿。 如今,就只能李衍亲自出马。 出了瑞福宅,街上人流明显稀少许多。 李衍本已出城来到码头,但心中一动,又转身对着武巴开口道:“灵泉寺外,也有个庙会,虽说小了些,但也不能错过。” “不如咱们早晨逛这边,下午再去卧龙山下如何?” “好!好!” 武巴闻言,脸上更是乐开了花。 李衍哑然失笑,带着武巴,转道往东而行。 ………… 相较于广德寺,灵泉寺距离更近。 二人经过望江楼,由官道往东南方而走,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灵泉山下。 这里原本是一大片荒郊野地。 先是蜀中各地前来上香的香客,在遂宁县找不到地方住,便索性在这里安营扎寨。 随后,长春会又跑来划地盘。 等李衍他们到来时,这里已是人潮汹涌。 有土台木架搭建的戏台、有说快板、耍把式、变戏法班子搭出的席棚,咿咿呀呀,叮叮当当,各种声音交杂。 人得凑近了,才能听得清楚。 至于什么卖线头的、卖箩筐的、卖年画和爆竹的,更是数不胜数。 大冷的天里,个个扯着嗓子吆喝。 “糖画嘞,又甜又好看的糖画嘞!” “江米甜酒,热乎乎的油茶嘞!” “新到的锄头镰刀嘞,又结实又便宜嘞!” “旧书年画嘞,便宜卖嘞!” 人流如织,虽已入冬,但依旧热火朝天。 李衍前世热闹看的太多,对这种东西自然不在意,但武巴却已看得眼花缭乱。 这小子,跟那过节的孩子差不多。 一会儿跑到烤番薯摊子,连吃带拿,三两口干下四五个,嘴里喷着热气也不嫌烫… 一会儿跑到卤肉摊子旁,就着烧饼,啃掉一只红亮的卤蹄膀…… 不光嘴上不停,眼也是到处乱转。 刚嘎嘣嘎嘣吃下两个糖人,就和一堆小孩子,跑到那木偶戏台子下,咧着大嘴傻笑。 李衍总算知道,沙里飞为何每次都抱怨。 带着这小子,跟个保姆差不多。 好的是,他只需掐动阳诀,武巴跑到哪儿都心里门清,再加上那显眼的个子,根本丢不了。 来都来了,他也索性负手而行,不时到那些老物件摊子上逛逛,看能否找到什么好东西。 渐渐的,放下诸事烦心,倒也有番乐趣。 “见过李少侠!” 旁边突然响起个声音,却是一名黑衣白缠头的老汉,正对着他恭敬施礼。 不等李衍询问,这老汉就自我介绍道:“李少侠,在下姓吴,单名慷,乃是此地长春会把头,您有什么,尽管吩咐。” 李衍本就是蜀中江湖道上,最近一段时间的风云人物,望江楼之后,更是名声大噪。 对于长春会这种地方小组织,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若是会长在,都得前来问好。 “您客气了…” 李衍刚想客套一下,忽然心中一动,开口询问道:“今儿个会上,有啥好吃好玩的没有?” “有有!” 老汉吴慷压住心中激动,连忙点头,“咱们这地方虽小,却是观音道场,所以有真本事的同道,也来了一些。” “有个川北来的傀儡戏,叫大杖头木偶,可与寻常不同,木偶跟人一样高,着实稀罕…” “要说吃的,小的也知道一家。那人叫王麻子,手艺堪比菜将军…” “前辈开玩笑吧。” 李衍哑然失笑,“菜将军哪会到这地方?” 厨门之中也有品级,所谓“菜将军”,便是某一菜系里,名声远播的大厨师。 通常觉醒了神通,色香味已达巅峰。 李衍有幸吃过两回,回味无穷。 但若是“菜将军”,即便到了成都和重庆府,那也是达官显贵门上宾客,只需喊一声,就有富豪争先恐后帮其开酒楼。 哪会跑到这大集上抛头露面。 “这您就有所不知。” 吴慷连忙解释道:“那人长得满脸麻子,脾气很不好,听说还得罪了权贵和同行,不喜欢伺候富人,就爱在这大集上炒菜。” “他的菜价钱贵,还经常跟客人吵嘴,因此生意也就一般。” 李衍来了兴趣,“还有这种人,在哪儿?” “请随小的来。” 吴慷立刻屁颠屁颠在前引路。 他上赶着巴结,倒也没多想,毕竟双方相差太多,根本不会有交接点。 但有一点好,今日伺候的好了,以后跟人吹牛逼时,也能说老子跟谁谁谁有过交情。 “武巴,走,带你吃好的!” 李衍也是一声招呼,带上武巴跟在后面。 现身蜀地的,那必须是川菜将军。 果然,等三人来到集市最边缘,还没靠近,李衍便抽了抽鼻子,口水瞬间流了出来。 “前辈所言不虚!” 李衍二话不说,带着武巴走向一处棚子。 这棚子看起来简陋,就是普通草席围挡,几根圆木撑起了草席房顶,但却十分干净。 一侧是泥土灶台,旁边站着一人,手中铁锅上下翻飞,爆炒声嗤啦作响。 正如长春会把头所言,这厨子长相实在不佳,五短的身材,脑袋大脖子粗,还长了满脸麻子,好像芝麻混着虫子乱跑,看着就令人不舒服。 但李衍的注意力,全在其手上。 这人炒的是一道经典川菜,回锅肉。 猪肉选的是上品五花,在铁锅中上下翻飞,表面覆盖了一层焦黄色,微微弯曲,形成碗兜状。 混着木耳菜椒出锅,香气能扑人个跟头。 “好手艺!” 李衍忍不住一声称赞。 旁边的武巴,更是哈喇子都流了出来,满手是汗,拽着他胳膊,眼睛瞪得铜铃大。 “嚷个锤子嚷!” 这菜将军狠狠一瞪眼。 旁边打下手的小厮,连忙端着盘子走到一旁。 这席棚内,一侧是土灶台,另一侧摆了两张桌子,此刻只有一桌客人。 一名拄着拐杖的盲眼老道。 一名衣衫凌乱,灰头土脸的抱剑少年。 这二人同样满脸期待,待回锅肉端来后,连忙拿起筷子,先是对着王麻子点头微笑,随后便你争我抢,吃了起来。 李衍看到后,顿时眉头一皱。 他能隐约感觉到,这二人身上有些不对,应该是术士,但似乎又被某种力量遮掩了气息。 不仅如此,他们用筷子争抢时,分明用了高明剑法,你来我往,筷子不相交,但剑势不断变化。 李衍只是看了一眼,没打算多管闲事,微微一笑,带着武巴准备坐到另一桌。 “等一哈!” 王麻子眼睛一瞪,“谁让你坐的?” 李衍有些诧异,“阁下不做生意?” 王麻子哼道:“不做你生意!” 李衍眼睛微眯,“为何?” 王麻子死死盯了他一眼,冷声道:“小白脸,没一个好东西,瞧着你心里不舒服,做出来的菜,自然也不好吃。” 李衍:“……” 旁边吴慷见状,顿时额头冒汗,连忙上前低声道:“王麻子,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位就是最近名声鹊起的李少侠,人家赏识你,收起你那臭脾气。” “滚滚滚!” 王麻子毫不客气,瞪着吴慷道:“你算老几?跟我说这话。” 李衍见这人如此古怪,心中也有些不爽。 他刚要说话,旁边却忽然响起个声音,“王叔,这位是真侠士,您卖我个面子。” 却是那抱剑少年忽然开口。 “嗯,行。” 出乎李衍意料,这王麻子竟直接答应,让旁边小厮擦桌倒茶。 李衍见状,也压下火气,对着少年微笑拱手道:“多谢。” “不用谢。” 少年嘿嘿一笑,露出个大白牙: “待会儿跟我打一场就行!” 第522章 少年剑客 对于被人挑战,李衍早已习惯。 毕竟这江湖,靠一刀一拳逐渐积累名气,速度太慢,或许半辈子也只能在当地扬名。 最好的办法,无疑是踩着别人名声出头。 所以江湖上有点名气,都少不了这种事。 但眼前这少年,却有些不同。 他的笑容很坦然,且带着一股自信。 李衍对这笑容很熟悉。 那叫“初生牛犊不怕虎”。 热情澎湃,清澈而莽撞。 “好。” 李衍欣然答应,又不动声色看了那盲眼老道一眼,心中泛起一股疑惑。 那年轻人,他还能看得透。 但这老道却有些古怪。 明明不凡,但在他的感受中,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道人,甚至有些颓废。 能给他这种反差感的,绝对道行高深。 李衍已见多了大世面,自然不会随意上前试探,索性扭头看向那小厮,“有什么拿手的?” 王麻子不好沟通,他也就懒得废话。 反正是吃饭,又不是交朋友。 小厮也被问的吓了一跳,偷偷瞧了眼王麻子,见其没有训斥,这才小声开口道:“师傅有规矩,不点菜,他做了什么就吃什么。” “那好,上菜吧。” “客人要几盘?” 李衍微笑道:“做多少,吃多少。” “哼!” 王麻子哼了一声,却也没说话。 他身着粗布,袖口紧束,小指一挑,硕大菜刀便跃入手中。 几个翻转,刀光闪烁,伴着咚咚咚的声音,猪肉瞬间化为薄如蝉翼的肉片。 随后他身形一转,辣椒、花椒已然入手,切丝、拍碎,动作行云流水。 锅热油沸,肉片翻飞,豆腐轻煎,辣椒、花椒与豆瓣酱汇入,一锅麻辣香气腾空而起,做出“麻婆豆腐”… 接着,又是刀光闪烁,鸡胸肉瞬变丁状,腌制片刻,入油滑散。 花生米炸至金黄,葱姜蒜与特制酱汁齐下,与鸡丁共舞,红亮鲜辣,正是宫保鸡丁… 紧随其后,又是“夫妻肺片”。 牛头皮、牛心、牛舌、牛肚,切片如纸,薄而均匀。特制辣椒油、花椒面、酱油、芝麻油调和,浇于肉片之上,红油亮泽,麻辣鲜香,滋味醇厚… 前朝大兴年间,便有海商将辣椒引入中原,不过名字叫“番椒”,已在蜀中大规模种植。 无论叫什么,已然补足川味之魂。 尤其这王麻子,不愧是菜将军,虽然长得难看,但站在灶前,已有高手临阵之威风。 一招一式,全神贯注,刀光勺影,锅铲碰撞混合热油噼啪声,竟好似在演练武学。 李衍也看了出来。 这王麻子觉醒的,应该是身神通,比不上其他神通玄妙,但却能最大程度调集五感,掌控身躯。 味道这东西,虽提不上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但精确的掌控力自然是少不了。 席棚内的众人,几乎都被吸引。 不仅如此,味道也引来了一些麻烦。 有不明所以的百姓寻味而来。 本想着进入尝个鲜,但立刻遭到旁人提醒。 “别去了,去了你也舍不得,就是些家常菜,没有山珍海味,卖的比成都府酒楼还贵…” “真的?” “骗你干啥,要…” “呸!有这钱够买口猪了!” 看热闹的议论纷纷,但也有那不差钱的。 当即,便有几名锦衣汉子推开人群,想要往里走,还骂骂咧咧,明显是想找事。 长春会的吴慷一看,连忙出去。 “滚蛋,别让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他两眼一瞪,将那些人吓走,又叫来一些手下守在门外,免得打扰里面客人。 www★ tt kдn★ c ○ 他很有眼色,瞧着情况似乎有点不对。 这种时候,他可不想得罪谁。 外面的情况,李衍自然门清,但他此时也懒得理会,因为几盘菜已经上了桌。 这个地儿,让他欣赏的还有一点。 虽然看上去简陋,但绝对干净。 小厮非常勤快,把桌椅擦得干干净净,从之前茶壶到端上的碗筷,都透着一股清爽。 就着香喷喷的米饭,李衍和武巴甩开膀子猛吃,筷影如风,米饭更是一碗接一碗。 很快,桌上的菜便一扫而空。 幸运的是,王麻子的手也利索,锅勺叮当作响,伴着呲啦啦的滚油声,菜一盘接着一盘上。 另一边,老道和少年同样如此。 整个棚子内好似战场,两边闷头狂吃,厨子全神贯注做菜,毫不废话。 唯有那小厮最倒霉,差点跑断腿。 他一边要传菜,一边还要洗碗,就着旁边引来的凛冽山泉水,大冷的天,两手都冻得通红。 不知不觉,两大锅米饭都已清空。 咚! 王麻子将菜刀狠狠插在案板上。 “今日不做了,没菜了!” 却是李衍几人,已将他准备的菜肉全部吃完。 武巴还没尽兴,有些着急看向李衍。 站在门口的吴慷很有眼色,连忙拱手道:“王大师需要什么,在下这就去准备?” “准备啥子!” 王麻子瞪了一眼,“格老子的,没看到手都累抽筋了么,今日不伺候了。” 说着,有些不爽地撇了武巴一眼,“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牛嚼牡丹,坏了兴致!” “大师错了。” 李衍哑然失笑,摇头道:“我这兄弟胃口大,但好东西也吃过不少,嘴是越来越挑,还从没见过他这样。” “多少钱?那桌也算我们身上。” “嘿嘿,这怎么好意思?” 盲眼老道喝了口茶,嘿嘿一笑,“小兄弟,这麻子给我们做饭不用钱,你若想请客,过意不去,能把钱给我们……呜~” 话未说完,就被少年捂住了嘴巴。 这少年满脸尴尬,连忙摇头道:“李少侠别怪,我这师傅嘴里没个正形。” “你个蠢蛋!” 盲眼老道打掉他的手,不满的嘟囔道:“死要面子活受罪,将来迟早吃大亏!” 二人耍宝,另一头的王麻子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道:“他们不要钱,你们这桌三十两。” “嗯。” 李衍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三十两银票,又拿了些散碎银子,递给小厮,“小兄弟辛苦了。” 小厮顿时手足无措,扭头看向王麻子。 “看什么看?” 王麻子两眼一瞪,“人家有钱,给你就拿着,跟着我,以后还愁这个。” 虽然说话狠,但看得出来,他对这手脚勤快的小徒弟,还是十分欣赏。 而另一头,那抱剑少年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对着李衍拱手道:“李大侠吃饱喝足,不如正好练练?” “呵呵,急什么?” 李衍微微一笑,端起茶壶,倒上热茶,“饭后运动,对肠胃不好,先喝口茶缓缓。” “小兄弟,跟人比武动手,总得自报家门和传承吧,总不能糊里糊涂打一架?” 他看得出来,盲眼老道不好说话,只能从这少年嘴里套话。 少年脸一红,扭头看了盲眼老道一下,弱弱道:“我姓常,叫狗剩,练的是师傅传下的砍柴剑法。” 李衍眼角一抽,“小兄弟在说笑吧?” “砍柴剑法怎么了?” 盲眼老道哼了一声,“剑法能砍柴,就是有用,有用就是好剑法。” “前辈说得对。” 李衍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 他已经看得出来,这多半是一位奇人,隐藏身份,收了个傻徒弟。 没想到这种桥段,都被他碰上了。 隐瞒也没用,待会儿一动手就能大致猜出。 想到这儿,他也不再多问,喝了几口茶后,才不紧不慢起身,微笑道:“找个没人的地方,可好?” “行!” 抱剑少年狗剩连忙点头。 “武巴,走!” 李衍微微一笑,转身就走。 出了席篷外,他直接奔着山中而去,只是三两步,便如同缩地成寸,瞬间到了十几米外。 武巴大脚扣地,速度同样惊人。 “李少侠!李少侠!” 长春会的吴慷急了,撒腿就跑,满脸着急恳求道:“可否带小人开开眼?” 他刚才就听到,这二人要比武,等了半天,就是为这个。 这辈子也没多少机会,自然不愿错过,哪怕厚着脸皮哀求,也想长长见识。 “好!” 李衍扭头,三两步来到他的跟前,右手一抄,拎住其胳膊就往前走。 以他如今的道行,即便带着人,速度也丝毫不减,甚至只是单纯的武道手段。 吴慷只觉胳膊被人一扯,立刻两脚腾空,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眼前景象飞速后退。 仙…仙法? 他目瞪口呆,心中满是激动。 然而后方的盲眼道人,却是耳朵微抽,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嗤笑道:“狗剩,你瞧瞧,跟人比你差远了,别打了,干脆回去跟老夫砍柴种地吧?” 少年狗剩,脸上也满是震惊。 他看得出来,李衍根本没用术法,而是一种十分高明的手法,对劲道的运用已妙到巅峰。 但他不仅没气馁,反而激起战意。 “行不行,打过才知道!” 说罢,脚下发力,嗖得一声窜了出去。 他的轻身赶路手段,与李衍完全不同,乃是单手提剑,压低身子,脚尖踩地,好似一柄利剑,嗖嗖嗖往前窜。 论速度,和武巴不相上下。 至于那盲眼道人,则好像一个旁观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悠哉悠哉,跟在众人后方。 看似漫不经心,但始终离少年有三步之遥。 席棚外的百姓,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眼前几人就飞速离开,看着他们目瞪口呆。 “师傅,你不去看吗?” 席棚内,小厮弱弱地问道。 王麻子觉醒了神通,从做菜用刀的手法看,显然也不是庸手。 然而,他却丝毫没有兴趣,沉默的坐在板凳上,搭起二郎腿,点燃旱烟杆子抽了几口。 “记住,厨子就是厨子。” “一辈子很短,能做好一件事就行…” ………… 几人速度飞快,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来到了灵泉山腰处,一个无人偏僻之地。 李衍猛然停下,但见这里半边竹林环绕,溪水流淌,还有座坍塌的破庙,只剩残垣断壁,远山云林如墨。 “好地方!” 李衍哈哈一笑,转身看向后方。 那师徒俩也一前一后到来。 “狗剩,想比什么?” 李衍微微一笑,开口询问。 他对这少年有些好感,因此不拐弯抹角。 “先比兵刃!” 抱剑少年狗剩难掩兴奋,仓啷一声拔剑。 但李衍看到后,却是眉头一皱,“你这剑不行,一碰就碎,等我找个家伙。” 说罢,瞅了瞅旁边,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 却是这少年拿的剑实在不堪入目,就是普通生铁剑,还锈迹斑斑,满是豁口。 少年一看,顿时涨红了脸,“你瞧不起我?” “傻鸟!” 后面盲眼道人直接抬腿,一脚踹在其屁股上,“人家跟你打,用木棍也一样。” 少年一个踉跄,顿时满脸悲愤,手腕一翻,就要提剑而上。 “唉~停!” 李衍连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又怎么了?!” 少年狗剩有些无语。 他这一路,听过李衍许多传言,都是一言不合,暴起杀人,跟个凶残的杀人魔一样。 怎么见了真人,如此婆婆妈妈? 李衍微微一笑,手中木棍挽了个刀花,淡然道:“先把气调匀了再说,不然没意思。” 狗剩一听,脸上顿时发红,“多谢指点。” 说罢闭上眼,深深几个呼吸。 再睁眼,已变得冷静下来,缓缓抬剑,手掐剑诀,身子微压,左脚缓缓上前。 李衍眼睛微眯,同样抬起木棍。 唰! 却是少年狗剩突然抢攻。 他并未正面进攻,而是快接近李衍时,身子一拧,剑光吞吐,从李衍脖子斜刺划过。 这叫“抢外门”。 剑有两刃,两侧薄而锋利。 所以用剑,不可生格硬拦,唯有斜出走边门。便是“抢外门”。 李衍自然早有预料,左脚向后一侧,手腕轻轻一抖,木棍正好挑在剑刃上。 只听得当的一声,狗剩只觉手中长剑失控,有种要脱手而出的感觉。 他反应也是极快,顺势向上一挑,随后手腕翻转,身子腾空,好似蝎子尾,直接点向李衍脑袋。 李衍微微一笑,抬起木棍一架。 狗剩看到后,顿时心中一喜。 他的剑再烂,砍碎木棍不是很简单,拿这东西跟他打,简直是不知所谓。 同时狗剩心中,也有些不舒服。 他这一路,见过几个出名的高手,没两下就被他打的狼狈逃窜,没想到眼前这个,同样是沽名钓誉之辈。 罢了,还是别伤人的好。 想到这儿,他甚至收了点剑势。 但当剑棍相交的瞬间,狗剩就察觉不妙。 他的剑只是砍破一点木皮,劲道就好像彻底消失,如同陷入淤泥,令人难受至极。 而李衍,只是将木棍一转,狗剩的剑,就再次被带偏,差点又要脱手而出。 他连忙抽剑后退,目瞪口呆: “你这是什么功夫?” 第523章 新的任务 第523章 新的任务 李衍所用,自然是不死印法。 这功夫,说白了是一种劲道运用的高级方法,调动筋膜,借助八卦九宫,在体内化解劲道。 借筋骨施展,自然更加得心应手。 他如今卸力技巧,毫不逊色太极门。 但狗剩显然不这么认为。 若是太极手法,他哪会看不出来? “你管人家什么功夫?!” 不等他多问,后面的盲眼老道就直接骂道:“天下的功夫多了去,名字不同,但道理相通,无非是借力打力。” “你只管打你的,多那么多话干甚!” “记住,五行似有形,起落翻转任你行;气要顺剑走,两眼随剑行。步要随腰动,腰动手脚灵…” 李衍眼角一抽,瞥了那盲眼道人一眼。 什么狗屁砍柴剑法。 真当他没听过峨眉剑诀? 怪不得,这少年剑法方才就瞧着眼熟。 剑法讲究“抢外门”。 峨眉剑的步法,特别注重斜出。 身法要扭拧折迭、吞吐俯仰。 剑法要行似燕飞,落如风停。 具体剑法名字,他不知道,但同出一脉,特点上却极为相似,瞒是瞒不过去。 绝对不是什么砍柴剑法! 这盲眼老道,绝对与峨眉关系深厚。 但人家要隐姓埋名教弟子,自然有其原因,既然不想说,李衍也懒得挑破。 “是,师傅!” 狗剩被提醒,也回过神来。 他收敛心神,左手掐诀,单脚而立,右手持剑,剑尖遥指李衍,眉宇间也变了神态。 竟然有种凛然威严之感。 唰! 又是抢攻,三两步近身,持剑刺出。 但不同的是,这次剑法更加迅捷凌厉。 铛!铛!铛! 李衍挥动木棍,左支右挡。 如方才一样,他依旧用了巧劲,将剑身轻松荡开,试图干扰少年剑势。 但这一次,少年也改变了策略。 他的出剑速度突然变快,配合脚步,手腕翻转,好似暴雨连绵。 锵锵锵! 剑光闪烁,木屑翻飞。 李衍虽依旧能轻松挡下,却已无法干扰其剑法,手中木棍也快要被削秃。 “好小子!” 李衍不惊反喜,身子后退,手中木棍向里一收,待其快剑攻来时,突然右手一引,侧身换膀,身子向前一靠。 嘭! 少年狗剩漏了中门,被他一个肩撞,直接飞了出去,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站定,噔噔连退两步。 “你…” 狗剩涨红了脸,“你怎么用起了拳?” 李衍甩了甩木棍,微笑道:“拳法来源于兵器,身体何尝不是武器,无需拘泥。” “倒是你,这又换了什么剑法?” 狗剩舔了舔嘴唇,“杀猪剑法!” 噗~ 李衍闻言,差点笑出来。 上一套剑法,还算他认不出来。 但这一套却是大名鼎鼎。 乃是青城派的“雌雄龙虎剑”! 传闻此剑法,乃天师张道陵所创。 不仅如此,还是青城派的“剑母”,诸多剑法,都是因其衍生而出。 青城剑法又有个特点。 初练时,以快速准确、以攻止攻、抢险截击为主,但大成之后,则以无匹剑势震慑对手,招式返璞归真,变化不繁。 这狗剩瞧着比他还小几岁,如此年纪,竟已得真味,资质惊人的可怕。 还有那盲眼老道。 他错了,应该是青城派的某位前辈。 “笑什么!” 狗剩见他面带笑意,以为在嘲讽,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左右脚连踩,持剑而来。 不愧是道门剑法,其脚下步法,明显就是罡步演化而来,脚踩九宫。 少年人,毕竟道行还差的远。 其剑刺阴阳,已得此剑法变化之妙,但剑势不足,并无龙虎之威。 而李衍至此,已大致摸透对方根脚,懒得再应付下去,握着木棍劲道,也开始变大。 铛! 就在狗剩再一次剑招落空时,李衍突然踏前一步,改变了双方距离。 兵刃格斗,距离是关键。 身法、兵器长度、都是决定性因素。 除去刻苦练习,还有临阵经验。 很多时候,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李衍突然改变距离,也立刻打断少年攻势,趁机没有反应过来前,木棍猛然架住对方剑柄,避开剑刃,扭转一挑。 铛! 狗剩的剑脱手而出,随后身子一僵。 李衍的木棍,已顶在他喉头。 “我败了。” 少年狗剩有些颓然。 李衍哑然失笑,摇头道:“我比你痴长几岁,经历的战斗不计其数,经验自然丰富了些。” “以你资质,几年后剑法就会超过我!” 说罢,拍了拍少年肩膀,带着武巴转身离去。 他原本还想探探那盲眼道人的底。 但每次用余光观察,都发现对方是那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好似对这些漠不关心。 这盲眼道人,道行让他摸不透。 心存好奇,说不定会自取其辱。 “五年后,我再去找你!” 似乎被李衍鼓励到,少年认真的说道。 “哈哈哈,好!” 李衍哈哈一笑,头也不回,摆了摆手。 待他们离去后,少年狗剩才将剑捡起。 “师傅,怎么样?” 他兴致冲冲,来到盲眼老道身旁。 “败了,问个屁!” 盲眼老道怼了一句,嘟囔道:“费了半天功夫,连一文钱都没挣到,有个毛用。” “不能这么说嘛…” 少年嘿嘿笑道:“能在李衍手底下撑这么久,足够了。你没听他说吗?我还年轻,几年后剑法肯定能超过他!” “师傅,我是不是能改名了?” “狗剩实在是不好听,一点也不威风…” 嘭! 话未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棍。 盲眼老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骂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不懂贱名好养活吗?” “等你哪天不怕被人宰了,再改名。” “还有,那小子玩你呢,他用的是刀法,你剑法超过他有个毛用!” “啊?!” ………… “李少侠,多谢!” 刚离开山道,长春会的把头吴慷就连忙上前道谢,满脸的感激。 李衍微微摇头,“你是想看武法吧,抱歉,若用武法我收不住手,所以不能乱来。” “让李少侠您见笑了。” 吴慷满脸局促,有些尴尬。 之前只顾着央求,现在想来着实孟浪。 “这有什么?” 李衍眨了眨眼,“是人都有好奇,若是现在有更厉害的高手比斗,我也恨不得跑去看热闹。” 吴慷闻言,也不再多说废话。 实际上他想说,他更感激的,是李衍把他当做了江湖同道,方才众目睽睽下,没有拒绝。 混江湖,有时面子比天大。 就在他准备下山时,李衍却忽然扭头,看向了山上,“灵泉寺那边前两日出了事,现在仍然开着?” “那是自然。” 吴慷连忙点头道:“年末庙会可是重头,即便灵泉寺出了事,也不敢停下。” “听说他们连夜找了许多工匠维修,还在湖边进行法事,给那些遇难者赔偿,将蛇妖脑袋给百姓观看,就是为了消除此事影响。” “山上寺庙一直开着,您看着这山道上人少,是因为他们早早便上山烧了香。” “原来如此。” 李衍微微点头,“正好,我也上山烧香,保个平安。” 吴慷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李少侠,您上去吧,下面的庙会我还得盯着,万一出了什么事,会里不好交代。” “待会儿那木偶戏,您可别错过,在下派人在山下等您。” “好,前辈您忙。” 李衍微笑点头,带着武巴转身上山。 他们脚步飞快,灵泉山虽说有些高,但对二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没一会儿就到了灵泉寺外。 相对于广德寺,灵泉寺山门便小了许多,但也更加接地气,寺门大开,香客往来不绝。 “见过李施主。” 李衍刚走两步,远处便传来一个声音。 扭头一看,正是之前在广德寺见过的僧人惠明,左手袖口空空荡荡,脸色就好了许多。 “见过大师。” 李衍微微点头,“惠明大师恢复的怎样?” “已经没事了。” 惠明开口道:“虽说受伤后,道行就此停滞不前,但至少捡回了一条命。” 他说话时面色平和,似乎对此并不介意。 “大师好心性。” 李衍称赞了一句,又随口问道:“大师计划在此地常驻,还是过一阵子离开?” 这句纯属没话找话。 这惠明来自长沙洗心禅寺,虽同属佛门,却属于律宗,而且也是名寺,哪可能在此久居。 果然,惠明开口道:“过一阵子就会离开,带着师兄弟的骨灰,返回寺中安葬。” 说罢直接开口道:“李少侠来此,是想看看那‘狼吾’待过的地方吧?贫僧知道,活阴差若寻得气息,便可领阴司任务。” 李衍闻言,瞳孔顿时一缩。 “李少侠莫误会。” 惠明面色平静低声道:“贫僧的一位师叔,便是活阴差,修《六道经》,算是宗门底蕴。” 原来如此… 李衍恍然大悟。 活阴差的人选,虽说大部分时候,会避开玄门正教弟子,但有时也免不了意外。 比如人家成了活阴差,又加入玄门,只需完成几件任务,攒下罡令,就能成为宗门底牌之一。 但这种事,也只有小一点的宗门敢干。 话都说到这儿,李衍自然不再隐瞒,点头道:“确实想找找,说不定能得知其根脚。” 他之前转道灵泉寺,目的也是这个。 “贫僧带李施主去。” 惠明知道他的顾忌,怕引起广德寺禅宗误会,干脆亲自引路。 “多谢大师!”李衍正色拱手。 “无妨。” 惠明淡淡点头,带着二人进入寺门。 刚踏入寺庙,李衍旁边柳树下一座巨石吸引,只见上面写着斗大的“七泉”二字。 “这是东坡居士手书。” 惠明和尚开口道:“此寺建于隋,初名圣佛寺,宋为资圣院,前朝毁于战火,大宣立朝后重建,方以灵泉为名。” “自隋起,此庙便香火旺盛,文人墨客颇多。山上还有座灵泉,东坡居士同样留下一首诗: 泉泉泉泉泉泉泉,古往今来不计年,玉斧劈开天地髓,金钩钓出老龙涎…” 惠明和尚虽为律宗弟子,但言语谈吐,却并不古板,说起话来,令人如沐春风。 这寺庙内,也是苍松古柏,绿树成荫。 惠明带着他们随意上了香后,便穿过侧门,来到一处破旧的老院外。 院门口,守着两名僧人,身形高大,肌肉虬结,宛如金刚,手持木棍。 “这位是李少侠。” 惠明介绍道:“志通掌寺十分看重,贫僧带他去寻找一下线索。” 这惠明虽是外地和尚,但之前带人斩杀蛇妖重伤,在寺中很受尊重。 守门的和尚也没阻拦,直接放他们进去。 推开门后,只见这院子摆满了杂物,都是些锄头农具和瓶瓶罐罐。 几间简陋土坯房子,院里还有一口井,甚至开辟出一间小菜园。 任谁也想不到,拜龙教主竟会藏于此地。 惠明摇头道:“那人很早以前,就化身落魄和尚进入灵泉寺,因为干活勤快,逐渐接手了药田种植的活。” “从这里,能直通寺外,而且房子下面还建了密室暗道,能直通山下竹林…” 然而,李衍根本没听到他说话。 就在靠近破土坯房时,勾牒忽然发热。 李衍心中一动,周围景象立刻大变。 依旧薄雾蒙蒙,好像矗立在沙盘中,前方能看到两个巨大鸮尊。 不同的是,这次似乎没有人,远处那模模糊糊的高大椅子前,空空荡荡。 李衍也顾不上搭理,迅速穿过鸮尊。 好似触发了什么,就在他走过鸮尊后,椅子前一阵模糊,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红袍巨影。 这鸮尊,果然是阴司用于沟通的神器! 李衍心中彻底确认了此事。 也不知那红袍巨影做了什么,前方薄雾忽然散去,出现了一口青石水井。 果然是阴犯! 李衍心中一喜。 阴犯目前对他来说,无疑最合适。 毕竟有了罡令,就是困境翻身的底牌。 但正当他准备往前查看时,异变陡生。 哗啦啦! 一道金光忽然落下,悬浮在水井上空。 桌子前的红袍巨影,则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道:“雷部的诸位,事情可不是这么办的…” 雷部?! 李衍心中懵逼。 难不成, 此事还涉及到了私自下凡者? 第524章 真正的主谋 李衍猜测过,第一次接天庭任务,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或许跟阴司任务一样,会以幻境呈现出部分天庭景象,说不定是琼楼玉宇白玉京。 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形式。 李衍心中虽满是好奇,但更加不敢暴露异常,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来到石井旁。 他低头观望,顿时发现不同。 原本石井显示阴司任务,里面的黑水会哗啦啦旋转,而如今被金光笼罩,却古井不波。 奇怪的是,金光中也没任何显示。 李衍伸手触摸金光,也没任何异常。 他皱眉故作疑惑,实则已有猜测。 估计这天庭临时发布任务,要和阴司这边达成统一,才会出现。 果然,远处模模糊糊又传来声音: “阴司可不是你雷部…” “周判,此事是谁下令?” “当然可以,但要有阎君同意…” 李衍面色不变,脑中疯狂运转。 虽然模糊不清,但从这只言片语中,也能分辨出许多事。 比如阴司和天庭的关系。 在一些民间传说中,阴司属于天庭管理,孙大圣闹了地府,阎王还要上天告状。 但听这话,双方更像是在平等交谈,只不过天庭雷府更为强势一些。 给他的感觉,好像是两个组织谈判… 还有“周判”这称呼,应该是雷府判官。 传说,雷城在玉清真王府,碧霄上梵炁中,去府二千三百里,城高八十一丈。 主发生万物,驱动海岳,推迁四时,升降阴阳,录善罚恶。 其内部,分一府两院三司。 一府即是神霄玉清府,简称神雷玉府。 两院即是五雷院和驱邪院。 三司即是万神雷司,雷霆都司,雷霆部司。 对于雷霆崇拜,自古有之。 但雷府的出现,也离不开人间祭祀变革。 比如这天庭雷部划分,始于北宋。 北宋时期,道教神霄、清微诸派,崇尚施行雷法,于是玄门祭祀变革,雷府应运而生。 其中,确实有雷府左右判官职位。 这位判官姓“周”么? 也不知是古代登神成功者, 还是另外一种存在…… 就在李衍沉思时,对面已有了结果。 “哼!” 那个红袍巨影发出一声冷哼,显然有些不满,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嗡! 随后,李衍眼前金光震颤,逐渐出现一道金帛玉轴书卷,展开后,密密麻麻全是雷电状的纹路。 看起来像字,但李衍根本不认识。 他有些无语,小心伸手触碰。 随后,一道道光影在眼前闪烁: 那是座高山,云深不知处,一名头戴方巾,手持竹杖的身影阔步离去,身后一名年轻人端着硕大竹符长跪不起… 那年轻人穿上道袍,于山中修炼,还时常抓捕成精的灵药炼丹,周身运气缭绕… 道人收了很多徒弟,年迈后死去,弟子们将其放入棺椁,谁知还没抬到葬地,棺中便云烟缭绕,打开后只剩一截硕大竹符…… 竹符于人间流转,后来被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丢入山缝中,引发地龙翻身…… 一名和尚前来,进入坍塌的地穴中,拿到竹符,整个人便开始神情大变…… 看着这一道道光影,同时众多信息涌入。 李衍的面色,也逐渐变得震惊。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满脸难以置信。 怪不得很多事都有些蹊跷。 他的情报错误, 幕后捣鬼的,根本不是江神大君! 或者说, 这江神大君已被李代桃僵! 幻象中的道人,名叫“李文渊”。 这个名字十分生僻,但其与师尊却是古籍有名,乃是九疑山方士沈文泰,记载于《神仙传》中。 其中描述道:沈文泰者,九疑人也。得江众神丹土符还年之道,服之有效,欲于昆仑安息二千余年,以传李文渊曰:“土符不法服药,行道无益也。”文渊遂授其秘要,后亦升天。 这师徒很低调,却先后登神成功。 随后的事情,就变得奇怪。 李文渊,乃是寄竹符而成仙。 相似的手段,有“杖解”、“兵解”。 无论如何,算是脱离了生死轮回。 但随后,其留下的法器,却被人投入大巴山中,破开江神大君残魂封印。 李文渊,又一缕真魂私自下凡,与江神大君残魂融合,附着在“狼吾”身上。 这“狼吾”自此性情大变,不仅借邪法续命,扰乱阴阳,还开始组建拜龙教… 所以,李衍一下接了两个任务。 一个来自阴司,是将“狼吾”打入幽冥,奖励是一道罡令。 另一个,则来自天庭雷府。 乃是找到“李文渊”,请动雷劫镇杀。 奖励的东西,则令他十分心动,乃是一道雷罡,同样为先天罡气,玄妙不凡,有两种使用方法。 一是存入雷府,可召唤一次天雷。 玄门正教雷法的使用,他可是见识过,布置坛场,费时费力,还要计算天时地利和,众多高功同时施展。 而他,却能直接消耗雷罡召唤。 其二便是能让勾魂雷索吸收。 至此,雷索便无需吸收天雷,可自行生出雷电,虽然供给有限,却再不怕彻底消耗完。 其他雷法,也会有相应增强。 好东西啊! 李衍心中激动。 若是能搜集足够雷罡,还怕个鸟… 领到任务后,周围浓雾也迅速消散。 “李施主,可是发现了什么?” 旁边传来惠明询问的声音。 却是李衍这次待的时间比较久,虽然在外面只是几个呼吸,但也被惠明敏锐察觉。 “那‘狼吾’确实是阴犯。” 李衍沉声回道:“但其身上带了神器,能遮掩,所以只接下任务,并不知道其踪迹。” 不知踪迹的,又岂止“狼吾”。 还有偷渡下凡的“李文渊”,以及那将竹符投入大巴山,协助其下凡的神秘人。 其身形模模糊糊, 正是神器遮掩天机的表现… ………… “惠明大师,多谢了。” 既然有了结果,李衍也没空游览寺庙,当即告辞,被惠明送出大门。 “李施主无需客套。” 惠明面色平静点头道:“贫僧助你,也是存了私心,那人害我众多师兄弟,但我却无力报仇,只能借助施主之手。” 李衍正色道:“大师放心,那妖人伏法之后,我会派人给你捎信!” 说吧,拱了拱手,告辞离开。 带着武巴离开寺庙,他才回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现在想来,这件事可没那么简单。 修行之人,无一不以登神成仙为最终目的,数千年来,多少人倒在了这条路上。 怎么会有人愿意偷渡下凡? 更诡异的是,竟然会有人接应! 除了他的勾牒,大罗法界和人间,还有其他沟通渠道,说明早就触犯了天条。 还有这么多人,都拥有护身神器。 这东西可不是大白菜,每一个护身神器,都意味着一个王朝的底蕴。 想要将其收集,不知要耗费多少力量。 想到这儿,李衍心中越发警惕。 他一直怀疑,鬼教教主只是赵长生的一个身份,其背后还有一些人。 比如那一同前往蜀王府的“卢生”。 这家伙,可是敢胆大包天打捞“九鼎”的人物,根脚不凡,肯定不会是赵长生手下。 罢了,反正已经接了任务。 今后碰到这些家伙,该打入幽冥的打入幽冥,该五雷轰顶的招来天雷! 这些家伙祸乱人间,一个都不能放过! 就在李衍思索间,他们已走到山下。 山道旁等了一名汉子,长得五大三粗,还裹了白缠头,见状连忙上前,恭敬拱手道:“可是李少侠,把头让我在这里等您。” “麻烦了。” 李衍本想拒绝,但看了眼天色尚早,旁边的武巴又兴致勃勃,也就没有多说。 在这名汉子带领下,他二人来到集市东侧一座大棚内,早有人等候在外,恭恭敬敬将他们领了进去。 这大棚面积不小,里面人声鼎沸,坐满了互相说笑的百姓,甚至衣着华丽的富绅也有。 一般来说,富贵人家不愿意来这下贱地方,跟着泥腿子们一起看戏。 能吸引他们前来,必然有两下子。 李衍见状,也跟武巴坐下,安静等待。 铛铛铛! 忽听得锣鼓声起,木偶登场。 确实是“木偶”登场。 这个木偶戏,与李衍往日所见完全不同。 寻常的傀儡木偶并不大,但眼前这个,足足有一人多高,由下方表演者扛着进行操控。 木偶不仅身形魁梧,还衣着华丽,生旦净末丑皆有,五官面目生动。 匠人们双手扯线,竟好似活过来一般。 这种木偶戏,大多讲的是神话。 这一次,正好演绎的是八仙过海。 鼓乐声响,且有人开口唱词。 说实话,比起正儿八经的川剧团,唱的还差那么点味道,但人们显然也不是来听曲。 单这木偶,便看的人眼花缭乱。 有木偶穿衣解带,灵巧如真, 有吕洞宾拂尘挥洒,剑光闪烁。 高潮时,甚至有汉钟离木偶吹火点蜡,火苗腾跃,技艺惊人。 这些个木偶举手投足间,眼神流转,栩栩如生。 “好!好!” 武巴和孩子一样,高兴的拍手大笑。 李衍也是面带笑意,仔细观赏。 看完了这边的木偶戏,他们当即离开,来到码头,坐船前往卧龙山下。 广德寺这边的庙会,更加庞大热闹。 这一次,倒是没什么意外。 李衍带着武巴逛吃逛喝,看了金钱板、看了神戏,也见了不少江湖打把式卖艺的。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庙会晚上同样热闹,灯笼点点似繁星,还有那舞草龙,玩喷火的,毫不逊色白天。 可惜,逛了一天,李衍已有些厌烦,武巴这大胃口,同样吃的有些撑,便索性折返。 随后的几日,他们都没有外出。 沙里飞照样忙于修炼,吕三和王道玄各忙各事,唯有李衍不时指点武巴基础功夫。 又过了几日,便来到了冬至。 俗话说,冬至大如年。 蜀地的冬至,更是如此。 一到冬至,便要开始杀年猪,做腊肠。 饺子是必不可少。 但更关键的,还是熬一锅好羊汤。 一大早,洛家的仆人便开始忙碌,整整宰了三头羊,不仅熬羊汤,煮羊肉,还做了羊肉饺子。 李衍几人,也算是过了个安生节。 除了吃,蜀中冬至还有不少习俗。 比如晒冬至,百姓会把家里食物和谷物都拿出来晒晒太阳,说是能驱除寒气…… 祭灶不可少,家家户户灶王爷神像前,都摆满了各色供品…… 还有人一大早,便跑到山上祭祖。 李衍他们游荡江湖,自然没这些事,但王道玄也做了一场法事,算是给众人添福增寿。 热热闹闹,跨过了冬至节令… ………… 咚咚咚! 次日,天没亮便有人敲门。 洛家仆人打开门,只见门外站了一名大汉,头戴斗笠,身披大褂,络腮胡满面风尘。 “您是?” 不等仆人询问,李衍便已从房中快步走出,微笑拱手道:“武老哥,你怎么来了?我还说明日出发,赶往丰都呢。” 来人正是沧州武瞿。 不仅是八极拳高手,还是华光教术士。 在武昌之时,李衍龟山比武与其相识,也是在其介绍下,接触了到了“黄泉组织”。 “进去再说!” 武瞿面色严肃,看了看周围,低声道。 “哦?” 李衍眉头一皱,连忙将其请入房中,命仆人倒上一杯热茶后,沉声询问道:“出了什么事?” 武瞿这模样,一看就有些不对。 好像还跟人动过手,杀气尚未消散。 武瞿面色有些复杂,喝了口茶后开口道:“我辅佐的那名活阴差,被人给杀了!” “什么时候?” 李衍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 黄泉组织的特色,通常是一名“活阴差”,搭配几名江湖高手护法,互相帮助,互为依靠。 双方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 武瞿算是跟他惺惺相惜,但即便如此,也不曾泄露自己守护的“活阴差”身份。 “就在前天!” 武瞿眼中满是杀机,“我守护的活阴差,是安岳县一名仵作,功夫道行不高,因此身份保密,只有我和另一名护法知道。” “我赶去接对方前往丰都,但就在我到的前一天,人被杀死在县衙大牢内!” 第525章 武氏八极 “抓到凶手没?” 李衍眉头微皱,开口询问。 他倒不在意那个仵作的生死。 虽属同行,但素不相识,哪会关心,不过是因为武瞿,才多问了一嘴。 “动了手,差点抓到!” 武瞿狠狠一握拳,沉声道:“那人用了毒针,功夫一般,但遁术惊人,应该是个邪道高手。” “我差点将他抓住,但对方用了搏命之术,不惜损伤根基,跑得无影无踪。” 李衍若有所思道:“有没有打听过,这位同道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武瞿抬头,眼神变得凝重,“但路上又得到一个消息,短短时间内,已经有三名‘活阴差’遇害!” 李衍听到这儿,心中顿时一惊,“有人在猎杀‘活阴差’!” 他总算知道,武瞿为何这般模样。 不仅是因为好友之死,此事的严重程度,也足以让黄泉组织炸毛。 想到这儿,李衍沉声道:“又开始了?” “黄泉”成立的初衷,便是始于一场针对“活阴差”的屠杀,无论正邪都有参与,最终酿成一场大祸。 自此,当初那份协议诞生。 而如今再次出现,莫非是人道变革已至,有人要提前清除碍事的“活阴差”? “不知道…” 武瞿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道:“我说件事,你先别生气。” “组织里,有人胡说八道,是因为你先破坏了协议,才引来这些祸端,要对外宣布,黄泉组织与你无关。” “啥?” 李衍怀疑自己没听清,差点逗乐了,“他们莫不是傻子,我那事都过去多久了。” “若要报复,何须等到现在?!” 武瞿点头,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或许,你是受了我连累。” “不瞒你说,‘活阴差’的挑选,完全是机缘,多少年来,早已鱼龙混杂,参差不齐。” “有些人得了勾牒,便一朝得势,与护法沆瀣一气,仗之敛财,我看不惯,没少教训他们。” “你是由我介绍,他们多半是借题发挥。黄泉有规定,反对者达到一定数目,便能阻止人入会,他们便是利用了这规则。” “无妨。” 李衍端起茶杯,微微摇头,“加入黄泉,我本来也要先观察一阵,既然如此,不入也罢。” 他当时答应丰都之约,也是存了找个组织撑腰,好应付赵长生的心思。 但事已至此,便索性放弃。 一来这黄泉组织,似乎有点不对劲。 之前见过的几人还好,但组织里的活阴差显然不少,既然这么多人反对,说明里面有一股力量对他有敌意。 勉强加入,说不定有什么幺蛾子。 再者,如今的他,已不再需要依靠这些人。 “不入也好。” 武瞿心情显然不佳,眼中杀意未散,“‘活阴差’身份特殊,即便见面,也会尽量隐藏身份。” “知道我这朋友身份的,会中不超五个,而且还有其他‘活阴差’被杀,恐怕已出了内贼!” 李衍也点头赞同,随后开口问道:“武兄,你计划怎么做?” 武瞿叹了口气,“我与那仵作朋友相识十多年,肝胆相照,如今心灰意懒,没心思再给其他人护法,可能会退出黄泉。” 说着,狠狠一咬牙,“但此仇不可不报!” “我会在蜀中待一阵子,狐狸终究会露出尾巴,到时必手刃叛徒,用人头祭奠我那兄弟!” “若需帮忙,随叫随到。” 李衍给了句承诺,随后又将话题转移,“武兄既然来了,正好有件事,省得我白跑一趟。” 他看得出来,武瞿心情不好。 如此心境,说不定会出问题,若胡乱跑出去跟人动手,也会陷入危机。 还不如找点事,让他冷静下来。 “何事?” “想让你帮忙开拳,学八极。” “我不收弟子,可以举荐人去沧州…” “不是小孩,是我一位兄弟。” “兄弟?” ………… “这就是你说的兄弟?” 看着院子里傻笑的武巴,武瞿眼角一抽,对着李衍低声道:“这是头人魈吧,李衍,你莫非在跟我开玩笑?” “他叫武巴。” 李衍很认真的回答道:“虽然是人魈,但跟人没什么两样,是个值得依靠的兄弟。” “简直是胡闹!” 武瞿直接摇头道:“若是让族中长辈知道,我把拳交给精怪,非得把我从族谱除名不可。” “不成不成,这事不能答应。” “不要你武家传承。” 李衍连忙按住武瞿的肩膀,“就是普通八极拳,在外流传的那种,我实在不会,只好求到你老兄门上。” “你随意教,他随意学,能学多少,全看他悟性如何?反正普通八极早已传到哪都是…” 李衍一向不喜欢跟人说好话。 但“鬼见愁”的名声,可非空穴来风。 为了兄弟,死缠烂打也无妨。 “我…” 武瞿被缠得没办法,无奈道:“好吧,我待上几日,教教他拳架,但出去后,我可不认这徒弟,都是他自己偷学!” “好说,好说!” 李衍一乐,连忙对着武巴开口道:“傻愣着干什么?快来拜师啊!” “别!” 武瞿连忙阻止,“再说这个,我可就不教了。” “好好好…” 李衍脸上露出笑意,“昨日宰了羊,灶房里还有一些,我让人去给你热点,羊肉饺子能吃吗?” “什么都行。” 武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待李衍走后,他看着傻笑的武巴,顿时满脸嫌弃,“你也配姓武?以后我叫你大傻,你就得答应,听懂没?” “懂懂,我…叫大傻。” 武巴摸着脑袋嘿嘿一笑。 武瞿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中不停埋怨李衍,却也没多说什么。 “扎个马步我看看!” 他一声呵斥,武巴连忙扎起马步。 马步是练功的基础,这些天经过衍教导,武巴也算扎的有模有样。 但在武瞿眼中,却是怎么都别扭。 “这也叫马步?” 他一声冷哼,突然踏出左脚,身子一转,右脚猛然抬起,直接踢在武巴脚踝上。 这一招,他刚学拳时没少挨。 为的就是让弟子知道,什么马步叫稳。 嘭! 然而,一脚踢上,武巴却纹丝不动。 “嘿~愣愣棍儿作死了!” 武瞿脸上有些挂不住,沧州话都骂了出来。 他腿上暗劲爆发,猛然向前一勾。 然而,武巴只是晃了晃,却依旧没倒。 “好家伙…” 这一下,武瞿的眼神变了。 他看得出来,武巴并未用暗劲对抗,只是单纯的肉身蛮力。 他也想起李衍方才的话。 “我这兄弟,天生神力!” 天生神力? 武瞿眼中升起一股火气,右脚轻轻一搓。 嘭! 武巴直接摔了个大马趴,随后爬了起来,顾不上拍身上尘土,依旧满脸傻笑。 “笑?” 武瞿也乐了,斜眼一挑,“过两天,看看你还能笑得出来么?” ………… “九州之外有八寅,八寅之外有八纮,八纮之外有八极,所谓八极,就是‘八方极远’之意…” “头、肩、肘、手、尾、胯、膝、足,都得练到极致,通身是眼,浑身是手!” “这叫‘挨’、这叫‘膀’…” “记住,头要顶,颈要挺,身要直…” “你个大傻,气死我了!” 正如李衍所料,最适合武巴的,便是八极。 这大个子,简直是天然的璞玉。 稍加打磨,就是绝世凶器。 眼看着璞玉,在自己手中化为神器,没一个男人,能免得了这种诱惑。 武瞿同样如此。 起初,他还是只教些基本。 但在武巴掌握后,眼看其古之恶来的风采,又忍不住多教了一些。 就这样,一天到晚几乎都是训斥声。 李衍等人,自然知道这是武巴的机遇。 武瞿本就是沧州武家的天才,论武道经验及眼光,丝毫不逊色张笑山。 李衍与之相比,还差得远。 有此名师教导,自然不可错过。 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就连沙里飞这两日,都是跑到仆人院子里,占了一间房修炼。 说好的两三天,不知不觉就是一周。 武瞿似乎也想通了,嘴上骂骂咧咧,但还是传授了不少八极精要。 无他,武巴简直是天生练八极的料。 八极讲究“一练拙力如疯魔,二练软绵封、闭、拨,三练寸接寸拿寸出入,四练自由架式懒龙卧,五练心肝胆脾肾,六练筋骨皮肉合。” 寻常人练劲道,非得数年苦功。 而武巴天生神力,血脉不凡,还觉醒了身神通,单凭自己琢磨,就掌握了暗劲。 修炼八极,就直接略过了最艰难的部分。 武瞿整天折磨,也是为了帮他整劲。 趁此时机,李衍则负责在外打听消息。 他如今已和蜀中江湖搭上线,有些更隐秘的情报,只要肯花钱,就能得到。 正如他所料,如今的蜀中江湖暗流涌动。 青城山上,新的掌教人选仍然没有动静… 峨眉也不好过。 山上几方势力,说不上彻底决裂,但也是各忙各事,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虽说如此,但在广德寺的撮合下,蜀中玄门正教几方势力,还是达成了合作,共同围剿拜龙教。 邹少海的神拳会,借此机会,在重庆府开了一次大会,遍邀蜀中各地神拳会,算是将力量统一。 就连哥老会,也加入了他们。 这些江湖中人,与玄门正教配合,到处游走。 整个蜀中力量调集,果然效果不凡。 他们四处收集情报,又找到几个拜龙教暗堂,有点像李衍他们找到的那个,藏在深山老林,皆秘法操控水神。 在玄门力量下,这些个暗堂皆被连根拔起。 除此之外,还找到了好几个暗中供奉江神大君的村子。 川蜀地区的布政司衙门,亲自下令,将拜龙教归入淫祀邪教,禁止供奉。 普通百姓求神,无非是保佑福运。 如今已成了灾祸,自然人人避而远之。 短短时间内,拜龙教在蜀中变成了过街老鼠,加上朝廷检举的丰厚赏钱,百姓谈之如虎。 可惜的是,拜龙教主始终没有现身…… 至于蜀王府那边,也出了点事。 就在冬至过后没两日,成都府有刺客当街开枪,还用的是新式火器,将王府一位郡王,打的粉身碎骨,拼都拼不起来。 这一下,算是捅了马蜂窝。 蜀王大怒,亲自持剑策马,带着王府亲军,在成都城内四处乱找。 如此一来,算是破了闭门思过的圣旨。 但面对暴怒的蜀王,没人再敢谈此事,就连京城那边,也传来圣旨,对死去的郡王进行追封,算是安抚蜀王府。 而这一次,也让人看清了皇帝的态度。 毕竟血浓于水,只要蜀王没有明目张胆造反,京城那边,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这件事,原本沉寂的蜀王府一脉官员,也彻底得瑟起来,各种弹劾告状的信件,如雪花般飞向成都府衙门以及京城。 之前来找麻烦的御史,也灰溜溜离开了川蜀。 蜀王也算是彻底挣脱了枷锁。 这对李衍他们来说,绝非好事。 没了忌讳的蜀王府,在施展手段对付他们,恐怕就不会再偷偷摸摸。 李衍当然知道凶手是谁。 梅山教的唐凌! 恐怕,也少不了“无相公子”暗中撺掇。 这种情况下,李衍自然不会随意离开。 他们就待在遂宁境内,有广德寺庇护,蜀王府似乎也忘记了此事,再没派人前来。 趁此时机,李衍也和其他人一样,白日在家中练拳,夜晚则找那阴煞之气浓郁的地方,修炼《罗酆经》。 不知不觉又过了数日,进入小寒。 按农历算,已是腊月初七。 距离春节过年,也没剩下多少日子。 而武瞿的教导,也终于告一段落。 “丰都黄泉会要开了。” 吃过早饭,武瞿便直接开口道:“我要走一圈,至少把那个叛徒揪出来。” 李衍连忙道:“要不我随你去?” “不了。” 武瞿摇头道:“你去不合适,他们反倒更有借口找我麻烦,那叛徒也会躲藏。” “放心,凭那些人还拦不住我!” 他说罢,又眼神复杂的看了武巴一眼,摇头道:“将来若有机会,带他去沧州,孟家或许会破格收入门中。” “告辞!” “一路保重!” 都是江湖儿女,也没什么婆婆妈妈,武瞿收拾好行囊,便前往码头,直接乘船前往丰都。 与此同时,一封信也从青城山而来。 新的青城掌教,人选终于落定! 第526章 青城山下风雪路 新任青城掌教,道号辰空子。 这是个陌生的名字,至少李衍他们没听过,在玄门江湖中,名声也不响亮。 不过此事也正常。 玄门之中,卧虎藏龙,有不少高手常年在山上修炼,久不在江湖露面,不为外人所知。 还有一些,年轻时化名闯荡,积累经验,入世修行,随后便恢复道号上山。 辰空子能上位,背后肯定经过了多方博弈。 当然,这些东西李衍也不清楚。 关键的是,他们来到蜀中这么久,终于能上青城山,将一些事情提前处理。 比如他那期盼已久的法器宝刀… ………… 大雪纷飞,群山银装素裹。 山道之间行人稀少,偶有车辙压过的痕迹,但被积雪覆盖,又变得不那么明显。 四下寂静无声,唯雪花飘落。 山间雾气缭绕,雪挂枝头。 天地间一片寂寥,宁静而荒凉。 这里是从成都通往灌江口的古蜀道,年代已不可考,但自古以来就不曾中断。 想要前往青城山,最好的选择,便是从成都顺着官道前往灌江口,快靠近时,再往西南走。 要么走水道,从宜宾眉山那边,从岷江转道金马河,直接前往灌江口。 而想从其他地方前往,则要翻山越岭,走一些有野兽出没的无名小道。 即便山中乡民,也不会选择这样干。 这条官道往日还算热闹,但如今已进入腊月,眼见着再有大半个月就要过年,路上行人商旅自然变得稀少。 蜀中之人能吃苦,但也会享受。 哪怕住的差,嘴上可不能委屈,杀猪宰羊,尽可能准备美食过节。 闲时喝茶,玩叶子牌,傻了才会在这时候到处奔波。 更何况,今年的天气有些不正常。 前段时间,雪就来的有些早。 这两日,更是大雪纷飞,沿途山上的瀑布都被冻结,化作一挂挂冰凌,好似来到北国… 官道上,李衍一群人正在前行。 他们穿着披风,头戴斗笠,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异常明显,唯一的牲口,就是那头驮着行李的笨驴。 “这鬼天气!” 沙里飞抖了抖帽子上的积雪,又从腰间解下酒葫芦,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这才一抹嘴开口道:“衍小哥,咱们这会儿上山,能见到人吧?” “应该没问题。” 李衍同样喝了口酒,看着满山雪景,微笑道:“白老夫人帮咱们打听过了。” “如今青城山已安定下来,正在为明年的开窖大会准备,到时神州豪杰齐聚,哪方势力,都不愿在外人面前丢脸。” “过了年后肯定忙碌,咱们提前上山,有些事也更好办。” 白老夫人,就是原本司命会的白浣,被他们一路护送到成都。 沙里飞装作不经意问道:“她们安定下来了吧?” “还可以。” 李衍摇头道:“司命会的那些女子,因修炼蛊术毁容,本就不愿在人前显露,如今已全都加入水月庵,算是入了青城。” “朝云、行雨两个女娃子,备受看重,被水月庵着力培养,白老夫人她们也跟着受益,没人敢为难…” 说着,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沙里飞,打趣道:“老沙是想问其他人吧?” 沙里飞嘿嘿一笑,“明知故问。” 李衍摇头道:“放心,龙姑娘已经在大雪山闭关,白老夫人说,有了琴虫,机会不小。” “那就好…” 沙里飞嘟囔了一句,裹了裹披风。 他这段时间,成长不少。 人到中年,说好听点是个江湖老油条,说难听的就是个破落户,一无所有,所以胆子大。 但如今,许多东西都开始拥有。 所谓无知无畏,当自己开始修炼,感受其中难度后,才知道李衍他们是何等天才。 将来路怎么走? 如何立足,不成为累赘?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 稳重了不少,考虑事情也更加周全。 想到这儿,沙里飞突然问道:“衍小哥,京城那边你去不去?” “你是说乾坤书院?” 李衍沉思了一下,“前阵子,严九龄那边传来信,说今年会试过后,会前往乾坤书院任职。” “乾坤书院正式开院,应该定在四五月份,如果有时间,可以去逛逛,毕竟将来少不了要打交道。” “这件事不可大意。” 沙里飞沉声道:“咱们这一路走来,见了玄门和江湖不少变故,都与人道变革有关。” “这人道变革究竟是咋样?老沙我不清楚,但肯定和朝廷脱不了干系。” “咱们与乾坤书院搭上线,至少能弄明白,到底会发生什么,免得到时稀里糊涂被别人利用。” “说的也是。” 李衍想了一下,也点头赞同。 他们是游仙队伍,行走各地,修行历练,半步江湖,半步玄门,虽然结识了一些朝廷官员,但注定不会踏入朝堂那烂泥潭。 然而,人道变革的威力他已感受到。 就连大罗法界,都会受到影响。 身处这时代,任何人都没有后退之路。 都尉司是皇帝的鹰犬。 执法堂是玄门的禁脔。 唯有这新成立的乾坤书院,最适合他们,进退自如,也不至于在风暴中随波逐流。 当然,怎么也要等蜀中事了… ……… 大雪封山,道路艰难。 众人虽脚力不凡,但走了一整日,也不过半数路程,不知不觉中,风雪愈大。 “三儿,找个落脚之处。” 眼见天色将黑,李衍转身提醒。 吕三点了点头,拿起脖子上的鹰哨,掐着阳诀吹动,抑扬顿挫的哨声,顿时在群山回荡。 “喳~喳!” 天空中传来几声鹰啼。 越发神俊的鹰隼,在空中振翅翻飞,左右几个来回,便振翅落下,在吕三肩膀上喳喳叫唤。 “前头山中有一破庙。” 吕三眉头微皱道:“不过庙外停了辆马车。” “多半是路上行人,搭个伙没事。” 李衍并不在意,叮嘱了一声后,便带着众人加快脚步,跟着鹰隼前行。 约摸过了三炷香,天色已彻底暗淡。 山道间风雪呼啸,直往人骨子里吹。 “从这边走。” 看到鹰隼示意,吕三将手指向右侧。 只见右侧有一条山道,通向半山腰,两侧树林被积雪覆盖,道路也一片雪白。 这山路多半已经废弃,加上大雪遮掩,若无鹰隼探查,他们多半就会错过。 牵着驴,背着行李,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穿过这近乎荒废的山道。 走了没多远,前方顿时出现一大块平地,背山临谷,建了一座面积不小的山神庙。 通常来说,山神庙的规模并不统一。 像一些名山大川,山神之名,在史书上都曾出现,建造的庙宇如同宫阙,香火旺盛,每年都会举行庙会,吸引各地香客。 而有些地方,山神无名,甚至只有一座神龛,偶有过路的猎人,会虔诚点上三炷香。 这座山神庙,算是中等,一座正殿,两排厢房,外面还有土坯墙遮挡。 像这种山神庙,基本都有庙祝常驻,甚至有客栈作用,过路的商旅行人可以投宿,顺道挣点香火钱。 然而,眼前这座却已荒废。 外面土坯墙塌了一半,被大雪遮掩。 庙外停了辆马车,看模样依旧崭新,但拉车的马已不知踪影,庙内也是漆黑一片。 李衍抽了抽鼻子,皱眉道: “有血腥味,小心!” 话音刚落,众人便立刻分散。 吕三抬手,鹰隼冲天而起,查看周围山林,看是否有埋伏。 而沙里飞和武巴,则不动声色护住王道玄。 李衍先是来到马车旁,刀柄一挑门帘子,但见里面一片凌乱,有血迹,也有挣扎过的痕迹。 他眉头一皱,又来到那破庙前,纵身跃入其中,查看了一番后开口道:“没事,有几具死尸,应该是遭了土匪。” 沙里飞等人,这才进入庙内。 这山神庙已破败不堪,只能勉强阻挡风雪,正殿的窗户和门都被人拆了下来,用于劈柴生火。 而在右侧塌了半截的厢房内,横躺着几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明显是一家人,过年时间赶路回家,可惜遇到土匪,被抢了个精光。 他们身上衣衫被拔掉,两女眷明显被人侵犯过,身上一片狼藉,满脸恐惧与绝望。 “真是畜生!” 王道玄看到,顿时皱起了眉头。 “应该是内贼勾结外匪。” 沙里飞经验丰富,看了一眼便有所猜测,“衣服被扒光,说明价值不菲,手上没老茧,都是享福的人,仆人的尸体一个都没见…” “瞧这尸体,应该是昨日就已遇害。” 王道玄有些不解,“这大冬天的,山上的土匪应该都封柜猫冬去了吧?” 绿林道,兰字门有猫冬的习惯。 每年一到秋天,土匪就开始放假。 大当家的把人召集起来,分了钱(红柜),藏了长兵器,约好来年四月份码人。 这些土匪,有家的就骗邻居说,一整年在外地做生意,回家过年。 没家的,或三五成群在寨子里过冬,或投奔亲戚朋友,也有去找相好的妓女暗娼。 甚至还有“拉帮套”的。 所谓“拉帮套”,就是一女二夫。 平日里女人有个合法丈夫,等到土匪一来,立刻占了床,丈夫则负责挑水干活伺候。 像这种,原本的丈夫通常身子不好,丧失了养家能力,全靠戴绿帽子,一家人才能活下去。 总之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等猫冬过后,土匪就必须集中清点人数。 入了贼窝,想退出去基本不可能。 当家的若发现谁没来,就会派人前去了解情况,如果被人杀就追寻凶手,砍其头颅祭祀弟兄。 若告密或叛变,就找保人和本人,杀之以儆效尤,几乎每年,各地都有类似命案。 同时,老百姓也有了经验。 就跟猛兽过冬一样,秋天要养膘,土匪也跟红了眼一样,数量众多。 所以秋日赶路,要聘请更多的镖师。 而到了冬天,唯一的麻烦便是行路艰难。 这种天气打劫,那就是坏了规矩。 “恐怕不是土匪。” 沙里飞摇头道:“要过年了,都想着衣锦还乡,带了不少财货,让仆人们眼红了。” “之后能让人报官,但这荒郊野岭的,若没苦主打点,衙役也懒得费劲,多半又是个无头案。” 他行走江湖,这种事已是司空见惯。 虽说有些膈应,但众人还是将尸体一一抬出,挖了个坑埋在庙外,随后王道玄念经超度。 忙完这些,天色已然大黑。 众人在山神殿点燃篝火,躲避这风雪夜。 虽说天寒地冻,但他们早已习惯,将腊肉腊肠和酸菜,满满炖了一大锅,又将烧饼烤热,就着烈酒边吃边聊。 还没说几句话,李衍和吕三便同时抬头,看向院外。 “有人来了!” 李衍低声提醒了一下。 众人不动声色,将兵器放在手边。 “快、快就是这里!” 没多久,外面就响起呼喊声,随后黑暗中,隐约有火光闪烁,伴着骡马的嘶鸣声。 却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商队。 “诸位大爷,我记得这里有座破庙…” 一个讨好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都停下!” 商队之中,突然走出一名身着黑袍的老者,五官方正,隐有一股威严。 他手中拎着长刀,先是抽了抽鼻子,又看向旁边马车,还有埋葬尸体的土堆,眉头皱了起来。 唰! 他打了个手势,商队内不少伙计,立刻仓朗朗抽出兵器,甚至有人弯弓搭箭,瞄准了破庙。 “这是…” 负责带路的车马夫,顿时有些紧张。 这老者也没搭理他,而是对着破庙拱手,同时高声道:“合吾!” “庙里的朋友,敢问走的是哪条道?” 沙里飞裹着披风从庙里走了出来,不耐烦的开口道:“镖局的兄弟吧,我们不是歹人,都是风雪赶路人,想进就进来。” 然而,这老者依旧不肯动,瞥了瞥那土堆子,沉声道:“梁子土里点的,莫不是里腥化把?”(土里有尸体,你们莫不是假道士埋伏?) “呦~” 沙里飞也愣了一下,正是拱手道:“原来也是位道友,此事与我等无关,无需担忧。” 老者明显有些不信,但透过破门,看到大殿里的李衍等人,忽然想起什么,神色也变得恭敬。 “敢问诸位,可是十二元辰?” 第527章 李衍的计划 “没错,正是。” 沙里飞抖了抖披风,将腰板挺直。 “久仰久仰!”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抱拳道:“在下顺源镖局王天佐,见过诸位大侠。” “原来是王镖头,久仰久仰,快请进!” 沙里飞哈哈一笑,抬手将人请进去。 说实话,他哪认识什么顺源镖局,更谈不上久仰,不过江湖便是这样。 出门在外,互相给个面子。 老头王天佐很会说话,先是吩咐手下,住到两侧厢房,别打扰李衍等人。 做完这些,他才拎着几瓶酒进入正殿,恭敬拱手道:“见过诸位大侠。” “见过王镖头。” 别人这么客气,李衍等人自然也要回礼。 这位王镖头又命手下拿来些卤菜,一边敬酒,一边拉关系。 他看的出来,这里面只有沙里飞更好说话,因此马屁一个接着一个。 沙里飞被拍的心里直乐呵,却并未忘乎所以,一边喝酒,一边不动声色套话。 这王镖头也是人精,配合着透漏来历。 “顺源镖局在成都…” “在下专门做玄门的生意,比如都江堰那边要建个新庙,需要运些货,有些也勉强算得上法器,不仅会引来土匪,还会被孤魂野鬼盯上…” “实不相瞒,在下出自黄陵派…” 这么一说,李衍彻底放下心来。 怪不得如此客气。 他跟黄陵派的关系还算不错。 若非他提醒,黄陵派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的人,是被蜀王府暗算。 甚至差一点和佛门弟子起了冲突。 “后来如何处理的?” 知道对方根脚后,李衍当即询问。 这王镖头叹了口气,嗤笑道:“那可是蜀王府,我们毕竟是江湖中人,胳膊哪扭得过大腿?” “我们给遇难的师兄弟大肆操办葬礼,停止了和蜀王府的所有合作,算是表明态度吧。” “所以在下对诸位,可是敬仰得很。” “王镖头客气了。” 李衍沉思了一下,又开口询问道:“我听闻,蜀王府的一位郡王,被人当街射杀?” “确有此事。” 王天佐闻言,脸色变得凝重,“此事闹得不小,蜀王大怒,率兵出府,不仅大闹成都衙门,还当街打杀了几个江湖同道。” “这件事的因果,又被人故意传出。” “起因是那位郡王凭借手段,吸引了一名女术士,玩弄了人家,还把人害了。结果那姑娘的哥哥,是梅山教一名厉害术士,前来报复。” “是非对错,一看便知。” “总之,这件事令蜀王府名声大损,之前蜀王不说爱民如子,但也颇有贤名,也不知为何,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原来如此。” 李衍听罢,若有所思。 按照陆陆续续得到的情报,蜀王是在赵长生和卢生进府后,才开始对长生感兴趣,并且心情大变。 莫非,这蜀王也入了邪道,开始修长生邪法? 此事并非不可能。 到了这等地位,享尽人间繁华,不甘心和凡夫俗子一样堕入轮回,很正常。 众人随意谈论江湖之事,待夜色渐深,便靠在火堆旁,各自睡下。 说实话,这并非什么浪漫的事。 天寒地冻,夜里风雪呼啸。 破庙大门已被拆掉,即便他们找了些破席子遮挡,冷风也不停往里钻,吹得篝火摇曳不定。 而行走四方,不可能随身拿着几床厚被,那单薄的毛毯,根本挡不住寒风。 好在众人早已习惯。 李衍睡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不对劲。 正殿内,光线不知何时变得诡异,周围升起雾气,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 哗啦啦! 地面上忽然涌起湖水。 这是龙女托梦! 李衍定不惊慌,只是有些好奇。 说实话,在当初查到江神大君苏醒的原因后,龙女就该第一时间出现。 因为他们的约定,已经算是完成。 李衍还以为,这龙女要出尔反尔呢… 很快,一双玉臂就从后面将他抱住。 呼噜噜~ 好像沉入水底,李衍眼前顿时幻象丛生。 他看到了一条大江,汹涌澎湃,水雾升腾,似有龙蛇于其中飞舞,动辄暴雨倾盆,洪水倾泻而下,淹没四野… 江底深处,有巨石宫阙,不知何时何人雕凿,形制简陋古朴,早已被江水所淹没,里面有庞大鱼鳖翻涌,还有条黑乎乎的巨影… 每当天雷轰鸣之时,那巨影便卷起风暴,众多水妖紧随其后,沿江河肆虐,周围百姓敲锣打鼓,投下童男童女,方能避过一劫… 李衍知道,那便是传说中的龙宫水府。 看模样,里面还有更广阔的空间。 随后,便是众多方士设下大阵,沿江岸龙脉打下钉龙桩,镇杀江神大君。 与此同时,还有身穿黑袍的官员,带着无数百姓,凿开山道,引水灌溉平原,还在江心填石筑岛,分开水流… 李衍瞬间了然。 “凿离堆,避沫水之害,壅江作…” “堰其右,检其左,其正流遂东…” 这便是古代都江堰! 原来龙宫水府就在都江堰不远处。 随后,泥沙翻涌,龙宫水府被填埋坍塌。 一股股信息涌入脑海。 李衍也终于明白,龙宫水府的存在,和云中君神阙、巫山神女宫一样,都是一个特殊空间。 估计只有特定方式,才能进入其中。 随后,龙纹玉圭也升腾而起,出现在他眼前。 原来这东西就是钥匙! 李衍心中已大致有所猜测。 龙女能借助这东西托梦,果然不一般,拿着此物来到那片江域,估计便得梦入龙宫。 当初的约定,便是他找到江神大君异动原因,龙女赠他龙宫钥匙。 如今算是彻底完成。 就在李衍以为此事已经了结时,梦境再生变化。 那是一片硕大城池。 虽模样古老,但李衍却隐约能认得,正是成都府,规模小了些,应该是当时城池。 此时的城中,聚集了许多女子,她们提着花篮游街,面带笑容,好似百花盛开。 一件器物从天而降。 正是从龙女庙中找到的花篮状神器。 此物落在故在成都府中,漫天花雨洒落,飞入花篮之中,随后被一双玉手拿住。 原本肆虐的暴雨洪水,立刻停歇… …… “呦,雪终于停了!” 模模糊糊中,李衍听到沙里飞的呼喊声。 他睁开双眼,坐在火堆旁,先是喝了口热茶,这才缓过神来,盯着快要熄灭的篝火。 昨晚的梦境实在有些长。 龙女展示梦境,又提出一个条件。 原本江神大君灭亡后,龙女会逐渐继承其力量,托梦请人供奉,庇护一方百姓。 如无意外,会成为岷江水神。 但如今出了岔子,有私自下凡者,吸收江神大君残念,于人间转世。 不知对方要干什么,但肯定没好事。 正因如此,龙女的机缘也被掠夺。 龙女与江神大君,本就是一体两面。 一个代表江水的暴虐。 一个代表百姓的期盼。 正如这岷江,既能引发水患,同样能灌溉成都平原,养育万千百姓。 当对方成功后,龙女也会彻底消散。 因此,龙女再次发出任务,请他帮忙战胜对方,重新建庙,凝聚香火。 给出的报酬,也很让李衍心动。 竟然是江神大君的神罡! 神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东西,由先天罡气、香火愿力凝聚而成。 上古传闻中,那些厉害的大神,就是拥有了足够的神罡,才变得神通广大。 就像李衍的勾魂雷索,直接能用神罡加持。 就连一些法器,也能加入神罡增强威力。 但神罡又十分稀缺。 李衍几次执行任务,抓捕魔气,已然获得两道神罡,都攒着不敢用。 就是要把好罡用在刀刃上。 无论从大义还是私利,这任务都不能错过。 唯一让李衍搞不懂的,是花篮用法。 这东西,是建造龙女庙的关键。 按照梦中情形,要找很多女子提着花篮。 还从没听过这种法事科仪… 就在他思索间,外面已然忙碌起来。 烧火、做饭、刷马… 人声鼎沸,这荒野破庙也变得热闹。 王镖头很客气,特意命人早早起来熬煮羊汤,叫上李衍他们一起吃饭。 没有什么,比在这冰天雪地里喝几碗热乎乎的羊汤,更令人舒爽。 配着油泼辣子,更是让人全身暖呼呼。 吃过早饭后,双方便一同上路。 这也是王天佐打的小九九,之所以如此巴结,就是想一起做个伴。 毕竟押运的货物价值不菲。 有了十二元辰相伴,这一路也能平安许多。 一夜大雪,山路更加难行。 那些个大货车,时常便会陷入雪地打滑。 这种时候,就显出了武巴的能耐。 他神力惊人,用手一推便能轻松解决,乐得镖局众人连连道谢。 看着忙里忙外的王镖头,李衍心中一动,上前低声询问道:“王镖头,打听个事,你可曾见过,很多女子拎着花篮汇聚?” 梦境中的景象,在成都。 如果是什么特殊传承,说不定王天佐见过。 出乎李衍意料,王天佐毫不犹豫开口道:“当然见过,李少侠说的是‘花朝会’吧。” “是‘花朝会’?” 李衍来了兴趣,“王镖头还请细说。” 他倒是听过“花朝会”,当时看守龙女的道人,请他们前往青羊宫做客,便提到过“花朝会”。 李衍以为就是个普通节日,并未在意。 现在看来,还没那么简单。 王天佐见他询问,也是谈兴大发,“李少侠应该听说过,成都府以蜀锦闻名,当年诸葛武侯借蜀锦壮大蜀汉,且专设‘锦官’一职。” “所以自古文人墨客,常用‘锦官城’,代替成都之名。” 旁边的王道玄点头笑道:“这个贫道知道,‘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似泥’,名言佳句数不胜数。” “道长学识不凡。” 王天佐拍了个马屁,继续说道:“但除了锦官城,成都府还有‘蓉城’一说。” “当年后蜀主孟昶钟爱木芙蓉,便下令城中遍种木芙蓉,每至深秋,芙蓉盛开,四十里锦绣如画。” “能做到此事,一来是因孟昶贤明,深受百姓爱戴,二来是因成都百姓爱花。” “每年农历二月十五,为百花生日,因此称为‘花朝节’,成都百姓要赏花游玩以示庆祝。而这一天,也是老君诞辰,因此格外隆重。” “青羊宫,会有盛大庙会法事,附近也有蜀地最大花市,‘花朝会’时,格外热闹。” “这一天,百姓纷纷簪花。各地都会挑出出色女儿家,打扮成十二月花神,花神巡游,祭拜百花仙子。” “李少侠说的,应该就是此事。” “原来如此…” 李衍听罢,若有所思。 龙女手提花篮,应该与其前世有关,说不定生前便是巡游的花神之一,因此能借这股力量,重新汇聚香火。 农历二月十五… 正好在青城山开窖大会之后。 但想做到此事,也没那么容易。 这是在与那私自下凡的人,争夺机缘,蜀王府若与其有关,肯定会百般阻止。 但建造龙女庙,又离不开本地支持。 看来要想办法提前布局。 想压过蜀王府,难啊…… 想到这儿,李衍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身影。 按照得到的情报,那私自下凡之人,有赵长生等人配合,龙女只是受到牵连。 他们真正要抢夺的,是二郎真君机缘! 虽不清楚,这些人到底要抢什么,但完全可以和二郎真君转世联合,共同应对! 至此,一个计划在李衍脑中形成。 青城山一行后,便潜入成都,寻找二郎真君转世,联合起来应对此劫…… 但二郎真君行踪神秘,不一定在成都。 都江堰那边,肯定有线索! 想到这儿,李衍故意拉在后面,召集几名同伴,将此事讲述了一番。 “我去吧。” 吕三直接开口道:“青城山上人多,我又不是道家,上去了不自在。” 沙里飞也沉思了一下,摇头道:“我跟着去,上山后我也干不了什么,武巴也跟着我们,免得上山后被那些道士找事。” “如此也好。” 李衍当即点头同意。 吕三不擅与人打交道,有沙里飞跟着,武巴护佑,他更加放心。 定好计划后,众人便加快速度赶路。 临近天黑时,队伍终于来到灌县附近岔道。 吕三他们跟着镖队前往灌县。 李衍则和王道玄,则转道西南,青城山而去… 第528章 剑仙的消息 大雪初霁,青城山银装素裹。 白雪压松枝,苍翠与洁白相映成趣,烟云升腾,阳光照射下,宛如一幅水墨画。 山峦之间古道蜿蜒,雪覆其上,行人罕至,偶有小动物留下的足迹。 李衍和王道玄,踩着积雪,嘎吱嘎吱在山间行走,观望四周苍茫,心中一片舒畅。 “好地方啊…” 王道玄吐了口白气,满脸笑意赞叹道:“青城天下幽,果然名不虚传,冬日也有一番风情。” “风情什么的,随后再说。” 李衍看了看周围,摇头道:“水月庵到底在那儿,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个人问。” 来到青城山下,他才发现失算了。 天寒地冻,大雪封山,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青城山道又不像他前世,有指路牌之类的。 二人找不到水月庵,竟然还迷路了。 “要不咱们直接上山?” 王道玄看了看远处,摇头道:“待会儿天就黑了,青城山下应该有红尘道观,供百姓上香,咱们先去了再打听。” 李衍沉思了一下,点头道:“也好。” 他原本想先到水月庵,看看白浣老夫人,再向晓月大师询问山上情况,免得出错。 但看这情况,也只能先上山。 二人有了主意,就不再四处乱窜,重新退回大路,沿主道向青城山而去。 青城山云遮雾绕,远山好似淡墨。再加上冬日阴天不见太阳,临近黄昏时,天色便有些暗淡。 二人沿湿滑石阶而上,但见远处隐有灯火微亮,一片建筑隐于雪枝之间。 然而,李衍二人却未急着靠近。 只见不远处凉亭内,一名道人正盘膝而坐,身后背着长剑,大冷的天,只穿了单薄道袍。 他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面容矍铄,头发有些花白,孤零零守在凉亭内。 但李衍却丝毫不敢小瞧。 这种天气,还能在此镇守山门,至少说明其功夫,已经练到寒暑不侵的地步。 李衍自己,都没这能耐。 果然,听到二人停下脚步,道人缓缓睁眼,起身后来到跟前,微微施了个道礼:“二位道友,不知上山有何贵干?” 这道人,早已察觉李衍他们是术士。 若是普通人,根本不会现身。 “在下李衍,前来拜山。” 李衍从怀中取出一封拜帖。 后面还夹着武当掌教玉蟾子的信。 道人接过后看了几眼,两声立刻露出微笑,“原来是最近名震江湖的李少侠,贫道在山上,也有所耳闻。” “贫道明山子,天寒地冻,少侠请随我来,在建福宫休息一晚,明日再上山不迟。” “多谢道长。” 李衍二人连忙拱手致谢。 在道人带领下,二人向右侧山道拐去。 没走多远,便见一座宫阙矗立于峭壁之下,门楼牌坊上,写着“建福宫”三字。 两侧对联,分别写的是“吹笛天寒玉箫更控青鸾住”,“缘云路近杜老倩除白发来”。 建筑样式,是典型的蜀地风格。 见二人似乎很感兴趣,明山子微笑介绍道:“此地相传,乃宁封子真人修炼之地。始建于唐,原名‘丈人观’,南宋改为‘建福宫’。” 此刻已是傍晚,道观内木鱼声声,传来年轻道人们做晚课的声音。 “师叔。” 门口道童看到三人,连忙上前。 “这二位是上山的道友。” 明山子微笑道:“去准备两间上好客房,再备些斋饭。” “是,师叔。” 道童离开后,明山子便带着二人进入宫观,简单介绍道:“宁封子真人为青城主神,宫内主祀,还有杜光庭前辈。后面几殿,则分别供奉太上老君、东华帝君。” “最近大雪封山,没有客人,客房难免沾染灰尘,要收拾一番,二位请随我来喝点茶。” 说罢,带二人来到一间静室,亲自斟茶。 “道长太客气了。” 李衍微微拱手,心中有些奇怪。 青城在蜀中的地位,自然不用说。 他可不认为,自己在江湖上那点名声,就值得别人如此礼遇。 果然,道人微微一笑,抚须道:“小友无需担忧,实不相瞒,贫道平日都在山上,主动守山,就是专门等你。” “专门等我?” 李衍心中一突,“还请前辈明示。” 明山子倒也没遮掩,微笑道:“贫道俗家姓程,点易派掌门程元兴,正是我兄长。” 程家的人… 李衍心中提起了警惕,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程前辈卜算之道惊人,当时还助我等摆脱蜀王府纠缠,可惜无缘相见。” 从丰都离开后,蜀王府派人堵在江上,所以他们并未上山。 李衍特意点明此事,一是说明承这恩情,二是表明疑惑,双方的关系,还不至于如此。 明山子当然听出了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小友无需戒备,贫道在此等你,是有事想询问。” 李衍点头道:“前辈请说。” 明山子握了握拳头,眼神变得激动,颤声道:“小友,可是见过我们程家老祖?” “程剑仙?” 李衍有些诧异,摇头道:“剑仙英姿,晚辈向往已久,可惜无缘得见,前辈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明山子颤声道:“是老祖传信,提到了你。” “什么?!” 李衍吃了一惊,心中更加疑惑,“实不相瞒,在下确实没见过程剑仙,或许是他听到了我的一些事?” “不是。” щщщ? tt kan? c ○ 明山子有些急迫,摇头道:“老祖传信说,他游历各处,见天下间英杰四起,龙蛇起陆,人间红尘变革怕是不远。” “他让我程家,放弃青城掌教之位争夺,还提到了你,说你脚踩黑煞,头顶雷罡,怕是应劫之人,要程家不要招惹。” 听到这儿,李衍心中猛然一突。 他知道,这程剑仙肯定见过自己。 别人或许听得糊涂,但他却清楚怎么回事。 但龙蛇牌可是随身携带。 如此望炁之术,简直骇人听闻! 想到这儿,李衍也咽了口唾沫,“前辈可否提醒一下,不知剑仙是何相貌?” 明山子犹豫了一下,叹道:“既然老祖提到小友,那有些事也无需隐瞒。” “多年之前,我家老祖说隐约感受到登神之机,便辞去蜀山掌教之位,潜心修炼。” “我家老祖为剑仙,自然是风神俊朗,如谪仙人降世,但后来不知出了何事,不再提登神,只是隐居在族中后山,查阅过往典籍。” “我等以为,老祖登神失败,没人再敢提及此事。老祖也很少露面,但据前去送饭的弟子说,老祖身子已越来越弱,并且瞎了双眼……” 咣当! 李衍手里的茶杯没握稳,掉在桌上… ………… 灌县,清江客栈,大堂内。 嘭! 沙里飞狠狠一拍桌子,两眼圆瞪,怒骂道:“你们这帮蠢货,说了不关老子的事,怎么还这幅模样!” 对面,几名衙役如临大敌。 为首的捕头,是一名满脸横肉的汉子,闻言毫不畏惧,一把握住了刀柄,冷声道:“大胆!” “江湖贼寇,莫非想公然拒捕!” 他话说的硬气,但身子却在微微颤抖,显然十分惧怕,却又强撑着不肯后退。 “万捕头,有话好说。” 顺源镖局的王天佐见状,连忙上前,微笑道:“此事是个误会,在下可以作证,我等若是凶手,又怎会前去报案?” 说话间,已塞入一锭银子。 “少来这套!” 这捕头一把推开,将银子扔在地上,对着沙里飞咬牙道:“你事犯了,有本事就杀了我们,否则就束手就擒!” 王天佐见状,脸色也是立刻阴了下来,“万捕头,有些事,不是你们能插手的。” 他此刻,已隐约猜出了原因… “哼!” 万捕头显然与王天佐相识,见状一声冷哼,“王兄,这件事,同样不是你顺源镖局能插手,听我的,直接走就行。” 王天佐眯起了眼睛,“我若是不呢?” 一时间,客栈内气氛阴沉似水。 其他客人见状,心中升起寒意,纷纷后退。 与此同时,吕三也心中一动,在沙里飞耳边低声道:“外面有埋伏,百名卫所士兵,还带着火枪。” “嗯。” 沙里飞微微点头,顺道给了个眼神。 他此刻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之前在破庙中,他们发现一起命案。 本着积阴德的心思,他们拿了马车上的一些物件,到了灌县之后,当即前往县衙报案。 去的时候还没什么。 临近年末,县衙里也十分冷清,值守的衙役随意记录,看模样,根本没当回事。 但他们刚到客栈落脚,在大堂内饭吃到一半,便有大批衙役涌入,说他们涉及命案要拿人。 想想,都知道其中有鬼。 束手就擒是不可能的。 官字两张口,到了衙门里,说你是犯人就是犯人,指不定后续会有什么手段。 若是不行,只能打出重围。 “报!”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气喘吁吁闯了进来,急声拱手道:“捕头,人贩抓住了。” “你说什么?” 这万捕头一愣,明显有些不可思议。 衙役连忙低声道:“那几名仆人,被人五花大绑,扔在大堂,哭爹喊娘,把这事全都认了。” “他们说赌博输了钱,年关难过,就见财起意杀了主家,大人要你立刻回去。” “谁他妈…” 万捕头骂了半句,连忙闭嘴,随后狠狠看了沙里飞等人一眼,有些不甘心的说道:“撤!” 说罢,带着一帮衙役离开客栈。 “客观,您看这…” 躲在柜子后的掌柜,这才小心翼翼出来。 “没事。” 沙里飞摆了摆手,随意说道:“真是晦气,掌柜的再置办一桌酒席,给我们送到房里。” 说罢,使了个眼色,带着几人回到房中。 “那姓万的是个饵!” 刚进入房中,王天佐便冷笑道:“这家伙很贪,连银子都不要,凑着脑袋上来,多半是有人许了好处,找你们麻烦。” “应该是蜀王府。” 沙里飞看了看窗外,沉声道:“有人认出了我们,短短时间,调集卫所士兵,可不是一个县里能够做到。” “灌县内,有蜀王府的人。” 王天佐闻言,满含歉意道:“沙兄弟对不住,要不是我,你们也不会来灌县。” 沙里飞摇头笑道:“王兄何出此言?实不相瞒,我等来灌县另有要事。” 他们来灌县,是来寻找二郎真君线索。 此事隐秘,自然不能告知王天佐。 但其危机时刻没有逃,还挺身而出,跟他们站在一起,无论到哪儿,都能称一声好汉。 “哦,原来如此。” 王天佐心中好受了一些,但也很识趣,没多嘴询问,而是满脸担忧开口道:“既然蜀王府的人在,恐怕后续还有手段。” “沙兄弟,你们还是连夜出城的好,我在此地还有些人脉,立刻就能安排。” “不急。” 沙里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若有所思,看向窗外,“那些个卫所士兵还没撤走,现在离开,多半又会被安个什么罪名。” “我更好奇的是,谁在帮我们?” 犯人肯定不会自己跑到县衙认罪。 能在短短时间得知消息,且将这些个仆人抓住,扔到县衙,绝对不是普通人…… “来了!” 吕三忽然开口,看向门外。 咚咚咚! 只听得敲门声响,随后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走进一名中年白衣男子,五官端正,长得十分秀气。 “见过诸位。” 他微微一笑,握着扇子拱了拱手,扫视了一圈,“午马、丑牛、戌犬都到了,不知李少侠去了何方?” 沙里飞心中一突,抱拳沉声道:“就是阁下帮我们解了围吧?” “咱们素未相识,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男子微微一笑,手中折扇哗啦一抖,只见上面写了八个大字“无状之状,无象之象”。 这句话,源自《老子》。 “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忽恍。” 王天佐看到后,顿时变了脸色, “无相公子!” 沙里飞听到,心中立刻提起警惕。 他听李衍说过此人。 这“无相公子”乃成都府有名的黑道高手,当时在武侯祠争夺“琴虫”,还引走唐凌杀了郡王。 神拳会长邹少海警告过,切莫与此人交往。 这家伙找他们,想干什么? 第529章 程家的委托 每个人的处事风格不同。 若是李衍,即便对方帮忙解围,也肯定不会给好脸,因为知道觉得没安好心。 但沙里飞,却完全不同。 “呦,原来是您啊…哈哈哈。” 听到对方身份,沙里飞大笑几声连忙起身,“快请坐,快请坐,久仰大名啊。” 他一边说着套话,一边端茶倒水。 嬉皮笑脸,好似遇到老熟人。 “好说好说。” “无相公子”同样是个顺杆爬的好手,毫不客气坐下,微笑道:“这冰天雪地的,路上辛苦了吧,早就想与诸位兄弟相见,可惜今日才有缘…” 二人说着套话,显得很是熟络。 而沙里飞也是精明,说灌县的风景,说路上的天气,总之东拉西扯,但就是不提方才之事。 有时候言语交锋,看的就是谁沉不住气。 沙里飞一点也不着急。 毕竟对方主动上门,必然有事相求。 果然,“无相公子”摇了摇扇子,微笑道:“都是江湖同道,有些事就无需遮掩。” “诸位,可知衙门为何要为难你们?” 沙里飞眉毛一挑,“还请您指点。” “无相公子”喝了口茶,淡然道:“很简单,蜀王府的人来了灌县,刚好看到你们,怕你们坏事,便让衙门来找麻烦。” “你们若不反抗,会被抓入衙门,随便按个逃狱的罪名,立刻处斩。” “你们若反抗,便只能逃离灌县。” “原来如此…” 沙里飞听罢,心中疑惑顿时解开。 蜀王府应该知道他们的能耐,凭借几个衙役,即便加上外面的士兵,也抓不住,为何还要大动干戈。 原来是想将他们赶走。 看来灌县,肯定有事情发生… 沙里飞眼咕噜一转,不动声色喝了口茶,开口询问道:“那您来,又有何事?” “自然是合作!” “无相公子”扇子一摇,大义凛然道:“蜀王倒行逆施,东西自然不能让他得到。不如你我双方合作如何?” “哦?” 沙里飞面色不变,“好说,但丑话要说在前头,东西该怎么分?” 他当然不知道,完全是在诈对方。 然而,“无相公子”听罢,却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哑然失笑道:“原来你们不知道。” “罢了,此事你们还是别掺和的好…” 说罢,直接起身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唉~别走啊!” 沙里飞大急,连忙阻拦。 然而,这“无相公子”的功夫着实惊人,看似踱步而行,但沙里飞连其衣角都没抓住。 一出门,对方就没了踪影。 屋内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客官,酒菜来了。” 小二正好带着一名伙计,端着酒菜进门。 众人也不说话,等小二离开后,沙里飞才关上门,对着王天佐皱眉道:“王老哥,灌县怕是有大事,你可曾收到什么消息?” 王天佐摇头道:“没有。” “老夫经常往来各地,灌县地头上,也算有些薄面,没听到最近有什么大事。” “若是有,此事肯定十分隐秘。” 说着,面色有些犹豫,劝说道:“‘无相公子’乃是成都黑道首领,能让其如此上心,亲自前来,还吸引了蜀王府,绝非小事。” “诸位,还是莫掺和此事为好。” 他原本以为十二元辰名气大,会对他的话不屑一顾,没曾想沙里飞也点头赞同,“王老哥说得对,我们另有他事,懒得搭理他们。” 王天佐松了口气,又开口道:“话说回来,诸位这次来灌县,到底有何要事?” “若是方便的话,招呼一声,看老夫能帮上什么忙。” 沙里飞心中一动,嬉皮笑脸道:“此事还真得请老哥帮一把,我们要找个人。” “找人?” 王天佐暗中松了口气,“不知诸位要找谁?” “一个大汉,络腮胡,有很多身份,姓名不知,爱穿锦衣华服,最喜羊肉…” 沙里飞将李衍告诉他的特征讲了一遍。 “好!” 王天佐点了点头,“我这就托朋友寻找,不知他与诸位有何仇怨?” “也没啥仇怨。” 沙里飞打了个哈哈,胡说八道,“就是欠我们点钱……” ………… 夜深人静,道观内一片漆黑。 李衍躺在床上,睁着双眼有些难以入眠。 这次得到的消息,着实惊人。 那盲眼老道, 竟然就是程剑仙! 这可着实让他惊掉了大牙。 传说中,那可是十大宗师之一,镇压蜀中数十年,谪仙人一般的存在啊…… 莫非,是因为对方登神失败? 但隐姓埋名,教个外姓徒弟又是为何? 那狗剩,身份怕是不简单… 种种疑惑,在李衍心中涌起。 这次蜀中之行,亦如这地方的天气,云遮雾绕,有许多东西,至今都看不清。 他仔细回想之前明山子的话。 程剑仙在登神失败后,并没有做其他,而是将自己关在房中,翻阅各种历史典籍。 莫非这位程剑仙,也发现了什么东西…… 一夜无眠。 咚咚咚! 次日天尚未亮,道观钟声便已响起。 没多久,便传来了道士们做早课的声音。 “铁甲将军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 这首诗说的对也不对。 世人只看帝王将相享尽荣华,但追求名利者,从来就不得闲,能安稳睡觉的,没几个。 但修行之人,同样没那么轻松。 就如这山上的道士们,每日早晚课、打坐练武、研读道门经典、日常劳作,举行各种法事… 真正如闲云野鹤者,少之又少。 唰唰唰! 道人扫雪的声音,也在院外响起。 这种情况下,李衍哪还能睡得着,当即起身,和正好出门的王道玄,来到斋堂吃了些早点。 “二位居士且慢。” 刚准备回房,一名道童便急匆匆走来,施礼道:“明山子师伯,让你们先别走,他做完早课,还有些事,要与二位说。” 李衍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点头答应。 他们已经问清楚水月庵所在,本想早点出发前去拜访,随后再上青城山。 昨晚已经说了程家的事。 今日,怕是与青城山有关。 等了没多久,明山子便做完早课,匆匆来到房间,见面便拱手道:“劳烦二位久等了。” 他也不废话,坐下后便直接开口道:“昨日贫道得闻老祖消息,心神不安,有件事却是忘了交代。” “想必二位也知道,我程家在蜀中经营多年,也算是有些根基,各种关系更是复杂。” “诸位与蜀王府的矛盾,贫道也已听闻,不知是否有意缓解此事?” “哦…” 李衍眯起了眼睛,“前辈何意?” 他没想到,明山子竟然说的是这事。 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不愿意和蜀王府结怨,但事已至此,“如意宝珠”是不可能往出交。 这件事,不仅是争一口气。 如果他没猜错,蜀王和赵长生那些人,已经有了联系,将来说不定是你死我活。 “如意宝珠”,也很可能是对方阴谋的关键。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缓解关系? 明山子自然不知此事,微微摇头道:“实不相瞒,虽说玄门不想掺合蜀王一事,但我程家有女子,却嫁给了五郡王。” “蜀王府如今的情况有些复杂,这些年,蜀王脾气越发古怪,年事已高,动辄卧病在床,却迟迟不立世子之位。” 说着,低声道:“五郡王生性敦厚,素有贤名,因为与我程家关系,一直受其他郡王排挤。” “蜀王府内传来消息,因为三郡王之死,蜀王暴怒,发了一通邪火后,回到府中又再次卧病,能否挺过今年,都是个问题。” “到了如今,不争也得争。” “五郡王的老师,乃蜀中大儒杨铎,与朝廷那边有了联系,按照京城传来的消息,等蜀王一去,宗人府便会将世子之位授予五郡王。” “条件是,今后蜀王将成为成都王…” 如此一说,李衍顿时了然。 这些个郡王,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 就像这位五郡王,表面上不争不抢,实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算是投靠了朝廷。 wшw ★tt kān ★c ○ 他也倒看得清楚。 等蜀王一死,他这一脉,和皇帝的关系立刻变淡,降藩王等级是肯定的。 若是做出点什么事,整个蜀王一脉都要遭殃,还不如趁机谈好条件。 说的难听点,已经背叛了蜀王府。 “前辈有话,不妨明说。”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开口。 明山子点头道:“如今蜀王府内斗的厉害,五郡王深居简出,静待时机,但就怕其他郡王铤而走险,派人制造意外。” “此事我程家不好出面,否则便是犯了忌讳,不光会引起蜀王府反弹,朝廷那边也会猜忌。” “所以,想请十二元辰暗中保护,等到蜀王一去,此事彻底落定,诸位再无麻烦。” “到时五郡王,会有厚礼相赠,我程家也会拿出让诸位满意的东西。” 李衍随意问道:“什么东西?” 实际上,他已有心拒绝。 这种涉及皇家利益争夺的事,最为麻烦。 只不过想找个理由推辞。 明山子也是老谋深算,自然能看得出来,抚须微笑,看向王道玄,“王道长,是西玄一脉吧?” 李衍二人听到,也不意外。 他们名声鹊起,一些信息也肯定早已泄露。 明山子见二人面色,继续开口道:“西玄一脉,说起来也是根基深厚,毫不逊色任何玄门正教。” “道长可知道,为何衰落至此?” 王道玄面色变得凝重,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这一脉陈天君,师从西汉裴玄仁,再往上追,乃是唐尧八仙之一的‘赤将子舆’。” “后来…后来便出了问题,似乎有人故意抹去陈天君的记载,可能与上清派有关。” 明山子听罢,明显有些诧异,点头道:“想不到道长也查到了此事。” 李衍沉声道:“前辈可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 明山子微微摇头,“此事极为隐秘,且年代久远,所知者不多,估计就连上清茅山,也不知道。” “我程家典籍中,只隐约提了一句,说是触犯《天条》,至此西玄一脉断了气运。” “犯了《天条》?” 李衍和王道玄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这个原因。 王道玄更是眉头紧皱,“不对,贫道设坛供奉,陈天君虽从未回应,但却能借其力施展术法,若触犯《天条》,怎会如此?” 明山子哑然失笑,“那是天上的事,我等凡夫俗子,又岂会知道。” “虽然不清楚,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我程家有一件东西,道长肯定不会错过。” “唐尧八仙之中,我青城之法根源,乃宁封子,或许是有些渊源,‘赤将子舆’的《五首神诀》,也暗中保留了一份。” “此法乃上古炼气术,也是西玄一脉根本,与我程家无用,若诸位应下此事,便会将此法赠予道长,或许能有所助益。” “成交!” 李衍二话不说,直接答应。 他们作为游仙队伍,帮同伴寻找传承,是主要任务,可惜这一路行来,唯一的线索,还与茅山上清有关。 年代久远,恐怕如今的茅山也不知晓。 说实话,他们早已放弃。 想不到又柳暗花明,自然不能错过。 “哈哈哈,好!” 明山子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黄铜锻造,工艺精美,周围云纹环绕,背面雕刻太极图与宝剑,正面则浮雕着一个“程”字。 “这是我程家手令。” 明山子正色道:“诸位拿着此令前往成都,到城东吴家金银铺,自然会有人安排!” ………… “这事…风险不小啊。” 离开建福宫数里后,王道玄才沉声开口。 他有些担忧道:“程家乃蜀中玄门世家,既已放弃了青城掌教,为何又掺和皇家之事,其中怕是有鬼。” “我倒是知道一些。” 李衍瞅了眼建福宫方向,嗤笑道:“怕是跟咱们一样,知道人道变革已至,不能太过远离朝廷。” “不过咱们选择了乾坤书院,而他们,则想借将来的成都王之力。” “不管怎么说,那《五首神诀》必须拿到手,况且要完成龙女任务,恐怕也要这位五郡王相助。” 王道玄叹了口气,“也不知这人道变革,到底是什么?” 李衍看向远处,见群山苍茫,云霞缭绕,脑中莫名想起他们在梁子湖墨家机关墓中,找到的那个蒸汽机雏形。 “或许,是一个全新的时代……” 第530章 祖师殿的邀请 第530章 祖师殿的邀请 水月庵的位置,确实有些隐秘。 虽然在青城山下,但却远离官道,被高耸竹林包围,若无人指路,还真不好找。 这种事也正常。 毕竟这是一座尼姑庵,都是女子修行者,也不需要百姓香火供奉,图的就是个清净。 冬日时节,大雪初霁。 庵顶覆着皑皑白雪,檐下挂着晶莹冰凌。 竹林间,枝条低垂,积雪压弯了竹叶,偶有轻风拂过,簌簌落下雪末。 小径被雪覆盖,唯有几行浅浅的足迹,通向幽静庵门。 水月庵内,院中积雪未融,白茫茫一片,几株腊梅雪中傲然,更显清幽宁静。 庵堂正门半掩,门缝中透出温暖灯光。 青灯古佛,木鱼声声,一片祥和。 距离水月庵不远处,竹林环绕凉亭,红泥小火炉煮着沸腾茶水,还摆了些朴素的小点心。 凉亭内,除了李衍和王道玄,还有白老夫人、晓月大师,雪天烹茶,倒也有些雅致。 “抱歉,庵堂内不好请二位进去。” 晓月大师微笑点头,说明原因。 “大师不必客气。” 李衍抱拳道:“我等已将拜帖递上山,前来叨扰一番,就会离开。” 有些事,看一眼便知道。 水月庵的生活,虽说清苦,但白家这些女子却十分适应,无需与外人接触,清净自得其乐。 晓月大师淡淡一笑,开口道:“给你们传信,让你们提前来,是贫尼的意思。” “大雪封山,道路艰难,原本不是上山的好时机,但青城山初定,从腊月到正月十五,都会有诸多法事,开年后更是忙碌。” “有些事,还是提早办的好。” “大师说的对。” 李衍也点头表示赞同,“我等对青城山形势不甚了解,还请大师指点一番。” 这才是他来的目的。 虽说在建福宫结识了明山子,但此人更多站在程家一方考虑问题。 有些话不能尽信,有些事也不好多问。 水月庵相对超然,再加上白老夫人这层关系,有些话也能当面问个清楚。 晓月大师微微点头,“诸位是通过贫尼引荐上山,自然要安排妥当,否则不好和玉蟾子师兄交待。” “青城山传承古老,一代代玄门高士前来修行,虽说同为一门,但留下的道统却不少。” “有天师道正一派,当年张天师在山上结茅传道,因此青城也是天师道祖庭。他们与龙虎山关系莫逆…… 有上清派,杜光庭所传,多在上清宫修行… 有清微派,成于北宋,擅雷法。南宋之时极为兴盛,连出数代掌教,黄舜申还被封为‘雷渊广福普化真人’… 有丹鼎紫阳派。为当年紫阳真人张伯端入蜀所传,已与全真龙门联合。 如今青城山上,最大的乃全真道龙门派,属全真道龙门派丹台碧洞宗,与武当关系最好。新任掌教辰空子,便出自此派…其他小道统也不少。” “你们有玉蟾子师兄手书,上山后应该会受到礼遇,不会有人故意刁难。但孰近孰远,心中要有个数,毕竟有些人常年隐修,脾气有些怪。” “那就好。” 李衍松了口气,又询问道:“程家呢?” 晓月大师微笑道:“程家是青城剑仙一脉,传自古仙宁封子,后又有李八百兴盛,乃山上剑修首领,原本是最大变数,但如今主动让位,算是平息了纷争。” “程剑仙镇压蜀中数十年,虽说功德大,威望重,但程家后辈并无出色之人,且吐故纳新,青城方能迎来进一步发展。” “那火头陀,当年便是受程剑仙之邀上山,你们既然和程家搭上了关系,那他炼器时必会上心。” “所以说,现在上山是最好的时机,到了来年开窖,龙虎山、武当山、茅山都会派人来,势必会各生心思,将你们卷入其中。” “多谢大师指点。” 李衍正色抱拳感谢。 这些东西,外人可不知晓。知道后,上山便有了底,不会说错话得罪人。 “应该的。” 晓月大师微微点头,起身后说道:“你们聊吧,时辰到了,贫尼要去给众弟子讲经。” 送别晓月大师后,白老夫人这才开口,讲述了白家众人大致情况,随后正色道:“妍儿在大雪山修行,老身已派人随行护法。” “你们无需前往打扰。立春之时,蛰虫始振,便是破关之日,若是成功,她会前去与你们汇合。” “若失败……老身会在大雪山为她择一墓穴安葬。” 李衍听罢,心中一颤,“这么凶险?” 当时与几名地仙争斗,龙妍儿毁了自身本命蛊,帮他争取时机,以为只是道行尽失,怎么还有了生命危险? 白老夫人沉默了一下,摇头叹道:“修行之路本就艰难,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孩子看似好说话,实则命苦又倔强。” “今后跟着诸位,还望多加照顾。” “那是自然。” 李衍正色点头答应。 ………… 告别白老夫人后,二人再次转道上山。 有了指点,这一次没再迷路。 他们沿积雪山道而上,但见悬崖峭壁上玉砌冰雕,宛如天成,两旁松柏压雪,枝桠低垂。 山峦之幽,冰雪清冷,完美融于一体。 普通人上山,或许只能看到美景,但他们已然觉醒神通,更能感受到先天罡气流转,气象万千。 “吱吱!” 过了山门没多久,便见雪林之间,一抹金色跳跃,赫然是一只金丝猴。 宛如雪中精灵,穿梭于松柏间。 “可是陕州来的李居士?”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远处响起,随后一名身着蓝色道袍的中年人,大袖飘飘,好似脚下生风,从山上雪道间飘了过来。 好俊的轻功! 李衍看到后,心中不由得暗赞。 他看得出来,此人并未使用术法,只是单纯的发力,便可在湿滑雪道间穿行,比滑雪还快。 唰! 那道人站定后,灵动的金丝猴也跳跃而下,落在其肩膀上,手里啃着果子,好奇观望他们。 眼神灵动,分明早有了灵性。 道人五官俊朗,眉毛似剑,一对酒窝挂在嘴角,好像时常带着笑容,令人一见便生好感。 “见过二位居士。” 问清身份后,道人施了个礼,微笑道:“贫道灵云子,乃山上‘知客’,奉掌教之命,在此恭迎二位。” “知客”乃道观寺庙基层职位,负责接待宾客,安排住宿,处理日常事务等。 担任此职位者,须谦恭敬让、礼貌端庄,深知事务,通达人情。尤其能在青城山这种地方担任“知客”,可不只是会说话那么简单,历练数年后,往往能爬上更高的位置。 “多谢道长。” 李衍二人不敢小看,还礼感谢。 “二位无需客气,请随我来。” 这位灵云子道长风度翩翩,不仅谈吐之间,令人心生好感,道行功夫也很不错。 行走在陡峭湿滑的山道上,如履平地,一边走一边还给二人介绍。 “从这里可通往青城后山,那边有幽谷飞泉、百丈桥、龙隐古栈道,景色幽奇玄,二位得空可前往游览,就是雪天路不好走…” “从这边走,可通往玉清宫、上清宫,还有青城第一峰老霄顶上的老君观…” “洞天福地相对较远,在赵公山那边,相传乃赵公明隐居之地,二位若想修行建楼,可提前说明安排……” “我等上山,可否拜见辰空子掌教。” “当然,掌教在祖师殿,贫道这就带二位前往。”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青城山中,大小山道纵横交错,但有灵云子带路,加上三人脚力不凡,前行速度很快。 然而,李衍也发现了蹊跷。 这位灵云子,似乎在有意带着他们绕路。 并非心存歹意,而是到了有些地方,会借着游览风景的名义,故意绕开。 感受到怀中勾牒震颤,李衍心中已然有数。 想必这些地方,都有青城山地仙隐居。 当然,看破不说破,他也假装没发现,在灵云子的带领下,一路往深山而去。 和武当山有些相似,青城山上也是遍布大小道观,偶尔会遇到巡山道人,还有在大雪坪上打坐练剑之人。 漫山雪景,剑光隐于云雾,不似凡尘。 即便以三人脚力,也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看到一座巨大宫阙,背靠高山,前方有溪流,两侧松柏高耸,积雪覆盖,很是清幽。 “此地便是祖师殿。” 灵云子微笑道:“此地初建于晋,原名洞天观,后改名祖师殿。薛昌、杜光庭、玉真公主都曾在此修道。” 说着又指向远处一座形制古朴的凉亭,“那里便是问道亭,传闻当年,轩辕黄帝便是在此问道仙人宁封子祖师。” “青城果然不俗…” 李衍微笑点头,赞叹了一句。 说实话,那问道亭虽看起来年代久远,但黄帝之时的建筑,怎么可能保存下来? 多半是后世为纪念而修建。 他心情不错的是,青城掌教选的这个地方。 青城山上,宫阙众多。 祖师殿虽环境清幽,但面积并不大,青城山若接待客人,多半会选择上清宫,玉清殿这些地方。 而祖师殿,供奉的是真武大帝和八仙。 他们是手持玉蟾子引荐信上山,新任掌教辰空子,选择在这里相见,显然有其深意。 祖师殿道观内,道人并不多,只看到几名弟子在经堂内打坐,还有一人正挥舞着大扫把,清扫积雪。 “二位请进。” 来到真武殿外,灵云子低声道:“掌教就在里面,贫道在外面等你们。” 李衍二人点了点头,阔步走入真武殿。 这座真武殿并不大,冬日阴云密布,加上观内松柏高耸,使得光线有些昏暗。 只见真武大帝神像前,一名道人正在添香,其身形高大,头戴玉冠,身披玄白相间的道袍。 二人进殿后,对方也刚好转过身。 掌教乃是一教之门面,自古以来,能担任掌教者,除去道行修为,长相面貌也有要求。 眼前这辰空子,同样如此。 对方看起来,要比玉蟾子年轻一些,虽说年过半百,但头发依然乌黑,皮肤白皙,双目明亮,乌黑长须垂胸,颇有仙风道骨之姿。 李衍看到后,心中顿时暗赞。 这位的模样,竟莫名有点像吕洞宾。 真武大殿内,同样能压制神通,李衍感受不到对方道行,但能担任掌教者,最少都是六重楼。 “见过掌教。” 二人不敢怠慢,齐齐拱手施礼。 “无需多礼。” 辰空子微微一笑,“贫道与玉蟾子师兄,年轻时就曾结伴游荡江湖,算是至交好友。” “他之前便已传信给我,只因山上事多,才没来得及派人邀请二位。” 请二人坐下,又让道童奉上茶后,辰空子才继续询问,主要是问了些武当山的事。 扯了一会儿家长里短,辰空子又面色一转,变得严肃,“玉蟾子师兄来信,主要提及了赵长生,此獠祸乱人间,必须尽快铲除!” “小友从鄂州一路而来,路上的消息,贫道也略有耳闻,可曾查到什么线索?” “拜龙教,蜀王府!” 李衍沉声道:“赵长生背后,不止是一个人,还曾与另一名阴犯,秦时术士卢生,共同前往蜀王府,随后蜀王便性情大变,有了追求长生之意…” 他也没隐瞒,将一些事尽数道出。 当然,有些事则藏着没说。 比如卢生图谋九鼎、二郎真君转世之劫。 这些太过重要。 除非能确定,这位辰空子值得信任。 “还有此事…” 辰空子听罢,微微抚须道:“青城已经派人,和峨眉以及广德寺,共同围剿拜龙教,若能抓住其教主,应该能问清缘由。” “至于蜀王府,前些日子蜀王重病,本座会请一位师兄前往探望,顺道探查一番。” “若蜀王真与妖邪有染,此事我会亲自写信给陛下,以免酿成大祸。” “前辈英明。” 李衍微微拱手,拍了个马屁。 青城山地位特殊,玄门与朝廷的关系,也不是完全一体,一举一动,都不能乱来。 其中涉及了蜀王,辰空子能做到这些,已经算是不错。 说完这些后,辰空子才又喝了口茶,微笑道:“本座在此等你们,实则还有件事。” “李小友,我青城山上有位老前辈,想收你为徒,继承一脉道统,不知可否愿意?” 李衍有些诧异,“不知是哪一派?” 辰空子淡淡道:“北帝派,地祇宗!” (本章完) 第531章 县城妖踪 第531章 县城妖踪 “北帝派?” 李衍脸一僵,连忙摇头,“不了,晚辈生性懒散,恶念颇多……着实不敢。” 开玩笑,这个教派,他可不敢招惹。 北帝派是唐邓紫阳所创,开元年间,其应诏入京,深得唐玄宗尊崇,随侍左右。 其死后归葬麻姑山,也是北帝派祖庭。从唐至今,北帝派虽有变化,但道统不曾中断。 这个教派,术法是出了名的厉害。 但更出名的,则是其“北帝黑律”。 持戒律法修行,十分正常。就连通天法教,也有不从蜘蛛网下过,不吃某些动物的规定。 越是苛刻的律法,术法修持越强。 但“北帝黑律”,则是出了名的凶狠。 例如,法官正装不得与僧尼、妇人、鸡、猫相见,违者去法令。 这个有些强人所难,毕竟有时在乡间做法,少不了鸡和猫,难不成看到就破法? 而且这个教派极其仇视佛门。 比如其中有戒律,不得参禅念佛,流入邪教,违者失真入地狱,来世不生中土,肢体不全。 还有,不得交合娼妓,不得于农历廿七行房,违者必短其寿…… 这种教派,李衍可不敢招惹。 辰空子似乎早有预料,微微摇头道:“小居士多虑了,那位师兄只想将道法传下,免得断了传承,戒律一事,不提也罢。” 李衍有些诧异,“难不成道统快断了?” “传不动了。” 辰空子微微一叹,“普通弟子倒无所谓,无非换个道观烧香,该敲木鱼敲木鱼,该念经念经,即便破戒,也只有自己清楚。” “但有了道行的却不行,破戒如破法。他们这一脉,当年在青城山也算兴盛,但折腾来折腾,修炼此法的是越来越少。” “时至今日,律法已不再威严,能展现此法威能者,也几乎不再有。” 李衍眉头微皱,“为何要找我?” 辰空子摇头道:“至于为何,本座也不清楚,那位师兄只是让我传个话。” “他隐居在老君观,道号绝尘子,小居士可前往拜访,问个清楚,是否愿意,全凭双方缘法。” “二位可在山上住下,有任何需要,都可和灵云子说,他会帮忙安排。” 此话一出,李衍二人心领神会,立刻起身拱手道:“多谢掌教,我等先行告辞。” 他们也很理解。 对方刚担任青城掌教,可谓诸事繁忙,能专门抽出时间,在这里见他们,已经非常给面子。 按理说,以他们资历和声望上山,也就顶多能见个中层,比如都管、殿主什么的。 …… “二位请随我来。” 出了真武大殿,灵云子便等候在外,带着他们离开祖师殿,通过一条弯道,往北而去。 这个时代,可没什么风景护栏。 三人穿行于山道间,一侧是悬崖,另一侧是峭壁,松柏竹林苍翠,又被积雪覆盖,垂下雪枝万千,白气升腾,好似于云中穿梭。 李衍有些奇怪,不知要将他们安排在何地,但客随主便,也不好多问。 约莫小半个时辰,三人绕过一道山岗,一大片建筑,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这片建筑,好似宫观镶嵌于山中,苍岩壁立,奇峰怪石,隐没于山岚雾障之中。 层层积雪石梯,直通上方。 宫阙之上,写着“朝阳洞”三个大字。 “这里是朝阳洞。” 灵云子微笑介绍道:“相传当年,宁封子祖师便在洞中修行,若天气好,旭日东升时,岩壁金光灿烂,如碎金洒落。” “此地颇为清静,若二位运气不错,可于清晨见紫气东来,有益于修行。” “多谢道长。” 李衍二人再次感谢。 之前在路上,他们也曾见过一些青城别院,应该是安排客人居住之地。 虽说环境清幽,但和这地方比,明显不是一个层次,说明这灵云子十分上心。 “二位满意就好。” 灵云子见状,脸上也露出笑容。 说实话,他也是看人下菜碟。 虽说真武大殿无法用神通探查,但新任掌教专门抽时间接见,还叮嘱他好生安排,肯定不是普通的修士。 “知客”便有这点好处。 迎来送往,能认识不少玄门同道,将来行走江湖,帮青城处理事情,也能独当一面。 在灵云子带领下,二人沿石阶而上。 外面站着两名道童,见状连忙上前相迎。 “见过师叔。” “这二位便是我说的贵客,房间收拾好了么?” “回师叔,已经收拾好了。” 灵云子在山上看起来也有些地位,至少这些道童们,便非常尊敬。 进入朝阳洞大门,里面果然另有玄机。 这陡峭崖壁上,原本就有不少洞窟,甚至还有石殿,供奉着宁封子神像。 里面一座座洞窟经过改造,好像修行洞府,但却十分干净,单洞窟房间便有二十几个。 推开窗户,青城山雪景一览无余。 “好地方!” 就连李衍,也忍不住一声称赞。 灵云子见他们满意,也是微笑点头道:“二位便可在此住下,但山上清苦,只有素斋,若要吃饭,可随童子前往斋堂。” “多谢道长。” 李衍点了点头,再次感谢,随后开口道:“不知那位火头陀大师身在何方,在下想前去拜访。” 灵云子沉思了一下,摇头道:“青城山八百里,大师在后山白云洞隐居,若绕道前往,怕是天黑才能到。” “二位刚上山,无需着急,明日一早,贫道带你们前往,不会耽误。” “也好,有劳了。” 已经上了青城山,李衍也不再着急,又开口道:“实不相瞒,在下想要趁这上山的机会,在青城山建楼,还要购买一些天灵地宝,不知…” “好说。” 灵云子瞳孔一缩,脸上微笑更甚,“李居士无需担忧,明日回来后,我会帮你安排。” 说罢,又仔细交代了道童一番,才告辞离开。 出了朝阳洞,他面色立刻变得凝重,走到山道处,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喃喃道:“这是要建四重楼,如此年纪…” 随后微微摇头,迅速离开。 说实话,他原本以为掌教礼遇,乃是因为武当的原因,毕竟都属于全真一脉。 就像之前正邪斗法,武当便派了高手相助。 如今巫山那边已经打通,将来鄂州与蜀中玄门合作必然更多,因此要给些面子。 现在看来,恐怕不止是武当的关系… 李衍自然不清楚对方想法,和王道玄聊了一会儿后,便前往斋堂用饭,随后各自回房休息。 他们从遂宁赶路而来,路途艰辛,在建福宫也没休息好,正好在这里休整一番,养足精神。 打开窗户,望着外面绝美雪景,李衍却有些心不在焉,想起了之前青城掌教的话。 北帝派… 找他做什么? 这件事肯定不简单。他混迹江湖,虽说有些名气,也被人称之为天才,但哪能惊动的了青城山上的老修士。 看情形对方辈分还不低。 说实话,他与北帝派也算有些渊源。 他所修法乃《罗酆经》,术乃《北帝经》。 但他这“北帝”,乃是北方鬼帝。 而北帝派崇奉的,乃北极紫微大帝。 有一种说法,酆都大帝,实为北极紫微大帝在幽冥界的化身。 甚至北帝派中,也有酆都一脉术法。 难不成, 与他活阴差之职有关…… …………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灌县,清江客栈二楼。 此时天色已黑,古县面积不大,从窗户向外望去,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灯笼烛火。 “人都撤走了!” 吕三将窗户关上,扭头沉声道。 “那是自然。” 沙里飞冷声道:“咱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又抓不到把柄,这大冷的天,不可能一直待着。” “也不知蜀王府和无相公子他们在谋划什么,但如今这情况,即便咱们说不参与,估计对方也不会信。若是离开,对方反倒不放心。” 吕三微微摇头,“你江湖经验丰富,该怎么办?你做主就行。” “不急。” 沙里飞拿起桌上的鸡腿,狠狠啃了一口,“该吃吃,该喝喝,弄清楚情况再说。” 噔噔噔! 就在这时,急促声音响起。 只见一名镖局伙计快步跑上楼,咣当一声推开门,满脸焦急,扑通跪在地上,颤声道:“诸位大爷,还请救救我师傅。” 这人沙里飞认识,正是王天佐徒弟。 “王老哥怎么了?” 沙里飞猛然起身,面色阴沉询问。 “师傅中招了!” 这徒弟急声道:“白天师傅托人到处打探消息,方才来了一人,和师傅在房中密谈。” “我们听到房中有争吵声,那人走后,师傅就好像犯了癔症,开始发疯。” “别慌!” 沙里飞沉声道:“带我们去看看。” 王天佐也算够意思,而且是那种老辈江湖人,做事很讲义气。 如今又是因帮他们而出事,自然不能坐视。 关上房门后,沙里飞三人便跟着这徒弟,离开客栈,往城东而去。 因为经常要往来两地,顺源镖局便在城中买了一座小宅,面积不大,专门用于平日歇脚。 灌县小城面积不大,几人脚步飞快,没一会儿就来到了那座宅子外。 “啊!啊——!” “快抓住镖头,别让他乱跑!” 还未靠近,便听得里面一阵大乱。 吕三眉头微皱,直接纵身而起,跳上院墙,从腰间抽出骨串,哗啦啦摇动。 沙里飞和那弟子,也推门而入。 只见院子里狼藉一片,王天佐披头散发,嘴里叼着一只死鸡,手脚着地,好似野兽一般在院子里乱窜。 他速度飞快,镖局的伙计根本追不上,甚至还有几人被打伤,倒在地上呻吟。 “这特妈撞邪了!” 沙里飞一看,心中便有猜测。 而院墙上的吕三,早已开始施法,摇动骨串,死死盯着王天佐,口中念念有词。 “吼——!” 王天佐发出野兽般嘶鸣,叼着死鸡,在地上不安的乱窜,满脸凶狠看着吕三。 唰!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猛然窜出。 正是小白狐初七。 此时的小狐狸,已经明显长大,个头比普通的狐狸大了一圈,跟狼差不多。 她同样呲着牙,挡在吕三前面,一对碧绿双眼死死盯着王天佐,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其双眼发出幽幽绿光。 王天佐也好似被催眠一般,口中叼着的死鸡掉落在地,身子摇摇晃晃。 “摁住他!” 吕三停下念咒,沉声叮嘱。 武巴闻言立刻上前,强壮的手臂一把搂住王天佐,好似铁锁一般,令对方难以动弹。 吕三则从墙上纵身跃下,快步来到王天佐面前,从腰间卸下个小皮口袋。 皮口袋里,是朱砂和鸡血调制的颜料。 吕三伸出手指沾上,左手掐诀,同时念念有词,右指在王天佐额头上,画了个螺纹圈。 “啊——!” 王天佐猛然尖叫,疯狂挣扎,身上冒起黑烟,同时一股腥臊味儿四溢。 “还想跑?” 吕三一声冷笑。 而小白狐初七,则再次纵身跃起,踩着墙壁跳出院墙,只是呼吸之间,就从外面小巷里,叼着头硕大的黄鼠狼跑回院里。 这黄鼠狼年岁不小,眉毛处已经发白,被小白狐扔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早已死去。 “原来是这玩意儿捣鬼。” 沙里飞骂了一句,直接上前拎起黄鼠狼,在王天佐面前晃了一晃,骂道:“你这蠢货,再敢动弹,老子立刻把你肉身毁了!” 他跟着李衍等人,对这东西也挺了解。 这头黄鼠狼已经成妖,方才躲在外面,神魂附身于王天佐身上。 吕三早已发现,却没急着动手,而是先将对方阴魂镇压,这才找来肉身。 这种成妖的黄鼠狼最麻烦,若让对方返回肉身,说不定会施展什么遁法逃离。 果然,见沙里飞这凶狠的模样,“王天佐”立刻停止挣扎,五官扭曲,结结巴巴说道:“别…别乱来。” 虽然是人话,但却好像含了一口浓痰,半天才能说清楚。 “呦,还会说人话?!” 沙里飞一愣,心中提起警惕。 会说人话,道行肯定不简单,若非吕三聪明,还真困不住这玩意儿。 “说,你是被谁派来?” 沙里飞掐着黄鼠狼肉身脖子,一副不回答,就要扭断其脖子的模样。 但不等对方回答,吕三便猛然抬头,直接抽出骨朵,满眼警惕。 就连小狐狸初七,也炸了毛。 只见院墙之上,唰唰唰露出一个个小脑袋,既有黄鼠狼,也有蛇和老鼠…… (本章完) 第532章 传说中的人物 第532章 传说中的人物 “真特么有意思!” 沙里飞看着周围院墙,咬牙冷笑道:“搞这一出,莫非是进了妖怪窝?” 说话间,已哗啦一声,从腰间抽出燧发枪。 院子里的镖师们,也吓得不轻,连忙抽出兵刃,背靠背看向周围。 顺源镖局属于黄陵派,专门接玄门的运送任务,他们跟着王天佐,路上也见过不少古怪事。 但像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遇到。 上面的动物,显然都是一些有了灵性,生出道行的小妖,一点也不怕人。 吱吱! 嘶~ 它们盯着下方,嘴里发出各种声音。 顺源镖局,只有王天佐和一个徒弟是术士,剩下的都是普通人,顶多算是江湖好手,懂得一些禁忌。 听到这些声音,立刻中了招。 他们两眼变得呆滞,手中兵刃咣当当掉落。 “都给老子滚!” 沙里飞见状大怒,一手掐着黄鼠狼肉身脖子,一手抬枪顶住王天佐脑袋。 此话一出,那些小动物同时闭上了嘴。 吕三显然也有些生气。 他面色阴沉,从怀里取出一枚甲片。 这是“鼍师”身上的鳞片。 他与这头大妖结成契约后,已经可以借助其力量,这枚甲片制成的护身符,便是媒介。 呼~ 随着吕三口中念咒,周围顿时狂风大作。 “鼍师”霸道的气息,随之逸散。 唰唰唰! 这些小妖立刻受惊,逃得无影无踪。 “哼!” 沙里飞一声冷哼,眼中有些奇怪,低声询问道:“吕三兄弟,怎么放过了他们?” 他知道,这些小妖数量虽多,但道行却一般,吕三有足够的力量将他们拿下。 至少也能弄死一半。 “此事有古怪。” 吕三眉头微皱,摇头道:“我进城的时候看过,灌县城隍庙香火旺盛,听说每年都要祭祀二郎神,而且河口还有杨泗将军庙。” “寻常的小妖,根本不敢靠近。” 沙里飞若有所思,“你是说,背后有人?” “先救人,随后再说。” 吕三点了点头,立刻来到众人面前,左手掐诀摇晃手串,右手在那些镖师脑袋上,挨个拍过。 啪啪啪! 一连串声响,这些人全部恢复清醒。 这些人只是被迷了魂,能轻松解决。 王天佐,就相对麻烦一些。 吕三先是取来一截红绳,将那老黄鼠狼的肉身绑了个结实,随后才掐动法决,将手指摁在王天佐额头上,向前一挑。 呼~ 阴风四起,一股黑烟从王天佐嘴中呼啸而出,打着旋落入老黄鼠狼肉身里。 很快,王天佐的眼神就变得呆滞,似乎恢复一点清醒,随后便晕了过去。 “师父!” 旁边弟子看到,满脸焦急。 “无妨,伤了神魂,睡一觉就好。” 沙里飞和吕三安慰了一句。 这种情况,他们也见过几次。 无论撞客附身,肯定都会伤魂,运气差的能成傻子,运气好点的,也得休养半个月。 对方留了手,王天佐并未受重伤。 这也是吕三没下狠手的原因。 先得弄清楚,对方为何来找麻烦。 想到这儿,吕三来到老黄鼠狼身边,冷声开口道:“既然醒了,就别装了!” 此话一出,老黄鼠狼立刻睁开眼睛。 它被吕三用红绳捆绑,下了禁制,挣扎了一下,见无法逃脱,便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向沙里飞二人。 “看什么看!” 沙里飞瞪了一眼,“知道你会说人话,既然栽了,就老实点交待,谁让你来的?” 谁知,老黄鼠狼依旧不为所动,甚至闭上了眼睛,一幅等死的模样。 吕三眉头微皱,口中发出咯咯哒哒的声音,开始用上方语与其交流。 老黄鼠狼似有所动,却仍不开口。 这一下,沙里飞终于有些发火,直接抽出腰间关山刀子,“既然想死,就成全你!” “且慢!” 就在这时,之前昏迷的王天佐幽幽醒转,见状连忙阻止,在弟子的搀扶下,来到老黄鼠狼面前,虚弱开口道: “是不是卢大哥让你来的?” 这一句,好似触了对方逆鳞,老黄鼠狼立刻炸毛,“你…叛徒!” 它的人话还不熟练,结结巴巴骂了一句,便叽叽喳喳,咯咯哒哒说起了上方语。 沙里飞等人听得莫名其妙。 而吕三,则眉头微皱,在老黄鼠狼说完后,扭头看向王天佐,沉声道:“王老哥,你说的那人,到底什么身份?” 王天佐也是有些懵,摇头道:“那人叫卢,江湖人称卢老黑,我只知道他是附近村中神汉,在灌县术士之中,颇有声望。” “我与他关系不错,所以才托他打听。但他突然很生气,让我别掺和此事,随后就被迷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吕三看了看那眼神阴沉的老黄鼠狼,摇头道:“那人已经死了,刚出城就暴毙而亡。” “这些妖物,是来捉你回去审问。” “死了?!” 王天佐闻言更加懵逼,“卢老哥从我这儿刚离开,怎么就…” “别急。” 吕三扭头,又看向那老黄鼠狼,用上方语嘀嘀咕咕交流了一阵。 随后,竟直接扯开其身上红绳。 唰! 老黄鼠狼脱困,立刻窜到墙上。 它看到吕三没有追,而且摁住了沙里飞的枪口,顿时有些犹豫,吱吱叫了连声,跳入黑暗中。 “快,跟上!” 吕三一声低喝,众人立刻出门跟上。 此时的灌县古城,早已夜深人静,街上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古怪的是,周围小巷子里的狗,似乎都受到惊吓,躲在窝里瑟瑟发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月光下,老黄鼠狼在街上奔跑,还时不时停下,扭头观望,似乎在等他们。 众人加快脚步,一路跟随。 很快,就来到了灌县城门口。 让他们惊讶的是,守城的卫兵们,也是浑身僵硬,两眼呆滞,肩膀上蹲着大耗子或黄鼠狼。 原本应该关闭的城门,也早已大开。 沙里飞见状,眼神变得凝重,嘀咕道:“好么,灌县可是二郎显圣真君地盘,怎么弄得妖物肆虐,如此大胆?” 吕三低声道:“你没发现,城隍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管么?先看看再说…” 说话间,众人已出了城门。 吱吱!老黄鼠狼一声低叫,周围树林草丛中,顿时刷刷作响,之前逃走的小妖们,再次出现。 似乎有了同伴,老黄鼠狼也不再害怕,带着他们一路前行,往古城后方山中而去。 来到一处山道前,老黄鼠狼停了下来。 众人抬眼一看,只见山道之上,横躺着一具尸体,旁边还盘着一条大蛇。 这条蛇浑身斑,足足有人大腿粗,看到众人到来,便缓缓抬起了头,瞪着冰冷的眼睛,不断吐着信子。 吱吱! 老黄鼠狼上前,用上方语嘀嘀咕咕几声,似乎在商量,这条大蛇也缓缓退出数米远,但仍旧充满警惕。 事到如今,沙里飞他们也隐约有所猜测。 “是卢老哥…” 王天佐脸色难看,在弟子搀扶下,艰难来到尸体旁,蹲下查看。 这是一名身着黑衣的汉子,满脸络腮胡,皮肤粗糙,腰间别着旱烟杆子,像极了田间劳作的老农。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其两眼圆瞪,七窍流着黑血,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死状极惨。 “都怪我。” 王天佐满脸懊悔,“若不是我…” 吕三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蹲下身子,扯开死者胸口衣衫,在心口下二寸一摸,顿时摸到一条坚硬的肉块。 “是枣核咒。” 吕三沉声道:“王道长跟我说过这个,与王老哥无关,应该是数日前便已中了招。” 说罢,直接抽出腰间匕首,划开那肉块。 吱吱! 周围小妖们看到,顿时一阵骚动。 但它们很快就安静下来。 只见吕三划开口,直接挑出一个枣核。 这枣核上有一个古怪符纹,好似天然生长而成,沾满鲜血,放在手中,还丝丝冒着寒气。 吕三沉声道:“这是散发教的咒法,将枉死之人尸体埋入枣树下,每逢初一十五念咒,浇灌污血滋养。” “成熟后,可得咒枣十数枚,只需诱人吃下,念动咒法,枣核便可破开胃囊,钻心而死。” “又是散发教的!” 沙里飞闻言,眉头微皱,摸了摸下巴。 散发教也是西南民间法教,亦正亦邪,半巫半道,没有具体山门,传承散乱。 既有在民间护佑一方者。 也有走上邪道,施术害人者。 其咒法凶狠,当时在重庆府,便是一名散发教术士使坏,借戏班子的命,帮富贵人家挡灾。 “散发教…” 王天佐咬了咬牙,“这件事,不是蜀王府,就是与那无相公子有关!” 吕三则若有所思,看向老黄鼠狼,又说起了上方语,嘀嘀咕咕进行交流。 似乎是因为找到死因,这些小妖对他们的敌意彻底放下,吱吱喳喳进行交流。 而吕三的表情,也越来越惊讶。 沙里飞看得抓心挠肺,忍不住开口道:“吕三兄弟,到底咋回事?” 吕三看着地上死尸,摇头道:“你可听过,梅山七圣的故事?” “那是当然。” 沙里飞连忙点头,“戏文里说过,乃是二郎显圣真君的几个兄弟。” 吕三沉声道:“戏文里的原型,就是他们。梅山,实则是‘眉山’。” “他们是信仰川主二郎的一个秘密教派…” ………… 天还未亮,李衍便睁开了眼。 昨晚睡得很早,且青城山上灵炁充沛,虽说有些寒冷,却睡的很安心。 一觉醒来,精神焕发。 李衍心情不错,直接出了门,来到朝阳洞外一处石台上,提气呼吸,活动拳脚。 他的功夫,早已踏入化劲。 劈挂大开大合,好似响鞭,夹杂红拳撑斩为母,八法为变,刚猛之间,出手一点红。 两种拳法,已被他彻底融合。 他出手并不快,但一拳一掌之间,胸腹筋膜震荡,竟隐有雷鸣之声,气势惊人。 这便是武道下一步。 李衍必须将全部精神、意志、血肉筋膜劲道融为一体,抱丹如混元。 待抱丹成功后,不浪费一丝劲道,气脉悠长,劲道运转毫无破绽。 到了这一步,已达肉身极限。 劲道不会有太多增加,但却能长时间久战。 那些个古代军中猛将,能骑马挥舞重兵,在乱军中杀个七进七出,不曾力竭,便是抱丹之境。 到了下一步,抱丹孕育出“势”,便可引动罡气攻击,加持拳脚兵刃,便谓之“罡劲”。 临近年末,大雪封山,朝阳洞内并无其他宾客,但还有不少道童。 听到动静,顿时全被吸引了出来,看着李衍演练拳法,各个目瞪口呆。 原本看人练武,乃是忌讳。 但他们只是看了一眼,便抽不开眼睛,好像有种魔力吸引。 就在此时,灵云子也刚好到来,看到后顿时皱起了眉头,但刚要训斥,就被王道玄微笑阻止。 “放心,衍小哥没这忌讳。” “多谢。” 灵云子正色拱手,对着道童们叮嘱道:“有这机缘,仔细看,今后莫要乱说。” 一时间,众人全都默不作声观看。 青城山武道自然不用提,但这种观摩高手演武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就连灵云子,都若有所悟。 今日是个罕见的晴天。 不知不觉,远处太阳渐渐升起。 日头越出远山的瞬间,万千金光洒向朝阳洞,陡峭山壁都好似镶满了碎金。 而李衍,则早已踏入忘我之境,心中一动,对着东方猛然张口,深深一吸。 不知是不是错觉,众人只感觉,远处射来的金色阳光中,隐约有股紫色一闪而过。 “紫气东来…” 灵云子有些诧异,再看闭上眼的李衍,心知对方得了好处,顿时有些羡慕。 这“紫气东来”,可没传说中那么玄妙,能让人领悟大道,但也是一种机缘,能洗涤身心。 多少人连等数日,也没找到机会。 呼~ 李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觉浑身通透,额头渗出细汗,脑子好似水洗过一般。 “恭喜李少侠。” 灵云子连忙上前道喜。 “运气,青城果然洞天福地。” 李衍谦虚了一句,随后开口道:“道长来了,等我们吃口饭,咱们就出发。” “不用了!” 话未说完,就见对面山道上,闪出一道人影… (本章完) 第533章 火头陀,斩蛟刀 第533章 火头陀,斩蛟刀 李衍闻言,看向远处。 只见来者身形异常高大,比沙里飞还高一头,浑身肌肉虬结,道袍肮脏,还有很多烫破的洞。 最显眼的,还是其头发。 对方顶着一脑袋暗红色头发,只用了个发箍随意扎着,凌乱披散。 这种发色很少见,像是污血染成。 其五官深邃,似乎有一点胡人血统。 李衍看到后,心中暗自提起警惕。 他已经猜出这个人是谁… 但双方相距不过百米,却根本没发现对方靠近,只可能有两个原因: 一是对方道行太高,用了秘术。 二便是身上带着国祭神器。 果然,灵云子微笑介绍道:“李少侠,这位便是火头陀大师,听闻你到了,亲自前来相见…” “别说那么好听!” 话未说完,那火头陀便阔步而来,一双锐利鹰眼上下打量李衍,沉声道:“老夫早就在山上等你许久,怎么才来?” 还不是青城山之前有点乱… 李衍心中腹诽,脸上却带着一丝歉意,开口道:“路上有些事耽搁了,早想来拜访前辈。” “嗯。” 这火头陀似乎一点也不通人情,懒得说客套话,冷声道:“老夫来,只想问你一件事,你那把刀,是谁打的?” 原来是这个原因。 李衍听到,心中一凛。 他的断尘刀,乃是在华山之上,请一位隐居的大师锻造。 虽然至今不清楚对方姓名,但在鄂州时,来自泽州府的卢大师看过他的刀,也称赞不已,说手段还在自己之上。 这位大师隐姓埋名,或许有苦衷。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摇头道:“抱歉,答应过别人,不可泄露此事。” “哼!” 这火头陀听罢,眼中杀机四溢,“少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无非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说罢,想要什么条件?” “天灵地宝,还是法器?” 说话间,又向前走了一步。 这一靠近,李衍立刻察觉异常。 对方体型高大,带着一股猛兽的凶悍之气。而且,也不知修炼了什么法门,周身气息都带着一股炽热,好似一座大火炉。 是罡劲! 李衍后背肌肉立刻紧绷。 他对罡劲,已经有所了解。 抱丹之后浑身意志与肉体力量统一,挥手之间带着拳意,可引动罡煞之气攻击。 无惧普通术法,杀伤力也足够惊人。 想不到这炼器大师,还是名武道高手。 李衍后退两步,眼神同样变得冰冷,勾魂索随时准备发动,沉声道:“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敬你是前辈,别跟我玩这套!” “二位,别…” 旁边灵云子看得头大,连忙阻止。 李衍是掌教亲自安排的贵客。 火头陀是炼器大师,在山上颇受尊敬。 怎么一言不合,就闹了起来? 无论谁受伤,对他都是大麻烦。 谁知,火头陀根本不搭理他,而是死死盯着李衍,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行,也算是条汉子。” “我只想知道,他…还活着吧。” 说话间,已将气势收回,且带着一丝期望。 李衍眼睛微眯,点了点头。 “那就好。” 火头陀松了口气,转身就走,“随我来吧,去看看你的宝刀,其他人别跟着。” 这一番举动,简直莫名奇妙。 李衍沉思了一下,对王道玄微微摇头,示意他别担心,随后紧跟而上。 似乎是听到他的脚步声,火头陀猛然加速。 对方迈着四方步,破烂道袍大袖挥挥,脚下积雪飞溅,看似只是普通行走,但速度快的惊人。 李衍眼睛微眯,脚下同样暗劲爆发。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这火头陀,似乎在有意考验李衍。 每当李衍靠近,火头陀便再次加速,脚下劲道爆发,伴着咚咚咚的声音,积雪四溅,甚至周围冰凌碎裂。 这是纯粹肉体的力量。 对方能做到这一点,李衍并不奇怪。 火头陀本身就极其强壮,且已达到罡劲,若是爆发,恐怕现在的武巴,也会被压得服服帖帖。 但身法比拼,可不只是力道。 对方只是凭借纯粹的力量,而且体型庞大。 李衍身形灵巧,反倒逐渐拉近了距离。 “哈哈哈…有点意思!” 前方火头陀一声大笑,突然掐动法决,脚下步法开始变化,周身狂风呼啸,猛然间腾空而起。 对方一蹦一跳,好似彻底失去重量,身形灵巧,直接偏离山路,在那布满积雪和坚冰的悬崖峭壁上,奔腾纵跃。 给人的感觉,像极了一头灵鹿。 乘跷法! 李衍看到后,瞳孔顿时一缩。 青城山最出名的,无疑是乘跷法,传闻是广成子、宁封子这些上古仙人所留。 不仅是陆地飞腾术,也是剑仙之法。 传闻之中,有龙跷、虎跷、鹿跷三种。 李衍来之前,还特意打听过。 所谓龙跷,炼身为气,与道合真,足生云也。比跷者,奉道之士,欲游洞天福地,一切邪魔精怪恶物不敢近 这是传说中仙人手段,早已失传。 或许也和天地间罡煞二气变化有关。 就像山海经中的蛮荒盛景不再,如今术士,也再也用不出龙跷之术。 夫虎跷者,风之母,水之子,用之三载,其虎自乘风来来往往,如风动败叶飞空,聚则为形,散则为风,与天地正阳之气混合为一 此法是青城山最上乘的法门。 传闻程剑仙便修成了此术,配合飞剑术,在中原十大宗师中,都可排名前三。 而眼前的火头陀,用的是鹿跷。 夫鹿跷者,常也。能助奉道之士,日行千里,遇鹿者能采灵芝,自知其方位远近… 比起普通的遁术,还要快不少。 李衍无奈,只得扯出一道甲马,迅速绑在腿上,掐动法诀,施展北帝神行术,才勉强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好似狂风掠过山脉。 若有人从高空看,便能看到两条人影穿山而过,无视密林险沟,狂风相伴,及其沿途雪,像极了两条雪龙。 这一下,却是惹了麻烦。 之前灵云之带李衍上山,特意避开许多地方,如今直接经过,勾牒不断生出感应。 不仅如此,李衍还察觉到很多窥视的目光。 这家伙脑子不正常! 李衍心中暗骂,装作没看见。好在青城山八百里,山上的修行者,大多集中在宫观庙坛,或先天罡气充沛处。 翻过两座山后,注视的目光逐渐变少。 没多久,他们便来到了后山。 只见沿途布满沟壑峭壁,既有冬日溪流,坚冰之下潺潺流水,也有坍塌的古代栈道,地势险要,光线也变得昏暗。 唰! 又跑了许久,火头陀猛然停下。 李衍也扯掉甲马,落在地上。 却见眼前是一座山谷,一侧山脉塌陷,形成峡谷,另一侧三面环山,好似簸箕。 周围山势陡峭,只有一条小道通向外界。 山谷之中,有草庐,有耕田,还有一座巨大的高炉和铁匠坊,周围布满积雪,炉火尚未熄灭。 火头陀背对着李岩,突然叹了口气。 “他是我师兄…” 无错版本在6x9x书x吧读!6x9书一吧首一发一本小说。读 “年轻时总想争个长短,到现在却已索然无味,他活着就好。” “你今后若有缘碰到,替我说一声,当年一直跟他斗,都是我嫉妒他的天资。” 原来如此…… 李衍恍然大悟,但脸色依旧不变。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反正他已打定主意,既然已经答应,不泄露华山那位前辈行藏,那么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不会透露半句。 而另一边,火头陀说完此事后,便不再提及,而是阔步走入房中,端出一个木盒。 打开后,里面赫然放着一把长刀。 手柄呈暗金色,不知是何种金属打造,好似蛟龙盘旋而成,张牙舞爪形成吞口,鳞片细密,可用于防滑。 而刀身则呈墨玉状,有细密角质纹路,若仔细看,那些纹路全是更加细小的树杈状雷纹。 正是他斩蛟后,得到的蛟龙角。 让李衍奇怪的是,这刀无论形状大小,都与他的断尘刀一模一样。 “龙角有五色,应对五炁,此角属金水,且具雷纹,听闻你擅长雷法,正好合适…” 火头陀解释了两句,似乎是察觉他眼神异样,直接冷哼道:“师兄用了量骨法,这是我师门秘法,与你最为适合,我若乱改,岂不是画蛇添足!” 李衍连忙拱手,“前辈说的是。” “把你那刀拿来!”火头陀又吩咐道。 李衍也不废话,摘下断尘刀,双手奉上。 锵! 火头陀拔刀出鞘,仔细看了一番后,点头道:“好刀,用了雷击首山铜精,材料一般,师兄已将其发挥到极限,果然宝刀未老!” 说罢,翻过刀柄,看到上面的十二元辰铜钱,顿时眉头一皱,“用了此法,你当时道行还差得远吧?” “当时道行两重,雷法尚且不精。” 李衍恭敬拱手,如实回答。 “哦?” 火头陀有些诧异,看了李衍一眼,“此刀是去年锻造,你确实有些天资,不算辱没师兄手段。” 说着,沉思了一下,“原本想稳妥些,但以你资质,怕是用不了几年。” “你可敢赌一把?” 李衍眉头微皱,“前辈还请明说。” 火头陀沉声道:“以十二元辰钱储存雷法,乃是取巧之术,道行弱时,可为奇招,但面对强敌,便成了鸡肋。” “此蛟龙角,天生便可蓄雷,但与其用于储存,不如用回叠之法放大。” “以我秘法打造,用刀时施展雷法,可使雷罡回荡叠加,汇聚刀刃,威力更大。” “但万物有得必有失,用了此法,雷罡消耗不少,道行越高,威力越大。” “临阵对敌时,你若力竭用不出雷法,那么此刀就只能凭借蛟龙之威,只比寻常法器强一些…” “当然,还有一种选择,乃中庸之道,法器威力不变,也可当小门小派镇教之宝。” 听其解释后,李衍终于明白。 这是两种选择,保守和激进。 若是寻常人,恐怕会选择保守方案,毕竟雷法本来就艰难,哪可能长时间使用。 但李衍却不同。 他有勾魂雷索,若是完成雷府发布的任务,还能得到神雷罡,持续性施展。 激进的法门,反倒更加适合。 “请前辈尽情施展!” 想到这儿,李衍毫不犹豫选择头一种。 “好!” 火头陀点头道:“本来今日便可施术淬炼,但按你的选择,还需多耗费几日。” 随后又拎起断尘刀,“这首山雷铜精也算难得,可以打造刀鞘,时常温养,五日后再来找我。” 说罢,便头也不回进入茅草房。 李衍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他已看得出来,这火头陀脾气古怪,有点不好打交道,能跟他说这么多,多半是因为其师兄。 虽说没了兵器,心里有些空荡荡,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青城山上自然有规矩。 他毕竟是外人,来的时候,还能以火头陀为借口,自己单独走,若施展神行术,就是不给青城面子,只能沿山道老实行走。 即便他脚力不凡,也用了一个时辰,才回到朝阳洞。 “李少侠,没事吧。” 等待许久的灵云子,连忙上前询问。 “没事,那火头陀前辈正帮忙炼器。” 李衍也没多说什么。 “那就好。” 灵云子见状松了口气,沉思道:“按照掌教的安排,原本今日先去找火头陀大师,明日带你去老君观,拜见绝尘子师祖。” “既如此,咱们今日就去。” 听到这话,李衍有些为难,“临时上门,是不是不太合适?” 说实话,他心里有些发怵。 北帝派凶名过甚,若真要逼他拜入其中,奉北帝黑律,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无妨。” 灵云子笑道:“绝尘子师祖早已吩咐过,可直接带你过去。” “也好。” 李衍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老君观在青城山最高点,彭祖峰顶,从朝阳洞前往,少不了翻山越岭。 路上,李衍终于忍不住问道:“北帝派也算道门大派,如今已没落至此么?” 灵云子摇头道:“绝尘子师祖,可不是单纯北帝,而是地祇宗。” “这一脉,乃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由北帝派道法之上开创,崇奉北极紫微大帝。” 说着,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若有机会,李少侠还是答应的好,这一脉可是有镇压气运的妙术。” 李衍一愣,“什么妙术?” 灵云子看了看周围,低声解释道:“张继先天师的嗣法弟子,便是萨天师。” “这一脉,不仅擅长雷法,还能召请温灵官护法!” (本章完) 第534章 北帝法 第534章 北帝法 “还有这能耐?” 李衍闻言,顿时有些吃惊。 佛门有四大天王,道门也有四大护法神,分别是王灵官、赵灵官、马灵官、温灵官。 王灵官不用说,都天纠察大灵官,灵官之首,掌控雷火,收瘟摄毒,号称“三眼能观天下事,一鞭惊醒世间人”。 大部分道观山门,镇守者都是王灵官。 “赵灵官”便是赵公明、又称“黑虎玄坛赵元帅”主领雷霆副帅,同时为阴间雷部将帅和五方瘟神之一,且为正财神,司掌世间财源。 这赵公明,可和《封神榜》没什么关系。 按照玄门和民间传说,其本为终南山人,秦时避乱山中,悟道修真,登神成功。 马灵官,同样大名鼎鼎。 华光大帝,“马王爷三只眼”,不仅玄门有华光教供奉,民间香火也十分旺盛,很多地方都有马王庙。 “温灵官”,知道者相对较少。 但能与其他三位并肩,又岂是凡俗。 其名温琼,又称“地祇昭武上将温元帅”,为天庭“亢金大神”,持“无拘霄汉”金牌。 这面牌子,传说中能自由出入南天门。 不仅如此,其还是东岳十太保中第一太保,也是真武大帝属下三十六天将之一。 江浙一带,每年五月初五,温灵官诞辰日,百姓便会抬其神像游行,镇邪祛恶,免除灾祸。 这位也是由人登神,十分了得。 当然,这些都还好说。 毕竟玄门供奉的大神众多,一个比一个猛。 让李衍惊讶的,是地祇宗能召温灵官。 玄门之中拘灵遣将,豢养兵马,虽然听上去威风,但驱使召唤的,本质上还是阴物。 各大道观寺庙,都有佛祖仙神镇压,但不过是香火凝聚,算是挂名俗神,连分身都算不上。 毕竟《天条》森严,不可随意干涉人间。 但这件事,也并非绝对。 一些玄门正教,有足够底蕴和关系,遇到对付不了的妖魔,可上奏黄表,走正规流程,也能请来大罗法界力量相助。 说明白点,就是摇人。 但能不能摇来,就要看后台够不够硬… “那是自然。” 见李衍惊讶,灵云子低声道:“地祇宗是天师张继先在北帝派基础上开创。” “北帝派擅制六天鬼神、辟邪禳祸,地祇宗则主祭祀地祇,修行术法,如今很多庙祝,都是以他们的法为基础。” “而且温灵官地位拔高,成就道门护法神,离不开当年张继先天师大力推广。” “原来如此…” 这么一说,李衍顿时了然。 人间红尘祭祀变化,能影响大罗法界。 知道这个秘密的,绝对不止他一人。 若小心经营,必然有所收获。 但这种事,需要影响人间王朝政策,需要有足够的玄门力量推动,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 ………… “那便是青城山最高峰,彭祖峰。没人清楚,此地为何以彭祖命名…” “不过也有一种说法。蜀中八仙之一的容成公,擅于养生修行之术,曾为黄帝师,而彭祖正是黄帝后裔……” “有记载容成公隐于鸿蒙,今青城山也。这二者之间,或许有某种联系…” “彭祖峰上,曾有古老宫观,不知年代。前朝大兴年间,蜀中善信筹钱,建造了此观……” 灵云之作为青城“知客”,确实能说会道。 一路行来,讲解青城典故,倒也不觉枯燥。 顺着其手指,李衍抬头观望。 他们已快行至山巅,此地远高于其他山峰,云遮雾绕,雪山茫茫,群峰隐逸。 而在山顶,赫然有一座宫阙。 大半宫墙隐于雪林中,只见几片金顶,在白雪映衬下,显得格外明显。 登山的路,格外陡峭。 青石修建的阶梯,近乎直角,加上积雪湿滑,一不小心就会掉落山崖。 即便有旁边铁锁,也让人心惊胆颤。 李衍二人自然不怕,施展轻身之术,沿着雪白阶梯蹭蹭向上,没多久便到了山顶。 但见山顶白雪之中,红墙金瓦,青松绿柏,穿着衣的小道童正在扫雪,脸蛋耳朵冻得红扑扑。 “见过灵云子师叔。” 看到二人上来,道童连忙上前施礼,偷偷打量李衍,开口道:“师叔祖已经吩咐过,若您带着贵客来,可直接到偏院见他。” “嗯,知道了。” 灵云子微微点头,带着李衍走入宫观。 这座老君观,主要供奉太上老君,除此之外,还供奉着彭祖和东华帝君。 前朝修建的东西,说不上有多精妙,胜在地处最高峰,环境优美,气象万千,也十分雅静。 此地虽说宏伟,但李衍见过的道观寺庙不少,甚至能直接猜出规制,也没什么心思游览。 但刚一进入老君观,他便停下了脚步。 怀中勾牒,竟然在隐隐震颤! 这不是发现了任务。 而是找到了同类。 当初到达丰都,发现其他活阴差时,就出现过这种情况。 但这次,又有些不同。 震颤的来源,居然是来自勾牒背面雷符! 这一刻,李衍顿时明白了原因。 那位绝尘子道长,多半也和他一样! “李少侠,怎么了?” 见他停下,灵云子连忙询问。 “没什么。” 李衍微微摇头,继续跟在其身后。 在这种高山之巅修建道观,本来就不是件容易事,而且此山不是地脉灵窍,完全由善信捐款,面积自然不大。 穿过正殿回廊,很快来到偏院。 二人还没靠近,便见一身着明黄色法衣的老道,从偏院走了出来。 这老道身形佝偻,白发白须,两条长寿白眉,直接垂到胸口,看起来已是垂垂老矣。 甚至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 “见过师叔祖!” 灵云子施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绝尘子这一身法衣十分华贵,绣着郁罗箫台、宝塔、仙鹤、麒麟、龙凤、祥云等图案。 法衣的颜色,玄门中也有讲究。 黄色代表尊贵与神圣。 要么是皇家宗庙道人所穿,要么是一派宗主,还必须在特定场合。 醮坛之时,大部分还是紫色与红色。 总之,黄色法衣十分少见。 绝尘子在青城山上辈分很高,自然有资格,但灵云子还是第一次见其穿黄色法衣。而且头上,还戴着紫金玉冠。 这是要搞什么? 那绝尘子老道,自然看出灵云子疑惑,却根本没有解释,而是用浑浊的双眼看着李衍,淡淡道:“进来吧,贫道有事私下里说。” “是,前辈。” 李衍正色拱手。 他隐约明白了一些事。 这老道穿黄色法衣见他,恐怕代表的是自己天庭使者的身份。 灵云子没被邀请,却也不敢生气,而是小心守在外面。 待李衍和绝尘子进院后,他更是心中一凛。 这老君观内,可无法禁制神通。 但随着二人进入,竟什么也感受不到。 无错版本在6x9x书x吧读!6x9书一吧首一发一本小说。读 显然,有些话不想让他听到。 灵云子心中更加奇怪。 掌教说,是想传法。 但现在看来,好像另有他事。 什么秘密,连掌教都要瞒着… ……………… 绝尘子年纪很大,气血已近乎衰竭,虽然道行深厚,但走起路来也是颤颤巍巍。 拄着拐杖,在雪地里缓慢行走。 “前辈慢点。” 李衍见状,想要上前搀扶。 然而,绝尘子却微微摆手,淡淡道:“慢有慢的好,快有快的好,莫非你心急了?” 真是莫名其妙… 李衍一脑门子问号,没再多事。 进入堂屋后,这老道才缓缓关上门,又颤颤巍巍给他倒上茶水,磨蹭了半天。 “多谢前辈。” 李衍摸不清其意思,只得客随主便。 做完这些后,老道才抖了抖法衣,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再次抬起双眼,上下打量。 浑浊的双眼,似乎要把李衍看个通透。 “前辈有话,不妨直说。” 李衍被看的受不了,直接开口询问。 “老夫是‘天官’。” 绝尘子老道忽然开口,“‘天官’之职,有点类似活阴差,不过是受天庭之令行事,主要是捉拿触犯《天条》者。” “天官?” 李衍闻言,若有所思。 他从刘纲那里得到的秘策上说过,“活阴差”很久以前,被叫做“泰山来客”,“黄泉使者”。 玄门正教也有类似的情况,但更少见。 就连刘纲,也只是见过一次,并无交流。 原来这个行当叫“天官”。 绝尘子老道喝了口茶,继续开口道:“得‘天官’之职者,大多为玄门正教,而玄门正教之人,很少能获取勾牒。” “贫道有些好奇,你凭什么可身兼二职?” 事已至此,李衍也不再遮掩,有些好奇道:“晚辈也不清楚,敢问前辈,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绝尘子老道沉默了一下,“前段时间,有金甲神人托梦,告知老道此事。” “老道命不久矣,天庭为何选你,老道已不想知道,但想必有过人之处,东西也能传下去。” 说着,又颤颤巍巍起身,从隔壁博古架上,小心翼翼端出一个精美的木盒。 他用干枯的右手,颤抖着抚摸着木盒,摇头道:“老道这一脉,乃地祇宗,传了一些弟子,但却无法继承精要。” “在你手中,想必更有用。” 说着,将木盒打开,从里面取出几本书。 手册全是锦帛包裹,用了厚厚的黄纸,以朱砂书写,字迹工整,带着一丝威严之气。 老道沉声道:“地祇宗,乃北帝一脉。而北帝派,则是吸收了天师道招神遣将法,与三皇派弹劾鬼神名讳精髓,演化而出。” “北帝法之中,又分地祇法,天蓬法,酆都法,魔王法,真武法。老道梦中受命,传你二法。” 李衍心中一动,“不知是哪二法?” 绝尘子老道摇头道:“北帝法博大精深,老道又岂能学全,不过代为保管,至于要学什么,就看你自己。” 李衍心中怦怦直跳。 这老道的话,虽然莫名其妙。 但他却隐约有种感觉,自己这一路来,得了活阴差之职,又被雷部选中,似乎被诸多力量看重。 选什么法,就决定了将来要怎么走。 他心中犹豫,开口道:“前辈可否一一讲述?” 绝尘子老道,似乎对他并无有好感,但对于此事也没有隐瞒,沉声开口道:“北帝诸法,自然各有千秋。” “天蓬乃北极四圣之一,统理北斗及酆都。天蓬咒,也是北帝派核心大法,论杀伐,可谓第一,亦是雷法根基。” “但此法入门难,想修出结果,更是难上加难,贫道也没修成。” “紫微北极玉虚大帝,上统诸星,中御万法,下治酆都,乃诸天星宿之主也。酆都法,自然也是重点。” “你既是活阴差,所修可是《六道经》?” 李衍摇头道:“不是,乃《罗酆经》与《北方鬼帝经》。” “哦?” 老道听罢,终于有了好脸色,“这还差不多,算是没忘本。” 原来是这原因… 李衍见状,顿时知道老道方才为何这般模样。 传闻北帝派的人,对佛门极其厌恶,而如今的活阴差,大多修行《六道经》,掺杂了佛门之法。 误会消除,绝尘子老道,介绍的也更加详细。 “这酆都法,可补全你传承,若修成之后,可得‘酆都九泉号令符’,‘纠察三界鬼神印’…” 李衍心中一动,“敢问前辈,这是何宝?” 绝尘子老道瞥了一眼,意味深长道:“此二宝,乃紫微北极玉虚大帝之宝,你若得到,便是法界神通。” “是法界神通!” 李衍愕然,猛然起身。 他当然知道法界神通是什么。 勾魂索,便是其中之一。 绝尘子老道抚须道:“修炼酆都法者,同样稀少,只因要奉酆都黑律,但你既然已成活阴差,此律便可避开,且能补全传承。” “我知《罗酆经》要建六宫,若你如常修炼,只能得普通阴司神通,得了酆都法,建造后两宫时,便能得到‘酆都九泉号令符’与‘纠察三界鬼神印’。” 李衍心中砰砰直跳,“这二种神通,与普通《罗酆经》神通,有何区别?” 老道瞥了一眼,“官与吏。” 李衍福至心灵,“就学此法!” (本章完) 第535章 丙丁生鬼符 第535章 丙丁生鬼符 学习酆都法,自然有其原因。 李衍心中想的很明白。 一来,他本身修行的便是《罗酆经》,已打下深厚基础,改修他法,并非好选择。 修行之路,拼的不是谁功法牛逼。 而是看谁走的更远。 凡人寿命有限,即便给你玉皇大帝的法门,又有多少人能渡过生死劫,甚至随后的量劫。 其二,便是老道透露出的消息。 修行酆都法的北帝派门人,因为北帝黑律原因,数量十分稀少。 修行《罗酆经》的活阴差,目前所知的,只有他一人。 而同时修行两法的,更是难得。 不仅如此,还有身份上的转变。 前世的经验告诉李衍,人生最好的选择,往往不是那些好听的闲名,而是稀缺性。 修行酆都法,绝对没错。 “还算聪明…” 绝尘子老道微微点头,显然对他的选择,也极其认可。 随后,老道又继续说道:“至于剩下的两个,则是魔王法,真武法。” “所谓魔王法,你应该知道,便是御使六宫魔王之法,比如纣绝阴天宫魔王‘纵灵城’,泰煞谅事宫魔王‘象威元’。” “此法本为禁术,修行艰难。当年张天师镇压六宫魔王,乃是借了天庭之威,凡人想要驱使,一不小心,便会遭到反噬。” “你既修《罗酆经》,便可借阴司之名驱使,与此法重合,无需修炼。” “还有真武法,与真武宫一脉相似,以武法闻名,却不如真武宫传承深厚。” 听老道介绍完,李衍有些犹豫,“只能选择两法么?” 绝尘子淡然道:“贪多嚼不烂,机缘至此,若贪得无厌,恐会一事无成。” 李衍皱眉,若有所思。 他脑中忽然一动,开口道:“前辈可否详细说说地衹宗,听闻你们可召请温灵官?” 李衍说不上老奸巨猾,但也江湖经验丰富。 方才这绝尘子老道介绍的详细,但言语之间却设了陷阱,有意往天蓬法、酆都法这些方向引。 但地祇宗的法门,却是一笔带过。 要知道,老道的出身可是地祇宗,虽然也属于北帝一脉,但也有远有近。 故意这样说,似乎在隐瞒什么? 老道听罢,沉默了一下,这也没有隐瞒,点头道:“确实可以,莫怪老道存了私心。” “地祇宗其他法门,需供奉俗神,借其力量,乃庙祝之法,与你无用。但这召请温灵官的秘法,却着实不凡。” “温灵官本是天人转世,一出生,双肋之上便有天书云篆,分别是二十四字‘万劫天书’和十六字‘追魔召役’,乃我派不传之秘。” “当年张继先祖师,专门制作‘丙丁符’,亦称‘丙丁生鬼符’,刻录此天书云篆。” “想召请温灵官,此宝便是关键。” 这么一说,李衍瞬间明白。 他毕竟不是地祇宗的人,若学此法,肯定要拿走宝贝,那么地祇宗,也将永远失去此物。 李衍沉思了一下,“既如此,那便算了。” 无论什么原因,得到传法,已经十分感谢,再拿走人家宗门的宝贝,就实在说不过去。 谁知,老道沉默了一下,却叹道:“罢了,人有九算,不及老天一算,既然已经无缘,若强留此宝,反倒会自招祸端。” 说罢又颤颤巍巍起身,从书房桌子的暗格中,小心取出一面锦盒,来到李衍面前打开。 只见里面放着一面令牌。 不知是何材质打造,黑色木质犹如墨玉,上面还有金色纹路勾勒,除去复杂符箓,两侧都有看不懂的字迹,形如云纹。 李衍看到后,心中顿时一凛。 此物确实是件至宝,刚打开锦盒,那种凛冽的气息,便令他呼吸为之一顿。 有一股威严凶悍的力量,直扑面门。 绝尘子老道满眼不舍,沉声道:“此宝便是‘丙丁生鬼符’,乃当年天师亲手制作,取六转雷击阴沉木。” “一侧刻着二十四字‘万劫天书’,另一侧刻着十六字‘追魔召役’书。” 似乎是看到李衍犹豫,有拒绝之意,老道微微一叹,将盒子推了过来,“拿走吧,此宝贫道年轻时,还可勉强驱动,时至今日,已无能为力。” “门中后辈凋零,亦无人能继承。只盼你得到此宝,惩恶扬善,不负此宝威名。” “多谢前辈。” 话说到这儿,李衍也不再扭捏。 他面对敌人越来越强,必须有足够底牌。 召请温灵官,肯定没那么简单,但只要有希望,就能成为一个破局的杀手锏。 “好了…” 绝尘子老道将目光收回,沉声道:“趁着老道脑子还清楚,今日便将精要传授于你。” “酆都法之关窍,便在于三班。” “师班,圣班,与将班。师圣二班不必多说,帝师中天紫薇,三官四圣北极,酆都大帝。法门书上都有,但能成功者,还没出现。” “贫道主要传授的,乃是将班,为六宫六洞各府院及东岳西台二台兵将,冥官御吏……” “行酆都法必须要录职法位同体,你为活阴差,天然便有优势,可合九泉号令,朿役二台官将,征九莽八煞出军……” “酆都之将,分内外八将,称八煞,共计十六将,依九宫八卦方位而来,法官坐镇中宫,启师,踏罡,飞神歇帝,运六宫咒……” “抓捕之后,便依女青天律立狱治罪,押入酆都,将帅不可乱用,否则必受其害…” ………… 不知不觉,天色渐黑。 “多谢前辈。” 李衍对着绝尘子老道正色拱手。 他这一路修行,很多时候都是靠自己摸索,如今得老道悉心指点,不仅补全传承,还对酆都执法有了更深入了解。 如果说以前是野路子。 现在算是系统接受了正规培训。 讲了大半天,绝尘子老道也是一脸疲惫,开口道:“人道变革已至,你既是活阴差,又得了天官之职,恐怕也是应劫之人。” “记住,即便受了法界之职,也离不开一个人字,人道,天道,该如何走?心中需有个度…” 说罢,摆了摆手,“老道累了,走吧。” 李衍再次恭敬一拜,转身离开。 离开小院时,他又扭头看了一眼。 只见神像下,老道低头喝茶,两眼呆滞望着油灯,似乎在回想过去的事。 李衍知道,这位前辈命不久矣。 绝尘子老道跟他说了许多。 当年对方,也是资质惊人的天骄,暗中得了天官之职,甚至曾与三丰真人碰面,被其看好。 可惜,时运不济。 老道修行一辈子,本有机会,借着天官之位,完成任务,获得神罡,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说不定,还有一丝登神的希望。可惜,老道所处的年代,人道变革未至,苦苦等了大半生,才得到一次抓捕机会。 更倒霉的是,还没完成。 不同于活阴差,天官之职有限。 李衍从老道这里得到传承,同时也意味着,正式拿走其天官之位… 这便是人生,纵有凌云之志,身怀屠龙技,时运不济,也是无可奈何。 “李少侠,我们走吧。” 正当李衍沉思时,灵云子走了过来,斜眼偷瞧了一下里面,很识趣没有多问什么。 “劳烦道长久等了。” 李衍拱了拱手,跟着对方下山。 此时天色已黑,山道湿滑,但对二人来说,却根本不是事,行走之间快如疾风。 “李少侠,建楼的事已经说了。” 无错版本在6x9x书x吧读!6x9书一吧首一发一本小说。读 灵云子微笑道:“你们上山的时间正好,赵公山那边的几个洞天福地,都已空下,贫道已帮你约了一个,正是传说中赵灵官隐修之地。” 他是故意提及此事。 原本对于李衍,他只是本能的履行职责,但这两日所见,让他心中产生了另一个判断。 李衍的重要性,恐怕远比他想象的大。 甚至掌教,都有些低估。 赵公明的隐修洞窟,乃青城山最好的洞天福地,甚至宁封子也在里面修行过,基本不对外开放。 他费了一些功夫,甚至搬出掌教,才申请下。 李衍心中了然,连忙拱手,“多谢道长,将来有什么需要,都可联系我。” 轿子众人抬,李衍也不是傻子。 这灵云子不仅道行高,年纪轻轻就已成为知客,还是如今青城掌教的心腹,自然要打好关系。 连天庭法界,都离不开人情世故,何况人间? 所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人情世故,何尝不是道? 回到朝阳洞后,已是深夜,李衍和王道玄简单聊了今日见闻,随意吃了点饭,便返回房中。 烛光下,他将“丙丁生鬼符”取出,握在手中仔细查看。 这件宝贝,算是意外惊喜。 温元帅掌管生死与驱瘟,所以这件法宝,本身就能克制蛊毒。 更关键的是,可作为酆都法压阵之宝,配合五方罗酆旗,泉台召将帅,也未尝不可。 当然,这也是坛场法,有点像他的酆都考召大法升级版,随着道行提升,还可借用阴司之力。 到时候,便可将罡令全部用于兵马。 除此之外,自身《罗酆经》也要补全。 也会修行新的术法。 这一次闭关,怕是要持续许久。 洞天福地所在的赵公山,距离青城本山还有段距离,但距灌县却更近。 建楼成功后,便可直接前往。 想到这儿,李衍不由得望向窗外。 青城山乃洞天福地,先天罡煞之气浓郁,鹰隼立冬来到后,会被压制,所以这两日并未传递消息。 也不知沙里飞他们, 如今是何情况…… ………… 灌县县城外,都江堰附近一座村庄。 “到了,就在这里!” 王天佐身着黑衣,压低声音说道。 他脸色还有些苍白,照理说被附身后,应该休息一段时间,但好友被害,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指着前方的村子,王天佐沉声道:“这个村子叫黑水村,卢老哥就是村中神汉,很受尊重,在灌县附近玄门修士中,也很有威望。” 沙里飞同样躲在草丛中,摸着下巴道:“看起来很普通,也不知为何会隐居此地。” 吕三闻言,扭头看向旁边。 只见旁边大树阴影中,那头老黄鼠狼正啃着果子,身上还套着件破衣裳,两腿站立,已经开始学人走路。 “吱吱,咯咯…” 这老黄鼠狼道行一般,但灵性不凡,能听得懂人话,用上方语和吕三解释了半天。 吕三听罢,若有所思,转头道:“眉山兄弟会年头不短,原本有很多人,供奉二郎真君,平日里搜山伐庙,驱散阴鬼,收拢小妖,护佑一方平安,算是帮二郎真君显圣。” “每年春天,他们都会召集小妖,检查都江堰漏洞,组织百姓岁修,然后在清明那天举行祭祀仪式。” “他们自东汉时期便已开始,但宋时因为皇家将二郎真君定为淫祀,有人趁机作乱,不少兄弟会的成员心中不忿,也加入其中,损失惨重。” “到了后来,他们便隐于暗处。以至于‘眉山兄弟’,逐渐被传为‘梅山七兄弟’。” “这些小妖都是附近山中精怪,跟兄弟会相互合作,守护祭祀二郎真君。” “至于卢老哥为何被害?它们也不清楚。” “原来如此…” 沙里飞挑了挑眉毛,眼神示意道:“吕三兄弟,你再问问,它们见过二郎真君没有?” 几人来灌县的目的,就是为了查找二郎真君转世线索,这些小妖和梅山兄弟,自然是重点。 旁边王天佐听到,顿时目瞪口呆。 他终于知道了沙里飞几人的目的。 但此事听起来,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难不成,还真的有二郎真君? 吕三点头,继续询问,然而跟老黄鼠狼说了半天后,便直接摇头,“它们只是信奉二郎真君,并未见过真身。” “奇怪了,难道不在这里…” 沙里飞闻言,眉头微皱。 王天佐强忍住心中震惊,沉声道:“先去卢老哥家中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这村子里狗不少,还要看诸位本事。” “无妨。” 吕三起身,掐着法诀,吹了几声口哨,村子里的狗,立刻钻回屋子,瑟瑟发抖,不敢乱吠。 几人这才起身,趁黑摸入村中。 “就是那间房!” 走了没多远,王天佐指向远处一座小院。 院子大门紧闭,一片漆黑。 “且慢!” 沙里飞刚要上前,却被吕三一把拦住,面色凝重,死死盯着那座小院,“里面有古怪。” “我听到,有女人在哭…” (本章完) 第536章 神秘的神像 第536章 神秘的神像 “女人哭?” 沙里飞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低声道:“是不干净的东西?” 他也觉醒了身神通,虽说没有诸多玄妙,但五感也远超常人。 这个距离,在他耳中听不到,肯定有问题。 “嗯。” 吕三微微点头,示意众人退到墙根,随后从怀中拿出一根干枯蓍草,掐动法诀,握在嘴边念了几句咒,随后轻轻一吹。 呼~ 微风吹拂,枯草上下翻飞。 靠近那座死寂的宅子时,忽然扭曲,迅速布满白霜,像是冰坨子般,啪嗒掉落在地。 这是借筮草占卜吉凶。 吕三本不擅长此道,但学了《兰芝经》,能与草沟通,自然也轻松学会此法。 “好浓的怨气…” 吕三见状,眉头一皱,扭头看向王天佐,“此人平日秉性如何?” 王天佐当然知道其意,连忙摇头道:“卢老哥为人正派,绝对不会仗着术法害人,平日百姓请他帮忙,都不怎么收钱,日子过得很清苦。” “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沙里飞感叹了一句,并不相信。 “吱吱!” 他话未说完,旁边的老黄鼠狼就变得不满意,蹦来蹦去,张牙舞爪,做着各种动作。 吕三见状,若有所思道:“它说卢道友从不害人,平日也禁止他们靠近村庄。” 说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不对劲,怕是有人在屋里设了陷阱,多半就是害卢道友那人!” “怎么办?” “将计就计!” 几人一合计,顿时有了主意。 吕三从怀里取出个草人,揪了自己几根头发,用黄布包裹塞入其中,再以红绳缠绕。 做完这些,他才又靠近那宅子院墙。 这农村的老宅子,土墙垒的不过一人高,吕三伸手一撑,便翻身腾空跃过。 落地时,悄无声息。 正如之前所见,整个院子漆黑一片,院门被锁,做出主人有事远离的假象。 而在院门后方,则有人用白灰勾勒出一道巨大符箓,若不小心推门而入,必然会踩中。 不仅如此,白灰还散发着一股腥臭尸气。 吕三听王道玄讲过,这叫“阴灰”,那是老阴人或僵尸睡的棺材烧灼而成。 民间邪道,经常用此物施展咒法。 吕三没有理会,耳朵微动,仔细倾听。 很快,他便扭头看向院中大树。 那女子哭泣的声音,正是从枣树下传来。 再仔细看,吕三顿时发现,枣树枝丫上吊着一串东西,是用女人头发编织成绳,还吊着一根粗麻绳,上面沾染血迹,阴气十足。 月黑风高,枣树下似乎有个模模糊糊的白影。 果然是驱鬼施咒害人… 吕三看到后,眼神微冷。 他已大致猜出对方手段。 那根粗麻绳,乃是苦命女子上吊之物,冤魂厉魄附着其上。 本来这种东西,要施法送走,平息怨念,但却有人用邪术炼制,培养厉鬼施咒。 玄门无论佛道巫,让灵魂安息都是规矩。 这种手段,已是纯纯的邪道。 吕三没有靠近,而是拿起草人,念动咒法,随后挥手一甩,将草人扔出。 唰! 草人飞出,直接挂在麻绳上。 吕三肉眼可见,草人表面迅速附着上了一层白霜,好似冰坨子掉落在地。 他迅速上前,将几根蓍草插在周围,这才对着院墙外轻轻吹了声口哨。 沙里飞等人,也迅速跳了进来。 “先找线索!” 吕三低声道:“我这里看着,若是没有发现,咱们立刻离开布置陷阱。” “好!” 沙里飞也不废话,跟王天佐冲入房中。 至于武巴,则抓了抓脑袋,跟吕三待在院里。 沙里飞进入房中,立刻点燃火把,四下一看,顿时骂道:“贼怂的。” 只见房中一片凌乱。 卢老黑家里的摆设都很陈旧,一看就是那种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做工粗糙,和普通百姓家的没什么两样。 颜色漆黑包浆,布满厚厚灰尘。 到处都被人翻的一团糟。 沙里飞看到后,心中已不抱希望。 前来搜索的,必然是术士。 即便有什么东西,也肯定已被人取走。 王天佐找了一圈,同样脸色难看。 “吱吱!” 就在二人准备离开时,那头老黄鼠狼,却跑到了一个枣木柜子前,仔细嗅了嗅,吱吱乱叫。 “快,老黄有发现!” 沙里飞连忙请吕三翻译。 吕三听着老黄鼠狼的上方语,同时开口道:“这个枣木柜子,老黄当年见过,就在附近山上,原本长在一处老庙内,被一窝阴魂占据。” “卢道友带它们超度了阴魂,便将枣木砍下,随后吩咐他们禁止靠近。” 沙里飞听罢,若有所思,“既然已经超度,还不许靠近,说不定有线索。” “先抓人吧,看看是谁在搞鬼,随后再去查看。” “好!” 吕三也不废话,扯起红绳,将那草人四肢用蓍草捆绑,提溜着和众人跳出院墙。 他们离开村子,迅速来到附近山中。 吕三找了片竹林,将草人埋入其中,随后跟沙里飞等人埋伏在附近, 为防意外,李衍已将“如意宝珠”交给吕三保管,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吕三掀起“如意宝珠”封印,一股月华般的力量,顿时将他们气息遮掩。 即便有术士,也探查不到他们位置。 不知不觉,已过了深夜。 几人一动不动,躲在密林中等待。 天快亮时,躲在吕三怀里的鼠大,忽然支棱起身子,吱吱叫了两声。 “来了!” 吕三立刻低声提醒。 鼠大鼠二常年跟着他,道行也有所提升。 原本就是庙里常年吸收香火的老鼠,若没被发现,说不定将来还能冒充鼠神。 到了野外,附近老鼠几乎都听其指挥。 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果然,山下出现了几道身影。 沙里飞眼睛微眯,端起了神火枪。 王天佐也按捺住杀机,握紧了长刀。然而,吕三却面色一变,低声提醒道:“不对劲,对方还有人,先别动手!” 只见那几道黑影,在山下走来走去,磨磨蹭蹭,半天才来到附近。 为首者,乃是一名道人,披头散发,满脸横肉,手里端着个罗盘晃来晃去,还满眼警惕看着周围。 此人模样,一看就是散发教的邪道。 更让人心惊的是,远处还跟着十几人。 站在中央的,正是“无相公子”。 这老家伙没变化相貌,还是那副风骚模样,大冷的天,手中折扇甩来甩去,正跟旁边一人说话。 那人身着皮衣,面色阴沉,背着一杆火枪,正是来自梅山教的猎妖人唐凌。 这猎妖人不知为何,冷着一张脸,任凭无相公子在旁边说话,却根本不搭理。 吕三看到后,瞳孔一缩,立刻掐诀。 无错版本在6x9x书x吧读!6x9书一吧首一发一本小说。读 埋在竹林下的草人,无风自燃,先是化作焦炭,很快又灰飞烟灭。 他已决定放弃计划。 对方人数太多,估计都是成都黑道上的好手。 仅一个“无相公子”,他们都不一定能赢,更何况还有那猎妖人唐凌。 李衍可是说过此人枪法的可怕。 随着土中草人毁灭,散发教邪修顿时一愣,看了看手中罗盘,又望向四周,冷声道:“算了,兔子已经跑了。” 就在他说话间,后面的人也跟了上来。 “林道友,没捉到?” 无相公子摇了摇折扇,开口询问。 散发教道人摇头道:“对方很精明,估计是蜀王府的探子,发现咱们后已经逃离。” “那可惜了…” 无相公子叹了口气,“咱们先走吧。” 说罢,就带着众人迅速离开。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武巴刚想起身,却被沙里飞一把按住,微微摇头。 果然,不到半袋烟的功夫,这帮人又再次折返,分散各处搜索。 “这里没有!” “这里没听到动静!” 天光昏暗,而且今日起雾,视野不佳,搜索之人都是用了神通探查,自然没发现吕三他们。 “看来是真跑了。” 无相公子一声冷笑,“蜀王府的人在咱们手里吃了亏,估计援军到来前,不会再找咱们麻烦。” 说着,又扭头看向唐凌,脸上露出和善笑容,劝说道:“唐兄弟,你既然已得罪蜀王府,又何必执拗,不如加入我等,也好有个照应。” 唐凌本就脸色阴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怒火,“还不是你,故意泄露我行踪,蜀王府的人,又岂能查到我姓名?” “冤枉啊。” 无相公子满脸委屈道:“都是手下人乱来,若早知如此,当初我就送唐兄直接离开。” “哼!” 唐凌一声冷哼,显然根本不信。 那日武侯祠事件结束后,他便跟着无相公子,秘密潜入成都府。 凭借着狩猎经验,他观察许久,彻底确定那位郡王行踪,提早埋伏,直接开枪斩杀。 原本报仇后,就会离开成都府。 然而,此事却被人有意泄露,蜀王府大肆追捕,他人生地不熟,也只能暂且跟着无相公子。 泄露消息的事,让他十分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此事先不提。” 无相公子见状,连忙岔开话题,蛊惑道:“唐道友也是天真,蜀王府什么地方,即便我们不出岔子,真以为他们查不出来?” 见唐凌不说话,他又眼咕噜一转,微笑开口道:“唐兄瞧不上我等,也没事。” “但如今你被蜀王府通缉,今后怕是只能待在深山老林,没法进城里接活,想上山建楼,更是不可能。” “听闻那龙宫宝库内,不仅珍宝无数,还有修行所用的法器,各个价值连城。” “这东西,可不能落入蜀王府。” “若是咱们得了,你拿着你那一份,即便回到湘西老林,也能修建山门坛场。” “捉鬼不算本事,有钱还能让鬼推磨呢!” “哼!” 唐凌哼了一声,“就怕你到时再坑我!” “哈哈哈,唐道友多虑了。” 无相公子纸扇一抖,笑道:“咱们讲的是江湖规矩,见者有份,若是坑了你,坏我名声,今后还有什么人敢跟我合作?” “唐道友尽管放心!” 话说至此,唐凌也不再纠缠,沉声道:“那些个眉山兄弟,对二郎真君极其恭敬,如果手中真有龙宫宝器,必定藏在庙中。” “你若真想要,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查。” 无相公子听罢,若有所思道:“此地川主二郎信仰者颇多,每个村中几乎都有二郎庙,沿河两岸也不少,想要找到,不容易啊。” “罢了,笨办法也是办法,就这么来!” 说罢,才带着手下们离开此地。 沙里飞等人依旧没有乱动,待天光大亮,鹰隼在上空探查,确认对方离开后,他们才离开了密林。 “原来是找龙宫水府!” 王天佐沉声道:“这个消息,也不知是谁传出,从前年到现在,便有不少人暗中寻找。” “卢老哥定是因为此事,才被他们暗算!” 沙里飞见状,连忙安慰道:“王老哥莫急,咱们肯定能找到机会,报仇雪恨。” “先去那庙看看,说不定有线索。” ………… 半个时辰后,几人来到一座山坳。 但见前方密林丛生,厚厚积雪封闭了道路,若不靠近观察,根本发现不了这座山坳。 “吱吱!” 老黄鼠狼指了指前方,嗖的一声窜出,在雪地上留下一连串脚印。 “就在前面,咱们去看看。” 吕三抬手,将鹰隼放入空中侦察,随后带着几人穿过密林雪地。 只见山坳内,突兀的出现一座老庙。 这破庙年代久远,外面的围墙只剩断壁,枯藤纠缠,积雪覆盖,已分不清形状。 而里面的庙观,两侧厢房偏殿已经坍塌,就连正点的屋顶,也长满杂草,塌陷了半截。 沙里飞上前,从大门口积雪中抽出一块大木板,扫去上面雪。 上面赫然写了四个字“灌口神庙。” “应该就是这里!” 看到这四个字,王天佐若有所思,开口道:“我曾听卢老哥说过,早在都江堰建造前,附近百姓便信奉灌口水神,后来才逐渐有了二郎真君之称。” “去看看!” 沙里飞掏出燧发火枪,先一步走入大殿。 大殿内同样狼藉一片,一座石质神像倒在地上,和他们所见的二郎神完全不同。 这神像面孔模糊,但眼睛向外突出。 沙里飞和吕三互相使了个眼色。 这神像,和他们曾在鬼羌古村发现的那尊,竟一模一样…… (本章完) 第537章 天师洞寻宝 第537章 天师洞寻宝 “这是二郎真君?” 看着这石质神像,王天佐满脸怀疑。 “或许以前老百姓瞎弄的吧。” 沙里飞随意应付了一句,又眼神示意吕三。 此事干系太大,涉及江神大君、下凡仙神,还有二郎真君,因果复杂。 王天佐是个靠得住的朋友,但毕竟是黄陵派的人,为防万一,自然不能随便乱说。 想到这儿,沙里飞看向周围,同时岔开话题道:“仔细找找,看有什么线索。” 此时天光大亮,破败的大殿屋顶还漏了半截,光线照下来,里面情况倒也看得一清二楚。 看模样,就是一座普通的神庙。 庙门斑驳,朱漆剥落,里面殿宇倾颓,梁柱歪斜,壁画斑驳,色彩褪去,蛛网密布。 但也有些异常,一眼便看的到。 那破败陈旧的石制香炉内,插着密密麻麻彩棍,有红有黄,顶端都有烧灼痕迹。 这是种比较高档的香,说明有人常年祭拜,但冷庙破坛却不收拾,显得有些奇怪。 “应该是卢老哥…” 王天佐看了看那倒塌的石像,眼中满是疑惑,“神像都不收拾,这种地方,来拜谁?” “不是拜神。” 吕三若有所思,上前一步,掀开一块破烂的挡板,赫然露出一座小石碑。 白城、周元海、覃东珠… 密密麻麻刻了十几个名字,都是名不见经传,江湖上也少有人知。 只有最后一行字,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眉山兄弟,护佑真君丧命于此! 看到这句话,众人面面相觑。 沙里飞啧啧摇头道:“看来眉山兄弟这组织,早就出了事,只剩卢老哥这根独苗了。” 说着,眼轱辘一转,扭头低声道:“吕三兄弟,问问这老黄,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吕三心领神会,跟老黄鼠狼一阵交流,随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它们听命于卢老哥,但平日里都是相互照应,这里的事,并不知晓。” “哦。” 沙里飞挠了挠头,没再说话。 他二人心中已经有所猜测,眉山兄弟遭劫,还说护佑真君,很可能与二郎真君转世有关。 这件事,也只有他们最有动力做。 就像当时的巫山司命会,不惜走入邪道,也想让巫山神女转世,降临人间。 不同的是,一个失败,一个已经成功。 王天佐也不是傻子,听到二人的话,知道有事情瞒着自己,但也没有多问,而是沉声道:“看来卢老哥遇害,与眉山兄弟有关。” “可惜,不知那些人在图谋什么…” 存着种种疑惑,众人继续搜索。 可惜,这座灌口神庙常年破败,除了那块碑,什么异常的东西都没发现。 事已至此,他们只得返回灌口县城。 毕竟之前出过事,为防止意外,沙里飞三人从客栈中搬了出来,和顺源镖局的人住在一起。 万一再有人偷袭,也能有个照应。 忙了一整天,夜幕降临,寒月爬上枝头。 沙里飞随意吃了口饭,来到吕三房间内,一个眼神示意,吕三立刻启动如意宝珠。 一股寒意四溢,他们的话也不会被人偷听。 “我大概知道他们要找什么了。” 沙里飞冷笑道:“这帮人的目的是龙宫水府,衍小哥曾说过,龙宫水府特殊,必须要持里面流传出的法器,入梦进入其中。” “二郎真君常年镇压江神大君,眉山兄弟手里面肯定有这法器,他们就是在找这东西!” “我猜也是。” 吕三也点头同意,皱眉道:“无相公子那些人,对龙宫水府有兴趣还好说,蜀王府内奇珍异宝无数,以前可没参与其中,为何突然插手?” “那还用说,里面有蜀王想要的东西!” 沙里飞眼睛一亮, “难不成…是不死药?” 二人一番讨论,渐渐有了答案。 很多事情雾里看,往往是情报不足,而他们这一路行来,遇到了许多事,也摸清了各方目的。 能够猜出来,也不足为奇。 “此事暂且别插手。” 吕三沉思了一下,摇头道:“若真有不死药,蜀王派出的肯定不止这些人。” “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二郎真君转世。” “说的也是。” 沙里飞点了点头,皱眉道:“但灌县地面上的人都已问过了,都没见过。” “这家伙…究竟藏在哪儿?” ………… 青城山,朝阳洞。 又是一日大晴天,阳光刺破苍穹,穿过密林,在崖壁上撒下碎金光彩。 李衍已早早起床,练完拳后,便返回房中,边喝茶,边看手中的经书。 这是绝尘子老道传下的酆都法。 李衍本就修行此道,再加上对方悉心指点,已经对此法了如指掌。 剩下的,就是在建楼之时进行完善。 约摸半个时辰后,灵云子再次前来,带着他和王道玄,往天师洞方向而去。 “青城山的灵宝,都藏在那里。” 灵云子边走边介绍,“当年张天师入川,便曾在那边传法,后来历代修缮宫观,香火不断。” “诸位若想买些符纸和香烛法器,那边是个好去处,香火供奉几百年的宝贝都有,但想买天灵地宝,最好的机会,还是等年后开窖。” “没办法,时间等不及。” 李衍闻言,也有些遗憾。 到了他这品级,建楼时都离不开天灵地宝,道行越深,越不能糊弄。 年后开窖,肯定有好东西,但他下山后要前往成都,不仅要保护那位郡王,还需筹划帮龙女凝聚香火一事。 李衍有预感,此去少不了一番恶斗。 他们如今面对的敌人,已越来越强横。 吕三刚到三重楼,王道玄还没达到三重楼巅峰,最快都要到明年。 只有他提升道行,才能扛得住事。 灵云子闻言微微点头,他不知李衍为何如此焦急,但也不想多打听,惹人不快。 想了一下,他低声道:“李少侠也无需着急,青城山气运数千年,自然藏了不少好东西。” “天师洞那边的师兄弟,主要是正一派,我和他们说说,应该会把好东西拿出来。” “如此,多谢了。” 李衍连忙拱手道谢。 他在山下也知道了许多隐秘。 这一次争夺青城掌教之位,主要是三方。 程家、正一一脉和全真一脉。 程家主动退让,辰空子估计也是答应了什么条件,再加上年后神州各派前来,才让正一一脉退让。灵云子想说上话,肯定也要卖些人情。 三人沿山道而下,沿途风景优美,时而走过林中小道,时而走过飞瀑石桥。 “那边就是掷笔槽。” “相传是当年张天师降魔,作符掷笔而成…” 灵云子一边走,一边给二人介绍。 所谓的“掷笔槽”,就是座幽深峡谷,离开后没多久,一片宏伟宫阙便出现在眼前,隐于高耸林木之中,阳光照射金顶,且有钟声回荡。 “天师洞在青城规模最大。” 灵云子指着前方道:“右手是三皇殿,左手是天师殿,若从山下而来,就要先去白虎殿…” 这里的道人,明显多了许多。 有人扫雪,有人抱着经书香烛经过,远处山林之间,还有道人比武练剑,雪沫四溅,剑光闪烁。 前几日,李衍他们见到的人很少。 无错版本在6x9x书x吧读!6x9书一吧首一发一本小说。读 到了这里,方有正教名山感觉。 还没靠近,那浓郁的香火之气便迎面而来,李衍甚至能感受到,香火混合着青城山罡煞之气,在上空缭绕,好似一尊尊巨神,正俯首观望四周。 “灵云子师兄。” 刚走到宫观大门外,便有一名年轻道人阔步而来,恭敬拱手道:“师尊让我在此地等诸位,说已经安排好了,诸位挑选便可。” “这位是白雨道长。” “见过道长。” “见过李少侠,久仰久仰。” 灵云子给几人相互介绍。 李衍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虽然也热情,但和灵云子不同,只是出于礼貌。 “各殿之内,都有香火供奉的法器…” “虽说大部分都有,但也有所区别,比如最好的符纸,就放在三皇殿中,一些少见的法器,这都存在黄帝祠…” 这白雨道长大致介绍了一番,便在王道玄要求下,来到三皇殿,买了一些上等符纸,又从各殿购买一次性法器。 以他们如今道行身家,自然舍得用好的。 白雨道长见状,脸上也露出笑意。 经营法器,本就是玄门正教一大进项,想不到这天寒地冻,大雪封山的时节,也能来个大主顾。 短短时间内,便耗费了五千两银子。 虽说肉痛,但出了青城山再想购买同品级的玩意儿,恐怕更贵。 各殿转了一圈后,这位白雨道长才带着他们来到一座偏僻的宫阙外。 此地防守森严,不仅沿途有道人巡逻,还布置了风水大阵防御。 还未靠近,李衍的神通便已被压制。 眼前的宫阙并不大,只是一座小楼,但窗门紧闭,墙壁内全镶嵌着铜板,就连大门,也全是黄铜锻造,年代古老,已经有些发绿。 “这便是天师秘阁。” 白雨道长微笑道:“里面都是贵重的天灵地宝和法器,平日不开放,就连我也很少进去。” “李少侠是贵客,才得了师尊允许。” 说罢,从怀中掏出令牌,一番核查后,那沉重的铜门才轰隆隆打开。 不仅如此,还有两名道人持剑跟在身后。 里面的第一层,显然是用来会客,通往二层的楼梯,同样被厚厚的铜门封闭。 李衍不动声色看向周围。 此地陈设布局,很简单。 中间是一方黄梨大桌,放着几把椅子,周围全是一排排博古架,放着大大小小盒子。 因为神通被压制,他也感受不到什么。 白雨道长取来一本书册,微笑询问道:“不知李少侠,想购买何种类型的天灵地宝?” 李衍闻言,眉头微皱,“实不相瞒,在下心中也没有数,道长可否介绍一番?” “那是自然。” 白雨道长微笑道:“所谓天灵地宝,无非是天生地养,凝聚了罡煞之气,按材料特性可分金木水火土……” “在下所问并非这个。” 李衍连忙开口打断,“主要想知道,都有什么好东西,在下可否自行挑选?” 白雨道长笑道:“当然。” 说罢,他来到一座博古架旁,介绍道:“这里都是木类,听闻李少侠擅长雷法,里面有块三转雷击木,应该适合你。” “还有这边,有块灵泉金,生机勃发,若建楼时使用,可滋养神魂,事倍功半…” 李衍听到后,扭头看向灵云子。 这些东西虽说罕见,但他却瞧不上眼。 就连云雷神鼓,都是一转雷击木,建楼时用三转的,又有什么用? 灵云子顿时了然,上前拉着白雨道长走出殿外,一阵嘀咕。 此地神通被压制,李衍自然听不到,但却能看到那位白雨道长满脸为难,甚至有些不悦。 但灵云子显然面子不小,又说了几句话后,白雨道长才微微点头,迅速离开。 李衍和王道玄不好多问,只能在两名持剑道人的监视下,站在大殿里耐心等待。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白雨道长才再次折返,先是对着灵云子点了点头,随后走进来,满脸微笑道:“李少侠果然不凡,这些东西怕是入不了你的眼,可随贫道上二楼。”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给负责监视的道人检查后,才打开二楼铜门。 几人上楼后,依旧是同样的布置。 但用于存放天灵地宝的盒子,却全都变得精致,甚至很多都以红绳缠绕,贴着黄符。 “这是一块黑玄铜,于古战场发现,煞炁汇聚,听闻当时引得古战场厉鬼横行…” “这里面放着一把法剑,天地所生,乃是上好器胚,没被镇压时,还会作祟偷袭路人…” 这一次,对方态度明显变得更好。 虽然盒子不能打开,但每一件东西的来历,他都会仔细介绍。 “青城果然底蕴深厚。” 李衍称赞了一句,心中却有些失望。 并非这些天灵地宝不好,而是不适合,建楼时用天灵地宝,最关键的是要与功法相配。 哗啦啦! 就在几人查看时,远处博古架忽然倒塌。 “那东西又作妖了!” 后方监视的道人见状,顿时有些无奈。 李衍循声望去,心中莫名一跳。 只见远处博古架上,一个木箱翻倒在地,露出块硕大的石头,上面布满孔洞,光滑细腻,且经过雕刻,形成密密麻麻的宫阙。 “这是何物?” 李衍心中莫名怦怦直跳,连忙询问。 “这东西啊…” 白雨连忙翻看手中册子,核对后眉头一皱,“奇怪,上面怎么没有标注?” “这是刚找到的。” 后方监视的道人开口道:“此物来自一处东汉古墓,就在青城山下,不知来历,只知道名字。” “叫做白玉京!” (本章完) 第538章 玉洞天,斩蛟刀 第538章 玉洞天,斩蛟刀 “白玉京?” 白雨道人听罢,哑然失笑道:“口气这么大,此宝有何不凡?” 虽是询问,但明显有些不以为然。 玄门法器的命名,通常有其规律,而且还会低调一番,比如李衍的“丙丁生鬼符”。 谁能想到,此物竟是镇教之宝。 除此之外,还有“都天神雷印”、“太玄荡魔剑”,名字也高大上,但都经过了时间验证。 但“白玉京”那是什么地方。 敢用这东西命名,多半是不懂行的夸张。 李衍闻言,也上前仔细查看。 这东西并不大,只有半人高,光滑细腻,宛如玉石,但那些不知如何形成的孔洞,破坏了美感。 但有高明匠人精心雕刻,在这些孔洞周围弄出一座座镂空浮雕宫阙,孔洞就变成了洞府。 说实话,雕工极为精美。 但最多只算个玉石摆件。 为何他对这东西生出了感应? “这东西不好说…” 后方监视的道人也同时开口,对着白雨道人解释道:“此物是一伙探幽一脉的憋宝人找到,搬出墓穴后,这些人便离奇死亡,才被我等发现。” “那墓穴我们也看了,是个东汉方士墓,没留下名字,只有这个玉石摆件。” “那些憋宝人怎么死的?” “不清楚,似乎是一瞬间没了动静。” “请师叔看过没?” “看了,说玉石应该是海中灵物,雕成摆件后放入墓中,吸收阴煞之气而成。算不上好东西,但却有些古怪。” “有什么古怪?” “符箓难以镇压,用法器木箱隔绝,隔一段时间就自己蹦跶出来,煞气浓度也不高。因为还弄不清楚原因,所以才放在二楼…” 听着二人交谈,李衍沉思了一下,起身道:“这东西,不知青城卖不卖?” “哦?” 白雨道长有些诧异,“李少侠认识。” 李衍摇头道:“不认识,只是莫名觉得此物与我有缘,如果不贵的话,就买下来赌一把。” 他没有隐瞒,“与我有缘”这句话,看似胡说八道,但在玄门之中,却非常正常。 毕竟修士灵觉远超凡人。 对特定东西有感应的,也不止他一人。 “这样啊…” 白雨道人有些犹豫,看了一下旁边的灵云子,又扭头询问道:“师叔可曾说过,要将此物留下参悟?” “没有。” 负责监视的道人直接摇头道:“这东西只是怪,放在二楼后,师叔再未理会。” 白雨道人听罢,彻底放下心来,对着李衍微笑道:“既然李少侠想要,那贫道便做主卖给你,但最好是用银子换,贫道也好有个交代。” 听到此话,旁边灵云子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以物易物不行么?” 白雨道人尴尬一笑,没有说话。 这以物易物和银子交换,完全是两码事。 通常来说,玄门的法器和灵材这些,价格都有些虚高,算是人为设置的障碍,阻拦外门和野修,且玄门正教都保持着这种默契。 以物易物,才是真实价格。 这下子,李衍也看出了不对。 白雨道人方才出去,恐怕得了某种授意。 带他上二楼,算是给掌教那边一个交代,但用银子交易,则是在为自己谋划。 也是在表达正一一脉的独立性。 掌教辰空子毕竟刚上位。 要想彻底掌控青城,估计也没那么容易。 “好,就用银子换。” 李衍面不改色,微笑同意。 灵云子已经帮了许多,他也不想对方为难。毕竟他们只是过客,而灵云子和这些师兄弟打交道的时间更多。 好的一点是,这白雨道长也没漫天要价,参照其他灵宝,给了个八千两的报价。 交过钱后,李衍便端着“白玉京”玉雕,离开了天师洞。 “李少侠,实在对不住。” 刚离开没多远,灵云子便直接开口。 “道长说的哪里话。” 李衍看了看手中玉雕,微笑道:“此物我十分喜欢,钱财如水,有聚有散,但有些东西,却是钱也买不来。” 离开天师洞,他的神通也随之恢复。 同时也发现了这“白玉京”的蹊跷。 那些微小的孔洞内,竟然传来钟鼓笙箫之音,似乎还有人在说话。 这声音,无论王道玄还是灵云子,都没听到。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鬼神之音! “白玉京”内有秘密! 李衍心中好奇,直觉找到了个好东西,自然不会因些许银子而生气。 一旁的灵云子自然不知,仍有些过意不去,沉思道:“建楼的事,我会帮你安排好,等火头陀大师那边练好法器,就能前往赵公山。” “还有,明年开窖的请柬,贫道也已帮你拿到,到时神州各教到来,也不由他们说了算,定帮李少侠淘弄些好东西。” “那就多谢道友了。” “小事一桩,还有,王道长想去藏经阁,掌教已经同意,除去一些传承秘典,剩下的书,道友都可以抄录。” “多谢道友。” 王道玄一听,顿时大喜。 他还不到建楼的时候,这次上山,主要就是想看青城山典籍,这下算是全了心愿。 三人有说有笑,很快回到朝阳洞。 王道玄跟着灵云子前往上清殿藏经阁,而李衍,则搬着“白玉京”返回房中查探。 此刻还是晌午,房内光线不错。 李衍借着阳光,同时施展神通,仔细探查这件奇物,越看越心惊。 这东西,像是某种海中的珊瑚形成玉石,那些孔洞看似不大,但却极深,弯弯曲曲,在玉石内部形成交错纵横的通道。 怪不得叫“白玉京”。 “白玉京”这个名字广为流传,还是因李太白那首诗: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但这“十二楼五城”,却是另外一件事。 《史记》中记载,黄帝时为五城十二楼,以候神人于执期,命曰迎年。 所以“五城十二楼”,并非白玉京,更可能与另外一位大神,西王母有关。 而关于白玉京,更详细的记载来自葛洪。 其《枕中书》中曾言:元始天王,在天中心之上,名曰玉京山,山中宫殿,并金玉饰之。 玄都玉京七宝山,周回九万里,在大罗天之上。城上七宝宫,宫内七宝台。……玉京有八十一万天路,通八十一万山岳洞室。 想到这儿,李衍连忙借来皮尺。 “九尺、七座山峰,八十一座宫阙…” 测量一番后,李衍眼中满是惊讶。此物,竟和描述中极为相似,各种数据都吻合,不过是极度缩小版。 他越看越觉得不凡。 这东西,应该暗含了某种阵法,将真正的内在隐藏了起来。 只是不知该如何启动。 李衍这一研究,便是整整一天。 等王道玄抄录了几本书,从上清宫返回,窗外夜色已深。 李衍只是寒暄了几句,便继续返回房中研究。 可惜,始终一无所获。 到了后半夜,困意上来,他只能先上床睡觉,等明日再研究。 但刚进入梦乡,他便发现了不对。 无错版本在6x9x书x吧读!6x9书一吧首一发一本小说。读 周围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伴着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一双玉臂从后方将他抱住。 龙女怎么又突然托梦? 正当李衍疑惑时,他的视角突然变化,好像龙女抱着他腾空而起,周围物体也迅速变大。 好像他整个人,都在急速缩小。 而前行方向,正是桌上“白玉京”。 如今的“白玉京”也变得极其庞大,周围雾气蒙蒙,好似云海翻腾,上方仙山耸立。 一座座宫阙洞府,也变得栩栩如生。 唰! 视线迅速拉近,龙女抱着他直接钻入一处孔洞,在里面飞速穿梭。 随后,一大片空间再次出现。 这是一座庞大的玉石洞窟,四周玉石墙壁上,雕刻着大大小小神龛。 神龛之内,多数空空荡荡,但也有十几座神龛内,阴气缭绕,似乎有模模糊糊人影。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都两眼呆滞,随着李衍进入,好似被风吹动,闪烁不定。 原来如此… 看到其中几名憋宝人装束,李衍顿时明了。 这是那些离奇死亡之人,他们的生魂被吸入此地,且被遮掩气息,所以没被发现。 想到这儿,李衍不由得头皮发麻。 凡人就是凡人,肉身乃渡河之舟,道行再深,也摆脱不了这身皮囊。 这些憋宝人生魂困于此地,肉身早已腐烂,如今已成孤魂野鬼。 龙女怎如此莽撞,带他入梦于此。 正当他疑惑时,种种信息忽然涌入脑海…… 呼~ 没多久,李衍猛然脱离梦境,从床上起身,迅速来到那“白玉京”前。 他总算知道了此物根脚。 怪不得龙女突然带他入梦。 这东西,就是一个特殊的洞天。 云中君神阙、巫山神女宫、尸陀林、龙宫水府,都是用了类似宝贝为核心,所以即便毁灭,也会让人在梦中游荡进入。 当然,此物品级远远比不上。 毕竟云中君神阙、巫山神女庙,都已成为介于虚实之间的存在,甚至能从里面取出东西。 这东西,就是那东汉方士偶得,费劲心思炼制,想要死后进入其中享福。 显然,对方已经失败。 这东西也成了个鸡肋,毕竟李衍又不是那些个凡间仙神,需要这东西隐藏神阙… 等等,神阙? 李衍心中一动,冒起个念头。 他这次建楼,需要修炼酆都法,补全《罗酆经》,说白了,就是将存神宫阙扩张,以容纳将来需要召请的仙神力量。 用此物建楼,或许是个好办法… 随后的两日,李衍依旧在研究“白玉京”,渐渐弄明白其运转规则。 而到了第三日,好消息终于传来。 “李少侠,法器练好了!” 日上三竿,灵云子便抱着一个木盒阔步而来,微笑道:“方才火头陀大师,托人将此物送来,让贫道转交与你。” “练好了?” 李衍见状,连忙接过木盒,小心打开。 “昂——!” 刚一开启,便似乎有龙吟之声在耳边回荡。 而在其他人耳中,却是宝刀自鸣。 “好刀!” 灵云子见状,忍不住一声赞叹,“实不相瞒,玄门中,斩蛟之人众多,如萨天师,斩杀的恶蛟不知有多少。” “斩蛟剑,一些道门仍然保留,贫道也见过一把,但与道友这刀相比,还差些气势,火头陀大师果然不凡…” 李衍点了点头,仔细查看。 只见这把刀,和原先断尘刀极其相似,不过刀柄处,是蟠龙纹,鳞片细密方便使用。 剑鞘是首山铜精打造,看上去十分古朴,握在手中,竟隐有酸麻之意,好像在微微放电。 锵! 拔刀出鞘,刀身呈墨玉色,看上去很平常,甚至有点宝剑无锋的感觉。 但灵云子眼中微茫一闪,却皱眉道:“有点不对,此刀虽锋芒内敛,但毕竟是蛟角,为何出鞘后和普通法器差不多?” “此刀需这样用!” 李衍也不隐瞒,左手迅速掐诀,用出九天降魔锤阳雷,在刀刃上一抹。 滋滋滋! 刀刃之上,顿时电光噼啪作响,且有一道道细小电光,在墨玉般剑身上跳跃,隐约勾勒出龙鳞状雷纹。 恐怖的杀机,也随之溢散。 灵云子呼吸为之一滞,面带震惊道:“原来需要配合雷法,李少侠,此刀怕是不适合久战。” 雷法是玄门最高秘法,能学会就已是人杰,更何况要长时间维持,消耗不少。 灵云子也算经验丰富,一眼便看出此物缺点。 李衍自然不会透漏,自己有机会得到雷罡的事,微微一笑,收刀回鞘,“已经很满意了。” 说着,又看向锦盒。 里面还有一些东西,正是从断尘刀上取下的十二元辰钱,镶嵌在金属打造的令牌上。 灵云子解释道:“火头陀大师说还剩了些材料,听闻李少侠这游仙队伍叫十二元辰,便帮你们打造了些令牌。” “此物也有玄妙,若相距不远,便会生出感应,平日里也能镇邪驱煞。” “大师有心了。” 李衍有些过意不去,“这酬劳还没给呢,我这就拿些东西前去拜访。” 灵云子摇头道:“大师已经走了,说要去峨眉山,看一位即将圆寂的老友。” “他让我帮你带句话,酬劳就不要了,若今后有缘再碰到那人,替他说一声对不起。” “还有这把刀,依旧叫断尘。” “好。” 李衍正色点头。 他当然知道,火头陀说的是谁。 虽然不清楚,这对师兄弟当年出了什么事,但显然,这脾气古怪的火头陀已彻底放下。 (本章完) 第539章 古洞阴寒修真法 第539章 古洞阴寒修真法 白雪皑皑,覆满山川。 山间云雾缭绕,风卷残雪于林间翻飞,似柳絮飘舞,如梦如幻。 寒风凛冽刺骨,一行人披衣执杖,于风雪中穿行,身形时隐时现。 “赵公山原本叫大面山…” 灵云子边走边说道:“前朝大兴年间,忽然改名赵公山,李少侠可知为何?” 李衍抖了抖帽上积雪,同样微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应该是名气大了吧?” “哈哈哈…那是自然。” 灵云子摇头道:“玄门记载,赵公明本为终南山人,秦时避乱山中,悟道修真,当时还不为人所知。” “后来东晋之时,以‘鬼将’形象出现,率鬼兵取人性命,算是凶神……” “南朝时,陶弘景《真诰》中,又担任冥神之职,负责镇墓,当时的墓穴中,还可见其法名…” “没多久,又成了‘五方瘟神’之一,直至现在,许多民间驱瘟术法,还得扎草人,写上‘秋瘟赵公明’…” “到了后来,被敕封‘黑虎玄坛赵元帅’,主领雷霆副帅,掌雷又掌瘟,还是正财神。” “红尘扰扰,能看透名利者又有多少,这大面山自然成了赵公山,香火比青城主山还旺。” 说话间,正好来到一处山腰弯道,灵云子用手指向远处,“李少侠且看。” 李衍抬头望去,但见对面通往山顶的道路上,还有不少香客行人,在白雪映衬下格外明显。 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只列队的蚂蚁。 而山顶那金顶闪烁的赵财神殿,则如香甜美味蛋糕,吸引着芸芸众生。 “大雪封山,也挡不住啊…” 灵云子感叹了一句,还带着某种自嘲。 “世人皆如此,你我都逃不掉。” 李衍面色平静,安慰了一句。 他看得出来,这灵云子是个有些矛盾的人,身为修行者,却又离不开名利,做不到超然脱俗,却又时常痛苦纠结。 看不开,不自洽,亦是人生之苦。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转移话题,微笑开口道:“灵云子道友,跟我说实话,这赵公山上的洞天,恐怕不是青城最好的吧?” “却也瞒不过李少侠。” 二人已经相熟,灵云子也不隐瞒,低声道: “青城山上的,是‘洞天’,赵公山上的,是‘福地’,二者合称,才是‘青城洞天福地’。” “但青城山年代久远,近半洞天用于储存灵材,剩下的都被前辈占据,就连我等修炼,也是在赵公山。” “明年的开窖大会,一来从宋封存至今,时间已经不短,二来也是想腾出些洞天…” “原来如此。” 李衍心中了然,那些洞天里面藏的,多半都是地仙,青城山果然底蕴深厚。 但话说回来,未尝不是某种掣肘。 这些个地仙,都是各派祖师,既是青城的底牌,又会干扰掌教权威。 否则不至于选个掌教,都弄这么大动静。 还有,谁知道这些人中,有没有生出歪心思者,想趁着人道变革,兴风作浪。 李衍给辰空子带的密信,里面就有武当掌教玉蟾子的提醒,让他留意这些人异常。 这也是李衍着急的原因。 一路行来,他已经能感受到,一股股暗流涌动,将来少不了龙争虎斗。 而他身兼“活阴差”、“天官”二职,肯定会站在风口浪尖上,躲也躲不掉。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赵公山深处。 到了此地,道路越发艰难,深山沟壑,吊桥却被拆除,山路隐没,松柏茂盛浓密。 “路是故意毁的,桥是特意拆的。” 灵云子苦笑摇头道:“赵公山香火旺盛,不知从哪里来的传言,说山上能找到财神聚宝盆,摇一摇便能点石成金。” “前来寻宝的人络绎不绝,后山设了迷阵,经常有人被困入其中,只得拆桥毁路,才得了清静…” 这些险路,自然难不倒三人。 他们穿过松柏林,跳过沟壑,又走过眼缭乱的竹林,眼前赫然出现一座石壁。 石壁上有洞窟,外面青石雕砌门楼牌坊,年代古老,写着松云古洞四字。 洞口石门紧闭,旁边还有座茅草屋,两名道人正生火做饭。 虽灰头土脸,但双眼目光灼灼,身背宝剑,一看就都不是庸手。 看到三人,他们连忙上前行礼。 “见过师兄。” “辛苦两位师弟,这几日可有事?” “昨日跑了几头野兽,已被我等驱逐,大雪封山,倒是没有外人闯入。” “那就好,观澜古洞那边没事吧?” “这几日风有些大。” 随意聊了几句,灵云子便带着二人继续前行。 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两名道人面面相觑。 “这时候还有人建楼修行?” “也有可能,冬至到立春,天地以阴气盛,咱们受不了,但一些特殊法门更适合。” “算了,不关咱们的事。” “师兄你明年回山吗?” “不了,吵吵闹闹还不如这里清静…” ………… “到了,就在此地。” 穿过峡谷后,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半山腰上出现一座石台,崖壁上有座洞窟,石门紧闭,就连外面的石雕也十分古朴,颇有些汉时风格。 石台前方便是悬崖峭壁,凛冽山风呼啸,云雾翻涌,远处能看到一座大河奔流而过,中央有座堆砌石堰,将河水分开两半。 “都江堰?” 李衍看到后,有些诧异。 “没错。” 灵云子微笑道:“此地便是当年赵灵官修行古洞,出门便可观澜,气象万千。” “先天罡煞之气汇聚,虽然是福地,但一点儿也不比青城山上的那些洞天差。” “下面就是灌县,可惜二位来的不是时候,若是清明时节,便能看到蜀中百姓祭祀川主,满江渔火,彻夜不眠。” 李言闻言心中一动,看向王道玄。 他没想到,距离灌县如此之近。 王道玄也心领神会,抚须微笑道:“既然来了,自然不能错过,待修行结束,正好去祭祀一番川主,此地可有道路通往山下?” “有一条小道,比较隐秘。” 灵云子不疑有他,点头道:“二位随后可询问守山的师弟,他们会指点你们位置。” 说罢扭头看向李衍,面色有些凝重,“李少侠,如今这时节阴气盛,你修酆都法正合适,但此地却有一点需小心。” “道友请讲。”李衍连忙询问。 灵云子指向前方,“那边水龙地势升腾,虽说气象万千,但罡风也重。”“尤其这时节,到了夜晚简直不能待,一晚上就能把人冻僵,所以不能安排护法。” “还有修行之时,也得扛得住罡风,但只要能撑过去,便好似伐毛洗髓,存神建楼也更稳固。” “无妨。” 李衍沉思了一下,开口道:“既如此,王道长就提前下山吧,我一个人就行。” 王道玄点头道:“也好。” 他知道,李衍是不放心沙里飞那边,让他提前一步汇合。 听二人对话,灵云子有些诧异。 他原本想说,让王道玄跟那两名守山道人在茅草屋里待一宿,却没想到王道玄要直接下山。 恐怕另有他事。 虽然有所猜测,但灵云子也是人精,岂会随意打听?交代了一番后,便带着王道玄先行离开。 二人走后,山坪上立刻变得冷清,唯有狂风呼啸,吹起雪翻卷。 无错版本在6x9x书x吧读!6x9书一吧首一发一本小说。读 李衍扭头看了看远处都江堰,便转身来到洞窟旁,轰隆隆推开石门,将东西全部搬了进去。 果然是古老修行者的洞窟,面积并不大,却好似天生地造,形成个丹炉状的球形空间。 里面陈设也很简单,只在最中心部位,建造了一座八卦阴阳台。 李衍将东西全部摆好。 六十四盏莲灯,分别放在八卦方位上,且摆设出卦象模样,黄表、符纸、香炉,一个都不能少。 更关键的,是那座“白玉京”摆件。 李衍将其放在最中央。 咚! 随着石门关上,风声也随之变小。 四周顿时陷入黑暗。 李衍也不在意,盘膝坐下,入定养神。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正如灵云子所言,此地夜晚罡风更大,即便石门严丝合缝,也能听到洞外风声呼啸。 不仅如此,洞内也开始刮风。 这是股阴寒的冷风,虽然缓慢却彻骨难耐,肉眼可见,地面和石壁上,竟然开始凝结白霜。 李衍没有理会,依旧闭目盘膝。 他一呼一吸,周身筋膜鼓荡,体内隐约发出雷鸣声,每次呼吸,都吐出一道箭形白气。 这是内家功夫练到高深境界的体现。 身体好似火炉,不惧严寒。 若是武功再高明一些,甚至无需运劲,都能无惧寒暑,大雪天穿着单衣也没事。 待到子时,洞内更加寒冷。 地面甚至覆盖上了一层冰霜。 洞天福地,本就是罡煞之气汇聚之所,天然形成小局,自行流转。 如今这时节,天地之间阴气盛,煞气也更浓郁,加上罡风影响,便出现这种异象。 每晚白霜寒冰出现,白天自行消散。 李衍猛然睁眼,吹亮火折子,将莲引魂灯一一点燃,山洞内顿时亮了起来。 但煞气流转,凭空生寒风,六十四盏引魂灯也变得摇曳不定。 李衍并不着急,起身步罡踏斗,掐动法诀,口喷噀水,开启法坛。 呼~ 霎时间,洞内狂风大作。 无论石壁还是地面,白霜迅速变厚。 莲灯闪烁不定,好似随时都要熄灭。 名山大川,先天罡煞之气汇聚。 洞天福地,自然流转形成局势。 但要想启动,必须开启法坛,才能让这洞天形成小天地,化为熔炉。 李衍总算知道,为何很少有人冬日建楼。 但他不惊反喜,原本修的便是酆都法,如此浓郁的先天阴煞之气,更适合他。 不过阵法一起,莲灯也变得稳定下来。 这些灯与他神魂相通,既是守护,也是外显,必须在所有的灯熄灭前,建楼成功。 想到这儿,李衍当即盘膝坐下,手中法诀不断变化,象征天罡地煞,同时闭目存神。 很快,便入定进入存神空间。 通过这段时间修行,他建造的罗酆山,已更加高大,周围魂海翻涌,上方三殿合为一阕。 李衍闪身进入神殿,与神像合而为一,好似罗酆山上神主,口中念咒,观天地远转。 他这次建楼,不仅要搭起四重楼,还要同时修炼酆都法,将自身法门补全。 轰隆隆! 随着存神观想,洞天内罡煞之气引入,空间内立刻出现变化,天空黑云翻涌,雷光隐隐。 下方漆黑魂海,也是暴风呼啸。 然而,阴煞之炁过盛的影响,也随之出现。 魂海之上,凛冽寒风吹拂,竟开始凝结寒冰,没过多久,整片魂海就被冻结,并且向着罗酆山蔓延。 若是存神空间都被冻结,那便是阴阳失衡,也代表李衍这次彻底失败。 阴煞之炁的浓郁,有些超乎李衍预料。 然而,他却并不担忧,只是冷眼观望。 没多久,寒冰便覆盖了罗酆山,且开始沿着神殿蔓延,第一重楼、第二重楼,依次向上。 轰隆隆! 天空的雷霆,也越发狂暴。 就在这时,李衍忽然睁眼。 咔嚓! 一道雷霆接天连地,从空中落下,直接将一片魂海坚冰劈碎。 随后,便是更多的雷霆。 这便是李衍一直在等的机会。 阴阳罡煞二气,相互制衡,又相互转化,故而阴极生阳,只要守住神魂,阴阳总会平衡。 这也是罗酆经修炼的精要。 而在外面,也是异象不断。 不知不觉中,李衍浑身已被坚冰覆盖,但此刻坚冰却尽数破碎,哗啦啦掉落在地。 时机已至,李衍也开始念诵法咒。 “志心皈命礼,位居北府,职隶幽都。掌判生死,赏善罚恶而不漏,权司功过,惩奸褒良以无偏,镇北阴黑暗之山川,察中洞光明之世界…” 这是《酆都宝诰》,他吟诵此经,便是要借北阴酆都大帝之力,重塑神楼。 轰隆隆! 随着经文念诵,存神空间内雷霆轰鸣,整片魂海上的坚冰,尽数被劈碎。 而外面洞窟中,再次狂风大作。 但就在这时,异象陡生。 李衍前方的“白玉京”摆件,忽然嗡嗡震颤,周围罡风好似被吸引,尽数钻入上面孔洞。 霎时间,“白玉京”摆件周围云雾翻涌。 与此同时,存神空间内,一座白玉山也在云海上方若隐若现…… (本章完) 第540章 黑山显宫阙 第540章 黑山显宫阙 云巅之上,仙山耸立。 这“白玉京”原本只是个摆件,但放大无数倍后,仙山的气势立刻凸显。 那些个宫阙浮雕影影绰绰,更显不凡。 李衍眼中一喜,连忙起身。 果然没猜错! 这两日他研究此宝,已经有所猜测。 像这类特殊的天灵地宝,通常作用于精神层面,真正的威力,也会在精神层面体现。 就像云中君神阙、巫山神女宫。 或许本体已经毁灭,但千百年后,仍然能让人入梦,游览千年前景象。 厉害点的,甚至能介于虚实之间,从里面带出东西,就像云中君神阙。 这个“白玉京”摆件,自然没那么厉害,但对李衍来说,足以达到要求。 他不断念动《酆都宝诰》,两手掐诀,互相在指节上连点,运转天罡与地煞之数。 轰隆隆! 天上雷霆轰鸣,罡煞之气翻涌。 “白玉京”那巨大的仙山虚影,也缓缓从空中落下,距离罗酆山顶越来越近。 外面洞天中,同时产生异象。 先天罡煞之气流转,形成肉眼可见的雾气,注入“白玉京”摆件之中。 众多孔隙,齐齐鸣响,有鼓、有笙、有箫,竟好似有乐队在演奏道家音乐。 青城山上那位师叔,终究是看走了眼。 若他听到此“道音”,恐怕会喜极而泣,屁颠屁颠将宝物束之高阁,哪会落入李衍之手。 这先天罡煞之气,在“白玉京”摆件蜂窝状的孔隙内不断穿梭,也渐渐染上一层淡紫色。 紫雾氤氲,升腾而起,凝而不散。 而随着观想空间内,仙山缓缓落下,这一团紫雾也飘飘忽忽,向着李衍口鼻而去。 轰隆隆! 观想空间内,雷霆越发狂暴。 眼看着那仙山越来越近,李衍体内的大罗法身,也随之蠢蠢欲动。 李衍强忍着这种渴望,继续念咒,同时掐动法诀,全部精神集中在那仙山之上。 这东西,远看是一团虚影,宛如实质。 但靠近后却发现,更像是一团由先天罡气组成的厚重白云。 在接触山顶的瞬间,这一团气瞬间溃散,包裹着山顶,狂风呼啸,电闪雷鸣。 而在外面,“白玉京”散发出的那团紫气,也全部被李衍吸入口鼻之中。 像是所有灵韵被掠夺,“白玉京”摆件原本细腻如玉的质地,迅速变得粗糙,好像风化的玉石,甚至变成了石膏状。 这件宝贝,已彻底沦为凡物。 “司命司禄,判生判死。十宫普为倾心,六洞同为拱手…” 观想空间内,李衍的诵经声越来越响。 那团白雾,也逐渐被罗酆山吸收。 不知过了多久,白雾尽数消散。 罗酆山也彻底变了模样。 原本的高山,荒凉死寂,怪石嶙峋,一看就不是什么善地。 而如今,却出现了青石台阶,山道蜿蜒穿梭,以李衍神楼宫阙为核心,纵横交错的石殿,且有山洞和神龛。 只是神龛之内,空空荡荡。 看上去杂乱无章,但却有其规律,内里有八座洞府,以神楼为中心,按八卦方位分布。 而在外面,同样有八座洞府。 罗酆山最下方,同样出现了六座石洞宫阙,且更加庞大,幽暗深邃,看不清里面藏了什么。 成了! 李衍看到后,心中满是喜悦。 酆都法有师班,圣班,与将班。 绝尘子所授,乃是将班。 而酆都之将,又分内外八将。 别小看这阴司神将。 李衍见识过其力量,抓捕魔气时便会出现,直接能将魔气镇压。 要知道,这可是七十二魔神的力量,虽然只有十分之一,但不死不灭,着实难缠。 当然,即便李衍修成酆都法,也不可能破坏规矩,将这些神将随时从阴间调来。 完善酆都法后,有三点好处。 一是可以提升罡令威力。 以前他消耗罡令,只能招来阴司兵马,而存神凝聚阴将后,便有能力,调其出兵。 这就是绝尘子所说的不同。 以前他只是“吏”,现在算是“官”,和其他“活阴差”不再是一个等级。 完成任务多了,阴司之中也有官职。 二是阴将本身的力量。 施展罗酆法,能在这些宫阙洞府中,以阴煞之炁,凝聚出阴将神像,借助其力量。 比如外坛八将,形象大多是手执铁棒、着黄巾皂麻鞋,五官凶神恶煞。 新的术法,需要借助这些阴将施展。 三便是与人斗法。 将来施展酆都考召大法,内外坛十六将齐出,与那些个玄门大教争斗,也完全不惧。 更让李衍欣喜的,是山下六洞。 里面是六洞魔王,《罗酆经》修炼到高深处,便有机会召请,威力惊人。 没想到吸收了“白玉京”,竟提前令其显现。 当然,以李衍如今道行,根本请不来。 但魂海阴煞之气的力量,已在其中孕育。 酆都法还有一点不同,在道行六重楼、九重楼,凝聚第二三座宫阙时,可得到两种惊人神通:“酆都九泉号令符”,“纠察三界鬼神印”。 只要得到“酆都九泉号令符”,便可驱使六洞魔王,将部分力量降临。 可以说,未来的道路已经铺平。 李衍强忍着心中激动,继续念诵《酆都宝诰》,掐动法诀,将三座神楼、一座宫阙的力量,与外面八座宫阙相连。 原本想观想出这些宫阙,需要长时间打磨,难度只比建楼稍差一些。 吸收“白玉京”灵韵后,让他节省了时间,直接一步到位,而且还更加玄妙。 但打造宫阙只是基础。 必须凝聚阴将法身,才可以借助其力量。 以他如今道行,只能凝聚外坛八将。 轰隆隆! 在贯通外坛八将洞府的同时,幻想空间内雷霆不断轰鸣,阴煞之炁汇聚,洞中黑风呼啸,渐渐形成个模糊的人影。 但就在这时,罡煞之炁突然变弱。 却是李衍闭关修炼,不知不觉已经天亮,过了子时,先天罡煞之气也随之褪去。 呼~ 风声呼啸,那些人影也随时消散。 李衍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缓缓睁眼。 但见洞窟内,原本厚厚的冰霜,正在一点点散去,周围莲灯尽数熄灭。 咔嚓! 那座“白玉京”摆件,也突然碎裂。 用了一整晚,他并未建楼成功。 凝聚阴将法身,建造四重楼,还需两晚。 想到这儿,李衍起身推开石门。 呼~ 冰冷的狂风顿时呼啸而来。 但和观澜古洞内的阴寒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李衍被冻得脸色铁青,浑身僵硬,也顾不上多想,直接跑到峡谷外茅草房内。 “李少侠,快来暖暖身子。” 两名守山的道人见状,连忙请他进屋。 在火炉旁烤了半天,又就着姜汤吃了些干粮,李衍才好转许多,脸色也恢复正常。 “多谢二位。” “李少侠要走了吗?”“恐怕还得两日,二位可有引魂灯?” “当然,修炼的师兄弟们还剩了不少。” “那就好,在下购买一些,晚上继续。” 一番交谈后,李衍就在茅草屋中睡下,一觉醒来后,便已是夜幕降临。 他随便吃了点饭,拿着莲灯迅速离开,消失在风雪中。 屋内,两名道人面面相觑。 “不是说天才么,怎么这么费劲?” “谁知道呢,灵云子说了要关照一些,咱们也别多管闲事…” 回到观澜古洞后,李衍再次设坛,等到子时,继续闭目存神,汇聚阴将神像…… ………… 灌县,顺源镖局大宅内。 无错版本在6x9x书x吧读!6x9书一吧首一发一本小说。读 “看来今日到不了。” 沙里飞瞅了瞅外面街道,眼中有些担心,扭头询问道:“道长,衍小哥他一个人没事吧?” “放心。” 王道玄抚须摇头道:“贫道下山时仔细看过,那赵公山可是青城重地,不仅山路艰险,还布了阵法,且有山中灵兽守护。” “衍小哥新得了传承,估计要费些功夫。” 他昨日下山后,很快便与沙里飞他们汇合,帮着王天佐开了点药,调理身体。 “那就好。” 沙里飞摸着大光头皱眉道:“可惜咱们这边毫无线索,找过的人都问了,衍小哥说的那人,根本没有出现过。” 王道玄若有所思,抚须道:“或许,你们找的方向错了。” 沙里飞一愣,“道长说说。” 王道玄使了个眼色,带沙里飞、武巴和吕三回到房中,并且展开了“如意宝珠”。 这顺源镖局的院子并不大,人多眼杂,有些事还是谨慎点好。 “衍小哥说过,那成都豪客有多大?” 王道玄对着几人开口询问。 “约莫有三四十。” “那卢老黑呢?” “王老哥说过,已年过半百。” “这就对了。” 王道玄开口道:“那位转世的时间,应该在三四十年前,当时卢老黑尚且年轻。” “虽然不知当时出了什么事,但眉山兄弟死伤惨重,说不定在灌县也是个大案…” “还有,那位转世后,年幼时离不开人抚养,卢老黑一个光棍,如果自己养不了,说不定会寄养在谁家之中,不可能不上门探望…” “那位喜欢吃羊肉,普通百姓的财力无法支持,可以问问城里屠户,看谁家消耗的羊肉最多…” “哎呀!” 沙里飞狠狠一拍脑袋,骂道:“总想着从江湖上打探消息,却没想到这茬,还是道长您厉害,我这就去找王老哥。” “不急。” 王道玄摇头道:“天色已黑,这灌县不大,还有蜀王府和成都黑道的人盯着,弄出动静,说不定会坏了事。” “明日乔装打扮,暗中打听。” “道长所言极是…” 几人在房中商量,听不到任何声音。 外面一名镖局伙计端着热水走过,偷偷看了一下,眼中升起怒火,走进隔壁院子一间厢房。 咣当! 一盆子热水狠狠放在地上。 “呦,老三,谁惹你生气了?” 几名镖局弟子正喝酒吃生,见状连忙询问。 “我哪敢气呀?” 名叫老三的弟子,阴阳怪气道:“咱们王镖头讲义气,对那些人掏心掏肺,主动帮忙,还惹了一身骚。” “看看人家,说个话都避着人,也不知在搞什么鬼,分明在提防着咱们!” 他没说名字,但众人自然清楚。 “唉,你小声点!” 旁边一名年长的镖师连忙劝道:“那些可都是大人物,咱们混口辛苦饭,惹不起。” “就是,大人物的事咱们少掺合。” 另一人也摇头道:“这马上就到年关了,我更想早点离开,回到成都领了利钱,让家里人过个舒心年。”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抱怨。 “谁说不是呢?” “说好的待一天就走,这都耽搁了几天了,难不成要在这儿过年?” “过年?!” 外号老三的镖师冷笑道:“你们想什么好事呢,这次可是得罪了成都黑道和蜀王府,跟咱们无关,凭什么招惹这些是非!” “若是弄不好,咱们都得命丧于此!” 此话一出,众镖师顿时陷入沉默。 他们虽是黄陵派弟子,但都是普通人,辛辛苦苦练出一身武艺,也不过是混口饭吃。 这事又跟他们无关。 傻子才想待在这里玩命。 啪! 老三越想越气,狠狠一拍桌子,“老子不玩儿了,这就去和镖头说,明日必须离开!” “我去!” “我也去!” 镖师们本来就心存不满,见有人带头,再加上喝了些小酒,立刻纷纷起身。 这院子原本就不大,他们吵吵嚷嚷,其他镖师和车马夫听到,也凑了过来。 他们来到王天佐房间外。 王天佐刚在弟子伺候下服了汤药,见状连忙起身,来到门外,脸色变得阴沉,“你们要干什么?” “见过镖头。” 众人连忙拱手拜见。 王天佐颇有威望,其他人没了胆子,但老三是个火爆脾气,直接开口道:“镖头,这事又跟咱们无关,您何必掺和?要不咱们明天就离开?” “兄弟们都等着过年呢!”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王天佐。 王天佐见状,顿时有些为难。 他帮沙里飞几人,一是江湖义气,二也是想结识些朋友,再加上卢老黑死去,总得做点什么。 但身为镖头,把这些兄弟安全带回成都,才更加重要。 动静这么大,王道玄几人也走了出来。 见镖局起了内讧,沙里飞微微一笑,抱拳拱手道:“诸位说的对,是我等不对,王老哥您明日放心走吧,那件事交给我们。” 他说的,自然是替卢老黑报仇。 “这…” 王天佐一脸尴尬,叹了口气,微微拱手,“沙老弟,老夫厚着脸皮,拜托了。” 沙里飞等人又不认识卢老黑,说是报仇,完全是帮他接下这因果。 镖师们不懂,他岂会不知。 事情说开,算是避免了一场风波。 镖师们见能回家,皆是一脸兴奋,连夜打包行李,就等着明日一早出发。 而沙里飞等人,也各自回房睡觉。 说实话,顺源镖局的人走了,他们反倒更轻松。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 睡梦中,吕三忽然睁眼,一个翻身,拎起旁边骨朵,悄无声息来到窗前,将窗户轻轻抬起。 只见月光下,院墙上缓缓露出几个脑袋。 脸色惨白,七窍流血,全是一副死人模样… (本章完) 第541章 线索隐现 第541章 线索隐现 有人偷袭! 吕三心中一凛,扣住了骨朵。 这些东西能看得见,并非阴魂,且听不到心跳,全是被人操控的行尸。 蜀王府、成都黑道… 是哪一方来找他们麻烦? 吕三顾不上多想,耳朵微动,听到沙里飞和王道玄他们的房间已传出声音,便彻底放心。 随后,脚下猛然发力。 哗啦! 他直接撞碎窗户,纵跃而出,同时一声高呼:“有东西偷袭,镖局的人都别出来!” 吕三说的这话,很讲究。 说是“有东西”,而不是人。 还特意提醒镖局的人别出来。 但很多时候,人往往不相信实话,更何况这些镖师们,本来就对他们有意见。 听到声音,反而拎着兵器冲了出来。 “外面的朋友,哪条道的?” “蠢货,看那是什么?!” 今晚天空无云,月华明亮,因此墙上趴着的东西,他们抬眼便能看到。 寒意从心底涌上,让他们头皮发炸。 “小心!” “是行尸!” 这些镖师常年接玄门押送任务,也算有些眼力,立刻认出了墙上的东西。 那些并非僵尸,而是行尸。 这些行尸通常死亡没多久,不腐不僵,因生前执念残留,阴煞之炁汇聚而起尸。 它们远比僵尸灵活,也会追着血气扑人,但同样是血肉之躯,普通人用刀也能砍杀。 所以,镖师们只是吓了一跳,便迅速做出反应,有人甩绳子,有人取铁爪。 这种东西,他们也对付过。 只要限制行动,乱刀砍杀,再一把火烧了,便能彻底解决。 “蠢货,快散开!” 但吕三看到,却是一声怒骂。 这些是行尸没错,但敌人敢派来偷袭,岂会是寻常行尸? 然而,已经迟了。 唰! 一名镖师已甩出绳索,空中打着旋,套住了一头行尸脑袋,将其拖下院墙。 与此同时,两名镖师挥刀斩出。 噗! 刀光闪过,黑色烟尘四散。 那两名镖师首当其冲,直接被烟尘笼罩,立刻惨叫着捂着脖子,脸色酱红,好似吸不上气,七窍流血而死。 “有毒,快退!” 镖师们纷纷用袖口捂着鼻子后退。 然而,那些行尸却动了起来,好似野兽般手脚着地,从院墙上窜下。 吕三见状,连忙摇动手上骨串,同时掐诀,口中呢喃不停,念咒驱邪。 “嗬!嗬!” 这些行尸也受到干扰,晕头转向,在地上左右冲撞,滚来滚去。 与此同时,王道玄也推门而出。 他已身着道袍,手持金钱剑,脚踏罡步,剑尖挑着黄符,无风自燃,在行尸脑袋上一点。 啪! 一声脆响,行尸直接倒地,没了动静。 这些行尸,都被人用邪道手段,藏入大量毒粉,不可用蛮力应对,一碰就炸。 但对王道玄来说,却轻而易举。 金钱法剑,驱邪除煞,直接能将煞气打散。 沙里飞见状,连忙上前帮忙。 他也不用兵器,扯住一条绳索,用了红拳擒拿之法,左右手一翻,将靠近的行尸捆绑。 啪!啪!啪! 二人配合,行尸不断倒地。 而吕三则没有上前。 他手持骨朵,眼神锐利盯着四周,耳朵微微颤动,随后忽然转身,从腰间抽出钢刺甩出。 咻! 破空声,伴着惨叫声响起。 后方房顶,一名黑衣人刚刚冒头,便被直接刺穿脑袋,掉落在地。 但与此同时,也有两名黑衣人现身,手持暗器,想要射中倒地的毒尸。 轰!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房顶便突然炸裂,瓦片乱飞,一双大手将他们拽入房中。 却是武巴出手,直接将他们拖入房中,狠狠砸在地上,胸骨尽断,五脏破碎。 “吼!” 斩杀两人后,武巴又是一声怒吼,压低身子,直接破墙而出。 却见大宅外面的胡同里,一名道人正摆坛施法,青石街道上烛火幽幽,放了几具小棺材。 此人正是操控行尸的邪道。 他的术法被王道玄所破,前方地面的小棺材全都出现裂缝,正捂着胸口,坐在地上吐血。 除去偷袭者,旁边还有两名护法,皆身着夜行黑衣,手持丈八长枪。 武巴破墙而出,也吓了他们一跳。 这二人反应极快,同时一抖长枪,一人攻上路,一人攻下盘。 这巷子并不宽,二人枪好似雨瀑,再加上长枪距离,可以轻松将人逼退。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武巴。 武巴大脚发力,加上沉重的身躯,好似香象渡河,踩的地面隆隆作响,狂暴气势扑面而来。 呼! 巨大板斧呼啸而出,直接将一人长枪劈碎,同时打着旋,劈入其胸膛。 血光四溅,那人上半身直接被劈开。 另一名枪手顿时头皮发麻。 他用的是杨家暴雨梨枪,已踏入暗劲,到任何地方,都算是一把好手。 但这种不讲理的狂暴打法,还是第一次见。 想抽枪逃离,已经来不及。 却见武巴庞大的身躯呼啸而至,左臂反手一捞,将长枪咔嚓一声折断,同时大手拍出。 这是八极“迎风朝阳掌”。 稍微识趣点的,看到武巴这种体型使用,都会迅速后退,避其锋芒。 但眼前这汉子,无论功力还是反应速度,都差武巴许多,直接被一掌拍中脑袋。 嘭! 一声闷响,对方的脑袋直接被扇飞,无头身体冒着血扑通倒地。 这便是武巴的战斗特点。 他身体天赋惊人,厮杀风格狂暴,好似老熊入了鸡窝,每次都是留下一地狼藉。 “饶命!” 那做法的术士吓得尿了裤子,两腿发软,一声尖叫,举起了双手。 最后,只觉脚脖子一痛,已被武巴倒着拎起,阔步返回院子中,挥手甩在地上。 院子内,战斗早已结束。 在沙里飞配合下,王道玄轻松破了所有毒尸,剩下的偷袭者,也都死在吕三手里飞针之下。 唯一的活口,就是这名术士。 顺源镖局的镖师们,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也算江湖好手,但面对这种情况,还是要以保命为主,退回屋中,小心应对。 但眼前这些人,简直是节瓜砍菜,毫无压力。这就是十二元辰么… 看着杀气腾腾,浑身是血的武巴,几名镖师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向后退。 很多时候,人总会犯一个错误,以自己的认知范围,衡量一些从未见过的事。 他们只是往来成都周围,押运货物。 说是江湖中人,但见到的往往都是底层。 十二元辰,最近在蜀中江湖挺有名。 但具体有多厉害,却从没见识过,再加上沙里飞几人客气,所以才有所轻视。 怪不得王镖头对这些人如此客气… 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今日所见,还远不是王道玄等人真正的实力。 毕竟,沙里飞连火枪都懒得动。 “说吧,谁派你来的?” 沙里飞一脚将术士踹翻,抽出关山刀子,顶在其喉头,冷漠询问。 “饶命,有话好好说…” 术士满头冷汗,眼神游离不定。 “不想说,就别说了!” 沙里飞也不废话,手上发力,直接在其脖子上割破了一道血口。 询问口供,最好的方法不是严刑拷打,而是趁着其惊慌失措,直接击破其心防。 “别,我是蜀王府的人!”术士连忙高呼。 沙里飞和王道玄互相看了一眼,并不意外。 虽说他们刚来灌县,就被蜀王府鼓动衙门找麻烦,但双方却并未碰面。 而“无相公子”却曾亲自上门,知道他们与顺源镖局的关系。 若成都黑道偷袭,不会只派这点人。 此时,王天佐也走了过来,身子还有些虚弱,冷声询问道:“你们是来找老夫的麻烦吧,为什么?” 术士咬了咬牙,“我们在找卢老黑,他死之前找过你,想知道东西在不在你那儿?” 王天佐眼睛微眯,“找什么东西?” 术士沉默了一下,“我们也不清楚,只是奉了上头的命令。” 说罢,苦苦哀求道:“这位兄弟,都是江湖上混饭的,我们也是替人干活,还请高抬贵…” 话未说完,忽然两眼恐惧,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浑身颤抖,脸上青筋直冒。 噗! 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倒地而亡。 王道玄眉头微皱,立刻上前,拨开其衣衫,用手一摸胸口,感受到鼓包,摇头道:“是枣核咒!” 王天佐一听,眼中顿时升起怒火,咬牙悲愤道:“蜀王府欺人太甚!” 他们黄陵派,之前找到一具巫咸国古棺,因此被蜀王府埋伏,还差点引发与铁佛寺的争斗。 但惹不起蜀王,只能忍下这口恶气。 没想到,来了一趟灌县,先是至交好友被杀,眼下还找上了自己,简直不给人活路。 这一刻,王天佐真想去找上门拼命。 然而,他看了看周围惊魂未定的镖师,又想起成都府的家眷,只得叹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几位相助,此地凶险,老夫要连夜离开了。” “老哥说的哪里话。” 沙里飞微笑摇头道:“我们了无牵挂,但你们还要在成都混,此事不适合参与。” “早点走也好,剩下的交给我们。” 王天佐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郑重一抱拳,转身下令道:“收拾东西,连夜走!” 这些镖师们自然愿意,连忙拎起早已准备好的行李,将同伴尸体裹在草席里,偷偷摸摸出门。 王天佐在灌县也有不少关系,也不从城门走,而是来到附近车马店,掏了些银子,顺着暗道离开灌县。 暗道的出口,就在江边。 他们也不敢走陆路,直接借着几艘渔船,趁着夜色,沿江水顺流而下。 直到离开灌县许久,镖师们才松了口气。 “镖头。” 老三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来,低声道:“我说话不过脑子,您别在意。” “你说的没错。” 王天佐看了一眼灌县方向,叹道:“人说江湖越老,越胆小,咱们拖家带口的,都输不起…” 说着,愣愣看着远处,不再说话。 这一刻,他升起了隐退的心思… ………… 灌县,顺源镖局大宅内。 “道长,要不要去报复?” 镖师们离开后,沙里飞开口询问。 “不用。” 王道玄若有所思道:“蜀王府的人情报出错,不知道咱们在此,他们应该都在城外。” “正事要紧,咱们先换个地方住,明日一早,出门打探消息,找到二郎真君转世更重要。” “别忘了,蜀王府还能指挥衙门。” “说的也是。” 有了计划,几人立刻离开大宅,在城东一处废弃民宅内藏下。 正如王道玄所料,他们离开没多久,灌县衙门就派出了一大队衙役,举着火把,将顺源镖局大宅包围。 但他们能找到的,不过是满地残尸。 “搜!” “他们肯定还在城里!” 灌县捕头跟旁边黑衣人请示后,立刻高声下令,举着火把,挨家挨户搜查询问。 倒了一整夜,见毫无线索,才悻悻返回衙门。 这么大动静,县城自然人心惶惶。 次日,街上的人明显少了许多。 灌县县令为讨好蜀王府,再次派出衙役,于各个街道路口巡查,碰到陌生人,就上去一番审问。 “站住,干什么的?!” “你,过来一下!” 官差们凶狠似虎,百姓心惊胆战。 “妈德,一帮狗奴才!” 远处客栈二楼,一名满脸横肉的汉子透过窗缝骂了一句,随后扭头抱拳道:“几位放心,既是王镖头的朋友,有什么事,咱都没二话!” 说话的,是灌县本地江湖大佬,名叫侯宣,也是这些天帮沙里飞他们打听消息之人。 “多谢了。” 沙里飞和此人早已熟悉,也不废话,直接询问道:“候兄弟,我们想知道,灌县三十年前,是否出过什么大事?” 侯宣疑惑道:“沙老弟什么意思?” 沙里飞提示道:“有没有江湖好手突然消失,或者哪个大户人家出了事?” 侯宣沉思了一下,“在下不知诸位要找什么,但说起三十年前,还真出过一件蹊跷事。” “哦?” 沙里飞眼睛一亮,“老兄请说。” 侯宣坐下后,喝了杯茶,沉声道:“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不知诸位,听过‘鬼戏班’没?” (本章完) 第542章 十二元辰初显威 第542章 十二元辰初显威 “你说什么?” 沙里飞一惊,猛然起身。 “鬼戏班”是什么,他自然知道。 和他们一样,这也是一个游仙队伍,且名声更大,高手更多,在当时玄门江湖掀起不小风浪。 但与他们不同,“鬼戏班”已走上邪道,只要对自己有利,行事毫无底线,最终被剿灭。 其中有一名“鬼脸”,便藏身蜀王府中,后来被李衍斩杀,但也得知了一个消息: “鬼戏班”已暗中重新建立。 李衍已经提醒过,要小心这些人。 沙里飞没想到,此事也和“鬼戏班”有关。 “看来诸位知道。” 侯宣见他们模样,点头继续道:“在下并非玄门中人,这个名字,也是与卢老哥喝酒后,偶然听其提到。” “三十年前,灌县有一杨姓大户,家境殷实,颇有田产,唯独这杨老爷年轻时害过病,始终无子,烧香拜佛,遍求名医都没用。” “后来一次放水节,这位杨老爷耗费重金,组织祭祀显圣真君,如愿让小妾怀上了儿子。” “得了这儿子,那杨老爷是喜出望外,满月之时大摆宴席庆祝,还请了戏班子,谁知当晚就出了事…” “据活下来的人说,当天杨府怪事频发,很多人突然发疯,胡乱攻击人,也有土匪进城,烧杀劫掠…” “那晚,杨家鸡犬不留,大宅付之一炬,至今还有人说里面闹鬼。” “此事当时是大案,老百姓都说是土匪干的,但在下毕竟是混江湖,听说了一些事。后来才从卢老哥那里知道‘鬼戏班’。” “原来如此…” 沙里飞沉思了一下,继续询问道:“看起来,兄弟跟卢老哥也挺熟?” “还行,卢老哥为人仗义,若遇到什么怪事,在下都会经常找他帮忙。” “那卢老哥身边,有没有孩子?” “没有,卢老哥始终孤身一人,在下本想着给他介绍个婆娘,至少身边有人照顾,但他坚决不肯。” 说到这儿,侯宣突然乐了一下,“卢老哥,倒是对一个小寡妇挺上心,经常上门送羊肉。结果送了很多年,人也不愿意…” 听到这儿,沙里飞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急声道:“那人在哪儿?” “早死了。” “死了?” “嗯,年纪太大,也算喜丧,当时卢老哥还让我派了兄弟去帮忙抬棺。” “她身边可有子嗣?” “有个儿子,长得挺壮实,也不怎么爱说话,那寡妇死后就不知跑到了哪儿…” “候兄弟,可否带我们去看看。” “当然。” 侯宣有些诧异,但还是痛快答应下来。 ………… “这是那寡妇老宅。” 侯宣带着几人,避过街上衙役巡查,来到西城一座不大的小宅院外。 只见院外堆满破烂杂物,里面炊烟杳杳,还有大人训斥小孩的声音,显然有人居住。 侯宣解释道:“那寡妇死后,宅子便空了下来,卢大哥便将其卖了,当时还是在下给帮忙跑的,诸位是否要进去看看?” 吕三耳朵微动,摇头道:“不了,咱们走吧,去看看那杨家废宅。” 这地方易主多年,什么线索都不会留下。 “好,诸位请随我来。” 侯宣也不废话,带他们避过巡查,来到一处偏僻的河滩处。 “为何建这么远?” 沙里飞看了看周围,有些有些诧异。 “那杨家世代都在这里。” 侯宣解释道:“此地原本有个村子,还有座码头,加上开垦出的良田,比在城中舒服多了。” “但也因此,才出了事。听说杨家大宅被毁后,依旧是怪事频发,周围百姓不敢住,便纷纷迁走,此地也随之荒弃…” 说着,指向前方,“看,那边就是杨家村。” 众人闻言抬头望去,但见一座规模不大的古村矗立,荒草萋萋,房子大多已经坍塌,残垣断壁之上盖满了积雪。 “且慢!” 一旁的王道玄忽然开口,抬手拦住众人,面色凝重道:“村子里有很多脚印,有人来过此地,先看看有没埋伏。” 吕三会意,抬手一挥,后方鹰隼立冬便腾空而起,在村子上空盘旋,且上下游走。 “放心,村子没人。”吕三摇头道。 众人这才放心,抽出兵刃进入村中。 果然,地面上有密密麻麻脚印,像是前两日大雪时踩踏,后来又覆上了薄薄一层积雪。 “看来他们已经搜过了。” 沙里飞观察四周后,微微摇头。 “鬼脸”曾在蜀王府当差,知晓当年之事也不奇怪,且很可能就是对方透漏。 但奇怪的是,“鬼脸”前段时间便已死去,蜀王府现在才来寻找,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沙里飞有些疑惑,但也顾不上多想,扭头询问道:“杨家旧宅在什么地方?” “就在前头。” 侯宣领着众人来到一片废墟旁。 “等等。” 王道玄眉头微皱,拨开积雪,下面拿起一些熄灭的红烛、烧了一半的符纸。 “有人曾在此地做法。” 他抬头看向周围,随后从腰间卸下皮囊,抓起一把香灰,掐诀念咒后,对着空中猛然一洒。 霎时间,香灰飘荡,在空中随风飞舞,隐约形成一道轨迹,落向左侧废墟。 这也是一种占卜法。 香灰本就是施术常用材料,很多时候都要用到,王道玄则是用其占卜对方施术痕迹。 众人顺着香灰轨迹,来到废墟旁。 但见一根烧焦腐朽的断梁下,出现一个坑洞,周围还有凌乱骨头,看模样已经过去很多年。 “他们挖走了什么?” “不清楚。” 众人正在疑惑时,天空忽然一声鹰啼。 “小心,有火器,快隐蔽!” 吕三连忙提醒,同时拽着王道玄,纵身一跃,躲到一片废墟断墙后。 其他人也反应迅速,纷纷躲藏。 他们经验丰富,知道面对火器时该怎么做。 唯独侯宣,毕竟只是地方江湖豪客,被武巴抓着躲入断墙后,仍有些懵逼,“怎么了…” 轰!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巨响。 只见他们方才待的地方,地面轰然炸裂,泥土积雪四溅,瞬间出现个深坑,硝烟弥漫。 “是新式火器!” 沙里飞看了一眼,立刻有所判断,高声提醒道:“午位,三百步,是术士!” 江湖之中,他们算是最先接触到火器的那批人,且很早就进行针对性训练。 不光是用火器作战,还有防御。 沙里飞经验丰富,立刻判断出位置,并且猜出对方是术士,才有可能靠得这么近。 “三儿,有多少人?” 想到这儿,沙里飞连忙询问。吕三看了看天上,沉声道:“有两人摸了过来,还有十几人正从对面山上往下跑。” “先弄了他们!” 沙里飞一声低喝,从腰间皮囊取出两个黑丸。 这是雷火丸,乃太全正教执法堂法器,一旦甩出,便雷火交加,浓烟滚滚。 黑暗中能当闪光弹,白日则能放烟,十分好用,每次去城隍庙,他们都会购买些。 噼里啪啦! 两颗雷火丸点燃扔出,顿时火四溅,红色黑色的烟雾升腾而起,将周围视线遮掩。 “三儿,动手掩护!” 沙里飞又低声喊了一句。 吕三很有默契,直接掐诀,拍了拍腰间葫芦。 当时在重庆府附近,他们寻找天灵地宝,无意中找到一个毒蜂巢,全部喂给了妖葫芦。 妖葫芦本来耗尽毒蜂,元气大伤,吸收此宝后又经过长时间温养,已更上一层楼。 新诞生的毒蜂,体型细小,浑身漆黑,不仅速度更快,毒液也更加猛烈。 嗡! 轰鸣声响起,一股黑烟从葫芦中呼啸而出,在空中打了个旋,从另一侧飞向远处。 “啊——小心毒虫!” 远处密林中,顿时响起惨叫声。 而沙里飞也同时纵身而出,在废墟中压低身子飞速奔跑,随后纵身一跃,跳入荒村边缘断墙处。 咔嚓! 落地时,他已替换上弹匣。 沙里飞原本就精通火器,算个神枪手,觉醒身神通后,五感敏锐,枪法又提升不少。 他看也没看,只是耳朵微动,判断出对方大致方位,随后猛然起身,扣动扳机。 轰! 一声巨响,雪林中积雪簌簌掉落。 而沙里飞在开枪的同时,早已纵身一跃,跳到了另一片断墙后。 轰! 对面同时有人开枪。 他原本躲藏的土墙瞬间炸裂,轰然坍塌。 沙里飞一声冷笑,再次起身扣动扳机。 既然知道对方是术士,他岂会没有准备,神火枪的威力,足以洞穿墙壁,双方都没有第二次机会。 轰! 一声巨响,对面没了动静。 沙里飞知道,开枪的人已经死去。 毕竟还有毒蜂滋扰,如果活着,即便能扛住那钻心疼痛,也会忍不住撤退。 果然,当他来到密林中后,立刻看到断裂的树枝下,倒了两具尸体。 一名枪手,身着黑袍,脚下穿着官靴,胸膛被他射中,开了个硕大的口子。 旁边还有一名道人,太阳穴被弹片划开,手里还拎着一面法器,身上被毒蜂叮咬,早已肿胀发青。 “都尉司的人?” 扯下枪手腰间令牌,沙里飞看了一眼,冷哼道:“果然,少不了利欲熏心之辈。” 都尉司由皇帝直属管辖,以如今朝廷和蜀王的关系,不说动手监察,也不能太过靠近。 之前那京城来的千户,就曾提醒他们,蜀中都尉司有人投靠蜀王府,不能轻信。 想不到,竟直接领着神火枪前来帮忙。 顾不上多加理会,沙里飞躲在大树后,从身后背包中,取出一枚火蒺藜,对着同样冲来的吕三低声道:“算算时间。” 吕三立刻对着空中吹动口哨。 哗啦啦! 鹰隼振翅而下,喳喳叫了两声。 “三息!” “好!” 沙里飞一听,又从怀中拿出一截火绳,将火蒺藜引线加长,随后点燃。 鹰隼立冬也是配合熟练,立刻抓着火蒺藜冲天而起,飞到远处高空后,直接抛下。 正如沙里飞所料,对面是蜀王府的人。 “小心!” “快散开!” 他们有玄门高手,立刻察觉不妙。 从山上冲下的十几人,连忙散开。 然而,还是有些迟了。 轰! 火蒺藜快落地时,便轰然炸裂。 这玩意儿沙里飞加了料,新式火药的威力极其惊人,爆炸犹如雷声轰鸣。 伴着滚滚气浪,积雪泥土四溅,上面镶嵌的铁片和陶瓷碎片,如暴雨梨般洒落。 有几人躲闪不及,直接被炸的粉碎,或浑身布满血洞,扑倒在地。 剩下的人,即便没受伤,也被爆炸产生的恐怖气浪掀飞,狼狈至极。 嗡!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毒蜂便呼啸而至。 “快跑!” 为首的一人厉声尖叫。 这人身着道袍,满脸横肉,披头散发,正是害了卢老黑的那名散发教邪修。 他在村中动了手脚,原本想钓鱼,却不曾想踢到了铁板,被这连番攻击打懵,想要逃走。 但他着实低估了沙里飞等人。 在毒蜂掩护下,沙里飞和吕三迅速靠近。 二人一个举着骨朵,另一个端起神火枪,也不乱来,只射杀那些手持火枪者。 轰!轰! 两声巨响,仅剩的两名枪手被打碎脑袋。 嗖! 一道身影猛然窜出,却是一名双手持刀的好手,满脸惊恐,在树林中穿梭,想要逃走。 但他刚走两步,便听到身后恶风呼啸。 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硕大的板斧一劈两断,血液四溅。 咚咚咚! 伴着巨大轰鸣声,武巴直冲而出。 一个撞肩,将一人顶飞。 顺手挥舞拳头,又将另一人脑袋直接打爆。 “倒!” 那散发教术士吓坏了,眼见武巴冲来,连忙掐诀,手持符纸,对着武巴一指。 这是迷魂咒,专门对付武者。 然而,他还未施术成功,便觉头晕脑胀,胸中烦闷,身子摇摇晃晃。 不好,有人施咒! 这术士心中大惊,但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冲来的武巴一掌拍碎了脑袋。 远处,王道玄拿着从卢老黑体内取出的枣核,停止念咒,随手扔到一旁。 对人施咒,也会留下破绽。 王道玄当时将此物收起,为的就是这个机会。 短短时间,众人便取得了胜利。 藏在断壁后的侯宣,这才小心出来,看着沙里飞等人,咽了口唾沫。 王天佐临走时,交待他务必对几人尊敬,小心伺候好。 此刻,他才知道原因。 这就是十二元辰么…… (本章完) 第543章 游仙之争,道行四重 第543章 游仙之争,道行四重 侯宣着实被震撼到了。 他和黄陵派的人关系不错,既见过武道高手,也见过术士施法,都在理解范围内。 但眼前这十二元辰,完全是另一个层面。 召唤毒蜂、火器、咒法、武道… 各种力量配合,竟有如此威力! 沙里飞几人,自然顾不上理会侯宣,迅速四散,捡起战利品,搜寻活口。 战利品没什么好说。 两把神火枪,全部是由灵材锻造而成,即便他们不用,也能卖出大价钱。 而活口,也抓到了一个。 “杀…杀了我!” 一名中年男子从土堆里被刨了出来,浑身积雪污泥,腹部破了个口子,血水一股一股往外流。 内脏受损,显然已活不了多久。 这钻心之痛,也令他生不如死。 沙里飞眼睛微眯,一把从其腰间扯下个牌子,冷笑道:“都尉司百户,什么时候成了蜀王的狗,莫非皇帝的话也懒得听?” 那男子咬牙道:“我们本来就是蜀王麾下,当年征战四方,回蜀后部队拆散,才被调到都尉司。” “原来如此…” 沙里飞微微点头,“有几件事想问你,老实点说,就给你个痛快。” 说罢,不等对方多想,直接问道:“蜀王府的人,在村里找到了什么?” “你们想干什么?” “还有这散发教术士,不是无相公子手下么,难不成你们已经联手?” 那男子已疼得满头冷汗,两眼一阵阵发黑,惨叫了一声,咬牙道:“来干什么,我们不知,只是拿着枪来助拳。” “成都黑帮的人,已经被打散,那散发教术士就是内应,啊…快动手!” “骗鬼呢!” 沙里飞冷笑道:“那无相公子带了一堆高手,凭你们这帮人,还能将他们打散?” “动手的另有其人!” “谁?!” “鬼…鬼戏班…” 话未说完,这男子已彻底忍受不住,口中接连吐血,彻底昏厥,气息也越来越弱。 噗嗤! 沙里飞一刀刺入其太阳穴,随后挽了个刀,甩去血渍,面色变得凝重:“咱们快离开!” 他们没想到,蜀王府竟已请了鬼戏班。 虽然是重新组建,但敢叫这个名字,还能将成都黑道打散,肯定手段不俗。 继续留在此地,说不定会碰上。 其他人也知道厉害,二话不说,收拾好东西,迅速离开了这杨家村废墟。 “诸位,咱们还是不进城的好。” 走到半路,侯宣突然开口,“如今杀了蜀王府的人,灌县必然戒严,说不定会出动卫所。” “还有‘鬼戏班’…” 说到这儿,他眼中也闪过一丝恐惧,摇头道:“跟他们硬碰硬,并非上策。” “说的也是。” 沙里飞点头道:“候兄弟你有何主意?” 侯宣沉思了一下,指向右侧山脉,“那边山上有座茶园,有我投的银子,冬日休山,只派了两名兄弟看守,甚是清静。” “诸位可先在山上待着,那里有柴火米面,也不会有人打扰。” “那敢情好,多谢。” “唉,江湖同道,无需客套。” 有了主意,众人立刻转身,往山上去… 另一侧,杨家村。 沙里飞他们离开后不久,一只鹦鹉振翅而来,落在旁边树梢上,梳理着羽毛。 这只鹦鹉有些诡异,浑身羽毛竟然呈血色,唯有头冠、爪子、嘴巴和眼睛一片漆黑。 不像是神州大地的物种。 其鸟爪也很特殊,爪尖锋利黝黑,其他地方却泛着一股青灰,和死人身上的颜色极其相似。 鸟爪扣着树干,竟嗤嗤冒着青烟,显然带着极其可怕的毒素。 “死啦,哈哈,死啦…” 看到满地尸体,这鹦鹉似乎十分兴奋,浑身羽毛耸立,头冠都炸了起来,拍打着翅膀,发出一阵阵怪笑。 “闭嘴!” 沙哑尖锐的声音响起。 一名老妇拄着龙头拐杖,缓缓从雪地中走来,身着“寿”字袍,一幅戏班子老旦的打扮。 在她腰间,挂着几个皮囊。 而龙头拐杖龙口处,则吊着一个旋转的经轮,不停发出“嗡嗡”声。 这声音带着股诡异力量。 那只怪异的鹦鹉听到,浑身羽毛炸起,两只小眼充满怨毒,却又不敢反抗,深深低下头。 不仅如此,周围也出现了动静。 狼、獾、鼠、兔…各种动物稀窸窸窣窣,全都从雪林中钻了出来,就连冬眠的蛇也不例外。 所有的动物,全都瑟瑟发抖,倒在地上不停翻滚,似乎十分难受,却也不敢反抗。 这老妪对着空中抽了抽鼻子,眼睛微眯,冷声道:“有新式火药的味道。” “常阿婆,可否能找到人?” 身后又传来个浑厚的声音。 伴着沉重脚步声,一名高大的汉子走了出来,面如黑漆,身着皮甲,手中托着一柄关刀,身后还插了五面法旗。 像极了戏班子的武生。 老妪听罢,微微摇头道:“难难难,对方也有高手,用药粉抹去了所有味道。” “嘻嘻嘻…” 雪地下方传来声怪异笑声,“常阿婆,听说你以前号称千里追魂,怎么不灵光了?” “哼!” 老妪一声冷哼,手中龙头拐杖对着地面一顿。 咚! 一声闷响,雪四溅。 看上去没用多大力,但地下泥土却轰然炸裂,一道人影飞窜而出,冒出个小小身影。 这是名侏儒,身高和孩童差不多,但却是成人模样,脑袋大下巴小,像极了萝卜头。 头顶梳着两冲天辫,脸上画着丑角妆。 老妪随手从腰间抽出一把旱烟杆子,在小丑脑袋上,嘣嘣嘣敲了三下。 小丑也不反抗,脑袋一缩一缩,像是被敲地瓜,脸上也带着痴傻的笑容。 “真是一张臭嘴。” 老妪笑了笑,“老身只说他们耍了手段,又没说找不到这些人。” 说罢,大烟杆子反手一转,在腰间皮囊里一兜,便填满了古怪的黑色烟丝。 点燃旱烟杆后,老妪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深深吸了口气,掐动法诀,对着周围猛然一喷。 呼~ 霎时间,狂风呼啸,烟雾缭绕。 这烟雾带着某种刺激性的气味,好似活物一般,上下翻腾,尽数钻入周围小动物鼻腔。 很快,这些原本瑟瑟发抖的小生灵,眼睛就变得血红,好似疯了一般,到处乱窜。 最终,向着一个方向飞速奔跑。正是沙里飞他们离开的地方… “你瞧,这不就成了。” 老妪满意地将烟灰磕掉,又盛了一袋子普通烟丝,抽了几口后问道:“那些后辈叫什么来着?” “我知道,我知道!” 小丑鼓着掌,跳来跳去,“听说叫十二元辰,丑牛武巴,大吉元辰,午马沙里飞,胜光元辰,酉鸡王道玄,从魁元辰……” “行了!” 老妪的烟杆子再次挥下,但却没有敲,而是直接将铜锅子扣在小丑额头上。 嗤! 火热的烟丝,顿时烫的小丑脑袋冒起青烟。 “嘻嘻嘻,不痛不痛。” 小丑一点也不恼火,反倒笑着扭来扭去。 老妪也懒得理会,在其脑袋上磕掉烟灰,随后扭头看向远处,叹道:“现在的后辈,啧啧…当年我们闯荡江湖,可没这么大口气。” “走吧,去会会他们…” 说罢,拄着龙头拐,向远处走去。 黑脸武生持刀跟在后面,沉声问道:“常阿婆,要不要叫上乐班。” “当然,狮子博兔,亦尽全力。” 而后面的小丑,脑袋上的烫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蹦蹦跳跳去抓那只血鹦鹉。 听到二人的话,小丑顿时一乐,“我去叫乐班,可别让娘子被人拐跑了,嘻嘻…” 说罢,掐动法诀,直接跳进方才钻出的坑洞,但见一道雪线飞速划过,向不远处山上而去… ………… 高山之上,李衍抬眼眺望。 但见远方波涛滚滚,都江堰气势宏伟。 他面色凝重,又看了看即将落山的太阳,转身回到观澜古洞中,将石门隆隆合上。 咚! 随着石门紧闭,风声顿时小了许多。 李衍再次检查了一番莲灯,没有急着点燃,而是盘膝坐下,闭眼入定。 再次进入观想空间,里面已有了变化。 这是闭关的第一日。 第一天晚上,他吸收了“白玉京”灵韵,借助着天灵地宝的力量,直接将楼观扩充。 如今的罗酆山顶,不仅有三座神楼,一座宫阙,内外还各有八座洞府,外面宫阙层叠,里面是洞窟和神龛。 修行酆都法,配合《罗酆经》,他这门观想法,算是彻底打好了框架。 昨天晚上,主要是稳定根基。 修行一整晚,先天阴煞之气汇聚,使得这些宫阙变得稳定,模样也更加古朴敦厚,阴森而神秘。 当然更关键的,还是神像。 外面八座宫阙神龛内,已凝聚出八位阴司神将法象,大多着黄巾皂麻鞋,一手持令牌,一手拎着铁棒、铁锁、连枷等物。 这便是外坛八神将。 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张元廉,讳名道廉,陈元清,讳名道清,范元章,讳名道章… 外坛八将,主要负责刑罚和行刑,追拿索凶,各个形象凶恶,象征八卦,力量各不相同。 李衍每次捉拿魔气,出现的就是他们。 当然,李衍也不可能完全模拟出这些神将的能力,只是以阴炁塑造,可以借用其力量。 平日里,可借用八将之力施法。 摆酆都法坛大阵时,还能引来阴司之力。 若道行六重楼,凝聚第二座宫阙,得到“酆都九泉号令符”神通,就有资格真正调动阴司神将。 至于内坛八将法身,道行五重才能凝聚。 而罗酆山下六宫魔王,也是要凝聚“酆都九泉号令符”后,才能借助其力量。 虽说只是开始,但李衍也很满意。 别的不说,单就这外坛八将,平日里施展酆都术法,都能进行加持,使得威力更上一层楼。 这就是功法厉害的优势。 即便道行尚浅,也能跟那些高手掰掰手腕。 想到这儿,李衍再次抱元守一,入定修养精神,为今晚建楼做准备。 不知不觉中,夜幕降临。 今晚山上的风,刮的更大,并且再次下起了雪,风声呼啸,好似有头凶兽正在肆虐。 到了子时,李衍猛然睁眼。 他将莲引魂灯全部点燃,步罡踏斗,口喷噀水,手掐剑诀,对着前方地面一指。 呼~ 霎时间,狂风大作,阴寒之炁升腾而起。 这是最纯粹的地脉阴煞之炁,甚至带了些来自幽冥阴司的力量,好似一道道利箭,扑面而来。 李衍早已习惯,再次步罡踏斗,在这些力量近身的瞬间,轻松躲过,将其引入法坛。 寒意迅速弥漫,地面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以法坛为中心,咔嚓擦结出寒冰。 李衍顺势盘膝坐下,存神入定。 “司命司禄,判生判死。十宫普为倾心,六洞同为拱手…” 他的神魂与神像融合,念诵《酆都宝诰》。 轰隆隆! 下方阴海奔涌咆哮。 而罗酆山顶,先天罡煞二炁落下,一白一黑,呼啸盘旋,好似太极图,将所有宫阙包裹。 李衍心中不喜不悲,冷眼旁观。 手中法诀不断变化,宝诰声也不曾停歇。 模模糊糊中,“敢司连宛屡天宫”开始扩张,好似地基,上方再次出现一座神楼虚影。 前两日,已经基础打牢。 如今建第四重楼,不过是水到渠成。 不知过了多久,黑白云雾消散,所有的宫阙再次壮大一圈,而第四重楼,也凝聚而成。 李衍缓缓睁眼,松了口气。 想不到,这次如此顺利。 再看周围莲灯,甚至只燃烧了一半。 打开怀表看了看时辰,刚过丑时。 李衍脸上露出笑容,起身后左手迅速掐动法诀,用力一撑。 噼里啪啦! 霎时间,雷光轰鸣作响。 这是北帝阴雷掌。 平日施展,可没如此威力。 如今他道行四重楼,再加上外坛八将力量加持,威力甚至堪比道行五重楼的术士施展。 李衍一动不动,任凭左手雷光轰鸣。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撤去术法。 他喘了口气,眼神有些疲惫。 万物有利就有弊,借外坛八将加持,施展出更高一层的力量,但精神也消耗颇大。 看来这法子,只能关键时候用。 不过,达到四重楼后,新的术法,也能够开始修行…… (本章完) 第544章 新的法门 第544章 新的法门 蜡烛尚未熄灭。 此刻天地之间阳气未升,洞内阴煞之气依旧,寒霜坚冰在烛光照耀下,散发淡淡白雾。 李衍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 力推泰山、千把攥、雀地龙… 红拳十大盘功挨个演练过后,皮肤已经开始发红,身上也冒出滚滚热气。 此时的他,距寒暑不侵也只差一步。 在这冰窖之中,普通人会活生生冻死,但对他来说,只是冷的睡不着觉。 李衍走下法坛,打开旁边包袱,从里面取出绝尘子赠送的酆都法秘本,借着烛光仔细查看。 他原先所学《北帝经》,乃是北方鬼帝法门,虽说不凡,但与酆都法相比,还差了一筹。 上面有些术法,简直让他心惊肉跳。 尤其是一些禁术,如“祭令秘咒”、“黑風大罩咒”,使用的威力、要求和代价,简直让人望而生畏。 当然,两种法门各有所长。 《北帝经》强于个人战斗,今后不能放弃。 而酆都法,则是主要是召请,摇人战斗。 李衍如今不过能召请外坛八将。 待道行提升后,便能召唤更高等级的力量,按书上说法,甚至能请来北帝亲自加持。 至于有没有人能请来? 那就是两回事。 绝尘子也算惊才绝艳,一辈子修行,巅峰之时,也顶多能请来酆都神将。 李衍如今也是请将。 使用的方法,主要有两种。 一是加持、二是召请。 加持之法,不仅能加持术法,也能加持法器。 如他方才使用北帝阴雷掌,便可借外坛八将之力,运转阴阳八卦,加强阴雷。 若道行高深,甚至能招来幽冥阴雷。 至于加持法器,比如他的刍灵纸人,便能召请外坛神将之力,让其拥有战斗能力。 而召请,自然是请其分身战斗。 想到这儿,李衍立刻从腰间皮囊中,取出八个刍灵纸人,步罡踏斗,掐诀念咒道: “吾奉酆都大帝敕,酆都神,酆都神,速降临。金锤乱舞,铁杖交横。酆都将吏,疾速降临…急急如酆都大帝律令!” 呼~ 随着他咒法念诵,周围立刻狂风大作。 黑雾升腾而起,八枚刍灵纸人凌空悬浮,隐隐约约,能看到八道虚影,身着罗衣,面目狰狞,一手持令,一手持各色兵器。 “疾!” 随着李衍一声令下,八个纸人立刻围着他旋转,黑风呼啸,一个闪烁,便出现在洞窟另一旁。 唰!唰!唰! 他用了北帝神形术,周围八个纸人上下飞舞,身形闪烁不定,简直是神出鬼没。 一些法脉,善用五鬼遁法。 而李衍借八神将之力,更加不凡。 做完这些,他又忽然掐诀,纸人飞速旋转,气息迅速收敛,整个人也消失不见。 这是北帝玄水遁,已堪比隐身术。 噗~ 忽然,八个纸人无风自燃。 李衍术法中断,人也显出身形。 看着化作飞灰的纸人,李衍微微摇头。 这些刍灵纸人,用的符纸也算不错,但仍然承受不住阴司八神将的力量。 如今反倒是法器,跟不上进度。 之前在青城山上,买了些上品符纸,用于制作纸人,效果应该更好。 但都被王道玄拿着,只能下山后再动手。 但要想彻底发挥威力,估计还要请吕三帮忙,制作更加厉害的草人刍灵。 而且,还必须是天材地宝。 想到这儿,李衍就有些肉痛。 召请外坛八将,想要速度快一些,战斗时随时使用,必须用好东西。 北帝刍灵术,就是最好的搭档。 但这都是一次性使用。 纸人还好说,若用天灵地宝制作的草人,简直和用银子砸人没什么两样。 但这也算是底牌, 平常可以不用,却不能没有。 演练一番后,李衍又坐回法坛上,从怀里取出一面符令,正是地祇宗镇教之宝:丙丁生鬼符。 这同样是新的底牌。 使用的方法他已知晓,但此宝可不同寻常,必须摆下法坛,施法步骤,一步都不能错。 每次使用,恐怕都能将他耗干。 只有迫不得已情况下,才能用其翻盘… 此外能够学习的,还有《北帝经》。 到了四重楼,又能学习更多术法,但人精力有限,只能有所选择。 有些术法,他也根本用不到。 比如《北帝宝瓶法》,专门用来镇压,凡无形之物,无论厉鬼精魅,还是凶煞戾气,都不在话下。 威力不小,但需要宝瓶法器配合,还要长时间祭炼,至今也没找到合适的。 而且干这事儿,王道玄比他更精通。 没有必要在上面浪费时间。 李衍如今已确定了自己的路线。 主要是近战,用各种术法配合,面对各种情况,都能够应付,为同伴减轻压力。 而且速度也要快,能进行控场。 至于那些底牌,必须有镇压局面的威力。 想到这儿,李衍看向其中一个法门。 此法名为《北帝神变经》。 说白了,就是运用酆都神通的方法。 之前一些东西,他都看不懂,但经过一次次历练,和那些前辈指点,总算明白了此法。 神通神通,又曰通神。 即便是修士,也终究是肉体凡胎,想调动天地间各种罡煞之力,只能借助法坛或法器。 但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法界神通。 上古之时,那些神话中的人物,之所以能有各种惊人力量,就是以神通驱动罡煞之炁。 而法界神通,也通常会以法器模样呈现。 如他的勾魂锁,还有将来的“酆都九泉号令符”。 当时雷府抓壮丁,虽说让他经过了生死考验,但也给了极大的好处,便是雷索。 原本的勾魂索,只能驱动阴煞之炁。 而如今,却能储存雷霆。 这是一份重礼。 相当于直接给了一种神通。 他之前在神女宫秘洞,还有斩蛟之时,误打误撞,借着雷法加持,宛如神灵。 这种方法就谓之“神变”。 而《北帝神变经》,就是系统使用之法。 学会此法后,便能轻松掌控,甚至控制雷霆的力量,能够长久作战。 雷索中储存的雷霆,已消耗一空。 蜀中冬日,也不曾落雷。 但掌控此法,同样能借助阴煞之炁加持。 也就是说,李衍能掌握两种“神变”。 一种是阴神,煞炁森森。 一种是雷神,雷罡凶猛。 而“神变”的威力,完全取决于法界神通,也就是说勾魂雷锁的强度。 其他人或许只能顺其自然,但他几次抓捕魔气,储存了三道神罡,都还没用。 完成天庭任务,还能得到雷罡,进一步增强法界神通。这一刻,李衍彻底明白了自己的道路。 没有丝毫犹豫,他取出勾牒,其中储存的三道神罡,尽数涌入勾魂雷索之中。 哗啦啦! 两条勾魂雷索,张牙舞爪,向外蔓延,约莫长到十五米后,才将神罡力量消耗一空。 增强的不仅有长度,还有强度。 因为神罡有少许修补作用,之前战斗时,大罗法身出现的缝隙,也尽数恢复。 李衍并不在意,而是步罡踏斗,掐诀念咒,沉声道:“吾非凡身,北帝之真。头如黑云,发如乱星。上至阳境,下遍幽冥。十方世界,煞气沉沉…” 随着咒法念诵,勾魂雷索哗啦啦收回,在他身上以及四肢缠绕,最后两米,则化作两条绶带飘飞。 阴煞之气汇聚。 李衍周身黑雾弥漫,模模糊糊,身形好似变大了一圈,如同幽冥来的阴神…… ……………… 狂风呼啸,大雪纷飞。 山上茶园茅草屋中。 火盆里的木炭,噼里啪啦作响,橘红色的火苗闪烁不定,维持着屋子里的温度。 “这狗日的天气,怎么又下了?” 沙里飞刚打开窗户,便被风雪吹了个激灵,骂了一句后,拎着茶壶跑出去,一拳砸开院里水缸表面浮冰,满满打了壶水。 回到屋内,先是一脚将门踢上,搭上木门栓,这才将水壶挂在了火盆上。 这茶庄的环境,可没那么上档次。 侯宣和别人投钱,弄这茶庄就是为了种植茶叶卖钱,可没想着招待什么客人,所以都是普通茅草房,泥胚墙也不厚。 冬日里居住,实在遭罪。 “有个这地方就不错。” 王道玄微微摇头,借着火光一边看书,一边说道:“暴雪忽至,有一砖片瓦遮身便足矣,若返回灌县,说不定这会儿正在雪地里躲官差呢。” “道长您这话说的。” 沙里飞一乐,“咱也没抱怨,只是想起以前没钱时,在破车马店里遭罪,又臭又冷,想着今后有钱肯定要享福。” “没曾想如今腰缠万贯,照样遭罪!” 他这纯属没话找话,耍贫嘴。 没办法,屋子里实在冷的睡不着,今年的天气也有些邪性,蜀中竟比北地冬日还冷。 吕三也靠在火盆旁。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小刀雕刻着木棍和骨头,小白狐、鼠大鼠二、包括鹰隼立冬,都紧紧围着他,缩在一起取暖。 这种天气,他也舍不得派小伙伴出去遭罪。 呼!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传来,王道玄贴在墙上的一张黄符,忽然无风自燃,化为飞灰。 “有东西来了!” 王道玄见状,立刻起身。 吕三没派小动物放哨,王道玄便弄了个阴魂,写下牵魂符,命其在山上巡逻。 这是本命符,若有敌踪,便会示警。 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出现的,绝对不是什么普通邪祟。 吕三也翻身而起,两步来到木门前,掐动法诀,将耳朵贴在门上,微微颤动。 他的神通,全在耳朵上。 李衍虽然得了第二神通,能听懂鬼神语,但论听力范围,还是远远比不上吕三。 “听到什么没?” 沙里飞一把抄起神火枪,低声询问。 吕三眉头微皱,疑惑道:“我听到有人在拉二胡,还有锣鼓声…” “呦,奇了怪。” 沙里飞冷笑道:“来的肯定是人,这大半夜的,难不成偷袭前还要奏个乐…” “啊!” 话音未落,吕三便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耳朵滚落在地,似乎十分痛苦。 “三儿!” 沙里飞一惊,连忙将其扶起。 却见此时的吕三,已是满头冷汗,两眼充血,咬牙道:“我…我听不见了!” “是破神术!” 王道玄二话不说,直接取出一张符箓,掐诀一抖,火光闪烁,挥舞剑指,在吕山额头临空画符。 施术结束,吕三脸色明显好转,但却有些惊慌,不断嘀咕道:“听不见了,我听不见了!” “别慌…” 王道玄话说了半句,便立刻停止,掀开茶壶,蘸着还没烧热的水,在木桌上飞速写字: 有人术法破你神通,我已封禁,暂时听不到,三日内就可恢复。 吕三看到后,这才松了口气。 “妈的!” 沙里飞咬牙看向窗外,“来的肯定是高手,这里不安全,咱们先突围!” 说罢,扭头看向后面屋墙。 “武巴,开路!” 一声低喝,早已准备好的武巴立刻向前一冲,轰隆一声,撞碎泥墙。 几人二话不说,直接冲入黑夜风雪中。 “啊!” 一声惨叫,在远处响起。 听声音,是侯宣派来看茶园的伙计。 “先离开!” 沙里飞心中恼火,但还很清醒。 对方知道吕三神通,且能针对性的克制,说明早弄清了他们的情报。 而他们对敌人,还是一无所知。 没有吕三侦查环境,他们如今和瞎子没什么两样,留在原地,就是等死。 喳! 鹰隼立冬迎着风雪,振翅而起。 沙里飞看到,稍微松了口气。 这鹰隼本就灵性不凡,经过吕三长时间培养,且有了奇遇,已经开始修炼。 黑夜风雪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吕三神通被破,但他们这么长时间相处,鹰舞暗语也能看懂。 “嘻嘻哈哈…” 不等沙里飞反应过来,黑夜天空中,便传来诡异的怪笑声,好像有人捏着嗓子尖叫。 “傻鸟,傻鸟,给我死!” “喳!” 同时,鹰隼立冬的鸣叫声响起。 “快回来!” 沙里飞顿觉不妙,一声高呼。 偷袭的,自然是那古怪血鹦鹉。 还好鹰隼立冬速度更胜一筹,空中一个反转,迅速振翅下坠,落在吕三肩膀。 轰! 而沙里飞,也同时抽出腰间燧发火枪,听风辨位,对着空中扣动扳机。 这短火枪,同样是新式火器,但用了散弹。 “瓜皮!” 空中一声叫骂,振翅声消失。 “走!” 沙里飞一声低喝,就要带着众人离开。 但刚走两步,就浑身一僵。 雪地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脖子…… (本章完) 第545章 强敌偷袭,险象环生 第545章 强敌偷袭,险象环生 这是什么东西? 沙里飞心中一惊,想要低头查看。 然而,脚踝处传来寒意,如同坚冰迅速蔓延,很快笼罩整个身躯。 就像陷入幽冥之地。 他浑身僵硬,别说低头看,就连说话都做不到,甚至五感都开始被遮掩。 眼前迅速发黑,耳边风声越来越远。 就连思维,也变得迟钝。 沙里飞能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抢占他的肉身,令他心中升起恐惧与绝望。 还好,他不是一个人。 旁边的王道玄看到,当即抽出金钱剑,手中法诀变幻,在剑刃上一抹,反手刺向那只手。 噗嗤! 王道玄不擅武道,手上力量并不大,但金钱剑却好似滚刀割黄油,直接刺了进去。 不仅如此,还嗤嗤冒起了白烟。 那只手疼痛的抽搐,地下却传来嘻嘻哈哈的怪笑声,不肯放开沙里飞。 “是鬼气!” 王道玄眉头一皱,再次掐诀,同时咬破指尖,在金钱剑上一抹。 “啊——!” 这一下,对方终于发出惨叫,收回了手。 沙里飞得以脱困,五感迅速恢复,如从漆黑深渊被人一把拉了起来。 他也是机灵,反手抽出腰间另一把燧发火枪,纵身向前扑出,同时对着地面扣动扳机。 轰! 一声巨响,泥土四溅。 地面出现个大坑,但却没有打中人,只能看到坑洞内一双黑手迅速缩回。 “别管,快走!” 吕三拉着他快速向前跑,同时吹了声口哨。 虽然神通暂时被破,但他讲鸟兽语的本事,却不受影响,立刻做出布置。 唰! 旁边的小白狐初七纵身而出。 它浑身炸毛,抽着鼻子,小脑袋看向四周。 随后,突然向左侧窜出。 “跟着初七!” 吕三也不废话,一声低喝。 他对自己的伙伴极其放心。 虽说对方有更厉害的异鸟克制鹰隼,但小白狐初七本就是妖物,同样觉醒了耳神通。 加上野兽灵觉,同样能敏锐感受到危险。 茫茫风雪中,小白狐如雪地精灵。 沙里飞几人紧随其后撤退。 他和吕三都是暗劲,一个擅长红拳,一个擅长象形拳,各自运转暗劲,速度惊人。 王道玄不通拳脚,速度慢,但旁边却有武巴,左手一捞,抱着道人奔跑,紧随其后。 风雪呼啸,夜色一片漆黑。 在小白狐带领下,几人飞速奔跑。 “前方有条河,穿过后是群山。” 吕三已完全听不到,但仍冷静叮嘱。 李衍给团队定下的规矩,每到一个地方落脚,首先便要熟悉地形,一旦出现意外,也能便与撤退。 吕三认真执行,周围地形已了然于胸。 “哈哈哈…老鼠在这儿!” 夜空中,传来血鹦鹉聒噪的声音。 这小东西既是异兽,也是妖物,而且十分恶毒,明明有攻击能力,却不落下,只是在空中不断盘旋,发出噪音。 其目的,自然是造成心理压力。 就像有些野兽,总喜欢看猎物挣扎的模样。 沙里飞听得眉头直皱,一边跑,一边迅速替换弹匣,却没有开枪的意思。 他知道,这种环境根本打不中。 枪火反倒会泄露他们方位。 想到这儿,沙里飞拍了拍吕三肩膀,指向妖葫芦,又指向后方。 吕三心领神会,立刻掐诀,拍动妖葫芦。 嗡! 一股黑烟升腾而起。 如今培养的这些毒蜂,不仅毒素惊人,而且也也算是灵兽,身躯坚硬,带着阴煞之炁。 即便这酷寒天气,也能承受。 “虫,虫,很多虫!” 空中怪异尖叫声响起。 血鹦鹉在黑夜中上下翻飞,血色羽毛带着阴煞之炁,直接就能将靠近的毒蜂扇飞。 然而,这怪鸟看了看后方,眼中却闪过一丝怨毒,故意装作不敌,尖叫着撤退。 “快走!” 吕三召回毒蜂,带着众人继续奔跑。 在他们后方数百米处,血鹦鹉振翅落下,站在树枝上,继续怪叫:“虫!虫!” “闭嘴!” 沙哑的声音响起,正是那老妪。 她盯着血鹦鹉,眼神冰冷,“那些东西,奈何不了你,下次再和老身玩样,就拔光你的羽毛!” 血鹦鹉灵性再多,也终究是个畜生,听到后顿时瑟瑟发抖,闭上了嘴巴。 老妪这才扭头,对着后方沉声道:“他们有灵兽带路,已突破包围。 “老身对付那小东西。狗娃想办法拖住人,谢三殃老弟,你带着乐班绕路拦截,不能让他们过河!” 嘭! 雪地里,忽然钻出个脑袋。 正是那梳着冲天辫的丑角,脑袋晃来晃去,嘻嘻道:“道士手里有宝,能克我秘法,打不过,打不过,受伤了,就当不了角了!” 说着,还从土中抬起了右手。 上面被王道玄刺穿的伤口,竟然已发黑溃烂,还留着黄色粘液脓水。 这侏儒小丑,正是狗娃。 老旦常阿婆听到,冷笑道:“班子里如今人才济济,可不缺你个丑角,完不成任务,只会让其他人得逞。” “老身知道你有看家本事,去吧。” 这侏儒狗娃听到后,虽仍旧满不情愿,却也没多说什么,身子一钻,没入土中。 而另一侧的持刀黑脸武生,则默不作声,点了点头,脚下发力,嘭得一声消失不见。 再出现,已到了右侧十米外,拖刀前行,速度惊人,而在其身后,也有几道身影出现。 有男有女,皆拎着各种乐器。 在他们走后,老旦常阿婆才举起龙头拐,脑袋一抖,顿时披头散发,掐诀唱道:“天昏~地又暗,乌云~遮日月,四野~无人声,寒风~刺骨裂…” 唱腔哀怨,好似在哭泣。 龙头拐杖下的经轮,也随之嗡嗡旋转。 如果李衍在,就会发现这老妪的手诀,和长安城里夜哭郎极其相似。 狂风大作,声音飘飘忽忽,传遍视野。 正在积雪中飞奔的小白狐,突然一声尖叫,滚落在地,满身积雪,十分狼狈。 “初七!” 吕三一惊,连忙将其抱起。 但见小白狐已浑身炸毛,两眼血红,龇着獠牙,疯狂扭动,似乎十分痛苦。 砰! 吕三咬牙,直接将小狐狸敲晕,沉声道:“这是镇妖捉怪法,对方擅御兽术。” “跟着我,过河进山!” 说罢,抱着小狐狸纵身一跃。 前方正好是个陡坡,几人侧着身子,借着积雪飞速滑落,很快到达坡底。“且慢!” 吕三刚要继续跑,却被沙里飞一把拽住,端着火器,冷眼看向周围,“有杀机!” 沙里飞觉醒的是身神通,五感强大,虽说比不上单独神通,但武者的灵觉也很强横。 不仅如此,在尸陀林的那几日,每日游荡于危险之中,如同走钢丝,也锻炼了他的这种灵觉。 果然,话音刚落,周围便出现异动。 咣锵锵! 锣鼓声忽然响起,伴着二胡哀怨声。 好似大戏开锣,各种乐器齐鸣。 这东西叫“闹台”或“开场锣”。 各地传统戏曲中,开场时都会使用。 以锣鼓点作为引子,营造氛围。 说起来,沙里飞等人也算熟悉,但听到他们耳中,却觉得异常怪异刺耳,烦闷欲吐。 不仅如此,周围景象也瞬间拉长,变得空旷,好像距离河岸越来越远。 “是音波幻术!” 王道玄眼神一凝,立刻让武巴将背后行李卸下,同时取出李衍的云雷神鼓。 他看向沙里飞,但心中一动,又拍了拍吕三,示意他击鼓破阵。 吕三毫不废话,直接运劲拍鼓。 李衍这云雷神鼓,平时很少使用。 一来只能在特定场合发挥作用,二来以他的道行和作战风格,大多数时候用不着。 若是以前,只有他能驱动。 但众人道行提升后,都能拍两下。 吕三如今耳聋,更加适合。 他扎起马步,运转暗劲,不断拍击。 咚咚咚! 雄壮的鼓声随之响起。 吕三不会雷法,用云雷神鼓,自然发挥不出全部威力,但巫法中也经常用鼓,所以是另外一种风格。 鼓声阵阵,带着蛮荒时代韵味。 两者本就不合拍,声音顿时变乱。 虽说嘈杂,但却缓解了他们不适。 嘎吱~嘎吱~ 沉重的采雪声响起。 只见那黑面武生拖着关刀,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并且从腰间摘下一个面具,戴在脸上。 那是个脸谱状的面具,以白色为主,配以红色、黑色等色彩。 行话中,叫“白三块瓦”。 这脸谱面具,应该是某种法器。 黑脸武生带上后,气势陡然攀升,带着一股凛冽刚直味道,猛然横刀。 竟是某种古怪的“神打术”。 沙里飞经常看戏,立刻瞧出对方扮演的是谁,冷声道:“狄汉臣,凭你这妖人也敢演?!” 说罢,就抬起神火枪准备射击。 但就在这时,他后背一凉,猛然转身,将神火枪对着地下。 唰! 但见一道雪线飞速冲来。 正是那丑角狗娃。 似乎是感受到神火枪威胁,这家伙施展土遁术,立刻调转身形,往左数米后没了动静。 “别开枪,他在引诱!” 王道玄见状立刻提醒。 “嗯。” 沙里飞点了点头,端着神火枪,小心注意周围动静,只等对方一靠近,就扣动扳机。 而另一边,那武生已猛然冲来。 对方身着官靴,但脚步飞快,只能看到影子,好像在雪中滑行,身后积雪飞溅而起。 “武巴,先拖住他!” 王道玄一声低喝,立刻掏出各种法器,手脚飞快,布置了个临时法坛。 “吼!” 武巴早有准备,一声怒吼,拎着板斧冲出。 二人几乎同时挥动武器。 铛! 黑暗中,火光四溅。 武巴后退两步,吃了一惊。 对方这一刀,带着惊人气势,差点将他手中板斧荡飞,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而那武生,更是退了七八步,端着关刀,压下身子,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 武巴的怪力,同样出乎他预料。 “哼!” 这武生一声冷哼,握着手中关刀,咔嚓一扭,顿时将大半截刀柄卸下,插在一旁雪地中。 他的关刀本就有些奇怪,刀身更长,这一下卸掉半截刀柄,顿时成了一把大刀。 右手持刀,左手一压,做了个猛虎出洞势。 费这功夫,自然有其原因。 这武生用的是“神打法”,学了三种功夫,施展神打之术,能有三种变化。 所以他的名字,叫“谢三殃”。 三种变化,都能让人遭殃。 狄青狄汉臣,便是头一个。 传闻中,狄青用的是“九环金钻定唐刀”,功夫也传下不少,被后人归纳为狄青拳。 用狄青神打,自然大刀更顺手。 唰! 武巴自然不知对方在玩什么,直接抢攻,脚下隆隆作响,好似蛮牛一般,抡斧直劈而下。 而这黑脸武生,则突然转身抬腿,躲过斧刃的同时,右手挥刀一点,劈向武巴眼睛。 这一招,叫做“夜叉探海”。 狄青拳招式多,讲究一步一动。 虽然动作慢,但架势大,拳路较长,稳扎稳打,气势惊人。 虽然是用了兵器,但同样带着这风格。 武巴的武道天赋,远在李衍之上,就连天才的武氏八极拳传人武瞿,都忍不住传授拳法,可见其天资。 学了八极拳,战力早已提升不少。 这种招式,自然能轻松躲过。 八极讲究拳打八方,发劲可达四面八方,加上武巴狂暴风格,更加不会退让。 铛! 武巴猛然换手,左手抬斧一挡,同时左脚踏前,右脚猛然一记搓踢。 八极的搓踢,也是绝招,不仅动作隐秘,发若炸雷,速度极快,威力更是惊人。 只要挨上一记,肯定踢断骨头。 这黑脸武生谢三殃知道厉害,不敢撄其锋,突然单腿脚下发力,身子一转,猛然向后平移。 武巴得势不饶人,双膝弯曲,十个脚趾发力,好似抠着地面,将人猛然带出,同时右拳猛然砸出。 这是八极撑锤,崩弓窜箭急。 武巴用出,更是如同放炮,脚下跺地发力,轰的一声,甚至将漫天飞雪,破出个窟窿。 铛! 那武生连忙横刀一挡。 巨力传来,直接将他打出七八米远。 黑脸武生谢三殃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将刀一横,眼神也变得凝重。 他掐动法诀,浑身煞气升腾,就连手中长刀,也蒙上了一层黑雾,显然是某种武法。 而另一头,雪地也轰然炸裂,但见那小丑狗娃,猛然钻出地面,右手拎起燃烧的木棍,鼓起嘴巴一喷。 呼! 烈火熊熊,将吕三笼罩…… (本章完) 第546章 你来我往 第546章 你来我往 “三儿!” 沙里飞见状大惊,纵身而出。 他端着神火枪,但火焰翻腾,遮蔽了视线,同时将那小丑身形遮挡。 怕误伤吕三,根本不敢开枪。 能做的,只能近身救援。 自从觉醒神通后,沙里飞觉得自己已能独当一面,但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太多薄弱。 就像之前,他带着长安城时,从熊宝东那里抢来的护身符,但面对高手术法,照样没有抵抗之力。 还有现在,拿着火器也陷入被动。 当然,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沙里飞靠近后,忽然抽出快刀,身上斗篷一裹,毫不畏惧,直接冲入火焰中。 火光翻涌,浓烟滚滚。 “哈哈哈…” 旁边传来那小丑猖狂的笑声。 沙里飞二话不说,抬枪便要射击。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按住他的手臂,同时耳边传来吕三的声音,“左边!” 沙里飞心有灵犀,调转枪头扣动扳机。 轰! 一声巨响,周围火焰都被震散。 只听得一声惨叫,一道矮小的身影飞出七八米远,在雪地上滚了几圈,正是那小丑。 沙里飞心中有些疑惑。 吕三神通被破,如今跟聋子差不多,是如何找到了对方真身? 但他也顾不上多问,再次抬枪便要射击。 那小丑被弹片贯穿腹部,出现个巨大的口子,只要再补一枪,定能将其直接斩杀。 但令他惊讶的事发生了。 受了这么重的伤,那小丑竟然跟没事人一样,只是一声咒骂,便身子翻滚,再次施展出土遁术。没入雪地之下。 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开枪。 这是什么怪物?! 沙里飞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他修行时间尚短,虽然有“白衣大士神咒手串”,能够轻松入定,但对于术法修行,还只是入门。 无论是方才术法,还是这古怪小丑,都已经超出他理解范围。 “在那边!” 旁边的吕三,忽然又指向远处草丛中。 轰! 沙里飞二话不说,直接开枪。 火光轰鸣,硝烟散开,远处草丛连同后方的树木,顿时被炸的稀碎,木屑混合着积雪四溅。 一同飞散的,还有小丑残肢断臂。 浓浓的尸臭味散开,同时一股黑烟翻涌而出,迅速落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沙里飞和吕三也不好过。 他们身上还有残留的火焰,外面罩着的斗篷,还有头发,都被烧焦,显得有些狼狈。 嗡! 振翅声传来,几只毒蜂钻入妖葫芦中。 原来是吕三操控毒蜂,让其落在小丑身上,这才凭借着感应,找出其方位。 似乎是看出沙里飞疑惑,吕三急声解释道:“这不是他真身,乃是炼尸傀儡,所以察觉不到毒蜂潜藏。” 原来如此… 沙里飞这才清楚,只觉开了眼。 怪不得如此灵活,而且不怕受伤,原来是炼尸成傀儡,真身根本不在这里。 这么厉害的傀儡术,还是第一次见。 与此同时,眩晕感再次涌上脑海。 吕三的云雷神鼓被打断,对方的乐班音波幻术立刻显现,使得在场众人烦闷欲吐。 正在做法的王道玄,差点被打断。 更倒霉的是武巴。 他肉身力量强悍,但那黑脸武生功夫更胜一筹,且不再硬碰硬,只是凭借速度游走骚扰。 黑暗中,刀斧碰撞,火光四溅。 双方身形闪烁,还不时拳脚相加,地面隆隆震动,飞雪呼啸。 打的很是热闹,但已陷入僵持之中。 武巴同样也受到了乐班干扰,脑子一懵,手上速度明显慢了一拍。 而那黑脸武生谢三殃,岂会错过机会,身子一矮,猛然靠近武巴,挥手撩刀。 狄青拳是一招一式,气势刚猛。 但这一下,却用出了地堂刀,光明正大中掺杂着一丝阴毒,令人防不胜防。 若这一刀撩中,武巴直接会被开膛破腹。 但就在这时,谢三殃心中警兆大盛,连忙收招,一个懒驴打滚,向后退出五六米远。 轰! 火光炸裂,地面泥土四溅。 却是沙里飞开枪,围魏救赵。 与此同时,谢三殃也发现,乐班的锣鼓声早已停歇,并且远处传来愤怒呼喊声。 “被附身了!” “快制住他!” 只见王道玄身边,几个游魂罐已经打开。 却是道人操控猖兵袭击乐班术士。 王道玄这选择,恰到好处。 若是帮助沙里飞和吕三,都会陷入被动。 若帮助武巴,不一定能奈何得了谢三殃。 但用猖兵对付乐班,棋局就立刻盘活。 有沙里飞火器威胁,谢三殃也只能后退。 “先过河!” 王道玄面色阴沉,看了看后方。 他原本早就能压制乐班,在后方山上,还有一名高手,隔空对他施咒,浪费了时间。 如今敌暗我明,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必须先稳住阵脚,争取喘息之机。 众人配合默契,立刻向河边冲去。 武巴眼中血色也迅速消退,扛着王道玄就跑。 很快,看到了一条六七米长的河流。 哗啦啦! 众人毫不犹豫冲入河中,冒着刺骨严寒,飞速奔跑,溅起漫天水。 这么做,自然是为了抹除气味。 冲过河岸后,他们再次加速,在风雪呼啸中,消失在茫茫山林之间… 对面河岸,谢三殃脚下积雪飞溅,身形快若闪电,直接来到一处树林后。 只见树林后方有三人。 一名背着二胡的青衫老者。 一名抱着柳琴的妇女。 还有名敲锣打鼓的壮汉。 但这壮汉已将自己锣鼓踹翻,两眼发黑,脸色铁青,正如疯子般,攻击老者和妇女。 这些人,都是鬼戏班好不容易召集,皆来旁门,拳脚功夫一般,擅于音攻。 所以,只让他们从旁辅助。 见壮汉被附身,依旧带着脸谱的谢三殃,掐诀步罡,手中长刀在壮汉脑袋上一绕,随后用刀背一敲。 嘭! 壮汉两眼一闭,直接倒地。 而附身在其身上的猖兵,也被打的魂飞魄散,黑烟伴着野兽腥臭味散开。 呼~ 与此同时,周围再次狂风呼啸。 却是王道玄的其他猖兵,也同时发动攻击。“哼!” 那中年妇女脸色难看,掐诀拨动柳琴。 琴声响起,冲过来的两道黑烟迅速溃散。 能被“鬼戏班”看中,岂是凡人。 以这些人的道行,普通的猖兵根本不是对手,除非召唤兵马大军到来。 之前中招也是大意。 他们没想到,王道玄竟用了猖兵破局。 嘎吱~嘎吱~ 就在这时,远处踩雪声传来。 正是那老旦常阿婆,拄着龙头拐杖,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看到这老妪,抱着柳琴的中年妇女,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连忙低头道:“阿婆恕罪,我等无能。” 这中年妇女,虽然论道行,远远比不上裴玉舫,但之前在江湖邪道上,也算有些名声。 然而面对常阿婆,就像见了鬼。 “无妨。” 常阿婆淡然道:“这些后生,确实有些能耐,是老身低估了他们…” 说着,眼神变得阴冷,扭头看向左侧黑暗中,“但没能拿下,也是因为有人没听话!” 黑暗中,再次走出一人。 此人打扮十分古怪,一身行头好似货郎,戴着毡帽,同样在脸上涂了丑角妆。 正是小丑狗娃的真身。 他脸色同样难看,但还是挤了个笑容,“怎么能怪我呢?还损了具法身,可是出了大力啊…” “闭嘴!” 老旦常阿婆冷声道:“让你先拖住人,为何迟迟不动手,还不是怕损了你的傀儡?” “这倒好,傀儡被毁,人也没抓住!” 之前的计划,是让这小丑狗娃先动手拖住人,结果对方故意慢了一拍,等谢三殃现身,才出手偷袭吕三。 这便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就是这半拍,让沙里飞等人有了准备。 小丑尴尬一笑,不敢再说话。 他的几具僵尸傀儡玄妙,但炼制起来也十分费劲,要消耗大量珍贵材料,自然舍不得。 “哼!” 老妪死死盯着他,在狗娃心中升起恐惧,忍不住后退两步后,这才一声冷哼,开口道:“老身知道,你们以前都是各方高手,瞧不上我这过气的老婆子。” “但既然进了鬼戏班,就再不是昨日散兵游勇,班主他们正在谋划大事,若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咱们都要受罚!” 而旁边一直沉默的谢三殃,也忽然开口道:“阿婆,听说那李衍最难对付,这次却不见踪影,应该不在此地。” “趁此时机,最好将其他人先拿下!” “说的在理。” 常阿婆微微点头,扭头看向众人,冷声道:“这次就看在小谢的面子上,免去责罚,但谁再敢给老身扯后腿,绝不轻饶!” “是,阿婆。” 众人纷纷拱手。 常阿婆见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鬼戏班”当年能叱咤风云,肆无忌惮,只因班里从生旦净末丑,到乐师,全是高手。 但弱点也很明显。 看似人多,面对玄门正教,却完全不够看,被轮番群殴,十分凄惨,活下来的没几个。 这次重新组建,也算吸取了教训,戏班主暗中收拢不少邪道高手,每一个职位都要竞争。 就如她这老旦,就不止一个。 好似养蛊,每年都有上有下。 输了,就要听命于其他人。 但这人多了也有麻烦,龙蛇汇聚,素质参差不齐,而且你不服我,我不服你。 想要出头,首先得让别人臣服。 她看得出来,这小丑狗娃看似憨傻疯癫,实则暗藏心机,就想着取而代之,所以才出言打压。 经过这一次,算是稳住了队伍。 想到这儿,常阿婆看向远处山脉,再次掐动法决,龙头拐杖在地上,狠狠一顿。 嗡! 龙口经轮忽然旋转。 刺耳的声音,顿时响彻旷野。 “别吵了,别吵了!” 天空的血鹦鹉,发出刺耳尖叫声。 与此同时,各种小动物也从四面八方跑来,痛苦的滚来滚去,随后在老妪驱使下,冲入茫茫雪山。 “找不到,找不到!” 过了一会儿,血鹦鹉迅速飞回,喳喳怪叫。 常阿婆闻言眉头一皱,“再去找!” “行行,别吵了!” 天上的血鹦鹉十分不耐烦,但在经轮转动声的压制下,也只得再次飞向深山… 数千米外,一座峡谷洞窟内。 洞穴门口被画着符的黑布遮眼,加上外面茂密丛林,风雪呼啸,看上去一片漆黑。 不仅如此,胖胖的鼠大鼠二,还在雪地中滚来滚去,松动积雪,将来时脚印全部抹去。 做完这些,两只肥老鼠才窜回洞窟,钻到吕三准备的皮囊里,冻得瑟瑟发抖。 “辛苦了…” 吕三摸了摸两只肥鼠,满眼担忧看向旁边。 洞内烛火幽幽,王道玄正拿着一张黄符,口中念咒,在小白狐头顶不断擦拭。 呼~ 忽然,一股黑烟升起,钻入黄符。 王道玄立刻将符纸折叠,并且用红绳捆绑,塞入早已准备好的草人之中。 小白狐初七呼吸变得匀称,沉沉睡去。 “没事了。” 王道玄拍了拍吕三肩膀,用手指在地上写道:我已摄走恶咒,随后可用于反制,如今怎么样? 吕三摇头,“还是听不到。”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又写道:神通被破,乃是三魂七魄受伤,可用灵茶滋补。 吕三眼睛一亮,连忙翻找行李。 修补神魂的宝贝罕见,但他们却有。 正是白家当时赠送的巫山神茶。 茶仙那里得到的,还在于家父子手中。 找到茶叶后,吕三直接捏了一撮,放在嘴里不断咀嚼,同时盘膝入定。 见有了效果,旁边沙里飞这才开口道:“道长,你看接下来怎么办?” “放心。” 王道玄看向头顶,“有这东西,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咱们,有足够时间布置。” 上方石壁缝隙中,“如意宝珠”正散发清冷光芒,好似月华,将所有人笼罩。 沙里飞皱眉道:“衍小哥不知咱们出了事,万一被外面那些人围住…” “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王道玄看了看手中黄符,冷声道:“待会儿天亮,就找机会布置陷阱,有了此物,贫道便可施咒,急的只会是他们!” 被打的如此狼狈,就连一向脾气好的王道玄,也是憋了满肚子火。 不知不觉,天色慢慢变亮。 沙里飞几人开始布置陷阱。 而在远方赵公山上,李衍也向守山道人告辞,顺着小道,往山下而去…… (本章完) 第547章 灌县寻人 第547章 灌县寻人 咣当! 牛车猛然向前,离开了雪坑。 硕大的平板车上,木炭堆砌如山。 前方牵牛的老汉转过身来,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挤出个笑容,“公子,谢谢啊。” 他一身破袄,满脸漆黑,佝偻着身子,笑容带着讨好,露出一口大黄牙。 后方帮他的年轻人,虽然一身江湖行头,但皮甲是精心锻造,外面还穿着蜀绣大氅,面容英俊白皙,像极了那些贵公子。 这种事,他人生中还是第一次遇到。 每次去送炭,别说这般富贵人物,就是一些稍有身家的普通百姓,也都躲着他走。 毕竟这一身袄穿了几十年。 整个冬天不洗澡,还要干活,身上的那股酸臭味可想而知。 帮忙的,自然是李衍。 “老人家别怕。” 李衍安慰了一句,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在那老人手里,又看了看远处,询问道:“老人家,这灌县出了什么事啊?” 他从山上下来,原本想去灌县找人。 但还没到门口,就发现了异常。 沿途道路都有士兵把守,城门外盘查十分严格,墙上还挂了几幅通缉画像,正是沙里飞等人。 奇怪的是,并未写清名字,只是说这些乃江湖绿林悍匪,百姓有提供线索者,赏银百两。 李衍意识到出了事,只能先找人询问。 “啊…” 卖炭翁老者听到后,立刻觉得银子有些烫手,但想起家中卧病在床的老妻,还是一咬牙塞入怀中,恭敬拱手道:“老汉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城里有家顺源镖局的宅子里,死了不少人。” “那些跑江湖的,则有人特意提醒,不得掺和此事。” “哦,多谢老人家。” 李衍微微点头,看着这卖炭翁也不往城里走,而是调转车头,往来的方向迅速离开。 这老头久经人间疾苦,也是个聪明人。 一是拿了银子,没必要再费劲巴拉跑去城里卖炭,二是故意给李衍看,示意自己不会跑去城里告密。 想到这儿,李衍又看向远处县城。 顺源镖局领着沙里飞他们入城,且知道他们根脚,不会随意乱来,多半是受了牵连… 江湖上有人封锁消息,估计知道内幕… 凭借江湖经验,李衍迅速判断出一些事。 但让他奇怪的是,这灌县也并非什么大城,估计没多少高手,是什么人在动手? 看来还得进城打听。 李衍环顾周围,见四下无人,当即掐动法诀,同时步罡踏斗,念诵道:“吾奉酆都大帝敕,酆都神,酆都神,速降临。金锤乱舞,铁杖交横。酆都将吏,疾速降临…” 呼~ 咒法尚未结束,周围便狂风大作。 阴煞之气带着彻骨寒意升腾,隐约在身后形成八道虚影,带着森冷威严之意。 这是借外坛八将之力。 借阴将之力,也因手段而不同。 无需念咒,同样能借力加持,但若准备的越充足,威力也就越大。 借来八将之力,李衍又运转北帝玄水遁。 渐渐的,他的身形消失无踪。 往日使用玄水遁,最少都会水雾升腾,若道行高深,甚至能看到他模模糊糊的身影。 而有八将之力加持,便能彻底隐身。 呼~ 一股微风吹过,只见一行浅浅的脚印,向着灌县飞奔而去。 灌县古城的城墙并不高,李衍绕了个弯,找了个无人之地,几个借力便腾空翻越而过。 进入城中,发现气氛更加紧张。 大街小巷凡是拐角处,都至少有一两名衙役,还有持枪卫所士兵,不时列队而过。 李衍走了几步,便靠在墙角旁。 这是一东城处偏僻民居,对面拐角处,站着一老一少两名衙役,打着哈欠靠在墙上。 路过的百姓,无不缩头缩脚躲开。 似乎是见四下无人,年少的衙役才开口抱怨道:“这叫什么事啊,都两天了,若真在城里,恐怕早跑了,太爷怎么还不收手?” “嗬嗬,这你就不懂了。” 老衙役掏出个烟袋锅子,蹲在墙角,抽了两口后说道:“顺源镖局是成都府的镖局,就算死绝了,跟咱们灌县又有何关?” “况且凶手也不是他们,没看到收尸时,捕头旁边站的那俩人么,那才是正主。” “能否抓到人不重要,那两个人满意,对太爷来说才重要!” “啊?” 小衙役似懂非懂,“谁家这么大能耐?” 老衙役磕掉烟灰,沉默了一下,“这世道,本不该多管闲事,但你既然叫我师父,此事就得说明白了,免得日后遭殃。” 说罢,神神秘秘道:“他们身着官靴,拿的令牌,是蜀王府的。” “蜀王府?!” 小衙役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们这些官差,在地方上虽然人人痛骂,但也有些威风,寻常百姓没人敢招惹。 但蜀王府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就太过遥远。 和天上的星辰没什么两样。 “嘘!” 老衙役连忙让他住嘴,看了看周围没人,这才训斥道:“记住,祸从口出,难得糊涂。” “这件事装不知道就行,反正该怎么干,太爷说了算,装聋作哑即可……” 蜀王府? 听着两名衙役闲聊,李衍眉头微皱。 蜀王府在蜀中,地位不言而喻。 各地官员,甚至只听其号令,加上蜀中本地士绅,构成了一张庞大网络。 就连钦差来了,也不惧怕。 如果蜀王府掺和,那事情就有些麻烦。 沙里飞他们明着动手,就会被通缉,束手束脚,也会被对方拿捏。 沙里飞他们,不会出事了吧… 想到这儿,李衍眼中便升起杀机。 若真发生了什么。 他肯定屠了蜀王府! 看着那两名闲聊的衙役,李衍眼睛微眯,并没有动手,而是绕道向县衙走去。 现在时间紧迫,最直接的方法,无疑是找到那两名蜀王府的官员,问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刚穿过几条街巷,前方就出现异动。 “拦住这边!” “你们挡住这边!” “敢有异动者,直接开枪!” 街道上脚步凌乱,呼喊声不断。 只见众多卫所士兵在街上列队狂奔,很快将周围街巷包围,沿途碍事的百姓,全都一枪托打翻。 “大人饶命…饶命!” 那些百姓被打的头破血流,惊慌失措,全都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清楚。 但这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们,根本懒得理会,快速奔跑,在街巷口列队,哗啦啦举起火枪。 他们所用,都是普通火器。 自从新式火器出现后,朝廷就进行了改革,皇帝直属卫所,全部使用新式火枪。 都尉司也得到不少,听说现在一个千户所,基本能有个十几把。 对朝廷最忠心的几个军队,也武装不少。 至于淘汰下的火枪,则分配给地方卫所。 虽然都是老旧武器,有的甚至用了很多年,每次开枪都要经过繁琐的装弹,甚至还经常走火,但作战方式却有了不同。他们分成三列,竟然已用上了“三段击”。 李衍对此并不奇怪。 大宣朝虽说承平已久,但军中良将并不少,而且当年那批老家伙,有一些还在。 西南之战中,肯定已摸索出实战用法。 他们包围的地方,乃是一条街巷,相较于其他地方,里面还算干净,青石板铺街,就连积雪都已经过清扫,露出石板路。 这里唯有一座大宅,外面挂着红灯笼,院内木架之上,挂着一排排腊肉、熏火腿。 一副准备过节的模样。 李衍有些奇怪,什么人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雷子,分散,扯!” 就在这时,宅子里忽然传来呼喊声。 是江湖中人! 听到这暗语,李衍立刻明白了身份。 他眉头微皱,准备绕道离开此地。 这些事他没兴趣掺合,况且沙里飞他们还下落不明,哪有时间在这里耗。 但就在这时,一名卫所百户走了出来,面色阴冷,对着里面高声道:“侯宣,你事犯了!” “妈的,干什么不好?跟那些个逆贼混在一起,顺源镖局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李衍若有所思,停了下来。 只听到里面传来个粗犷的声音,“放你娘的屁,赵鹏那狗官想巴结蜀王府,就胡乱诬陷人,也不照照镜子,看人家瞧得上你们吗?” 这百户一听,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他本来只是装模作样,计划把人抓回去。 这侯宣乃当地大豪,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榨些油水,既能卖蜀王府面子,也能过个好年。 心情好了,关到明年放其出来。 但有些话说出来,就是彻底撕破脸。 周围士兵闻言,也是偷偷打量。 这百户见状,眼中顿时杀机四溢,冷声道:“逆贼侯宣,勾结妖匪,祸乱一方,杀无赦!”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一声令下,便有一队士兵列队而出。 他们前方有人手持盾牌,后面有人手持钢刀,最后面则是火枪压阵。 看得出来,是专门对付江湖中人的军阵。 他们没有轻身之术,顶多练过些拳脚,这里高墙大院也翻不过去,所以只能蹑手蹑脚,准备去撞门。 嗖嗖嗖! 忽然,从院子里撒出好几个布包,同时有人甩出飞镖,将布包打碎。 霎时间,白色粉末如雪洒落。 “小心,是石灰!” 这些士兵连忙闭眼,抬起胳膊阻挡。 然而粉尘落在皮肤上,立刻奇痒难耐,让这些士兵难受至极,不断抓挠,连兵器都掉落在地。 “都是蠢货!” 那名卫所百户见状,顿时大怒,骂了一句后,转身从一名士兵背囊里取出个包袱。 赫然是个炸药包。 好么,现在都玩起了这个! 李衍看得有些无语。 以前卫所士兵作战,他也见识过,完全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学起来可是真快… 虽说心中吐槽,但他却没有坐视。 找了个僻静之处,李衍显出身形,掐动法诀,八枚刍灵纸人从腰间腾空而起。 与此同时,念诵道:“风神急至,地神急离,冤魂急捉,疾!” 呼~ 咒法一出,周围顿时狂风大作。 阴煞之炁从地面升腾而起,化作滚滚黑烟,汇聚于八枚刍灵纸人,随后化作八道阴风呼啸而出。 霎时间,整个小巷天昏地暗。 八枚刍灵纸人上下翻飞,狂风呼啸,卷起地上积雪,吹的那些士兵左摇右晃,睁不开眼。 不仅如此,狂风还带着瘆人寒意。 士兵们都被冻得瑟瑟发抖,眼前幻象丛生,耳边风声呼啸,别说继续攻击,就连站都站不稳。 这是《酆都八将追捉法》。 若是设坛做法,可召唤内外坛八将,搜山破庙,捉拿妖邪,或与敌人斗法。 用在刍灵纸人上,则能攻击阻敌。 “大胆,何方妖人!” 那百户知道有人做法捣鬼,虽心中惧怕,却仍愤怒呵斥。 他也有底气。 灌县虽然偏僻,却底蕴十足。 山上有二郎显圣真君神庙,河边有水神杨泗将军庙,就连城中的城隍庙,也是几百年香火,在京城挂了名号的正教俗神。 多年来,还没什么妖邪敢随意乱来。 唯独前阵子出了点怪事。 有人在城中做法,肯定遭殃。 正如其预料,李衍刚走两步,便眉头微皱,看向不远处,察觉到浓郁的香火之气。 落在以前,是个麻烦。 但对如今的李衍,却完全不是问题。 他直接抽出怀中勾牒,冷声道:“天官执法,俗神退避!” 呼~ 微风吹过,香火之气立刻消散。 这便是“天官”的另一个好处。 代天巡守,可不是说着玩儿,人间俗神皆不可干扰,而且不能透露消息。 喝退城隍后,李衍脚下飞奔,同时耳朵微动,从另一侧城墙之上纵身而起。 没一会儿,就来到附近土坡处。 哗啦啦! 积雪泥土滑落,一块木板飞出。 随后,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人钻了出来,正是侯宣和自己的心腹属下。 他们原本就没想突围,而是转移视线,从暗道离开,李衍正好借其一臂之力。 侯宣第一个出来,看到站在旁边的李衍,先是吓了一跳,随后脑中灵光一闪,连忙拱手道:“可是李少侠?” “沙里飞他们在哪?” 李衍顾不上废话,直接询问。 “在下将他们送出城,安排在茶庄…” 候宣简单讲述了一番,咬牙道:“山上肯定出了事,否则蜀王府不会找我麻烦。” “多谢!” 李衍问清道后,伸手一挥,一枚刍灵纸人便腾空而起,落在侯宣手下。 “拿着此物,随后找你,定有厚报!” “李少侠…” 侯宣刚要说话,眼前人影便呼啸离开。 他一愣,随后微微摇头。 而远处的李衍,跑出没多久后,便立刻带上甲马,运转北帝神行术,往茶山方向而去。 茶山距离县城本就不远,他速度飞快,没多久便到了茶园。 这里经过战斗,已是一片狼藉。 李衍眉头微皱,运转嗅神通,对着抽了抽鼻子,想要寻找沙里飞他们的味道。 但随即,他便抬头沉声道: “滚出来!” 哗啦啦! 振翅声响起,一只血鹦鹉从远处树梢上飞了下来…… (本章完) 第548章 破局 第548章 破局 异兽? 看着振翅飞来的血鹦鹉,李衍眼睛微眯,伸手扣住了腰间火枪。 所谓“异兽”,是猎妖人的称呼。 这个世界有罡煞二炁,因为血脉、特殊环境、术法影响等原因,原本普通的野兽会出现变化。 有的体型突破极限,如鼍师。 有的会返祖,有的甚至改变了形态。 这类野兽,通常被猎妖人叫做“异兽”,也更容易诞生灵性,化作妖物。 但眼前这血鹦鹉,明显不是神州之物… “哈哈,哈哈,又来一个!” 血鹦鹉扇着翅膀,在空中飞舞盘旋,浑身阴煞之炁四溢,汹涌恶意毫不掩饰。 这东西虽然只是畜生,但道行却不浅,堪比二重楼修士,且煞气十足,叫声难听如同喊魂。 李衍身上有龙蛇牌,周身气息被遮掩。 这畜生感受不到,以为只是个普通人,飞来飞去,想继续玩恐吓猎物那一套。 见李衍毫不畏惧,血鹦鹉眼中顿时升起血色,空中一个盘旋猛然落下,毒爪抓向李衍面庞。 其爪上毒素猛烈,猛虎都难抵抗。 但快靠近时,血鹦鹉却察觉出不对。 下方李衍只是冷冷盯着他, 哪有什么猎物的恐惧? 一股莫名寒意升起,血鹦鹉一声尖叫,急速反转,便要腾空而起,却为时已晚。 哗啦啦! 勾魂雷索呼啸而出。 如今的勾魂锁已达到十五米。 这个距离,血鹦鹉速度再快也难以躲避,直接被无形勾索捆了个结实。 浑身一僵,垂直掉落,滚在雪堆里难以动弹。 李衍面无表情上前,收起勾魂索。 血鹦鹉恢复清醒,翻身振翅便要逃走,但一把断魂飞刀已呼啸而至,顶在其脑袋上。 这畜生顿时一动也不敢动。 李衍眼睛微眯,“上一个在哪儿?” 这便是他这没直接下杀手的原因。 血鹦鹉看到他后,第一句话就是“又来一个”,说明之前已有受害者。 而且这东西,一看就是邪修灵宠。 很可能就是敌人。 “哇~” 血鹦鹉一动不动,眼中满是狡黠狠毒光芒,试图装只笨鸟蒙混过关。 噗! 断魂飞刀直接落下,插入其肩膀。 “疼,死,饶命…” 血鹦鹉疼痛难忍,顿时胡言乱语,见李衍眼中已升起杀机,连忙尖叫道:“在屋里,在屋里!” 李衍眉头一皱,一把抓住其脖子,阔步而行,在血鹦鹉指引下,进入一座破旧草屋。 还未进门,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只见一名男子被捆在柱子上,浑身鲜血淋漓,好像被长满刺的荆棘鞭打过,脑袋低垂,已然没了气息。 李衍眉头一皱,“这是什么人?” 血鹦鹉老实回答道:“哇,不知道。” 李衍冷声问道:“你的主人是谁?” 这血鹦鹉虽然凶狠歹毒,却非常识趣,感受到李衍的可怕,直接开口道:“常阿婆,常阿婆…” “她是何人?” “鬼戏班,鬼戏班,老旦…” “你又从何而来?” “被抓,被抓,船上运来,被卖…” 一番交流,李衍也弄清楚了原因。 这只血鹦鹉,果然不是中土产物,乃是开海之后,外出探索的术士在无名海岛上抓住。 运回神州,本想卖个大价钱,但又碰到了对头,被杀人夺宝。 而这常阿婆,原本就是当年鬼戏班余孽,在金陵躲藏多年后,换了个身份继续肆虐。 鬼戏班重组,便跟着来到了蜀中。 至于更多的内幕,血鹦鹉则不知晓。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沙里飞他们。 鬼戏班的人已进入远处雪山,并且找到了沙里飞,双方正在斗法。 血鹦鹉被派在此地放哨。 必须迅速前往支援! 至于这血鹦鹉,虽然是异兽,但生性歹毒,留着也没用…… 似乎是察觉到李衍杀意,血鹦鹉立刻尖叫道:“别杀别杀,我知道他们弱点,杀了,倒霉!” “哦?” 李衍心中一动,“说说。” 对于鬼戏班,他始终心存戒备,毕竟这个组织名声太大,还被玄门正教通缉。 多年潜伏后出山,肯定没那么好惹。 沙里飞等人跟着他走南闯北,早已今非昔比,能逼着他们后撤,必然实力高深。 “小丑小丑,狗娃。” 血鹦鹉尖叫道:“傀儡术厉害,必须找到真身,否则杀不死,地点,我知道!” “带我去!” 李衍也不废话,拎着血鹦鹉便往雪山而去。 他速度飞快,加上嗅神通,很快翻过一座雪山,来到一座松林外。 这片松林高大幽深,上方浓密积雪覆盖,下方光线十分昏暗,隐约能看到个人影,盘膝坐在雪地中,周围点着几盏莲灯。 “就是他!就是他!” 血鹦鹉立刻尖叫,小眼中竟有些兴奋。 咔啦! 还没等它高兴多久,脖子便直接被李衍拧断,同时勾魂索翻转,将其阴魂打散。 这东西歹毒成性,李衍根本不计划留。 当然,这种异兽通常满身都是宝贝,能制作各种法器,也不可随意丢弃。 李衍将其塞入腰间皮囊,随后放轻脚步,缓缓靠近那道身影。 距离只有二十米时,李衍突然发力。 嘭! 脚下积雪炸裂,身形飞射而出。 那坐在雪地中的,正是小丑狗娃,用了阴魂离体之术,附着于傀儡之上。 这段距离对李衍来说,不过一个呼吸。 噗!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直接被李衍拍碎了脑袋。 阴风呼啸,周围引魂灯尽数熄灭。 这小丑狗娃也算是高手,且行事十分谨慎,每次行动,都将真身远远藏起,还避着同伴。 但正因如此,让其倒了大霉。 他忘了队伍中还有头血鹦鹉,也不知道常阿婆始终在提防,每次都要让血鹦鹉找到真身位置。 彼此互相算计,终究酿成苦果。 至于李衍,则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用出北地神行术,化作一道虚影,在雪山之上飞速狂奔。 他已经听到了远处轰鸣爆炸声… ………… “小心!” 沙里飞一声提醒,端枪扣动扳机。 轰! 火光轰鸣,硝烟四散。 远处雪地中,武巴正与那黑脸武生谢三殃缠斗,你来我往,气浪翻滚。 而在附近山坡上,一头猛虎已窜了出来,满眼血红,獠牙狰狞,好似疯了一般扑向武巴后背。随着枪声响起,猛虎脑袋顿时炸裂。 然而,沙里飞却顾不上高兴,纵身一跃,迅速转移方位,同时替换弹匣。 轰! 他之前所在的地方,也随之炸裂。 “贼怂的!” 沙里飞骂了一句,躲到巨石后,又猛然起身架枪,瞄准对面山坡密林。 而在其身后洞窟中,王道玄已摆起法坛,步罡踏斗念咒,施展《七箭秘咒》。 法坛上,草人不断颤抖,冒着青烟,身上已然插了一根铜箭。 王道玄手里手里握着第二根铜箭,不停掐诀念咒,想要插入草人,但手臂却不停颤抖。 像是正与某种力量僵持。 至于吕三,则手持骨朵在洞口护法,看了看远处僵持的战局,又扭头望向王道玄,眼中满是焦急。 他们还是低估了对方的能耐。 早晨天尚未亮时,便按照王道玄的布置,在峡谷内埋下了几件镇物,设置陷阱。 本来的计划,是王道玄在这里施咒,吸引对方破阵,同时用《七箭秘咒》镇杀常阿婆。 然而,对方那小丑竟然又派出一具僵尸傀儡,用土遁之术,直接阵法破坏。 不仅如此,对方还多了一名神枪手。 若非沙里飞牵制,早已陷入被动。 从早晨到现在,双方已斗了几个回合。 若非王道玄《七箭秘咒》厉害,使得常阿婆要设坛抵抗,他们早已落入下风。 但即便如此,局势也极为不利。 对方不仅有乐班高手使用音波幻术滋扰,还有那神出鬼没的小丑偷袭。 一个不小心,就会满盘皆输。 铛! 又是一声巨响。 武巴的板斧,虽然在人魈部落中,是传承宝物,但却比不上谢三殃手中长刀。 几次战斗,早已伤痕累累。 随着最后一击,竟直接碎裂。 而那谢三殃,此刻已戴上狄青脸谱,得势不饶人,手腕翻转,用了招蟒蛇出洞,刀刃带着虎啸之声,直奔武巴胸膛。 武道争斗,有个众所周知的规律。 兵刃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而同等级的战斗中,有兵器的永远占优势。 毕竟,人人都是肉体凡胎。 武巴力量再强,面对谢三殃,也没有空手接白刃的能耐,只能迅速后退。 但这一退,也彻底落入下风。 谢三殃脚下发力,风声呼啸,一刀快过一刀,如索命追魂。 噗嗤! 他速度本来就快,武巴一个没防住,腰间便被划了道口子,鲜血四溅。 “吼!” 武巴顿时被激起凶性,瞳孔变得血红。 他不退反进,脚下一个搓踢,溅起漫天雪,随后脚下如蹚泥,身子一侧,险之又险,避过刀锋。 这一下,即便武瞿在,也要叫一声好。 八极拳“上打云掠点提,中打挨戳挤靠,下打吃根埋根”,只要拉近距离,便有破局之机。 近身之后,谢三殃长刀不好施展。 只要挨上武巴一掌,就能直接被打死。 但这谢三殃经验极其丰富,根本不与武巴缠斗,而是脚下发力,身子斜刺里飘出,再次拉开距离。 还没站稳,他又迅速一闪后退。 轰! 枪声轰鸣,地面瞬间出现个大坑。 却是沙里飞察觉不妙,试图开枪救援。 他的预感没错。 武巴受伤后,已然有些癫狂,若是继续攻击,必然会落入谢三殃陷阱。 这一枪,不仅逼退了谢三殃,也让武巴恢复清醒,猛然向前一扑。 轰! 武巴所在的地面,同样出现个大坑。 却是对方枪手失去牵制,也冒头开枪。 双方距离数百米,准头都不太好。 武巴躲过枪击,毫不停留,纵身一个翻滚,脚下发力,迅速来到沙里飞躲藏的巨石后。 而那谢三殃,看到沙里飞抬起的枪口,也是眉头微皱,迅速后退,躲入密林中。 这便是陷入僵局的原因。 都有火枪,都有近战高手,双方还有人正在斗法,来不得半个失误。 沙里飞松了口气,连忙从腰间取出个小皮囊,扔给武巴,“快吃!” 武巴毫不犹豫,打开皮囊,从里面掏出个小瓷瓶,捏碎后,将里面的丹药吞下。 腰间伤口,竟迅速止血收敛。 这个丹药,乃是他们在襄阳城得到灵草,由李时珍后人帮忙炼制,治疗外伤有奇效。 虽然打退了一波进攻,但沙里飞心中,却一点也不轻松。 “啊——!” 就在这时,远处地下传来惨叫声。 只见一片狼藉的山谷中,地面雪泥土四溅,一道矮小的身影猛然窜出,浑身冒着黑烟,冲入密林中。 沙里飞看到后,顿时有些疑惑。 正是那鬼戏班的小丑,用了土遁之法,始终隐藏在地下,准备偷袭王道玄。 吕三护法,就是为牵制此人。 这家伙出了什么事? 而在对面密林中,那道矮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冲了进去,满眼惊恐尖叫道:“快,救我,有人坏了我真身!” 谢三殃听到后,顿时面色阴沉。 他没有废话,直接从腰间取出一个皮囊,手指挥舞如风,将一枚枚金针插在小丑脑袋上。 这便是小丑傀儡术的弱点。 他阴魂离体,操控傀儡,一旦真身被破,就和那无主孤魂差不多。 必须用金针封闭窍穴,狗娃的阴魂,才不会被天地间的罡风吹散。 但即便如此,也只是拖延时间。 他又没有修到阳神出窍的境界,即便能依附在这僵尸傀儡身上,今后也如同邪祟见不得光,且迟早会魂飞魄散。 “是谁!是谁!” 狗娃眼中满是绝望,嘶哑嚎叫。 “说什么废话!” 谢三殃冷冷瞥了一眼,“横竖都是个死,我要是你,就直接动手,弄死一个算一个!” 他这纯粹是蛊惑之言,然而此时的狗娃神魂不稳,已经有些癫狂,猛然看向远处。 “死!” 他一声尖啸,身子一扑,用出土遁之术,钻入雪地之中。 唰! 一道雪线直接冲向沙里飞二人。 “小心!” 沙里飞连忙抬起神火枪。 但就在这时,远处狂风呼啸,一道身影转瞬即逝,从天而降落在地上。 来者正是李衍。 他挡在二人身前,无形勾魂锁呼啸而出,直接钻入地下,将那小丑捆了个结实。 随后,抽出腰间长刀猛然一插。 雪地下方,立刻没了动静…… (本章完) 第549章 阴将斗凶神 第549章 阴将斗凶神 “衍小哥!” 看到李衍到来,沙里飞眼睛一亮。 他并非觉得是救星到来,而是之前担忧李衍出事,修行出了岔子,如今终于放下心来。 “嗯。” 李衍冷眼扫视周围,已对战场局势有了判断,沉声道:“这里交给我,你们去对付其他人。” “行!” 沙里飞二话不说,带着武巴离开,又对着洞口的吕三打了个手势。 三人立刻钻入密林,绕道往对面而去。 李衍没有回头,而是死死盯着对面。 他在路上,已从血鹦鹉那里问出了对方底细。 这次“鬼戏班”只来了一只小队,人数并不多,但之前打散了成都黑帮。 主要高手只有三人,常阿婆、谢三殃和狗娃。 至于乐班几人,则主要辅助。 人数虽不多,但实力不容小觑,几名高手各有特色,且相互配合弥补劣势,还会使用火器。 说实话,战斗风格有些类似他们。 成都黑帮人数众多,但依旧被打散。 李衍对此,一点儿也不奇怪。 聪明的人通常都有个特点,际遇层级各不相同,但总会将手上的牌打好。 而这个世界,从不缺聪明人。 面对这种敌人,战斗布局就很重要。 他的到来,正好盘活了局势。 眼下常阿婆正与王道玄斗法,只要他钉死隐藏在对面的谢三殃,那就能分出胜负。 远处树林中,谢三殃也是面色阴沉。 如今的局势,他自然清楚。 他从蜀王府人口中,听过李衍的难缠,不愿与之纠缠,但也没有选择。 王道玄正在洞中施展《七箭秘咒》。 若不破坏术法,常阿婆难逃一死。 常阿婆是鬼戏班老人。 他若护不了周全,回去也难逃责罚。 想到这儿,谢三殃缓缓卸下狄青脸谱,又从腰间取出剩下两张脸谱。 一个是武圣关羽。 另一个则有些诡异,青面獠牙,红发森然,脸上纹路描金涂银,额头上还写了个“吊”字。 谢三殃的这门术法,源于请神术。 但正神不上身,任何请神术召请来的神明,都不可能是本体,连分身都算不上,顶多算是香火凝聚的复制品。 所以,这门术法的根源就是模拟巫术。 “武圣关羽”乃是谢三殃第二种力量,也是他最为擅长,连武器都用的是关刀。 平日里用出,往往能一战定乾坤,但损耗也不小,所以即便之前与武巴战斗,也没使用。 谢三殃原本已握住“武圣关羽”脸谱,但看着远处面无表情的李衍,心中忽然一颤。 莫名有股危机涌上心头,好像被猛兽锁定。 他咬了咬牙,直接拿起第三个狰狞脸谱,毫不犹豫戴在脸上,同时掐诀念道:“旗鼓阴森映幽坛,法鼓一声震星煞,二鼓响动魂亦寒,冥锣轻敲撼阴山,香烟缭绕烛光黯,恭请吊客降凡尘…” 之前请狄青,他并未念咒。 而这次,却准备了很长时间。 不仅如此,念完咒后,他还双手发力,在全身上下不断拍打,异常响亮。 神打术语中,叫做“压气”,又叫“拍殃”。 请神上身,难免各种杂气交加。 毕竟是肉体凡胎,若不懂“拍殃”之法,一场战斗结束后,必然卧床不起,至少数月。 “拍殃”时间越长,说明请的东西越厉害。 谢三殃甚至用上了暗劲。 每一次拍击,都有阴煞之气振动。 声音越来越响,周围积雪都哗啦啦掉落。 李衍看到后,顿时眉头微皱。 他当然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虽然不清楚,对方请了哪路毛神,但看这气势就肯定不简单。 然而,还不到出手的时机。 对方神枪手还在瞄着这里,他必须吸引对方注意力,为沙里飞几人争取时间。 另外身后便是王道玄,不能随意乱跑。 想到这儿,李衍也同时掐动法诀,腰间皮囊内,八枚刍灵纸人呼啸而出,在周身环绕… ………… 哗啦啦! 树枝摇动,积雪洒落。 沙里飞三人在雪林中奔跑。 这片峡谷面积不小,两侧是悬崖峭壁,陡坡和中间不少区域,都被高耸竹林覆盖。 地上满是积雪,下方是松软土地。 有时一发力,便会踩出深深坑洞。 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隐藏身形,但沙里飞三人也没想着躲藏,毫不掩饰动静。 绕了个弯后,终于来到枪手隐藏区域。 但见远处幽暗竹林中,一名中年汉子披着白色斗篷,手持神火枪,正瞄着李衍那个方向。 此人脚上穿着官靴,明显是都尉司的人。 听到沙里飞三人动静,他面色难看,连忙转身,扣动扳机。 轰! 一声巨响,成列的竹子倒塌,木屑四溅。 这种距离,准头已经不好,而且沙里飞的人早有准备,直接散开,躲过了枪火。 轰! 沙里飞随之开枪还击。 对方同样纵身翻滚,轻松躲过。 沙里飞看到后,并不意外。 他与此人缠斗了一早晨,早已发现对方经验丰富,且灵觉惊人,除非距离够近,否则很难打中。 当然,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干扰。 嗡! 吕三早已提前动手,一群毒蜂忽然从对面飞出,直接扑向那枪手。 这枪手吓了一跳,扭头就跑。 “吼!” 但就在这时,一声巨吼响起。 武巴脚下发力,好似野兽般在竹林中横冲直撞,沿途竹子全部碎裂,随后猛然一跳。 他练的是八极拳,讲究脚不离地。 但这个招式,却是之前在神农架,从小模仿各种动物练习,名叫“虎跃”。 恐怖劲道,配合其强悍身躯,整个人竟腾空三米多高,直接窜出七八米。 不仅如此,空中的武巴还顺手一捞,直接折断七八根竹竿,趁着落地时猛然一甩。 嗖嗖嗖! 伴着恐怖的呼啸声,竹子破空而出。 那枪手身法也是惊人,见状一个懒驴打滚,侧身避过乱竹攻击。 虽说逃过一劫,但也被拖住脚步。 嗡! 后方毒蜂已呼啸而来。 “铛铛铛~” 远处密林中,柳琴声响起。 声音急促,好似雨打琵琶,正是那首著名的《十面埋伏》。 毒蜂群受到影响,顿时上下乱飞。 显然乐班三人发现不妙,派出一人相助,其他两人继续给常阿婆护法。 他们终究是慢了一步。 那枪手刚躲过毒蜂,便听得身后地面隆隆震动,连忙转身抽出钢刀。 神火枪填装弹匣轻松,但也需要时间。 他刚开过一枪,还没来得及替换。 但没了火器,和拔掉牙毒蛇没什么两样。 冲来的武巴猛然加速,两脚似踩泥,身子猛然窜出,同时抬头。 咚! 伴着一声闷响,枪手飞出十几米远,沿途砸断十几根竹子,胸骨尽数碎裂,倒在地上没了气。 沙里飞三人看也不看,继续冲向密林… ………… 巨石后方,听到远处枪声,李衍猛然睁眼,缓缓抽出新的断尘刀,却没急着出手。嘎吱~嘎吱~ 伴着沉重的踩雪声,对面幽暗处,走出一道人影,正是用了请神术的谢三殃。 此刻的他,明显有些不对劲。 其双眼漆黑,配合那诡异脸谱,完全没了人的气息,浑身还冒着黑烟。 这是阴煞之气浓郁的表现。 不仅如此,其所过之处,草尽数枯萎。 一股不祥之气随之溢散… “吊客?” 李衍看到后,眉头一皱。 他终于知道对方请了谁。 吊客星君! 这是天上星神,据《纪岁历》记载,其乃岁星凶神,掌管疾病悲伤,居于岁星之后二辰之地。 民间有句俗语,“宁见黑白无常,不见丧门吊客。” 丧是奔丧之意,吊是吊唁之意,这两个神煞比较有晦气,无人愿意遇到。 世人更熟悉的,是丧门星。 而吊客星也不遑多让。 吊客临门,往往意味着有人要死,诸事不宜。 这小子哪来的本事,能请来这玩意儿? 李衍有些奇怪。 请来吊客星君,显然代价不小。 此刻的谢三殃犹如恶鬼,沉默不语,满身的怨毒恶意与杀机,牢牢锁定李衍。 唰! 对方身影,忽然从原地消失。 然而,李衍早有准备。 他同样纵身而出,抬起左手。 哗啦啦! 两道勾魂索呼啸而出。 如今的勾魂雷索,已达到十五米,虽然常人无法看到,但两道勾魂锁上下扭曲,已如同巨蛇般将前方空间封锁。 只要对方冲上来,便会落入陷阱。 果然,前方十米处,谢三殃突然现身,手中关刀左右挥舞,好似乱披风刀法。 其刀身上,同样附着浓郁阴煞。 铛铛铛! 沿途勾魂雷锁轻松被挡飞。 李衍看到后,眼睛微眯。 他用出这一招,只是试探。 勾魂雷索没有储存雷罡,而对方请来吊客星君之力,不止有阴煞之气,还有一股星煞。 单纯的勾魂索,根本束缚不了对方。 “哼!” 李衍没有犹豫,直接掏出腰间燧发火枪。 这算是他总结的招式。 碰到这种速度诡异的敌人,根本不需要硬拼,能先用勾魂雷索束缚,随后开枪斩杀。 轰! 一声巨响,硝烟四散。 但对面的谢三殃已然消失,轻松躲过火枪,同时黑烟升腾,在左侧十米外出现。 果然是影遁! 请来吊客星神之力,竟能将影遁施展到如此境界,来去无踪,毫无痕迹。 对方看似疯癫,实则非常冷静,竟直接撇下李衍,向着王道玄所在的洞窟冲去。 但还有七八米时,他忽然停下挥刀。 铛! 一声脆响,火光四溅。 却是李衍也突然出现在前方拦截。 此刻的李衍,同样变了副模样。 八枚刍灵纸人环绕其周身,上下飞舞。 李衍也被包裹在滚滚黑雾中,外人只能看到一道四米高的巨大黑影。 酆都法,变神咒! 召请罗酆山外坛八将之力,以勾魂雷索化甲,承受远超凡人能够驱使的阴司煞炁,加持己身。 李衍已掌握此术,自然要实验一番威力。 谢三殃明显吃了一惊。 感受到可怕气息,他连忙后退。 然而,李衍的速度更胜一筹。 嘭! 只听得一声巨响,施展隐遁术的谢三殃显出身形,被直接打飞。 还没等他落地,李衍便再次出现,一把锋利长刀从黑雾中伸出,刺向对方心脏。 噗嗤! 谢三殃连忙躲闪,虽然避过心脏要害,但也被贯穿了胸膛。 李衍新的断尘刀,乃蛟龙角打造。 这种法器,通常被称为斩龙刀,无论放在哪个法脉教派,都足以成为镇教法器。 虽然李衍按照火头陀的建议,选择炼成雷刀,只能用雷法开启,但也足够锋利。 噗~ 被贯穿胸膛的谢三殃,再次化作黑影后退,出现在后方十米开外。 他喘着粗气,捂住胸膛,黑色的眼睛中,渐渐带上了一丝疯狂。 突然,这谢三殃反手持刀,在自己额头上直接划了三刀,顿时鲜血横流。 李衍见状有些疑惑。 划伤脸庞,他隐约听王道玄说过。 此法源于上古巫术。 有术士破面,用于加强咒法。 战场之上,也有士兵破面增加勇气。 但对方可是请神… 不等他有所反应,便异象陡生。 谢三殃满脸鲜血横流,划破的脸谱上,也出现一道道白色烟雾,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顺着其周身流淌。 妖眚! 李衍总算知道对方在干什么。 这家伙,将弄了一丝妖眚异炁制作脸谱! 白色妖眚之炁四溢,迅速与谢三殃身上吊客煞炁混合,变得越发不祥。 “哼!” 李衍毫不犹豫,当即左手掐动法诀。 滋滋! 随着左手摁在刀柄上,刀刃顿时电弧跳跃。 这是天雷降魔锤。 借外坛八将之力加持,威力更加强横。 噼里啪啦! 很快,刀刃便电光闪烁。 唰! 双方几乎同时跃出。 一时间,周围狂风大作,电光闪烁。 这是纯粹的武法战斗。 谢三殃本就是高手,眼见不敌,干脆破罐子破摔,用上了压箱底的招式,吸收妖眚。 即便活下来,也多半会成为废人。 然而,外道明显不敌正法。 狂风飞雪之中,两道身影上下翻飞,电光混着鲜血四溅,谢三殃身上伤口也越来越多。 毕竟只有一丝妖眚异炁。 噗! 妖眚之炁被雷法磨灭,谢三殃也彻底没了护身术法,但见刀光一闪,大好头颅滚落在地。 李衍反手甩去刀上鲜血。 他身上黑雾尽数散去,恢复本来面目。 与此同时,琴声也响彻山谷。 李衍看了看远处,眼睛微眯,并未前去救援,而是折身返回洞窟中。 此刻的王道玄,已是脸色惨白。 他道行毕竟比常阿婆低,而且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法门,竟然僵持到现在。 他的精神,已经有些扛不住。 “道长,我来助你!” 锵! 李衍收刀回鞘,上前两步,来到法坛前,从怀中取出勾牒,放在了法坛之上。 呼~ 两侧烛火,顿时变得一片暗绿…… (本章完) 第550章 雪林斩妖人 第550章 雪林斩妖人 青城山一行,对于李衍来说,不仅是建楼成功,修行法门也有了质的变化。 之前各种斗法,即便使用酆都考召大法,他也往往离不开王道玄相助。 而如今,已能够相互配合。 远距离法坛斗法,中距离火器,加上近战武法,李衍算是补全了最后一块短板。 勾牒镇坛,烛火变成绿色。 这是阴煞之炁极其浓郁的表现。 憋宝人探幽一脉,进入墓穴时往往会点燃宝烛作为预警,就是这个原因。 而对于勾牒,李衍也有更深理解。 这玩意儿就是个通道。 连接幽冥与人间。 所以才能召来阴司兵马。 而他借助此宝,也能引来幽冥煞炁。 阴煞之气升腾翻涌,周围温度骤降,就连王道玄的法坛,也受到了一些干扰。 当然,王道玄绝对信任李衍,所以只是咬紧牙关,竭力维持法坛稳定。 引来幽冥阴煞后,李衍当即掐诀念道: “北帝之宫,主帅天蓬,力士使者,速至坛中,令叩急速,走电奔风,天阴地黑,日月昏蒙。万魔拱手,符到即从…” 这是酆都法《召力士使者咒》。 酆都法主要是召请阴司力量相助,而召唤力士,便是基础法门,道行一重就能修炼。 对李衍来说,自然轻松至极。 呼~ 咒法一成,周围顿时狂风大作,阴煞之气升腾,洞内立刻寒雾翻涌。 白色雾气中,似乎出现了一道道虚影。 这些都是罗酆山力士。 他们最大的能力,就是辅助法坛。 这些黑影飞速旋转,一股股纯粹的阴煞气,顿时注入法坛,绿色火焰冒起三尺高。 王道玄作为主持法坛之人,自然能轻松感觉到,法坛内多了这股庞大的阴煞之力,而且能由他进行指挥。 道人心领神会,右手仍拿着黄铜箭,左手掐诀向前一指。 呼~ 寒风呼啸,这股阴煞之力顿时汹涌而出,连同蜡烛上燃烧的绿色火焰,一起喷向法坛前方。 随即消失无踪,似乎破空去了某地… …………… 竹林幽深,满地积雪。 靠近悬崖的一处空地上,同样摆了个法坛,但模样却有些古怪。 法坛之上有座神像。 这神像极为潦草,好像一块烂木根,上面长满了枯枝杂草,只隐约能看出个人形。 供奉的东西也很古怪。 玄门讲究五供养。 香、、灯、水、果。 即便临时施法,难以凑齐,也会以某种形式的东西替代。 比如王道玄,在这隆冬之际,找不到新鲜水果,便用玉石雕了个寿桃,每次施法都不忘放上。 但这个法坛摆设,却截然不同。 同样是香灯水果,但香是黑色的香,冒着红色烟雾,还放了小孩骷髅头当水果… 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法坛后方,自然是那常阿婆。 此刻的她同样脸色铁青,面色阴沉狰狞,配合那绣着“寿”的大衣戏服,活像个坟墓中窜出的老鬼。 她同样盘膝而坐,手中龙头拐杖高高竖起,随着口中念咒,龙口处叼着的经轮飞速旋转。 怪异声音响彻四周。 法坛周围,全是各种小动物。 每当这老妪念诵法咒,便会有一道黑气从钵盂中飞出,钻入一头小动物口中。 无论蛇虎狼獾,吸入这口黑气,便会痛苦扭曲,皮开肉绽,失去生命气息。 法坛周围,各种动物已死了一片。 这是“移灾法”,属于禳灾术的一种,无论正教法脉还是邪道,基本都有传承。 但通常来说,这种转移灾祸,以无辜生灵性命为代价的术法,与正教理念不合,所以很少见到。 就是借助此法,常阿婆才坚持到现在。 她眼中满是怨毒,右手拎着龙头拐杖,而左手则捏着一根棺材钉。 棺材钉锈迹斑斑,布满污血。 异常冰冷,且充满不祥之气。 即便是这道行不俗的老妪,握着棺材钉的手指,也已变得漆黑,足以说明其歹毒。 然而,常阿婆却没急着动手。 隔空斗法,时机掌握很关键。 她同样是咒法高手,已经看得出来,王道玄所用,乃是《七箭秘咒》。 这种咒法名声大,威力不俗,却有个缺点。 寻常术士,顶多能刺出两箭。 越往上,越艰难。 如今民间有流行《封神演义》话本小说,其中便有借鉴,钉头七箭书连神仙都能咒死,足以说明其威力。 但普通术士,撑死了刺出两箭。 而两箭的威力,对高手来说算不上什么。 所以,即便此法广为流传,修炼者也不多。 另外此法还有个大问题。 虽然施术方便,只要找到媒介,不是相隔千山万水便能施咒,但若失败,也会遭到反噬。 曾有修士咒人不成,反噬后死在家中。 常阿婆就是在等王道玄遭受反噬。 到时顺手用棺材钉施咒。 对方必死无疑! 但就在这时,远处竹林传来响动。 常阿婆面色一变,用沙哑尖利的声音吼道:“护法,绝不能让他们闯入!” 竹林内,顿时闪出三道身影。 敲锣壮汉,二胡老者,抱琴妇女。 正是“鬼戏班”乐班成员。 咚咚咚! 壮汉敲锣打鼓,声音急促。随后老者拉起二胡,抱琴妇女也手若莲,弹起了柳琴。 三人配合,竟有惊涛骇浪之感。 呼~ 竹林内顿时狂风大作,白雾汹涌。 常阿婆敢选在此地做法,自然早有准备。 她也学过地师法门,虽算不上顶尖,但配合地势,做一些风水迷局还是绰绰有余。 加上乐班配合,威力顿现。 一时间,竹林浓雾笼罩,不辨东西。 冲进来的,自然是沙里飞三人。 他们斩杀那枪手后,便直奔此地。 “先别乱动!” 眼见周围浓雾升腾,吕三连忙抬手,让沙里飞二人停下后,他才拍了拍腰葫芦。 嗡! 霎时间,毒蜂呼啸而出,分散各地。 吕三并不精通阵法,只能用此物破之。 这些毒蜂堪比灵兽,本身就有阴煞之气,虽然同样会陷入阵中,但却能让妖葫芦找出破绽。 铛铛铛! 但刚一放出,柳琴声就瞬间变奏。 声音急促,好似催命之符。 周围毒蜂立刻受到影响,上下乱飞,还有不少撞在了竹竿上,掉落在地没了动静。 吕三面色一变,连忙轻拍妖葫芦。 嗡! 残存的毒蜂,立刻返回葫芦中。 仅这一下,就损失了两成。 天下万事万物,皆有生化克制。这些毒蜂在面对江湖高手和普通术士时,简直好用至极,但面对擅长音波术法的高手,就立刻落入下风。 咚咚咚! 鼓声仍在敲击,越来越急促。 三人只觉心脏怦怦直跳,与鼓声逐渐同频,好像下一刻就要蹦出胸膛,难受至极。 不仅如此,周围竹林也好似活了过来,围绕着他们飞速转动。 这是中了幻术的表现。 “瓜怂的!” 沙里飞骂了一句,从身后背包中,取出最后一颗火蒺藜,点燃后扔给了武巴。 同时,伸脚在地上划出一道线。 他们虽然陷入这幻阵中,但因为没有乱跑,基本方向还是没有紊乱。 “朝那边扔!” 沙里飞一声呼喊,武巴立刻抓着火蒺藜,手臂发力,猛然向前一甩。 火蒺藜顿时如炮弹般飞出。 “卧倒!” 沙里飞一声呼喊,三人立刻趴下。 轰! 只听得前方一声轰鸣,顿时气浪翻涌。 周围大片竹林倒塌,狂风呼啸,卷起地上飞雪,上方还有嗖嗖嗖的弹片破空声。 爆炸过后,乐器声音顿时停歇。 而周围浓雾,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 沙里飞见状嘿嘿一笑。 他曾请教过王道玄,阵法布置离不开各种法器,或埋在地下,或放置于周围。 但通常这些法器,都会被阵法隐藏。 所以破阵之法有两个。 一是巧力,辨阴阳,算八卦,找到阵眼所在。 二便是蛮力,借助强悍术法以力破阵。 但火器何尝不是蛮力? 这一刻,沙里飞心中暗道可惜。 他们在神农架之时,从敌人身上缴获了一门虎蹲炮,乃是金灵材打造而成,十分凶悍。 当时在山上,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唯一的缺点就是沉重。 只有浑身蛮力的武巴,能轻松使用。 沙里飞原本想带上青城山,请那位火头陀帮忙改造,给武巴弄个手里炮,甚至图纸都已画好。 可惜,在离开丰都之时,因为东西太沉重,留在船上,被蜀王府的人抢了去。 若有那东西, 还怕个鸟幻阵? 这些念头,在沙里飞脑中一闪而过,随后便猛然起身,端起神火枪,缓步上前。 吕三同样举着骨朵。 他神通暂时无法使用,同样听觉灵敏的小白狐初七接过重担,矮着身子在雪中爬行。 二人同时举着火器跟在后面。 武巴则紧随其后,随时准备冲击。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目标。 但见一片竹林下,一名妇人扑倒在地,胸口满是破洞,鲜血横流,旁边柳琴断做两截,早已没了气息。 这名妇人最倒霉。 火蒺藜直接在其身前爆炸,当即死翘翘。 至于那老者,同样仰面扑倒,满脸黢黑,腹部出现个破洞,肠子都流了出来,正呻吟惨叫。 而在周围,还有一道脚印,滴着血蔓延向远处,显然另一个人已经逃走。 沙里飞直接上前,手中长刀一甩,砍掉其脑袋,至于逃走的那个,则顾不上追击。 他们继续继续前行,终于来到那片空地。 法坛前的老妪,见状脸色难看。 “去!” 她也顾不上与王道玄继续斗法,手中龙头拐杖一挥,同时掐诀念咒。 其法坛之上,还摆了个黑陶罐。 看上去就年代古老,似乎是先民部落遗物。 只见黑陶罐咔嚓一声碎裂。 呼~ 狂风呼啸,里面顿时飞出大片粉尘,飘飘洒洒,向着沙里飞三人飞来。 “散开!” 吕三见状,面色大变。 他一把将沙里飞二人推开,同时掐诀,从腰间取出骨笛,呜呜吹响。 笛声哀怨,带着古老蛮荒的气息。 那些粉尘也似是活物,竟在半空中停了下来,飘飘荡荡,忽左忽右。 不怪吕三紧张,这东西他见过。 甚至《山海灵应经》也有记载。 上古之时,还没有丧葬之礼,一些尸体感染邪气出现异变,成为旱魃一类可怕邪物。 旱魃这玩意儿非常麻烦。 斩杀之后,体内邪气爆发,往往会流毒千里,引发干旱和瘟疫。 先民部落有大巫,将旱魃焚烧,借鬼神之力,将留下的骨灰和瘟毒封入陶罐。 事实证明,这种方法并不可行。 瘟毒成了邪物,若有人不小心打碎,便会继续肆虐,令人中毒,感染恶疾。 也不知这老妪是从哪里找到… 吕三顾不上解释,吹笛的同时,又拍了拍腰间妖葫芦,让毒蜂群再次呼啸而出。 毒蜂受音波术法克制,但同样克制蛊毒。 蜂群飞入飘荡的粉尘中,兴奋的上下乱窜,不断吞食,瘟毒也迅速变得稀薄。 而武巴和沙里飞也没闲着。 一个从左,一个从右,绕过瘟毒雾。 看到自己护坛术法没有奏效,常阿婆也是面色大变,满眼怨毒,转身就要逃走。 她知道,这一局是满盘皆输。 如今已不能纠缠,必须在王道玄咒法成功前,逃出足够距离,隐藏起来破法。 呼~ 但就在这时,一股黑雾凭空出现。 霎时间,周围变得异常寒冷。 正是那道阴司煞炁。 常阿婆面色一变,却已经迟了。 冰冷的黑雾,劈头盖脸将她笼罩。 这老妪顿时浑身僵硬,身上白霜蔓延。 如此恐怖的煞炁,肉身凡胎很难承受。 轰! 沙里飞眼疾手快,直接扣动扳机。 这老妪上身顿时炸裂,血肉混着寒霜四溅,下半截身子也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王道玄法坛上。 噗~ 诅咒草人突然冒起青烟,自行燃烧。 这是目标已死的标志。 王道玄松了口气,立刻撤去法坛。 “他们那边成了!” “去看看!” 李衍点头,护着王道玄往密林而去。 待看到常阿婆尸体后,彻底确定周围没了敌人,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贼怂的。” 沙里飞抹了把额头冷汗,咬牙道:“这鬼戏班可真难缠,从昨晚到现在,一直不松口。” 李衍点了点头,面色凝重看向远处。 “岂止,这只是鬼戏班一个小队。” “他们这次重新出山,不知会卷起什么风浪…” (本章完) 第551章 年末锦官城 第551章 年末锦官城 天穹灰蒙,细雪纷纷洒落。 远处的成都府,似被素纱遮盖,天地间只剩黑白二色,别有一番气韵。 城外官道,一片泥泞。 虽然已临近年关,但通往成都府的官道上,依旧繁忙,既有附近百姓。也有往来商客。 木板车轮吱吱呀呀,不时陷入泥坑。 车身满布污泥,看上去不咋样,但其实是高档货,要费不少银子。 原因很简单,外面包了铁箍。 这种车轮,会打造硕大铁箍,烧红后将木轮镶嵌其中,待冷却后便彻底固定。 即便路途遥远,也不怕中途轮子散架。 即便如此,铁箍也是锈迹斑斑,若来年不替换,也用不了多久。 车上拉着一扇扇羊肉。 蜀中之人喜食羊肉,冬日必吃。 寻常人家自然没这能力,但偌大的成都府,富商权贵云集,一车羊肉轻松便能卖出。 “格老子的,这鬼天气…” 车把式摘下斗笠抖掉积雪,对着旁边抱怨道:“多少年了,蜀中可没下过这么大雪,不会明年要出问题吧?” 说着,不动声色瞥了一眼。 他一是抱怨,二也是搭话。 在他旁边,赫然是李衍一行人。 他是万春县而来,路上碰到了这些人,冬日道路艰难,怕碰到饿极了下山的野兽,便相约结伴而行。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而车把式是成都府怀庆车行老人,也算是江湖客,随意搭话,想摸清底细。 王道玄闻言,抚须看了看天空,面色凝重点头道:“气候确实有变,去年贫道便已发现,比往年更冷,没想到今年更甚…” 旁边的李衍听到,则若有所思。 他依稀记得,前世这个时间历史上,曾有过一段小冰河时期,造成王朝动荡,灾祸连天。 莫非,人道变革也与此有关… 啊哦~啊哦~ 旁边突然伸出个驴头,一眼正一眼斜,正是李衍收养的蠢驴。 这憨货其他不好说,就是运气好。 之前队伍分开,被沙里飞他们带到了灌县,寄养在车马店,或许是长得太丑,出事后也没人搭理。 从山上下来后,李衍又亲自跑了一趟灌县,将这蠢驴带了出来,毕竟已经养出了感情,总不能丢着不管。 随意拍了拍驴头,李衍看向远处路边茶水摊,眼睛微眯,扭头抱拳道:“刘老叔,我等去喝口热茶,咱们就此别过。” 车把式一愣,有些奇怪。 距离成都府已经不远,进城后什么吃的喝的没有,这几位看上去也不是穷鬼…怕是有事。 当然,他也不好多问,只得拱手道:“在下就在怀庆车马行,对成都府也算熟悉,诸位若有用得着,可随时找我。”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看着车队离开,李衍才使了个眼色,带着几人来到茶水摊下。 茶水摊不大,只是用满是补丁的破布支起块凉棚,里面放了几方木桌,小火炉上茶壶冒着热气。 天气寒冷,自然不会有多少客人。 唯有一方桌子前,坐着个中年汉子,身着黑衣,头上斗笠遮住了面孔。 眼见路上没了行人,李衍直接将断尘刀放在桌上,坐在其对面,沉声道:“老兄,城中如何?” 对面汉子抬头,正是从灌县逃离的侯宣。 他此刻胡子拉碴,脸上满是疲惫,开口道:“李少侠放心,茶摊是自家兄弟的。” 此人是灌县本地江湖大豪,先是混帮派,后来做生意,积攒了不小身家。 说实话,李衍不太想和这些人打交道。 混江湖的,又能从本地起山,绝非善类。 然而,这侯宣很讲义气,为了帮他们,还因此受到连累,差点家破人亡。 李衍恩怨分明,自然不能放着不管,因此答应下来,帮此人重新谋个机会。 虽说在在灌县遭遇强敌,但二郎真君的线索,还要继续追查,因此李衍让侯宣先来成都打探消息。 可惜,他们收获不大。 二郎真君转世并未在灌县久留,只查到对方的名字叫杨承化,在养母去世后,就彻底离开。 唯一知晓内情的人卢术士,也已死亡。 没有办法,他们只能前往成都府。 “成都府风声不大。” 听到李衍询问,侯宣沉声道:“咱们在灌县的事,似乎被人故意遮掩,并未弄出大动静。” “我到顺源镖局找到了王老哥,托他派人打听,无论成都府衙门,还是城卫,都没收到通缉咱们的命令…” 李衍若有所思,“蜀王府如今情况如何?” 侯宣看了看周围,低声道:“自从儿子被当街射杀,蜀王大闹府衙后,便回到蜀王府,不再外出。” “从蜀王府里传出的风声,蜀王已卧病在床,还曾呕血,怕是挺不过这个年。” “蜀王府的郡王们,都已开始活动,纷纷派人巴结朝廷御史,想向京城那边通气,多半是因此顾不上咱们…” “原来如此。” 李衍沉思了一下,“侯老哥有何计划?” 他问的,自然是对方将来打算。 侯宣闻言叹了口气,眼中有些迷茫,“在下出来前,带了一帮兄弟。我倒没什么,但他们跟着我出生入死,总要给安个家。” “王老哥意思是让我跟他走镖,但我这些兄弟武艺一般,怕是吃不了这行饭。” “成都府龙蛇混杂,我个外人想进入,难!如今都在车马店,拜了几个码头,暂时没人来找麻烦。” 这就是混江湖的无奈。 无法落地生根,就只能四处飘泊。 李衍沉思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 “李少侠这是作甚!” 侯宣眉头一皱,连忙拦住,“我姓侯的没多大本事,但行江湖义气从不后悔,而且出来时也带了银子,不愁吃喝。” “侯老哥误会了。” 李衍微笑道:“我来年欲在成都附近建一座庙,要临河,但寻找工匠挺麻烦,侯老哥既然闲着,不如先帮我筹备此事。” “好说,左右没啥事。” 侯宣这才点头答应,但接过银票后,顿时吃了一惊,“一万两!” 一万两在玄门之中,可能买不了多少灵材,但若在民间使用,即便物价提升,也能干很多事。 建一座小庙,绰绰有余。 “这只是先期定金。” 李衍点头道:“我等入城后还有些事,侯老哥可先帮忙找人,价钱好说,手艺不能差了,可请王老哥帮忙,找玄门工匠。” “其中一千两,是你的酬金。” 见侯宣准备推辞,李衍又摇头道:“侯老哥若不收,我还怕人指后背呢,而且今后少不了麻烦。” “也好。” 侯宣犹豫了一下,将银票收入怀中。 他已看得出来,李衍准备扶他一把。收起银票后,侯宣又询问道:“李少侠,你们进城后,不知有何打算?” “蜀王府,鬼戏班…” 李衍随意说了两个词,便沉声道:“我等所做之事,少不了腥风血雨,侯老哥莫要参与,免得受到牵连,也和王老哥说一声。” “等安全后,我自会找你们。” 侯宣心中一惊,后背升起寒意,也不再多说,起身抱拳道:“也好,诸位务必小心。” 说罢,便对着摆摊的老汉点了点头,戴上斗笠,起身阔步离开。 他知道,李衍肯定不会让他知道要去那儿。 “我们也走吧。” 待其离开后,李衍也带人离开了茶水摊。 他们是自西而来,到达成都府西门时,已过晌午,城门口排队的人并不多。 但见城门高耸,上方门阕雕梁画栋,虽饱受岁月侵蚀,但仍显昔日辉煌。 毕竟是大城,城门士兵也是精气神足,皆披甲执戈,身后还背着火枪。 顶风冒雪,好似门前磐石。 李衍等人的模样,太过醒目,还未靠近,这些守城士兵便盯上了他们。 李衍几人,则面不改色。 路上李衍便已交代过此事。 他在青城山上,接了程家的差事,去成都府保护程家看中的五郡王,让其顺利接班。 此事可明可暗。 李衍心中有数,真正出手谋划的是程家,他们就是明面上的幌子。 若被拦住,亮明身份也无所谓。 然而奇怪的是,守城的士兵看到他们,只是满眼警惕,却并未上前阻拦盘问。 李衍等人有些疑惑,但进城后就瞬间了然。 因为行人踩踏,积雪消融,成都府街道上显得有些泥泞,却不显冷清,喧哗声扑面而来。 但见两侧店铺鳞次栉比,布衣店、粮油店、茶馆、酒楼应有尽有。 临近年关,反倒生意更加火爆。 街上百姓行色匆匆,或驻足选购年货,或拉着木炭野货准备贩卖,蜀音喧嚣。 更让众人注意的,是江湖之人不少。 茶楼酒肆外,衣衫褴褛的东行乞丐打着金钱板,唱着莲落。 透过窗户,则能看到唱渔鼓书的爷孙。 成都府每逢过年就十分热闹,正月十五的灯会,更是天下闻名。 每到此时,各地江湖艺人汇聚,并不奇怪。 但其中,还混杂了不少术士。 有肩上站着猴子的老者… 有五大三粗,手持方便铲的和尚… 甚至还有背着火枪的黑衣男子… 李衍和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 虽说朝廷已发布持枪证,但有机会拿到的并不多,而且大多会隐藏。 比如神火枪,就被放在行囊内。 如此明目张胆,肯定是大派弟子。 无论练武的还是术士,虽说人数不少,但放到成都府这种大城,便显得稀薄。 这才刚进城,就碰到这么多…… 城中肯定出了什么事。 “先去郡王府。” 李衍若有所思,带着众人转身进入小巷。 小巷内,人明显少了许多。 这里是西城,居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忙碌,打扫房子,制作腊肉。 顽童在巷子里玩耍,把那便宜的小鞭炮埋入雪中,炸的乒乓作响,积雪四溅。 尚未过年,却已有了年味。 李衍等人压低斗笠,在巷子里飞速穿梭,沿途又问了几个警惕的百姓,很快向城南而去… ………… 成都府的布局,整体是个椭圆形。 当年大宣灭大兴,成都府也是战场,百年前重新修葺,扩充城墙,东西南北开四座城门,且均建有瓮城。 大名鼎鼎的蜀王府,便占据中心位置。 其周长五里,高四丈,外环萧墙,周长九里,可谓富丽堂皇。于是成都府内,便形成内、中、外三重套城结构。 成都南城,寺观庙宇众多。 不仅有文景宫、马王庙、城隍庙、就连成都府学也在此地,城外还有大名鼎鼎的青羊宫。 自然,此地也是达官显贵汇聚。 南城一座巷子深处,一座大宅被竹林环绕,积雪映衬,门楼高耸,挂着大红灯笼。 此地正是五郡王府。 对于郡王府的规格,朝廷有严格要求。 比如前门楼是三间五架,中门楼是一间五架,前厅房是五间七架… 从高度到规格,都不能逾越。 说起来,面积并不大。 尤其近些年来,随着朝廷提升商人地位,破除一些限制,重金修建豪宅者众多。 郡王府与其相比,显得寒酸许多。 没办法,这就是朝廷的规则。 对商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皇族子弟都被众多人盯着,稍微出格,就有人弹劾。 毕竟言官中,有的是人愿意挨打升官。 即便如此,这待遇也不是人人能有。 五郡王年少时敏而好学,且母亲出自程家,和其他人没什么话,看在程家面子上,五郡王才得以离开蜀王府。 住在这僻静之地,平日里很是低调。 “什么人?!” 李衍一行人还没靠近,竹林中便钻出一名汉子,身着青衣,太阳穴微鼓,面色漆黑冷肃。 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李衍从怀中取出明山子给的程家手令,面色平静道:“劳烦,将此物交给五郡王,他自会知晓。” “哦?” 看到令牌上的“程”字,汉子眼睛微眯,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点头道:“可以,诸位稍等,莫要乱跑。” 说罢,便转身进入了郡王府。 “衍小哥,有些不对啊。” 沙里飞凑近后,低声道。 李衍也点了点头,嘴角一撇,“程家不地道,怕是有人想抢生意……” (本章完) 第552章 初见萧景洪 第552章 初见萧景洪 实际上,李衍已经察觉出不对。 隔着院墙,他都能闻到几道气息,隐藏在各个关键区域,甚至还有野兽的味道。 而且这些人身上,还有罡煞之气缭绕。 全是术士,炁息相同。 来自一个门派! 不仅如此,还有一件事古怪。 当初在青城山上,明山子说的是到城东吴家金银铺,那里会有人接应安排。 但他们路上跟人打听过。 那座吴家金银铺,前段时间夜里莫名失火,且遭人打劫,从上到下没一个活口。 结合方才汉子的表情… 程家多半已将此事交给了别人! “瓜怂的…” 沙里飞显然也有所猜测,骂了一句后,低声询问道:“怎么办?” 李衍面色平静,沉声开口道:“说好的时间,咱们已经赶到,并未违约。按照江湖规矩来,至少要把东西先拿到。” 他掺和这浑水,自然有其原因。 一来是王道玄的传承。 程家珍藏着一本《五首神诀》,乃唐尧八仙。“赤将子舆”的上古炼气术,是王道玄传承的源头。 程家答应以此书为报酬,必须拿到手。 二来是龙女的委托。 不仅要与江神大君争夺气运,还要帮助其重新凝聚香火,这五郡王也是个助力。 正因如此,李衍才不辞辛苦跑来。 他们又不是无名小卒。 怎么说,都得有个交代。 过了没多久,那名汉子便从王府中走出,随手将令牌抛出,开口道:“跟我来吧。” 说罢,转身就走。 这个举动极其无礼。 啪! 李衍接过令牌,眼睛微眯,却也没有发作,给几人使了个眼色,跟着进了郡王府。 郡王府的正门有一大两小三道门。 按规矩,只有郡王和王爷才有资格走正门,因此大门紧闭,唯有左侧小门开启。 进门后便又是一座门楼。 周围院墙高两米,有几名青衣汉子正四处巡逻,衣着打扮与带路之人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有两人身后还背着火枪。 并且是新式火枪,款式与神火枪极其相似。 看到李衍等人,他们眼神冷漠,根本没有上来打招呼的意思,带着一丝轻蔑。 “有意思…” 沙里飞噗嗤一笑,摇了摇头。 前方带路的汉子猛然转头,但对上的却是李衍那冷漠双眼。 不知为何,这汉子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哼!” 他一声冷哼,继续在前方带路。 李衍则不动声色看向周围。 来之前他就已经询问过。 这里是前门,作用和瓮城有些相似,算是郡王府的防御,若来了贼人,必须突破第二道门。 一般来说,郡王没有士兵守卫的资格,所以只能聘请家丁护院。 若还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门槛甚高。 甚至快达到人膝盖。 正是所谓“高门大户”。 穿过前门,眼前豁然开朗,庭院深深,地面全是硕大金砖铺就,远处种着一排翠竹。 郡王府面积并不大,也没有逾越规制,甚至也不奢华,但布置却极有品味。 威严中,带着一丝素雅。 这里是前厅,用来会客招待之所。 厅门大开,首座上一名年轻男子身着锦袍,五官俊朗白皙,正看着一份信件,旁边有侍女斟茶。 前方带路的男子,上前一步就要禀告。 李衍等人面无表情,等在后方。 达官显贵,甚至王爷,他们不是没有见过。 这种阵仗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即便看到了,也得先禀告,再进门。 这便是规矩,象征着身份。 这也是李衍不想跟朝廷中人打交道的原因。 他两世为人,脑子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君君臣臣,碰到皇帝也绝对不会跪。 但规矩又岂是那么容易破。 仅一个“不跪”, 就不知要死多少人。 这个世界,还远没到那个时间。 “禀告郡王。” 青衣汉子恭敬拱手道:“人来了。” 说罢便,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衍带着几人进入前厅,面色平静,抱拳拱手道:“见过郡王。” 既然接任务,自然要弄清情报。 在青城山时他已问过,这位五郡王叫萧景洪,不仅饱读诗书,还因母亲出自程家的原因,自小修行,甚至觉醒了神通。 当然,修行天赋一般。 即便有程家资源,也才达到二重楼。 再想更进一步,今生无望。 但即便如此,也是蜀王后代中最杰出者,不过深居简出,加上刻意隐藏,才不为外人所知。 “诸位无需多礼。” 五郡王萧景洪年纪不大,做事一板一眼,但说话倒还温和,点头道:“诸位请坐,兰竹,给客人上茶。” “是,郡王。” 那侍女气质温婉,出门后没多久,便带着几名侍女进来,端着茶托,挨个奉茶。 李衍懒得废话,坐下后直接拱手道:“郡王,我等都是粗人,说话直。” “瞧这模样,您怕是另找了人手,关于我等和程家的约定,你看该找谁?” “放肆!” 那青衣汉子也跟着进了正厅。 见李衍等人这番模样,本就心中不满,闻言直接训斥道:“说话怎如此无礼?” 李衍冷冷一瞥,“我与郡王说话,你插什么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原本都是江湖同道,抬头不见低头见。 但对方这副模样,他也就懒得给好脸。 “你…” 青衣汉子闻言,拳头立刻握紧。 “干什么!” 堂上的萧景洪见状,顿时眉头一皱。 这青衣汉子看其脸色不好,连忙弯腰拱手,“郡王恕罪,实则他们太过无礼。” 萧景洪想争夺蜀王之位,自然不是什么傻子,对青衣汉子的想法心里门清。 他面色稍缓,微微摇头道:“诸位既是同道,也都是自己人,莫要伤了和气。”说着,又扭头看向李衍,介绍道:“这位是杜门曹元淮师傅,也是华光教弟子,其中有些误会,李少侠莫怪。” 杜门? 李衍淡淡瞥了一眼。 怪不得如此嚣张,原来是峨眉弟子。 峨眉有“五八叶”之说。 五是青牛、点易、铁佛、青城、黄陵。 八叶,则是僧、岳、赵、杜、洪、化、字、会,八个字门拳。 “五”基本都是教派。 而“八叶”,大多行走于江湖,形势比较散乱,有的开设武馆镖局,有的干脆加入哥老会。 这“杜”门源头也很古老。 当年诸葛武侯布八阵图,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 “杜”有阻塞、封闭之意。所以“杜”门拳法擅杜绝,阻止敌人进攻。 少用拳、多用掌,封锁严密,善使柔劲。 门中拳法,大多有此特点。 这一门多从事挂子行,是很好的保镖。 但和华光教,怎么又扯上了联系? 虽说“五八叶”与峨眉关系越来越远,甚至青城已能和峨眉并驾齐驱,但另投他教,还是让李衍有些意外。 不过这是人家家事,他也懒得理会。 简单介绍后,萧景洪开口道:“这件事另有原因,并非小王有意违约。” 说着,面色凝重道:“前些日子,父王卧病在床,几个兄弟已是蠢蠢欲动。小王前去探望,还被拦着不让进。” “就在三天前,程家在成都的暗堂被人突然拔掉,当天夜里,便有人潜入刺探,幸亏几个家丁拼死将人击退。” “小王师尊,乃蜀中大儒杨铎,他亲自开口,次日便请了杜门义士们前来保护…” 听其诉说,李衍顿时了然。 怪不得,原来已经有人动了手。 还有,蜀中大儒杨铎乃是儒教中人。正是其让京中弟子发力,才使得萧景洪得到机会。 眼下奇货可居,儒门自然要分一杯羹。 这五郡王虽不明说,但李衍也听出了意思,派杜门接手,是杨铎之意,他不好拒绝。 而且当时,也正在危急时刻。 想到这儿,李衍已没了插手此事的心思,点头道:“既如此,我等离开便是,还请郡王指点,成都府中程家的人在哪里,我等有事要问。” 萧景洪闻言,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实不相瞒,当时金银铺子里,便有一位程家师长,道行四重楼,剑法惊人,同样遭遇不测。” “小王已派人通知,天寒地冻,路途艰难,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赶来。” 说着,又开口道:“李少侠也莫要着急,本王并无违约之意,依旧请你们前来保护。” 此话一出,不光李衍,就连那杜门曹元淮也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他自然听说过李衍的名声。 但正因如此,更不能与之配合。 来的时候,其师尊便交代过,萧景洪很可能是下一任蜀王,做好此事,乃是杜门机会。 十二元辰的名声,这段时间响彻江湖。 若是成了,到底算谁的? 况且,也和江湖规矩不符。 “二位且听我说。” 不等他们说话,萧景洪便面色凝重开口道:“我那位程家长辈,不仅道行高深,还带了几名弟子,但小王已派人查过,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敌人不好对付,关键时刻,离不开二位鼎力相助。” 李衍沉思了一下,点头道:“可以。” “如此甚好。” 萧景洪微笑道:“十二元辰的大名,小王早有耳闻。王府前宅有杜门师傅,可保平安。王府后方乃是一片荒地,临近城墙,也是薄弱之处。” “小王命人在那里种下竹林,建有竹林小筑,甚是雅致,诸位可在那里住下。” 青衣汉子曹元淮听到,心中不满全消。 说实话,郡王府并不大,他们师兄弟住在这里,三个人一间房,有些拥挤。 而后方的竹林小筑,更为宽敞舒适。 但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 那竹林小筑,虽然也是郡王产业,但却不在王府之中,这一下就显出了亲疏有别。 他的目的,是借此机会巴结上萧景洪,所以时刻以手下自居,可不想让十二元辰抢了风头。 而李衍闻言也点头道:“好,就依郡王之意。” 做好安排后,萧景洪当即命仆役带他们从郡王府小园绕道,从后门离开。 出了小门,眼前豁然开朗。 但见周围有竹林环绕,长得十分密集,且架设了围栏,透过高耸竹林,便能看到远处成都府城墙。 竹林中间有大片空地,中央挖了座池塘,寒冬腊月,已然结冰。 但冰层之下,还能看到五彩锦鲤游弋。 池塘旁边,又大大小小建了几个房间,模样有点像草堂,上面挂着一盏盏红色小灯笼,映照积雪竹林,很是雅致。 李衍也是个讲究人,一看就喜欢上了此地。 进入竹林小筑后,更加满意。 房内虽然有些清寒,但家具古色古香,收拾的一尘不染,甚至还有淡淡的檀香味。 自从离开晋州会馆,还没住过如此干净的房间,起码鼻子不受罪。 “诸位先生。” 仆役微笑拱手道:“郡王已经吩咐过,随后便会送来热水和饭菜,待此事完结后,定会为诸位先生补上接风宴。” “没事,替我等谢过郡王。” 李衍微微点头,打发仆役离开。 那仆人刚走,沙里飞便嗤笑道:“衍小哥,这五郡王心眼可真不少。” “知道杜门求权,便将他们安排在府中,还都挤到前头,加强防守力量。” “知道咱们求利,也不习惯王府规矩,便安排在这里,清楚咱们不会抱怨。” 李衍点头道:“毕竟要争位,没点脑子怎么行?” “无妨,既然杜门想表现,就让他们多受累,咱们看着便是,只要保住人,拿到东西即可。” “年关将至,趁机也能休整一番。” “三儿,道长,先布防。” “老沙,你跟着看看周围环境,以防敌人用火器攻击…” 众人闻言也不废话,各自忙碌。 吕三放出鹰隼立冬侦查,又让鼠大鼠二召集群鼠,躲藏在周围竹林中。 王道玄在竹林中布下简易阵法… 沙里飞则在鹰隼指引下,爬上各个高点… 众人配合默契,做事井井有条。 这一切,都被仆役看在眼里。 他令人放下热水饭菜,便来到王府后宅书房,将李衍等人的表现讲述了一番。 书房内,还有一名宫装女子,正在给萧景洪研墨,五官长相中等,却气质柔温婉。 待仆人走后,女子才微笑道:“御兽、风水阵、火器,都已考虑到,应该万无一失。” “毕竟是声名在外么。” 萧景洪似乎并不意外,放下手中书册,微微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女子,“阿蛮,若非为你,这蜀王的位子,我是真不想抢。” “真的只有这样,你才能活命么?” (本章完) 第553章 新的委托 第553章 新的委托 房间内,变得安静。 正在研墨的女子听罢,身子一僵停了下来,沉默半天后才说道:“臣妾也不知道。” “王爷,生死本就无常,再说那只是一场幻梦,真假还未曾得知,您又何必执着?” 萧景洪握住了女子的手,认真道: “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 在他们房间内,一枚玉印微微散发灵光,阻绝了任何神通探查… …………… 王府的菜式并不奢华,但却很讲究。 比如炖鸡,慢火烧煨,一看就用了很长时间,味道鲜美,还放了芫荽和椒提味…… 又比如炒肉丝,虽然用的是牛肉,但却用了淀粉鸡蛋腌制,炒出来极为嫩滑。 李衍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手艺。 王府的厨子若有神通,肯定是个菜将军。 唯一的缺点,就是量少。 他们几人无所谓,但武巴将盘子都舔干净,也只吃了个半饱,又麻烦人弄了些糕点。 住的舒服,吃的美味,疲劳一扫而空。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寒夜风冷,房外灯笼映照着雪地,四下里一片寂静。 虽然各种防御手段已布置好,但他们早已习惯轮流守夜。 李衍负责前半夜,先是打坐了一会儿,随后才点燃蜡烛,坐在桌前翻开包袱。 与鬼戏班一战,战利品并不多。 最值钱的,自然是那几杆新式火器。 但这东西是都尉司所有,沙里飞通过拆解,还发现内部留下了暗记。 而且,成都府都尉司已不能信任。 想要卖出去,还得动些手脚。 但还有些东西,引起了他的兴趣。 首先就是那鬼戏班武生的脸谱,狄青和关圣脸谱还好说,参照了傩面之法。 古代巫师沟通鬼神,通常用此法。 唱戏本就是娱神,自然有类似法门,但梨园行普通人更多,有什么秘密传承,他也不清楚。 关键是最后一个。 “吊客星君”脸谱,在梨园之中很少见,似乎夹杂了一些“拜星斗”的法门。 星辰崇拜,自古有之。 无论玄门正教,还是法脉旁门都有。 从殷周之时,便有迎送祭日祭斗仪式,甚至很多地方,至今还保留着相关民俗。 比如陕州、晋州、豫州等地,把天叫“老天爷”,太阳叫“日头爷”… 比如鄂州,有“早不朝东,晚不朝西,午不朝南”的说法,一些寺庙还要做“太阳生”“礼斗朝真”…… 蜀地多民族汇聚,更是数不胜数。 召请“丧门”、“吊客”虽说少,但也说不定有什么邪门专门研究。 真正让李衍重视的,是其能使用“眚”! “眚”乃异变的先天罡煞之炁,每一次碰到都十分麻烦,无论是长安城外那个东洋僧,还是巫山神女峰下镇压的水虎… 但这种少量使用妖眚,并且能够控制的法门,还是第一次见。 之前镇压“雾客”时,他们还得到了一道“妖眚”之炁,被王道玄镇压,随后放在青城山镇压磨灭。 这种法门太容易失控,李衍毫不眼馋。 就是不知,鬼戏班是否普遍掌握了此法… 仔细翻看手中脸谱,李衍发现这东西是两张皮粘连而成,中间还有夹层,里面密密麻麻描绘着诡异符文。 无论他还是王道玄,都不认识。 再遇到玄门前辈,或许能找出其来源。 剩下的几个法器,基本都已损毁。 那小丑控制的僵尸体内,有些古怪罗盘,听王道玄所言,是湘西赶尸一脉手段… 那老旦留下的经轮,出自密宗。 至于那枚棺材钉,则是常年镇压旱魃之物,同样被妖眚之炁侵染,充满恶毒愿力。 这东西,是施咒的好法器,虽然只能用一次,但威力十足,已交给王道玄保管。 除此之外,便是几封信。 都是从那老妪身上找到。 李衍依次看过,面色变得凝重。 从信上看,鬼戏班从当时被剿灭后,就一直卧薪尝胆,暗中积攒实力。 这次来蜀中,只不过是个小队。 主力已经去往黔州。 他们和赵长生、拜龙教这些不同,更像是佣兵组织,要借助人道变革,谋取机缘。 仍旧是不择手段的风格。 而且还与时俱进,变得更加凶悍。 李衍有预感,这鬼戏班迟早会成为他们麻烦。 想到这儿,李衍将东西收起,又取出了酆都法书册,仔细研读。 修行之路如登山。 每建一重楼,难度都会提升。 想要尽快提升实力,唯有从两个方面。 一是武道,他每日修炼不曾落下,对于不死印法的掌控越发精深,年后或许有机会踏入丹劲。 二便是术法。 酆都法修行,补全了传承。 可以召请罗酆山阴将加持,增强《北帝经》术法,但术法繁多不可分心,要找到适合自己的路…… ………… 不知不觉,到了后半夜。 李衍躺下睡觉,由吕三接过守夜之责。 沙里飞和武巴,觉醒的都是身神通,虽说五感敏锐,但都在常人范围内。 别人使用术法入侵,他们不一定能察觉,所以守夜主要是他俩和王道玄。 好在,一夜安稳无事。 随后的几天,也很平静。 似乎是上次没有成功,反而引来了杜门和十二元辰,萧景洪的敌人,也没有继续动手。 受曹元淮影响,杜门弟子都对他们心怀警惕,时常护在萧景洪身旁,生怕他们前去争宠。 李衍等人自然乐见如此,平日里也不出门,各自修炼,时而互相讨论。 就这样,又是数日过去。 临近年关,成都府的天空总算放晴。 万里无云,青天白日普照,城中亭台楼阁屋顶覆盖积雪,与彩旗灯笼映衬,年味瞬至。 竹林小筑房间内。 仙鹤踏云铜香炉内,燃烧着上品沉香。 桌上放了一叠符纸,另有朱砂笔墨。 这些符纸不一般,分白、黄、红、蓝、紫、黑七色,不仅厚度惊人,很有韧性,而且闻上去,竟有股淡淡香火味。 看上去,年头也已经不短。 这些符纸,都是在青城山购买,于天师洞供奉足足五十年,价格不菲。 李衍站在桌前,屏气凝息。 他先是将这些符纸粘连,随后剪成纸人。 每剪一次,必然步罡踏斗,掐诀念咒道:“虚虚灵灵,太上玉清,扶危济困,剪纸成兵…” 原本他的纸人全是白色。 正是所谓“白黄通阳,红纸通阴”。 而现在道行提升,已能用七色纸人。 不知不觉,便是一上午过去。 桌子上,已剪出上百个纸人。 李衍仔细查看后,脸上露出笑容,随后再次步罡踏斗,掐诀念咒:“诺皋!太微刍灵,造就兵甲,驱邪辅正,阳和布体,北阴帝令,震慑刀兵!”咒语念完,室内狂风大作。 哗啦啦! 七彩纸人腾空而起,好似漫天蝴蝶,围绕着他上下飞舞,景象十分瑰丽。 李衍脸上露出笑容,剑指一转。 哗啦啦! 七彩纸人好似群鸟归巢,全部飞入腰间皮囊。 李衍看到后,心中十分满意。 很多术法的修炼,并非一时半会,而且还要搜集特殊法器,在特定环境修炼。 增强纸人,是提升实力最快的方式。 如今的纸人,已能够承受更多力量,有外坛八将加持,他的术法威力也能提升。 用勾魂雷索施展“神变”,虽说威力更大,但消耗也惊人,即便他的道行,也持续不了多久。 万一油尽灯枯,便会陷入危险境地。 虽说有大罗法身,但也不能浪费。 至于更强的丙丁生鬼符,召请温灵官,则是压箱底的手段,要王道玄配合,光施法准备就要半个时辰,只能远程斗法使用。 虽说麻烦,但威力惊人。 李衍有预感,恐怕比罡令还要强。 此外,还能做其他准备。 比如五方罗酆旗,被他拆开做了护臂“千念”后,就得另找法器依附。 青城山上,暂时没看到称心的。 原本想等到开窖大会,但以如今形势,只能先想办法找一些应付…… “我找李道友。” “还请稍等,暂时不能进。” “开什么玩笑,是王爷有请!” 正在李衍沉思时,外面忽然传来喧嚣声。 李衍听到,顿时眼神微冷。 那声音,正是曹元淮。 制作纸人有不少禁忌。 以他如今道行,已无需专门等到子时,但制作时也不能被人观看,沾染生人气息。 否则,纸人便有机会化作邪祟,危害四方。 其他人不懂,情有可原。 对方身为玄门中人还这样,着实无礼。 想到这儿,李衍阔步推门而出。 但见竹林小筑外,吕三和武巴,正与那曹元淮对峙,双方脸色都很难看。 见李衍出来,众人才停止争吵。 曹元淮本想说什么,却见李衍一个闪身,好似缩地成寸,直接来到他面前。 好快! 曹元淮心中一惊,连忙后退。 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李衍只用脚踝发力,身子不动,加上速度奇快,便造成了这种视觉假象。 这种手段,他也会。 但此法只能对付功力差于自己者,若眼力道行相等,便能轻松识破。 出现错觉,说明李衍功力至少高他一筹。 曹元淮脚下发力,连退两步。 他主修问津拳,又名太极长拳。 这一门拳法乃内家功夫,讲究势势相承,动作刚柔相济,乘势借力,缓急相兼,松脆迅猛。 步法来源于八卦,也算精妙。 但连退两步,发现李衍始终在自己身前三尺,不急不缓,冷漠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好似猛兽近在咫尺。 压力之下,曹元淮忍不住仓啷一声抽剑。 唰! 但就在他抽剑的同时,李衍却忽然后退,停了下来,而他却退出七八米,差点钻入竹林。 李衍淡淡一瞥,“都是同道,拔剑作甚?” 曹元淮顿时觉得面颊发烫,知道自己丢了脸,却也清楚了李衍能耐,一咬牙收剑回鞘,冷声道:“有人找你,王爷有请!” 说罢,转身就走。 他知道李衍的意思。 这是个警告。 十二元辰可不是虚名。 若撕破脸,丢人的怕是他们。 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李衍眉头微皱。 有人找,萧景洪还亲自接待。 不知会是谁? “我去一趟看看。” 跟沙里飞他们说了一声后,李衍也从后方侧院穿过,向前厅而去。 还没靠近,他便闻到了味道。 踏入前厅后,但见五郡王萧景洪正与一名道人对坐饮茶,正是青城山上的明山子。 “李少侠来了。” 明山子面带微笑,连忙起身相迎。 这一下,看得萧景洪和曹元淮暗自心惊。 对李衍来说,明山子只是青城山下守山人,但他们却知道,明山子为程家行走,地位不凡。 怎么对李衍如此客气… 他们不知道的是,李衍一行人在青城山的动静,早已被很多人看在眼里。 掌教亲自抽空接待,平日对人爱答不理的火头陀帮助炼器,更关键是那绝尘子授法。 那可是青城宿老,地位超凡。 李衍十二元辰确实闯下偌大名声,但在各方势力看来,却并不算什么。 毕竟江湖风风雨雨,每年都能冒出几个。 但能同时得到武当青城掌教看中。 背后的意义,绝非那么简单。 他们不知道李衍天官身份,但也不再敢小觑。 “见过前辈。” 对方有礼,李衍自然态度恭敬。 双方坐下后,明山子当即摇头道:“五郡王派人传信,贫道方知成都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将青城山事务交给他人,连夜来此。” “暗堂出事,让李少侠受委屈了。” “前辈客气,都是应该做的。” 李衍随便回了一句。 明山子也没多说此事,而是从旁边桌子上,端起一个小木箱,开口道:“这是李少侠要的东西。” 虽然没明说,但李衍知道,里面装的便是王道玄传承源头《五首神诀》。 李衍并没着急,眼睛微眯,询问道:“说好的约定,是事后给东西,前辈可有他事?” “却是瞒不过李少侠。” 明山子面色变得冷肃,“原本此事,我程家不愿参与,但程家暗堂被毁,贫道族兄被杀,程家入郡王府,就没人再说三道四。” 恐怕不止这些吧… 儒门已经插手,程家自然不能坐视。 李衍心中腹诽,却面色不变问道:“不知前辈,想要我们做什么?” “简单。” 明山子沉声道:“以贫道那族叔道行,能轻松将他残害者,非同小可,成都府怕是来了过江龙。” “贫道想请李少侠查清此事!” (本章完) 第554章 迷雾重重 第554章 迷雾重重 “查案?” 李衍有些诧异,“以前辈在成都府的人脉,要想查清楚,比我们这外人更快吧?” “此言差矣。” 明山子摇头道:“正因为贫道有些名声,才更麻烦。暗堂那么隐秘的地方,对方都能找到,恐怕贫道刚进成都府,就已落入对方视线。” “而且那些人藏在暗处,若动静太大,难免会打草惊蛇。” “说的也是。” 李衍点头赞同,“前辈要我从何查起?” 明山子似乎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这是贫道收集到的全部情报,李少侠看了便知。” “还有,贫道今后将坐镇王府,这里的安全无需担忧,李少侠可暗中查探。” “这股力量怕是来头不小。” “切记,小心行事。” “多谢前辈提醒。” 说完此事后,李衍便拿着书册离开前厅,而明山子则和五郡王萧景洪去了后院,明显有些话要私下里谈。 回到竹林小筑,李衍先是将箱子递给了王道玄,“道长,计划有变,《五首神诀》已提前到手。” 说着,将情况讲述了一遍。 沙里飞闻言,连忙开口道:“要不我去打听一番,看江湖上有什么风声?” “不用。” 李衍摇头道:“他们可是程家,江湖上有什么风声,肯定比咱们知道的多,此事只能暗中查。” “咱们名声越大,应对的敌人越强。三儿的伤还没好,道长要修炼新法,老沙你也要尽快存神,我刚建楼,需沉淀一段时间,正好查案。” “有明山子坐镇,王府暂时能安稳一阵,你们趁此时机休整一番。” 说着,又打趣道:“龙姑娘还在西岭雪山呢,那边也有洞天福地,老沙你若存神成功,咱们就上山建楼。” 沙里飞尴尬一笑,“老提这茬作甚。” 说笑一番后,李衍便返回房间,打开明山子给的书册,仔细查看。 刚翻开第一页,李衍就有些诧异,摇头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说罢,又翻看其他情报。 渐渐的,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怪不得要我去查,原来和他们有关…” 明山子给的情报非常细致。 成都府各方势力,及其背后力量… 蜀王府几位郡王的信息… 金银铺子的现场调查… 明显是调动了程家的力量。 单这一份情报,就价值千金。 用了不到小半个时辰,李衍终于将所有情报看完,起身收拾好所有法器,又背了个包袱,故意从王府正门离开。 “李先生要出去?” “嗯,麻烦跟王爷说一声。” “要不帮您叫辆马车?” “不用了,多谢。” 跟管事寒暄了两句后,李衍便阔步离开王府,打量了一下周围,往东南方而去。 那里是城隍庙所在。 成都府城隍庙,乃是黄陵派掌管,虽然关系不错,但为防万一,他暂时不计划前去造册。 王府所在的区域,僻静整洁。 离开街巷后,喧嚣声立刻扑面而来。 李衍戴了个斗笠,故意用黑布遮住面庞,背着行囊,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 街道上,人流熙攘。 临近年关,大雪封路,附近山间乡民早窝在家中,为过年准备,不再远行。 但成都府的百姓,却不受影响。 有的在家打扫,有的出门购置年货。 街道上年味很浓,很多店铺都挂起红灯笼。 敞开的门楼内,各色年货琳琅满目。 李衍顺着人群行走,立刻发现不少江湖中人。 这个情况,刚进成都府时便已发现,当时有些奇怪,而如今他已知道原因。 又是蜀王府的手笔。 这些年,蜀王府在江湖中名气最大。 原因很简单,他们连续办了几次比武大会,比斗暗器、拳脚、兵刃等。 每一次,都算是武林盛事。 江湖中人云集,为的不仅是蜀王府那丰厚奖励,还为了扬名立万。 一旦打出名声,便可名利双收。 很多拔得头筹者,都被蜀王府收拢,剩下的出色者,也都被盐帮重金聘请。 因此,蜀王府这些年实力迅猛增长。 原本结交江湖中人这种事,很多达官显贵也干,但都是私下里偷偷摸摸。 如此明目张胆,招来朝廷一些大员不满,再加上蜀王这些年的一些事,才引来御史。 没人知道,蜀王为何这么做。 若想要造反,也未免动静太大。 也有很多人觉得,蜀王是年迈糊涂了。 但江湖中人自然不管那么多,既然有人搭台,就有的是人愿意配合唱戏。 尤其是今年。 蜀王府已放出风声,不仅会有比武大会,而且还不再限制,修行武法者也可上擂。 报酬更是惊人。 胜者可以入蜀王府宝库,随意挑选三样。 蜀王乃当今皇帝胞弟,当年随其征战北疆,镇压南粤,不知藏了多少好宝贝。 因此,也吸引了众多玄门中人。 李衍看似闲逛,实则暗中注意周围异常。 终于,他察觉到被人窥视的目光,嘴角弯出个弧度,装作闲逛,扭头转入附近巷子。 成都府的布局,大多是街面有商铺,巷子内为民居,相对僻静。 李衍进入巷子没多久,便有一名货郎挑着担子经过,装作不经意往里面看。 见巷中无人,这货郎顿时有些着急,连忙挑着担子就往里走,还装模作样呼喊道:“针头线脑,香粉胰子,走过路过,莫要错过!” 刚走没几步,便听得身后风声作响。 货郎心中一惊,顿时屈膝发力,将两箱货物向上一扔,随后一个懒驴打滚,起身便要逃。 这货郎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然而他刚跑一步,便觉浑身僵硬,眼前发黑,周围声音也迅速远去。 却是李衍已经出手。 勾魂雷索直接将其神魂镇压,随后拎着这货郎脖子,好似拎着鸡仔,在小巷中飞速穿梭,返回郡王府。 来到郡王府,房门早已大开。 曹元淮拎着两名师兄弟守在外面,看着将人拎来的李衍,眼神有些复杂。 李衍懒得理会,沉声道:“抓住了么?” “抓到了。” 曹元淮这次没说废话,亲自上前,和师兄弟将那货郎接手,又仔细搜身。 毕竟是玄门中人,很多手段都瞒不住。 摘掉嘴里毒牙,取出发髻里面刀片,甚至还从其小臂皮肉里面,拔出两根长针。 “是死士!” 曹元淮脸色变得严肃。他常年替人护卫,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李衍点了点头,也不意外,一边进门,一边询问道:“是谁?” “是兰竹。” “哦?” 听到曹元淮回答,李衍有些意外。 明山子给的情报,第一页就说怀疑王府有叛徒,让他配合演一场戏,将人钓出来。 自他出府,整个王府就已被监视。 这一次,曹元淮等杜门弟子都被蒙在鼓里,说明萧景洪对他们还不信任,因此心里不好受。 但叛徒的身份,却让李衍吃惊。 “兰竹”正是当日进府,给他们端茶的侍女,深得萧景洪信任,算是侍女头领。 其气质温婉,而且不会武功术法。 怎么会成为内鬼? 李衍心中疑惑,阔步来到前厅。 但见前厅外,几名杜门弟子把守,明山子不紧不慢喝着茶,而萧景洪则脸色铁青。 沙里飞等人也在旁边看热闹。 那叫“兰竹”的女子,正跪在地上。 “李少侠,辛苦了。” 看到李衍进来,明山子微笑点头。 “前辈妙计。” 李衍恭维了一句,随后看向跪在地上的侍女兰竹,随意询问道:“问清楚了没,是哪家?” 明山子摇头道:“不肯说。” 坐在上方的五郡王萧景洪,也看向下方,冷声道:“兰竹,你跟我多年,此事必有苦衷,说出来,虽然不能再留在王府,但本王可以饶你一命。” 此话一出,李衍顿时有些诧异。 他们江湖中人虽号称一言九鼎,但能做到者甚少,一大半都是在骗人,说出来也照杀不误。 但萧景洪可不一样。 神州之人有个特点。 越是上位者,对其品格越挑剔。 这就造成了很多人,私下里男盗女娼,表面上却道貌岸然,不能乱说话。 这么多人看着,众目睽睽下放话,若之后反悔,即便是计谋,也会被手下记在心里。 要么,这萧景洪不堪造就。 要么,就是个念旧之人。 下方的侍女兰竹听到,身子一颤,随后弯腰重重磕了几个响头,颤声道:“王爷大恩,兰竹下辈子再还您。” 此话一出,萧景洪脸色越发难看。 曹元淮使了个眼色,也将那货郎押上前厅,一脚踹翻在地,冷声道:“你不说,有的是人说。” 说罢,抽出长剑顶住货郎脖子。 但这货郎竟丝毫不惧,反倒露出个癫狂笑容,猛然一探脖子,就要自尽。 曹元淮吓了一跳,连忙抽剑。 还好他反应快,否则这货郎小命不保。 李衍沉思了一下,扭头看向吕三,开口道:“三儿,让初七试试。” 吕三点头,随后吹了声口哨。 唰! 跟在他身后的小白狐初七,立刻窜了出来,转了两圈后,来到那侍女旁边。 一双明亮的狐眼,死死盯着对方。 侍女兰竹抬头一看,顿觉那双狐眼是如此吸引人,不仅如此,其背后大尾巴,也很有节奏的甩来甩去。 只是瞬间,兰竹便觉脑子有些糊涂,双眼也渐渐变得迷茫。 李衍看到后,顿时一声暗赞。 这小白狐初七,可没看上去那么简单,蕴含古老血脉,乃上津城外,山中群妖首领托付。 随着其年岁见长,已能帮上不少忙。 比如之前吕三神通被破,小白狐初七,就成了他的另一只眼,带沙里飞等人突破重围。 但其更厉害的,则是迷魂术。 狐这东西,似乎天生擅长此术。 虽然还对付不了术士,但将普通人迷魂,令其口吐真言,还是轻而易举。 见对方已被迷惑,李衍便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 “兰竹。” “多大了?” “二十有三…” “在何处栖身?” “五郡王府…” 听到李衍询问,明山子和萧景洪都有些奇怪,为何问这些早知道的东西。 他们不知道的是,李衍这是从前世得来的经验,从小事作为突破口,令对方放下戒备。 若直接询问,对方意志坚定抵抗,说不定就会清醒,破掉术法。 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看常人毅力。 终于,问了一堆废话后,李衍忽然开口道:“你的另一重身份是什么?” 兰竹沉默了一下,虽满脸迷茫,但眼神却有些挣扎,但还是扛不住迷魂术,开口道:“拜龙教,持香童女。” 拜龙教?! 李衍若有所思,又问道:“你是何时加入拜龙教,是谁指使?” 似乎因为心理防线突破的原因,这次兰竹没有再抵抗,两眼茫然说道:“十年前。” “我父母住溪北村,受王府恩准,回乡探亲,当时村中发洪,有一道人出现,让我等参拜江神大君,洪水立退,自此入教…” “这次,是奉教令做内应…” “是哪一方指使?” “不知道,昨日刚得到命令。” “昨日,金银铺子不是拜龙教所为?” “与我等无关…” 一番询问后,众人面面相觑。 “先押下去!” 萧景洪下令将人拉走,这才疑惑道:“拜龙教的事,本王也听过,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何如此?” “自然是有人指使。” 李衍沉声道:“看来打王爷主意的,不止一家,还需小心为妙。” 说着,扭头看向明山子。 明山子之前的密信,提到拜龙教作祟的可能,因为李衍曾与其争斗,所以才把此事交给他。 李衍正要找江神大君转世,自然同意。 现在看来,金银铺子的命案,另有他人。 明山子也抚须沉思了一下,“既如此,就请李少侠继续查探,贫道负责揪出拜龙教幕后之人。” “也好。” 李衍也不废话,和众人交代一番后,便再次阔步离开王府。 这一次,才是真正查案。 他直接启动“龙蛇牌”,遮掩全身气机,又往嘴上沾了胡子,甚至换了件黑斗篷,扮做寻常江湖刀客,汇入人流,消失不见。 从城南离开,李衍来到了城东。 这里更加热闹,也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 明山子提到过一个线索,就在此地…… (本章完) 第555章 茶楼奇人 第555章 茶楼奇人 成都位于蜀地西北,再往西走,就是广袤高原,临近雪区,人烟稀少。 自唐朝开始,以成都为中心的 “剑南西川道”, 是神州最富庶区域,且当时有“扬一益二”之说,繁华一直持续到现在。 从其他地方来的货物,大多从东而来,因此东城区,也是三教九流汇聚,人员最复杂的地方。 大大小小的车马店、客栈不计其数。 茶楼酒肆更是遍地都是。 “麻辣卤兔儿,过年尝尝嘞!” “热乎醪糟儿,甜香暖人心嘞!” “酸爽醋豆儿,解腻来一碗嘞!” “画,好看又好吃,过年讨个喜嘞!” 街道上,各色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里的行人更多,也更加混乱。 李衍穿行其中,同时施展神通,各色气味尽数涌入鼻腔,最细小的声音也能通过耳朵分辨。 这便是术士最大的优势。 即便术法一般,凭借强悍的五感,也比一般武夫更能捕捉战机。 如今的李衍,更是如同雷达。 沿着街道走过,各种动静了然于胸。 他能闻到,有座酒楼的酒水之内,放了些不为人知的“作料”,很容易让人上瘾… 他能听到,暗巷中有几名扒手,正商议着怎么才能昧下些银子,少给佛爷上供,好多弄点钱回家过年…… 他甚至能闻到,有做染布坊的大缸下面,埋着一具腐烂尸体,淡淡怨气不断溢散,让染布坊的老板和老板娘被阴气侵染,必然大病一场… 他也能听到,有命苦的小伙计躲在房里哭泣… 红尘百态,扑面而来。 李衍没有过多理会。 从前世到今生,他行走人间,闯荡江湖,见过了太多不公与悲惨之事。 并非血已冷,而是实在无力。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同样也有不公。 抛去心中杂绪,李衍忽然停下看向左侧。 那是座茶馆。 蜀中是茶文化发源地之一,自来到蜀地,到处都可见茶馆,无论都城还是小镇。 蜀中百姓也爱茶,无论达官显贵,还是白丁苦力,有钱没钱,最大的消遣都是在茶馆。 但眼前这座,却着实不凡。 茶馆面积不小,且有两层楼,飞檐翘角,斗拱精巧,木框雕刻繁复图案,或山水,或鸟,栩栩如生,仿佛一幅幅微缩的画卷。 屋檐下挂着铜铃,斗拱下吊着红灯笼。 微风拂过,清脆悦耳。 门楣上,挂着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茗香阁”三个大字,字体遒劲有力。 门槛由整块青石雕琢而成,表面磨得光滑如镜,积雪被整齐扫在两侧。 李衍眼睛微眯,也有些诧异。 这座茶馆,从上到下都透漏着一个字:贵! 门口一个乞丐都没有,说明有背景。 有档次,有背景,开在这人流混杂之处,说好听点是闹中取静,说直白点,就是肯定有问题。 想到这儿,李衍阔步向茶馆走去。 “见过先生。” 门口的小二连忙迎来,满脸微笑道:“您可定了位子?” 李衍诧异,“喝茶还要定位子?” 小二身着得体,说话也很和气,微笑道:“客人对不住,这里的位子都得提前定。” “哦…” 李衍一听,反倒来了兴趣。 这种事,他前世见过不少。 有的是为了自抬身价,哪怕客人没几个,也得让你提前预定,好显出自己地方不凡。 有的是生意火爆,招待不过来。 当然还有一种,就是开茶馆不为挣钱,只招待特定客人,做掮客生意。 李衍耳朵微动,听到里面细微说话声,立刻明白这间茶馆就是第三种。 他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定不定位子不重要,主要想找人喝茶,谈笔买卖。” 对面的小二见他掏出银子,却是看也不看,微笑道:“客人您请。” 说罢,抬手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衍摘下斗笠,跟着小二走进茶馆。 里面的布置,与其他茶馆也有很不同。 内堂极为考究,放了七八张宋式雕圆桌,桌面光滑如镜,边缘雕刻云纹,皆配着圈椅。 桌上摆着精美青瓷的茶具,描绘山水鸟,四周粉墙挂着山水泼墨、鸟工笔画。 桌子之间有屏风遮挡,四周还有绿植盆景。 既有隐秘空间,又不遮挡后方木质舞台视线,舞台之上并无寻常茶馆常见的评书鼓书,唯有一名衣着素雅的女子,正弹奏古筝。 琴音带古韵,茶香携芬芳。 仅这前堂,便已显出不凡品味。 前堂之内只有两座客人,皆衣着华丽,一边喝茶听曲,一边低声交谈。 他们声音很小,几乎被琴音遮掩。 然而李衍却听得一清二楚。 “闽州那边如何?” “听说闹事的红毛番都被杀了…” “吕兄,此事该怎么办?” “那种矿你吃不下,发现了也没用,朝廷给的银子不多,我认识王府管事,看能否帮你引荐…” 他们说的隐晦,但李衍却知道是什么。 海外贸易、新式火药矿场… 哪一个,都非普通人能接触。 怪不得要设立门槛。 就是不知这茶馆主人是谁… 想到这儿,李衍心中暗自摇头。 程家家大业大,但也有些衰落,给出了线索,却考虑不周,没说这茶馆背景。 “客人,你在这里,还是去雅间?” “去雅间吧,清静。” “好,请随我来。” 李衍跟着小二,沿木楼梯拾级而上,便来到茶馆的二楼,同样的风格,却分出了一座座雅间。 “客人,您且稍等。” 小二将他领入一座雅间后,便转身离开。 李衍随意坐下,看了看周围。 这雅间面积不小,里面宽敞明亮。 窗棂同样雕刻精美,透过窗户,外面街道屋檐银装素裹,宛如画像。 处处是景,建造此楼者手艺不凡! 不管背后是谁,至少这里布置让李衍欢喜,心情也愉悦了许多。 很快,便有一衣着素雅的妇人走了进来。 其年纪不小,但气质却很不俗,微微点头道:“客人习惯喝什么茶?” 李衍眼睛微眯,“都有什么?” 妇人回道:“蒙顶石、顾渚紫笋、天目青顶、雁荡毛峰、庐山云雾…神州各地名茶,小店都存了一些。” “客随主便。” 李衍将断尘刀放在一旁,面色平静道:“你觉得我适合什么,就喝什么吧…” 话音未落,外面便响起脚步声。 只见一名身着蜀绣大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进门便微笑拱手道:“客人久等了。”“在下茗香阁掌柜陆青山,不知您…” “李衍。” “哦,李先生好。” 这陆掌柜抱拳坐下,微笑道:“李先生瞧着有些面生,第一次来小店吧,不知在下有何效劳?” 他们说话间,那妇人已从外面端来茶壶,放在房内红泥小火炉上。 茶壶里本就是热水,没一会儿就冒出热气,随后烫盏、沏茶,动作青云流水。 给二人上茶后,又端来几盘精致点心。 茶色温润清亮,奇特异香回荡。 陆掌柜看到后,眼中明显闪过一丝震惊,却面色不变,微笑介绍道:“李先生好品味。” “这虎丘茶号称‘天下冠’,产量极少,小店每年只能弄到几两…” 说到一半,自觉失言,连忙闭嘴,看向盏中茶水,满眼都是心痛。 “好茶!” 李衍装作没发现,喝了一口后,忍不住称赞,随后才从怀中取出一个燃烧过半的布条,“陆掌柜可否认得此物?” 这就是他来的原因。 金银铺子被焚,虽然周围百姓及时灭火,但很多线索已被烧毁,只留下没几样东西。 这布条就是其中之一。 乃是蜀锦制作,极其精美。 陆掌柜看到后微微一愣,接过布条看了几眼,沉声道:“不知先生,问这个作甚?” 李衍又喝了口茶,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向那茶女妇人,面色平静道:“不知前辈怎么看?” 陆掌柜一惊,连忙看向旁边妇人。 而那妇人,也直起身子,气势陡然一变,眼神也变得凌厉,“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李衍,不知我哪里露了破绽。” 没错,这妇人才是茶馆主人。 对方隐藏的很好,刚进来时李衍还没察觉,但在其说话时,李衍却听到了另一个细微声音。 “身上神器,别乱来…” 那声音尖利,且飘忽不定。 李衍的耳神通,能听鬼神语,立刻清楚,这妇人身上依附着什么东西。 但之前进门,却什么都没发现。 原因只有一个,这妇人身上有神器。 要知道,神器这东西可不多见。 人间王朝更迭,只要是与国祭之礼有关的法器,侵染红尘气运,都能被称为神器。 虽说神州历经朝代不少,但能从战火中保存下来的,却没那么多。 李衍见的几个,持有者没一个是庸手。 听到妇人询问,李衍面色不变道:“前辈功夫虽已返璞归真,但沏茶动作却露了一些。” 他当然是在胡扯,不想暴露神通。 那妇人显然也不信,却也没再多问,而是使了个眼色,陆掌柜当即抱拳离开。 走的时候,还顺便关上了门。 妇人这才悠然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这虎丘茶只有三两,今日你喝的是最后一点,若是茶凉,味就不正了。” 随后,又拿起那烧了半截的布条,沉声道:“我这店铺有些门路,能从各地弄些好茶,若是珍贵上品,客人购买时,便会精细打包。” “这是礼盒上的封带,为何被烧了?” “与一桩命案有关。” 李衍连忙问道:“不知前辈可知道,持有此物者身份?” 他不想细说,但妇人翻看了一下,却若有所思道:“你们十二元辰,接了程家的活?” 李衍心中一凛,提起警惕,“你从何得知?” 妇人将布条放下,冷笑道:“怎么,连前辈都不叫了?” 见李衍后背绷紧,她摇头道:“放心,我对程家的事没兴趣,这茶带每条都是茶馆绣女编制,她们应该能认识。” 说罢,拿着茶带起身出门,跟守在门口的陆掌柜交代了一声,便返回房中。 李衍见其答应帮忙,心中松了口气,随后拱手道:“在下失礼,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这妇人身上带着神器,他察觉不出对方道行,但却能隐约感觉到一丝威胁,定然不是凡人。 “我叫梁玉。” 妇人低头继续烹茶,“这‘茗香阁’是多年前玩笑所开,便在此隐居,平日都是陆掌柜出面,成都府知道我的,只有寥寥数人。” 李衍眼睛微眯,“大隐隐于市,前辈好雅兴,不知为何要出面帮我?” “不急。” 妇人淡淡道:“随后带你见一人。” 见此情形,李衍也没再多问。 这成都府水确实够深,想不到随便喝个茶,也能看到隐居的高手。 对方既然现身,肯定另有因果。 一时间,房间内陷入沉默。 梁玉也不废话,只是默默烹茶。 不知不觉间,李衍竟看得有些入迷,眼神也变得凝重。 对方没显露功夫,但烹茶的动作,却极为精细,没一丝多余动作。 如此力道的掌握,着实罕见。 这妇人, 绝对是个武道高手! 一壶茶快喝完时,那陆掌柜终于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纸条,恭敬递给梁玉。 梁玉随意看了一眼,便递给李衍。 李衍接过后,顿时若有所思。 纸条上赫然写着:蜀王府长史徐永清。 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蜀王府长史,为何对程家动手? 他心中疑惑,那妇人梁玉却是站了起来,淡淡道:“随我来吧。” 李衍没有说话,拎着断尘刀起身。 神秘妇人梁玉虽然帮了他,但眼下成都府这情况,也不得不提防。 只要对方有异动,立刻动用勾魂雷索。 妇人梁玉似乎没察觉,带着他从二楼后方楼梯走下,穿过一道门,来到了后院。 茶楼后院,竟然与一座民宅小院相连。 眼见周围没人,妇人梁玉这才开口道:“你无需戒备,好茶招待,帮你找人,只是还你人情。” 听到这儿,李衍越发奇怪。 他可不记得,帮过这妇人。 进入民宅小院,顿时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 只见左侧厢房外,一名女子正在煎药,看到他们后,连忙起身行礼,“见过夫人。” “嗯。” 梁玉点了点头,带着李衍进入屋内。 这屋子布置同样雅致,但却有股腥臭味持续不散,且有一名白须老者坐在躺椅上,脸色漆黑。 一看,就是中了某种厉害剧毒。 李衍心中越发疑惑,他真不认识此人。 而那老者看到他,也是微微一叹,“重庆府一见,便知你非池中物,果然闯出了名声。” “原来是前辈您。” 一听这声音,李衍恍然大悟。 在重庆府,他曾出手相助一个戏班。 当时还有一位擅长变脸的梨园行老者,同样藏在暗处,准备出手。 正是眼前之人! (本章完) 第556章 竹林六闲 第556章 竹林六闲 “前辈,咱们可真有缘啊…” 弄清老者身份,李衍脸上露出笑容。 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有的时候朝夕相处,很可能暗含杀机,也有的时候只是碰个面,却能一见如故。 所谓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虽然当时双方都蒙着面,但这老者俗世奇人的气度,路见不平的风采,都令李衍非常欣赏。 “老朽也没想到,这么快又会见面。” 这老者脸色惨白,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方才你刚进门,老朽便听到了声音,所以才让梁道友前去邀请。” 原来如此… 李衍听罢,瞬间了然。 这位梨园行前辈,觉醒的是耳神通。 想到这儿,李衍又微笑问道:“既然有缘,前辈的大名,总该告诉晚辈了吧。” “都是老黄历了。” 老者微微摇头,“老朽司徒博。” 司徒博? 李衍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不过江湖之大,神州广袤,无名奇人众多,没听过也很正常。 李衍没有细问,看向对方身躯,闻了一下,皱眉道:“好厉害的毒,已侵入五脏,前辈中了谁的暗算?” 这梨园行老前辈司徒博道行高深,一看也是江湖经验丰富,必然是中了暗算。 “还不是识人不明!” 旁边的梁玉忽然冷声开口。 司徒博闻言,脸色一暗,摇头道:“没错,老朽就是老来昏聩,铸下大错。” 见李衍疑惑,司徒博解释道:“老朽这一脉,虽是梨园行,实则来路不正。” “你可知江左邪道?” “当然。” 李衍眉头微皱,点了点头。 江左邪道,他当然知道。 三国时,东吴朱桓家发现飞头獠,朱家有一脉自此开始研究各种邪术,加之当时战乱,逐渐壮大,成为赫赫有名的江左邪道。 造畜、画皮…诸多邪法都与他们有关。 甚至赵长生也出自这一族。 司徒博叹了口气,“当年江左邪道祸乱天下,被正道剿灭,但各种邪术也流散四方。” “老朽祖上得了一些,加上天资聪慧,结合梨园传承,研究出《百相谱》秘法,唐末动乱时,也曾被人称为宗师,可惜后来踏入邪道。” “传到老朽这一辈,算是能守得住本心,没有胡作非为,与梁道友几人游历天下,得了个诨号,叫‘竹林六闲’。” “原来如此,久仰大名!” 李衍面露惊喜,对着二人拱手。 这个名字,他还真听过。 他们“十二元辰”是游仙队伍,这习俗非常古老,历朝历代都有,甚至还诞生出大名鼎鼎的“游仙辞”。 有些已名扬天下,有些淹没在历史中。 “竹林六闲”便是其中之一,和“鬼戏班”同时代,名气却小了许多。 李衍还是调查“鬼戏班”情报时得知。 江湖传闻,“竹林六闲”道行高深,都自称旁门闲人,擅长的也都是戏、茶、琴、棋、书、画这些东西,算是风尘奇侠。 司徒博见状,也是有些诧异,摇头道:“想不到如今,还有人记得我们。” 说罢,继续开口道:“我等意气相投,虽然江湖上闯出些名气,但终究是旁门小道,随着年纪变大,便纷纷退隐。” “不怕小友笑话,当时‘鬼戏班’肆虐,老朽有一胞弟,心术不正加入了其中。” “他远比老朽更有资质,可惜自作孽,终究是被正道剿灭,只留下一名遗孤。” “老朽不忍心,便将那孩子救了出来,养在身边,从小教导,平日里也算心善,谁知这小子竟贪图富贵,得知他父亲事,暗中又与‘鬼戏班’联络…” 李衍微愣,“那人可叫谢三殃?” 司徒博摇头道:“非也,他叫司徒千。” “老朽已经查出,如今的‘鬼戏班’,生旦净末丑,各有位子,不少妖人争夺,若有人死了,下一个便会上位。” “司徒千已成如今‘持令武生’,‘谢三殃’与其臭味相投,被传授了秘法。” “老朽也是听闻,‘谢三殃’已死在你们手中,这才冒昧相邀。” 李衍面色变得凝重,“前辈从何得知?” 他知道鬼戏班重新崛起,必然更加难缠,内部组织信息,也已从血鹦鹉口中问出。 让他意外的是,他们杀了鬼戏班几人的事,短短时间内,竟然已被这么多人知道。 “从王府传出的消息。” 旁边梁玉忽然开口,沉声道:“蜀王病重,王府也变得混乱,有几名供奉眼见不妙告辞,这些事就是从他们口中传出。” “原来如此…” 李衍点了点头,看向司徒博,“前辈应该就是被司徒千所害吧,是要晚辈帮你清理门户?” “没错。” 司徒博叹了口气,沉声道:“谢三殃乃是司徒千狗腿,那逆徒必然找你复仇。” “老朽这一脉出身不正,修炼若出了岔子,往往会被邪气侵染,泯灭人性。” “那逆徒该死,但更关键的是一件宝物。” “戏班乃娱神祭祀,当年我那先祖,练出一件宝物叫‘幽冥戏台’,里面镇压了不少恶鬼,一旦放出,便是生灵涂炭。” “老朽本想毁了此宝,但此物用了秘法,以妖眚驱动,贸然毁掉麻烦更大,只能镇压。” “前些日子,这恶徒突然偷袭,将老朽打伤,还抢走了‘幽冥戏台’,怕是要干什么大事…” 鬼戏班竟然已来了成都! 李衍听到这消息,也很吃惊。 还有妖眚之炁! 李衍心中一动,将那破脸谱取了出来,“前辈看看,是否与此有关?” “这是谢三殃的?” 司徒博一看,眼中再次升起怒火,“这逆徒,果然已将此法传出!” “这个是禁术,凡人难以承受,反噬严重,用上两次就会化为妖邪,那逆徒应该是故意泄露,拿谢三殃试水。” “可以。” 李衍毫不犹豫,点头答应道:“我等已与鬼戏班结仇,无需前辈提醒,也与他们水火不容。” “若发现此邪宝,肯定夺回!” 旁边的梁玉见他爽快答应,也是脸色稍缓,沉声道:“确实是少年英才。” “我等虽然隐退,但都是生死之交,不会坐视,其他几人得到消息,正在往成都赶,约莫正月十五就能全部到达。” “鬼戏班来势汹汹,人手众多,算是我等共同仇敌,我们这些老家伙,想和你们十二元辰联合,共同应对,你看如何?” “那敢情好!” 李衍闻言,顿时心中欢喜。 正如其所说,鬼戏班真不好对付,一个小队,就差点让他们损失惨重,更别说还有蜀王府。 十二元辰刚成立,沙里飞等人实力尚弱,但有了这几名老前辈相助,就能与其过过手。 还有,程家的明山子也能招呼一声,请青城山出手,只要找到鬼戏班,就让他们葬身成都! 梁玉对这结果,显然也很满意,沉声道:“这个茶馆,乃当年我无意中开办,藏身幕后隐居,成都府知道者甚少。” “陆掌柜为人精明,成都府各方势力都能打交道,也收集了不少情报,你若需要帮助,可直接来找他。”“‘鬼戏班’如今不知藏在何处,但必然与蜀王府有联络,只是蜀王病重昏厥,不知现在是与谁联络。” “你若找到线索,千万别轻举妄动,等我们几个老东西都到齐了,再动手不迟。” “前辈说的是。” ………… 出了茶馆,已是夜幕降临。 风声呼啸,毛毛细雪从夜空落下。 毕竟是临近年关,白天热闹,但到了晚上,街面上不少店铺已经关门,只有红灯笼在风雪中摇晃。 李衍茶馆后门出来,看了看四下无人,便带上斗笠,向着城北而去。 他心情不错,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成都府波诡云谲,局势复杂,还有“拜龙教”、“鬼戏班”等势力潜伏。 但这世间有邪就有正。 联合各方势力,未必就怕了他们。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抽丝剥茧,将眼前迷雾拨开,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他身上也有两个任务。 一是来自阴司,抓捕拜龙教主“狼吾”。 二是来自雷府,镇杀天人“李文渊”。 而“鬼戏班”,已经和他们结仇,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要做过一场。 还有“龙女”祭祀,二郎真君之劫。 李衍脑中已大致形成个轮廓,这些事看似复杂,但都与蜀王府有关… 想到这儿,他加快脚步,暗劲爆发,好似鬼魅一般,在漆黑暗巷中穿梭。 夜晚街上人少,更利于赶路。 没过多久,他便赶到了城北。 成都府的结构,乃是三环状。 最中央是蜀王府,外围东西南北四城,各有特色,最外面则是几座瓮城以及建在城外的小村。 东南西北城,各有特色。 南城寺庙道观众多,也是城隍庙所在。 为防御西边,成都府衙门、还有几个卫所,都设立在西城,往来官宦居多。 东城三教九流汇聚。 至于北城,则大多为达官显贵,豪绅云集,布政使司衙门,也坐落于此。 因此到了北城,街道明显变得宽阔,整齐的青石板又覆上一层白雪,街道店铺更为奢华,周围也全是各种深宅大院。 “梆——梆梆!” “寒潮来袭,小心火烛!” 打更人敲着铜锣从街上走过。 远处,还有一队举着火把的士兵巡逻。 富贵人家居住的地方,警卫自然更多。 暗巷之中,李衍左右穿行,借着神通,能提前避过巡逻士兵,而龙蛇牌,也能让他隐藏气息。 没多久,便来到了一座大宅外。 只见这宅子门前有水渠,周围种着细竹,高耸门房上,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写着大大的“徐”字。 梁玉给的线索,金银铺子火堆中,找到茶带,乃蜀王府长史徐永清所购。 这里,正是徐府。 藩王府长史,乃是王府核心幕僚,总管所有属官,包括理正、典簿、奉祠等。 王府财政、礼仪、文书及日常事务,都归其管理,通俗点说,就是行政总管。 蜀王府的事,对方必然知之甚多。 出现在金银铺子,本身就疑点重重。 说不定,对方就是隐藏在王府的妖人! 想到这儿,李衍当即掐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随后侧耳倾听。 “吼——!” 几乎是瞬间,耳边响起一声怒吼。 但见徐府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周围竟刮起旋风,卷动飞雪翻涌,随后才缓缓落下。 幸亏大门紧闭,没人发现此异象。 “好宝贝!” 李衍吃了一惊,暗自惊讶。 这个世界有玄门力量,邪祟也不是虚妄,因此很多富贵人家,都会请来镇宅之物。 但眼前这石狮子却非比寻常。 以他的能力,普通镇宅之物根本不管用,而这两对石狮子,却能发现,着实不凡。 再仔细看,石狮子年头不短,估摸着是什么高人所制,帮人看家护院许久,已生出灵性。 李衍自然不惧。 这东西他能轻松打碎,但要想借术法无声无息侵入,却难以做到。 他眼咕噜一转,迅速来到围墙下,纵身一跃,用手抓着墙沿,翻身跃入其中。 墙后面乃是园,刚一落地,李衍便再次发力,无声无息潜腾空而起,好似壁虎一般,贴在假山后方。 下一刻,便有三名汉子手持灯笼,牵着猛犬经过,皆太阳穴微鼓。 “咕噜噜!” 猛犬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停下。 “是谁?” 一名汉子沉声询问。 随后,他缓缓抽刀,在园里找了半圈,见没发现什么,才折身返回。 “师兄,你太紧张了吧,这大过年的…” “胡说什么!” “人家了重金,咱们就不能砸招牌…” 二人低声交谈,走向其他院子。 假山后方,水雾升腾,李衍身影缓缓出现,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这两个汉子,一看就是吃挂子饭的,听其意思,还是最近才雇佣。 这徐永清,绝对有问题。 想到这儿,李衍纵身一跃,躲入暗处,小心翼翼顺着墙角行走。 离开园,很快来到一座院子。 这院子不大,位于西侧,通常来说,是府中旁支或客人居住。 李衍看了一眼,就准备离开。 然而,屋内却忽然传来个冷漠的声音。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进屋一叙?” (本章完) 第557章 徐府诡事 第557章 徐府诡事 被发现了! 李衍心中一惊,摁住了刀柄。 他身上可是有龙蛇牌,对方这都能发现,道行必然非同小可。 就在李衍浑身紧绷,准备动手时,里面却又传来个女子声音:“这么晚了,夫君早点睡吧,马上就过年了,不能消停几日么?” 语气哀婉,满是埋怨。 随后,方才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这一次没了镇定,语气充满惊恐,“夫人,嘘,你听,外面有鬼!” “唉~睡吧,夫君别怕。” 屋内烛火熄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原来是个傻子… 李衍顿时有些无语。 自己差点被一个傻子吓到,传出去怕不是会被人笑死。 他摇了摇头,继续前行,消失在暗处… 刚离开不久,屋内就又传来声音。 “夫君,你那日到底看到了什么?” “汤圆,嘿嘿,汤圆…” ………… 大宣朝礼部,对房子建造都有规矩。 虽说这些年豪商建造大宅,奢靡之风盛行,朝廷也不再严苛,但大部分官员还是不敢逾矩。 藩王府长史,为正五品官员。 按照规矩,宅院为三进四合院,青砖灰瓦,禁用琉璃与朱漆;正堂面阔三间,进深五架。 “三五之数”,喻中庸之道。 而且,屋脊不得用兽吻,梁柱绘竹节纹,暗示气节,地砖也多铺龟背锦,喻长寿守秘。 徐府同样如此。 李衍怕惊动外面的镇宅石狮子,不敢肆意使用神通探查,但却清楚房子布局。 他一路暗中潜行,时而藏身于阴影处,时而纵身一跃,避过那些侍卫眼线。 这徐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护宅的武行师傅,就请了十几个。 还有一人,甚至已踏入暗劲。 别小看这点,虽然暗劲对李衍来说,早已算不上什么,轻松就能捏死,但也脱离了普通人范畴。 暗劲爆发,力量极其凶悍。 普通人根本扛不住。 若是手法巧妙,甚至能轻轻一掌伤及内脏,等回家后才呕血而死。 练成暗劲,在一些地方组织中,都能当个小首领,镖局内也能混个镖头。 聘请这么多人,所需银子着实不少。 而这,也正是李衍奇怪的地方。 长史为王府总管,这些年蜀王府收拢了不少江湖好手,为何还要另外钱聘请? 有的是愿意阿谀奉承者。 而且这徐府气氛,也有些不对劲。 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三,民间送灶的日子,蜀中百姓不仅要祭灶,还要做汤圆。 越是富贵人家,越讲究。 反正都是仆人干活,怎么折腾怎么来。 但这徐府,完全没有过节的气氛,从上到下透着一股压抑… 李衍心中好奇,很快摸到后院。 这里便是长史徐永清居住的地方。 一般来说,长史大部分时间都住在王府内,既方便办公,也能时常听候命令。 尤其现在蜀王病重,王府内一片混乱,更离不开长史操持。 李衍这次来,也只是碰碰运气。 但听那些护卫言语,徐永清就在宅内。 后院,同样有五名护卫。 那暗劲好手,甚至持剑,盘膝坐在台阶上,闭目养神,一幅死守此地的模样。 想要无声潜入,难上加难。 李衍并未着急,而是观察周围环境。 这后院,和普通官僚宅子没什么两样,唯独书房门上,挂了个烫金匾额,写着“观微轩”。 书房蜡烛昏黄,隐约映照出个人影,坐在书桌前,似乎在秉烛夜读。 不知不觉中,风雪变得更大。 见那些护卫没有离开的意思,李衍终于有些不耐烦,他可不愿冷呵呵在这等一整晚。 心念所至,李衍再不犹豫,将斗笠上的黑布放下,遮住面庞,随即猛然发力。 唰! 一道黑影冲入院中。 几名护卫,顿时心惊。 有的拔刀,有的准备呼喊。 然而,他们的速度还是太慢。 哗啦啦! 无形勾魂索甩出。 那名暗劲好手来不及反应,便被镇压神魂,身子一僵,难以动弹。 同样动不了的,还有另外一人。 李衍也同时动手。 他自小修行红拳,身法本灵活,后来又学了北帝神行术,将九宫八卦融入其中,更是如同鬼魅。 剩下两人只觉眼前黑影闪过,随后脖子一痛,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砰砰! 李衍又是随手两击,将被勾魂雷索压制的两人打晕,随后阔步走向书房。 吱呀~ 推门而入,书房内景象映入眼帘。 这个书房并不奢华,但布置的很是雅致,尤其是两排多格书架,密密麻麻的书籍,按经史子集分类,十分讲究。 书桌前,坐着一名青衫中年男子。 他五官消瘦,留着山羊胡,头戴四方巾,身着青衣云纹锦,腰间挂玉佩,打扮的很是讲究。 听到李衍动静,此人并未回头,而是叹了口气,闭上双眼,淡然道:“动手吧。” 李衍有些诧异,沉声道:“怪不得打扮这么整齐,你是在等死?” 中年人,正是长史徐永清。 听到李衍的话,徐永清似乎并不想搭理,只是闭着眼睛,伸长了脖子。 有意思… 李衍若有所思,看向周围。 房间内的一切布置,顿时看了个明白。 他一声冷笑,“你这墙上挂的是《岳飞奉诏班师图》,怎么着,忠义两难全?” 说着,来到书桌前,只见上面宣纸上写了八个大字:臣心皎月,死照丹墀。 徐永清似乎也回过神来,睁开双眼,扭头看向李衍,沉声道:“你不是来杀老夫的?何人派你来?” 李衍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道:“城东金银铺子,你去过那里,可知是谁动的手?” 徐永清恍然大悟,“原来是程家的人。”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此事确实与我有关,但动手之人的身份,我却不清楚。” 李衍眉头一皱,“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永清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道:“那位程元海前辈,与我乃是故交,有人让我买茶,带着几人前去拜访。” “没想到,他们酒宴上突然动手…” “这就怪了。” 李衍冷笑道:“蜀王如今病重,能指挥得了你的没几个,是哪位郡王?” 徐永清咬了咬牙,不再说话。 李衍心中不悦,又看向墙上的《岳飞奉诏班师图》,忽然瞪眼说道:“是蜀王?他在装病!” 徐永清身子一颤,低下了头。李衍看到后,心中莫名生气,冷笑道:“你这人怎么磨磨唧唧,要杀你的,也是蜀王吧,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见徐永清仍不说话,李衍眼珠子一转,“你对人家忠心,人家可要将你满门诛杀,难不成,就准备这么窝囊的去死?” 听到此话,徐永清顿时老泪横流,“蝼蚁尚且贪生,谁人想死?” “只是老夫也想不通,王爷为何对我动了杀心……” 与此同时,院外也传来喧哗声。 却是其他护卫发现了被打晕的几人。 “大人,你没事吧?!” 那些人心中一惊,就要冲进来。 李衍使了个眼色,徐永清微微一叹,起身拉开房门,开口道:“无妨,有故人拜访,都是误会,诸位散去吧。” 说罢,又关门来到书桌前。 李衍拿起根笔,边把玩边说道:“你挂《岳飞奉诏班师图》,估计是对蜀王行径不满,但碍于恩情只能劝诫。” “明明是在等死,却又请了护卫,说明你还是不想死!不妨将事情告诉我。” 徐永清咬牙道:“你能代表程家?” 李衍淡淡道:“想那么多做甚,无论我是谁,你难不成甘心不明不白,就此丢掉小命?” 这一句话,彻底击溃徐永清心理防线。 他摁着桌子,浑身颤抖,额头青筋直冒,“到底怎么回事,老夫至今还在糊涂。” “这些年,蜀王性子大变,以前还对老夫信任有加,到后来许多事,已不让我插手。” “前阵子三郡王身死,王爷暴怒出府,大闹成都府衙,回来后便卧病不起。” “但那一日,他又突然清醒,让我带人去拜访程元海,随行的护卫突然下手,事后说让我回家。” “次日傍晚,家中便出了怪事,我那三弟起夜,不知被什么东西吓到,变得疯疯癫癫。第二天才发现,门前被人放了一只死猫。” “老夫知道,王爷已对我动了杀心…” 李衍若有所思,“因为装病的事?” “不是。” 徐永清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眼中满是恐惧,“王爷他…他跟我说话时,忽然白发尽黑,变年轻了!” 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颤声道:“这些年,王爷收拢了很多奇人异士,四处寻找不死药。” “老夫也没在意,毕竟谁人愿意死,昔日秦皇汉武都没做到,想着王爷只是心有不甘。” “没想到,他真成功了!” “蜀王府这些年,实力不断壮大,还占了很多火药矿场,每一件,都是杀头的大罪。” “老夫心中害怕,觉得愧对朝廷,但几次劝谏,王爷都不听,反而收走了老夫印信…” 他越说越害怕,身子都在发抖。 看到其模样,李衍并不奇怪。 长史这位子看似风光,实则尴尬。 其是正五品,却低于地方知府,面对藩王时又权威有限,很多时候,都受的是夹板气。 能担当长史,都是正儿八经科举出身的进士,却因为这职位,被朝廷大员认为是“闲散冗职”,基本没什么升迁希望。 最倒霉的,是他们的职责。 按照大宣朝规制,长史负责规谏藩王,为朝廷耳目,需定期向皇帝密奏,是中央监控藩王的“锁链”。 但长史面对藩王,又没什么威严。 若藩王谋逆,长史可能因“失察”被株连; 若上报藩王劣迹,又可能遭报复。 总之,活得十分憋屈。 看到蜀王有造反嫌疑,还莫名返老还童,这老书生早已被吓得崩溃。 想到这儿,李衍沉声问道:“为何不上报?” “我走不了!” 徐永清猛然起身,眼中满是恐惧,“老夫白天派了人,想要前往成都府见御史,但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就会返回家…” “晚上趁夜离开,但只要一出院子,耳边就会响起个声音。” 李衍眉头一皱,“什么声音?” 话音未落,窗外黑暗中,就传来个飘飘忽忽的沙哑声音。 “卖汤圆~卖汤圆~”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徐永清顿时疯了,使劲拽着李衍的袖子,两眼血红道:“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哼!” 李衍一把甩开徐永清,对着窗外冷声道:“什么人,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说罢,拽着徐永清直接出了书房。 刚一出门,顿时发现不对。 院子里所有人,全都一动不动站立,包括那几名护卫,低着头,好似木偶傀儡。 明明刮着风雪,四下里却一片寂静。 咔嚓! 石块碎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隐约中,似乎有野兽哀嚎声远去。 镇宅的石狮子毁了! 李衍心中顿时了然。 他眼睛微眯,掐诀深深吸了口气。 如今出事,自然无需隐藏,可以全力施展神通,探查周围动静。 当即,就发现了异常。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 他的嗅神通,能轻易分辨出有红、核桃、生、芝麻、猪油… 是汤圆馅! 他走的时候,郡王府正在为过节做准备,那些个老妇做了不少,因此记得很清楚。 但这味道也有些古怪。 好似夹杂了一股淡淡的血腥臭。 所有人身上,都异常浓郁。 唯独徐永清没有。 他出来后,那“卖汤圆”的声音戛然而止,神通探查,也没发现对方位置。 这什么邪术? 李衍眉头微皱,询问道:“府上这几日,可曾吃过汤圆?” 徐永清惊恐的看向周围,“灶房老妇做过,他们都吃了,老夫不喜甜食,所以没吃。” “走,去灶房!” 李衍二话不说,拖着徐永清就走。 “吼!” 那些护卫突然抬头,眼中满是癫狂,脸色已变的铁青,口水横流,向他们疯狂扑来。 李衍理都不理,阔步而行。 勾魂雷索哗啦啦摇动,几名护卫还没靠近,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这些人,都中了某种毒咒,陷入癫狂,身不由己,李衍也懒得妄动杀念。 拉着徐永清,也是怕其被灭口。 毕竟此人是指证蜀王的关键。 来到灶房,里面空空如也,远处仆役房门大开,一名侍女倒在地上,七窍流血,天灵盖被直接拍碎。 “走!” 李衍也不废话,拉着徐永清离开徐府。 继续留在宅中,还活着的人,反倒更危险。 此时已是深夜,街上风雪呼啸,红灯笼微微摇晃,四下一片寂静。 徐永清被李衍拖着走,狼狈至极,颤声道:“咱们去哪儿?” 李衍若有所思,“去找那位御史!” 话音刚落,远处街道上,便隐隐传来苍老沙哑的声音,“卖汤圆~卖汤圆~” (本章完) 第558章 黑夜斗法 第558章 黑夜斗法 “汤~圆~热乎~” 沙哑唱词刺破雪幕,在风雪黑街回荡。 声音饱含沧桑,像是隔壁阿婆,甚至有些慈祥,但在如此环境下,却越发阴沉恐怖。 “是她,我想起来了,是她!” 徐永清猛然僵住,眼中满是恐惧。 “你认识?” 李衍看向远处,面色凝重。 对方此时,已不再隐藏炁机。 李衍能感受到,一股阴暗晦涩的力量,盘踞在街巷深处,粘稠而充满怨毒。 甚至让他感受到一些压力。 李衍已明白了对方身份。 登神者! 之前很多人,就跟他提醒过“登神者”。 李衍一直不明白,“登神者”与正常修士的区别,如果按道行算,他已四重楼,突破凡人修士极限,也可算是登神者。 还有那些正教高手,四五重楼的,也不少,却并未被称作“登神者”。 直到入蜀后,接触了许多前辈,他才逐渐弄清楚其中界限。 “登神者”最早是称呼一心求道,并且有登神之机的修士,算是一种尊称。 而到了现在,已带上了一些贬义。 求仙长生,自古以来就是很多人梦想,但有机会成功者,少之又少,如过江之卿,只有一两个登神。 有不少人为了这个目的,什么手段都愿使用,甚至变成妖邪,丧失人性。 这种人,如今才被称作“登神者”。 当然,不是所有“登神者”都是妖人,但你根本不确定,他为了那渺茫的机会,什么时候就会踏上邪道。 所以很多人才提醒,小心“登神者”。 对方能给他压迫感,道行最少四重楼,而且那炁息妖邪诡异,已彻底没了人味。 “她是聂三姑!” 听到李衍询问,徐永清颤声道:“原本是青城弃徒,修炼邪法被赶出山门,又加入弥勒教,多年前横行蜀地,最喜年关现身害人。” “她当时差点控制盐帮,后来被程剑仙追杀,不知所踪,悬赏告示至今还在成都府衙。” “二十多年了,怎么…怎么还活着?” “汤圆婆婆?” 听徐永清一说,李衍也回过神来。 他们进入蜀中,可不是随意乱闯,来之前,包括这一路,都收集了蜀中玄门不少情报。 对于这“汤圆婆婆”,他知道的更多。 这老妖婆,是二十多年前的邪道高手,出自青城玄都观,后来又融合各路邪法,甚至学了墨门机关术,很是难缠。 他也是在收集程剑仙情报时,才知道此人。 念及此处,李衍微微摇头,“看来蜀王是彻底疯了,连这种妖人都收留。” 说罢,忽然运气发力,胸膜鼓荡。 “滚出来!” 他用了大云雷音。 “滚出来!” “出来!” 声音洪亮,好似风雷鼓荡,在街道上不断回荡,甚至出现阵阵回音。 偌大的街道,依旧风雪呼啸。 李衍眼睛微眯,若有所思。 他这是在做一个测试。 大云雷音有破邪之力,虽然想要达到一言破邪,以他如今的道行,还差得远,但声音可足够大。 街上百姓没被惊醒,说明已陷入奇门阵法。 但问题,就在于此。 成都府可不是什么荒郊野岭,城隍庙品级颇高,不弱于神州任何大城。 成都城隍是纪信,还有两个手下,文判费祎,武判周德权,皆受数百年香火供奉,社令兵马镇压四方妖邪。 而且几日后腊月二十五,就是城隍巡街日。 玄门修士使用术法,都十分谨慎。 对方却如此大摇大摆… 城隍庙怕是也有人捣鬼配合! 当然,李衍这一吼,也不是没有作用。 但见百米开外,风雪伴着浓雾翻涌,好似被一双无形大手拨开,渗出一点猩红微光。 “黑~芝麻~芯儿甜咧!” 沙哑的叫卖声响起,如嗓子塞了把碎瓷片。 带着某种尖锐,令人汗毛倒竖。 嘎吱吱~ 红光越来越近,伴着木轮压雪声。 却见阴雾翻涌,一名老妪推着木车,在漫天风雪中,一瘸一拐缓缓靠近。 木车是柏木打造,表面覆盖漆黑油腻,和那些用了几十年的小食车没什么两样,却血腥味四溢,好像漆黑是用污血染成。 血光昏黄,摇摇晃晃,乃是车上旗杆下挂着的红灯笼,表面画满怪异符箓。 车轱辘压过积雪,沿途竟染成了血色。 徐永清看到,瞪大了眼睛,脸色惨白。 “闭上眼,别看!” 李衍一巴掌将他拍醒,沉声提醒。 当时收集的情报,果然没错。 聂三姑擅长机关术,木轮车经过特殊改造,刺鼻污血味,都掩饰不住里面机括声。 还有那红灯笼,也是某种幻术。 黑暗中,非常醒目。 但若一直盯着,就会陷入梦魇。 他道行四重楼,还有各种厉害法器护体,自然不惧,但对普通人,甚至普通修士来说,这老婆子和妖魔没什么两样。 光这出场,就能把人吓死。 距离五十米开外,老妪停了下来,似乎是见李衍不为所动,沉声道:“造孽哟~你护着他作甚,这么冷的天,还要老婆子出来做营生。” 李衍一声冷笑,抬起下巴嘲讽道:“知道自己是老不死,早点入土便是,何必出来丢人现眼!” “牙尖嘴利…” 老妪缓缓抬头,斗篷下是一张可怖的脸,布满火燎疤痕,满嘴黄黑烂牙,好似恶鬼投胎。 李衍没有搭理,视线忽然往上转。 这个地方,已然布下奇门大阵,他之所以废话拖延时间,就是为寻找阵眼。 终于,被他发现蹊跷。 原本以为藏在街上,却没想到就是红灯笼上方旗幡,因为灯笼法器设有迷魂术,修士会下意识避开,反倒造成灯下黑效果。 那旗幡,李衍还正好认识。 在神农架时,入魔的山神“白公”,手里曾握着一面招魂幡,给他们造成很大麻烦。 将其斩杀后,法旗破碎,王道玄仔细研究后,才知道,那东西叫“摄魂幡”,用守宫砂混黑狗血染成,来源于湘西辰州。 此法器可摄阴魂厉鬼,或袭人,或布阵,很多法脉都有,但以湘西辰州最强。 老妖婆,肯定是驱使厉鬼布阵。 只需打破旗幡便可。 想到这儿,李衍忽然抽出腰间燧发火枪。 眼下双方距离五十米,他的燧发火枪经过特殊改造,这个距离,依旧有准头。 然而,老妖婆聂三姑动作更快。 她几根枯指叩响车板,木推车前方骤然裂成七瓣,露出蜂窝状的内胆。 “汤圆下肚,神仙让路——喽!” 沙哑声音,扯出一声尖利戏腔。 咻咻咻! 呼啸声顿时扑面而来。 却是无数淬毒蒺藜,从孔洞中激射而出。 李衍二话不说,拽徐永清向前一跃,又猛然贴地翻滚,险之又险必过。 他自己一人,自然无惧。 但这徐永清很可能是扳倒蜀王的关键,连这种老妖婆都出动,自然不能让其身死。“嗯~” 徐永清不过一文弱书生,哪受得了这种折腾,关节与冰冷地面碰撞,顿时疼得直哼哼。 但他根本不敢废话,反倒一阵后怕。 只听得后方砰砰声乱响,碎石四溅,那些毒蒺藜,竟全部钉入身后砖墙。 机关力道之强,可见一斑。 然而,攻击还没结束。 对面老妖婆见李衍躲过,似乎根本不奇怪,二人还未落地时,就顺手转动木车把手。 咔嗒! 机括声响起,第二道机关被触发。 粗壮的木车车架裂开,里面竟是铜皮弩机。 而弩箭前方,并非狼牙倒钩箭,而是一块块铁皮球,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咻咻破空声再次响起。 李衍刚要躲闪,但鼻子一嗅,面色骤变,猛然抓起旁边的徐永清,筋肉鼓荡,直接扔了出去。 “啊~” 徐永清一声尖叫,被抛到附近房顶黑暗中。 而李衍,则脚踩趟泥步,身子左右颠倒,如同鬼魅,皮靴唰唰在雪地上划出弧线。 不仅躲过所有弩箭,还拉近了距离。 嘭嘭嘭! 弩箭与身后地面碰撞,前方铁球炸裂。 霎时间,幽蓝火焰四溅。 里面全是粘稠液体,不知用了什么配方,落在雪地上,也依旧燃烧,发出嗤嗤声响。 又是一种致命机关。 而且,李衍也发现了不对。 这老妖婆对他,并非一无所知。 对方刻意拉近距离,是怕他召唤阴兵,而又不靠近,明显知道他擅于近战。 而这中距离,他出名的是火枪。 连番开启机关,已形成优势压制。 果然,看他迅速靠近,老妖婆聂三姑发出嘻嘻哈哈的怪笑声,拉着木车向后倒退,速度丝毫不慢。 其上身一动不动,如同鬼魅般。 鬼步? 李衍看到后,有些诧异。 这是戏班子的步法,演员表演鬼魅时,身子一动不动,只用脚腕快速发力,如同飘逸。 他以前见过,这老妖婆学的可真杂! 不仅如此,聂三姑还厉声唱道:“天也寒,地也寒,寒不过老婆子的热汤碗~” 这是蜀地童谣《冻死懒汉》。 老妖婆一唱,自然不是随口乱言。 但见那木推车上的汤锅,忽然前倾,大片火油混着元宵状的毒蒺藜,瞬间倾泻而下。 随后,老妖婆袖袍一甩。 呼~ 霎时间,火光升腾而起。 熊熊烈火中,毒蒺藜好似爆豆,纷纷炸裂,各种毒刺咻咻乱飞。 风雪、火光、毒针,彻底封闭整条街道。 “哪里跑!” 李衍一声怒喝,纵身而起。 他此刻有些后悔,因为太过醒目,所以在武昌时,托人打造的全身土龙甲没穿,否则根本不怕这小场面。 但他也不是没有应对之法。 李衍纵身而起,刚好躲过升腾的火焰,同时扯下披风,暗劲爆发,旋转抖动。 这是少林伏魔袈裟功。 他已踏入化劲,对于力道掌控细致入微,虽然比不上原版,但应付这局面已经足够。 噗噗噗! 射来的毒针,全被披风挡住。 与此同时,李衍也跳上附近店铺屋檐,一边抵挡毒针,一边飞速奔行。 两个纵跃,便穿过燃烧的街道。 随即,猛然扣动扳机。 轰! 一声巨响,销烟混着飞雪炸开。 铅丸精准击中木车旗幡。 只听得一声闷响,旗幡炸裂,因为阴煞之气震荡,好似爆裂的气球,直接化作无数碎布。 对方布下的阵法,随之被破。 几乎是瞬间,周围声音就恢复正常。 李衍能听到民房内,百姓的呼噜声,还有婴儿半夜哭喊声。 与此同时,战斗的动静,也随之扩散。 “走水啦!走水啦!” 有人被火光惊醒,开窗呼喊。 但刚一开口,就浑身僵硬。 却是摄魂幡破裂,镇压的阴魂厉鬼乱窜,看到生人,当即扑上去附身。 而李衍,已顾不上搭理。 他纵身一跃,从房顶跳下。 这老妖婆的木车机关,已全部用完,四分五裂,被随意抛在地上。 阵法被破,难免惊动不少人。 聂三姑本想撤离,见李衍不依不饶,顿时怒极反笑。 “找死!” 一声厉喝,她忽然抽出一把拂尘。 佛尘漆黑,竟是用女人头发制成,并且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怨念。 唰! 拂尘一甩,顿时阴风四起。 李衍听得不对,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堪堪躲过几枚毒针。 正如情报上所说,这老妖婆出身青城,用的是青城玄门八打,擅用铁拂尘三十六式。 不过堂堂正正的玄门武法,却被其用的鬼气森森,阴毒至极。 躲过毒针,李衍翻身落地。 虽然没拦住对方,但也拉近了距离。 眼下双方相隔,只有十米。 哗啦啦! 两条勾魂雷索,瞬间呼啸而出。 “法界神通?” 聂三姑一声冷笑,拂尘左右挥舞。 阴煞之炁震荡,原本无形的勾魂雷索,竟然被其直接荡开。 李衍见状,也不意外。 面对这种高手,单用勾魂雷索,已经没多大用,通常都有克制之法。 他的目的,只是拖出对方。 李衍脚下再次发力,同时仓啷一声拔出斩龙断尘刀,左手迅速掐诀,在刀刃上一抹。 滋滋滋! 霎时间,刀刃电弧跳跃。 呼吸之间,李衍已然近身,抽刀一撩。 聂三姑无奈,同样右手一抖,漆黑拂尘呼啸,迎上刀刃。 她这拂尘,最擅克制刀柄,只要被绞住,普通法器都能扭曲。 然而,老妖婆却不知道,李衍在青城山已将断尘刀提升。 噗! 黑雾四散,空中隐约传来女子尖叫声。 头发制作的拂尘,也被直接斩断…… (本章完) 第559章 成都府衙 第559章 成都府衙 断尘刀之威,就连李衍也有些诧异。 这老妖婆所用法器,可不一般。 那些黑头发,乃怨气深重的女子阴尸所留,本身就是会作祟的邪门玩意儿,用特殊秘法炼制后,坚韧程度堪比钢丝。 掐诀一挥,便可激起阴煞伤人。 可以说,是一件邪道至宝。 死在这阴魔拂尘下的修士,不知有多少。 但偏偏碰到了断尘刀。 此刀本身就是蛟龙角锻造,被称之为斩龙刀,放在任何法脉,都是镇压气运的宝物。 使用雷法加持,威力更强。 因此,直接将拂尘破坏。 “小子找死!” 聂三姑又气又怒。 眼看法器已被破坏,干脆撒手一甩,当做暗器,扔向李衍面门。 与此同时,她双手猛然一抖。 其干枯指头上,套着铜甲套,借着甩手的力量,十指铜甲套猛地伸长三尺,化作精钢利爪。 这老妪不退反进,再次施展出鬼步,同时身子一矮,躲过刀刃。 她左脚踏“坎”位,右腿勾“离”位,好似步罡踏斗,瞬间与李衍贴身,同时反手扯向喉咙。 好阴损的招式! 李衍心中一惊,侧身换膀避过。 他知道,老妖婆所用是什么功夫。 对方练的是青城山道门护法武学:玄门八打。 此拳法创于南宋末年,彼时北方金帐狼国铁骑南下,青城山虚靖天师张继先为护道藏,融道家“禹步罡斗”与战场搏杀术所创。 这功夫狠辣,号称“出手必分生死”。 有“八打八不打”之说。 “八打”是指眼、喉、腋、肋、裆、膝、踝、涌泉八处“无甲要害”,对应道家“奇经八脉”死穴。 “八不打”则是不取后脑、脊柱等易致死处,留三分余地,合道教贵生之理。 即便如此,也太过凶狠,被青城列为禁武。 李衍听过其大名,本就十分小心,没想到如此凶狠,老妪功力也超乎他预料。 如此年纪,本应气血衰竭,劲道不足。 但这老妖婆,力道比年轻人还强横,并且和他一样,已达到化劲巅峰。 一招出手,竟占据了上风。 见李衍后退,老妖婆趁势连击。先是撩阴腿,随后贴地滚进,如蟒蛇蜕皮,攻向李衍下三路。 一招快过一招,李衍竟只能躲闪。 他不知道的是,老妪心中更是惊讶。 她方才那一招,叫“阴阳锁喉”,紧接着又来了招“黄泉问路”、“地龙翻身”。 生死拼杀,有时看得不是招数繁多。 变化再灵巧,不如一招鲜,三板斧。 方才那几下,便是聂三姑惯用套路,躲得过上,躲不过下,往往出手便分生死。 她原本潜伏在徐府,并不着急出手,而是逼迫徐永清发疯,寻找账本,等蜀王那边发令后再下杀手。 一是怕徐永清留了暗手。 二是不想弄出太大动静。 谁知李衍突然到来,逼迫她提前动手。 李衍的情报,她早一个月前便已看过,并未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这短短时间内,李衍道行战力已再次提升。 见李衍连续闪过,再加上远处已有人声喧嚣,聂三姑顿时有些着急。 她身子一扭,左手云手化掌为爪,扣向李衍肩井穴,右手则刺向腋下极泉穴。 这一招,乃是仿玄门“北斗摘星手”,叫做“天罗摘星”,而且铜指甲上还抹了毒。 一旦扣住,李衍立刻会半身麻痹。 但就是这一下临时变招,终于让李衍找到破绽,在老妖婆起身瞬间,忽然左脚踩其膝盖,同时连环右脚踢向其面目。 红拳,猛虎蹬山! 眼见大脚踢来,聂三姑无奈双手格挡。 嘭! 一声闷响,老妖婆顿时滑出七八米,双脚在雪地中拖出长长的脚印。 李衍得势不饶人,忽然贴地窜近,同时掐诀,左臂猛然一抖。 哗啦啦! 左手护臂上,众多铜钱同时作响。 霎时间,周围狂风大作,阴煞之炁猛然汇聚,甚至在李衍周围形成旋风。 这是法器“千念”,不仅能够护身守魂,还能迅速汇聚罡煞之炁,加持术法威力。 虽比不上布阵,但却胜在快捷。 与此同时,李衍左手掐诀,右手断尘刀上雷光噼里啪啦作响,用了类似“黑虎掏心”的招式,身子前冲,直击老妖婆膻中穴。 好凶猛的雷法! 聂三姑心中一颤,连忙后退。 李衍的凶悍,超出她预计,恐怕一个闪失,她这横行多年的老手,就会栽在这里。 想到这儿,聂三姑已有了退却之意。 面对李衍刺来的雷刃,她飞速后退,且深深吸了口气,胸腔却如面团般,向内凹陷。 险之又险,避过雷刃一寸。 哗啦啦! 与此同时,她身上散出大量元宵状铁丸。 噗噗噗! 铁丸同时爆炸,浓烟混着毒虫呼啸而出。 “滚!” 李衍发大云雷音,一声暴呵。 他用了法器“千念”,周身聚集大量罡煞之炁,这一声吼叫,又用了北帝护身咒。 呼~ 霎时间,周围再次狂风呼啸。 毒烟被直接吹散,毒虫也如雨点般落下。 但就是这一下,老妖婆聂三姑,已浑身黑雾涌动,飞速逃向远处暗巷。 这老妖婆能三番两次从程剑仙手中逃脱,自然不是空有虚名之辈。 李衍正要追击,但耳朵一动,却停了下来。 他听到有大片铠甲声、锣鼓声、旌旗招展声传来,并且感受到一股铺天盖地的阴炁,自南而来。 城隍庙社令兵马出动了! “哼!早不来,晚不来…” 李衍一声冷哼,对城隍庙越发怀疑。 但现在,他对这城隍兵马还真不怕。 想到这儿,李衍伸手摸向勾牒。 他已得天官之职,城隍也得避退! 但就在这时,后方隐约传来呼喊声。 “救命!” 是徐永清! 李衍咬了咬牙,扭头就走。 那老妖婆已经逃远,现在想追多半也追不上,还是徐永清那边更重要。 而且,之前打斗已引起注意。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脚下发力,腾空纵身而起,跃过尚未燃烧殆尽的火油,返回原地。 徐永清果然出了事。 这老书生,身子悬空,双手扒着屋檐。 上方窗户已经打开,一名衣冠不整的胖妇人,正满脸怒火,拿着擀面杖敲击。 砰!砰!砰! “你个龟儿子!” “老不羞,大把年纪还干这事!” 徐永清结结实实挨了几下,哀叫连连,终于双手一松,挣扎着从二楼坠落。 就在他惊慌失措时,李衍忽然赶到,左手一搂,顺势抓住其肩膀,用了“不死印法”卸力技巧,轻松将这老书生拽住。“别废话,快走!” 见徐永清要询问,李衍低声呵止,随后带着他冲入旁边暗巷… 呼~ 他们走后没多久,街道上顿时阴风大作。 风雪交加,还在燃烧的火油瞬间熄灭,周围光线都变得黑暗,雪地上出现密密麻麻脚印。 正是城隍社令兵马。 周围有几户人家,在摄魂幡被打破时,被逃出来的厉鬼附体,或跳上房梁,或两眼血红,持刀准备伤害家人。 然而,社令兵马经过,他们身上顿时冒起黑烟,随后被一股无形力量拽出,绞入风雪中… ………… 黑暗中,脚步声与喘息声交错。 李衍速度飞快,被他拖着的徐永清,却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狼狈至极。 然而,李衍却顾不上停下。 他一边飞奔,一边动用神通,躲避追兵。 方才惊动的,不止城隍庙,还有其他人。 “快,这边找!” 一队卫所士兵举着火把从街上穿过。 李衍透过暗巷,瞥了一眼,在他们离开后,迅速穿过街道,又转入下一条暗巷。 成都府衙,在城西。 那位御史已经掌控府衙,但想要到达,沿途至少要经过十八条街巷。 刚穿过几条暗巷准备出去,李衍又突然拉住徐永清,一把捂住其嘴巴,示意别说话。 与此同时,施展遁术收敛气息。 哒哒哒! 对面街上,一队骑士策马而过, 这些骑士皆身着黑色铠甲,骑着雄壮黑马,披风飞舞,露出身后神火枪。 正是蜀王培养的那些枪手。 他们身边,还有几条猛犬跟随,若非李衍反应快,就会被直接发现。 等这队骑士经过后,李衍才放开徐永清。 “那是王爷黑翎卫!” 徐永清忽然开口,咬牙道:“蜀王府护卫称‘仪卫司’,但王爷私设黑翎卫,全部配备新式火器,还杀了几名商人,隐藏火药矿场。” 李衍眉头微皱,“这些你都记着?” “都在账本中…” 徐永清点头,忽然看向远处,两眼瞪大,身子都在发抖,眼中渐渐充满血丝。 李衍同样抬头望去。 那是他们来的方向,此刻火光冲天,映照黑夜,不用说,肯定是徐府。 他救不了所有人,本想着带走徐永清,剩下的人也能活命,没想到直接被灭口。 “走吧,留着有用之身报仇。” 李衍说了一句,便带着徐永清继续前行。 除去巡逻卫所士兵、蜀王黑翎卫,李衍还能察觉到,远处房梁之上,也有一道道破空声,显然是前来阻拦的高手。 但这些人,比起聂三姑,明显差了许多。 李衍只是左手一勾,刍灵纸人带着煞炁飞速穿梭,轻松就将这些人引开。 终于,他们来到了西城。 距离成都府衙也越来越近。 而后方追兵,也终于锁定了他们。 房梁之上,一道道破空声响起。 身后街道远处,也有密集马蹄声。 李衍一咬牙,拽着徐永清猛然提速。 这件事,他看得很清楚。 蜀王只是装病,说不定在隐藏什么阴谋,毕竟是血肉之亲,若带回郡王府,萧景洪说不定会直接将人交出。 最好的办法,就是交给那位御史。 身后马蹄声越来越快。 远处成都府衙也已看到,高耸的衙门外石狮子耸立,带着威严炁息,同样是镇宅之物。 风雪之中,巨大的红灯笼摇晃。 “上去!” 眼见追兵已至,李衍也顾不上其他,托着徐永清腰眼一送,就将其高高抛起,飞过院墙。 而李衍,也三两步纵身而起。 蹲在院墙上,他转身一看。 只见对面街道上,一匹匹黑马陡然停下,那些黑甲骑士皆面具蒙脸,哗啦啦举起神火枪。 而旁边房顶,也闪出十几道黑影。 这些人全都停了下来,冷冷看向李衍。 “哼!” 李衍一声冷笑,对着他们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后翻身落下。 只见徐永清四仰八叉倒在雪地中,方才被打的脸庞,已是满脸乌青,哼哼唧唧起不来。 这一番雪夜亡命,差点要了他老命。 李衍正要拉其起身,却眉头一皱,看向四周。 这里是府衙偏院,看模样是库房所在。 只见黑暗中,同时走出八个灰衣男子。 他们大多是中年人,眼神冰冷,赤手空拳。 与此同时,周围也亮起一盏盏灯笼。 借着火光,李衍看向那些人手掌,顿时瞳孔一缩,“趟泥痕,诸位是八卦门的?” 所谓“趟泥痕”,是一种特殊印记。 修炼八卦掌、形意拳者常见。 他们练习“趟泥步”,需屈膝沉胯,足底擦地而行,如蹚过泥沼。 千百次摩擦,足掌外侧易生厚茧,此谓“足趟泥痕”。 而其中,八卦掌讲究“走转换掌”,配合趟泥步推掌缠丝时,掌根与虎口长时间气血贯注而生茧变厚,形成“掌趟泥痕”。 八卦掌毒,炼出“趟泥痕”者,更是一种标志,寻常江湖中人,看到都得躲着走。 听到李衍询问,这些人并不理会。 “坎位!” 为首汉子低喝,八人瞬时走圈成阵。 只听得唰唰唰风声作响,八人身形闪烁,顿时将李衍和徐永清围了起来。 李衍眉头一皱,“诸位,我们有要事…” 他可不想和这些人动手。 这八人都是八卦门高手,虽比不上他,但也达到了暗劲巅峰,配合八卦阵,十分难缠。 更麻烦的是,远处屋顶上,已然出现两名火枪手,端着神火枪,瞄准了他们。 这种情况下破局,只能使用术法。 “够了,停下!”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一声威严低喝。 但见一袭绯袍掠过石阶,在几名都尉司百户簇拥下,穿过拱门走来。 其肤色略黑,面容方正威严,留着长须。 补服上的獬豸兽,火光下狰厉如活物。 八卦门为首的老者,当即转身拱手,“王大人,此人夜闯府衙,还请您…” “无需提防。” 这御史看向狼狈的徐永清,眼中露出一丝欣喜,“这二位,可是本官贵客!” (本章完) 第560章 御史王延龄 第560章 御史王延龄 烛火摇晃,龙泉窑青瓷茶盏轻轻放下。 盏底与檀木案几相触,发出清脆响声。 李衍不动声色看向对方。 这位御史,叫王延龄。 其皮肤黝黑,五官方正威严,配合那一身绯袍朱砂帽,很符合朝廷要员形象。 但细里看,又能发现许多。 其双眉斜飞入鬓,眉骨处有道浅疤,虽然肩背挺直如松,但左手小指却缺失,右手虎口老茧颇厚… 只是瞬间,李衍就判断出许多事。 小指和眉骨处疤痕,乃受刑所致,看来这位王御史曾在牢里吃过苦头… 右手虎口老茧,并非练武,而是常年握笔批阅案卷所致,说明学问颇深…… 有学问还经过事。 这种人,一般都很难缠。 说实话,李衍并不太想和这种人打交道。 官场与江湖不同,口蜜腹剑,老谋深算者众多,一不小心,就能让你中套,跟他性子不合。 但奇怪的是,这王御史竟知道他,且十分热情,李衍也只得留下,探探此人的底。 而另一旁,徐永清沉浸在灭门的悲伤中,两眼血红,手指狠狠握着茶杯,似乎下一刻就会将其捏碎。 而御史王延龄却是不急,低头喝了口茶后,柔声安慰道:“事情本官已听说了,徐兄糊涂啊,你既不愿同流合污,那长史这官印…” “无异于催命符!” 安慰毫无作用,真话更容易伤人。 王延龄这一番话,让徐永清彻底崩溃,老泪横流,颤声道:“王…那奸贼昔年有恩于我,想着不会如此决绝,至少能放过家中人…” 说到这儿,已是泣不成声。 李衍冷眼一瞥,默不作声。 他对徐永清,没有丝毫怜悯。 很多事,冷静下来便能想清楚。 能担任藩王长史,全权处理王府大小事务,岂会是个善茬,暗中收集证据,无非也是怕出事,给自己留条后路… 发现不对,却没第一时间将家人送走,而是等待,无非是想着能有转机,被权势迷了眼睛,早已忘记家人。 事后哭,又有什么用… 那御史王延龄,同样也看出了徐永清为人,却一点也不着急,而是从旁边书架上拿下一本泛黄古册,上面赫然写着《青城山志》。 他翻开其中一页,指尖划过一段被反复摩挲的段落:“本官读此书,说当年静虚天师夜观星象,紫微垣有客星犯帝座,后面却不了了之。” “虽只提了一句,但本官正好记得那件事,有人得此消息,当庭上报,却被人诬陷入狱,三年后才被放出…” “实不相瞒,这个倒霉鬼就是本官。” 原来如此… 李衍顿时恍然大悟。 早听说这位王御史来了蜀中,便始终与蜀王作对,和个疯狗一样,原来早有恩怨。 或者说,已不是恩怨,而是立场。 这位御史因状告蜀王而下狱,只因当年时机不对,坐了三年牢后,朝中大员发现蜀王越发不对劲,知道时机已到,又将其放出。 所以,这位御史必须咬死蜀王。 只要成功,仅这件事,就够其吃一辈子。 这位御史倒也坦白,不过并非对他,而是要让徐永清吃下定心丸,知道不会再次被出卖。 毕竟如今的徐永清,就是丧家之犬,看似可怜,实则已被逼到绝路,防备心极重。 即便被李衍相救,也不会说实话。 因此王御史才放出了这个鱼饵。 果然,此话一出,徐永清不再犹豫,一咬牙,起身叩拜道:“蜀王妄图长生,勾结妖人残害百姓,且狼子野心,有谋反之意,还望大人替我做主。” 王延龄脸上也露出笑意,上前两步将徐永清搀起,义正言辞道:“永清放心,有本官在,定不会让其阴谋得逞。” “如果本官没记错,永清是嘉佑年的进士吧,若立下大功,可来本官麾下任职。” “多谢大人。” 二人假惺惺客套一番后,徐永清这才起身,沉声道:“卑职已收集了蜀王谋反证据,皆记录在账本中。” 王延龄瞳孔一缩,“账本何在?” “烧了!” 徐永清咬牙道:“发现不对,我便烧了此物,但所有的条目,在下全部记载心中,不差一字。” 似乎怕王御史不信,他当即背诵起来。 “丙辰年,蜀中天降暴雨,冲垮成都外河堤时,整村百姓无一存活,工部上报的是山体滑坡,实则蜀王命人炸开古巴人祭台…” “甲辰年正月十六,酉时三刻,火油车三十辆自成都府而出,当晚青羊宫大火,也是蜀王命人所做…” “两年前,礼部批的牒文写着‘供奉三清,济世渡人’,实则蜀王内宅庙坛,香火簿记着每月消耗朱砂二百斤、水银八十两,不知用于何处……” “去年霜降,自贡矿洞坍塌七十三人,工部收到的《矿工伤殒册》只录了九条犬彘之名,就是因为煤矿发现大量煤精…” “够了!” 王延龄目露惊喜,连忙阻止。 蜀中毕竟是蜀王府地盘,多年经营,他自从来到此地,虽然也有些成就,比如拿下了重庆府关键职位,将蜀王的人驱离。 但这些,都是顺势而为,无法伤其根本。 有了这些情报,简直如虎添翼。 徐永清也沉声道:“在下连夜就将账本重新写出,事不宜迟,还请大人……” “不急。” 王延龄却摇头道:“拿下蜀王的关键,不在这里,而是在朝中,陛下还念着情谊,若无确凿把握,只会让蜀王抹去这些证据。” 说着,又岔开话题,询问道:“你说蜀王得了妖术,已返老还童,什么意思?” 徐永清连忙将自己所见讲述了一番。 王延龄若有所思,又扭头看向李衍,询问道:“李少侠,你的大名本官也曾听过,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元丰元大人,曾托我照顾。” 此话一出,李衍瞬间了然,拱手询问道:“许久不曾联系,元大人可好?” 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元丰,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墨门长老,与他关系还算不错。 最起码购买新式火药,无需发愁。 没想到对方还托人照顾他。 这老头做事还挺讲究。 听到李衍询问,王延龄微笑抚须道:“元大人好的很,听说不知献上了什么宝物,使得龙颜大悦,自下令牌,可随意行走宫中,无论昼夜。” “这些年,唯有元大人得此殊荣,也不知在做什么,就连首辅大人都被下令,不得询问此事…” 一番话看似叙述,实则有试探之意。是那墨门古怪蒸汽机! 李衍脑中灵光一闪,顿时猜出原因。 这东西,当年墨门钜子发明出来后,正值唐末天下大乱,知道并非出世之机,便藏在墓穴中,又被他们偶然间找到。 寻常人或许看不出。 但墨门擅长机关术者众多,如何产生动力,是他们研究的主要方向,当然能看清此物珍贵。 况且,他当时还特意提醒了一番。 如今墨门神神秘秘,多半是在皇帝支持下,研究复刻此物。 一旦成功,墨门崛起之日不远。 这些朝中的官僚,或许不懂技术,但却会看风向,因为元长老,才对他如此客气。 当然,这种事李衍是不会乱说,只能装糊涂道:“元大人与我一见如故,若有机会,定要上门感谢。” “哦。” 王延龄也察觉到李衍警惕,便转移话题道:“玄门之事本官不懂,敢问李少侠,蜀王莫非真得了不死药,已得长生?” 李衍淡淡道:“多半是什么邪术,若真得长生,必遭天谴,到时就无需你们操心。” 王延龄心中一凛,想起李衍另一个身份。 虽然活阴差的事,他们无法理解,但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想到这儿,王延龄便点头开口道:“好,那本官心中便有了数,还要多谢李少侠今晚义举。” “元大人已打过招呼,李少侠若需要火药,可随时来府衙领取,这是本官手令。” “多谢大人。” “客气了,方才手下回报,蜀王府那些人还藏在外面,他们还没胆子攻击府衙,李少侠可先在府衙安歇。” 话说的客套,却是在撵人。 李衍心领神会,也不废话,直接起身告辞,在那八卦门弟子带领下,来到一间小院住下。 他刚离开,徐永清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再也没有半点伪装,痛哭流涕道:“在下如今已走投无路,还望大人救我啊。” “徐兄这是做什么?” 王御史有些无奈,再次让他起身,摇头道:“之所以现在不动,皆因时机还不到。” 徐永清脸色一白,“陛下?” 蜀王之所以屹立不倒,都是皇帝那边念着旧情,若真要袒护,再多的证据也没用。 “非也。” 王延龄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崇拜,“陛下宏图大志,岂会一直纵容,之前没搭理,是想着蜀王年迈病重,全了这段兄弟情义,免得史官胡说八道。” “但蜀王以邪法求长生,却是犯了忌讳!” 徐永清瞬间了然,终于放下了心。 王延龄见他模样,虽心中满是不屑,但却面色不变,继续开口道:“当然,单凭这个,还不稳妥,所以要等另一件事。” 徐永清已被吊起兴趣,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不知是什么事?” 说实话,他已对这御史起了轻蔑之心。 官场上厮混,能管住嘴很重要,而这位只是刚见面,就叭叭一顿,什么都往外说。 看起来,不过运气好而已。 只要自己避过这一劫,再借助其力,小心巴结,说不定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到时跪的,就不再是自己。 “西南战事结束了。” 王延龄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喝了口茶,平静开口道:“上月二十,朝廷破娄山关,播州无险可守,杨家退守海龙屯。” “腊月十八,朝廷大军会师于海龙屯下,龙虎山天师召天雷破阵,工部使鲁班木鹊指引,火炮齐发,已彻底将杨家击溃,眼下正在收尾。” “好事啊。” 徐永清心不在焉说了一句,随后开口道:“但此事又与蜀王有何原因?” 王延龄淡淡道:“杨家自唐乾符年间率兵入播州,历经唐、五代十国、宋、大兴、大宣,长达七百多年,屹立不倒,岂会是傻子?” “为何之前不反,偏偏现在反?” “本官打听到一件事,改土归流并非主因,杨家多年肆虐,弹劾者不计其数,但每次都来成都奉上重礼,才被压下。” “三年前,杨家已察觉朝廷不满,知道不妙,上书愿称臣,甚至派出长子,准备由成都前往京城做质子,只求缓和与朝廷关系。” “但刚到成都,人却被杀了,求上蜀王府,蜀王避而不见…” 说到这儿,徐永清已是脸色惨白。 王延龄的眼神,则变得阴沉,“此事本没必要死那么多人,徐大人,当时经手此事的,是不是你?” 徐永清浑身打颤,汗如雨下。 王延龄则淡淡一笑,“记住,别乱来,无论结果如何,你与蜀王,只能活一个…” 他们同样没发现的是,房顶瓦片之中,一枚黑色纸人迅速化为青烟消散…… 另一侧小院厢房内。 李衍盘膝坐在床上,缓缓睁眼,若有所思。 这成都府衙,虽看上去平静如水,但却深藏不露,除去那几个八卦门弟子,还有高手护卫。 但即便如此,他也有办法。 刍灵纸人中的黑纸人,最擅隐藏探查,躲过门外镇物,里面就奈何不了他。 想不到,西南叛乱,也与蜀王有关。 时间在三年前… 隐隐约约中,李衍理清了一条线。 十年前,赵长生与卢生入蜀王府,后来赵长生离开,卢生则留了下来…… 之后的时间,蜀王开始关注玄门,收拢大批江湖中人,但还算正常…… 三年前,蜀王行事变得暴虐… 一切的关键,恐怕就在那卢生身上! 这么多妖邪暗中潜藏,到底在图谋什么…… ………… 就在李衍前往成都府衙时,逃离的聂三姑,也已来到成都北郊。 这里是成都乱葬岗,残碑遍地,乱坟堆砌。 来到乱葬岗深处,聂三姑绕过一座无头石翁仲后,眼前浓雾升腾。 模模糊糊中,出现一座宅院,青砖黑瓦,门楣悬着褪色的木匾。 上面,写着“积善人家”四个大字。 (本章完) 第561章 祭灶日,妖风重 第561章 祭灶日,妖风重 北郊乱葬岗。 算是成都府百姓口中的一个禁忌。 前朝大兴年间,与金帐狼国南北对峙。 蜀地也是其中争夺重心,大兴朝廷以长江、嘉陵江、岷江、沱江流域的险要之处为依托,建立了一系列山城要塞,史称“四舆”和川东“八柱”。 夔门白帝城、合川钓鱼城、泸州神臂城、万州天生城,便是其中名声显赫者。 成都府距离钓鱼城近,再加上云顶城与怀安军城相互呼应,共同形成坚实防线。 可惜,天下无不破的坚堡。 大兴末年,金帐狼国已吞并高原雪区,发兵威胁,使得当时朝廷兵力涌向西部防御。 但一只金帐狼国大军,却在萨满祭祀团的帮助下,凿穿蜀道,从北方直逼成都。 危难之际,西南百姓、蜀中江湖组成的神拳会、峨眉青城,配合朝廷军队,鏖战七天七夜,终于守住了成都府。 北郊城外,已成尸山血海。 无主尸体随处可见,被集中处理,埋葬于北郊山中,佛道两家做了百日法事安抚。 后来弥勒教谋反,蜀中瘟疫横行,许多尸体也被埋于此地,北郊山中便成了乱葬岗。 关于这里的怪谈,数不胜数。 当然,一多半都是百姓以讹传讹,自己吓自己,毕竟城隍庙每年固定时间,都会派遣社令兵马扫荡,清除乱葬岗阴煞邪气。 所以这座大宅的出现,更加诡异。 常人根本不会将宅子修建于此,甚至还挂个“积善人家”的标志…… 聂三姑明显对此地十分熟悉,脸色难看,径直向宅子走去。 咣! 还未靠近,宅子大门便轰然开启。 里面有不少黑衣人,全是面色阴沉的江湖汉子,有的来回搬东西,有的专心配置火药,看到聂三姑,皆是恭敬弯腰点头。 这里正是蜀王府配置火药的地点。 聂三姑也不理会,阔步走入正堂。 但见堂内放着几块萤石,散发幽蓝昏暗光芒,显然为了安全,只能使用此物照明。 正堂椅子两侧,左边坐了三人,右侧坐了两人,彼此冷眼相对,泾渭分明。 左侧三人,分别是一名土家族老汉,一名船夫打扮的蜀中汉子,一名黑袍白冠喇嘛。 右侧两人,则都身穿戏服。 一人身形高大,红发青面,扮做钟馗模样。 另一人则是名女子,身着孝服,楚楚可怜。 看到聂三姑狼狈模样,那船夫打扮的汉子面色一沉,“聂前辈,失败了?” “老身小瞧了那娃子。” 聂三姑径直坐在左侧,从怀中摸出一个药香四溢的元宵,一口吞下,皮肤顿时变红。 “呜呜~” 对面身着孝服的旦,顿时以袖掩面,嘤嘤哭泣道:“可怜脸前辈和几位道友,大仇难报…” “女娃子,少在这儿假惺惺!” 聂三姑见状,面色顿时阴沉,被火燎过的疤痕,也变得扭曲,“若非你们乱来,何至于引出这些祸端!” 她心情也很是不好。 她们左侧这几人,都是西南邪道巨擘。 那土家族老汉,名叫巴代扎,人送外号“血傩师”,因痴迷禁术,接连毁了几个土家寨子子,被土家祭祀们,视为妖魔…… 船夫打扮的汉子,绰号水鬼匠田七爷,来自一个少有人知的法脉“悬棺派”,时常在长江之上肆虐,被玄门正教和朝廷通缉多年… 那黑袍喇嘛,名叫多吉扎西,出自黑教“血鹰伏藏”分支,在雪区被称为魔王转世… 加上她,便是蜀王收拢的四大高手。 “鬼脸”和“裴玉舫”,地位还比他们稍低,至于受利益诱惑,去追杀李衍的法脉和江湖中人,更是表面上的遮掩。 他们四人名声太过凶残,因此只是奉蜀王之命,暗中行动,以免引起正教注意。 而对面两人,则是来自“鬼戏班”。 扮钟馗模样者,名叫司徒千,乃梨园行左道传承,正是李衍受托追杀之人…… 而那孝衣旦,则叫白泣红,出身川北阴戏班,擅长“夜台十八拍”,连聂三姑都觉得这女子,是个神经病…… 双方彼此看不顺眼,自然有原因。 西南邪道这些老家伙,一直受蜀王庇护,这些年私底下也没少捞好处,已经坐大。 “鬼脸”同样如此,借着蜀王府这颗大树,私底下帮“鬼戏班”筹集资源。 其身份暴露后,聂三姑等人,本以为蜀王会大发雷霆,却没想蜀王竟派人联络,重金聘请“鬼戏班”来成都相助。 聂三姑四人知道,这名义上说是人手不够,实则也存了制衡他们的心思。 就像这次的事件。 原本徐永清是聂三姑负责,要布局用其钓鱼,最终找个替死鬼,给蜀王打掩护。 谁知,这司徒千和白泣红,却说服蜀王,让徐永清帮他们进入程家金银铺子暗堂,随后悍然出手,杀了个片甲不留。 听到聂三姑质问,扮做钟馗模样的司徒千两眼一瞪,冷声道:“鬼婆子,话可不要乱说!” 聂三姑是邪道老前辈,岂会忍气吞声,沙哑的声音如同夜枭,“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老身已经查出,那程家老鬼和你们有仇,这次就是闻着味儿来了成都,王爷只是让你们探查,没让动手!” “现在倒好,程家被惊动,老身的鱼饵也脱了钩,拉了一屁股屎,让我们擦…” 聂三姑今晚逃得一劫,却丢了大脸,几件护身法器也全都被毁,是越说越气。 此刻,已是面色狰狞如恶鬼,浑身黑气缭绕。 “鬼戏班”的二人,同样不好惹。 司徒千周围变得阴冷,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地上也出现几个小小脚印… 而孝衣旦白泣红,则阴恻恻嬉笑,脸上皮肤变得惨白,好似涂了一层粉,眼中也流出血泪… “都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抽烟的“血傩师”巴代扎忽然开口,磕掉烟灰,淡淡道:“若想打,不如现在就分个生死,反正这样下去,大家都落不了好。”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沉默。 就连“鬼戏班”二人,也都收敛了炁息。 西南邪道四人中,道行也有高有低。 聂三姑凶名赫赫,但比其他三位都差些,公认最恐怖的,便是这“血傩师”巴代扎,其次才是水鬼匠田七爷和多吉扎西。 见众人沉默不语,巴代扎才微微点头,看向司徒千,“贵班主,什么时候来成都?” 面对这面无表情的老汉,司徒千心中也是一寒,微微拱手道:“班主那边传信,杨家失陷时,他们已前往江浙,另有要事。” “成都主要由我二人负责,若事情办不成,剩余的银两,会全额退回。” “走了?” 巴代扎眼睛微眯,倒也不奇怪。 从他得到的消息,新生的“鬼戏班”规模不小,逐利而行,谁给的报酬高,就帮谁办事。 江浙那边,肯定有人给了更好的条件。 至于言而无信,这帮人根本不在乎。 当然,他们也乐见如此。 想到这儿,巴代扎老汉沉声道:“此番动静不小,正教的人怕是已被惊动,当务之急,是要完成王爷的大事。” “正月十五,千万不能出了纰漏,明日祭灶,王府大宴,王爷不便现身,那些个郡王,恐怕早已跃跃欲试,二位都是生面孔,便进入王府保护王爷…” “田七爷、多吉扎西大师,拜龙教的那两人离开,恐怕已生出异心,想办法找到他们,尽快除掉!”水鬼匠田七爷眼睛微眯,“那两个,老夫可对付不了,此事办不到。” 巴代扎老汉沙哑一笑,“田老弟说笑了,你在‘黄泉’的布局,老夫也知道一些。不正好将那两人引出,让他们两败俱伤?” 水鬼匠田七爷闻言,不再说话。 巴代扎老汉又看向聂三姑,“三姑,你在成都府已经露面,需暂避风头,随老夫走吧。” 聂三姑还想着拉人去报仇,宰了李衍,闻言顿时有些不爽,“去干什么?” 巴代扎老汉又点燃旱烟抽了两口。 “杨家灭了,开海派发力,余孽已被押运,往成都而来,一到成都,就是他们发难之时。” “咱们这些年能安稳,全因王府遮掩,那些余孽,绝不能活着到成都!” ……………… 噼里啪啦! 天尚未亮,已有鞭炮声响起。 厢房内,李衍惯例早起,练习红拳十大盘功。 他之所以能够勇猛精进,离不开每日勤修苦练,而且借着大罗法身,探索危险边缘。 就好似现在,力推泰山、千把攥、雀地龙、燕子噙泥……依旧是那些架势,早已炉火纯青。 但不同的是,李衍此刻全身肌肉都在颤动,从筋膜向外,发出阵阵轰鸣,好似体内正在打雷。 浑身皮肤发红,汗水化作白雾升腾。 此刻的他,已彻底掌控大云雷音,并且与十大盘功结合,走上了师傅黎夫人都没想过的道路。 如此修炼,常人看到怕是会惊掉下巴。 简直是拿命在拼,一不小心,便会残废。 事实,也正是如此。 每次盘功到极限时,体内便会传来钻心刺痛,那是筋膜被撕裂的表现。 还好有大罗法身及时修复。 这种极限游走的状态,最是涨功力。 如今大罗法身受损,多半是因练功所至。 隔壁院子里,八卦门的弟子们同样在练功,趟泥步、八卦游走绕柱、拍打铁人…练得热火朝天。 但很快,他们便纷纷停下,侧耳倾听。 轰隆隆~ “师兄,打雷了?” “好像在那姓李的房间…” 李衍这段时间,在蜀中江湖名声不小。 他们虽然是从京城跟随王御史而来,但也听过其名头,昨晚再看其年纪,心中难免不服气。 越是不服气,就越好奇。 “都干什么!” 呵斥声传来,昨晚的两名八卦门高手背着手走来,眼神凌厉,面色阴沉。 年轻的弟子们连忙低头,继续练习。 而这两名高手,则侧耳倾听,互相看了一眼,脸色越发凝重。 他们见识广博,当然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但以李衍的年纪,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厢房内,李衍则顾不上理会这些人,专心练完后,又面朝东盘膝打坐,收敛心神。 修行之道,无非师天法地。 有动有静,有放有收才是正道。 做完这些后,黑夜彻底褪去,李衍收拾好东西,推门而出。 八卦门的弟子们,早已离开。 唯有昨晚一名中年人守在关键位置。 看到李衍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这位兄弟,今日祭灶,灶炉都已熄灭,若是饿了,咱们这边有些糕点茶水。” 别人示好,李衍也自然不会装高冷,微笑抱拳道:“那正好,有劳前辈了。” “那里,客气。” “在下李衍,敢问…” “京城八卦门,董存山。” “久仰久仰,原来是名门子弟,董老前辈的大名,在下如雷贯耳啊…” “祖爷年迈,已很久不问世事…” 二人喝茶吃早点,很快攀谈起来。 李衍也着实有些诧异。 怪不得这些八卦门弟子有些傲气,果然有骄傲的资本,他们出自八卦门董家。 其师祖董长兴,便是神州十大宗师之一。 王御史能请来这些人守护,多半是身后的开海派出了大力。 二人都有意结交,倒也相谈甚欢。 “王大人可在,在下前去告辞。” “大人公务缠身,已经离开。” 董存山解释了一句后,面色凝重道:“小兄弟,我等是外乡人,虽说前来护法,但身处京城那地方,很多事身不由己,所以只保护御史安全,其他的事不便插手。” “这成都府妖氛重,你可当心啊。” “妖风再大,终究邪不胜正!” “好!保重!” 与董存山告别后,李衍当即离开。 出了成都府衙,节日气氛扑面而来。 远处灶小贩已支起摊位,蒸腾的热气裹着甜香,弥漫整个街巷… 对面有酒楼门前摆满香烛摊,将红纸金字写着“上天言好事”、发黄的灶君像、草鸡草马一起燃烧…… 鞭炮齐鸣中,掌柜带着伙计跪拜。 腊月二十三,祭灶日。 成都府还有个习俗,就是这天要带着自己做的元宵,送给他人做礼。 街上妇人们拎着食盒串门,元宵的香甜气味,即便隔着食盒,李衍也能闻到。 脑海中,不由得想起昨晚那老妖婆。 红色鞭炮纸,洒在白色积雪上,很有节日气氛。走过茶馆,里面有伢人正在吹牛逼。 “知道么,昨晚王府长史家走水了?” “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是缺德事干多了,引来灶王爷发怒,将徐家烧了个干干净净,无人生还。” “好!这天下间的恶人,都死绝了才好!” 李衍微微摇头,看向寒雾中的成都府。 “这个年,不好过啊……” (本章完) 第562章 王府祭灶日 第562章 王府祭灶日 还没进王府,李衍便看到一名仆人满脸焦急,在大门哆哆嗦嗦等待。 “李少侠,你可算回来了!” 他早已冻得满脸通红,见李衍出现,顿时一喜,三两步跑来,恭敬拱手道:“李少侠,郡王让我在此等您,回来先到前厅。” “哦,你等了多久?” “半夜就开始等了…” 小厮不敢抱怨,但难免露出一丝委屈。 李衍闻言却已明白原因。 徐府被毁,已让这位五郡王坐立难安,尤其是在这紧要关头,任何变数,都有可能致命。 王府的情报能力不用说,他昨晚在城中战斗,后来又跑去成都府衙,肯定知道些什么。 果然,来到前厅,五郡王萧景洪、明山子,还有沙里飞等人都迎了出来。 “衍小哥,没事吧。” 沙里飞一脸担忧,沉声道:“昨晚听到消息,我们准备出去,但明山子前辈说蜀王府的人还在,出去反倒有麻烦。” “前辈说得对!” 李衍正色点头道:“昨晚你们若出去,恐怕真会出大问题。” 五郡王萧景洪倒是很沉得住气,面色平静开口道:“诸位,进去再说吧。” 众人厅中落座,仆役奉上热茶。 茶是上好洞顶乌龙,但所有人都没心思品味,齐齐看向李衍。 李衍也不废话,隐去“竹林六闲”的事,将自己在徐府经历、长街战斗、府衙见闻讲述。 “那老妖婆手段不凡,经验老道,被我击败后便迅速逃离,城隍庙的动作有些古怪…” “蜀王有黑翎卫,还有不少高手死士…” 大厅内,鎏金狻猊香炉腾起青烟。 李衍指尖蘸着冷茶,在黄梨案几上勾出昨晚行进路线,以及蜀王府布置。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他虽亲身经历战局,却身在山中,说不定旁人能看出更多的问题。 果然,明山子看着地图,眼神立刻变得阴沉,“城隍庙…确实有问题。” 说着,同样动手蘸了些茶水,在桌子上点了几下,随后又进行连接,隐约形成个八卦图。 “昔年大兴朝时,为抵御金帐狼国修士作祟,我青城峨眉,联合诸多法脉,共同在城中设下大阵…” “虽时过境迁,早已没了当初威力,但如此大的动静,城隍庙那边不可能错过。” “怕是已经有人动了手脚!” 就在这时,旁边的杜门曹元淮犹豫了一下,也突然开口,“黑翎卫和那些死士有问题,蜀王府就在城中心,距离并不远。他们迟迟未到,甚至比卫所士兵还慢…” “按照奔马速度推算,他们的驻点不在王府,应该在城外某个地方!” “曹兄弟好眼力!” 李衍微微点头称赞。 对方虽然跟他有些不对付,但提到的这一点,他确实没想到。 这些情报,关键时刻都能保命。 曹元淮冷漠点头,心中却有些小窃喜。 而李衍,又扭头看向萧景洪,眼睛微眯,意味深长道:“王爷,您怎么看?” 他这些消息,也是故意透露。 将徐永清送去成都府,而没有带回此地,就是怕萧景洪念及父子之情,把人交出去。 虽然残忍,但也没办法。 无论是公是私,蜀王都必须死! 若这五郡王有半点退却,他也会马上离开。 如今这局面,蜀王府都不一定能保住。 果然,五郡王看似仔细聆听,实则眼神已有些慌乱,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李少侠,我父王果真在装病,还已经返老还童?” 李衍点头道:“应该没错。” “哼!” 明山子也看出了五郡王的犹豫,冷哼道:“不过是修行邪术而已,背后不知害了多少人。” “他若对你们这些孩子有半点情谊,岂会空着世子之位,让你们手足相残?” “事到如今,已非蜀王一人之事,他若真的谋反,你也会受到牵连。” 萧景洪深深吸了口气,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坚定,“父王身体安康,重病只是假象,小王应该怎么做?” 明山子淡淡道:“蜀王的谋反计划,不能成功,必要时,可以和王御史合作。” “还有,他必须死,还不能死在你手中!” 五郡王深深吸了口气,“明白了。” 说着,又扭头看向李衍,“今日是腊月二十三祭灶日,王府按例要三牲开道、祭灶军、火把驱祟、跳钟馗。” “本以为今年没了,但昨日王府便有人送信,让所有郡王郡主前往参加。” “贫道陪你去。” 明山子沉声道:“前去蜀王府,肯定不能带太多人,若有人明着动手,就是彻底与我程家翻脸。” 李衍略微沉思,便开口道:“我也去。” 他可不是闲着没事干,寻找的几个阴犯,说不定就藏在蜀王府,若是那样,就能一锅端。 很多麻烦,也能同时解决。 “也好。” 明山子想了一下,也点头同意,“去可以,但你昨晚刚闹了一场,需乔装打扮一番。” 旁边的曹元淮连忙开口道:“在下有易容面具,乃师门宝贝,比起人皮面具,更不容易看出破绽。” 此刻的他,早已看得清楚。 自己和这李衍,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对方也没心思巴结五郡王,甚至方才还出言试探。 如今形势凶险,五郡王的安危,事关他们门派发展,自然要有力出力。 “多谢。” 李衍从其手中接过面具,带上后,立刻成了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加上龙蛇牌遮掩,应该能避过大部分人。 有了计划,众人当即忙碌起来。 至于萧景洪,则起身回到后院,看着满脸担忧的郡王妃,将其玉手握住,“阿蛮,事情果然出了波折…” 郡王妃听罢,脸色变得惨白,“王爷,此事太过凶险,要不咱们离开吧,至少能保得一命。” “离开?迟了…” “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萧景洪叹了口气,推开雕槛窗,望着中庭覆雪的太湖石,沉声道:“往年祭灶日申时三刻,父王都要在承运殿,亲执朱笔点钟馗目。” “本王想看看,他是否还有半点父子之情…” ……… “道长,可有收获?” 竹林小筑内,李衍看向王道玄。王道玄摇头苦笑道:“这《五首神诀》传自‘赤将子舆’,乃上古炼气法,实在是玄乎,说练成后可得五首神通。” “是法界神通!” 李衍眼睛一亮,“此神通有何妙用?” 王道玄回道:“可喷吐罡煞之炁,加持术法,但此法实在玄乎,如今早已不是上古蛮荒之时,多半是练不成。” “那可不一定。” 李衍摇头道:“法界神通,可借神罡修行,有此机缘,不能错过,道长修行便是,剩下的交给我。” 他存的神罡都已用完,只要再找到一道魔气,便能交给王道玄。 法界神通的威力,他自然清楚,如今面对的敌人越来越强,离不开同伴相助。 “这些随后再说!” 沙里飞有些着急,“成都竟藏了这么多妖人,我们总不能看着你一人涉险。” “说得对。” 吕三也闷声道:“道长要修法,老沙要存神,他们待在此地便是,我闲着也能干些什么。” “胡说八道!” 沙里飞白了一眼,“你个闷葫芦,武巴傻大个,就不怕被人卖了,我跟着才放心。再说了,晚上修行已经足够,过了十五,应该差不多。” 听着几人插杆打诨,李衍心中泛起暖意。 世道险恶,但至少有这帮兄弟关心。 他沉思了一下,“也好,蜀王府办事,估计也不会派人上街,你们先去成都府衙多弄些火药,随后去茗香阁,与司徒前辈汇合,将昨晚的事告诉他。若得空,也能探听一下风声。” “记得乔装打扮,武巴太过醒目,就留在此地,帮道长护法。” “得勒!” 一番安排后,郡王也差遣仆人来请。 李衍带上面具,又换了身衣裳,装作萧景洪身边管事,跟着队伍离开了郡王府。 而沙里飞和吕三,也打扮了一番,从后门绕开,沿小道前往成都府衙…… ………… 蜀地富庶,整个神州都位列前茅。 而作为唯一以一州为封地的藩王,蜀王府的规模自然不小,完全是一个缩小的皇城。 来到成都府中心,远远便看到高耸红墙,挂了一连串冰溜子,正是王府城墙,名叫“萧墙”。 王府正门,叫棂星门,此刻已然大开。 成都卫所的军士,甚至封锁了周围街道,将附近百姓驱逐,只有郡王郡主们,还有受邀的官员,能持令牌进入。 一夜风雪已停,但仍寒风呼啸。 五郡王的队伍十分低调,只坐了青幨轿,包括李衍和明山子等人,都步行跟在后面。 穿过卫所士兵防线,街道上越发空旷。 来到棂星门外,朱漆铜钉宫门大开。 李衍抬头观望,但见三重门楼飞檐之上,嘲风脊兽覆着素雪,中央“蜀王府”擦得锃亮,露出先帝御笔的勾金云纹。 两队持戟侍卫沿八字影壁雁列,铁甲肩头缀着的红绒球,在风中簌动,身后还都背着火枪。 当然,都是普通火器。 装备神火枪的黑翎卫若光明正大出现,保准弹劾的奏章,当日就如雪片涌入京城。 “五郡王回府——!” 哗啦啦! 门房唱喏声,惊起檐角寒鸦。 十名皂衣仆役自侧门鱼贯而出,麻利地在轿前铺开猩红毡毯,老门子捧着鎏金暖炉趋步上前,炉盖上镂空的五蝠捧寿纹,腾起袅袅檀烟。 王府的气派,顿时显现。 李衍随意瞥了一眼,但见东角门处停着几架泥金车轿,拉车的都是青骢马。 看来已有其他郡王先到。 “王爷,请!” 守门的高壮士兵端着木盘走来,面无表情说了一句,随后便用阴冷的目光,扫视身后队伍。 这是要进王府,交出兵器。 李衍早知道这个规矩,所以将断尘刀和燧发火枪留在竹林小筑,只带着护臂“千念”和刍灵纸人。 有这两样,足以应付大部分情况。 萧景洪一个示意,身后护卫便将兵器纷纷呈上,李衍扮做了书生模样,还怀揣龙蛇牌,因此也没引起注意。 一番检查后,他们终于得以进门。 在王府侍卫带领下,众人穿过五间三启的端礼门、高耸的甬道… 沿途皆有全身铠甲的卫士站岗,气氛肃穆。 李衍看到后,顿时眉头一皱。 他也去过武昌王府,其宝库名扬天下,但比起蜀王府的派头,还差了一个档次。 怪不得,朝中大员们如此提防。 削藩乃是大宣国策,为免引起宗室反抗,因此维持地方城市为名的藩王之位,而且若不能安抚地方,还会被夺位。 就像个鱼饵,藩王们为争夺位子,互相总会提防,难以联合,还必须讨好皇帝。 可以说,目前还算成功。 唯独这蜀王格外显眼,即便没有这些事,恐怕朝中大臣们,也会想方设法,将“蜀王”弄成“成都王”。 就在李衍思索间,他们已来到承运门外。 穿过承运门,便是蜀王府大殿,再往后,则是宫门阻挡的后宫。 虽比不上皇宫,但也面积广阔,气势不凡。 而在承运门外,早已站了不少人,前方衣着华贵,身穿蟒袍者正是几位郡王,还有身着蜀锦华服的几位郡主。 在他们身边,站着不少成都府官员,随行的仆人和护卫,则都站在后面。 五郡王眉头微皱,问道:“怎么都在这里?” “回郡王。” 前方王府卫士沉声道:“今日规矩变了,先在承运门外观礼,随后前往宫中看戏。” “嗯。” 萧景洪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而明山子和李衍,则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跟着前来,一是保护萧景洪,二则是想看看,如今的蜀王,到底修了什么邪法。 但看情况,事情似乎有变。 五郡王年纪最小,来到那些郡王和郡主所在之地,立刻恭敬拱手道:“见过大哥、二哥、四哥,见过几位姐姐。” 他话未说完,便觉得不对。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直勾勾盯着他。 只见那大郡王脸色阴沉似水,抖了抖身上狐裘,淡淡道:“老五,你藏的够深啊…” (本章完) 第563章 三牲开道,跳钟馗 第563章 三牲开道,跳钟馗 五郡王萧景洪心中一惊。 他嘴角微抽,“大哥,此话何意?” 李衍闻言,也是眯起了眼睛。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蜀王这一脉,基因真的好,比起肥胖的长安王世子,狗熊一样的武昌王世子,蜀王府这些个郡王郡主,都是人上之姿。 这大郡王,比五郡王还高半头,皮肤白皙,五官英俊,就是眉宇间多了一些刻薄阴狠,让人瞧着就不舒服。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暹罗血珀如意,阳光照射,似有血光映衬面庞,“老五,你也别装。” “我们在这里争得死去活来,却不想你已暗中将了军,好手段啊……” 消息泄露了! 萧景洪终于明白怎么回事。 他一向低调,远离纷争,实则已有了安排,只要不出意外,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没曾想,事到临头,却来了这么多变数。 明山子此刻,同样是脸色阴沉。 至于李衍,则不动声色看向萧景洪。 他对这锦衣玉食的王爷,没什么感觉,是生是死都不在乎,但不知不觉间,双方已经绑定。 无论抓捕阴犯和天庭逃犯,还是帮助龙女建庙聚香火,都离不开此人相助。 万一出事,想做的事就更加难办。 还好,萧景洪还抗的住压力。 望着一众兄弟姐妹或嫉妒、或阴狠、或愤恨的目光,萧景洪挺直了身子,也不再遮掩,叹了口气,望向宫城方向,“诸位莫想太多。” “父王身体安康,长命百岁,过节了在这里争来争去,让人看笑话。” “呦,五弟可够孝顺的啊。” 另一名郡王淡淡微笑,话里带着刺。 这位是四郡王,相较和军中关系莫逆的大郡王,他在儒林中名声更好,同样是蜀中大儒杨铎的门生。 虽说还保持风度,但心中已泛起杀机。 他对那杨铎平日里恭敬有加,逢年过节都有厚礼,时常上门请教。 却不料对方,暗中使这么大劲推五郡王。 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似毒蛇盘踞心中。 萧景洪依旧面不改色,转移话题,意味深长道:“诸位,有多久没见父王了…” 说罢,就不再理会众人,闭眼站在队伍中。 见他这番模样,其他人也是表情各异。 他们也不是真傻,萧景洪两次提到“蜀王长命百岁”,绝非无的放矢。 仔细想来,蜀王病重后,确实没人见过。 莫非,是父王装病考验他们? 一时间,众人眼中阴晴不定。 这点小插曲,并未影响祭祀大典进行。 但见一名掌印太监,捧着金册缓步而出。 绛紫袍角,在积雪上拖出蜿蜒痕迹,用标准的官话高声道: “吉时已至,开礼!” 话音刚落,远处便有鼓声轰鸣。 咚咚咚! 蒙皮大鼓震慑心神,端礼门外九声炮响。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对于各种节俗祭典,神州百姓十分看重,达官显贵和皇族,更是隆重。 炮响之后,但见三十二名赤膊力士。抬着沉香木辇踏雪而来,辇上金漆神龛,供着祭灶三牲: 乌鬃青蹄的辽东彘王双目嵌红宝石, 羊角缠着蜀锦织就的“五谷丰登”幡, 牛首系六十四枚鎏金铃铛。 仅这三牲打扮,就够寻常百姓一家富贵。 鼓声隆隆,随赤膊大汉们步伐,三牲上挂的各种零碎叮咚作响。 十二名黄衫童子走在辇前,抛洒金箔剪的灶马,霎时间,雪白地面上遍布万千金鳞。 这便是所谓的“三牲开道”。 “请诸位移步承运殿!” 三牲过后,掌印太监又高声唱礼。 众人纷纷移步,从两侧宫门穿过。 中央的宫门大道,只有蜀王和皇帝有资格走,而这种时候,就称为神道,乃神明行走之所,凡人避退。 穿过承运门,便是承运殿。 这里也是王宫中心。 但见两百祭灶军列于阵前,手持旗幡,以朱砂绘满灶君踏云图,腰悬桃木短戟,缠着浸过鸡血酒的红绸。 身形高大,快比得上武巴的掌旗官大汉,举着三丈高“东厨司命”幡,缓缓挥舞。 祭灶军阵,立刻如长龙摆尾,在雪地上四散,看似凌乱,但从高处向下望,便是“寿”字纹。 牛皮踏地声,与鼓声相和。 承运殿斗拱角上挂的铜铃,也簌簌落雪。 蜀王曾领军立功,因此祭灶仪式,也吸收了军中特色,庄重威压,带着一丝杀伐之气。 李衍还是头一回见,看得津津有味。 然而,那些郡王郡主,成都官员们,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扭头,观望后方承运殿。 往年此时,蜀王总会现身观礼。 但今年的阵仗远超去年,承运殿大门却始终紧闭,再加上五郡王方才的话,难免令众人心中忐忑。 程剑仙不露面,蜀中江湖日渐混乱。 同样,别看蜀王诸多作为令人不满,但一举一动,同样能引发成都风暴。 尤其是病重消息传出,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都在私下里与看好的郡王往来。 若真是装病,他们岂不要糟… 祭灶仪式,整整举行了一个时辰。 当仪式结束后,不少人已站的头晕眼,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官员。 这种东西,寻常百姓看不到。 但对他们来说,却是个苦差事。 而这,还没有结束。 下午的时候,要跳钟馗。 到了晚上,还有巫祭傩舞火把驱邪。 总之,要持续一整天。 轰隆隆! 就在他们都快站不稳时,身后承运殿大门终于开启,顿时吸引了所有人视线。 掌印太监面无表情高呼道: “请诸位移步承运殿享宴。” 众人这才发现,恢弘大殿内,两侧早已摆满长桌座椅,严格按照礼制进行。 在侍卫指挥下,众人依次入殿。 这座位,自然也有讲究。 郡王郡主们被安排在前方,随后是成都的官员,按照品级依次落座。 幸运的是,蜀王府也不算太抠。 在前座后方,同样有安排的座位,虽然拥挤,但李衍和明山子也至少有坐的地方。 随后,侍女们端着食盒纷至沓来。 她们打开漆木食盒,将一个个青瓷盘取出,很快摆满了每个桌子。 蜀王府的宴席,自然不用说。 酱牛肉片得极薄,层层叠叠如瓣堆放,又淋上琥珀色酱汁,散发油润光泽… 糟鹅掌冻得晶莹剔透,腌笋丝与酱瓜条码成八卦图案,卤水生米颗颗饱满…祭灶时节吃的瓜,小巧甜美。 无论冷热菜,都极其精致。 就连酒,都是温过的泸州老窖,年份足够,散发着阵阵香味。 李衍闻了一下,对着明山子等人点了点头,便迅速夹了牛肉塞入嘴里。 任何时候,他从来不辜负美食。 而那些郡王们,却依旧心不在焉。 大郡王看了看上方空荡荡的宝座,终于忍不住问掌印太监,“刘公公,父王不来么?” 掌印太监低头回道:“王爷身体欠佳…” “那母后呢?” 大郡王猛然起身,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 几位郡王之中,他对蜀王最不满。 按规矩,他本应早得世子之位,而且母亲尚在,是正儿八经的王妃,母族也是军中将门。 而现在却要跟人抢来抢去。 老二懂得做人,交往了诸多官员富商。 老三手段阴狠,还好被人一枪打死。 老四身受那些个书生推崇,经常举办诗会。 平日里低调的老五,更是不声不响做大事。 若按规矩来,哪有这些麻烦。 萧景洪的提醒,让他心中也犯了疑,蜀王病重就罢了,仔细想来,蜀王妃也好久不见人。 见他模样,掌印太监连忙低头道:“郡王息怒,王妃要照顾王爷,说今日…” “我不管!” 大郡王眼神狠狠道:“今日必须见到母后,我看谁敢拦我!” 掌印太监脸一苦,“奴婢这就去禀报。” 大郡王发怒,众人都看在眼里,互相交换眼神,皆沉默不语。 他们,同样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顿酒宴,唯有李衍吃了个爽快,众人交头议论,低声说话,不知不觉便到了未时。 掌印太监再次现身,高呼道: “请诸位移步,殿外观礼。” 众人纷纷走出大殿,而掌印太监则落在后方,对着大郡王拱手道:“郡王,王妃说了,让您跳钟馗后,前往后宫拜见。” “好。” 大郡王一声冷哼,点了点头。 众人出了殿门,站在外面石栏后方。 但见十八面社火鼓自端礼门而来,鼓声隆隆,且有金锣齐鸣,奏的是戏班子乐曲。 鼓乐声中,一人迈着四方步走出。 其身着大红官袍,赤发虬髯黑面,脚踩官靴,两肩高耸,手里还举着一把硕大罗伞,伞面绣着阴阳八卦。 其脚踏禹步,前方五名打扮成小鬼模样的汉子,或翻腾,或纵跃,身上竹筒里冒着五色烟火,显得光怪陆离。 而“钟馗”,则踩着官靴腾空而起,任由小鬼翻筋斗,始终踩着他们背部前行。 看上去,竟如同在悬空奔行。 “好轻功!” “往年可没这热闹。” “这是哪家班子?” 周围不少人顿时被吸引,纷纷打听。 而李衍,则眯起了眼睛,目露杀机。 旁边明山子察觉到不对,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李衍嘴巴微动,没有发声。 但明山子的瞳孔,却猛然一缩。 他能看出李衍的口型:鬼戏班! 扮演钟馗者,正是司徒千,李衍虽素味平生,但其身法和梨园前辈司徒博,简直一模一样。 原来这些妖人,真的躲在蜀王府。 这种时候,自然不能发声,以免被人用神通听到,因此李衍和明山子,都以口语对话。 “你想怎么办?” “待会儿帮我掩护。” “好,小心。” 二人嘴巴微动,已定下计划。 李衍来蜀王府,自然不是光看戏。 蜀王府外围同样有镇物,而且更强大,若使用术法进入,难免会被发现。 “跳钟馗”后,晚上还有巫祭驱邪仪式,正好趁着天黑,探查蜀王府虚实。 至于其他人,有的被精彩的“跳钟馗”仪式吸引,有的则心不在焉,低声讨论。 往年祭灶日跳钟馗,不仅有活人,还有纸扎钟馗像,申时三刻,蜀王会执朱笔点钟馗目。 但看今日情况,多半是没了此项。 终于,“跳钟馗”仪式结束。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看向大郡王。 而这大郡王,也是好久没享受到如此注目礼,一声冷哼,抖了抖蟒袍,跟着掌印太监,往后宫方向而去。 众人没发现的是,明山子忽然向前几步,周围人似乎被影响,纷纷偏移视线,好似完全忽略此地。 这是程家罡步:一叶障目! 同样是修炼剑仙的基本功,即便不引动罡煞之炁,也能让别人下意识看向他处。 若修炼到深处,便是传说中的无影剑。 而李衍,则迅速后退,纵身一跃,踩着梁柱腾空而起,钻入大殿斗拱阴暗处。 他用龙蛇牌收敛气息,死死盯着远处。 承运殿是蜀王府最高点,周围都能看清。 但见那些个敲锣打鼓的汉子,从广场右侧离开,穿过侧门,进入偏殿。 这些都是蜀王府侍卫操练,就在偏殿外,纷纷脱下衣衫,有说有笑,替换军卒衣袍。 而那“钟馗”,则带着身边五名“小鬼”,大摇大摆离开。 看方向,正是后宫所在区域。 李衍若有所思,连忙掐动法诀,低声念诵道:“吾奉酆都大帝敕,酆都神,酆都神,速降临。金锤乱舞,铁杖交横,酆都将吏,疾速降临…” 哗啦啦! 腰间皮囊内,八枚纸人腾空而起,阴炁升腾,围绕他旋转。 探查蜀王府,无异于闯龙潭虎穴。 有外坛八将之力加持,才更稳妥。 招来外坛八将之力,李衍顿时被黑雾包裹。 即便有龙蛇牌遮掩,下方的明山子还是若有所觉,心中一动,曲指微弹。 呼~ 承运大殿内,帷幔迅速起火。 这是简单的燃火咒,用于点燃香烛,明山子用起来,更是毫无痕迹。 “着火啦!” 有人闻到烟熏火燎味,当即呼喊。 侍卫宫女们,连忙冲进殿内灭火。 一阵混乱中,没人发现,大殿斗拱阴暗处,黑雾散去,李衍早已消失无踪…… (本章完) 第564章 夜探后宫 第564章 夜探后宫 王宫中潜行刺杀,难度极高。 首先便是建筑,高墙大院,视野开阔,若到了京城皇宫,外围各种回廊,简直和迷宫差不多。 前朝大兴,便有刺客在宫外迷路的笑话。 蜀王府虽比不上皇宫,但也是同样布置,院落宽阔,毫无阻碍,无论从哪里跑,都会被看到。 几座大殿地砖下,埋铜缸扩音。 关键地方,都暗藏警报铜铃。 蜀王近身侍卫,皆是高手。巡逻驻守的士兵,行“传筹值更制”,每更次交换几十面腰牌。 如今有了火器,更是麻烦,只要被发现,锣声响起,十息之内,就会被火枪围攻。 此外,宫女需执行“对食监督”,甚至有专门的“瓦片太监”监听屋顶异动。 总之,看上去威严空旷,实则步步凶险。 而对于玄门修士的防御,同样不少。 借着外坛八将加持,李衍将遁术发挥到极限,彻底隐去身形,甚至有龙蛇牌遮掩炁息。 这种情况下,别说那些个巡逻侍卫,即便道行更高的玄门修士,也无法用神通发现他。 但偏偏快到后宫时,李衍后背一紧,停了下来,缓缓转身,望着端礼门方向。 他能感受到,那边有一股股力量正窥视着自己,威严庄重,带着浓郁香火味,似山河辽阔,似星辰日月,没有感情,却包含一切… 是蜀王府祭祀俗神! 如果没记错,端礼门前方两座大院,左侧是山川坛和社稷坛,右侧是宗庙。 这些,便是国家祭祀。 从日月星辰到山河社稷,还有大宣朝列祖列宗,以及进入英烈祠的有功之臣。 供奉在里面的法器,只要香火祭祀的时间足够,便会形成国祭神器。 当然,那是在京城。 神州各地的山川社稷坛,类似于一个个阵眼,以京城社稷坛为主,无法形成国祭神器。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原因。 蜀王已不再祭祀祖宗。 王府的庙坛与京城开始脱离。 这可是大事,史籍之中记载的很多战争,都直接或间接与其有关。 商朝时期,葛国国君不祀先人,对祖先不敬。商汤讨伐,得天下人拥护… 巴楚之战,这个也是原因之一… 蜀王这是要彻底反了么? 李衍心中疑惑,却并不惊慌。 无论教派宗门,宫观庙宇,还是像蜀王府这种地方,祭祀的俗神也是重要防护。 对其他人来说,是大麻烦。 但对李衍,却根本不是问题。 他从怀中取出勾牒,同时左手中指伸直,食指、拇指掐中指横纹,无名指和小指屈于掌心。 这是天官诀,象征天官大帝威严。 天官校罪福,凡间诸神退避。 只是瞬间,那几道意念便迅速消退。 铃~ 蜀王府宗庙屋檐铜铃铛,一声轻响。 殿内有道人打坐守庙,闻声微微抬头。 “师兄,怎么了?” 后方填灯油的道人扭头询问。 “没什么,许是风大。” 打坐的道人看向外面,叹了口气。 填油道人走来,同样看了看外面,满脸愁容坐下,“师兄,今年王爷还不来?” 打坐的道人微微摇头,“王爷身子不好,由咱们操办,但拨下的银子,却是多了点。” “不是银子的事。” 添油道人有些着急,“这么下去,会出事啊,要不咱们传信京城…” 话未说完,便被打坐道人狠狠瞪了一眼。 “别多事,保命要紧!” “这种时候,冒头就是个死,咱们道行低微,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 不提这两道人心思,李衍逼退俗神后,也来到了后宫宫墙之外,身子轻轻发力,便腾空而起,好似狸猫上树,两个借力,便跃上墙头。 他伏下身子,左右观望。 这后宫的面积着实不小,占据了蜀王府一半,中央有两座宫阙,左右各有东西六宫。 最西面有整排的房屋和院落,应该是王府太监侍女们居住和干活的地方。 而东北侧,则是大片园林小湖。 此时已是傍晚,夜幕遮天,月明星稀,与前方热闹的承运殿相比,这里就显得有些冷清。 甚至说,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 中央两座宫阙一片漆黑,连红灯笼都没挂,而两侧东西二宫,则是有明有暗。 李衍眉头微皱,有些疑惑。 他只是逼退俗神,耽搁了一小会儿功夫,怎么司徒千那妖人,就已跑的无影无踪。 而且,连残留的味道都没有。 李衍正在疑惑中,忽然抬头一瞥,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位大郡王,在侍卫带领下,打着灯笼,在东侧宫殿中穿梭。 唰! 没有丝毫犹豫,李衍当即纵身而下。 他身形迅捷,空中来了个燕子抄水,在地面连点两下,便再次腾空而起,来到东侧宫墙上。 哗啦哗啦! 下方火把熊熊,一队士兵巡逻而过。 他们牵着牛犊大的猛犬,身形板正,明显训练有素,队伍之中,还有人太阳穴微鼓,身后背着一杆神火枪。 应该是蜀王麾下黑领卫。 李衍趴在宫墙上,收敛全身气息,待这队士兵离开后,又翻身落下,足尖点地,沿着宫墙阴影处,悄无声息飞奔。 他如今已是化劲巅峰,对于各种劲道的掌控,已然细致入微。 这一连串动作,毫无烟火气。 很快,他便跟上了那位大郡王。 只见掌印太监和侍卫,将他领到一座宫墙外后,便恭敬拱手道:“郡王,王妃就在里面等你。” 此刻的大郡王,心中已提起警惕。 他自小在蜀王府长大,一路上的异常,都看在心里,早起了疑虑,甚至有些后悔。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望着宫殿内透出的灯火,大郡王咽了口唾沫,上前一步,隔门恭敬拱手道:“母后,孩儿来看您了。” “进来吧。” 宫殿内,传来个虚弱苍老的女声。 听到这声音,大郡王心中稍安,小心推门而入,抬头观望。 殿内烧着铜火炉,暖意融融。 八盏鎏金宫灯内全是牛油大烛,灯火通明,映朱漆梁柱,淡淡檀香味微熏。 紫檀罗汉榻,斜躺着一名妇人,头戴镶翠翟鸟冠,身着茜色云纹袄,鹤颜白发,面容慈和。 正是蜀王妃,旁边还有名侍女正在服侍。 “母后!” 大郡王也是许久不见自己母亲,莫名悲从心来,满腹委屈跪在地上,痛哭道:“孩儿不孝,没有常伴左右,还望母后恕罪。” “云儿这是做什么?”蜀王妃微微摇头,柔声道:“你如今也是一家之主,怎能哭哭啼啼,让人笑话,我那孙儿怎么没来?” 听到这儿,大郡王顿时满脸委屈,起身拱手道:“母后,不是我不想来,而是每次进宫都被阻拦。父王…他病情如何?” 蜀王妃摇头道:“年纪大了,总有些不适,已经请名医看了…” 听着其絮絮叨叨,大郡王心中也有些糊涂,莫非萧景洪那厮胡说八道,看自己笑话? 而在另一边,李衍窜上大殿,顺着缝隙向内观望,眼中顿时一凝。 大郡王以为自己在和母后闲聊,但在李衍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只见床榻之上,坐着一具纸人,从五官到衣着服饰,全都栩栩如生,且嘴巴一张一合。 纸人后方,一名白衣侍女手指牵着红线,嘴巴同样开合,发出苍老女子声音。 纸人勾魂! 李衍看到后,心中并无意外。 蜀王早已走上邪道,司徒千那种妖人,都能大摇大摆,在达官显贵面前现身。 这王府之中,出现什么怪事都不稀奇。 让他警惕的是那名女子。 天下法脉中,各种纸人术法层出不穷,他也算擅长此道,已看出这女子术法厉害。 单靠一具纸人,就能弄出如此阵仗,让人深陷幻术而不自知,恐怕有什么秘密都能套出。 而且,这大郡王虽是普通人,但也练过功夫,身上还有块辟邪的血玉宝贝。 恐怕普通修士,也会中招。 只见那大郡王越说越委屈,甚至开始埋怨母后不给他做主,取得世子之位。 而操控纸人的侍女,也有些不耐烦,应付了几句后,眼中突然流出血泪,嘴巴开合。 而在大郡王眼中,却是自己母后微微摇头,“今日祭灶,这些随后再说,我儿饿了吧,桌上有些瓜,吃了也算跟母后过了个节。” 大郡王扭头一看,但见桌上摆着不仅有些瓜子果脯,还有一盘新蒸的瓜。 他本就不喜甜食,之前在承运殿也没吃。 但奇怪的是,他竟能闻到,麦芽混着芝麻的甜香,不断钻入鼻腔,引得口水横流。 大郡王忍不住拿起一枚,轻轻咬开。 瞬间,琥珀色的壳在齿间碎裂。 但甜味里,却混着一股铁锈腥气。 咔嚓! 忽然,腰间血玉碎裂。 大郡王只觉脑子一凉,再看手中瓜,有浓稠猩红液体,正顺着指缝滴落。 桌烛火闪烁,照亮瓜。 只见断面里蠕动着暗红丝络, 分明是浸透鲜血的人发! “啊!” 大郡王吓了一跳,手中瓜落地。 再看前方,哪有什么“母后”,分明是一具纸人,虽栩栩如生,但却更加诡异。 寒意从心中升起,大郡王只觉浑身冰凉,手脚发软,惊慌失措往外跑。 “唉~” 那白衣侍女叹了口气,“郎君啊~乖乖听话便是,世事如梦,梦醒未必好事啊~” 音调婉转,带着一股子戏腔味。 又是“鬼戏班”的人! 李衍眼睛微眯,心中泛起杀机。 只见那女子双手一抖,袖中便有一道道红绳飞出,劲道十足,直接缠绕住大郡王脖子和四肢。 这位大郡王顿时一动不动。 他满眼恐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如同牵线木偶般,浑身僵硬,将桌上剩下的瓜抓起,咔哧咔哧,吃得满嘴是血。 而其眼睛,也渐渐变得迷茫。 虽说如此,但大郡王呼喊的那一声,也终究传到了殿外。 掌印太监眉头微皱,来到门前,恭敬拱手道:“郡王,您可有吩咐?” 那女子丝毫不慌,抬头张嘴,竟发出了大郡王的声音,“无妨,我方才不小心摔碎了玉佩。” “奴婢这就找人收拾。” “滚,别打扰本王和母后说话!” “是。” 掌印太监也不生气,迅速退开。 李衍看到后,若有所思。 看来,这蜀王府虽然有诸多古怪,但这些太监侍卫们,却还被蒙在鼓里。 很快,大郡王便将血瓜全部吃完。 那女子取出白娟,将他嘴边污血温柔擦拭干净,同时低声道:“若有人问,这里一切正常,没发现什么。” “嗯,没发现什么。” 大郡王说了一句,眼神立刻变得清明,但却对周围异状视若无睹,转身出门,还顺道关上大门,开口道:“我已见过母后,回承运殿。” “是,郡王。” 掌印太监低头,又和侍卫带着其离开。 李衍若有所思,将心中杀意收敛。 眼下还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忽然又停了下来。 但见大殿侧门阴影之中,缓缓走出一道人影,正是那“钟馗”打扮的司徒千。 对方面无表情,阔步走向大殿。 而其身后“五鬼”,则翻腾纵跃,跳入黑暗中,守在了各个关键位置。 其中有一鬼,竟向着李衍跑来。 靠近后,李衍也看得更清。 这“小鬼”,分明是孩童假扮,但身上刷了青绿色颜料,满头红发,脑袋上顶着根牛角。 似乎是不久前,刚缝合在头皮上。 周围早已化脓。 还没靠近,阴煞之炁便扑面而来。 果然是歪门邪道! 李衍看得出来,这些竟是操控厉鬼,附身于孩童,弄出这鬼怪模样。 与此同时,下方也有声音传来。 “怎么出了岔子?” “嘻嘻,毕竟是贵人,身上总有些护身的宝贝,可怜我这孤苦无依的…” “莫要废话,一切小心行事。” “嘻嘻,小心有何用,那蜀王只见了咱们一面,随后便踪影全无,你可曾探出底来。” “看不透,还有之前的老太监,也同时消失,恐怕那蜀王早已出宫。” “你说,他返老还童…真找到了不死药?” “不清楚,这蜀王,怕是有大问题…” 蜀王不在宫中?! 李衍听到后,顿时有些诧异。 但还没等他细想,便心中一凛。 怀中勾牒,竟开始发热…… (本章完) 第565章 犬牙交错 第565章 犬牙交错 找到了! 李衍眼睛一亮,望向西侧宫殿群。 勾牒有了感应,无论阴犯还是天庭逃犯,此刻肯定就在蜀王府中。 下面那两个“鬼戏班”的高手,动手不一定能迅速拿下,而且动静太大,还会引来其他麻烦,甚至让蜀王警惕,改变计划。 总之,得不偿失。 但若有阴犯,就完全值得一试。 李衍迫不及待想要前去探查,但尴尬的事发生了,扮做“钟馗”的司徒千带了五只小鬼,分散各处隐蔽守卫。 其中一只就在他前方,且极不安分,脑袋不自然抽搐,身子动来动去,竟在他身前三尺之地停下,傻乎乎趴在那里。 李衍遁术虽强,还有外坛八将加持,龙蛇牌遮掩,但也不可能彻底遁入虚空。 一旦乱动,这小鬼多半会生出感应。 就在李衍犹豫之时,勾牒的感应竟越来越强,变得十分滚烫。 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出现。 添加了玉配件的勾牒,感应能力增强,不仅能感受到更多东西,范围扩大,还能提示方位。 那人,正在往这个地方来! 李衍按捺住心中激动,收敛气息等待。 很快,周围便出现异常。 这座东宫小院四周,忽然升起淡淡白雾,随后五面小旗腾空而起,落在屋檐之上。 五面旗皆是黑底绣金,密密麻麻,四面绣着四相神兽,还有一枚绣着密密麻麻经文。 罡煞之气缭绕,竟将此地气息全部隔绝。 这是什么级别的法器! 李衍眯起了眼睛,心中微凛。 法旗在玄门中,地位十分重要,简单划分有四种功能: 号令鬼神,调兵遣将,“执旗以号万神,挥幡而召群真”…… 镇压邪祟,结界护坛,“立五方真文幡,以摄制魔精”… 引导亡魂,渡化幽冥,“扬幡树帜,照幽冥而开光明之路”…… 凝聚罡炁,行法媒介,“挥旗布炁,雷火随行”…… 虽有诸多变化,但基本不离此四法。 如摄魂幡,便是引导亡魂,号令鬼神。 这旗幡有五面,绣着四相与符书,乃典型的五方旗制式,但却强横的惊人。 借罡煞之炁腾空,他诸多法器都无法做到,唯有刍灵纸人因为轻薄,可御阴风飘行。 可以飞的法旗,绝非一般货色。 而且,还没引动蜀王府阵法。 使用的手段,他也看不懂。 就在李衍震惊时,整个宫殿所在的院子,已被隔绝,朦朦胧胧,一切都好似笼罩在浓雾中。 这种感觉,李衍很熟悉。 每次龙女托梦,都是如此。 难不成,他们都已陷入梦中? 如此异象,自然惊动了“鬼戏班”二人。 “咿咿呀呀~” 五名“小鬼”猛然窜出,空中翻了个筋斗,在地上滚动卸力,好似动物一般手脚爬行。 但刚靠近门口,他们就像受了惊的猴子,浑身颤抖,发出怪叫向后退。 咣! 宫殿大门,被猛然推开。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飞射而出。 红的是“钟馗”,此刻却阴气森森。 白的是孝衣旦,流云水袖似毒蛇伸缩。 “呦~没曾想,这深宫之中还藏着高手…” 孝衣旦,正是“鬼戏班”白泣红。 她捂着嘴嫣然一笑,两眼却流出了鲜血,瞳孔之中,更是多了一抹疯狂的杀机。 这孝衣旦,说来身世也是可怜。 其出身贫苦,很小便被卖给病痨鬼冲喜,成婚夜丈夫暴毙,被宗族指为妖星浸猪笼。 虽然侥幸没死,但只剩半条命,被川北阴戏班主捞起,借冥婚邪法,换得半人半鬼之躯。 资质惊艳,却落下了疯病根。 有绝对实力,能控制场面,尚且稳定,一旦压力过大,便会癫狂。 甚至收留她的戏班,也被屠戮一空。 自此,就成了个随时爆炸的火药桶。 感受到院外威胁,白泣红立刻有些不稳定。 “莫乱来!” 扮成钟馗的司徒千一声提醒,随后对着门卫拱手道:“不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王府之中布阵,是敌是友,不妨现身告知。” 话音未落,院门浓雾中,便出现一道身影。 看模样,是小太监打扮,低着头看不清面庞。 躲在斗拱后的李衍,此刻怀里勾牒异常滚烫,他毫不犹豫,心神沉入其中,周围雾气翻腾。 只是一个呼吸,李衍便再次睁眼。 他已确定来者身份。 正是那一缕真魂私自下凡,吸收江神大君龙魂复生的天庭逃犯“李文渊”! 果然藏在蜀王府中! 李衍心中激动,却不敢轻举妄动。 对方即便投胎转世,修行没多长时间,但毕竟是个下凡的仙人,在凡间爬到巅峰的存在。 使用的术法和法器,他都看不懂。 直接出手,毫无把握。 只能用天官令召天雷轰击。 但召天雷,比召请阴兵还麻烦。 若被发现,他连召唤的时间都没有。 同样不敢轻举妄动的,还有“鬼戏班”二人。 孝衣旦已不动声色试探过,但拼尽全力用神通探查,也看不出对方深浅,反倒弄得自己七窍流血,宛如厉鬼。 看着周围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小鬼,司徒千眼中越发警惕,恭敬拱手道:“前辈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终于,雾气中传来个冷漠的声音。 “他给你们什么报酬?” 司徒千眼神微凝,“前辈是说蜀王?” “嗯。” “两万两,另有蜀王府宝库秘藏若干。” 司徒千很老实的回道。 “他在骗你们。” 雾气中的身影冷声道:“如今的蜀王府,银子有,但宝库已快要搬空,里面的灵材法器,都被送往了都江堰。” 司徒千听罢,有些不可置信道:“蜀王府宝库,天下闻名,怎么可能用完?” “那要看做什么。” 浓雾中的身影淡淡道:“他早已不是蜀王,自己都不知道,想要的东西,根本不是蜀王府这些破铜烂铁能比。” “你们可以不信,自己查便是…” 话音未落,周围忽然掀起狂风。 好似梦境破碎,又瞬间风停雾散。 院内众人,只觉如梦初醒。 再看周围一片漆黑,透过院门,甚至能看到远处巡逻的士兵。 好似方才的一切,根本没发生。“怎么看?” 孝衣旦用手绢擦去血泪。 司徒千若有所思道:“蜀王给了银子,说事后才给东西,此人深夜提醒,不怀好意,但多半是真。” “他说蜀王已不是蜀王…” “多半已被附了身!巴代扎那老东西,多半知道些什么,否则不会如此忠心。” “蜀王既然没准备给东西,到时肯定会对咱们下手,说不定还想着要咱们当替死鬼。” “那咱们走?” “先装作不知,看看到时如何安排。” “都江堰,多半是说龙宫水府,我倒很好奇,什么宝贝值得费这么劲…” 二人一番低语后,便迅速离开。 很快,周围就一片寂静。 一缕轻风吹过,李衍也纵身落下,顺着墙角阴暗处,离开了后宫。 他速度飞快,脑中也飞速旋转。 今晚听到的消息,着实有些震撼。 蜀王不再是蜀王,难不成已被那卢生夺了舍,所以才害怕前往宗庙祭祀… 诸多乱麻,也渐渐理清。 卢生和赵长生,都是一个神秘组织的人,来到蜀王府后,不知用什么言语,蛊惑了蜀王… 他们还借释放江神大君龙魂的机会,接引下凡仙人“李文渊”,应该有共同目的… 但赵长生走后,卢生似乎已与那“李文渊”决裂,所以拜龙教才隐匿乡野,行动也和蜀王府产生了冲突,同时派人进入五郡王府… 他们,究竟是因何事起了冲突? 李衍思索间,已回到承运殿。 此时已是深夜,殿前正举行傩舞驱邪。 但见数百松明火把,自金水桥次第燃起。 裹着兽皮衣,头戴傩面的傩师们,口含烈酒,喷向火堆,顿时火焰窜起三丈高,映照城楼积雪。 年迈老巫摇动缀满骨铃的法杖。 头戴傩面的军士们绕火疾奔。 周围还有童子齐声高唱: “一盏火把照天门,两盏火把扫瘟神—!” 此番场面着实震撼,引得达官显贵争相观望,还有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光线昏暗,人群杂乱,竟没人发现李衍已然回来,装作无事,从后面挤了过来。 明山子最先有所感应,连忙扭头。 李衍则回了个口语,“回去再说。” 五郡王也看到了他们的动作,但更关注的,还是那位大郡王,眼中满是疑惑。 火把驱邪仪式结束,已到了半夜。 在掌印太监和侍卫们的指引下,各位郡王郡主,以及成都官员,全都离开了蜀王府。 众人马不停蹄,回到了郡王府。 “可曾发现什么?” 刚进入前厅,明山子就连忙询问。 与此同时,收到消息的沙里飞等人,也纷纷来到了前厅。 看到李衍,沙里飞当即沉声道:“衍小哥,我们在城里听到件大事。” “不急。” 李衍沉声道:“咱们一个个说。” 说罢,看向萧景洪,“王爷,那大郡王回来后,可有什么不对?” “确实有问题。” 萧景洪沉声道:“大哥的性子,我很清楚,心里藏不住事,若得了王妃支持,必然得意忘形,若没有,直接就会愤然离开。” “但他只是说母慈子孝,证实父王病重,连挖苦我都忘了,肯定不对劲。” “嗯。” 李衍沉声道:“他已中了魇咒,可知‘鬼戏班’,就有两名妖人藏身蜀王府…” 他说了大部分,只隐去下凡仙人。 毕竟此事太过骇人,胡乱泄露,说不定会引发什么后果。 “父王已被害了?!” 萧景洪猛然起身,脸色阴晴不定,喃喃道:“怪不得,这些年对我越发冷淡…” “鬼教赵长生!” 明山子同样满眼震撼,咬牙道:“京城已传来消息,让各地搜查此妖人行踪,掌教也特意吩咐过…” “十年了,此人布局竟如此之深。” 说罢,咬牙道:“此事不可大意,郡王千万别乱来,贫道这就回青城山搬救兵。” “闹不好,成都府怕是有大乱,援兵未至,诸位暂且按兵不动。” 沙里飞也连忙开口道:“我们今日前往码头,听到一件事,西南战事已经平定,杨家的余孽正被押往成都,说要从这里前往京城。” 李衍沉声道:“多半是御史布局。” “无妨。” 明山子沉声道:“蜀王既然已经被害,定不定罪已无关紧要,到时我青城山会作证。” “荡平成都妖雾,便是郡王即位之时。” “诸位,保重。” “前辈保重。” 明山子显然很急,交代一番后便连夜离开了王府。 李衍也和沙里飞等人,回到竹林小筑。 “今日可顺利?” 刚回到房内,李衍便让王道玄祭起“如意宝珠”,沉声询问。 “还行。” 沙里飞将房间内一片帆布掀起,下面是整齐的两个木箱子,特意用了油纸包裹。 “成都府衙的人很好说话,我们拿着你的令牌,八卦门的弟子上来帮忙,多弄了些火药…” “茗香阁也去了,那位前辈还在养伤,听他说,剩下几位估计过年后就会赶到…” “江湖上最大的消息,便是蜀王举办的那场比武,来了很多玄门中人…” 李衍此时也隐约有所猜测,沉声道:“蜀王多半已被卢生夺舍,弄这场比武就是掩饰,让一些人能够进来。” “比武定在十五,那天肯定会有大事。” “十五…” 王道玄听罢,若有所思抚须道:“龙女聚香火,也是在十五,不知有何用意。” “如今成都府妖人汇聚,若有青城山前来支援,还好说,但万一出事,怕是难以兼顾。” “不急。” 李衍沉思了一下,“这些天,我继续打听情报,尽量弄清楚那些妖人计划。” “老沙,你负责联络侯宣,安排那日仪式的人手,尽量万无一失。” 说罢,面色凝重道:“诸位,这次怕是要闹大,有什么厉害玩意儿,就全拿出来吧。” 众人纷纷点头,皆满脸肃容。 自闯荡江湖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复杂的情况,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必有一番殊死搏斗。 不知不觉,窗外又飘起了盐粒雪…… (本章完) 第566章 扫尘日,宗师旧事 第566章 扫尘日,宗师旧事 腊月二十三祭了灶,二十四便要“扫尘”,寓意扫尘除秽·迎神纳吉。 成都府的百姓,称这天为“交年节”,当地风俗志载:“腊月廿四日,户皆扫舍宇,去尘秽,备酒果祀灶。” 不仅为清洁,更有“除旧迎新”之意。 就连用的扫帚,也有说法。 成都人用竹枝扎长帚,称“扫年帚”,扫屋后将扫帚与旧物焚于灶膛,寓意“送穷”。 “扫房必择吉方起手,先扫主梁,‘扫霉运当头’,忌从门往外向屋扫,免得‘财气外流’……” 王道玄一边清扫,一边说道:“咱们北人重祭灶,蜀地重‘交年’,都是古楚传下的习俗。” 王府有仆役,但王道玄还要坚持清扫。 按他的说法,是四海漂泊,南北为家,人虽在外面,但这些也不能断。 没点仪式感,过节也就没了味道。 李衍等人也不反对,他们这个队伍,大多是孤家寡人,凑在一起,他是首领,但王道玄更像是家长。 一番忙碌后,又吃了早点,便各自忙碌。 按照昨晚的分配,李衍去探查消息,沙里飞去联系侯宣,剩下的则待在竹林小筑。 毕竟,他们还接了保护萧景洪的任务。 明山子一走,他们就成了主力。 吕三警戒防御,中距离攻击,武巴近战护法,王道玄设坛控场,再加上杜门一帮弟子,足以应付大部分情况。 李衍离开郡王府,来到大街上。 扫尘之后,距离过年也剩不了几日,成都街头年市越发热闹,到处都有售卖门神、桃符、年画,爆竹声不绝。 从今日起,就连官府也会暂停诉讼,民间称“封印不理刑名”。 李衍毫不犹豫,往茗香阁而去。 蜀王府的情况有些复杂,里面不仅有“鬼戏班”的高手,还藏了下凡仙人转世。 而且蜀王,已被卢生附身。 那是历史上有名的方士,存活的年头,比赵长生还久,谁知道有多猛。 没有确切把握前,李衍不计划再招惹。 当然,昨晚收获也算不少,从“鬼戏班”二人对话来看,目前的蜀王麾下,修士主要有两方人马。 一是之前收拢的西南邪道。 二是雇佣的“鬼戏班”成员。 “蜀王”已与拜龙教翻脸,“鬼戏班”的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因利而聚,互相算计。 此事,估计可以利用一番。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弄清对方要干什么。 这么大动静,李衍不信找不到破绽… ………… 成都府城东,比其他区域更热闹。 此地原本就三教九流汇聚,因为成都灯会和比武的事,又涌来大量江湖艺人和玄门术士。 街边酒馆,没有丝毫歇业的念头。 依旧是酒旗飘扬,划拳声不断传来。 昨晚一场风雪,今日仍未停歇,街上人流往来,还有拉着牲口贩卖的百姓,将积雪踩成了烂泥,人声鼎沸,骡马喧嚣。 李衍之前已来过,自然轻车熟路。 他很快察觉到,此地的江湖中人,比上一次来时更多,其中不乏道行两重楼的术士,或达到化劲的武夫。 可别小看这一点。 虽然比起如今的他,是大大不如,但在地方上,都堪称土大王,和以前咸阳的周老猴子差不多。 说一声群雄汇聚,也不为过。 事情比想象中的更复杂… 李衍眉头微皱,将斗笠压低,穿过大街小巷,很快来到茗香阁外。 “李公子,这边请…” 看门的小二早已记住了他,远远看到便迎了上来,将他请入茶楼。 即便过年,茶楼内也有不少人。 有点出乎意料的是,舞台上是一帮道士吹笙箫、打渔鼓,唱步虚词。 “文昌帝君,紫府高真。玉册金书,掌桂籍于九天,朱衣白马,降文光于三界。大悲大愿,大圣大慈,文昌梓潼,更生永命天尊…” 这是文昌帝君礼赞。 蜀中两大神,一位是二郎真君,另一位便是这位文昌帝君。 神州大地,素有北拜孔子,南拜文昌之说,如今早已流传到全国各地,甚至比二郎真君更有名。 似乎是察觉到李衍诧异,小二连忙上前低声道:“有商贾想托人办事,知道对方儿子正在京城赶考,便特意请人演奏。” “李先生,随我来吧…” 说罢,就带着李衍穿过前堂,去往后院。 他们没发现的是,前厅二楼包间内,一双眼睛偶然间扫到李衍背影,眼神顿时变得凌厉… 来到后面小院,李衍顿时闻到一股怪味。 这味道,像是茶叶和药汤混合。 甚至,还有蛊虫的味道。 李衍眉头微皱,进入小院。 但见竹林六闲之一的梁玉,正在正在熬煮药汤,使用的药罐非常古怪,乃是黄铜制作,上面各刻有符纹和凹槽。 铜船中央凹槽内,有条类似蚯蚓的古怪小虫,正在疯狂扭曲,两侧分别是茶汤与药汤。 梁玉死死盯着药船,双手不断掐动法诀。 随着炉火沸腾,药汤与茶汤也咕嘟嘟冒泡,顺着纹路不断蔓延,向中央汇聚。 到了药船中央,已成漆黑粘稠液体。 那条奇怪的蛊虫被烫的扭曲,疯狂吮吸粘稠液体,身躯也越变越大。 等药汤茶汤熬干,蛊虫也变成了圆球,并且外皮迅速被铜药船烤干。 李衍如今已知晓这竹林六闲外号。 梁玉不仅懂茶,还是兼修“岭南茶蛊”与“湘西草鬼婆”法门,外号“茶蛊娘”。 这种炼药的法子,简直闻所未闻。 至于躺在一边的司徒博,则外号“鬼面生”。 李衍虽说好奇,却并未开口,安静站在一边等待,竹林六闲的关系,与他和同伴相比丝毫不差,自然不会暗害。 只见梁玉将虫丸取出,剥掉干裂的外皮,顿时成了个漆黑药丸。 司徒博接过后,混着茶水一口吞下。 原本惨白的脸色,顿时有些好转。 “这叫草神丸。” 梁玉这才开口解释道:“这老东西伤了神魂,还想尽快恢复战力,普通手段可不行,但隐患不小,将来怕是难以寸进。” 司徒博毫不在意,摇头道:“老夫一把年纪了,早已不在乎这些。” 说着,又扭头看向李衍,语气变得激动,“李少侠,可是找到了那叛徒踪迹?” “嗯,就在蜀王府。” 李衍也不隐瞒,将所见讲述了一番。 当然,隐去了下凡仙人,只说是神秘高手。“他…他果然炼了!” 司徒博听罢,神情变得激动,想要起身,却不小心牵动肺经,一阵剧烈咳嗽,涨的满脸通红。 “你这老东西,急什么?” 梁玉满脸不满,但仍递出一杯特制茶水。 司徒博一口喝下后,才有所好转,平复心情后沉声说道:“你们不知道,这逆徒干了什么。” “老夫这一脉,祖传秘本《百相谱》,乃是传自江左邪道,有人、鬼、神三相。” “人相需活剥人脸皮制作,生前还要极力折磨,令其怨气冲天…” “鬼相除了人皮,还要将其残留魂魄弄成厉鬼,附着其上…” “神相则多了一门秘法,能将‘妖眚’炼化其中,且需取极阴之地修炼,十分霸道,有鬼钟馗和鬼八仙九种炼法。” “那逆徒炼此法,不知害了多少人,一切都是老夫罪过,早知道当初就该毁了秘本。” 旁边梁玉沉声道:“事已至此,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知此法,必然懂得破解之道。” “说出来,我等早做准备。” 司徒博点头道:“他炼成鬼钟馗,一旦释放,便会百鬼随行,最擅勾人魂魄,取雄鸡血,可破之。” “那就行。” 梁玉冷声道:“等其他几位道友到了,咱们就找机会堵住这厮,帮你清理门户。” “怕是不好办。” 李衍沉声道:“据我听到的情报,蜀王麾下还有几名邪道高手,分别是聂三姑、血傩师巴代扎,水鬼匠田七爷,黑教喇嘛多吉扎西。” “这些老东西竟然都活着!” 梁玉听到,眼中也满是震惊。 他们竹林六闲,虽说是游仙队伍,当年也闯出不小名气,但和这些凶名赫赫的西南邪道魔头相比,还是差了些。 即便聚齐,也难以战胜。 “不仅如此,还有更厉害的高手,蜀王麾下的黑翎卫,更是人人携带新式火器…” 李衍讲述了严峻形势,又开口道:“不过咱们也有机会,青城山援军到时会到。” “如今,先要弄清楚,他们要做什么,最好从外围打探,免得打草惊蛇。” “蜀王举办比武大会,是要将水搅浑,必然想要遮掩计划。” “梁前辈,你这里消息灵通,可知成都府最近,发生过什么怪事?” “怪事?” 梁玉沉思了一下,点头道:“确实有。” “就在昨日,成都城隍庙突然闭门,随后庙祝替换,黄陵派召集所有门人,还关押了几个…” “此事我知道。” 李衍沉声道:“城隍庙有人被蜀王府收买,故意遮掩大阵,暗中相助聂三姑,青城山的明山子前辈,已通知他们处理。” “原来如此…” 梁玉点了点头,继续开口道:“就在前日,城外青羊宫出了怪事,老子神像竟然流了血泪,弄得人心惶惶…” “还有,这些日子来了不少江湖中人,纷纷传言半夜时分,府河码头会闹水鬼,遇到之人,经常迷迷糊糊被打得鼻青脸肿。” “也有术士前去镇压,但有的没碰到,遇到的无一例外,都迷迷糊糊睡下,醒来后浑身乌青,衣服也支离破碎…” “那东西并未杀人,因此现在也无人理会,只是府河码头一到半夜,就没人敢待。” “府河码头?” 李衍听罢眉头微皱,“蜀王手下的那些妖人,应该躲在城外,说不定就是他们半夜要偷运东西,我今晚就去看看。” 司徒博点头道:“从这里到府河码头不远,无需着急,正好今日过节,不如吃顿便饭,傍晚再去。” “也好,那就叨扰了。” 前辈盛情邀请,李衍也不好拒绝。 说是便饭,实则又是一顿大宴,因为晚上要办事,所以李衍没喝酒。 但和这两位前辈在一起,却并不无聊。 他们讲述了西南邪道,尤其是那四名老魔的情报,还说了很多当年玄门江湖旧事。 最多的,就是神州十大宗师。 李衍对这些宗师,一直没什么概念,如今听到同一时代的高手讲述,才知道其威风。 陆鸿渊,明德武馆馆主,鲁州孔府女婿,借儒家浩然之气,将形意、八卦、太极融会贯通,号称文武之道,当年曾与霍胤争夺神拳会会长之职,还曾镇杀金帐狼国余孽国师…… 程剑心自然不用说,一剑镇西南… 霍胤神拳无敌,也是皇帝身边护卫… 梁赞之南拳宗师,曾独斗南洋诸妖… 太极门吴双,巾帼不让须眉,当年也是绝代风姿,被称作“天下无双”…… 孙存焕形意宗师,拳已通神… 陈元鹿,乾坤武馆馆主,一杆乾坤大枪,搅动四方,曾与程剑心比斗,只输一招… 董长兴,八卦掌宗师,曾打得京城无人敢应战,霍胤出手,也只是不分胜负,自此八卦门在京城大兴…… 万胜英,万胜拳开山祖师,南北十三省镖局总镖头,曾一夜镇杀太湖十三水妖,自此镖旗通行天下,和晋商商会关系密切…… 郝存真,邋遢道人游荡天下。 江湖中人对其只有一个评价:三丰转世! 这些人,无一不是横压当世的大高手,玄门碰到,也很头大,朝廷甚至也要卖其面子。 李衍听得心驰神往。 旁边的梁玉看到,却摇头冷笑道:“无敌于世,又有什么用,世间潮起潮落,总有新人胜旧人,他们已经年迈,将来是你们年轻人的。” “说不定没多久,新的十大宗师就会出现,你若有心,就去抢了那名头。” “前辈说笑了。” 李衍有些无语,又扭头看了看窗外,“时候已经不早了,我先去府河码头瞧瞧。” “路上小心,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是,二位前辈放心。” 告别二人后,李衍便离开了茗香阁。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赶在城门将要关闭前,李衍出了西城。 成都城外,并非一片空地,还有不少成都贫苦百姓聚集,按片区建了一个个窝棚区。 这本是几十年前水患时,临时布置,安置附近灾民,久而久之,更多的贫苦百姓汇聚,形成了大片窝棚区。 在这些地方,没有官差管辖,治安混乱,滋生出一个个地头蛇小帮派,也算成都特色之一。 放眼周围窝棚区,隐约有星星点点烛火。 “呜~爹!” 夜空中,有哭泣传来。 李衍听到后,心中一叹。 他知道,这个寒冬天气异常,风雪不断,不知有多少百姓没熬过年关。 继续往前走,没多远就到了府河码头。 这里更是一片漆黑,不见半点人影。 而李衍却停了下来,脸色变得古怪。 他隐约闻到,一股烧羊肉的味道…… (本章完) 第567章 丰都的消息 第567章 丰都的消息 莫非…是二郎真君转世? 李衍眼睛一亮,有些激动的向前走去。 成都府如今妖气冲天,虽然他们同样有诸多盟友,如竹林六闲,还有即将到来的青城援军。 但李衍始终有些忐忑。 他知道,最关键的一环还没找到。 他还隐约有种预感,这一切事件,根源都与二郎真君有关,偏偏其转世之身,又神出鬼没,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对于这位成都豪客,最深的印象便是嗜好羊肉,大半夜的烧羊肉,很难不让他有所联想。 此刻夜幕似穹庐,星月不见,周围风雪呼啸,使得深夜的码头,漆黑一片。 或许是怪事频发的原因,就连码头上停靠的大小渔船,都空无一人。 渔火不见,唯有积雪覆船沿。 李衍在飞雪中疾步而行,同时掐动阳诀,全力施展神通探查,想找到二郎真君转世。 但没走两步,他便眼睛微眯停了下来。 “出来!” 李衍左手扣住刀鞘,冷冷看向前方。 霎时间,周围风停雪消,一片死寂,地上淡淡阴雾升腾,很快就模模糊糊,看不到远处河面。 “活阴差?” 李衍看了下周围,脸色变得难看。 他方才探查,发现背后有人跟踪,并且绕道包围,明显不怀好意。 以成都府如今情况,并不稀奇。 无论蜀王府、鬼戏班、拜龙教,都与他有仇,只要找到机会,肯定不会放过。 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活阴差! 武瞿因为黄泉组织有人出卖,害死了至交好友,心灰意冷,已决定退出组织。 关于活阴差的一些隐秘,也就告诉了他。再加上丰都所见,李衍已弄清了如今的活阴差体系。 总而言之,就是大杂烩。 其核心经典为《六道经》,术法则融合了佛道两门,还有一些法脉特点,分为“地藏卷”与“玄冥卷”。 其修行登记,则是三坛大戒。 阴律戒、无常戒与阎罗戒。 只要道行足够,遵守戒律,便能获得阴司神通,比如阴律戒便是勾魂索。 看上去,降低了入门难度。 但李衍清楚,如今活阴差的上限已被锁死。 如今困住他的阵法,周围阴煞之气升腾,在空中汇聚,形成六个常人看不见的旋涡,排列成斗杓状。 这是南斗六星。 正是玄冥卷中“南斗六星锁魂阵”。 李衍实在想不通,这帮人找他麻烦作甚? 呼~ 话音刚落,前方便有浓雾升腾。 但见一名商贾打扮的老者,头戴斗笠,手持禅杖,从迷雾中缓缓走出。 他抬起头来,斗笠下,是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同时右手开始掐诀。 “急什么!” 李衍皱眉,一声冷哼,“想动手,总得说清楚情况,你想糊里糊涂死,我还不想糊里糊涂杀呢!” 他说这话,一是疑惑,二也是拖延时间。 包围他的敌人,不止眼前这个。 “南斗六星锁魂阵”,以对方的道行,至少有六个人布置,才能将他困在此地。 此外,后背还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还有高手隐藏在暗中。 或者,用了新式火器瞄准。 只要自己露出破绽,对方就会立刻出手! “哈哈哈…” 听到李衍询问,那商贾打扮的中年人,发出一声凄厉怪笑,咬牙道:“好,就让你死个明白!” “黄泉组织分裂了,都是因为你!” “什么?!” 李衍听到后,明显有些诧异。 他听武瞿说过,黄泉组织多年来日渐庞大,但也龙蛇混杂,充斥不同声音。 因为他的事,还爆发过争吵,最终也因为这些人反对,没有加入黄泉组织。 没想到,事情还有后续。 见李衍面色如常,那人更加愤怒,破口大骂道:“你这没爹没娘的小杂种,若非你胡作非为,事情何至于如此……” “找死!” 李衍眼中凶光一闪,忽然抬脚上前。 这一下,也露出了空档。 但这也是诱招,在他踏出第一步的瞬间,支撑脚忽然发力,嗖得一下斜飘而出。 轰! 黑夜中火光轰鸣。 他原先站立的地方,瞬间碎石四溅。 果然有人打黑枪,或许是怕他察觉,因此距离较远,还使用神通辅助。 若非他也懂火器,必然遭殃。 而对面那商贾打扮的汉子,显然也在随时准备,见他躲过黑枪,当即动手。 只见此人左手捏法印,右手持法杖,脚下移步,对着地上狠狠一顿。 霎时间,周围景象大变: 黑色的风雪呼啸,好似空气被冻成冰针,无数人赤裸着身子,浑身长满冻结的水疱,血肉被寒风削掉,露出冰冻的血色。 凄厉的哀嚎声,似山呼海啸。 听到的,看到的,闻到的… 无一不在冲击着人的神经。 然而,李衍却面色如常,毫不惊慌。 这是活阴差“地藏卷”中的秘法: 八寒地狱法! 所谓八寒地狱,乃是具疱地狱、疱裂地狱、紧牙地狱、阿啾啾地狱、呼呼地狱等, 八寒地狱法,配合南斗六星锁魂阵,可令人如坠地狱,神魂不坚定者,当场便会魂飞魄散。 看似可怕,但假的就是假的。 他仓啷一声拔出断尘刀,脚步交错,好似移形换影,向着那商贾模样的汉子冲去。 轰! 身后又响起枪声,却根本打不中。 就在李衍快接近时,左手忽然从腰间抽出燧发火枪,对着前方扣动扳机。 轰隆一声,火光销烟四溅。 那商贾模样的汉子,看到李衍拔枪,顿时吓了一跳,停止施法,纵身跃出。 然而,他完全判断失误。 李衍使用火枪,是为了弥补中距离战斗缺陷,自从发现敌人越来越强,他便放弃了直接射杀。 所以,燧发火枪中填装的是散碎弹丸。 威力巨大,覆盖范围也广。 噗噗噗! 几声闷响,那汉子顿时发出一声惨叫,滚倒在地,右侧小腿,早已是血肉模糊。 与此同时,周围八寒地狱景象消失。 见李衍靠近,他也是发了狠,直接扔掉法杖,双手掐诀,口中念诵道:“嗡!班!札!萨!垛!吽!” “地藏卷”与“玄冥卷”各有三大秘法,都是从佛道两家传承中融合而来。 这正是“地藏卷”中“金刚萨埵灭罪咒”。 一声声咒文,如洪钟大吕。 普通人听到,必然心神震荡。 然而,李衍有护臂“千念”护身,左臂之上铜钱哗啦啦作响,直接将咒法扰乱。 “还等什么!”见秘法没用,商贾眼中满是恐惧,惊声尖叫。 哗啦啦! 在他身上,无形锁链声响起。 正是活阴差的勾魂索,显然想用这神通阻挡。 但这和班门弄斧没什么两样。 他的勾魂索,长不过一米多,汇聚阴炁的质量,对李衍更是可有可无。 铛! 李衍左臂一挡,护臂“千念”汇聚的罡煞之炁,轻松便将勾魂索荡开,随后挥刀一撩。 血光四溅,人头飞起。 “大哥!” 远处黑暗中传来一声凄厉呼喊。 随即,一个阴狠的声音响起。 “尔时世尊放大光明照阎魔国…” 李衍听到后,眼中杀机更甚。 这是如今《六道经》召唤阴司兵马的咒语,和他《罗酆经》完全不同,但威力却没有差别。 这些人为了杀他,竟然动用了罡令! 没有丝毫犹豫,砍掉商贾脑袋后,李衍又纵身一跃,跳向右侧七八米外。 轰隆一声,商贾尸体被火枪打得粉碎。 新式火枪填装弹匣需要时间,李衍也放弃了左右躲闪,右手拖刀,脚尖点地,好似八步赶蝉,向着那声音所在方向冲去。 与此同时,对方也召唤出了阴司兵马。 呼~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 这些人布置的“南斗六星锁魂阵”,几乎第一时间,便被幽冥阴煞之炁冲散。 幽邃的黑暗,伴着铠甲声弥漫而来。 李衍毫不畏惧,持刀冲入黑暗中。 阵法崩溃,那些人也显出身形,有男有女,打扮各不相同,但都衣着华丽。 远处还有一人,手中拎着神火枪。 召唤阴司兵马有禁忌,这些人不敢观看,全都闭上了眼睛,等待李衍身死。 黑暗中,锁链声不断响起。 李衍也不理会,手持勾牒前行。 所过之处,阴兵纷纷后退。 他如今“天官”之职,凡间俗神退避,阴司兵马不得随意抓捕。 补全酆都大法,也算是在酆都挂了号。 这些阴兵,根本没资格抓他。 咔啦! 来到一名布阵女子身前,李衍毫不犹豫,将其脑袋直接扭断,又挥刀砍掉另一人头颅。 他已清楚这些人身份。 多半就是当初反对他加入者。 活阴差的勾牒,发放非常随机。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秉持正道,借此身份谋利者,黄泉组织内也不少。 看他们衣着,没一个穷鬼。 李衍破了协议,自然让这些人不爽。 正如他所料,布阵的这六人,道行低下,不过刚踏入一重楼,凭借人多才能顺利布阵。 他们闭着眼睛,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便直接丢了小命。 但与此同时,无法抓人的阴兵也迅速散去。 黑暗混着阴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持枪之人,是名中年汉子。 让李衍诧异的是,对方竟身着都尉司服饰,黑袍官靴,银绣饕餮,应该是都尉司培养的枪手。 想不到,黄泉组织也渗透了进去。 此人同样有神通,听到脚步声,连忙睁眼,看到持刀走来的李衍,就像见了鬼一般,尖叫道:“你…你怎么还活着!” 说罢,就要抬枪射击。 噗!噗! 刚一动,便有两道刀光闪过。 却是李衍催动两把断魂飞刀,隔着十米远,直接插在其双手虎口。 神火枪哗啦一声掉落在地。 “啊——!” 那汉子一声惨叫,随后就觉寒意从手臂蔓延,迅速弥漫全身,好似冻僵一般,只得眼睁睁看着李衍靠近。 “我问,你说。” 李衍眼神冷漠,“敢有一句废话,就把你削成人棍。黄泉组织,出了什么事?” 这汉子显然已被李衍吓坏。 他还是第一次见不怕阴司兵马者,结结巴巴说起了原因。 却是和武瞿有关。 前些日子,黄泉组织聚会,武瞿憋了一肚子火,跑去大闹一场,说出有内贼出卖。 黄泉组织内部,本就有些分裂,有人趁机阴阳怪气,逼迫所有人开坛立誓。 本是想给对头添堵,却没想到,竟真的有人惊慌失措,当即就要逃跑。 被黄泉组织高手抓住,才得知原因。 泄密者,正是这些人。 他们早被一伙人拿了把柄,甚至准备在这一天里应外合,在他们登船前往名山祭拜时,引爆船上隐藏的炸药。 这是个毒辣计谋,船上全放了新式火药,还用珍贵的法器遮掩,使得神通无法探查。 丰都附近江中,还藏了不少神秘人,见他们检查船只,知道事情败露,逃得一干二净。 虽说躲过一劫,但黄泉组织也彻底混乱,当天就互相指责,甚至大打出手。 最后,黄泉组织几位首领前辈,说世道大变,恐怕对于活阴差的猎杀,又重新开始。 以如今的组织情况,针对性的袭击不会停止,所以黄泉组织,也在彼此猜疑中彻底分裂。 至此,只会与信任的人接触。 很多原先的活阴差,也改变身份离开。 这帮人,都是沆瀣一气,借着活阴差身份敛财者,如今黄泉组织分裂,他们的护道者也因利而散… 他们前来成都,想将房屋田产换成银票。 正好有人在茗香阁和人商谈,发现了他的踪迹,且没带勾牒,才没被他发现。 “哼,阴司真是眼睛瞎了找你们!” 李衍一声冷笑,随即皱眉道:“不对,你们都是外地人,这码头距窝棚区不远,这么大动静,还有谁帮你们遮掩?” “是…是本地船老大。” 那都尉司汉子额头满是冷汗,颤声道:“我用都尉司令牌,让他们帮忙清场。” “真是蠢货,被人卖了都不知…” 李衍骂了一句,直接挥刀。 人头还未落地,他已转身看向码头处。 但见平静的水面上,忽然水翻涌,一艘腐朽木船升起,上面用铁链捆着一具具青铜棺椁。 船头上,一名渔夫老汉撑着船桨,脸色苍白如死人,两眼更是一片漆黑。 咔嚓嚓! 恐怖的阴煞之气,令船体周围开始结冰。 李衍若有所觉,“水鬼匠,田七爷?” 来者,正是蜀王麾下西南邪道魔头之一。 但就在李衍戒备之时,那渔夫老汉,忽然如见了鬼一般,看向右侧。 但见对面船舱中,一名锦衣络腮胡大汉,拎着羊腿肉走了出来,骂骂咧咧道: “一直打,你们到底还有完没完!” (本章完) 第568章 二郎 第568章 二郎 “前辈,可找到你了!” 李衍面带微笑,毫不掩饰欢喜。 他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二郎真君转世就在成都,还以为此生再难得见。 对面的水鬼匠田七爷,面色极为难看。 他的道行,略高于李衍,甚至有在阴司兵马围剿下逃跑的自信,所以才来截杀。 事实也确是如此。 图谋破坏黄泉组织的,正是他,之前那帮蠢货,也是被他故意引导,想要探出李衍底牌,甚至引诱出罡令。 可惜,这帮人实在不堪一击。 只能由他亲自出手。 但他没想到的是,旁边还藏了一人。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对方虽一幅懒散模样,甚至没泄露半点炁息,但却令他呼吸都有些不畅,好似被一头猛兽死死盯着。 而且听李衍的话,竟然与其相识! 想到这儿,田七爷手中船橹一挥,念动咒语,重重击打在水面上。 哗啦啦! 水浪四溅,阴气弥漫,木船迅速下沉,同时黑雾旋转,将其身形遮掩。 李衍眉头微皱,便已掐起法诀。 但出乎意料,那位成都豪客反倒先动了手。 嗖! 一道黑影,带着凄厉劲风呼啸而过。 好似一记重锤,直接破掉遁法。 黑雾散去,田七爷也露出身形。 他反手握木桨,侧身旋转,蓑衣末梢水珠四溅,向上一撩,将那道黑影击碎。 作为蜀王麾下四魔,西南邪道凶名赫赫的高手,这水鬼匠田七爷自然不简单。 单其手中漆黑木桨,就是件凶残法器,乃巫峡阴沉木所制,雕夔龙纹,木柄裹三峡纤夫人皮。 怨气深重,乃真正的凶器。 但击碎黑影,田七爷脸色却更加阴沉。 哗啦啦! 但见碎裂的骨片落在船上,羊肉腥味四溢,赫然是成都豪客手中啃干净的羊腿。 罡劲! 李衍有些惊喜,掐紧的法诀缓缓松开。 羊腿骨是凡物,如今既能破法,又能逼对方以法器抵挡,自然用了其他手段。 这是单纯的罡劲,凭借强横武道神念,驱动先天罡煞之气加持。 丹劲之上便是罡劲,武者若修成,即便没有神通,也有了与术士抗衡的力量。 神州大地,玄门正教也得以礼待之。 见此情形,李衍也彻底松了口气。 二郎真君转世,有些不同,乃是香火俗神投胎,没人清楚到底是什么状态。 对方游历人间数十载,却名声不显,加上之前所见,似乎陷入了对自己身份的疑惑。 李衍最害怕,这位名不副实。 如今算是稍微放心。 罡劲收发自如,收敛气息后,就连他也察觉不到,已是他不能理解的境界。 “阁下到底何人?” 阴森木船上,田七爷满脸戒备。 “成都豪客”纵身一跃,从船上跳下码头,拍了拍手,淡然道:“你不需要知道。” 田七爷又一咬牙,“我与你有仇?” “算不上仇。” “成都豪客”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道:“我问你,蜀地江河之上,常有人驱水鬼害人,看你船上那些怨气十足,是否与你有关?” 田七爷眼睛微眯,“是又如何?” “成都豪客”点头道:“那就行。” 说罢,看了看天空,“明日腊月二十五,接玉皇,忌杀生,还好没过子时…” “就凭你!” 田七爷忽然一声暴呵,身子旋转,卸下蓑衣,顺势猛然甩出。 他这蓑衣,竟也是一件法器。 空中直接解体,根根油腻的稻草裹着阴炁,狂风大作,似雨点般撒出。 李衍甚至还能闻到,稻草上都沾满了腐毒。 更让人心惊的,是田七爷身躯。 其脸上倒还正常,但身体皮肤却好似死人,泡得惨白发皱,毛孔还渗出黑色腥臭液体。 水鬼长生术? 李衍一看,便皱起了眉头。 原来这家伙,早已修了长生邪法。 《长生仙库》中,虽然没有记载,但他曾斩杀魔气附体者,知道了此邪法特点。 水鬼长生术,分阴神和阴尸法。 阴神法,类似秭归县外江水中,隐藏的那名鬼教教徒,将身体水葬,阴神冒充水神窃香火。 而阴尸法,则更加惨烈。 乃是要炼制一枚本命水鬼符,破开小腹,藏于肚脐内,符湿则力强,符干则魂散。 所以修炼此法者,大多时候都要在水中。 司徒博跟他说过这田七爷底细,乃是蜀地一个少见的法脉“悬棺派”,原本是专门吃白事饭,帮人进行悬棺葬的法脉。 有些小术,但不至于如此凶悍。 原来是修了《水鬼长生术》。 只因蓑衣法器遮掩,才没被他发现。 空中蓑衣爆裂,阴气稻草如箭雨落下。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攻击,“成都豪客”却丝毫不在意,手中掐诀,阔步而行。 砰砰砰! 靠近的稻草,全都碎裂落地。 这是…护身法? 李衍眼中满是好奇。 他没想到,普普通通的护身法,在这二郎真君转世手中,竟有如此效果。 田七爷同样不觉意外。 他已看出,这是一位大高手,给他的压力,丝毫不弱于当年鼎盛时期的程剑仙。 用掉护身法器,也只是为争取时间。 只见这田七爷手握木桨,左右一挑,船上那些青铜棺材外面的铁索,便一一断裂。 噗~ 黑气顿时从棺材缝中溢散而出。 随后,其又卸下腰间法螺,左手掐诀,右手握着法螺,鼓起腮帮子吹了起来。 听韵调,像是江上的船工号子。 嘭嘭嘭! 棺材盖全部炸裂,几道惨白身影呼啸而出,竟是一具具水鬼湿尸,浑身滑腻,指甲眼珠子漆黑,裹着浓浓阴雾,向“成都豪客”冲去。 李衍眉头微皱,握住了刀鞘,准备帮忙。 这水鬼湿尸,《玄怪录》上有记载,是一种埋在水下养尸地的僵尸,还被水鬼附身。 极阴极凶,需用至阳至刚之法对付。他不会火法,但可以用雷罡镇杀。 谁知,“成都豪客”脚步依然不停,面对着疯狂扑来的水鬼湿尸,只是吹了声口哨。 呼~ 霎时间,周围狂风大作。 罡煞之气好似暴风飞舞,卷起码头积雪,模模糊糊中,李衍听到了汪汪汪的狗叫声。 这是什么玩意儿! 李衍抽了抽鼻子,有些震惊。 按照传闻,二郎真君身边有哮天犬,当然那是民俗神话,哮天犬总不会也跟着转世。 听犬吠声不止一只。 这些无形猛犬,也并非阴物,而是某种先天罡气凝聚而成,也不知是什么秘法。 片刻之间,风雪便已停歇。 那些个水鬼湿尸,早已七零八落,好像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拆散,雪地上也满是犬脚印。 “前辈,他跑了!” 顾不上惊讶,李衍连忙提醒。 却是那田七爷被吓的够呛,竟直接抛弃了自己这法器阴沉木船,纵身跃入水中。 这老魔是水鬼之身,入水悄无声息,且速度极快,迅速游离岸边。 “跑不了!” “成都豪客”眼神微冷,从腰间扣出一颗银丸,手中突然出现金弹弓,猛然射出。 嗡! 空气震动,银丸破水而入。 是国祭神器! 李衍看到后,脸色有些古怪。 他们在灌县附近,曾前往灌江口二王庙,祭祀查找二郎真君转世线索,得知了一个消息。 自宋朝便流传下来的二郎真君神像上,祭祀的金弓银弹和三尖两刃刀,全都被人盗窃。 原来是正主取走用了。 射出这一弹后,河水下方,顿时传来一声闷响,“成都豪客”则看也不看,走向李衍。 远处水面上,田七爷的尸体缓缓浮起,脑袋上已破了个大洞,被打得神魂尽灭。 “杨前辈好本事!” 李衍连忙拱手,眼中满是叹服。 这种级别的手段,他还是头一次见,但也隐约能看出,绝非单纯的术法。 其动手间,竟有香火味溢散。 莫非,这位转世后仍能调用自家香火之力? 若真是那样,可就实在了不得。 二郎真君为川主,蜀地数千年祭祀,积累的力量何其庞大恐怖。 “成都豪客”揉了揉太阳穴,摇头道:“有人在耳边一直念叨,不杀此人,难消此念。” 说着,看向远处叹了口气,“这些年,耳边的声音越发嘈杂,弄得老子难以安生。” 李衍若有所思道:“可是香火愿力作祟。” “成都豪客”有些诧异,点头道:“你倒懂得不少,本座也是最近才明白。” “说吧,找我何事?” 机会难得,李衍实在怕这位又胡乱跑,便直接了当道:“前辈,你劫数已至,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别人害你?” “成都豪客”沉默了一下,眼睛微眯,带着一丝森冷威严,“你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李衍也是愣了一下,连忙运转龙蛇牌,隔绝气息,低声道:“前辈,实不相瞒,在下既是活阴差,也得了天官之职。” “大罗法界内,有仙人私自下凡,与江神大君融合,多半是要对你不利…” 听得他将事情讲述了一番,“成都豪客”也有些惊讶,半晌才冷笑道:“我说呢,这些年总是心惊肉跳,只是感觉与那老龙有关,在大巴山四处查找,却始终不见其踪影…” 似乎是李衍身份,这位也不再隐瞒,将这些年的事情,大致说了一番。 一切,还要从梅山兄弟说起。 当年梅山兄弟一直暗中祭祀守护二郎真君,或许是千年积累的香火愿力甚重,神像之中,竟孕育出一团真灵。 正好,家中无子的杨老员外带着小妾前来上香,梅山兄弟便将其迷晕,设坛做法,将那一团真灵,投入小妾腹中。 随后,二郎真君转世“杨承化”诞生。 梅山兄弟自然是高兴,他们不清楚其中发生了什么,却知道自己信奉的神主降临,对所有人都是一场大机缘… 然而,大祸紧随而至。 “鬼戏班”得了差事,潜入杨家纵火杀人,暗中保护的梅山兄弟,拼死将“杨承化”救出。 唯一的生还者卢术士,将“杨承化”安置在一寡妇家,暗中守护,直到对方成年离开。 “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杨承化摇头沉声道:“卢叔说我是真君,经常叩拜,让我很不自在,便借着游历之名离开。” “这些年行走四方,始终懵懵懂懂,想要弄清楚,自己为何来此世间,潜入很多法脉,隐藏身份修行,但也没找出原因…” “直到前些年,忽然发现能调用香火之力,很多人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我已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杨承化、李二郎、还是显圣真君…” “您自然是显圣真君!” 李衍心有所悟,沉声道:“天生便是仙圣,此红尘实则枷锁,恐怕您的答案,要到大罗法界寻找!” 他已弄清了这位的情况。 任谁拥有千年香火,无数喜怒哀乐愿力纠缠,也早已勘破世间,对红尘毫无留恋。 有些东西,根本不能比。 无论对方是何来头,转世后的杨承化,只要没人阻挡,天生就是登神的料。 说罢,犹豫了一下,“还有,那位卢先生死了……” “什么?!” 话音刚落,李衍便觉双肩被一对大手抓住,皮肉都有些生疼。 只见杨承化眼中带着血丝,满眼杀机。 “被人害了。” 李衍不动声色,将其双手解开,随后把在灌县的经过细细讲述。 杨承化似乎有些难以接受,两眼茫然,喃喃道:“尚未懂事,父母便遭劫,养母死了,卢老哥也死了,怎么都死了,我只是转了一圈…” 说话间,脸上肌肉竟开始蠕动。 原本的络腮胡纷纷掉落,五官也变得极其英武,竟和庙中神像有几分相似。 配合其身形,当真如天神下凡。 “真君!” 李衍苦笑道:“凡人皆有一死,我等苦苦挣扎,但你却非世上人,时候到了,该走就走吧。” “嗯。” 杨承化沉默了一下,“要怎么做?” 他虽是二郎真君转世,却并非神话中不可一世的二郎,只是迷茫行走世间的陌生人。 甚至二郎真君的香火,他也还未全部继承。 “简单!” 李衍看了看成都府,“帮助我们除了天人,灭了那两个鬼戏班的妖人。” “消了业障,自见真我!” (本章完) 第569章 青羊宫,接玉皇 第569章 青羊宫,接玉皇 蜀地习俗载:“廿五日,俗传天帝降,人皆茹素持斋,市不售腥荤。” 这一天,是接玉皇的日子。 按照百姓说法,灶王爷上天之后,玉皇大帝会于腊月二十五日下界,查察人间善恶,定来年祸福,所以家家祭之以祈福,称为“接玉皇”。 总之在这一天,说话做事都要谨慎。 大家伙脏话都不说,更何况拎刀杀人。 所以说,田七爷死得不冤。 刚好赶在前一日。 这一日,雪下的小了些,但依旧没停。 李衍压低了斗笠,再一次扭头。 府河码头上,已恢复喧嚣。 昨晚与二郎真君转世杨承化聊过后,他便将尸体收拾了一番,该拿的东西,都已拿走,只剩下尸体没处理。 天刚蒙蒙亮,便已被路过船夫发现,举着火把,惊慌失措前去报案。 但最先到来的,却是蜀王府卫士。 他们利落地将尸体收走,并且处理了现场,噼里啪啦给了报案的船夫几鞭,又塞了些银子。 随后,几名衙役才悠哉悠哉过来,晃了几圈,又警告船夫一番后,才离开。 码头逐渐热闹,但昨晚的事却已被遮掩。 这一切,都被李衍二人看在眼里。 他们没有阻止,只是冷眼旁观。 有些事,终究会有个了断。 杨承化算是奇兵,李衍不会让其轻易现身,毕竟这次隐藏的老妖众多。 不到最后一刻,没人知道黄雀是谁。 告别这位二郎真君转世之人后,李衍并未急着回城,而是绕道往青羊宫而去。 成都府内,有几股玄门势力。 杜门、程家和儒门,已摆明态度,站在五郡王萧景洪一方,要扶持其上位,甚至愿意与蜀王作对…… 黄陵派原本不想招惹是非,但之前被蜀王府摆了一道,忍气吞声,如今连城隍庙都被渗透,直接令他们炸毛。 在明山子撮合下,已站在萧景洪一方。 青城山同样如此,蜀王招揽了这么多西南邪道高手,之前都江堰正邪之争与其有关,甚至蜀王自己都很可能被夺舍。 如今,青城山已不能坐视。 这便是大势。 如今已不是唐末乱世,虽然成都府魔道猖獗,妖风浓郁,但正道的力量更强大。 至于青羊宫,则是个例外。 他们不属于青城,乃老子一脉,行事低调,名望颇高,也有不少玄门修士隐修。 从年前开始,这里便会举行各种祈福大典,一直到正月十五六,成都灯会结束。 到那时,成都会有两个焦点。 一是青羊宫的各种灯会活动。 二则是蜀王府举办的比武大会。 如果有可能,最好在事情未发酵前,便集合大量人手,将蜀王拿下,灭掉群妖。 但李衍知道,这一点也不现实。 蜀王不仅是皇帝胞弟,身份特殊,在蜀地也有大量的官员拥护,并且能号令军队。 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是处理不好,蜀地立刻爆发战争,生灵涂炭,所以每一步都不可有差错。 茗香阁梁玉的情报,青羊宫也有异常。 不仅事关大局,帮助龙女凝聚香火的仪式,也会在此地进行,李衍自然要弄清楚怎么回事… ……… “小居士,劳驾借光~” 沙哑声音响起,李衍连忙让开。 但见挑夫老汉扛着一担茶挤过人群。 李衍能清楚的闻道,茶是青城山老君茶,算不上名贵,但却包装精致,每一封都系着红绸。 这是用于供神的茶。 百姓最喜跟风,只要有人购买供奉,总能带动其他人,不然心中亏得慌。 实际上,就算千金购买,也没多大用,无非是个心理安慰。 每年这时候,茶商总能处理掉一批存货。 让过道后,李衍抬头观望。 不出他所料,如今的青羊宫热闹至极。 今日接玉皇,成都府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都有人前来供奉祈福。 但见山门外,黑底金字的巨大“青羊宫”匾额下,已是人头攒动,乌压压一片,甚至将大门都已堵住。 青羊宫的道人们,似乎早已习惯。 他们把住了门,任周围人声鼎沸,都面色淡然,放出一批,又放进一批,免得宫内太过拥挤。 天色尚早,李衍没急着进去。 他眼睛微眯看向门外,同时掐动阳诀。 青羊宫山门外,左边塑有土地神、青龙像,右边塑有白虎像,并有七星桩。 七星桩上,刻有天书云篆,根据中天北斗七星布局,称为北斗七星桩。 常人察觉不到,但他作为术士,却能清晰的闻到,香火味道混着罡气,将整个青羊宫包裹。 李衍有些诧异,微微点头。 在蜀中,青城峨眉名气最大,但在玄门江湖中,有些地方却毫不逊色。 比如遂宁广德寺,乃“西南第一禅林”。 眼前这青羊宫,则号称“川西第一道观”。 其年代久远,始建于周。 汉扬雄《蜀王本纪》中记载:“老子为关令尹喜著《道德经》,临别曰:“子行道千日后,于成都青羊肆寻吾”。 时隔三年,老子降临此地,尹喜如约前来,老子显现法相,端坐莲台,尹喜初闻道法。 自此以后,便奠定了青羊宫地位。 唐时,僖宗为避黄巢之乱入蜀在此驻扎。 他在观内见红光如球入地,挖得玉砖,上刻古篆:“太上平中和灾”,将其视作吉兆。 无论是否人为,青羊宫都得了朝廷拨款修建,自此改“观”为“宫”,始有如今规模。 正因如此,青羊宫地位特殊。 他们更多参与俗务,面对更加兴盛的青城山,也并不怎么买账,也与蜀王府关系密切。 若也被蜀王渗透,着实是个大麻烦。 想到这儿,李衍压低了斗笠,用龙蛇牌收敛气息,又从旁边摊子上,买了些香烛供品,装作香客混入人群。 等了许久,终于穿过山门。 进入青羊宫内,里面同样人流密集。 青羊宫的布局,最前面是三清殿和八卦亭,穿过之后便是混元殿、斗姥殿和玉皇殿等。 那里才是今日上香重点。 但见香客们踩着雪窝子,往三清殿涌。 穿茧绸袄子的盐商,往功德箱里扔银稞子,铜钱砸在松木箱底,发出声声闷响… 挎竹篮的老妪,从篮里掏出冻硬的年糕,颤颤巍巍,供在案上…… 大大小小香柱密集,青烟缭绕,升腾而起,把“青羊胜境”的匾额,都熏得朦胧。李衍先是进入三清殿上香。 和其他地方一样,进入殿内,香火之力浓郁,加上下方布置,直接隔绝了神通。 虽然李衍能用天官身份驱逐,但动静太大,因此只是扮做寻常香客,恭敬上香后离开。 与此同时,还在留意周围动静。 梁玉给的情报,青羊宫内老子神像流血泪,这是不祥之兆,但宫内道人们,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李衍心中奇怪,离开三清殿后,跟着人群从大殿左侧回廊通过,眼前再次出现一座宫阙。 那是混元殿,主要供奉混元祖师,太上老君。 李衍跟着人群行走,视线却飘向另一侧。 那边有座八卦亭,两重飞檐鸱吻,四周是龟纹隔门和云镂窗,同样摆满了供品,有一堆百姓祭拜。 里面供奉着老子骑青牛。 流血泪的,便是这尊神像。 然而,李衍只是看了一眼,就没再理会。 虽然造型古朴,但那座老子骑青牛像,已经被调换,瞒得过普通人,却瞒不过他。 青羊宫内,有人故意压下了此事! 李衍若有所思,跟着人群前往混元殿。 刚走几步,他忽然耳朵微动,拎着盛放供品的竹篮,装作不经意,往大殿另一侧走去。 只见廊柱石台下,檐角蹲着一尊力士像,头顶肩膀落满积雪,显出几分憨态。 戴虎头帽的娃娃,指着力士像叫唤,身着补丁袍的穷书生,忙捂住孩子的嘴:“可不敢冲撞,这是玄门护法。” 说罢,便解释道:“这力士,原是唐僖宗避乱时,持戟护道的禁军统领化身。” 李衍心中一动,装作好奇,上前拱手请教道:“先生,不知此像有何说法。” 穷书生见有人询问,当即卖弄了起来,“客人是远道而来吧,此像要说起来,也是段奇闻。” “当年唐僖宗逃难,后方有妖道追杀至此,其护卫硬生生拖住,天雷降下,劈死了妖道。” “瞧见它胳膊没?” “就是当初雷劈妖道的焦痕。” 李衍闻言望去,果然,石像右臂有处焦痕,虽年代久远,但颜色与周围明显不同。 那穷书生说完,便拱手带着孩子离开。 而李衍,则不动声色靠近,耳朵微动。 这石力士像中,隐隐约约传来呼喊: “妖邪,退下!退下!” 李衍眼睛微眯,默不作声离开。 这妖邪,肯定不是在说他。 石像经雷劈,又被香火熏陶至今,多半已生出灵性,成为山门护法,但能耐有限,道人们也听不懂鬼神语。 这青羊宫内,到底有什么事… 李衍不动声色,跟着百姓依次上香。 没多久,便来到了玉皇殿外。 今日接玉皇,这里更是围得水泄不通,殿前广场上,还搭建了高耸法坛,旌旗飘荡,香烛在风雪中青烟缭绕。 十几名道人背身守卫,禁止旁人靠近。 这是要举行接玉皇科仪,周围百姓都在等待。 李衍拎着篮子,混在人流中,站在西庑廊下,抬头便看到斗拱间彩绘:玄天上帝披发赤足踏龟蛇,四周绘着七十二地煞星君。 精美,古老,气韵悠长。 很难让人相信,有什么妖邪敢靠近。 咚!咚!咚! 忽然,三声钟响荡开雪幕。 一群身着法衣的年迈道人,捧着笏板和鎏金玉皇像,迈四方步踏出玉皇殿。 鼓乐声中,伴着诵经声,依次踏上法坛。 将玉皇神像放好后,他们便甩着玉皇幡,踏罡步斗,念诵法咒,幡尾铜铃声不断回荡。 供案旁的道士,往铜盆里不断投黄表纸。 青烟缭绕升腾,竟在风雪中,凝成“风调雨顺”四个大字,又被风卷着,掠过百姓发顶。 “天尊赐福!” 前方衣着华丽的富商们,忽然满眼热泪高喊。 “天尊赐福!” 转眼间,满院百姓呼啦啦跪倒一片,羊裘、衣、缎面披风在雪地上铺成斑斓画卷。 李衍看到后,却皱起了眉头。 这并非神迹,而是用术法造成的异象。 普通百姓看不到罡煞之气流转,所以江湖术士帮人办事,总会弄些奇观,免得被说成骗子。 即便他们,也干过这种事。 但玄门正教却不一样。 如非必要,无需弄出这般场面。 青羊宫又不缺香火,也不怕人嗤笑。 满院百姓全都跪下,依旧身姿挺拔的李衍,便显露出来,吸引了不少目光。 李衍面色平静,转头就要走。 他当然不会跪,但也不想招惹麻烦。 “李…少侠?” 就在这时,左侧传来个清朗的声音。 但见一名道人带人走来,看到他后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笑容,“李少侠来了青羊宫,怎么也不找贫道,好尽地主之谊。” 李衍无奈,只得转身拱手道: “见过云陵子道长。” 来者,正是他在神农架外龙潭村结识的道人。 这道人奉命镇压龙女,关于江神大君和龙女的事,便是对方告知。 神农架一事结束后,龙女不再异动,对方也就离开了龙潭村,回青羊宫复命。 走的时候,还邀请他前来成都游玩。 若是以前,李衍来了肯定先拜访。 但这些日子,他越想越不对劲。 青羊宫在成都,对远在神农架一个不起眼村子的龙女,却如此上心,恐怕不止是心怀天下。 他态度不冷也不热,但对面的云陵子,却好似没看到,满脸热情道:“走走走,贫道那里有些好茶,正好请李少侠品鉴。” 说罢,就上前握住了李衍的手。 看似热情,但却用力捏了一下。 李衍心领神会,同样微笑道:“如此,就打扰道长了。” 二人迅速离开大院,鼓乐诵经声,也逐渐被抛在身后。 没多久,便来到了一处小院。 云陵子转身,面色平静对着小道士们吩咐道:“你们忙去吧,我与老友相聚。” “是,师叔。” 小道士们拱手离开。 云陵子则带着李衍进入茶室。 刚进门,他便立刻关门,脸色难看,咬牙问道:“李少侠,大事不妙了!” (本章完) 第570章 天府惊变 第570章 天府惊变 “道长慢点说,究竟有何不妙?” 李衍闻言故作疑惑,且暗中开启了龙蛇牌。 青羊宫有蹊跷,已是毫无疑问。 但眼前道人,他同样不敢轻信。 镇压龙女、青羊宫与蜀王的关系、进来后发现的异常…无论哪一件,都值得怀疑。 眼前道人在龙潭村中名声不错。 但这天下间,道貌岸然者实在太多… “李少侠可是怀疑我?” 察觉到李衍态度,云陵子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咬牙沉声道:“你怀疑也没错,但此中另有蹊跷,还请听贫道细说。” “哦?” 李衍面色依旧平静,“道长请说。” 云陵子点头道:“龙潭村的事,贫道当时就发现有些不妥,师门有密令,若龙女脱困,便用封神之法镇压,但那分明是尊善神!” “贫道回来后撒了谎,暗中调查此事,竟发现这差事,是师叔收了外人好处,私自修改。” “我与其对峙,他说好的给个交代,但后来不知去了哪里,当晚便有人用秘法传信威胁,让贫道不要再调查此事…” “对方道行远高于我,贫道也只能暂且停下,随后宫中就怪事频发,但总有人下令遮掩,如那老子骑青牛像,就已被人撤下。” 李衍眼睛微眯,“既发现蹊跷,为何不向主持禀报?” 云陵子有些为难,但还是咬牙说道:“因为下令遮掩的,便是住持!” “他说成都灯会在即,若闹的满城风雨,有损青羊宫威名,等灯会过后再说。” “还有,贫道还发现,青羊宫阵法被动了手脚,但却看不明白…” 他似乎有些着急,语速很快,还带着稍许恐惧,“青羊宫有股势力,他们压制了所有声音,不知要做什么大事!” 这些话,听得李衍也背后发凉。 青羊宫虽比不上青城山,但也是“西南第一丛林”,其中高手不少。 即便与蜀王关系不错,也不至于走入邪道吧… 就在这时,二人同时看向木门。 只听得院外传来凌乱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冲入,将这个小院包围。 随后,门外便响起个声音。 “师兄,你快出来,那人是朝廷钦犯!” 云陵子愕然,连忙道:“李少侠,我去解释…” “不用!” 李衍面色变冷,直接推门而出。 只见院外,已站了十几名道人,皆手持长剑,以两仪剑阵站位,封锁住了所有区域。 而在他们身后,还站着几名卫所军士,半蹲着举起火枪瞄准。 李衍淡然一瞥,“谁说李某是钦犯?” “本官说的!” 那些卫所士兵身后,一名身着铠甲的将军沉声道:“妖人李衍,潜入成都意图不轨,在城东金银铺子犯下血案,又潜入王府奸杀侍女,偷盗王府重宝。” “王爷下令擒拿,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蜀王彻底翻脸了! 李衍瞬间了然。 因为“如意宝珠”的事,他原本就在被蜀王派高手追杀,但因为顾忌御史,没有放在明面上。 而现在,他已来到成都,藏身五郡王府的事,多半已经泄露。 聂三姑被他击败,昨晚田七爷亲自截杀,也被杨承化干掉,估计已让蜀王没了耐心。 所以,干脆以王权压人,栽赃陷害。 “动手!” 那位卫所将军,丝毫不给他辩驳的机会,满眼杀机,直接开口下令。 砰砰砰! 顿时枪火闪烁,硝烟弥漫。 李衍自然不是傻子,在对方开枪的同时,便脚腕发力,身子猛然向后,退入厢房中。 “别让他跑了!” 青羊宫的一名道人,也同时开口。 锵锵锵! 剑鸣声响起,道人们同时掐诀,剑招随着脚步变化,围绕厢房旋转。 看似只是虚空挥舞,但却有大量罡煞之炁汇聚,以一把把法剑为阵眼,形成两仪剑阵。 噗! 厢房之内,李衍微微侧头。 身后博古架,直接被打得木屑四溅。 云陵子也低下了头,顺势转身一脚,将厚重的书桌踢飞,挡在门口,急声道:“李少侠快走,这是两仪剑阵,他们要引神庙罡气镇压此地。” “嗯,你也小心。” 李衍也不废话,抬头看了看房顶,纵身一跃,直接跳到房梁上,随后双腿发力,抱着脑袋猛然跳起。 轰隆一声,房顶直接被撞出个大洞。 砰砰砰! 下方的枪手们,直接扣动扳机。 不仅如此,那些青羊宫剑士,也有五人直接甩出手中长剑,带着凄厉呼啸声,封住四方退路。 然而,李衍早有准备。 他身子扭曲,脚步变化,好似一条蛟龙,在铅弹、碎瓦片和剑光中,险之又险躲过。 这是“游龙戏凤”身法。 普通武者,用来躲避近身攻击,但他却能凭借强横的身躯和神通感知,避开这可怕围攻。 唰! 李衍纵身一跃,直接从厢房顶部,跳到了对面柴房屋顶,脚下发力,瓦片四溅,轰得一声又高高跃起,跳过一面墙壁。 这里距混元殿不远,只需再翻过一道高墙,便能离开青羊宫。 “哪里走!” 那卫所将军脸色铁青,带人追击。 可惜,卫所士兵可没有这种高来高去的本领,必须绕过两道墙壁。 至于那十几名青羊宫剑士,则纷纷纵身而起,道袍翻飞,反手背剑,跳过墙壁追击。 唯独为首的中年剑士,仍站在原地。 “师兄,这恐怕是个误会。” 云陵子终于忍不住,从厢房中走出。 中年剑士淡淡一瞥,冷声道:“蜀王府的通缉令,有何误会?” “这…” 云陵子面色难看,不知该怎么说。 蜀王府是青羊宫最大的金主,每年都会得到一大笔香油钱,道人们也经常去蜀王府祈福。 总不能直接说蜀王诬陷人吧… 想到这儿,云陵子越发着急,看向远处。 噗! 忽然,他胸中刺痛。 抬头一看,却见一柄利刃已贯穿胸膛。 利刃穿心,出手毫不留情。 “师兄…你…” 云陵子扭头,满脸难以置信。 他与这师兄同时入门,关系莫逆,如果说青羊宫有谁值得信任,他想到的就只有眼前之人,所以才没防备。 带着满脸不甘,云陵子直接倒地。 后方道人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随后高声道:“师尊,妖人害了云师弟,不可让其跑了!” 正在奔跑的李衍,听到后心中一惊,脸色变得难看。 不用说,云陵子已经被害。 这屎盆子,也扣在了自己脑袋上。 他心中火大,但却没有折返。 离开青羊宫的最后一堵高墙,就在前方,如今回去,只是自投罗网。 这毕竟是别人地盘,谁知道藏了什么老前辈,他道行再高,一旦被困住,也会深陷死局。 呼~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狂风大作。浓郁的香火之气四溢,李衍能闻到,狂风飞雪中,香火之力混合罡气,正形成一个个庞大虚影,堵住了他的道路。 远处大殿屋顶,矗立着两名老道,正扣着令牌,掐诀念咒,拂尘挥舞。 “天官行走,百无禁忌,退!” 李衍毫不犹豫,直接取出勾牒。 狂风再次呼啸,几道炁息瞬间散开。 远处房顶上,两名老道一声闷哼,跌跌撞撞后退,捂着胸口,彼此面面相觑。 “是天官!” 二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恐惧。 李衍却顾不上搭理,纵身一跃,踩着墙壁借力,腾空而起,站在了宫墙之上。 他满眼杀机,扭头道: “今日玉帝巡游定善恶,尔等自有报应!” 说罢,直接消失在墙头。 “追!” 那卫所将军慢了一步,气急败坏,带着手下迅速绕道,往青羊宫外跑去。 青羊宫的道人们,也跟着上墙,准备追击。 “停!” 为首的中年道人阔步而来,脸色异常阴沉,“别追了,免得妖人折返,破坏宫观。” 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去。 道人们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方才可是喊打喊杀,不容置疑。 如今怎么又不管了… 不提他们困惑,这中年道人匆匆来到后院,进入一间厢房,恭敬拱手道:“师尊,已让他们停下了。” 厢房内,除了之前两名老道,还有几人,皆身着华丽法袍,显然是青羊宫高层。 他们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房间内,气氛极其压抑。 “师尊。” 中年道人终于忍不住,拱手道:“为何放过那人,蜀王那边怕是难以交代。” “你先退下吧。” 一名白发道人微微摇头,并未解释。 “是,师尊。” 中年道人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离开。 房间内,再次变得安静。 “原来是天官。” 一名老道叹了口气,“诸位,咱们怕是走错了路,都是老道连累了大家。” “师兄说的什么话!” 另一名老道摇头道:“此事是咱们当初一致决定,我等苦修一辈子,积攒功德,到头来全是谎言,与其堕入幽冥,不如拼上一把。” 也有人提出怀疑。 “就怕那卢生欺骗咱们…” “是啊,那人可是阴犯,万一…” “没有万一!” 云陵子师尊看向窗外,沉声道:“我已查过所有典籍,卢生确实没有撒谎。” “想进入大罗法界,并非只有登神路…” ………… 成都府城南,五郡王府外。 “你们干什么!” 杜门曹元淮堵在门口,满眼怒火。 在他身后,杜门弟子都已抽出兵刃。 而在郡王府外,早已聚集了大批军士,举盾抬枪,将整个王府包围。 “这里是郡王府,你们想造反么!” 曹元淮脸色难看,大声怒斥。 “话可不能乱说!” 阴沉的声音响起,只见一名紫衣太监分开人群,从军队中走出,右手端着一份锦卷。 “奉王爷令,来此搜查妖人!” 曹元淮刚想继续辩驳,郡王府内却突然走出一名小厮,拱手低声道:“曹先生,王爷说,让他们进去搜吧,身正不怕影子斜。” “哼!” 曹元淮心领神会,一声冷哼后让开道路。 如狼似虎的军士们,立刻冲了进去。 只见五郡王萧景洪坐在前厅内,正一脸平静,自斟自饮,喝酒吃菜。 对于冲进来的人,毫不理会。 这些士兵们似乎早有准备,直接冲到后院,搜查竹林小筑。 可惜,已是人去楼空。 紫衣太监也在前厅等候,听见没找到人,便扭头看向五郡王,起身恭敬拱手道:“对不住了,郡王,奴婢也是奉命而为。” 说罢,便起身带人离开。 但刚走几步,他又忽然转身,淡淡道:“王爷让我给您带句话,终究是血浓于水,莫因外人蛊惑,伤了父子情谊。” “我们走!” 威胁一番后,便带着手下迅速离开。 “哼!” 等他们走后,五郡王萧景洪才面色骤变,狠狠将酒杯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王爷息怒。” 曹元淮连忙上前劝说。 “什么父子情谊!” 五郡王萧景洪咬牙道:“那妖人怕是不清楚,我已知道他害了父王,可恨这些个败类,一个个都装聋作哑!” 曹元淮苦笑道:“毕竟此事太过蹊跷,谁能想到妖人如此大胆。” “如今那人已经不装了,直接调动卫所兵马,成都附近的几个卫所,都已听其号令进入府城,这已和谋反无差别。” “恐怕那些个将军即便知道真相,也一条道走到黑,属下已派人看了,府衙的王御史也已闭门不出,估计是怕援军未到,妖人铤而走险。” 就在李衍离开码头时,成都府内也风云突变。 许久未露面的蜀王,忽然现身,以成都府妖人作乱,侵入王府作祟之名,调集周围卫所兵力。 那些卫所士兵们,早已准备好,就藏在成都府附近村中,得到命令后,直接入城,把守各个要道,彻底占据了成都府。 一时间,街上风声鹤唳。 不仅如此,蜀王麾下的黑翎卫也正式现身,分成几队,在成都府内策马巡逻。 这些人,全都背着神火枪。 有江湖中人察觉不对,想要逃离,但直接就被乱枪打死,尸骨无存。 蜀王要造反了! 成都府内的百姓,都吓得不敢出门。 那些个达官显贵,同样如此。 他们没想到,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与此同时,一座废弃仓库内。 沙里飞透过窗户,看着街上黑翎卫策马离开,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拱手道:“多谢老哥了!” 他和王道玄等人,都在此地。 而在他们对面,正是失踪许久的成都府黑道首领,无相公子…… (本章完) 第571章 卢生的计划 第571章 卢生的计划 无相公子、梅山教唐凌,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江湖汉子,皆是三教九流,市井闲汉打扮。 个个精神萎靡,有人身上还带着伤。 看着这些人,沙里飞虽说嘴上说着感谢,但心中却满是防备。 约莫李衍进入青羊宫的时候,蜀王突然现身,附近卫所士兵进城,短短时间,便彻底掌控了成都。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收到消息。 若非无相公子突然上门示警,又安排他们躲藏在此处,沙里飞等人恐怕会被一锅端。 “嘿嘿,瞧把你吓得。” 无相公子缓缓起身,说话也没了之前客气,冷声道:“咱们都给蜀王骗了,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不联手,都难逃一死!” 沙里飞不为所动,“此话怎讲?” “少特么装糊涂!” 无相公子似乎没了耐心,沉声道:“那个蜀王有问题,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中。” “掀起世子之争,只是借此搅动风云,把众多势力牵扯其中,成都府官员、各个卫所将领,还有程家、儒门,各方势力都盯着此事,青城峨眉为避嫌,尽量远离成都,便给他腾出了空间…” “与朝廷闹矛盾,也是故意,无论都尉司还是朝廷派来的御史,只防着他造反,做事束手束脚,便给蜀王腾出了时间…” “他一开始,目的就不在于此!” 此话一出,沙里飞等人也是暗自心惊。 自来到蜀中,局势便是一团乱麻,拜龙教作祟、盐帮与漕帮和蜀中商会争斗、世子争夺… 就连他们这局外人,也是顾此失彼。 经这无相公子一点拨,顿时云开雾散,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有蜀王府在后操控。 从江湖到朝堂、玄门,都是一团浆糊。 “他到底想做什么?!” 沙里飞连忙起身询问。 他们的计划,是等青城山和程家援兵到达,随后联合御史,共同发力,抓到假蜀王。 但现在看来,蜀王落子更快。 “哼!” 无相公子一声冷哼,开口道:“你们在灌县,杀了鬼戏班的人,就这么大大咧咧离开,也是心大。” “本座带着手下,被鬼戏班的人偷袭,死伤惨重,装作畏惧逃离,实则一直潜藏在暗处。” “你们离开后,灌县衙门和附近卫所,立刻派人封锁了都江堰附近河道,本座暗中探查,竟发现蜀王率船队前来,在江中忙活了数日,消耗灵材无数……” “他们的目的,一开始便是龙宫水府!” 说着,又看了看几人,冷笑道:“你们也别想着置身事外,或逃离成都府。” “本座暗中潜入,听到了他们交谈,如今万事具备,就差两股东风。” “一股在我这儿,一股在你们那儿!” 如意宝珠! 沙里飞一听,就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怪不得,“如意宝珠”再好,也不过一件国祭神器,同等级的还有不少,蜀王却不依不饶。 原来是为了此事。 还有蜀王身份,若真是被卢生寄生,那么最终目的,很可能就是借龙宫水府,钓九鼎! 沙里飞胸中波澜起伏,却装作糊涂,摸了摸大光头,骂道:“就这么个事儿啊,特娘的,早知道就不拿了,不知还给蜀王,能否揭过此事…” 还是不可能还的。 之所以说这话,就是为了试探这帮人态度。 果然,无相公子听到后,脸色立刻变得阴沉,“我们时间不多了,少跟本座耍肠子。” “事到如今,谁都逃不掉,要么被蜀王弄死,要么弄死蜀王,咱们分宝贝!” “这……” 沙里飞眼咕噜一转,嬉笑拱手道:“您是成都黑道魁首,蜀中名声响当当的前辈,不知有何妙计?” “简单!” 无相公子沉声道:“本座知道,你们跟青城山还有程家关系不错,共同辅佐那五郡王。” “既然各方都中了蜀王的计,那咱们便将计就计,借力打力,先灭蜀王,后夺宝贝!” 沙里飞眼睛微眯,“此事不好办吧…” “本座自有计较。” 无相公子淡淡道:“蜀王府那边,已经贴了告示,正月十五的成都灯会和比武大会如期举行,想必进入龙宫水府的时间,就在那一天。” “请诸位来,便是要商议一番,联合各方,到了那天发动,将蜀王拖住。” 沙里飞恍然大悟,“到时前辈前去取宝?” “不,是咱们!” 无相公子哈哈一笑,“本座混江湖这么久,见面分一半的规矩,自然懂得。” “到时不论龙宫水府内有何宝贝,咱们两家都一分为二,各取所需。” “诸位放心,若是不信本座,你们可将‘如意宝珠’拿着,到时一起探龙宫。” “哈哈哈,前辈说笑了。” 沙里飞也故作豪迈一笑,随后为难道:“只是…我们首领衍小哥还在外面,要与那些人联络,难免要离开。” “简单。” 无相公子微微一笑,拍了拍手。 他身后,立刻走出几人,有僧有道,有男有女,皆是市井江湖客打扮。 “这位是金门铁算子道长,曾学艺峨眉,擅观风望气,奇门暗器…” “这位是皮门薛阿四,乃是苗疆巫医,九节蛇骨鞭威震四方…” “这位是铁佛爷鲁镇山,擅用铁布衫,降魔杵,曾徒手掰断夔门铁锁…” “这位是崔三刀,与盐帮有不共戴天之仇…” “至于这位梅山唐道友,你们应该清楚…” 无相公子挨个介绍了一番,冷笑道:“本座在蜀中道上也算有些人脉,此次请来诸位道友,火中取栗,也未尝不可。” “蜀王势大,但这成都府的地下,还是本座说了算,往来各地,轻松至极,诸位要出去,肯定要带着我们的人。” 见沙里飞面色微变,无相公子摇头道:“并非不相信诸位,只是这么多道友信任,本座行事必须谨慎。” 说吧,抬手道:“诸位若信不过本座,现在就能离开!” 当即便有一名汉子上前,打开了仓库门。 吕三冷冷瞥了一眼,便要离开。 然而,沙里飞却连忙上前一步,拦住吕三后,转身微笑道:“前辈说的哪里话,咱们自然是相信您。” “好!” 无相公子抚掌微笑,看了看周围,“蜀王府有闻血追踪的守山犬,这仓库不安全,咱们换个地方,为诸位摆酒接风。” 说罢,伸手一挥。 几名汉子立刻来到仓库角落,将一些草垛和破烂货箱移开后,露出一道暗门。 “哈哈哈,前辈不愧是成都黑道魁首!” 沙里飞称赞了一句,随后扭头,嘴巴微动,说了几句唇语,才开口道:“既然前辈盛情,咱们就走吧。” 王道玄和吕三沉默点头,没说什么。 沙里飞的唇语是: 借刀杀人,出去就死! 无相公子明显知道他们实力。 介绍的这些人,或许在蜀中玄门江湖有些名声,但想对付他们,还远远不够。亮出实力,是告诉他们自己有合作的实力,也不怕跟他们翻脸。 要想对付他们,也完全不用动手。 外面蜀王的人到处搜索,他们前脚走,无相公子后脚就会告密,让蜀王府的高手围攻。 这无相公子,不愧是老奸巨猾。 要借助他们的手,联络各方势力对付蜀王,却又用蜀王威胁他们,偏偏还没什么办法。 沙里飞相信,李衍肯定能找来。 他的任务,就是不让同伴陷入危机… 无相公子确实没说谎。 众人进入仓库暗道,一直向下走了二三十米,彻底与地面隔绝,周围地道也变成了砖石状,覆盖青苔,年代很是久远。 见沙里飞等人诧异,无相公子微笑解释道:“成都自古蜀开国,历朝历代王旗易帜,但生活在这里的,始终是我们。” “三国时走私蜀锦,后来走私盐铁,躲避破城之灾,历朝历代挖了不少地道,这条便是后蜀主孟昶当年修建,直通南北。” 说着,转身指了指自己脑袋。 “知道所有密道者,唯有本座!” ………… 成都府城墙上,到处都有兵丁巡逻。 城门口,更是许进不许出。 就连几条河道码头,都已被封锁。 眼下临近年关,又接连几场大雪,天寒地冻,道路封闭,前往参加成都灯会的人,又早早到来。 天时地利,都在蜀王算计内。 所以,即便知道成都府有些不对,那些外出青羊宫祭祀的达官显贵和百姓,也只得战战兢兢在士兵目光下进城。 这种天气,他们离开成都,根本活不了多久。 远处密林之中,李衍面色阴沉。 这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 之前在青羊宫,就已察觉不对,想不到返回成都府,已经出了这么大乱子。 怕是蜀王已经动手了… 想到这儿,李衍便有些心焦。 蜀王要干什么,他并不在乎,只要确定此人是卢生,那就肯定是阴犯,直接召唤阴司兵马便是。 他最担心的,自然是沙里飞等人。 蜀王若撕破脸,萧景洪肯定护不住他们。 必须立刻进城查探! 喳! 就在李衍准备动身时,天上鹰啼声传来。 他抬头一看,立刻闪身后退。 天空风雪交加,几个黑点上下翻飞。 那是都尉司用来探查的鹰隼! 直接翻墙,肯定被发现。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立刻掐诀,腰间皮囊飞出八枚刍灵纸人,围绕他飞速旋转。 外坛八将加持,幽冥煞炁立刻汇聚。 “诺皋!天真太素,壬癸之精…” 随着玄水遁法施展,李衍的身形迅速隐去。 做好这一切,他才纵身而出,远离城门,找了一截相对空旷的城墙,向上攀爬。 成都府的城墙,都是硕大青石砖,缝隙以米粉浆土混合,光滑坚固,常人难以攀爬。 但对李衍来说,却完全不是问题。 他手脚并用,几丈高的城墙,轻松爬过顶端,躲过巡逻卫兵后,又纵身跃下。 进入的地方,就在城南。 李衍沿着城墙飞速奔跑,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前方便出现大片竹林,正是郡王府后方竹林小筑。 郡王府内,已是愁云惨淡。 曹元淮守在门口,看着远处监视的几名内卫,虽面色肃穆,但心中已是十分忐忑。 蜀王突然发动,打乱了所有人计划。 他们杜门,这次旗帜鲜明帮助五郡王,若蜀王秋后算账,恐怕只能逃离蜀中。 而在郡王府后院,萧景洪则脸色苍白,握着手中茶杯,不知在想什么。 身后,郡王妃帮他温茶,同样满脸哀伤,“王爷,都怪臣妾,若当初你离开成都,如今也不会深陷险境。” “这是本王的选择…” 萧景洪咬牙沉声道:“若真是父王,那我便认命,但那分明是妖人,即便死,也要将此事昭告天下!” 吱呀~ 正说着,房门忽然打开,窜入一道人影。 “李先生!” 萧景洪吓了一跳,但看清来人后,立刻变得激动。 “小声点,出了什么事?” 李衍看了看窗外,低声询问。 “那人动手了…” 萧景洪连忙将情况讲述了一遍。 听到沙里飞等人已事先撤离,李衍才松了口气,随后眉头微皱,若有所思道:“此事…怕是与我有关,昨晚杀了蜀王一名高手。” “还有,他并非突然发动,几大卫所的人,都藏在成都府外,显然早有预谋。” “或许我们猜错了他的计划…” 李衍虽不清楚全貌,但也隐约有所察觉。 “是大郡王!” 萧景洪咬牙道:“我的密探传来消息,大郡王母族,与几个军中将领关系莫逆,他被蛊惑后,当晚就请了几名将领。” “说是设宴,还请了一些卫所将军…” “他们都中了咒法!” 李衍立刻有所判断。 他就觉得奇怪,蜀王虽然名望高,但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怎么几大卫所都参与了进来。 要知道,那里都潜藏着都尉司的人,不可能事先没有察觉,必然是突然下的命令。 那鬼戏班白泣红的迷魂手段,他可是见识过。 “李先生。” 五郡王萧景洪沉声道:“如今已顾不上等青城山援兵,只要咱们破了咒法,以朝廷大义压之,应该能夺回军权。” “这事随后再说…” 李衍点了点头,又看向郡王妃,面色变得阴沉,“五郡王不妨先说说,郡王妃怎么回事!” 怪不得,这些日子一直没见郡王妃。 进屋后才发现,这王妃竟是个活死人! (本章完) 第572章 波诡云谲 第572章 波诡云谲 萧景洪有国祭神器! 李衍心中立刻有所判断。 若非神器遮掩,他岂会察觉不到。 活死人,他见过。 巫山神女宫的那些个老鬼,便是活死人,用了某种秘法,将魂魄封死在肉身内。 此法,是玄门明令禁止的邪术,“触犯三官、逆乱阴阳”,一旦修炼,就会被执法堂通缉。 相应的邪术,有很多种。 有湘西巫祝《阴符镇尸术》。 取辰州朱砂混合黑驴蹄粉,于七窍绘制“锢魂符”,配合阴煞之气延缓肉身腐败。 说白了,就是将自己化为僵尸。每日寅时需更换糯米敷贴涌泉穴化解尸毒,魂魄离体便散,且随时会化作僵尸袭人,永不超生… 有闾山《五猖借尸法》。 召唤五猖兵马中的“地猖”入驻尸身,以邪灵阴气对冲死炁。需在乱葬岗设“阴庙供奉”,用童男童女生辰八字扎草人替劫。 修炼此法,肉身会逐渐呈现青面獠牙之相,稍有差错,便会化作血尸为祸一方… 总之,没一种是善法。 想到这儿,李衍深深吸了口气。 一股蛇类的腥臭味,顿时涌入鼻腔。 原来是北疆五仙堂的《柳鬼养尸术》! 他听王道玄说过,此法需请动常家蟒仙精魄附体,借仙家灵气维系肉身不腐。 平日里,要睡在百年柳木棺中,铺陈艾草、雄黄,棺底刻《蟒仙盘尸图》,每逢节气交替时,要以白酒喷洒尸身,保持湿润。 相较而言,温和了一些,无需害人挡劫。 但修炼此法者,三代内子嗣必出癔症,且不能见午时阳光,否则鳞片暴长成妖。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阴犯。 不过死炁没扰乱阴阳前,阴司不会搭理,一旦成了祸害,甚至不用阴司抓捕,天雷便会降下。 所以有些修了太阴炼形术的地仙,终日躲藏在洞天福地内,根本不敢露面… 说实话,李衍见的不少。 若平日里只要不害人,也懒得理会。 但这关键时刻,却不能不谨慎。 “李先生切莫动手!” 萧景洪大惊失色,连忙拦在郡王妃身边,“此事另有隐情,实在是迫不得已。” 李衍眉头微皱,有些诧异。 这位五郡王平日里瞧着很稳重,想不到还是个情种,第一次见对方这番模样。 而那位郡王妃,也是脸色苍白,颤声道:“此事与王爷无关,还请李先生…” “二位莫急。” 李衍面色平淡,“不妨先说说怎么回事。” 见他这幅模样,萧景洪也冷静下来,先是看了看窗外,将门栓挂上,随后才开口道:“此事说来,也有些古怪。” 说着,握住了王妃的手,沉声道:“我母亲乃程家人,虽说知书达礼,但毕竟是江湖中人,受不了宫中规矩,也与父王渐行渐远,后来没了情谊,索性搬出。” “两年前,也是正月十五,王府大宴,我携王妃前往赴宴,回来没多久便身染恶疾,便请名医无果,都说活不过三月。” “但随后的日子,王妃便夜夜做梦,梦中有人传授此法,本王也是没了办法,便暗中请人帮忙尝试,终于救回王妃…” 说着,沉默了一下,咬牙道:“实不相瞒,就在三月前,王妃又开始做梦,但这次却不一样。” “哦?” 李衍眼睛微眯,“这次有何不同?” 萧景洪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一旁。 那郡王妃则面带茫然,开口道:“使用此法,虽能延寿,但这些日子,我已逐渐尝不出五味,只能闻到血腥气,每次沉睡时,都觉得自己是条蛇,活的不像个人…” “这次梦中有人相告,说…说若王爷登上蜀王之位,入宗庙祭祀,可借香火之力,冲淡我身上阴炁。” “不仅能解决此事,多活五年,且能为王爷诞下一名子嗣…” “简直是胡说八道!” 李衍冷声道:“活死人生机已断,死炁积攒,怎么可能孕育后代,即便能行,诞下的也只会是嗜血妖孽,分明是有妖人作祟。” 说着,继续询问道:“王妃出身哪家?” 郡王妃如实回道:“我出身资中王家,耕读传家,父亲只是七品小官。” “嗯。” 李衍微微点头,并不意外。 在普通百姓看来,嫁入郡王府风光,但对真正的权贵来说,其实是大麻烦。 联姻意味甚大,尤其涉及到皇族,难免会陷入纷争,好处不一定能得到,但麻烦肯定有,得不偿失。 尤其五郡王之前,并不被看好。 像他这类,通常会迎娶清流之家女子。 应该和其背后族人无关… 李衍若有所思,又问道:“郡王,当初您请的哪家术士操办此事?” 五郡王萧景洪沉声道:“本王也怕是有人设套,因此多次调查,还重金,从胶州请来五仙堂高手,暗中主持此事。” “成功后,那人就已离开,她叫常九婆,出身北疆,与蜀地玄门毫无瓜葛,事后也守口如瓶。” “至于后续香火冲煞的事,只告诉了李先生你,两年来也没人问过我。” “这样啊…” 李衍听罢,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此事肯定有古怪,王爷若有发现,一定告诉我。先解了如今劫难再说。” “明山子前辈,可曾传信前来?” 见李衍转移话题,萧景洪也松了口气,连忙回道:“暂时还没消息,应该就在最近两日。” “那就好。” 李衍点头道:“蜀王已控制了成都军队,无论程家还是青城,都不可能与其正面冲突,必然是秘密潜入。” “我会留下暗语,若明山子前辈到来,就请与我联系,共同应对此事。” 说罢,将暗语方式告知了萧景洪。 这是江湖中常见的手段,有些广为人知,有些十分隐秘,比如在某棵树上挂一朵,某面酒旗上画个儿童涂鸦。 仔细叮嘱后,李衍便告辞离开。 刚走两步,他沉默了一下,还是转头劝说道:“郡王,你夫妻伉俪情深,情有可原,但生老病死离别苦,本就是世间无奈。” “求得太多,失去的会更多。” 有些话,他不好直言相告。 在郡王妃成为活死人的那一刻,就已经永不超生,唯一的结果,便是魂飞魄散。 说罢,就推门纵身而出。 留下房内萧景洪夫妻,互相握着手,沉默不语,泪流满面。 窗外,风雪越发猛烈…… ………… 离开郡王府后,李衍专挑僻静小路行走。 成都府历史悠久,面积一次次扩大,即便各地卫所士兵驻扎,也不可能巡视所有街道。 但所有的重要的街道十字路口,都有士兵驻扎,还有卫所士兵分成小队,在附近巡逻。 蜀王直属的黑翎卫,则身背神火枪,策马在街上游荡,每当发现不对,就立刻汇聚。 巡逻队伍都牵着猛犬,天上还有鹰隼盘旋。 不仅如此,在成都府一些制高点,还有身着黑袍的术士,开启神通,探查周围。 这些都是蜀王多年来笼络的邪道高手。 到了现在,已是明目张胆。 李衍依旧用了玄水遁,外坛八将加持,龙蛇牌遮掩,几乎是彻底隐身,穿过一道道防线。 郡王府距离城隍庙不远,他顺道前往探查。 按照蜀王的命令,城中粮草充足,军队入城只是维持安宁,抓捕妖人,并不会滋扰百姓。成都灯会和比武大会,都如期举行。 但话虽如此,百姓又岂是傻子。 都躲在家中,房门紧闭,不敢外出。 街道上,各家店铺照常开业,但掌柜们都战战兢兢,看着街上走过的兵丁,又看看身后堆积的货物,各个哭丧着脸… 江湖中人,更是一个都不见。 他们同样不清楚内幕,也没受到追拿,但却嗅到了不同寻常气味,全都躲在客栈中。 各种小道消息,疯狂流传。 因此,当李衍到达时,城隍庙外大街上空空荡荡,十分冷清,只有一队黑翎卫驻扎。 城隍庙大门紧闭,门口几摊血迹已冻成冰晶,无论门外的石狮子,还是一些立柱,都已被破坏。 使用神通探查,竟闻不到半点香火味。 黄陵派果然倒了霉! 李衍看到后,心中并不觉意外。 蜀王没有对付五郡王和杜门,说明并不在意,甚至可能这些人都在其计划中。 但黄陵派却不同。 他们掌控着城隍庙,也是成都府重要防御之一,城隍巡游,很多邪道术士的手段,根本用不出。 蜀王府,肯定要先解决这个隐患。 李衍沉思了一下,退入暗巷,纵身一跃,来到附近一座民宅内。 宅子内,一户百姓正满脸忧愁,看到李衍忽然现身,顿时吓了一跳。 咕噜噜! 不等他们叫喊,李衍便扔出一锭银子,沉声道:“别怕,我只问几个问题。” 还是身为家主的老头见多识广,连忙让家人闭嘴,随后恭敬拱手道:“大王尽管问,小老儿言无不尽,只求放过我一家老小。” 显然,把李衍当成了土匪。 李衍也不辩解,直接询问。 “城隍庙出了什么事?” “被衙门查封了。” “怎么回事?” “小老儿也不清楚,只知道今日一大早,城隍庙就被人包围,随后士兵进去抓人…” “门口血怎么回事?” “听说死了人,不过是里面道爷内斗…” 听着老汉诉说,李衍大致清楚了原因。 城隍庙的一些人,早已被蜀王收买,黄陵派之前也没清理干净,才被人所趁,估计是用了毒蛊迷烟等物。 看来,执法堂的人靠不上了… 事已至此,李衍也顾不上理会,直接离开,往城东而去。 ……… 城东三教九流汇聚,为了比武大会,蜀地玄门不少高手也已到来。 因此,这里的黑翎卫也最多。 几乎每条街道,都有一队黑翎卫巡逻,旁边还有跟着术士,以及持盾卫兵。 李衍看到后,顿觉头大。 这种配置,简直就是辆战车。 盾兵防护,术士探查,十把神火枪攻击,恐怕还没靠近,就会被打成粉末。 看来随着新式火器盛行,各种配合的手段,都会一一出现。 好在,那些术士道行不够,发现不了他。 李衍稳住心神,看向对面。 与其他店铺一样,茗香阁也敞开大门,店小二守在门外,看到过往军士,就微笑着弯腰拱手。 李衍松了口气。 至少茗香阁没遭到攻击。 他绕了个弯,从另一侧巷子翻入后院。 “你总算来了!” 梁玉和司徒博都在,看到他现身,顿时松了口气。 院子中,还有两人。 一人是茗香阁掌柜陆青山。 他是梁玉徒弟,颇有手段,处理茗香阁对外事务,在成都府朝堂江湖都颇有人脉。 而另一个,则是位白发苍苍的老汉,身着破旧儒袍,腰间挂着杆判官笔,透着一股子穷酸。 “介绍一下。” 梁玉沉声道:“这位是崔白崔道友。” “见过崔前辈。” 李衍闻言,连忙恭敬拱手。 此人他也听说过,乃是竹林六闲之一,乃是匠门画皮匠,画人画鬼都是一绝。 “有劳小友了。” 崔白苍声道:“我们这帮老东西,年纪虽大,但身子骨还算硬朗,有什么要做的,尽管说。” “客套话随后再说。” 梁玉摆了摆手,沉声问道:“蜀王突然发动,我等正在担忧,你在城外可发现了什么?” “在码头发现了水鬼匠田七…” 李衍将事情简单讲述了一番。 当然,二郎真君转世的事,故意没提。 “青羊宫也有份?!” 梁玉听到后,显然有些震惊,“他们可是玄门正道,就不怕毁了千年声誉?” “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 李衍摇头道:“这些随后再查,在下同伴被无相公子示警离开,如今不知所踪,想请前辈帮忙查一查,他们人在哪儿。” “这个好办。” 梁玉闻言,看向了掌柜陆青山。 陆青山沉声道:“无相公子藏身之处甚多,我只能请人传话,但不知是否管用。” “有劳了。”李衍拱手。 陆青山也不废话,直接转身离开。 李衍则留在院中,与众人商议应对之策。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陆青山才匆匆赶回,急声道:“李少侠,在怀庆车行。” 李衍闻言,连忙告辞离开。 怀庆车行是成都府最大车行,算是车船店脚牙五行之中,实力较为强悍者。 其车马店就在东城,距离也不远。 风雪交加中,李衍在阴影中穿行,很快来到了车马店外,但见门外两盏灯笼风中摇曳,里面却是一片漆黑。 一股熟悉的味道,涌入鼻腔。 是沙里飞! 李衍松了口气,但脸上的笑容刚出现,就浑身一僵,停下了脚步。 但见远处黑暗街巷上,出现了两道人影。 一个红袍青面,一个孝衣雪白。 正是鬼戏班的两名妖人… (本章完) 第573章 雪夜激战 第573章 雪夜激战 是陷阱? 不对,是这里被发现了! 李衍迅速做出判断,随后隐于暗处。 他依旧施展遁术,好似狸猫上树,纵身来到附近商铺屋顶,奔腾纵跃,飞檐走壁,在附近游弋。 如今的成都府,蜀王彻底占据上风。 这可不是江湖争斗,只派两名高手前来处理,傻子才会这么干。 果然,他很快发现了更多的人。 有卫所士兵,手持长矛或普通火器,分成若干小队,几人合力,抬着带倒钩的铁网。 这是衙门对付江湖中人的习惯。 但这次,无论成都衙门,还是都尉司,都没现身,显然蜀王并不信任他们,甚至在防备。 更麻烦的,则是黑翎卫。 这些人同样分成小队,手持神火枪,与邪道中人配合,蹑手蹑脚占据制高点。 好的一点是,人数并不多。 李衍心中有所猜测,蜀王府应该是得到了情报,却并不清楚里面都有什么人。 若知道他要来,恐怕阵仗更大。 但想解围,也不能硬来…… 鬼戏班高手厉害,但威胁最大的还是火器。 想到这儿,李衍悄无声息跳上一处房顶,不远处,正是抬枪瞄准的一队黑翎卫。 与此同时,下方也出现变化。 风雪黑暗中,鬼戏班二人越来越近。 这怀庆车马行,也是成都江湖道上的势力,黑的、白的、灰的,各种生意都有,行事自然也十分小心。 不仅店外有蹲在火堆旁守夜的汉子,附近两座民宅内,也有布下的暗探。 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鬼戏班两名高手。 “什么人!” 看到二人从黑暗中出现,守门汉子顿时大惊。 一人从腰间抽出断刃,大声呵斥。 而另一名汉子,则迅速拽动门上麻绳。 铛铛铛! 看似漆黑的屋子里,立刻传来铃声。 随后,便是一阵杂乱脚步声。 吱呀一声,后门打开。 轰! 枪声响起,刚冒头的汉子,立刻被打的血肉模糊,身子倒飞,就连身后两人也跟着受伤。 房间内,正是无相公子等人。 茗香阁陆掌柜托人传话,联系到了藏在成都地下的无相公子。 因为蜀王这个共同敌人,无相公子欣然应约,但为保稳妥,只带了沙里飞一人。 怀庆车马店,成了会面地点。 “师哥——!” 一名络腮胡汉子,抱着地上血肉模糊尸体,满脸愤怒吼道:“有内鬼泄密!谁出卖了我们!” 这件事,用脚都能想到不对劲。 茗香阁的陆青山是早晨才托人带话,无相公子下午定的地点,可谓仓促至极。 这么短时间暴露,只有内鬼可以解释。 一时间,店内气氛变得凝重。 所有人都握住兵器,彼此戒备,但隐约间,却分成了两帮,成都黑道和怀庆车马店。 怀庆车马店的首领,乃是一名锦服老者,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白发虬髯,还瞎了一只眼。 这老者,名叫谢怀庆,也是成都五行首领。 不同于长安,因为蜀中境内水道密集,所以成都府的车行,主要经营几条蜀道和茶马古道。 谢怀庆拥有藏人血脉,同时也是铁佛寺外门弟子,因此才撑起这摊子产业。 见此情形,他面色阴沉开口道:“蜀王乃是大敌,老夫撇去身家性命做此事,若是出卖诸位同道,今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此事随后再说。” 无相公子不愧是成都黑道魁首,此时仍旧冷静,掐着阳诀,透过缝看向窗外,瞳孔精芒闪烁,“是鬼戏班的人,道行深厚,很难对付,周围还有火器埋伏。” “是蜀王府精锐,如今之计唯有突围,两条街外的锁龙井下方有密道,撑到那里,就能活下去!” 说着,又扭头看向众人,面色凝重道:“有高手牵制,火器骚扰,即便本座也难逃一死,事到如今,唯有众志成城,才能突围。” “好!” “格老子的,拼了!” “还请您吩咐!”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赞同。 “好!” 无相公子连忙低声进行布置。 唯有沙里飞,有些不安地看向窗外。 他可没忘了,李衍也要前来… ………… “站住,别动!” 车马店外,两名汉子额头冒汗。 街上走来的两人,给他们的压力实在太大,鬼钟馗、白衣孝女,就如民间传闻的怪谈,即便没有动手,也令他们浑身发颤。 “让你狗日的装神弄鬼!” 终于,一名汉子扛不住压力,主动出击。 但他也不是傻子,没有冲上去砍人,而是前行两步,右手在腰后一抹,顿时取出几柄柳叶飞刀。 他中、食二指并夹刀脊近尖三分处,无名指扣柄尾,暗合天地人三才。 此手法,叫“三才截脉式”,适合中距离旋射。 这汉子常年在蜀道干活,没事就让挑夫在扁担两端悬挂铜钱,摘叶片令铜钱旋转,锻炼手上劲道和眼力,是他引以为傲的功夫。 咻咻咻! 一把把柳叶飞刀划破风雪,直奔鬼钟馗和白孝女脖子处,且都是一前一后。 柳叶飞刀甩出,汉子心中就有了把握。 飞刀皆是一前一后,前方慢而后方快,看似射向脖子,但都是诱招。 快近身时,后方飞刀就会击打前方飞刀,使其改变方向,射向心脏。 这种绝妙的手法,他练习许久。 没想到在今日压力下,竟直接成功。 然而,他立刻就瞪大了眼睛。 只见四把飞刀呼啸而出,快靠近敌人时,周围忽然阴风大作,飞刀也停在了空中。 “嘻嘻哈哈…” 怪笑声在黑暗中传来。 雪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密集脚印。 黑雾翻涌,五只青皮红发的小鬼现身,手里拿着柳叶飞刀,杂耍一般抛来抛去。 “鬼…鬼啊!” 两名汉子只觉寒气涌上心头,再无抵抗之心,转身来到门前,嘭嘭嘭乱拍,叫嚷道: “快,快让我进去!” 但刚说了一句,便已浑身僵硬。 一道道冰冷的气息,好似匹练般将他们缠绕,浑身麻木,脑子也失去意识。 远处,孝衣旦白泣红手中流云水袖,好似活物般微微摇曳。 嘭!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碎裂。 忽律律! 战马嘶鸣声响起。 七匹高头大马直接冲出,鼻孔喷着白气,两眼血红,身上还挂着几个竹筐。 这是车马店的牲口,已被毒药弄疯。竹筐内,也燃烧着刺鼻狼烟。 砰砰! 两名守门的汉子,本就已经中咒,根本不知躲闪,直接被疯马撞出七八米远。 马蹄声声,疯马冲出街道。 狼烟滚滚,混着风雪遮蔽了视线。 “嘻嘻,倒也有些精明。” 孝衣旦白泣红捂嘴一笑,右手轻轻抖动,流云水袖顿时如匹练般呼啸而出,将一头疯马脖子缠绕。 噗! 匹练翻卷,马头断裂飞起。 鲜血四溅,染红白色水袖。 借着昏暗光线,能看到水袖周围,竟然是金属丝线编制而成,只要力道足够,堪比刀刃。 嘭嘭嘭! 与此同时,远处也枪声不断。 火光销烟弥漫,疯马一个个被爆头倒下。 之前便已开枪,黑翎卫也不再遮掩。 然而,疯马虽死,但狼烟依旧。 滚滚浓烟,很快让街道一片朦胧。 随即,大量脚步声响起。 只见车马店内,冲出三十几人,手持利刃弩箭,迅速分散,跑向那些抢手埋伏的地方。 “想的美!” 鬼钟馗司徒千一看,就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一声冷笑,从身后摘下一把雨伞。 这雨伞铁骨牛皮,上绘阴阳图与血色符箓,阴气森森,明显是某种法器。 但他刚拿出来,就面色骤变。 “闪开!” 司徒千一声怒吼,侧身跃出。 旁边的白泣红,同样身子一转,好似裹在流云水袖中,迅速闪过。 轰! 车马店二楼,火光四溅。 二人原本待着的地方,大片积雪炸裂,地上出现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孔洞。 二楼窗口,沙里飞面色平静替换弹匣。 “找死!” 尖利的女声响起,一道白色匹练在空中旋转,好似燕子抄水,在地上留下半只脚印,便向二楼客栈窗口射去。 沙里飞,看到却并不惊慌,仍旧迅速替换弹药,同时右手摸向腰间燧发火枪。 对于火器使用,他天资甚高。 虽然这次出门急,没法携带那些威力巨大的火蒺藜,但同样有应付的手段。 短火枪内,装的是散碎弹丸。 即便对方身手高超,也得后退。 拉开距离,再使用神火枪。 他已觉醒身神通,动作敏锐迅捷,理论上只要弹药足够,就能不断将人逼退。 至于近身搏斗,他早已放弃。 虽然觉醒身神通,让他突破暗劲,才有了进入化劲的机会,但天资有限,对付鬼戏班这些高手,还远远不够看。 而且对方的术法,才是大麻烦。 果然,察觉到他要使用火枪,白泣红瞬间退后,但见一道白色匹练,在黑夜风雪中上下翻飞,好似移形幻影,忽左忽右。 这是种遁术,单凭肉眼根本瞄不准。 不仅如此,黑夜中还传来哀怨歌声。 “啊~一更里来月儿冒,哪吒七岁把海闹…” 声音委婉,鬼气森森。 这是唐朝孝歌《五更古人》,按更次编排,每更嵌入历史典故。 民间办白事,颇为流行,若请人来唱吊孝,经常少不了这首歌。 但白泣红的孝歌,又岂是等闲。 远处正在冲锋的那些个江湖好汉,顿觉头晕眼胀,胸闷欲吐,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夜台十八拍,叫魂术! 白泣红看似疯癫,但手段却着实不凡,一边攻击沙里飞,一边还能干扰控场。 但让她奇怪的是,窗口的沙里飞仍旧眼神清明,没有丝毫中术的迹象。 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嘲讽。 白泣红不知道的是,李衍在广德寺,得了一件佛宝手串,上面刻着《白衣大士神咒》,数百年香火供奉,可令人远离心魔。 因为能帮助修行,沙里飞一直随身携带。 抵抗叫魂术,还是绰绰有余。 与此同时,窗口又闪出一道人影。 身形高大,白发独眼,正是怀庆车马行的首领,谢怀庆。 他手持一把硕大戒刀,上面还挂着一串串铜铃,手掐法诀,微微摇动,同时嘴里还念诵道:“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这同样是佛门秘法。 乃是《心经》末段的《般若心咒》。 这谢怀庆的道行,自然比不上白泣红,但咒法一出,终究是干扰了叫魂术。 他原本藏在暗处,帮沙里飞护法。 但如今这情况,只能出手。 下方街道上,同样陷入战局。 鬼钟馗司徒千原本要配合白泣红攻击,但却眉头一皱,看向了车马店。 只见车马店破碎的大门中,缓缓走出一人,身形高瘦,一袭青衣,脸上五官,竟然在缓缓变化。 时而变成老者,时而又化作青年。 正是成都黑道魁首,无相公子。 “戏彩门的变脸术?” 鬼钟馗司徒千看到,顿时一声冷笑,“听说你是成都蜂麻燕雀四门的‘安坐子’,看来不仅如此,但终究是江湖小术,只能骗骗凡人。” “小术也是术,能杀人就行。” 无相公子五官变幻不定,仔细看他那面部诸多窍穴处,竟有一枚枚细针忽长忽短。 与此同时,他手中一抖,也出现两把钢锥,冷声道:“上次你们鬼戏班仗着人多,让本座损失惨重,这次倒要看看你们真本事!” “哈哈哈…如你所愿!” 鬼钟馗司徒千哈哈一笑,手中皮伞一撑,飞速旋转,周围五只小鬼翻腾近身,手脚并用趴在地上。 而司徒千则纵身一跃,跳在他们身上。 但见黑雾翻涌,其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五鬼遁术!” 无相公子一惊,纵身而起,用了个青龙出水的身法,随后扭身一抖。 咻咻! 两道钢锥呼啸而出,射向左侧。 在那里,黑雾翻涌,司徒千现出身形。 被无相公子找到方位,他也有些意外,皮伞左右一挡,将钢锥荡开,冷笑道:“有些本事,但今日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砰砰! 远处,火枪声不断。 却是那些黑翎卫扣动了扳机。 无相公子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他布置的突击计划,最重要就是速度,但被白泣红叫魂术干扰,那些个江湖同道都迟了一步。 这一步,便已是生死之别! (本章完) 第574章 突出重围 第574章 突出重围 嘭嘭嘭! 黑暗中,枪火不断。 风雪呼啸,伴随着血四溅。 只是转眼间,便有几人被打的粉身碎骨。 一名持刀的汉子纵身跃起,躲在墙壁后,满眼血丝,望着远处半截身子,怒吼道: “鲁大哥!” 他叫崔三刀,乃蜀中黑道上有名的刀手,因为与盐帮有仇,便加入了无相公子阵营。 而那只剩半截身子的,名头更大。 其名叫鲁镇山,擅长铁布衫,号称铁佛,力大无穷,曾徒手掰断夔门横江铁锁,生性豪迈,与崔三刀关系最好。 但达到暗劲巅峰的铁布衫,在神火枪面前,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崔三刀知道新式火器,也有机会弄持枪证,但仍旧固执的相信,自己手中的刀,才是根本。 这一刻,心中某种东西彻底崩塌了。 但远处的枪火,却不容他多想。 头顶砖石四溅,石墙也扛不了多久。 “唐兄弟,怎么办?” 想到这儿,崔三刀扭头询问唐凌。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声音也降低了不少。 说实话,之前无相公子对唐凌极其重视,甚至有些巴结,让他心中很不舒服,因此也没给对方好脸。 但现在,他也变了态度。 “帮我护法!” 唐凌也不废话,立刻咬破指尖,掐诀念咒,在他那特制火器上书写符箓,同时念道: “恳请祖本二师,此枪非凡枪,化为血湖海,化为五百蛮雷,穿肝破肺,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呼~ 霎时间,周围狂风大作。 唐凌根本不瞄准,抬手就是一枪。 他这门术法,说来也不玄妙,就是借祖师之力,将本能发挥到极限,顺着感觉开枪。 算是火铳法术,最基本的手段。 轰! 火光四溅,远处黑暗中,顿时传来几声惨叫,还有尸体伴着瓦片,掉落的声音。 那一侧的枪火声,也随之停歇。 黑翎卫的战术,以高手防护,术士探查,用火力压制,面对普通江湖中人,着实是碾压。 但站位太集中,面对同样火器就会倒霉。 这一下,至少死了三个人。 听到崔三刀叫好,唐凌并无半点得意,沉声道:“我只能将其压制,他们会暂时分散,这就是唯一的机会。” “若不冲过去,仍旧是个死!” 说罢,又要继续施法。 轰! 就在这时,远处黑暗中再次响起枪声,随后惨叫声不断,伴着屋顶塌陷声。 黑暗夜空中,也响起个清朗的声音。 “关中李衍在此,诸位突围便是!” 却是李衍动了手。 他找的时机恰到好处。 前方一队人马,正因唐凌突然开枪而紧张,全神贯注,因此出现了缺口。 李衍直接开枪,先把那负责探查的散发教道人打死,随后又冲入敌阵。 刀光闪烁间,将这队人马杀了个七零八落。 剩下还有几人在喘气,但他也顾不上搭理,对着夜空吼出自己名头,便拎起两把神火枪,纵身一跃,好似白鹤亮翅,从高处跳向低矮房梁。 蹭蹭蹭! 伴着瓦片碎裂声,李衍压低了身子,飞速前行,快靠近另一队人马时,直接抬起双枪。 这队人马被唐凌打死几人,刚整理好队形,术士也全力施展神通探查。 李衍动手,已脱离遁术,自然也被发现。 “在那边!” 一名满脸淫邪的和尚指着他这边尖叫。 轰!轰! 对方话音未落,李衍便直接开枪。 对面两人当即化作血雾爆裂,同时房顶塌陷,剩下的人哗啦啦伴着瓦片衰落。 “聚阵!” 为首的黑翎卫队长怒吼提醒。 但紧接着,他就觉得心口一凉,抬头看去,却是崔三刀已趁机冲来,面色狰狞,抬刀将他捅了个对穿。 其他的人,同样好不到哪去。 无相公子聚拢的这批人,虽算不上顶尖,但也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狠人,哪会错过机会。 刀光闪烁,拳掌交替。 转眼间,就将这帮黑翎卫杀了个干干净净。 “还有人,在那边!” 李衍顾不上废话,直接指向远处街道。 “分散包抄!” 唐凌一声低喝,拎着枪冲入风雪中。 其他人也是经验丰富,纷纷从黑暗小巷绕道,向李衍所指的方向而去。 至于李衍,则挥手甩去刀上血渍,看向车马店所在的方向,满眼杀机走入黑暗中…… ………… 车马店外,激斗正酣。 沙里飞和车行首领谢怀庆联手配合,也才能稳住阵脚,将妖女白泣红一次次逼退。 但想将其斩杀,根本做不到。 沙里飞连开数枪,也只打碎了其一条水袖。 至于下方的无相公子和司徒千,则斗了个不相上下。 司徒千脚踩五鬼,铁伞飞卷,行进之间黑雾翻涌,和那真正的鬼神都差不多。 不仅如此,对方还使了一手好剑法。 传闻中,钟馗出行有四个特点。 一是乘坐“魁星轿”,乃唐明皇册封钟馗为“赐福镇宅圣君”时御赐的法器,横渡阴阳,触地飞驰。 二是座下五鬼,相伴而行。 三是手中青锋七星剑,斩灭妖邪。 四是手中蝙蝠宝扇,寓意赐福。 司徒千的法门,乃是一种独特请神术,虽说阴邪,但模样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不同的是,其剑法更加凶狠,招式阴毒诡谲,剑刃上还带着一股黏腻阴气。 这是怨念化咒炼制法器,一旦被划伤,便会侵染神魂,比中毒还可怕。 无相公子同样不凡,看出这法器凶狠,根本不与其正面接触,翻腾纵跃,身法犹如鬼魅,避让的同时,挥手甩出钢锥。 总之,二人谁也奈何不了谁。 司徒千倒是不急,他只是要将对方困在这里,等黑翎卫杀掉其他人,便会彻底形成囚笼,将这位大名鼎鼎的成都黑道魁首镇杀。 但李衍的出现,却令他心中一颤。 他与李衍并未接触过,也不知道对方受了自己师尊的托付,要来清理门户。 但聂三姑身败,田七丧命,还有之前鬼戏班几人的死亡,早已让他提起警惕。 连蜀王都明令找机会围剿李衍。 “蠢货!” 司徒千忍不住咬牙怒骂。 他骂的,自然是提供情报之人。 如今的成都府,龙蛇混杂,各路江湖中汇聚,蜀王府虽不招惹,但也派出了很多暗线。 就像这一次,便是有人提供情报。 但情报显然出了问题。 若知道李衍来,又不止带这些人。 不仅如此,听着远处黑暗中,一声声枪火和惨叫声,司徒千已有了撤退之意。他们只是拿钱办事,况且同样对蜀王有了防备,准备黑吃黑,又岂会在这里拼命。 人一犹豫,招式也有了变化。 无相公子是经年的老油条,岂会看不出蹊跷,眼中精芒一闪,速度瞬间加快。 好似一道青影,在场中左右穿梭。 就在这时,李衍也终于赶到。 他一边奔跑,一边迅速替换弹匣,看到那黑雾中的鬼钟馗,直接抬手瞄准。 司徒千见势不妙,铁伞旋转,挡在身前,阴风黑雾翻涌,准备施展遁法逃离。 “哈哈哈,哪里走?!” 但就在这时,无相公子忽然一声大笑。 他双手掐诀,又十指分开,好似勾着什么东西,狠狠向下一拽。 哗啦啦! 地面之上,顿时光影闪烁。 他原先甩出的铁锥,被司徒千荡飞,打着旋刺入地面,歪歪斜斜,满地都是。 但此刻,却全部腾空而起。 罡煞之气消散,露出纵横交错的金属丝线。 李衍看到后,也有些诧异。 无相公子不愧是成都黑道魁首。 这种金属丝线,明显是一种法器,以煞气遮掩,连他施展神通,也没发现。 恐怕,也是对方的底牌之一。 李衍也没有多等,直接扣动扳机。 轰! 一声巨响,场中黑雾四散。 司徒千的那法器铁伞,被轰了个四分五裂,破碎的坚韧皮囊,掉了满地。 这一击,算是破了对方遁术。 无相公子也顺势一扯,密密麻麻的金属丝线,好似蜘蛛铁网,带着尖锐钢锥,将司徒千包裹。 刺啦! 伴着金属划破肌肉的声音,司徒千身下五鬼,直接被切割的四分五裂,血肉四溅,染红积雪。 “哇呀呀~” 司徒千同样一声怒吼,掐诀纵身而起,瞬间被黑雾包裹,一个腾空,躲过金属丝线切割,又瞬间出现在车马店房顶上。 随后,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李衍瞥了眼地上碎尸,顿时清楚怎么回事。 这五名小鬼,都是司徒千用邪法炼制,使得阴魂厉鬼附身,听其指挥,配合施展阵法。 肉身虽毁,但阴魂还在。 司徒千竟直接使用秘法,毁了五名小鬼,强行施展遁术逃离。 虽躲过一劫,但也受了不小反噬。 轰! 他刚刚站稳,脚下却是轰然炸裂。 却是阁楼内的沙里飞瞅着机会,直接听声辨位,抬起神火枪,抠动扳机。 “啊——!” 司徒千一声惨叫,半条腿被直接打断。 不等他有所反应,空中一道白影呼啸而过,流云水袖裹着他的腰身,没入黑暗中。 正是白泣红出手,将其救走。 李衍也没想到,这二人反应如此之快,他压箱底的招数,一个都没来得及施展。 他眉头一皱,就要横刀上前。 “快,围起来,一个都别放过!” 就在这时,远处马蹄声,喧哗声响起,地面开始震颤,肉眼可见的火光照亮夜幕。 却是卫所士兵开始集结。 “李少侠,此地不宜久留!” 无相公子出声提醒,同时伸手一抖,地上金属丝线便迅速回收,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老沙,快走!” 李衍也不废话,对着客栈一声大吼。 “好勒!” 沙里飞哈哈一笑,纵身从阁楼跃下。 连带着那位车行魁首谢怀庆,四人迅速离开,在无相公子的带领下,向密道入口而去。 嘀~嘀~ 无相公子嘴里含着铁哨,一边跑一边吹响。 前方街道上,不断有人从黑暗中冲出,浑身血色,杀气腾腾,正是唐凌等人。 趁此机会,他们已斩杀了最后一批黑翎卫。 跑了没多远,前方街道便出现了一口古井,年代久远,井口覆满积雪。 “快走!” 无相公子一声提醒,纵身跃下。 李衍给沙里飞使了个眼色,紧随其后。 但见到无相公子,在光滑的井壁上左右一蹬,顺势钻入半中间的坑洞。 李衍也用了相同身法,连脚踩的石头,都一模一样,同样钻入坑洞。 这无相公子极为阴险,他可不敢信任。 “李少侠放心。” 无相公子自然瞧得出来,淡淡说了一句,便等在洞口看向上方。 很快,所有人便钻了进来。 无相公子又掏出火折子,吹亮后,从砖缝中抠出一根火药竹筒,直接点燃。 “快走!” 一声令下,众人钻入黝黑隧道。 轰! 身后一声轰鸣,石块哗啦啦掉落。 等到卫所士兵将此地包围时,整座石井已经坍塌,层层叠叠石块堆砌,混着泥浆封住了洞口。 黑暗中,鬼钟馗司徒千在白泣红的搀扶下,独脚一下下跳出,另一侧断裂的大腿,不断滴着血。 “找到那暗线!” 他面色狰狞如鬼,“我要那小子死!” ………… 黑暗中,脚步声,喘气声不断。 “好了,没事了。” 跑了许久,无相公子才忽然停下,从旁边井壁上,摸出一根火把点燃。 亮光驱散黑暗,也驱散了恐惧。 一些江湖汉子和车马店的伙计,直接坐倒在地,喘着粗气看向周围,满脸心有余悸。 今晚,着实是生死一线。 李衍则不动声色,看向周围。 这条坑洞并非临时挖掘,周围洞壁,都用青砖垒砌,白浆抹灰,覆满青苔,显然年头不短。 是谁弄出了这条暗道…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问,无相公子直接开口道:“前朝大兴年间,有弥勒教徒兴风作浪,说在城外斩蛟,建造此井镇压,实则是为了建造暗道,进入蜀王府宝库偷窃。” 李衍一愣,“你的意思,这条暗道能直通蜀王府?” “那是自然。” 无相公子看了看李衍身后的沙里飞,冷笑摇头道:“李少侠,今晚多谢出手相助。” “这条暗道,本来就是想让你看。” “想对付蜀王,你们离不开本座!” (本章完) 第575章 雪停风不止 第575章 雪停风不止 “阁下到底想说什么?” 李衍皱眉说了一句,有些诧异。 他知道,沙里飞等人没有和自己联络,肯定有问题,但无相公子这话,还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江湖黑道,可没那么多讲究。 碰到这种事,躲都来不及,怎么还会主动凑上去,和势头正旺的蜀王作对? “蜀王要开龙宫水府。” 后面的沙里飞突然开口,低声道:“还缺两样东西,一个是如意宝珠,另一个他拿着。” 原来如此… 李衍一听,瞬间了然。 原来是胆子肥了,想黑吃黑。 想到这儿,他眼睛微眯,意味深长道:“你知道,他们想拿什么吗?” “不知。” 无相公子很坦然,随即眉头一挑,看向周围,嗤笑道:“本座虽然不知,但蜀王耗尽了大半宝库,还冒着这谋反之名,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能拿,我们为何不能拿?!” 周围人闻言,纷纷叫嚷道: “对,就是!” “干了这一票,天下哪里去不得?!” “传说中龙宫水府,宝物堆积如山,嘿嘿,咱也不求多,就抓这么一把,后半辈子就有了!” 一时间气氛,变得热烈。 好像方才的生死劫难,也不算什么。 唯有那蜀中刀客崔三刀,依旧冷着脸开口道:“我不要宝贝,只要盐帮和蜀王死!” “崔兄弟放心。” 无相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蜀王这老不死的,同样与本座有仇,不会放过他!” 这件事,也算不上隐秘。 当今的皇帝登基前,形势并不好。 内有外戚干政,皇后想废他太子之位,让自己幼子得位,老皇帝也是常年卧病在床,半昏迷半醒。外有北疆和南越侵扰,战事不断。 皇帝拼死杀出条血路,胞弟蜀王便是其左膀右臂,京城血斗,南征北战,书写了不少传奇。 而当年的无相公子,也算是蜀中名门。 但家族因站错队,被蜀王诛杀,自此流落江湖,学了各种手段,自此成为成都黑道魁首。 所以,双方一直不对付。 既能报仇,又能夺宝。 无相公子参与此事,也不足为奇。 然而,李衍却瞧出了古怪。 因利而丧失理智,江湖中并不少见,但这无相公子经历多少风雨,只有谨慎才能活到现在。 对方肯定知道点什么东西…… 李衍看破不说破,同样面色凝重道:“前辈言之有理,宝藏的事,暂且不说,这蜀王勾结妖人,祸害苍生,我等就不会饶过他!” 演戏而已,谁又不会… “说得好!” 无相公子哈哈一笑,抬手道:“请!” 说罢,就率先在前方带路。 李衍给沙里飞递了个眼色,不动声色跟在后面,同时开启神通,记忆地道路线。 无相公子有件事说的没错。 如今蜀王势大,不仅有西南邪道高手相助,还掌控了周围卫所,算下来少说都有五万兵马。 而且,还有大量火器,已能发动战争。 玄门术士能有多少,即便青城山派来援兵,面对这庞大军队,也无可奈何。 这一条密道,就显得至关重要。 但很快,李衍就察觉到不对。 无相公子走了没多远,就忽然转向,打开一道腐朽的木门,往左进入另一条暗道。 而这条暗道,周围全是土坯,地上还有碎裂的盐罐,明显是用来走私的暗道。 “前辈,这是…” “盐帮密道,放心,知情者已被本座杀了!” 无相公子顾左右而言他,装傻充愣。 李衍又看向周围人,就连崔三刀也是小心谨慎,一幅刚来此地的模样,干脆不再询问。 这位成都黑道魁首,显然要藏住这筹码。 火把摇曳,暗道空气浑浊。 约莫又走了三柱香,前方才出现一条死路,不过向上却是个黄土竖井,顶部被厚重铁板覆盖。 无相公子也不多解释,纵身而起,双腿支撑,咚咚咚扣响铁板,声音很有规律。 轰隆隆! 铁板被人挪开,尘土不断掉落。 上方同样光线昏暗,隐约露出一个个枪口,虽是普通火器,但若开火,也能将人射成马蜂窝。 “是魁首,收枪!” 冷漠的声音传来,哗啦啦收枪声响起。 火把点亮,无相公子第一个跳了出去,粗壮的麻绳,也被抛下,众人纷纷离开暗道。 李衍上来后左右打量,眼中有些诧异。 这里竟是座面积不小的庙宇侧殿,周围人的打扮,有百姓有庙祝。 供桌神像冕旒龙袍,立着禹王的神牌。 禹王庙?! 如果没猜错,是在北城。 想不到短短时间,他们已走了这么远。 更令他诧异的,是周围人面色,同样非常奇怪,看着周围满是警惕。 好家伙…… 李衍瞬间猜出了原因。 狡兔三窟,几方手下互不见面。 还有这禹王庙,虽说比不上青羊宫和文昌庙香火旺,但也是成都大庙。 想不到也是无相公子巢穴。 怪不得和蜀王作对多年,也不曾被抓住。 “衍小哥!” 门外脚步声响起,正是王道玄等人。 李衍看到后,顿时松了口气。 “哈哈哈…” 无相公子笑道:“既然要与李少侠合作,本座又岂会乱来,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 说罢,看向旁边,脸色迅速变得阴沉,“有人泄密,鲁大师死了,王兄弟也没了,天亮之前,把泄密之人带到我这儿!” “是,魁首!” 几名冷脸汉子拱手,煞气十足。 李衍心中一动,连忙开口道:“前辈,既然有叛徒,茗香阁恐怕也不安全,还请派人前去示警。” “好说,你们尽快办。” 无相公子点头下令。 他们都不怀疑茗香阁掌柜陆青山,对方知道李衍身份,若是其泄密,今晚来的就不止这些人。 那几名手下迅速离开,出了大殿后,竟然直接拐入侧殿,显然那里也有密道。 安排好后,无相公子才扭头道:“李少侠,今晚累的不轻,诸位相见,恐怕也有不少话说,本座已安排了住的地方。”“多谢。” 李衍微笑拱手,带着其他人离开。 他知道,无相公子恐怕另有安排,不想让他们知道,但现在双方还是合作关系。 有些事心领神会即可… 果然,他们刚走,无相公子就立刻换了脸色,满眼杀机看向窗外,“诸位,蜀王势大,兵强马壮,要想火中取栗,切不可大意啊。” “主要是那火器!” 旁边一名汉子忽然开口。 他是货郎打扮,但脑袋上包着黑缠头,明显是土家族人,腰间九节蛇骨鞭血迹未干。 此人出身皮门,叫薛阿四,乃苗疆巫医,极其擅长蛊毒,早年间就拜入了无相公子手下。 他心有余悸道:“若是打黑仗,咱们兄弟谁都不怕,但那火器成阵,着实是个大麻烦。” “没错,要想个招。” “老子宁愿挨刀子,也不想死在这玩意儿之下,得想个破解之道…” 众人七嘴八舌,皆是愤愤不平。 无相公子扭头看向旁边,拱手道:“唐兄弟,本座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事到如今,想必你也不愿看到蜀王得逞。” “你精通火器,不知有何看法?” 见众人目光汇聚,唐凌沉声道:“自我来到蜀中,就发现此地江湖中人用火器者甚少,远不及外面,如今梅山之上都是各地法脉求教。” “没办法啊…” 当即便有人苦笑道:“新式火器威名,早已传遍四方,播州之乱这么快平息,火器功不可没,我们怎么不想用?” “一是这持枪证,那些个名门正派得了些,大部分都被盐帮给吞了,各家都对此事不满,但他们有蜀王府撑腰,根本抢不过。” “二是这新式火药,部分在成都府衙,剩下的都被蜀王府弄走了,咱们也拿不到。” 唐凌沉思了一下,“新式火药虽可怕,但毕竟是死物,隐患颇多。” “如果我没想错,蜀王府肯定会逼迫成都府衙,将剩下的新式火药全部交出…” 皮门薛阿四眼睛一亮,“咱们去抢?” “抢有什么用!” 无相公子摇头道:“这东西需配合新式火枪,再说咱们人少,即便抢到了,也对付不了军队。” “对,不能抢。” 唐凌冷声道:“新式火药,必然有存放仓库,咱们暗中探查,只要找到地方引爆,蜀王的黑翎卫,就和普通的兵,没什么两样!” “好主意!” 无相公子脸上也露出笑容,“不过,咱们不急着冒头,李衍那些人,还有朝廷御史,恐怕比咱们更急,到时再和他们谈。” “魁首英明!” 众人纷纷拍起了马屁。 唐凌眉头微皱,暗中叹了口气,却也没说什么… ………… 另一边,李衍等人也回到了厢房内。 王道玄二话不说,开启如意宝珠,清冷气息将整个房间笼罩,众人才开始说话。 “衍小哥,你没事就好!” 王道玄松了口气,询问道:“那日你出去后就没回来,蜀王又突然发动,让我等好生担忧。” “那日出了些波折。” 李衍沉声道:“在茗香阁得了情报,晚上去码头,碰到了那位…” 他将情报讲述了一番,众人都颇为惊讶。 沙里飞无语道:“好么,让咱们一顿好找,原来人就藏在码头。” 王道玄则更关注另一件事,皱眉道:“青羊宫也参与了其中,那些人也都是道行高深之辈,就不怕毁了千年威名,为何要这么做?” “那还用说!” 沙里飞不屑道:“肯定是卢生许了什么条件,这些老道才利欲熏心,走了邪道。” “嗯。” 李衍沉思了一下,开口道:“要让这些人动心,不是长生就是登神,或许跟九鼎有关。” “卢生的目的是九鼎,那无相公子估计知道一些什么,都防着点,别让他把咱们卖了。” “此人或许帮不了什么,但这种时候,肯定能坏事,暂时别招惹。” “还有,明日我找机会去成都府衙一趟。” “去成都府衙作甚?” 吕三眉头微皱,“那里肯定不太平。” 李衍沉声道:“我从五郡王萧景洪那边得知了一件事,蜀王能掌控军队,皆因大郡王将那些卫所将军请来,被下了迷魂咒。” “只要解开此咒,夺回兵权,再加上青城援兵,就能压制蜀王。” “恐怕,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 众人一番商议,定下了随后计划。 不知不觉,窗外风雪停歇。待天快亮时,一名汉子忽然来请,“李少侠,魁首请你们去一趟。” 李衍听罢,心中一咯噔。 莫非茗香阁出了事? 他急匆匆来到大殿,只见无相公子等人,皆是面色阴沉,地上还捆了一名车夫打扮的汉子,被打得浑身是血,十指都已被剪掉。 “此人便是内鬼?” 李衍眉头微皱,问道:“茗香阁那边如何,可有人被抓住?” 隐藏的竹林六闲,也是重要力量,他自然不会跟无相公子乱说。 “他算不上内鬼!” 车行首领谢怀庆满眼血丝,咬牙道:“此人一开始,就是盐帮派来的密探,潜伏数年…” “可恨老夫识人不明,害了江湖兄弟。” 说话间,仍是心有余悸。 幸亏他半月前,就隐约察觉不对,将家人全都秘密送到了鄂州,否则便是灭门之祸。 “茗香阁已毁了。” 无相公子接着说道:“咱们前脚走,卫所士兵后脚就包围了茗香阁,但有高手放出毒烟,里面的人,不知跑到了哪儿。” “本座的人到时,那里已被付之一炬。” 李衍听罢,松了口气。 这一听,就是梁玉的手段,果然是宝刀未老。 见李衍模样,无相公子眼睛微眯,意味深长道:“李少侠,那茗香阁,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关心朋友罢了。” 李衍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道:“前辈,经过昨晚一战,成都巡查怕是更严,在下想前往成都府衙,与王御史联络,不知可有地道?” “没有。” 无相公子摇头道:“前些年,有帮傻大胆,想借着地道进入府衙大牢劫狱,结果被发现,执法堂专门派人神通探查,那边的地道已全部被毁。” “这样啊…” 李衍听到,顿时皱起了眉头。 如今天色已亮,成都府衙肯定已经被围住,即便用遁术,也不好潜入。 谁知,无相公子却沉声道:“李少侠想去成都府衙,其实也好办,直接从街上走就行。” “你去门外瞧瞧,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李衍闻言,连忙走出大殿,来到前院大门处,顺着门缝往外看。 只见街道上,正有江湖汉子拉着牛车穿街而过,车上堆满了货物,既有盐包,也有各种零碎。 有人敲锣打鼓,有人高声吆喝: “瑞雪兆丰年,蜀地盐帮为蜀王贺,发节令礼,成都百姓人人都有!” 听着这声音,越来越多的百姓推开紧闭的家门,探出了脑袋…… (本章完) 第576章 十五,大凶 第576章 十五,大凶 “唉大爷,过来拿东西啊!” 盐帮的汉子,从车上拿出一包盐、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口袋,尽力挤出个笑容。 可惜,满脸横肉,加上胸口露出的刺青,让他那笑容也越发狰狞。 嘭! 老汉被吓了一跳,连忙关上门。 “老不死的…” 盐帮汉子气得够呛,却也不敢发作,再次挤出笑容,看向周围,卖力吆喝道:“成都的老少爷们别怕,这些都不要钱,白给,是蜀王他老人家的恩德,让大家过个好年!” 可惜,无论他怎么吆喝,都没人敢来。 成都府三教九流汇聚,百姓也是见过世面的。 不说盐帮这些狠人,就是城里混的那些个风马燕雀,哪个不是一肚子坏主意。 拿了东西,说要个搬运钱,比东西本身还贵,你若不想要,从家里搬出去还要钱。 最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更狠的手段也有,甚至能让你家破人亡。 总之,这天下间就没有白捡的便宜。 朝廷盐铁税重,偏远之地还好说,能偷偷买便宜的私盐,但成都百姓,只能去盐商那里。 所以,单一包盐,就能省不少钱。 但喊了许久,还是没人敢来。 盐帮汉子急了,直接扯开另一个包裹,嚷嚷道:“瞧见没,糕点果脯,针脑线头都有,不要白不要啊!” 终于,一个贪嘴的皮猴子跑了过去。 “狗娃!” 顽童奶奶吓得紧随其后。 盐帮汉子却是大喜,见孩童过来,先是将糕点塞给孩子,又挑了完整的一包盐和布包,不由分说,交给孩子奶奶。 “这…真不要钱?” 孩子奶奶看着包里的东西,犹犹豫豫。 “要钱您把我脑袋割了!” 汉子瞪了一眼,吓得奶奶拽着孙子就走,但东西却拿在手里。 瞧着没事,陆续有人凑过来。 盐帮汉子顿时大喜,连忙分发物品,还高声嚷嚷道:“这是蜀王他老人家恩德,老少爷们别怕,捉拿乱党与你们无关,该上街上街啊。” 百姓就是这样,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别抢啊,一人一份,都有,哈哈哈…” 这汉子总算松了口气。 他这辈子只会抢,送东西还是头一回。 没办法,盐帮帮主翟天豹说了,今日若不能把所有东西送出,回去都得挨鞭子。 若有人从高空看,就会发现不止这条街道,整个成都府,都有盐帮的马车大肆发放福包。 一艘艘大船停在码头,海量的物资不断运入成都府,又分发到各个街道。 这些盐帮汉子,都是底层。 他们不清楚,为何白的银子要这么撒出去,却知道帮主下了死命令: 必须让整个成都府热闹起来, 明日就恢复过节的气氛! 这些东西,就是为安定人心。 他们帮主的话,老百姓其实很好糊弄,只要觉得跟自己无关,而且还有好处,哪怕天塌了,也只会跟着看热闹。 果不其然,随着物品发放,有大胆的百姓出来闲逛,发现那些个卫所士兵并不滋扰,街上人流也就渐渐多了起来。 这种情况,更利于李衍行动。 然而,他的脸上却没了笑意,扭头沉声道:“派个人,领一包东西回来看看。” 无相公子心领神会,使了个眼色,当即就有一名老汉出门,装作颤颤巍巍的模样,领了一包盐,一袋东西回来。 哗啦啦! 全都倒在桌子上。 李衍掐动阳诀,捏起一把盐仔细嗅… 王道玄同符纸包住糕点,同样掰碎少许,放进嘴巴里,用神通品味… 皮门术士,则用鸡蛋寻找蛊毒… 终于,几人全都摇了摇头。 “或许是咱们多想了。” 沙里飞这才摸着大光头,嘿嘿笑道:“那蜀王又不是傻子,敢对全城百姓下手,就不怕咱们散播消息,引发兵变?” “天真!” 无相公子冷冷一笑,“这些个权贵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人命又算什么?” “当年黄巢围攻陈州粮绝,随军术士献‘五瘟童子阵’,炼活人血肉为军粮…” “唐末乱世或许有些远,就说前朝吧,金帐狼国大将阿术,请漠北萨满,将三千大兴军俘虏折磨致死,尸骸剔骨制‘人皮妖鼓’,贾似道水师望风溃逃…” “论心狠,他们可比什么邪道更像魔!” 李衍闻言,也点头赞同。 一来现在几乎等同于造反。 二来就是卢生的身份,对方可是连始皇都敢骗,引发“焚书坑儒”的人物,岂会在乎凡人性命。 “前辈觉得,他们要做什么?”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开口请教。 无相公子嗤笑道:“我又不是蜀王肚里的蛔虫,哪里知道。” 就在这时,旁边响起一个声音。 “贫道却是有所猜测。” 说话者,乃是一名道人,身着玄黑道袍,其貌不扬,腰间还挂着个铁算盘。 无相公子介绍道:“这位是金门铁算子道长,擅观风望气,奇门暗器,差点入了峨眉,可惜他们以貌取人,有眼不识金镶玉。” “魁首谬赞了。” 这道人抚须沉声道:“蜀王府此举,无非是想让成都府热闹,多半是为了人气与香火,他们怕是要做什么法事。” 王道玄也点头称赞,“道友言之有理!” 金门之中,多的是招摇撞骗的假道士,但也少不了奇人异士。 道人见众人赞同,忍不住从腰间卸下铁算盘,啪嗒一下放在桌上,噼里啪啦拨弄起来。 “道友竟会此奇术?” 王道玄见状,眼中来了兴趣。 看李衍同样好奇,他便解释道:“这是算盘易数,算盘梁柱对应‘天地人三才’,算珠暗合‘阴阳二气’,上珠拨动对应八卦,下珠按五行计数,难学难精啊,贫道也是略有耳闻。” 李衍一听,面色变得凝重。 即便在玄门中,精通易数推演者,也十分罕见,王道玄整日琢磨,也不如咒法轻松。 这东西想算得准,很看天赋。 这铁算盘老道,似乎也进入了状态,一边噼里啪啦拨弄,一边嘀咕道:“甲辰年未过,‘戊不受田’,乙巳年‘庚不嫁娶’…” “戊寅月庚申日,庚金受寅木冲克,申日与太岁巳火相刑,正月十五值危宿,寅巳相害,引白虎凶神入中宫…” 他越算,脸色越苍白。 终于,满头冷汗停了下来。 无相公子眉头一皱,“道长算出了什么?” 铁算盘缓缓抬头,咽了口唾沫: “正月十五,大凶,忌香火,神危…” ……………… “葫芦,葫芦哎!” “青羊宫请的门神,现在去抢不到啊…” 蜀王府的计划已经成功,街上明显开始热闹。事实上,这场乱子最着急的,就是商家,年前屯了一大批货,就等着过个肥年。 尤其许多小货郎,每年全靠这会儿挣钱,因为再节省的百姓,过年也会大方许多。 因此,他们率先出来,占领了街道。 百姓见巡逻的士兵无人滋扰,甚至那些坑蒙拐骗,打架滋事的城狐社鼠都藏了起来,也纷纷拖家带口上街。 还有数日就是大年,东西还没弄够呢。 李衍换了身行头,裹着土里土气的大袄,带着狗皮帽,脸上还经过了易容,满脸络腮胡。 任谁看到,都觉得是个普通百姓。 加上龙蛇牌遮掩,更是隐秘。 他双手插在袖子里,踩着积雪嘎吱嘎吱,不时左右打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铁算盘的推演,没有错误。 王道玄用龟甲铜钱占卜,也是同样结果。 这件事,让众人都有些吃惊。 一般来说,正月十五都是大吉之日,谁能想到今年偏偏会有问题。 而且,普通的术士易数推演不精通,只能看到表面,因此这事才没流传开来。 今年正月十五有禁忌,忌香火祭神。 按铁算盘的说法,今年正月十五,白虎凶神入宫,若是处理不当,香火便化为凶煞之炁。 普通人感受不到。 但对俗神来说,却是大麻烦。 青羊宫、蜀王府,正月十五都有盛大祭祀仪式,还会办比武大会。 任谁,都能看出不对劲。 无相公子的人,已经开始对外放出风声,从江湖中开始扩散,争取让那天人少一些。 但要想解决此事,只能除根。 寄生蜀王的卢生必须死! 夺回军权,就是重中之重…… 禹王庙在城北,成都府衙在城西,蜀王府位于成都府中心部位,难免会路过。 李衍一路前行,待快接近蜀王府时,顿时心中一沉,扭头就走。 前方街道已无路人,有卫所士兵设卡拦截,所有商家都已关门,就连屋顶也有火枪手埋伏。 走了几条街道,都是如此。 李衍无奈,只得绕道前行。 看来蜀王府正在筹划什么,要想弄清楚,还得回去让吕三的鹰隼探查。 来到成都府衙时,已临近中午。 今日是个久违的晴天,风雪停歇,青天白日,加上地上积雪反光,视野很好。 相较于东城,西城明显冷清了不少。 这里分布着成都府不少衙门,拦路设卡的卫所士兵,也越来越多,偶尔有百姓路过,也都是缩着脖子,战战兢兢绕墙而行。 李衍看了看远处屋顶上的人影,眉头微皱,迅速闪入暗巷之中。 呼~ 一阵阴风卷起,人已消失无踪。 院墙顶部,出现个淡淡的脚印… 施展遁术,可不意味着会飞,即便李衍已近乎隐形,在积雪中也难免留下脚印。 其他人或许会忽略,但却瞒不过术士。 好在,附近百姓居民家中,积雪已经扫到一旁,李衍不断翻墙而过,终于靠近了成都府衙。 远远一看,李衍便低下了脑袋。 成都府衙同样已经被围困。 一支数百人的卫所军队,分散在各个要道,将整个府衙围的水泄不通。 房顶之上,还蹲着许多江湖汉子。 这些人眼生,其中只有几名术士,一看就是被盐帮雇佣,刚刚进城的江湖中人。 成都府衙大门紧闭,上面还有檑木撞击过的痕迹,几名京城八卦门的弟子,双手抱拳守在门口,冷眼看向对面。 见此情形,李衍心中有了数。 蜀王府已对成都府衙动了手,却并未急着杀掉御史,也不知有何计划。 看着近在咫尺的府衙,李衍心中犯了难。 街道上积雪并未清扫,虽然有些凌乱脚印,但若他经过,肯定会被发现。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今日有事没?” “回长老,暂时没事。” “嗯…” 只见一名老者带几人走来,从腰间卸下烟袋锅子,蹲在墙角喷云吐雾,眼中满是愁容。 这老汉,是白溪镇村长,名叫冯老海。 其原本是盐帮长老,还是当今盐帮帮主的引路人,后来理念不合,带村人隐居。 李衍还在其帮助下,灭了拜龙教暗堂。 这老头不是要重夺盐帮之位么? 怎么又进城助纣为孽了… 李衍心中疑惑,看了看这老头眼神,又看了看远处成都府衙,终于缓缓靠近。 冯老海正皱着眉头抽烟。 忽然,他瞳孔一缩。 只见身前雪地上,忽然多了行字: 白溪镇外,誓言可当真? 冯老海连忙起身,顺势一脚将地面字迹抹去,磕了磕烟灰,面色不变开口道:“你们看着,老汉我去上趟茅房。” 说罢,就钻入了附近一座民宅。 其他人守了一天,成都府衙的人很安稳,因此也不在意,开始互相聊天。 “兄弟,你说蜀王这是要称王么?” “谁知道呢。” “要我说干脆反了,盐运使总找麻烦,朝廷怕是要动手,还不如反了,说不定能封侯拜相…” “你快拉倒吧,就凭你…” 他们互相说笑,房间内却是气氛紧张。 冯老海进门后关上门,便扭头看向周围,急声道:“是酉鸡道长,还是李少侠?” “是我。” 李衍仍没解开遁术,冷冷回道:“说好的跟盐帮翻脸,怎么又混到了一起?” “老汉找不到机会…” 冯老海苦笑一声,解释了原因。 原来他刚联络几名老兄弟,就发现他们已被重金收买,也只得虚与委蛇,重新回归。 他地位不凡,盐帮帮主也不好动手,便被安排做了许多杂活。 “成都府衙怎么回事?” 李衍继续询问道。 冯老海看了看窗外,低声道:“那王御史是个狠人,拎着火把守在火药库房,说蜀王若逼迫,就玉石俱焚。” “蜀王想要这批火药,就僵在了此地。” “老夫听说,今晚会有高手破局杀入府衙…” (本章完) 第577章 府衙之危 第577章 府衙之危 “今晚动手?” 李衍闻言,眉头微皱。 王御史做的很聪明。 以火药做威胁,加上京城来的八卦门及手下高手,令蜀王府投鼠忌器。 李衍又预感,蜀王那边担忧的,不止是这一批火药,更怕大爆炸令成都人心惶惶,破坏了正月十五的计划。 选择今晚动手,必然是有了万全准备。 恐怕,对方会派出镇场子的高手。 想到这儿,李衍再不犹豫,直接开口道:“前辈,我要进成都府衙,可否想个办法?” 所有事,都是这老头一面之词。 但事态紧急,只能赌一把。 冯老海也没有犹豫,对着周围抱拳道:“李少侠开口,小老儿万死不辞,只求一件事,待乱象平息,替我白溪镇的老少求个情。” “我等也是身不由己。” 老滑头…… 李衍暗中腹诽,开口道:“可以。” 没一会儿,冯老海又溜达了出来,背着手在街上查看,一幅闲着没事干的模样。 走着走着,便溜达到了府衙墙根下。 “冯长老,您有何事?” 一名卫所百户走来,冷着脸问道。 冯老海在盐帮地位颇高,那些个江湖中人都毕恭毕敬,但他却始终防备,瞧不上这些个野路子。 冯老海只觉肩膀一沉,脚上迅速卸力,身子一动不动,抽出烟杆子,装作好奇问道:“老夫不过是奇怪。” “八卦门可不是小派,京城董长兴宗师,天下间哪个不得卖面子,他们要走,想必王爷也不会拦,为何要在此等死?” “哼!” 卫所百户冷笑道:“什么宗师,不过是江湖中人吹嘘而已。大军所至,寸草不生,就是他来了,也得乖乖避开!” “啧啧…” 冯老海哑然一笑,背手摇着头走开,嘀咕道:“唉~江湖太安稳了,都忘了宗师威风,当年北疆军都不敢这么说…” “嘁!” 卫所百户不屑地瞥了一眼,随后返回关卡旁,看着几名火枪手,嗤笑道:“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让他们清楚,这世道已经变了!” 不提这些人的小九九。 李衍借着冯老海相助,悄无声息进入成都府衙,落地后看向周围。 成都府衙他来过,也算熟悉。 如今的防御,明显又上了一个层次。 各个重点区域,都布置了险境,且有衙役守卫,八卦门弟子,还有跟随王御史的高手,遍布各处巡逻。 呜~ 远处,还有几头猛犬龇着獠牙。 这些畜生都非凡品,虽看不到李衍,但却隐约感受到威胁,向着这边趴低了身子。 “谁?!” 一道人影两个起伏,似蜻蜓点水般纵身而来,同时从腰间抽出双刀,气势十足。 “董兄,是我!” 他还未动手,空气中便传来个低沉的声音。 来者,正是八卦门董存山。 董存山眼睛一亮,但刚要说话,耳边就又响起李衍的声音,“董兄,找个无人之地。” 董存山心领神会,支开跑来的弟子,自顾自在前面行走,往李衍之前住过的偏院而去。 他看似面无表情,实则暗自心惊。 自打来到蜀中,便听腻了李衍江湖名声,但只见过其武法凶悍,没曾想术法也如此精妙。 白日藏影,莫非是崂山隐身术… 至于李衍是否心怀不轨,他倒没有怀疑。 李衍已是蜀王府挂名的必杀之人。 来到一座厢房,董存山故意等了一下,才转身将门栓挂上。 不等他多说,屋内便雾气升腾,显出李衍身形,拱手道:“见过董兄。” “李少侠莫要客气。” 寒暄一番后,李衍便说出了目的,“在下有要事,想见御史大人,不知可否?” “可以,我先通禀大人。” “记得保密,府中可能有暗谍。” “好!” 没让李衍等多久,董存山便匆匆折返,给他递上了一条黑色斗篷,遮掩全身,来到了后院。 这个地方,正是存放火药库房。 原本由工部派来的人掌管,但已被王御史接手,周围布下三层防御。 所有人,神色都极其紧张。 董存山拿着令牌,待他通过检查,来到库房外的小院中。 但见这王御史就坐在院内石桌前,正自斟自饮,周围满地白雪,枝头挂红梅,虽看上去疲惫,却仍旧镇定自如。 “李少侠来了,喝一杯。” 见李衍进来,他亲自倒酒,微笑摇头道:“原本煮茶招待,但此地不易点火,喝点酒御寒,也是不错。” “大人好雅兴。” 李衍大马金刀坐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雅兴说不上。” 王御史叹了口气,苦笑道:“本官算计失误,没曾想蜀王真的反了,还好城中仍有诸多义士,李少侠涉险而来,不知有何教我?” 老狐狸,倒是精的很… 李衍微微点头,“大人无需自责,此事另有隐情,那蜀王多半早已被妖人夺舍。” “哦?” 王御史一听,皱起了眉头,“确定?” 李衍大致将情况讲述了一番,随后抱拳道:“大人莫怪,事关重大,在下也不敢确定,并非有意隐瞒,毕竟常人很难相信。” 他说的也没错。 如果蜀王没有动作,即便他说出此事,也很少有人会相信,反倒会走漏风声,让卢生提早防备。 王御史也没多说此事,沉默了一下,“无论蜀王是否为妖人夺舍,事到如今,都不能坐以待毙,李少侠,可是有了办法?” “办法有。” 李衍沉声道:“实不相瞒,在下曾潜入蜀王府,看到大郡王被鬼戏班妖人下咒控制,那些个卫所将军,多半也是如此。” “只要找到机会,将这些人聚齐,解开迷魂咒法,便能再次控制军权。” 说着,看了看周围皱眉道:“原本想借大人之手,将那些将军诱来,但看情况只能另想办法。” 王御史面色微沉,若有所思道:“倒是还有个机会,腊月三十,军中会有大祭,即便这些个将军被迷惑,到时也必须前往祭祀,安抚军心。” “此事随后再说。” 李衍看了看周围,沉声道:“在下收到了消息,今晚蜀王府便会动手,事不宜迟,最好现在突围离开。” 王御史手中酒杯一颤,摇头道:“李少侠消息怕是不准,本官就守在这里,蜀王若敢动,整个火药库都会爆炸…” “这东西保不住您!” 李衍沉声道:“蜀王麾下有几位高手,到时布下阵法,恐怕您连点火的机会都没有。” 王御史有些不悦,看向旁边。只见对面房门缓缓打开,走出一名老道,身着墨蓝道袍,白须垂胸,气势不凡。 李衍看到后,也不奇怪。 他进院的同时,就已发现此人,多半是王御史身边术士,藏在暗中保护。 旁边的董存山连忙介绍道:“李少侠,这位是京城白云观的流云道长,道行深厚,这次跟在下一样,受人之托前来。” 王御史看向老道,“流云道长,您怎么看?” 这老道却也没直接打包票,而是看向李衍,“这位小友,可知有什么妖人回来?” 李衍回道:“蜀王雇佣了鬼戏班高手,麾下还有西南邪道几名妖人,聂三姑、血傩师巴代扎、黑教喇嘛多吉扎西。” “哦?” 这老道听罢,哑然失笑道:“这几个老东西,竟然还活着,想当年他们被程剑仙撵的上天无门,下地无路,这会儿倒跑来作祟了。” 王御史连忙道:“道长可有把握?” 老道抚须道:“凭他们本事,还进不来。” 李衍一听,皱起了眉头,“还是小心为妙。” “李少侠不要说了。” 王御史摇头道:“如今的成都府,已被蜀王大军控制,即便我们逃出去,又能藏到哪儿?” “况且,没了这些火药,那些黑翎军乱枪齐发,我等才是难逃一死!” 他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李衍皱了皱眉,没再多说。 白云观,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大观,还和皇家有联系,说不定有能耐挡住。 贸然离开,也更加危险。 但他总觉得,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王御史见状,抚须开口道:“此事本官自有决断,离腊月三十只剩三日,只要撑到那时候,事情便有了转机。” “实不相瞒,本官在卫所也有安插的人手,到时能将人安排进入,就是不知那咒法,是否能解?” 李衍想起了沙里飞手中的白衣大士手串,点头道:“只要争取到时间,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 王御史微笑道:“蜀王如今之依仗,不过那些卫所士兵,只要夺回军权,就能立刻平叛,攻入蜀王府,斩杀妖人。” “来人,备些酒菜。” “李少侠,咱们再商议一番…” 这王御史也是狡猾,说是商议,但分明是想把李衍拖在此地,应付晚上情况。 李衍心知肚明,也没有推辞。 对他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蜀王府高手如云,且有军队配合,在其他地方,他只能憋屈逃离。 但在这里,王御史手下能人也不少,加上军队投鼠忌器,正好创造出有利条件。 若今晚能杀几个,也算砍掉蜀王左膀右臂…… ………… 另一边,蜀王府宫中。 东六宫一座偏殿内。 檀香袅袅,烛火昏暗。 鬼钟馗司徒千坐在供桌前,嘴里咬着一根木棍,额头青筋冷汗直冒,浑身颤抖。 在他身前,孝衣旦白泣红,正拎着一根木质假腿,用针线红绳,将假腿和断肢缝合。 鲜血滴答,白泣红眼中却满是兴奋,甚至不自然地舔了舔嘴唇。 而在另一边,则是汤圆婆婆聂三姑。 聂三姑同样盘膝而坐,身旁放着个铜盆,里面的香料不断燃烧,冒出五色浓烟。 这老婆子念念有词,从怀中掏出个铜盒,打开后,里面竟全是扭曲的虫子,细长黝黑,散发金属光彩,有点像铁线虫。 密密麻麻,不断翻涌。 随着聂三姑念咒,铜盆内香料浓烟,顿时升腾而起,被那些虫子尽数吸收。 见时机已至,聂三姑当即将铜盒子凑到断腿旁,一股脑全都倒了出去。 密密麻麻的黑虫,顿时全都钻入血肉中。 “嗯~” 即便司徒千心智坚强,也忍不住一声闷哼。 聂三姑没有理会,继续念咒,待白泣红将假腿缝合后,那些虫子也钻的一只不剩。 “好了,试一试。” 做完这些,聂三姑才缓缓起身。 鬼钟馗尝试了一番,发现随着大腿肌肉收缩,假腿也抬起落下。 虽说没有好腿方便,但也能自如行动。 “多谢前辈。” 司徒千微微拱手,“前辈的机关术天下闻名,果然不凡。” 他原本已经用了假腿,但聂三姑回来后,说有更好的办法,劝他重新安装。 “嘿嘿~” 聂三姑似乎也十分满意,盯着假腿咧嘴笑道:“这虫蛊断续术,老身自学成后,还是头一回用。此虫可连血肉死物,但每日寅时,便要用五步蛇饲养,否则便会钻入心脉,千万别忘了。” “听说你鬼戏班,也有位机关大师,若找他弄一只青铜机关腿,便能暗藏凶器,攻人不备。” “多谢前辈提醒。” 司徒千看得出,这老妖婆在特意打听鬼戏班的事,便转移话题道:“前辈,你们不是去截杀那杨家余孽了么,为何提前回来?” “别说了。” 聂三姑脸色变得阴沉,“刚走到半路,便听到田七那老鬼死讯,王爷也急召我等回归,反正已经开始,杨家的人已无足轻重。” “更关键的是,我们碰到一人。” “谁?” 司徒千眉头一皱,连忙询问。 聂三姑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 “青城,程剑心!” “程剑仙?!” 司徒千一听,顿时后背发凉。 “哈哈哈,怕什么?” 聂三姑看向窗外,眼中满是幸灾乐祸,“岁月不饶人,谁都一样。” “你怕是想不到,那丰神绝世的程剑仙,如今已成了个邋里邋遢的瞎眼老道,道行跌落,只剩三重楼,还带了个拖油瓶。” “老身先一步赶回,血傩师正追杀他们,估计没多久,便会有喜讯传回。” “可惜,老身不能手刃仇敌。” 说着,又扭头看向司徒千,沉声道:“这些事,随后再说,腿已帮你接好,今晚可能动手?” “当然!” 司徒千缓缓起身,一瘸一拐,来到大殿左侧,掀开破旧的油布,一座青铜戏台,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周围刮起阴风,戏台上,隐有哭泣声传来。 聂三姑呼吸变得急促: “这便是……幽冥戏台?” (本章完) 第578章 阴傩戏 第578章 阴傩戏 聂三姑瞪大了眼睛,不放过任何细节。 此物通高三尺,以青铜合金铸造,表面用的是“黑漆古”法包浆处理,泛幽绿锈色,触之生寒。 基座是幽冥九泉台,三层六角须弥座,每层浮雕不同地狱变相图,六角飞檐悬空挂六枚“摄魂铃”,就连铃舌,都是湘西辰州符铜片。 戏台为阴阳镜,分上下两层。 多半暗合“人鬼同台”… 聂三姑边看边琢磨。 不怪她贪眼,实则此物名声太大。 当年的“鬼戏班”,之所以闯出偌大威名,就连玄门正教也头疼,便是因为此宝。 此物本身便是法阵。 幽冥戏台一出,便是鬼蜮降临。 想当年,可是威风的很… 然而,聂三姑很快便瞧出了异样,皱眉疑惑道:“此宝炼制时间,怕是不长吧?” “前辈眼力不错。” 司徒千忍着疼,缓缓坐下开口道:“幽冥戏台,乃我鬼戏班立足之本,可惜当时只有一座。” “班主耗费十年,又得了位炼器大师相助,终于炼出几座新的,各个队伍都会携带。” 聂三姑听到,顿时眼皮直跳,“共有几座?” 司徒千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见其模样,聂三姑心中暗道,这鬼戏班重新出山,果然不可小觑。 这次事太大,万一不成功,怕是会被朝廷追杀,蜀中也没法待,说不定将来也能投靠鬼戏班。 想到这儿,汤圆婆婆聂三姑态度更加和蔼,“鬼班果然不凡,若有机会还请引荐,让老身上门拜见班主。” 司徒千听出了味道,脸上当即露出笑意,“那是自然,前辈名声不凡,班主必然想见。” 都是积年的老油条,都明白对方意思。 司徒千故意显露幽冥戏台,同样有此意。 蜀王麾下四大高手,水鬼匠田七爷已死,血傩师和那黑教和尚都是异族,能拉拢的,唯有这聂三姑。 毕竟,事后蜀王很可能对他们动手。 司徒千看了看门外,一个眼色,孝衣旦白泣红当即出门,守在外面,防止有人偷听。 而司徒千,则直接了当开口道:“聂前辈,这次蜀王行动,恐怕并非临时变卦吧,您可知晓内情?” 聂三姑犹豫了一下,摇头道:“老身同样不知,王爷高深莫测,恐怕只有血傩师巴代扎知道此事。” “呵呵…看来王爷同样不信任前辈啊。” 司徒千阴恻恻一笑,随后压低了声音,“晚辈听到一件事,蜀王府的宝库早已搬空,全运到了都江堰,根本没想着给我们结账!” 聂三姑一惊,“想必是误会。” “误会?” 司徒千冷道:“前辈真觉得是误会么?” 聂三姑脸色也变得阴沉,“确实有些不对,你想怎么做?” 司徒千嘴角露出笑意,“静待时机即可,晚辈有预感,蜀王的麻烦,可不止城里那些。” “前辈只需记住,咱们可以联手,莫让人糊里糊涂坑了…” 聂三姑心领神会,微微点头。 就在这时,二人同时看向门外。 只见一名衣着华丽的太监,带着几人匆匆进院,正是王府掌印太监刘公公。 “奴婢见过诸位先生。” 刘公公很是客气,恭敬使了个礼,这才开口道:“天色不早了,那边已经准备好,王爷叮嘱,人杀了便是,千万别弄出太大动静。” “嗯。” 司徒千看向窗外,但见夜幕已经降临,虽未下雪,腊月寒风却越发刺骨… ………… 漆黑街道上,寒风凛冽。 地面积雪半尺,檐角冰凌成排。 “放下吧…” “吩咐下去,属龙属虎属鸡的离开,不得靠近两条街内,死了与我无关…” 司徒千冷声吩咐,浑身阴气十足。 在他指挥下,用黑布蒙头的士兵们,将沉重的幽冥戏台缓缓放下,且在周围摆起火盆。 属相禁忌的士兵,全被呵令离开。 冯老海属虎,也在其中。 他跟着那些士兵离开,远远看到火光中幽冥戏台的影子,顿时瞳孔一缩,脸上满是恐惧。 然而,他也不敢表现出任何异常。 这些妖人,他一个都惹不起… 呼~ 幽冥戏台旁,火盆一一被点燃。 火盆内的香料,全是些古怪根茎,混着干枯的骨头,还有一些尸油。 绿色火焰摇曳,照得周围如同鬼蜮。 而在幽冥戏台前,除了“鬼钟馗”司徒千和“孝衣旦”白泣红,还有几名黑衣男女,手持各种乐器,面色阴沉似水。 远处,还站了几名术士。 为首者,正是汤圆婆婆聂三姑。 蜀王麾下四大高手,血傩师去追杀程剑仙,田七爷已死,黑教喇嘛多吉扎西在宫中做事,因此指挥行动者,只能是聂三姑。 只见司徒千拿着罗盘,在幽冥戏台前转来转去,用鸡血混着朱砂,在地面画下“反八卦”,还在几个阵眼内,埋入横死者骨灰与铁钉… “聂前辈。” 聂三姑身后,一名术士面带疑惑,忍不住问道:“幽冥戏台的大名,我们都听过,但这又唱的是哪出?” “这叫阴傩戏。” 聂三姑也是面色凝重,“百年前,夔州知府捣毁云阳老君寨阴傩坛,当时《夔州府志》载‘巫觋行阴傩者,假钟馗名目,驱生魂饲鬼,为官府厉禁’,说的就是此法。” “川东之地,至今还流传着一句话‘宁听鬼哭,不见阴傩’,重庆府忠县石宝寨,仍存镇压阴傩戏的‘镇傩铁碑’。” 说着,眼中露出邪异的兴奋,“你们运气倒也不错,今晚能开开眼界。” “到时紧跟老婆子,死了可不怨人家…” 其他人一听,顿时头皮发麻。 这聂三姑,在他们看来,就已是妖魔,能让其如此重视,估计更可怕。 不知不觉,已快到子时。 幽冥戏台静立街心,周围鬼火飘飘。 司徒千此时已是一身钟馗打扮,一手持剑,一手持扇,念着咒倒退而行。 “反天罡步…” 人群中,有人看得头皮发麻。 所谓反天罡步,就是不按玄门步北斗七星,反踩南斗六星位。 用这罡步,只会聚来死气。 与此同时,司徒千也低喝一声: “子时到,开阴台!” 铃铃铃! 幽冥戏台上,辰州符铜铃骤响。 司徒千大扇子一挥,三个纸作的牌位,顿时随风舞动,落在戏台前,上写需“七杀、破军、贪狼”三阴将军法名。 铛铛铛! 黑布蒙面的乐班成员们,顿时锣鼓齐鸣。 而“孝衣旦”白泣红,则一声哀怨腔调,挥舞水袖,在幽冥戏台前唱了起来。 “哎~呀~” “佛前青灯它照不亮幽冥海哟,地狱无门嘛,老娘亲手开,十殿阎罗喂且看我这哟,饿鬼道里筑莲台~” 声音哀怨,穿透夜空。 有些术士听到,莫名只觉胸中一股愤懑怨毒之气升腾,两眼渐渐变得血红。 “稳住心神!”聂三姑及时开口,才令他们醒转。 “这…这是…” 一名和尚满脸不可置信,声音发颤。 聂三姑扭头阴笑道:“怎么,你听过?” 和尚咽了口唾沫,“是逆演目连戏…” “血盆劫!” 话音刚落,幽冥戏台上,忽然喷出一股股黑雾,在空中上下翻腾,又猛然钻入地下。 阴冷煞炁迅速蔓延。 地面积雪翻飞,好似阴风从地下升起。 狂风卷着雪沫,所有守在外面的士兵,都不自觉用手抵挡,两腿冰冷,冻得哆哆嗦嗦。 “那些人搞什么鬼!” 之前讽刺冯老海的百户不满嘀咕道。 “大人…你看!” 话音未落,旁边士兵便战战兢兢指向前方。 这百户抬头望去,但见整个成都府衙,周围地面白雾升腾,眨眼的功夫,便全部包裹。 咔嚓! 府衙门口的石狮子,尽数碎裂。 浓雾之中,影影绰绰,哀怨哭泣声响起。 百户咬牙道:“都稳住,有人就开枪!” 这一刻,手上的神火枪,也不能给他丝毫安全感…… ………… “来了!” 就在司徒千发动的刹那,李衍猛然睁眼。 他们就守在火药库外。 白云观的流云老道,同样也已摆好法坛,手下几名道人护法,八卦门的董存山等人,则护着王御史。 王御史身边,还有一名老僧,算是云游僧人,投入御史麾下效力。 听到远处黑暗中传来的唱戏声,老僧顿时瞪大了眼睛,“妖孽,竟敢行此邪法?!” 李衍眉头微皱,“这是什么戏?” 老僧咬牙道:“是逆唱目连戏,讲得是刘氏四娘不再堕地狱,反成统御十万饿鬼的‘血盆圣母’,这是阴傩戏,早已被禁,怎么还有人会!” 说罢,手中禅杖猛然一顿。 咚! 地面雪四溅,他也掐咒念起了佛经。 “快,升七星法旗!” 白云老道也是面色凝重,一声低喝。 周围道人们,同时从法坛旁取出法旗。 这法旗也是古怪,上面绣着日月星辰,和普通法旗没什么两样,但却做成了风筝状。 后方还都连接着风筝线。 七名道士同时松手,风筝顿时呼啸而起。 李衍也能察觉到,地面阴风簌簌升起,吹得后脑勺都一片冰凉。 “不好,是赑风!” 旁边的董存山一声低喝,对着旁边开口道:“快,都靠近法坛!” 赑风?! 李衍听到,也是吃了一惊。 这东西,他听王道玄说过,乃是天地间阴煞之气形成的邪风,被玄门视作祸害。 《西游记》中,也曾提过。 菩提祖师对大圣说道:“再五百年,又降风灾吹你,唤做‘赑风’,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 虽然有些夸张,但也说明了此风厉害。 凡人触碰,能吹散神魄。 就连玄门修士,也会被干扰存神。 果然,周围正在防守的士兵们,被这地下升腾而起的邪风从脚底板直吹脑门,当即眼前发黑,纷纷扑倒在地。 唯有这王御史,被董存山和八卦门弟子们护着,直接来到法坛前,躲过一劫。 法坛旁边,香火缭绕,邪风也不再乱窜。 而那老僧则不停念经,与外面声音对抗。 “孽障,休得猖狂!” 白云老道脸色难看,挥舞法剑,步罡踏斗,掐诀念咒,“天元一炁,阴阳未分,混合升降,上下交生…使人不见,使神不闻,急急如律令!” 咒罢,桃木法剑猛然一拍。 法坛方桌上,放着几碗五谷杂粮。 哗啦啦! 五谷似乎被某种力量搅动。 周围的邪风,也渐渐停歇。 太上六壬阴符经? 李衍有些诧异,这是上清洞神法,传闻乃从鬼谷子手中传出,名声显赫。 怪不得这老道敢口气这么大。 “静海禅师,快入阵!” 白云老道趁机对着远处老僧呼喊。 这老僧念经对抗阴傩戏,帮他们争取了时间,否则中招的人会更多。 谁知话音未落,夜空中便再次响起女子戏腔。 “南无阿弥——呸!” “金钵盛不得众生苦哎,禅杖怎敌这万骨枯,今日砸碎灵山匾呦,随娘亲点起生魂香…” 噗! 老僧面色惨白,直接喷出口鲜血,跌跌撞撞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这戏腔,竟然直接克制佛法。 而这老僧,显然也中了招,两眼变得血红,癫狂大笑道:“百鬼抬轿,接我去喽!” “哈哈哈…” 伴着疯狂笑声,直接冲入浓雾中。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周围雾气便瞬间厚重许多,甚至一片漆黑,连远处灯笼都看不到。 赑风再次刮起,周围狂风呼啸。 唯有七名道人手中的法旗,仍在空中飘荡,隐隐散发微光,好似北斗七星。 任凭邪风呼啸,始终难以靠近法坛。 然而,白云老道脸色却有些发苦,“御史大人,老道狂妄,今日怕是只能突围。” “这是鬼戏班的幽冥戏台,对方唱的是阴傩戏《目连救母》,随后三阴将军入阵追杀,老道挡不住。” “若招来‘血盆圣母’,你们都得死!” 王御史此刻却很冷静,“外面还被卫所军队围着,又有妖人邪法作祟,如何突围?” 白云老道沉声道:“咱们已落入幽冥戏台大阵,阵随人走,邪风吹拂,反倒能让你们突围。” 说着,指向空中,“快,跟着北斗七星走!” 王御史一愣,“道长你…” 白云老道沉声道:“老道要护着法坛,坛不倒,七星便在,快走!” “走!” 王御史一咬牙,下令众人突围。 果然,随着他们前行,周围黑雾也迅速移动,身后法坛消失不见。 黑暗中,唯有北斗七星闪烁…… (本章完) 第579章 血盆圣母 第579章 血盆圣母 脚步声远去,周围只剩黑暗。 感受到其他人气息彻底消失,流云老道微微叹了口气,随后眼神变得平静,拎起法剑,自嘲道: “半生谨慎,临老了却糊涂…” 说罢,握着法剑不断念咒。 他已不在乎生死,只求维持法坛,让王御史那些人,能够顺利突围。 撑得越久,机会就越大。 夜空中,诡异的唱腔还在回荡。 叮叮咣啷的锣鼓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忽然,阴锣骤歇,一切归于死寂。 流云老道不喜反惊,背后升起凉意,连忙看向身前法坛。 哗啦啦! 木碗里面,五谷似喷泉向外翻涌。 很快,其他法器也开始震荡。 这是法坛被破坏的象征。 “孽障,休想!” 流云老道咬牙,脚踏罡步,狠狠跺在地上,随后取出红绳,在手掌上用力一扯。 瞬间,红绳割破手掌,鲜血淋漓。 这老道不管不顾,一边掐诀,一边用红绳打结,沿着法阵进行缠绕,速度飞快。 绳结驱邪之法,传自远古,种类繁多。 这种绳结,专门用来稳定法坛。 但显然,效果并不好。 周围的黑暗,似墙壁一般向内压迫,法坛桌椅哗啦啦不断震荡,随时都会坍塌。 忽然,周遭的黑雾凝如尸油。 一股尸臭味涌入鼻腔。 啪!啪!啪! 染血的红绳全部断裂。 “不好!” 流云老道猛然抬头。 但见黑暗中,绿色火焰闪烁,隐约照耀出三具人影,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靠近后,终于现出身形。 是三具半人高的纸人傀儡。 三具纸人,相貌规格各不相同。 一个,通体糊着川东丧葬用的“老徒纸”,表面浸泡过酉阳老尸油,面门倒贴《阴符科仪》残页,身上还写着“七杀将军”四个字… 一个身形薄如蝉翼,好像风筝一般,秸秆支架连接处,用染血的棺材钉固定,身上同样有四个字“贪狼将军”…… 最后一个更为诡异,乃是由层层叠叠的纸钱堆叠粘连而成,身上写着“破军将军”… “三阴将军!” 流云老道看到,顿时头皮发麻。 纸人傀儡之术在玄门中,并不少见。 但眼前这三个,却非同一般。 “鬼戏班”当年肆虐江湖时,他还年轻,虽未直接接触,但也听说过许多传闻。 这幽冥戏台,可施展多种术法,阴傩戏便是其中最出名的一种。 每一出阴傩戏,都能请来不同邪魔。 像这逆唱《目连救母》,便可招来“血盆圣母”,而所有的阴傩戏,都有三阴将军镇场。 “滚!邪魔速退散!” 流云老道一声怒吼,咬破指尖,迅速掐诀入讳,沿着法剑使劲一抹。 炽热的罡煞之气,顿时汇聚。 老道只觉浑身燥热,鼻孔都流出了鲜血。 这是拼命的法门,临时激发全身阳气精血,爆发强悍战斗力,但会彻底毁了根基,存神破碎。 但事到如今,他已不再顾惜性命。 嗖! 这老道道袍一甩,直接纵身而起,跳过法坛,左手掐诀,右手挽了个剑。 剑尖挑着法坛烛火,瞬时一甩。 呼~ 罡风呼啸,火龙沿着剑刃划出。 几乎是瞬间,“破军将军”纸人傀儡,便被大火点燃,噼里啪啦冒着恶臭浓烟。 走了两步后,轰然倒地。 老道二话不说,顺势扭身,反手一个苏秦背剑,挑着另一根烛火,化作火龙甩出。 轰! 又是一声闷响,“七杀将军”纸人也被点燃。 但这具纸人有些不同,因为浑身浸泡尸油,所以并未全部燃烧,冒着滚滚黑烟尸臭,瞬间扑来。 嘭! 老道防备不及,被直接扑倒,跌跌撞撞后退,甚至将身后的法坛撞得轰然碎裂,各种供品法器,咕噜噜滚了一地。 尸臭裹着火焰,直接将他须发点燃。 “死!” 老道顾不上疼痛,手中木剑猛然刺入纸人头颅,来了个恶蟒翻身,将纸人脑袋削掉。 但法坛,终究是已经被破坏。 没了法坛守护,周围再次狂风大作,黑雾翻涌而来,地上的邪风也直窜脑门。 这种“赑风”,修士一旦沾染,就会受到干扰,神昏脑胀,难以继续施展术法。 不仅如此,“贪狼将军”纸人也呼啸而来。 这纸人薄如蝉翼,直接贴在他身后。 老道能感觉到,身子开始僵硬,耳朵旁边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吹气,昏昏沉沉,似乎随时都要睡着。 “哈哈哈…一起死吧!” 流云老道也有些癫狂,取出腰间火折子,一边吹,一边向着身后跑去。 这是他们最后的计划。 实在跑不掉,就点燃火药,同归于尽。 但老道昏头昏脑跑了几步,才发现周围一片黑暗,原本近在咫尺的火药库,竟不知在何方。 “迷魂术…” 老道满眼不甘,直接摔倒在地。 意识好像脱离了肉体,眼前迅速变黑,没了知觉…… ……………… 就在道人搏命之时,外面也发生异状。 李衍等人跟着黑暗中的北斗七星,很快来到了府衙大门,一脚踹开,直接往外冲。 与此同时,黑暗也迅速蔓延。 流云老道自大,陷入死劫,但有件事却猜测的没错。 这个阵法,乃是阵随人走。 李衍等人出来,阵法范围也随之扩展。 “快看!” 外面设卡拦截的士兵,立刻发现不对。 原先浓郁的黑雾,将整个成都府衙包围,而如今,黑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蔓延。 因为这黑雾遮挡,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卫所百户是个精明之人,心中一动,立刻下令道:“瞄准大门,开火!” 轰!轰!轰! 士兵们也不废话,直接扣动扳机。 与此同时,李衍他们也已赶到。 那些士兵虽是胡乱开火,但也有两枪射中,强悍的神火枪,直接将大门射穿。 “啊——!” 一名八卦门弟子躲闪不及,被射中胸膛。 府衙大门不用说,都是上好枣木,足足有三指厚,神火枪子弹射穿后,威力也减少许多。 但即便这样,这名弟子胸口也开了个血洞,嘴里呼呼喷着血沫,满眼绝望,很快没了气息。“柱子!” 董存山拽着王御史躲开,满眼愤怒。 按理说到了这里,其他八卦门弟子也能翻墙而出,从其他方向冲阵。 然而,他们还被幽冥戏台大阵笼罩。 离开七名道士法旗范围,立刻会被斜风窜窍,到时直接昏厥,哪还有能力动手。 “三息之后往外冲!” 李衍一声低喝,直接离开法旗范围。 他这次有了防备,龙蛇牌护法、左臂上的护臂千念,铜钱哗啦啦作响,抵御邪风侵袭。 没有丝毫犹豫,李衍脚下发力,直接踩着旁边墙壁腾空而起,跳到大街上。 但与此同时,周围黑雾也随之蔓延。 这种情况,着实令李衍诧异。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还以为自己会破阵而出,没想到仍被阵法困住,此阵应该是结合了咒法,身在府衙内的所有人,都已被标记。 但此刻,他也顾不上多想。 从墙上跳下后,他浑身暗劲爆发,脚尖一点,好似蜻蜓点水,直接跳入那些卫所士兵中。 锵锵锵! 两把断魂飞刀上下飞舞,瞬间斩杀四人。 不仅如此,那些士兵也被他拖入了阵法,邪风自脚底窜起,很快昏厥,扑倒在地。 而在剩下的卫所士兵眼中,则是大量黑雾翻涌而来,好似猛兽一般,直接将前方人员吞噬。 惨叫声不断,没人能够逃出。 “退,快退!” 那卫所百户只觉心中发毛,连忙下令。 水泄不通的包围圈,终于出现缺口。 里面的董存山等人,听不到外面声音,但却信任李衍,数了三息后,直接往外冲。 果然,没有任何阻挡。 但来到大街上,他们却不知下一步怎么办。 且不说周围一片黑雾,晕晕乎乎,不知该往哪跑,八卦门的弟子们,对成都也不是很熟悉。 更麻烦的是,上方七星旗也开始昏暗。 “不好,师叔他…” 下方道人们看到,顿时满脸悲愤。 “等什么,快随我走!” 就在这时,李衍背着个黑布包及时赶到,一声低喝,直接往左侧奔跑。 “咱们去哪儿?” “别废话,跟着我就行!” 李衍面色阴沉,快步走在前方。 他长期组织小队活动,每次行动,都习惯做好万全准备,来的时候,就从无相公子那里弄到了撤离方案。 虽说繁琐,却绝对能躲过追兵。 噗噗噗! 忽然,上方的法旗全部自燃。 府衙内的流云道长已死,法坛毁坏,这些法旗没了根基,自然无法支撑。 霎时间,周围再次邪风呼啸。 好在,这些白云观的道人们并非弱者。 “向我等靠近!” 为首的道人一声高呼,随后同时抽出法剑,掐诀念咒,带着另一名道人,齐齐将剑插入地面,摆出个八卦图案。 随后,他们同时抽出红绳,绕着剑柄一转,移形换位,顿时将所有法剑相连,并且在剑柄处贴上黄符。 做完这些,他们才盘膝坐下,掐诀念咒。 这同样是一种护身阵法,但比起之前的法坛,显然差了不少,只能防守,无法移动。 八卦门的弟子们,也在董存山带领下,迅速进入阵中,满脸防备看向周围。 董存山心中也着实郁闷。 八卦门并非没有武法,但他们这些人,都没有觉醒神通,京城事多,加上有白云观跟随,因此没有在意。 哪怕是碰上卫所军队,他们也毫无畏惧,总能想办法突围,但陷入了诡异大阵,却什么都做不了。 而李衍则站在阵外,死死盯着对面街道,反手将肩上的黑布包扔给董存山。 “这是何物?” “突围的关键。” 董存山有些疑惑,扯开一角查看,顿时额头冒汗。 里面,竟是两个炸药包。 这些是卫所士兵之物,李衍方才看到,又追出去抢过来,这才浪费了时间。 小心将包裹收好后,董存山看向前方李衍,忍不住问道:“李少侠,你在等什么?” “在等破阵之机!” 旁边的白云观道人面色凝重,开口道:“不破掉此阵,咱们难以突围。” “要想破开这阴傩戏,首先要灭了护阵的三阴将军,随后会有血盆圣母现身,那便是阵眼。” “将其镇杀,大阵自破!” 李衍点了点头,摸向怀中。 勾牒之内,还存了一道罡令,这便是他敢以身犯险的底气…… ……… “他们逃出来了!” 卫所百户急匆匆跑来,满脸焦急拱手道:“还请诸位出手,不可让人犯逃走!” 事到如今,他也不敢再托大。 面对这些稀奇古怪的家伙,火器也不好使。 “嘿嘿~” 聂三姑拄着拐杖,微笑摇头,“幽冥戏台大阵未散,我等进去,同样是个死。” “那该如何是好?” 百户脑子一懵,连忙询问。 “你急什么?” 聂三姑毫不着急,往嘴里塞了个药丸捏成的元宵,看向对面,“这二位道友的手段,还没使出来呢。” 鬼钟馗司徒千同样脸色阴沉。 看着已经焚毁的“七杀”、“破军”牌位,反踏罡步,扇子再次一挥。 呼~ 阴风呼啸,“贪狼”牌位微微摇晃。 但呼吸之间,最后的牌位也瞬间燃烧。 “对方有高手!” 鬼钟馗司徒千脸色越发狰狞,沉声道:“白道友,只能动用血盆圣母了,准备好。” 说实话,今夜也有些出乎他意料。 大部分时候,动用幽冥戏台,单靠邪风便能将所有人拿下,顶多出动三阴将军。 若召唤“血盆圣母”,必须由白泣红作为乩童,事后要修养数月,是压箱底的手段。 但事情逼到这份上,这么多左道术士看着,若是败了,鬼戏班名誉受损,必然会受到责罚。 白泣红也明白其中厉害,毫不犹豫咬破指尖,在惨白的脸上,勾勒出一道道鬼画符。 而司徒千,则替换罡步法诀,背身绕着青铜戏台不断旋转,口中经文越来越快,同时从怀中取出大把纸钱,抛向空中。 青铜戏台上,三重歇山顶忽然冒出滚滚黑雾,戏台藻井中央,阴阳镜缓缓旋转。 漫天纸钱飞舞,白泣红也变了唱腔。 “血酒酹罢天地昏哟,刘氏娘娘开法门,阳世儿郎莫念孝,早割心肝献慈尊…” “恭迎血盆圣母!” “十万饿鬼饱餐呐!” 随着她的唱腔,戏台中涌出大股血雾,将整个人身躯包围,隐约形成莲状…… (本章完) 第580章 破阵伏魔 第580章 破阵伏魔 血色雾气翻涌汇聚,粘稠好似液体,模模糊糊似乎要形成个人影,但又聚散不定。 “十万~饿鬼~饱餐呐~”。 戏腔仍在持续,但却变得扭曲。 不仅如此,浓郁的血腥味还在向四周弥漫。 方才那名卫所百户还未离开。 他呆呆站立,脸色苍白,额头冒汗,想要转身逃跑,但却浑身僵硬,难以动弹。 眼前一切,已完全超乎了他的理解。 诸多玄门异象,没有觉醒神通的普通人,平常根本看不到,除非两种情况: 一是将死之人,死气汇聚。 二是在特殊环境中,如凶煞之地。 幽冥戏台,周围正好是这种情况。 这卫所百户只觉鼻腔中全是血腥味,头晕眼,颤颤巍巍一摸鼻子,发现满手都是鲜血,顿时昏了过去。 其他人同样不好过。 周围那些术士,都是胸闷恶心,一些觉醒眼神通的,更是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满脸恐惧,眼眶中流出血泪…… “不想死的,都闭上眼睛!” 聂三姑面色凝重,一声低喝。 被她提醒,很多人才回过神来,连忙闭上眼睛,关闭神通,有的甚至转过了身。 他们知道,自己怕是触犯了某种忌讳。 呼~ 周围掀起狂风。 刺鼻血腥味迅速远去。 听着没了动静,他们才缓缓睁开眼。 “这便是血盆圣母?” 其中一名黑袍端公颤声道:“师门《阴符科仪》中载:刘氏吞佛骨,碎孽镜,自封血盆圣母,以生魂饲鬼,掌阴阳倒错之权,想不到真有…” 另一人也是面色凝重,皱眉道:“不可能,目连戏不过是佛门传教的把戏,怎么会真有?” “即便真的存在,那可是佛陀弟子,怎会让自己母亲化作妖魔?” 聂三姑冷冷一瞥,解释道:“那是邪神,当年一些唱阴戏的供奉而出,曾在川东盛行一时。” “川东至今还有民间传闻,夜半若闻《血盆劫》,即血盆圣母驾临凡间,溺鬼饿殍参拜,演化‘百鬼抬轿’……” “那里的孕妇,因此忌观红色绸缎,恐招圣母‘血盆照胎’之祸…” 说着,又扭头看向司徒千,微笑道:“听闻多年前,白帝城挖出个‘镇煞铁函’,内藏青铜镜,背面铸圣母血莲纹,后来被人所夺。看来就是你们的手笔。” 司徒千冷冷一瞥,没有说话。 聂三姑顿时闭上了嘴巴。 她是心中好奇,忍不住想探探底。 但这种事,岂能随便乱说。 明显让司徒千有些不快。 而其他人听到,却是瞬间了然。 这是人为创造的邪神。 一些邪门法脉,经常干出这种事,就像曾经的大宋鬼教,弄出了不少邪门玩意儿…… ………… 成都府衙外,气氛同样凝重。 滋滋~ 断尘刀电光闪烁,直接将纸人劈成两半。 李衍反手挽了个刀。 身前的傀儡纸人燃起绿火,化为灰烬。 这镇坛的三阴将军,确实可怕,但碰到雷法,加上李衍如今道行,根本不堪一击。 然而,所有人脸上都没有喜色。 斩杀了镇坛的傀儡之人,但法阵依然没有消失,说明这事还没完。 果然,没过多久便再次出现异常。 周围阴雾不再流动,那吹人神魂的邪风,也陡然停歇,黑暗混着死寂,越发压抑。 刺鼻的血腥味,随之蔓延而来。 “是血盆圣母!” 白云观道人咬牙提醒道:“李少侠,这是妖人供出的邪魔,蜀中百姓多有忌讳,故而不灭,只能想办法镇压。” “我们挡住,你们快走!” 这些道人,虽说自有傲气,但也秉持正道,关键时刻能够靠得住。 然而,李衍却摇了摇头,“没得跑,即便你们死了,这东西也会缠上我等。” 说罢左手掐诀,七枚刍灵纸人腾空而起,围绕他不断旋转,护臂千念上的三才镇魔钱,也哗啦啦颤动。 呼~ 周围掀起狂风,阴煞之气自地面升起。 李衍脚下,寒霜开始蔓延。 而他的气息,也越发冰冷强悍。 “这是…召将?” 白云观道人们看到,眼中皆是难以置信。 别人或许认不得,但他们是太玄正教玄门正宗,而且在京城天子脚下,见多识广。 召将之法,可不止酆都一脉有。 如神霄派,就可召雷部天将“掷火流金”,降临坛前,镇杀邪魔。 但这种法门,通常十分麻烦。 布置法坛,众多道人配合,消耗巨大的人力物力,能独立施展者,至少是一派高功法师。 这小子,不是野路子吗… 不提他们疑惑,李衍已汇聚全部精神,神通全力施展,死死盯着前方。 外坛八将加持,身上的煞气越来越浓。 白云观道人所说邪魔,他也见过不止一个。 鄂州鬼教供奉的稜睁鬼、古老盐水部落弄出的“雾中客”,都是类似玩意儿。 这种邪魔诞生于阳间,算不上阴犯,更准确的形容,是异变的先天罡煞之气,因香火血祭,或各种邪术而生。 对付的方式只有两种。 一是找到其克制之物。 二便是以绝对力量将其磨灭。 终于,李衍感受到了那血盆圣母。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好似御风而来,由远及近,眨眼便横跨数百米距离。 好快! 李衍毫不犹豫,直接掐动法诀,“诺皋!太微刍灵,造就兵甲,驱邪辅正,阳和布体,北阴帝令,震慑刀兵!” 与此同时,勾魂雷索也呼啸而出。 周围不断膨胀的阴煞之气,瞬间被勾魂雷索吸收,并且将他包裹。 正是他刚掌握的“神变法”。 而在其他人眼中,李衍则是周身冒起黑雾,迅速膨胀,化作一个高大的黑影。 好似真正的鬼神降临! 这又是何法门? 白云观的道人们彻底懵了逼。 这种东西,他们还真没见过。 不等他们细想,一股恐怖的血腥味便呼啸而来,狂风呼啸,裹着血色浓烟,周围宝剑全都哗啦啦颤抖,连接的红绳差点要崩断。 “不好!” “稳住护身阵!” 几人面色大变,同时咬破指尖,念动法咒,按在剑柄之上,极力维持。 即便有大阵守护,那刺鼻的血腥味,都令他们胸闷欲吐,眼前一阵阵发黑。 剑柄上贴着的黄符,竟也开始变成焦黄色。 这便是血盆圣母? 几名道人皆是脸色难看。 好在,对方的目标并非他们。 就在那道血影扑来的同时,李衍也双目冰冷,脚下发力,猛然窜出。锵! 断尘刀横击,发出龙吟声响。 “神变法”加持下,李衍的速度,也变得极其惊人,断尘刀直接刺入血雾之中。 刺啦声响起,血雾迅速后退。 一截白色水袖缓缓落下。 是孝衣旦! 李衍立刻明白了对方身份。 看来这血盆圣母,同样需要附身人体,而孝衣旦,已经成了其乩童。 只要斩杀孝衣旦,此邪术可破! 心中有了计较,李衍再次纵身跃出。 “血酒~酹罢~天地昏哟,刘氏~娘娘~开法门……早割~心肝献慈尊~” 扭曲的唱腔,不断从血雾中飘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便是血盆圣母的恐怖之处。 民间传闻,只要听到这声音,便有血光之灾,孕妇只要看上一眼,便会血崩而死。 普通武者或术士,一旦触碰,同样会气血逆乱,直接被绞杀。 但李衍用了“神变法”,勾魂雷索缠绕,阴煞之气汇聚,正好能挡住。 双方的速度,都极其恐怖。 一时间,周围狂风大作。 周围人只能看到,一红一黑两股浓雾上下翻飞,疯狂碰撞,刀剑拳脚声不断。 八卦门的弟子们,全都咽了口唾沫。 好家伙,这还是人吗? 而在数百米外,鬼钟馗司徒千同样面色大变。 他没想到,有了“血盆圣母”降临加持,白泣红仍然被拦住。 这在以前还从未发生过…… 想到这儿,司徒千也有些犹豫。 正如聂三姑所言,他们从白帝城得到镇压“血盆圣母”的宝镜,将其放置于幽冥戏台中,早晚供奉,算是他们压箱底的手段。 每座幽冥戏台,都供奉着一尊邪魔。 此法强横,同样十分凶险。 凡人之躯做乩童,不能持续太久,一旦超过时间,血盆圣母反噬,白泣红怕是小命不保。 但他要维持幽冥戏台,况且刚断了一只脚,还未彻底恢复,不好出手。 无奈之下,司徒千只得转身开口道:“聂前辈,那边遇到强敌,还请你出手相助。” 聂三姑可不是傻子,岂会轻易答应,嘿嘿一笑道:“道友莫要开玩笑,这幽冥戏台厉害,老婆子贸然进入,怕是性命不保。” 司徒千一咬牙,从幽冥戏台屋檐下,摘下一个小铃铛,恭敬递了出去,“前辈只要带着此物,便可来去自如。” 若非无奈,他真不想暴露这关窍。 “哦?” 聂三姑接过铜铃,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道友不早说,有了此宝,老婆子也不至于干看着。” 说罢,直接将铜铃铛揣入怀中。 她心中也有计较,事后将这东西留下不给,万一今后双方翻脸,也不怕这幽冥戏台。 司徒千眼神阴郁,却也没说什么。 他已经动用了底牌,即便成功,事后白泣红也会失去战力,找个地方养伤。 若这样都不成功,哪还有机会谋蜀王机缘… 而聂三姑则拄着拐杖,看似慢慢悠悠,实则动作迅捷,伴着咚咚咚的拐杖敲地声,迅速没入黑暗中。 她加快脚步,没多久便穿过街道,看到了一黑一红两团浓雾疯狂碰撞。 此情此景,也令她为之一愣。 这老婆子也是邪道妖魔,大致明白了形势,当即从怀中取出一颗汤圆大小的黑色丸子,伸手一甩,向着李衍射去。 嗖! 眼见黑球射来,李衍面色微变,连忙闪躲。 这黑球砰的一声碰在地面,顿时冒起大片磷火浓烟,烧得积雪嗤嗤融化,且遇水不灭。 闻到这味道,李衍不由得暗自庆幸。 这东西,气味和冥火铳一样,应该都是传自唐末的邪法,只不过成了固体,威力也稍小。 好在,他对这味道十分熟悉。 眼见对方来了援兵,李衍也一咬牙,右手迅速掐诀,浑身冒起电光,噼里啪啦闪烁。 他的情况,和白泣红没什么两样。 使用“神变法”,消耗巨大。 同时施展雷法,更是支撑不了多久。 但事到如今,只能速战速决。 雷法一出,顿时显出不同。 嘭! 只听得一声巨响,血雾瞬间后退。 对方的先天煞气诡异,但毕竟是邪法,天生就被雷法所克制。 李衍毫不犹豫,贴身而上。 断尘刀有了雷法加持,威力更加凶悍,电光噼里啪啦,混着刀光上下飞舞。 对面血雾,被打的节节败退,逐渐暗淡,甚至露出了满脸鲜血的白泣红身影。 而电光闪烁,李衍也隐约现出身形,被旁边的聂三姑看在眼里。 “小子,原来是你!” 聂三姑顿时满脸杀意,直接从怀中掏出一颗颗“黑元宵”,准备将李衍烧死。 噗! 就在这时,白泣红猛然喷出口鲜血,头发披散,两眼血色褪去,脸颊呈现不正常的潮红。 附身的“血盆圣母”,已被李衍击溃,这孝衣旦也同样受到了反噬。 但这妖女心性坚韧,竟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流云飞袖猛然甩出,扯着街道屋檐腾空而起,直接滚入附近民宅,甚至跳到了井中。 这一下,着实出乎李衍意料。 对方落井时已经昏迷,但他可没时间搜索,猛然转身,看向聂三姑。 不好! 聂三姑心中一颤,扭头就跑,同时撒下几颗黑色汤圆,磷火混着毒烟升腾。 然而,李衍的速度更快。 但见黑雾翻涌,直接破空越过地上磷火,随即两把断魂飞刀呼啸而出。 聂三姑慌忙转身,抬起龙头拐杖抵挡。 铛!铛! 两声脆响,断魂飞刀被荡飞。 但就是这抵挡的功夫,带着电弧的刀光,已在其脖子间划过。 李衍顾不上摸尸,右脚发力,在地上猛然一点,便裹着滚滚黑雾倒飞而出,来到八卦阵外。 落地后,浑身黑雾散去,刍灵纸人空中自燃,化为飞灰。 而周围的阴煞之气,也随之消散,借着微弱月光,街道上的景象也清晰可见。 幽冥戏台阵法终于被破! 不等众人欢呼,就见落地后的李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董存山面色一变,连忙上前搀扶。 “我没事!” 李衍沉声道:“快走,从府衙后方暗渠去文庙街,进入御河水道,闭气逃遁。” 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张图纸递出。 “走!” 董存山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冲入府衙暗巷。 就在他们离开的同时,那些邪道术士也带着卫所士兵冲来。 凌乱脚步声震动地面。 噗通! 汤圆婆婆聂三姑的尸体轰然倒地。 脑袋咕噜噜滚在雪堆中…… (本章完) 第581章 年关,二郎 第581章 年关,二郎 轰! 一声巨响,打破了黑夜寂静。 街巷暗道之间,家犬狂吠,不少百姓都被惊醒,星星点点的烛火亮起。 有些百姓走出家门,惊疑不定看向远处。 这个声音有点像炮。 但普通的炮,可没这么响。 看方向,是西城。 那边出了什么事…… ………… 文庙街,硝烟弥漫,遍地狼藉。 街道中央出现个大坑,附近树木都从中间折断,文庙的墙壁也塌了一截。 呻吟声不断,满地残肢断臂。 “我的腿,我的腿!” 一名疤脸汉子死死抱着扭曲大腿,痛苦惨叫,侧身翻滚,旁边都是卫所士兵尸体。 在他身旁不远处,司徒千面色阴沉。 负责行动的聂三姑已死,但任务还是要继续,于是在他命令下,继续进行围剿。 但他犯了两个重要错误。 一是心存私心,抽空去救了白泣红,派人将其安顿好,浪费了关键时间。 二是队伍失去了控制。 聂三姑身死,蜀王招揽的这些江湖术士,各个偷奸耍滑,还鼓动盐帮那些人跟在身后。 看似热闹,但没人真敢冲上去动手。 毕竟,凶名赫赫的聂三姑都被人割了脑袋。 为利而聚,何需那么拼命。 加上那负责指挥的百户,也因“血盆圣母”影响昏厥,整个卫所队伍也是一片混乱。 他们跟着来到此地,随后便中了招。 两个炸药包,都掺了少许新式火药,还扔在人堆里,故而造成如此惨象。 “收拾伤者,回去复命!” 看着周围景象,司徒千脸色极其难看。 虽说抢到了那批火药,但损失同样惊人。 幽冥戏台露了底、聂三姑身死、白泣红失去战力,还造成了不小动静。 蜀王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数百米外屋顶后方,李衍静静观望。 他已用了遁术,加上龙蛇牌遮掩,这种距离,任何人都无法发现。 看到那些人停止追击,他才转身跳下暗巷,绕了个弯,朝着相反方向而去。 不到半柱香,便看到了一条大河。 这条大河十分齐整,乃当初修建蜀王府时开凿,环绕整个蜀王府,连接东西南北城。 李衍沿着河道飞奔,同时观察后方。 果然,蜀王府西侧小门已经打开,不少黑翎卫策马而出,向着西城方向而去。 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李衍看到后,忍不住心中暗赞。 这条逃生路线,乃是无相公子帮忙策划,从成都府衙后方暗渠离开,穿过小巷去文庙街,随后进入御河水道,闭气逃遁。 不愧是成都黑道魁首,蜀王多年都没抓住的老狐狸,对王府行动的判断丝毫不差。 加上他分兵两路,将人引开。 这些人算是彻底保住了性命。 李衍脚步不停,沿着河很快来到城北。 这里已是蜀王府后方。 城北居住者,大多是成都府达官显贵,但因为忌讳,蜀王府后方附近,几乎无人建造大宅。 沿着石阶向下,两侧要么是人烟罕至的密林,杂草丛生,要么是宫观寺庙和仓库。 禹王庙在东侧,此地更多是仓库,要么被北城富户租赁,要么被宁川卫所占领。 李衍查看周围,掐动法诀,对着空中闻了几下,很快在岸边找到一些湿脚印。 他用脚撩起浮土遮掩,又从怀中取出个药瓶,撒下一些粉末,消除气味,这才离开。 没多久,便来到了一座黑漆漆的仓库外。 咚咚咚! 长长短短敲了几声,便推开仓库木门闪身进入,又小心合上。 里面堆满了杂物,黑漆马虎。 董存山就站在一旁等待,看到他后终于松了口气,“李少侠,没事吧?” “没事,追兵已撤了。” 说了两句,二人便绕过那些杂物。 后方用木板相隔,极其巧妙地形成了个密室,里面点着微弱烛光,旁边正是逃出的众人。 “李少侠,多谢!” 王御史此刻已缓过神来,郑重起身抱拳。 “大人客气了。” 李衍微微点头,随后摸到房间暗格,推开一扇木板,里面赫然是一个个包袱,既有蒸好的饼子,也有些清水。 “这是成都黑道藏身处。” 李衍解释道:“他们准备了些干粮,虽说味道差,但也是保命之物,诸位近日最好别乱跑,等风头过去再说。” 众人听罢,皆沉默不语。 士气明显有些低落。 此事倒也不奇怪。 他们从京城而来,无论八卦门,还是白云观,肯定不单为了那点酬金。 只要能将蜀王掀翻,他们宗门立刻能与开海派和朝中几位大员搭上线,乘风而起。 董家虽有宗师,但已经年迈。 人道变革,他们也嗅到了危险气息。 但这下,全都泡了汤。 蜀王突然发难,而且在这大雪封路的时节,无法从外地调集援兵,前期优势损失殆尽。 眼下,连保命都是问题。 王御史沉思了一下,沉声道:“李少侠,事到如今,你等可有计划?” “难!” 李衍直言不讳道:“蜀王已被妖人控制,图谋不小,蜀中玄门正道不会坐视,援军估计很快会到。” “但人数毕竟有限,蜀王麾下军队众多,且携火器之威,该如何破局,在下也不清楚。” 此话一出,王御史眼神也变得暗淡,叹道:“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 “恕老夫直言,趋利避害乃是人之本性,那些江湖中人来了,估计也会坐视,李少侠是否要离开成都避难?” 李衍闻言,冷声道:“大人小看了我等。” “天有不测风云,人行世间,哪会一帆风顺,关关难过,关关都要过。” “江湖中人,并非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我等也肯定会留下。” “大人若要走,我可帮你们联络安排,但事后肯定要欠人情,大人可以考虑一下。” 说罢,抱拳告辞离开。 他与王御史这帮人联络,原本是想借他们之力,打掉蜀王兵权,却没想发生了这种事。 看这王御史有退缩之意,怕是靠不住了。 在他离开后,密室内一片死寂。 董存山看了看周围师兄弟,心中一叹,抱拳道:“大人,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能先行离开成都,从重庆那边调集兵马,更为稳妥。” 说实话,他也不想这样。 但这次出来,带的弟子们都是八卦门未来,若全部折损于此,那才是无法交代。 家大业大,做事也就更加谨慎。 “贫道不这么看。”而白云观的为首道人摇头道:“听那李少侠之意,蜀王已被妖人夺舍,加上诸多动作,正月十五那日,怕是要弄什么邪法。” “援兵不一定能及时到来,若满城百姓遇难,贫道等人,怕是后半辈子都睡不好。” 董存山苦笑了一声,没有反驳。 他何尝不知道事情严重。 要怎么做,还得看王御史抉择。 “本官不走!” 王御史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 他面色凝重道:“若那妖人,真弄出什么惊动神州的大事,按皇上性子,咱们事后都要倒霉。” “如今,已是无路可退!” “董先生,明日你就出发离开,前往重庆府求援,本官留在成都府,看能否找到机会…”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夺取兵权!” ………… 随后的两日,成都府一片安宁。 蜀王府发出安民告示,说成都衙门火药库看守不力,发生爆炸,遇难者众多,包括王御史。 说实话,这事根本没人信。 然而成都达官显贵,如今个个寒若惊蝉,都紧闭门宅避灾,哪敢有半句废话。 至于民间,也是各种流言四起。 但流言归流言,日子总要过。 盐帮继续发福利,蜀王府严令军队不得滋扰,百姓也渐渐习惯,甚至起了看上层狗咬狗的心思。 街面之上,也逐渐恢复繁荣。 李衍也不再惹事,抽空将董存山送离成都后,便每日在城中探查,终于联系到了躲在南城荒宅的竹林六闲。 另一边,蜀王那边的血傩师、黑教喇嘛多吉扎西回归,配合黑翎卫,在城里暗中搜查,还弄死了无相公子几个手下。 对方势大,李衍等人也只得暂时潜伏。 就在这热闹且紧张的氛围中,年关临近…… ………… 大年三十,日落黄昏。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晴了几天,但腊月三十,飞雪又突兀而至。 锦江两岸吊脚楼,仿佛披上三寸素缟,青羊宫檐角的铜铃,也冻成冰坠子,风过时叮咚如碎玉。 成都府青砖巷陌间,朱漆门扉上的秦琼、尉迟恭画像,被雪衬得愈发鲜艳。 噼里啪啦,爆竹声声。 惊飞枝头麻雀,惹得野狗雪中乱吠。 这大年三十的晚上,虽说风雪呼啸,街上行人稀少,家家户户房门紧闭,但却很热闹。 按蜀地习俗,今日都要祭祖守岁。 中午要吃“食年饭”,宗族共聚。 入夜要喝“团年酒”,食腊味拼盘。 无论王宫大院,还是寻常百姓家,都有人举着火把,照遍各个阴暗角落。 厨房、井台这些地方,也要点燃蜡烛。 终夜不熄,防鼠窃粮。 这个习俗,叫“照虚耗”。 过年的时候,不仅有年兽,民间传闻,还有一种“虚耗鬼”,会藏在家中阴暗之处。 若不驱逐,来年便会生病倒霉。 富户们更是讲究,必须用产自青城山的柏油,制成长明灯,灯芯混入邛崃火井镇的天然盐晶。 燃烧时噼啪作响,以惊退“虚耗鬼”。 城南王员外家,老管家便亲自拎着长明灯,带人挨个地方照耗,就连床底也不放过。 终于,来到了牲口棚。 蜀地农谚云:“牛马虚耗,春耕无靠”。 这里,更是重点地方。 忙了一整天,小伙计已有些疲乏,老管家更是哈欠连天,拎着长明灯扭头道:“打起精神,今日还要陪着东家守岁。” “唉~往年还能请个戏子唱曲,今年却是寡淡了些……” 话音未落,就见身后伙计瞪大了双眼。 “怎么了?” 老管家皱眉询问。 小伙计咽了口唾沫,“我…我看到一个人影,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定是虚耗鬼!” “呸呸,说什么胡话呢!” 老管家骂了一句,但还是拎着灯,将牲口棚里里外外照了一遍,骂道:“哪有东西,肯定是你眼了,待会儿别乱说,小心东家打你板子。” 说罢,带着伙计转身离开。 牲口棚后方草垛处,李衍缓缓走出。 他拎着一袋子东西,将密道口小心遮掩后,才翻墙而出。 这是成都地下暗道的一个出口,他这段时间经常往来,没想到差点被发现。 李衍拎着东西,在街上穿行。 似乎是过大年的原因,街上守卫明显少了一些,只偶尔有黑翎卫策马而过。 风雪中,更夫缩在蓑衣下,冷得跺了跺脚,又敲梆高喊“平安吉庆——!”,身后留下一行脚印。 就在这满城年味中,李衍带上甲马,踩着城墙腾空而起,从城南离开。 远处贫民窟中,燃烧着一个个火堆。 这也是成都年俗,乃是烧树根疙瘩,烤火守岁,称“煨百病”。 贫民窟百姓,也借此渡过寒夜。 风雪中的一处处火光,让周围更加黑暗。 李衍拎着两大袋东西,踏雪而行,很快来到了府河与南河交汇处。 这里有座合江亭,位处偏僻,四下风雪呼啸,庭中却亮着烛火,有一人正席坐饮酒。 “雪拥蓝关马不前哟—!” 粗犷的声音响起,正是那二郎真君转世。 “杨前辈好兴致!” 李衍哈哈一笑,拎着东西进入凉亭,抖掉斗笠上积雪,又将包裹放在地上打开。 “拿了些椒柏酒,还有这,他们做的‘打米酥’不错,用的是川西坝子的红…” “打住!” 杨承化摆了摆手,皱眉道:“这大过年的,你不陪那些同伴守岁,来找我作甚?” 李衍笑道:“这不是怕您一人寂寞么。” 要想对付蜀王,这二郎真君转世杨承化,可是主力,但此人一直躲在码头附近,始终不肯跟他们汇合。 杨承化看了看远处,虽风雪黑暗,但还是能隐约看到成都府灯火。 “寂寞?” 他微微摇头,“只是过客,何来寂寞?” 李衍哑然,不知该说什么。 “嗯~” 忽然,杨承化眉头微蹙,摁住了额头。 “前辈怎么了?” 李衍心中一惊,连忙询问。 杨承化拎起酒壶,咚咚咚灌了几口,看向成都府城墙,闷哼道:“这几日,某脑子里全是声音,也忒吵了点,连睡觉都不安稳…” 李衍听罢,顿时了然。 这二郎真君转世,正在大量吸收香火愿力… (本章完) 第582章 游喜神方 第582章 游喜神方 杨承化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 拎着酒坛子,大口往嘴里灌,望着成都方向,咬牙道:“有人求平安,有人求财,有人求百病皆无,吵闹不休,求神有个屁用!” “二郎真君只是他们的妄想!” “若二郎真君真的存在,蜀地哪有天灾人祸?今日状况又岂会发生?” “格老子的,都是一帮蠢货!” “我是杨承化,二郎与我何干?” “我宁愿当个农夫,日升而作,日落而息,没有这些个球事烦心……” 听着这些抱怨,李衍面色逐渐严肃。 他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是神性与人性,产生了冲突。 众生以欲念铸神,香火结合罡煞化作神力,但顶多能做的,就是庇护一方,不受邪气侵害。 这就是俗神。 并非无所不能的许愿池。 所以,诞生出灵性的俗神很少回应。 百姓祭祀,求风调雨顺,存个念头。 俗神默默庇护,各取所需。 玄门修士都总结出一个规律,俗神若有回应,肯定是出了问题,要么是有所求,如向李衍求救的那几个,如三峡救人求庙的黄魔神。 要么,就是要沦为邪魔。 但杨承化,却偏偏是个例外。 凡人之躯承受川主千年香火愿力,人性与神性相互对抗,一旦认知迷失,就会出现大麻烦。 这一刻,李衍知道自己想错了。 恐怕这才是二郎真君的劫难! 怪不得,他要远离人群。 看着不断喝酒,眼神有些癫狂的杨承化,李衍心中一动,开口道:“前辈,你可曾回应过这些声音?” “当然,还不止一个…” 杨承化已经醉意朦胧,晃了晃空酒坛子,拿起李衍送来的椒柏酒,边灌边说道: “头一个,是打鱼的,在庙里哭诉说孩子被水鬼勾了,那会儿我刚离开灌县,本事不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救出,偷偷送上门…” “那打鱼的很感激,又哭诉说人生艰难,鱼获不多,于是我便学了术法,暗中让他温饱,又打跑了前来欺压的恶霸…” “随后这人就要求更多,想发财,想换妻,想当官,我实在受不了,一走了之,然后听到的就全是咒骂……” 李衍点头道:“人心不足,乃是常态,我也一样,就因为此事?” “当然不是。” 似乎被转移注意力,杨承化瞳孔也恢复少许清明,摇头道:“这些年我见过好的,也见过坏的,见过贪的,见过蠢的,随后就倦了。” “你说的对,我本不是这世间人,与其离群索居,自寻烦恼,还不如早点离开…” 说吧,又狠狠灌了口酒,呆呆望着篝火。 噼里啪啦! 远处黑暗夜空中,鞭炮声响起。 杨承化靠在凉亭柱子上,任风雪打湿衣衫,也毫不在意,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李衍哑然失笑,摇头道:“前辈之事,在下不了解,也无法感同身受。既如此,那就无需再想。” “大过年的,一个人喝酒未免太孤单。不如去城里逛逛,跟着百姓凑凑热闹?” 杨承化沉默了一下,“也好,自从母亲死后,我早已忘了过年是什么滋味。” “走吧!” 他也是个利索人,说罢就直接起身,抖了抖衣衫风雪,又灌了口酒,大踏步走入黑夜中。 “前辈等等我。” 李衍喊了一声,紧随其后。 这杨承化速度飞快,阔步行走间,周围便有狂风相伴,风雪卷起乱发,烈酒一口接着一口。 李衍无奈,甚至用出了神形术,才勉强跟上。 两道人影穿破风雪,直接踩着城墙腾空而起,远处巡逻的士兵,甚至毫无察觉。 二人落在大街上,远处马蹄声响起。 李衍眉头一皱,连忙道:“前辈小心,那是蜀王黑翎卫,全都带着新式火器,咱们还是避开为妙。” “无妨。” 杨承化毫不在意,喝了口酒,对着空中猛然一喷,顿时白雾翻涌,好似活物般环绕。 一股浓郁的香火味,顿时涌入李衍鼻腔。 这是什么术法? 李衍有些好奇,却没有多问。 这杨承化乃二郎真君转世,资质惊人,曾潜入法脉正教修行,如今又融合香火神力,已经完全走上了另一条路。 道不同,说了恐怕他也弄不清楚。 “这隐身诀,能撑两个时辰。” 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杨承化毫不在意,打开李衍给的油纸包,取出两块红糍粑,丢在嘴里大嚼。 轰隆隆! 马蹄声起,飞雪四溅。 一队黑翎卫策马而过,还有邪道术士跟随,掐诀探查,但对近在咫尺的他们,却视若无睹。 李衍看着周围白雾,心中暗赞。 这才是真正的隐身诀。 他能借外坛八将之力隐去自身,但带着旁人,却根本做不到,用来潜入再合适不过… 潜入? 李衍心中忽然冒出个计划。 杨承化不知他所想,对着空中嗅了嗅,脸上露出笑容,“哈哈,有人家在炖羊肉,这趟没白来!” 说罢,就阔步向左侧而去。 李衍见他高兴,也是微笑摇头,紧随其后。 轰! 远处又有爆竹声响起。 所以说成都府已经入夜,风雪呼啸,青瓦盖雪被,屋檐垂冰溜,但却压不住腊月三十的满城烟火气。 二人踩着吱呀作响的积雪,穿过大街小巷,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大宅外。 这里一看就住的是富贵人家。 门前栽竹,大红灯笼在雪中照着院门。 二人纵身而起,悄无声息落在院墙上。 这是一座三进大院,随处可见红灯笼,仕女仆人来来回回,正在准备宴席。 各色菜肴满满当当,摆了三大桌。 主家也是人丁兴旺,此刻全都在前堂祭祀祖先,供桌上的供品,简直堆积如山。 二郎真君的排位,赫然也在其中。 为首者,是名穿狐裘的胖老汉。 他一边点香添油,一边扭头感叹道:“当年蜀中大疫,腊月三十日老夫差点饿死,偷了真君爷爷的贡品吃,才活了下来,至此每年三十都要供奉。” “你们记住,即便老夫去了,规矩也不能丢!” “是,父亲!” “是,爷爷!” 下面的儿孙辈们连忙点头答应。 李衍见状,低声笑道:“这可是个虔诚的,前辈有没有帮过他?” 谁知,杨承化却只是淡淡一瞥,“虔诚有个屁用,泥胎二郎不搭理,我也不会。” 正在李衍疑惑时,下面的老者又烧香叩拜道:“真君在上,保佑我开春盐引多批三成…” 原来是个盐商。 李衍一听,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成都府的盐商,可不是什么善人。李衍进城时就听过,他们不仅习惯缺斤少两,还以次充好,行业风气不正,成都百姓深恶痛绝。 若非如此,盐帮前两日举动,也不会赢得百姓称赞,听说还有盐商纠结了一堆人冒领,还从百姓手中低价收购。 贪得无厌,连盐帮的人都看不下去。 这一家子锦衣玉食,不知是吸了多少人的血。 许是听着胖老头声音有些厌烦,杨承化眉头一皱,再次灌了口酒,随后掐诀猛然一喷。 呼~ 酒雾翻涌而出,这满满一大家人,连同那些仆人侍女,全都像醉了一般,扑倒在地。 像是某种咒法,掺杂了香火神力… 李衍还在琢磨其手段,杨承化却已跳了下去,径直来到那几桌酒席前,哈哈笑道:“他吃我贡品,我就吃他酒席,来,干!” 说罢,拍开一坛子酒,把几个桌子上的炖羊肉全端来,大吃大喝。 “干!”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李衍也拎起酒坛,猛喝一大口。 二人喝酒吃肉,也不废话。 在这腊月三十的晚上,鹊巢鸠占,不管不顾,竟莫名让人有股子畅快劲。 不知不觉,地上就滚满了空坛子。 别说这杨承化已经喝了不少,就连李衍,也有了七八分醉意,扯开衣领子,眉宇间多了丝肆意。 二人摇摇晃晃,找来笔墨。 杨承化满脸笑意,在那胖老头的脸上,写下“当年贡品,爷爷今日取回。” 李衍则在前门屏风上写下: 拜神不如拜心,求财不如求德。 祸害了一番后,二人才满意离开。 借着几分醉意,他们在城中四处乱逛。 在文殊院巷,他们看到药铺檐下吊着盏气死风灯,风雪之中,裹蓝布头巾的妇人跪在门前,哀嚎苦求:“李神医,求您救我儿一命…” “大过年的,哭什么丧!” 满脸醉意的伙计推开门,骂骂咧咧道: “就不能等明日吗?” “我儿已经咳了一整天。” “也罢,但酬金要翻倍。” “我…我钱不够。” “没钱看什么病!” 伙计大怒,咣的一声关上门。 不等老妇多说,周围便狂风大作。 待她再睁眼,手里已多了颗药丸,还有一锭银子,耳边还传来个声音,“回去吧,莫与人说,药丸热汤送服即可。” “多谢仙人!” 老妇满脸欢喜,连忙离开。 看着对方风雪中离去的背影,李衍乐道:“前辈可真够大方的,那是肺咳灵药吧。” “有个妖道想杀我,抢的。” 杨承化满不在乎,摆了摆手。 这人好像是已经彻底醉了,听着脑中传来的信徒声音,在成都府中到处乱逛。 他们装神弄鬼,吓了心怀歹意的恶人。 碰到心善之人,则能帮就帮。 这一夜,成都府中怪事频发。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就已过去,二人也是又喝了不少,糊里糊涂又跑到城外,来到江边。 此地也有间小庙,同样供奉着二郎神。 庙不大,平日也没人看守,因此显得有些破败,但在这腊月三十的晚上,却亮着烛火。 只见十几个衣着破烂的汉子,正在雪地里跺脚,随后拎着糍粑劣酒,恭恭敬敬上供叩拜。 前方老者颤声道:“二郎爷爷,开春拉纤过鬼见愁滩,若得平安,给您供三斤羊头肉!” “哈哈哈!” 后方汉子们顿时哄笑。 一人乐道:“王头儿,你去年许的羊腿还没还呢,今年就又欠下了?” “去去去。” 老头摆手道:“二郎爷爷知我心意,又岂会嫌我穷,总有一日,老头子我会还上的。” 众人祭拜后,又嘻嘻哈哈说笑离开。 杨承化乐了,“这几个人,说他们虔诚吧,烧香从来没个正形,说不敬神吧,年年都不落下。” “你说,这拜的叫个什么神?” “香火又不是买卖。” 李衍已然有几分醉意,直接摇头道:“老百姓拜的,是走投无路的念想,是绝处逢生的盼头。” “人这短短一生,所求甚多,很多时候拜神,不过是求个心安,做做样子…” 说着,又狠狠灌了口酒,想起这一路来的所见所闻,摇头道:“有人说,求神不如求己,但世间哪有那么多峰回路转,绝处逢生?” “大部分都是普通老百姓,无非是把骨子里的韧劲捏成泥胎,再借着香火,把这份心气儿,一代代传下去…” 杨承化听罢,也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才开口道:“照你这么说,泥胎还有个用,我把这千年的香火拿了,又算什么事?” “不知道。” 李衍挠了挠头,“想那么多做甚,千百年后你的故事依旧在,百姓依旧有个念头,就够了。” “就这么多吗?” “应该…就这么多吧。” “那你这这修行,又为了求什么?” “不知道,先走着再说吧,人活一世,不走到最后,谁又知道自己到底求的是什么…” 甲辰年未,乙巳年初。 一人一神于江边小庙,借雪下酒至天亮… ………… 五更梆响,万户启扉。 新的一年到来。 神州大地,各地初一习俗不同。 若是长安一些富户,必然要让朱衣童子执桃符,立于台阶前,家中老妪以柏枝蘸屠苏酒洒户牖。 待鞭炮声响,便会高声道: “元日纳百福,邪祟避三舍。” 此乃长安古法,谓“柏酒驱傩”。 而在成都府,则有比拜年更重要的事。 这一日早上,百姓往往会根据天干地支,确定喜神方位与吉时,前往武侯祠祭拜。 谓之“喜神游方”。 按照往年的规矩,会请城里的诸多戏班子,以锣鼓开道,演奏《朝天子》开路。 后方还有人扮演文官武将,刘关张与诸葛武侯,沿街道巡游,百姓持香随行,前往武侯祠。 这是成都习俗,也是远道而来的戏班子,开年挣的第一笔钱。 若是碰到了慷慨富户,更少不了打赏。 成都府的百姓,正在担忧今年会不会如期举行时,成都府的大门却已轰隆隆打开。 王府侍卫策马穿街,高声道: “今年喜神游方,王爷亲自引路!” (本章完) 第583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第583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轰隆隆! 黑马踏碎长街积雪。 血色披风飞舞,神火枪背在肩头。 空中黑鹞上下翻飞,掠过积雪的屋顶。 黑翎卫最大优势,还是在白天。 视野良好,搭配特意训练的飞鸟和战马,可以将神火枪威力发挥到最佳。 即便李衍,也不想白天对上这帮人。 他们策马扬鞭,冲向成都各个街道,彰显威风的同时,高声呼喊:“王谕——辰正三刻,武侯祠喜神游方,赐福米一石!” 大年初一的早晨,蜀中百姓也要开门纳吉,但看到黑翎卫策马游街,全都吓得关上门。 马蹄声远去,才小心开门,将信将疑,同时和邻居互相拜年。 “王东家,新年吉祥!” “杨二爷新年吉祥!” “您看,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还以为今年把着门不让出了呢,蜀王多年不曾参加喜神游方,确实有些蹊跷…” “您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没听到给一旦米么,反正他们都说了,不会滋扰百姓,瞧热闹就成。” “怕是不妥,罢了,我一人去吧。” “也是,稳妥点好。” 盐帮前些日子大发福利起了作用,百姓虽心存忧虑,但一来年俗不愿废,二来还能领米,家家户户都决定派人参加。 有的甚至全家上阵,就为多占点便宜。 而街道上,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有人噼里啪啦放炮,硝烟裹着红纸屑,漫天挥洒,远远望去,大街小巷好似被血染红。 一处暗巷中,李衍带着斗笠走出。 昨晚见识过杨承化的手段,天亮后便提出个请求,让对方帮他进入大郡王府。 只要解了大郡王迷魂咒,再将那些卫所将军召集,全部解开咒法,就有机会夺得兵权。 这是逆转形势的关键一步。 原本还一筹莫展,但有了杨承化相助,加上王御史游说,便有机会成功。 只要找到合适的时机。 他急匆匆回来,想安排此事,没想到刚进城门,就看到了这一幕。 蜀王安排“喜神游方”? 绝对是另有所图! 李衍眉头微皱,扭头便走。 他回到昨日离开的暗道入口,竟发现门口站了几名衙役,老管家低头哈腰说道:“劳烦诸位跑一趟,许是我们眼了,这点心意还请收下。” 说着,塞入一吊钱。 衙役得了好处,说话也变得和气,“唉,不用这么说,昨晚成都府确实出了不少怪事,都是乱党妖人作祟,谨慎点是好事。” “放心吧,我们搜过了,没什么…” 李衍微微摇头,迅速离开。 这个出口不能用了,以免暴露。 他来到成都河道附近,瞅了瞅旁边没人,纵身一跃,跳到九孔石桥下,拨开荒草丛,露出带着饕餮纹的石墩。 石墩年代古老,青苔侵蚀严重。 看起来十分厚重,但李衍只是轻轻一推,便露出道暗门,钻进去后重新推上,严丝合缝。 从外面看,毫无破绽。 这又是一条暗道入口。 里面阴森黑暗,有些地方还在渗水,李衍取出火折子吹亮,对照着地图,逐渐落入黑暗中。 这段时间,也不是没有收获。 经过几次拉扯谈判,无相公子给了他更多的暗道地图,方便在成都府活动。 李衍也逐渐摸清了一些事。 这成都府地下暗道,多沿锦江支脉开凿,以青砖拱券为骨架,砖缝以糯米灰浆填嵌,千年不溃。 历史久远,甚至要追溯到秦汉之时。 当年李冰治蜀,开二江(郫江、检江)珥其市,地下暗渠初成排水网络… 三国时,诸葛武侯扩建“九里堤”防御体系,暗渠兼具运粮通道功能。 因此沿着成都暗道,可以直通武侯祠地下,无相公子当时就是借此离开。 据他所言,里面还有“木牛流马”滑轨遗迹。 而在唐代,韦皋镇蜀又改夯土渠为砖石结构,一些地方还留着《石室赋》残句:地脉潜通,可抵锦官三万户… 前朝大兴南北对峙,又经过扩充,后来还有盐帮暗中走私。 历朝历代挖掘,暗道密集如同蛛网,里面层层叠叠,加上渗水塌陷,复杂的让人崩溃。 唯有无相公子,掌握着所有密道。 当然,潜入蜀王府那条,对方还不肯松口。 沿着暗道前行,足足走了三柱香的功夫,李衍才找到熟悉的路,加快速度,回到了禹王庙地下。 “衍小哥回来了?” 刚出地道口,沙里飞就笑着走了过来,低声道:“听说昨晚成都府闹了不少蹊跷,是你和那位弄的吧?” “喝多了瞎闹的。” 李衍微微摇头,随后面色变得凝重,“无相公子在么,怕是有大事!” “喜神游方,我们也知道了。” 沙里飞也不再嬉皮笑脸,沉声道:“他们都在里面,让我在这等你。” “来了不少人,小心点…” 李衍心领神会,跟着沙里飞进入后院。 果然,禹王庙后院大厅内,已聚集了十几人。 坐在首位的,赫然是王御史。 前些日子,李衍通过无相公子的渠道,帮董存山前往重庆府求援,却没想到这无相公子,竟趁夜暗中前往拜会,达成了合作。 无相公子愿意提供帮助,扳倒蜀王,反正也是他的目标,顺便要些好处。 而王御史落难,正好心中无依靠,面对这送上门来的帮手,自然笑纳,许诺事成之后,帮其从衙门的通缉榜上除名。 说实话,这二人做的有些不地道。 好在李衍也有要事,懒得跟他们计较。 除了这二人,大堂内还有些男女老少,有的是江湖艺人打扮,有的就是普通商贾货郎模样。 但能来这里的,没一个简单货色。 “哈哈哈,李少侠终于回来了。” 果然,见他到来后,无相公子哈哈一笑,连忙起身介绍道:“诸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少侠,水鬼匠田七、汤圆婆婆聂三姑,都是被他所杀。” “李少侠,这位是漕帮元长老,这位是长春会的刘会长,这位是成都商会王员外…” “李少侠年少有为啊…” “久仰大名,宰了那两个老魔,就连当年的程剑仙就都没做到!” “见过诸位。” 李衍抱拳拱手,眼皮微跳。 蜀王要在正月十五做大事,他知道无相公子,正在用这个消息,联络城中江湖中人。 此事无可厚非,他也不反对。 毕竟蜀王势大,要多找些帮手。 但带这么多人前来,就不怕消息走漏? 蜀王可是安插了很多暗谍。 似乎是知道他顾虑,无相公子微笑道:“李少侠放心,今日来的,都是信得过的江湖同道。”“蜀王谋逆,且已被妖人替换,我等秉持侠义,又岂会让其为非作歹!” “元长老说的没错!” “有王大人统领,必能斩除妖邪!” 众人纷纷附和,对着上方拱手。 李衍一看,心中顿时了然。 好个无相公子! 单凭他的消息,这些江湖中人肯定不会冒险,但有了王御史作保,事情就不一样了。 大宣朝正值鼎盛,播州杨家势力遍及数州,掀起整个西南动乱,但短短数月,就被朝廷大军镇压。 蜀王这点兵力算什么? 朝廷的大军还在黔州和鄂州,随时能调头前来,蜀王被镇压,也只是时间问题。 能借此拉上御史的关系,实在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想到这儿,李衍也不由得暗赞。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无相公子能当成都黑道魁首,不是没有原因,左右逢源,借鸡生蛋,竟硬生生让他组织起一股不小的力量。 “诸位客气了。” 王御史哪还有之前狼狈模样,端坐首位,面色肃穆,侧身拱手道:“各位都是江湖义士,待斩杀妖人,平息成都混乱,本官必亲自禀明圣上,为诸位请功。” “多谢御史大人。” 一时间,大堂内气氛很是融洽。 无相公子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拱手道:“大人,蜀王要‘喜神游方’,您怎么看?” 王御史若有所思,抚须道:“那妖人正月十五有大图谋,为防出事,必然要铲除后患。” “今日突然冒险露面,多半是陷阱!” 话音刚落,就有一名汉子匆匆进入后堂,凑在无相公子身边,耳语了几句。 “大人英明!” 无相公子转身拱手,微笑道:“方才在下派了探子,查看蜀王府出行人马。” “蜀王这次带的人不多,但已将随从全部替换,都是黑翎卫和他手下那帮邪道妖人,确实是个陷阱!” “大人英明!” 众人纷纷拍起了马屁。 李衍则眉头微皱,沉默不语。 什么刚收到的消息? 无相公子分明早已刺探出情报,专门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帮王御史抬名声。 即便王御史猜错,也有补救之策。 这无相公子,怕是已经在为今后做打算。 但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一套… 他心中不喜,但上方的王御史,却很吃这一套,面色平静点头道:“此事并不难猜。” 说着,沉思了一下,沉声道:“但这也是个机会,既然那妖人带走了手下精锐,那我等就将计就计,夺取兵权!” “夺取兵权?” 漕帮元长老眉头微皱,恭敬拱手道:“大人,我等虽愿效死力,但城中人手实在不够,冲入卫所,无疑于找死。” “还是等重庆府援兵到来,我等里应外合,才更稳妥。” “此言差矣。” 王御史起身,面色凝重摇头道:“重庆卫所兵马,满打满算不过三万,即便走水路驰援,也至少三日后才能到达。” “本官查过了,蜀王自腊月时,便借着成都灯会由头,让盐帮送来大批粮草,加上成都高墙防御,再撑数月都没问题。” “到时攻城,必然是生灵涂炭。” “若能夺取兵权,便能避免这场浩劫!”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理是这个理,但拼命又是另一回事。 仍旧是无相公子,环顾一周朗声道:“大人不会让我等无端送死,必然有了计划。” “没错。” 王御史沉声道:“大郡王的母家在军中极有威望,那妖人能控制兵权,正是因为咒法迷惑了大郡王。” “只要诸位潜入郡王府,控制住所有人,待解了咒法,再加上本官劝说,便能借着正月宴席的名头,将那几个将军诱入府中!” 无相公子也微笑道:“大人此举妙,实不相瞒,在下有条暗道,能直通大郡王府园,控制他们轻而易举。” 其他人也看了出来。 这二人估计早已定下计划。 无非一唱一和,逼他们答应而已。 但事到如今,也没了回头路。 “就依大人之见!” 众人纷纷拱手附和。 王御史微微一笑,又看向沉默的李衍,“李少侠,此事可少不了你相助,不知有何想法。” 李衍皱眉道:“若能成功,自然没问题,但那妖人可不简单,万一是个连环套……” “李少侠放心。” 无相公子沉声道:“这条密道还从未暴露,只要我等动作快,就没问题。” “而且按惯例,蜀王喜神游方,要先前往安福寺黑塔登高祈福,此乃宋时‘锦城西望’传统。” “我等能派人沿途骚扰,让他误以为咱们上当,入大郡王府前,也可先探查一番。” “若真是陷阱,咱们也能及时离开。” 李衍沉默了一下,微微点头。 这二人的计划,也算十分周密。 如此机会,确实值得赌一把… ………… 不知不觉,便已快到辰时。 三声礼炮轰鸣,蜀王府大门缓缓开启。 庞大的仪仗队伍终于出现。 最前方是红衣侍卫,手持八面龙纹日月旗,紧随其后的十六名乐工,敲锣打鼓,奏《朝天子》曲牌… 中央的蜀王大轿,乃是以金丝楠木为骨,罩明黄锦缎轿帷,其上绣五爪团龙纹,轿顶垂旒冕,轿前百名仪卫分列两行,还有二十四名侍从捧赤漆礼器… 蜀王府的威风,扑面而来。 此时已有不少百姓上街,纷纷避退。 虽说要参加喜神游方,但也不敢太靠近。 但就在这时,王府掌印太监刘公公拂尘一挥,高喊道:“王爷有令,特铸‘喜神钱’赏赐成都百姓,以祈风调雨顺,福寿安康~” 话音刚落,便有锦衣太监策马而行,各自拎着大袋铜钱,哗啦啦撒向人群。 “撒钱啦~撒钱啦!” 周围百姓,顿时上去哄抢。 “王爷吉祥!” “王爷福寿安康!” 不少百姓满脸笑意,远远对着轿子施礼。 这个年过的,比什么时候都爽快。 先是送盐和礼物,又送米。 好嘛,现在又直接撒钱。 莫非蜀王不打算过了? (本章完) 第584章 喜神钱,郡王府 第584章 喜神钱,郡王府 哗啦啦! 铜钱如雨点般散落。 转眼之间,又被人带着积雪一起抓走。 周围百姓抢得眼红,甚至因此而争吵扭打,有人见太监们仍在撒钱,便急急匆匆回家叫人。 四只手,总比两只手拿的多。 这“喜神钱”当然不属于货币。 前朝大兴灭亡,固然有上层堕落,不思进取的原因,但滥发货币也是一大主因。 当时各地豪绅官员私铸铜钱,分些好处,连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至于物价飞涨,民不聊生。 “万贯易一饼”已写在史书上。 因此,自大宣立朝,便收回了铸币权,民间敢有私自铸钱者,夷九族,告密者可免罪,此法就连藩王触犯,也得赐死。 所以这“喜神钱”是钱。 虽说无法流通,但也是上好的熟铜锻造,无论节日馈赠、辟邪护身、甚至玩赏收藏都行。 再不济,卖了换铜,也值好几文。 而且蜀中还有个习俗,正月初一,孩童拜长辈得“挂挂钱”,就是用红绳串铜钱压祟。 这“喜神钱”来的正是时候。 热闹的人群中,自然少不了乞丐。 几名满脸冻疮的乞丐,从人群中抢了不少,瞅着没人注意,便偷偷跑入暗巷。 穿过几条街巷,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破旧的大宅院,周围都已荒败,残垣断壁后方,篝火熊熊,煮着一锅粘稠米浆。 大大小小的乞丐,颤颤巍巍守在旁边,两眼冒着绿光,直咽口水。 这一看,就是成都府的西行丐帮。 台阶上坐着名老乞丐,破衣烂衫裹了一层又一层,旧袄油光发亮,好似铠甲。 满头白发凌乱,遮住了瘦削的面孔。 正是成都丐子头鲁三水。 “水爷。” 几名乞丐献宝似的递上铜钱,流着鼻涕笑道:“您让我们盯着蜀王队伍,果然有好处。这不,开始撒钱了,这就多叫点人去抢!” 丐子头没有搭理,伸出干枯发黑的手指,拿起一枚钱,仔细观察。 但见这“喜神钱”外圆内方,镂空铸造,主图浮雕喜神驾鹤,楷书铭文“天官赐福”。 拿起钱币对着阳光,竟然隐隐泛金。 “好家伙!” “这蜀王钱莫非添了金?” 周围乞丐大呼小叫。 一时间,乞丐们全都红了眼,也顾不上肚里饥荒,纷纷起身就要出去抢。 “都猴急什么!” 老乞丐一声低喝,众人全都停了下来。 鲁三水掌控成都西行丐帮多年,小事放,大事抓,恩威并重,谁也不敢忤逆。 “水爷,莫非这东西不对劲?” 一名年迈的乞丐弯腰拱手询问。 “老夫看不出。” 老乞丐拿着钱左看右看,同时掐诀,放在鼻子下仔细闻,皱眉道:“这钱的铸造,远比寻常精美,绝对是高明匠人,耗时耗力做出。” “老夫虽看不出,但却知道一点…” “豪族权贵绝不会如此大方!” “传令下去,那些钱一个都不许捡!” “还有,把这些钱送给庆丰楼吴胖子…” “是,水爷。” 老乞丐一声令下,当即便有身强力壮的恶丐,用破布将所有钱包起,匆匆出门。 正月初一,出行的百姓又都聚到了蜀王那边,因此街巷十分空旷。 这披头散发的恶丐,揣着破布包一路穿梭,来到了城东老街,抬头便看到庆丰楼的招牌。 神州习俗,商家都是过了破五才开门,因此大门紧闭,鞭炮碎屑洒了满地。 咚咚咚! 这恶丐直接敲门,对着门缝嘀咕几句后,便将东西塞了进去。 里面的伙计交给胖掌柜,胖掌柜又跑到附近巷子,交给一名模样憨厚的汉子… 兜兜转转,才来到禹王庙。 这就是无相公子的生存之道。 任何一条线被查到,都有机会斩断。 禹王庙大殿,气氛十分凝重。 有些人已被派出,在前往武侯祠的路上埋伏,不求杀敌,只是进行滋扰。 而剩下的高手,则商讨如何进攻郡王府。 “这就是‘喜神钱’?” 无相公子已得到了消息,但实物还是刚看到。 他十分谨慎,让人将钱堆在桌上,手中筷子挽了个,轻轻挑起一枚,仔细查看。 其他人也围了上来,各自施展法决探查。 “恕老夫眼拙,瞧不出。” “应该没捣鬼。” “笑话,瞧瞧这钱之精细,泰山窖钱也不过如此,若没问题,何至于废这功夫?” 李衍也掐诀,仔细查探。 同样,他没闻到任何异味。 这说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可不是所有钱,都有机会成为法器,锻造成功后,必须在名山大川、洞天福地,香火旺盛的道观庙宇供奉数年,方可通灵。 而这东西,一看就很新… 咯咯!咯咯! 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异响。 李衍眉头微皱,看向四周,其他人脸上毫无异色,显然没听到这声音。 他若有所思,凑近仔细聆听。 果然,是从这堆钱中传来,空洞而冷寂,像是有人在弹舌,也像骨头在扭曲…… “此物有问题!” 李衍面色凝重,毫不犹豫开口,“我不知道是什么,但用了某种特殊方法掩藏。”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 虽说李衍名声显赫,但在场中人不乏玄门老手,无相公子更是手段众多,都看不出蹊跷。 而且这话,也太过牵强… “必然是有问题!” 无相公子接过话茬,点头道:“李少侠肯定是没错,但咱们另有要事,无论蜀王有何图谋,只要今日夺了兵权,便可直接将军!” “放心,这些东西且收着,本座也认识几位炼器高手,待今日事罢,便可请他们查看。” 李衍微微点头,没再纠结此事。 众人继续商议,消息也不断传来。 “蜀王仪仗,已过玉带桥…” “骡马市那边回报,仪仗已过,漕帮兄弟被‘阴山鹞子’发现,开弓射杀…” 咔嚓! 漕帮长老满脸愤怒,一巴掌拍碎了椅子,众人安慰了几句,皆面色凝重。 李衍和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微微摇头。 “阴山鹞子”并非野兽,而是川西最强横的弓手,通常身披白麻雪氅,箭簇浸“腐骨膏”,弓弦以妖筋特制,拉满无声。 新式火器未出现前,就是川西玄门道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邪道杀手。 看来,蜀王招揽的术士着实不少。 “过了文殊院…” “过了驷马桥…” “安福寺和尚开门迎接…” 一声声回报急促,众人却丝毫不急。 武侯祠在成都府外,到时蜀王带着这帮精锐离开,才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安福寺外,太监们仍在撒钱。 相较于之前,速度慢了些,但听到消息的百姓,已从四面八方围来。 稚童争相拾取,老者喜笑颜开。 白雪皑皑,现场却极为狂热。 而安福寺的众僧,早已打开大门迎接。 “见过蜀王殿下。” 老僧们齐齐弯腰低头。 并非所有的道士和尚,都是玄门中人。 这座安福寺,始建于后蜀,算不上什么名寺,因为当年孟昶建造黑塔,所以宋时有百姓大年初一灯塔怀念,谓之“锦城西望”。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而这个习俗,也一直流传至今。 庙里香火算不上旺盛,和尚也大多是俗家僧人,不学功夫,不会术法,更不敢得罪王府。 华丽的锦帘缓缓掀开。 从轿子上下来一人,身着明黄蟒袍,头戴冠冕,腰悬玉剑,白发苍苍,面容枯槁。 正是当今皇帝胞弟“蜀王”萧启蟠。 虽说已经年迈,但他眼神阴鸷,两道白眉横扫,嘴角下垂,颇有威严。 “免礼。” 蜀王看也没看这些老僧,沿着积雪动硬的台阶拾级而上,自顾自向着远处黑塔。 为迎接蜀王,沿途都已清空。 残雪压枝,蜀王很快进入黑塔,来到顶层。 王府侍从们,燃起邛州长明灯,映得塔内光亮,外面飞檐铜铃凝满冰晶,风过时碎响如裂帛。 蜀王萧启蟠登高,极目西眺。 今日天空晴朗,安福寺外正在抢钱的百姓,看到黑塔上那一抹明黄,顿时纷纷高呼千岁。 蜀王在蜀地本就声名显赫,甚至很多百姓只知蜀王,不知朝廷。 今日又得了钱,自然心中高兴。 听到下方声音,蜀王眼神突然变化,毫无之前的霸气,反倒有些淡然,低声道: “既丽且崇,实号成都…可惜了…” 说罢,便转身下塔,离开安福寺。 庞大的仪仗队伍,带着越聚越多的百姓,向着成都府南门而去,一路撒钱,喧嚣不断,当真有喜神出行的气势。 当然,暗中更少不了窥视。 队伍通过骡马市,昏昏老矣的说书先生,在车马店二楼把玩着醒木,饮下浊酒… 药铺门口,学徒假意扫雪观望…… 成都府三教九流,无论从事什么行当,表面上都通常要有个遮掩,游走于黑白,讲的是江湖义气,从不服朝廷管束。 观察动向而已,他们平日可没少干。 就在这些人的视线中,蜀王的仪仗队伍穿过了成都府南城大门… ………… “蜀王出城了!” 禹王府内,众人猛然起身。 “随我来!” 无相公子二话不说,来到后院柴房,掀开草垛浮土,又露出一道暗门。 打开后,带着众人钻入其中。 李衍也在队伍里。 王道玄不适合近战,武巴个头太大,钻地道麻烦,为防意外,都留在禹王庙中。 这条暗道,无相公子还是第一次暴露。 李衍有预感,这条暗道很可能也和蜀王府相连,因此默不作声,仔细记下线路。 黑暗中,火光摇曳,脚步声不断。 暗道本就空气污浊,加上这么多人,使得气氛更加压抑。 走了许久,无相公子才突然停下。 他看了看周围,沉声道:“外面是间客栈,距郡王府不远,本座使了个招,让他们早已关门,离开成都府。” “虽说如此,但小心为上,哪位道友帮忙探查一番?” “老夫来吧…” 苍老的声音响起。 一个瞎眼老头,在弟子搀扶下走出。 这老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一路没少拖后腿,但却无人抱怨。 原因很简单,这是金门真正的圆光术士。 他身边的弟子人高马大,但脸蛋圆圆,有点婴儿肥,还梳着冲天辫,画着腮红,看起来很是喜庆。 听到老者的话,这弟子憨憨一笑,立刻盘膝坐在地上,从怀里摸出一把白色药粉,大口吞咽,弄得满脸发白。 李衍眼睛微眯,退后了几步。 他见过圆光术士施法,通常少不了乩童,那药粉里面掺杂了毒蘑菇,他可不想闻太多。 果然,吃下白色菌粉后,乩童立刻变得口眼歪斜,鼻涕口水齐齐往下流。 瞎眼老者掐诀念咒,将手摁在乩童眼睛上,道道黑烟,顿时升腾而起。 “看到了没?” “看…看到了。” “大郡王可在?” “弟子不认识,但有个黄袍人坐在大厅,府里的人都在叩拜,还发钱哩…” “里面可有埋伏?” “没人,只有几个侍卫…” 一番询问后,老者抬起手来。 乩童早已脸色苍白,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有劳吴前辈了。” 无相公子微笑拱手,其他人也露出笑容。 天下间的探查术法各有利弊,但论隐秘,唯有圆光术,可以确定没有埋伏。 “走!” 无相公子再不犹豫,纵身而起,直接推开上方暗门,其他人紧随其后。 出来后,果然是客栈酒窖,且门窗紧闭,空无一人。 无相公子噔噔噔来到二楼,打开窗户一道缝,向外观察。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远处,正是大郡王府。 相较于五郡王萧景洪,大郡王行事更为张扬。 虽说朝廷有礼制,但他直接买了左右人家宅院,打通后,形成个规模不小的宅子。 此刻,大宅内炊烟袅袅,显然在为中午的宴席忙碌,门口的守卫也打着哈欠,应该是守岁没睡好。 无相公子脸上五官开始扭曲。 “诸位,按计划,动手!” 一声令下,漕帮长老率先出手。 他卸下身后法旗,放在方桌上,当做临时法摊,口中念念有词,端起徒弟送来的酒水,不断对着法器喷出酒雾。 外面街道上,很快起了白雾。 白雾刚起,燕子门的首领唐九娘,便一把推开窗户,双手一甩。 嗖嗖嗖! 一道道牵着绳子的飞梭,直接射向郡王府。 无相公子领头,十几道人影纵身而起,踩着飞梭后方绳子,悄无声息滑入郡王府。 这些手段,平日里在城中都要慎重。 但自从蜀王封禁了城隍庙。 如今的成都府,已是百无禁忌…… (本章完) 第585章 杀机骤起 第585章 杀机骤起 江湖旁门,自有一套手段。 虽说比不上玄门正教,但也有其根脚。 比如漕帮长老用的这“水雾鬼打墙”,名字俗气,但背后却隐含着一桩惨案。 当年金帐狼国南侵,冲破黄河防线,上万漕工兴义军抵抗,但惨遭镇压,三千尸骸沉入黄河老堤。 自此,船队夜过黄河常遇诡异迷雾,舵手皆梦到水中浮尸叩船乞食,后漕帮帮主“铁锚李”收殓尸骨立“无祀坛”,平息怨气的同时也创造了此法。 水气浓郁之地,皆可掀起浓雾遮挡。 李衍的北帝玄水遁,更善于隐,而漕帮术法借用法旗,更适合大范围起雾。 燕子门唐九娘这飞梭神技,同样传承古老,乃是源于戏彩门的“无影梯”。 大兴远景年末,有飞梭女贼,专劫贪吏,得财散于婴堂,自此此术名震江湖。 这二人合作,可谓天衣无缝。 远处,大郡王府门口的守卫抬头观望,满脸疑惑,对着旁边问道:“怪了,这大冷天的怎么起雾了……” 话音未落,便骤然昏倒在地。 脖子上,插着小指粗的银针。 而大郡王府里面,同样是一片大乱。 先是浓雾起,伸手不见五指,随后一道道黑影从空中落下,抵抗者直接斩杀,不会功夫的仆人侍女,则被一掌拍晕。 浓雾之中刀光闪烁,很快就没了声响。 率先突袭的,无一不是江湖好手,领头的无相公子,身形更是如同鬼魅。 大郡王府的护卫,没有一丝抵抗之力。 “巽风扫尘翳,离火照幽冥,敕令,散!” 随着漕帮长老一声低喝,周围浓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郡王府大门口,两名成都黑道高手,早已换上了侍卫的衣服,冷眼观察周围。 这里毕竟是郡王府,附近即便有些达官显贵,也住的很远,根本没人发现。 王府之中,同样如此。 随着王府被控制,无相公子的二十几名手下,也从客栈外绕墙翻了进去,将那些个侍女仆人捆绑,换上衣服。 这便是之前定好的计划。 迅速控制郡王府,随后布下陷阱拿人。 大厅内,同样也倒了一地。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衣着华丽,都是大郡王一脉的亲戚和子孙。 与萧景洪不同,大郡王年纪轻轻就当了爷爷。 而在前厅正后方,无相公子用了分筋错骨手,将一人死死摁在地上,还用膝盖压着其脖子。 此人身着蟒袍,五官阴鸷,皮肤白皙,正是大郡王。 他两眼充血,咬牙切齿,如同野兽发出阵阵嘶吼,但却难以动弹。 李衍也快步走入前堂内。 他的任务并非入侵,而是借着强横神通,探查搜索周围动静,以免中了陷阱。 虽然没动手,却更为关键。 “果然中了咒!” 看到大郡王模样,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并非他们幸灾乐祸,而是此事担了风险。 毕竟蜀王被妖人夺舍、郡王中咒,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一旦弄错,就是大麻烦。 见众人模样,无相公子也不在意,转身,对着拱手后方道:“金前辈,有劳了。” 伴着银饰声响,后方走出一黑衣老妪。 其鹤发童颜,身着靛蓝麻布长袍,头戴银质“三目冠”,额悬纵目纹银片,就连袖口,也缀着九枚铜铃。 看上去十分不利落,而且腿脚不方便,来的时候也没走地道,而是被人从街上抬轿送来。 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小瞧。 就连李衍也恭敬拱手。 无相公子还有个能耐,便是人脉广。 这老妪人称“金婆婆”,乃川傩十二坛的正统传承者,巴蜀傩坛娘娘。 算是旁门中的顶尖人物。 所谓“川傩十二坛”是巴蜀傩戏核心体系,源于古蜀巫祭,融合道门秘法而成。 傩坛娘娘属于其中一脉,尊西王母、麻姑、紫姑为三圣。 十二坛分“上四坛、中四坛、下四坛”,分别应对天地人,且每一坛,都是一出傩戏。 比如中四坛镇人间,阴兵过路,钟馗嫁妹,二郎搜山,判官勾愿。 之前司徒千幽冥戏台反唱的“目连救母”,则属于下四坛通幽冥。 自从知道司徒千带了幽冥戏台后,无相公子便多有提防,专门从成都附近,将“金婆婆”请来,克制阴傩戏。 除此之外,还要请其解咒。 只见这老妪金婆婆来到大郡王身前,对其嘶吼视若无睹,一把掐住脉门,行秘法探查。 老妪的左眼,很快变成灰白色,又伸出干枯手掌,在大郡王眉心处不断摩挲。 “啊!啊!” 伴着惨叫声,大郡王眉心处竟变成血红色。 老妪若有所思,又摘下其靴袜,手中掐诀,死死摁向足三里。 “啊——!” 又是一声惨叫,众人惊讶地看到,脚后跟经络浮现黑紫色脉纹,状如蜈蚣攀爬。 “印堂带血,阴虫缠足…” 金婆婆扭头看向众人,沉声道:“是阴傩戏的咒法没错,老身需要点东西。” “前辈请说。” 无相公子大喜,连忙拱手。 这次计划的关键,便是解咒,只要解开咒法,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老妪平静道:“老身需要三年陈糯米、巴山粗盐、艾草灰、无根水(雨水)、八卦镜。” “快去拿!” 无相公子转身吩咐。 待手下离开后,他又看向金婆婆,“前辈,情况紧急,多长时间可解?” “解咒快,但要在午时。” 老妪沉声道:“老身所用,乃阳米破阴术,需在午时曝晒糯米于八卦镜下,撒盐破咒,其他时辰,只会引得咒法反噬。” “午时?” 无相公子眉头凝重,转身看向众人,“诸位,时间要稍微推迟,切不可露出破绽。” “还有,转告那些兄弟,务必拖住蜀王仪仗,无论发生什么,本座都不会亏待他们家人…” 听着对方安排,李衍取出怀表看了看。 现在辰时刚过,而武侯祠的喜神游方,最慢也会在巳时末结束。 这么长的时间,想要拖住,怕是有点难…… ………… 风雪初霁,阳光刺破云层。 成都府城外,规模庞大的喜神队伍,正从万里桥上经过。 因为人群众多,桥梁狭窄,所以行进速度并不快。 远远望去,但见锦江冰面覆雪如素练,两岸吊脚楼垂挂冰溜,红纸碎屑在风中飘洒。 “喜神游方”还有个规矩,就是要有人扮演刘关张和诸葛武侯,走在队伍最前方。 就连蜀王仪仗,都得跟在后面。 只见万里桥另一侧路口,有十几名百姓箪食壶浆,跪迎道旁。 竹筐中放着盐军屯锅盔,还有几根郫筒酒。 这是古老送军习俗,也是迎接喜神游方的最隆重规矩。 按规矩,扮演刘关张的人,要上去啃一口锅盔,喝一口酒。 然而,前方四人却根本不理会。 其中一名“百姓”使了个眼色,其他人立刻端着竹篮一拥而上。 “大人,尝尝小人的手艺。”“喜神游方,吉祥安宁。” 这些人说着好话,但后背全部紧绷。 锵! 忽然间,扮演关羽之人猛然抬起青龙偃月刀,踏前一步双臂发力,便是一记横扫千军。 霎时间,刀光闪烁,血人头飞滚。 “动手!” 眼见败露,这些个“百姓”立刻从腰间抽出短刀,还有人掀起锅盔,取出下方藏着的火药竹筒。 “哈哈哈!” 扮演张飞者,手持丈八蛇矛,三两步冲将出去,用出暴雨梨枪法。 转瞬之间,又刺死三四人。 后方的“百姓”正要点燃火药桶,但“刘备”已纵身而起,手持双股剑上下翻飞,砍掉一只只手臂。 这些个演员,竟然全是暗劲好手。 很快,这些“百姓”就被斩杀一空。 最后一人被刺穿心脏,摔倒在地,两眼死死盯着石桥,眼中满是不甘与疑惑… “杀人啦!” 后方百姓吓得连连后退。 而就在这时,蜀王府掌印太监刘公公使了个眼色,当即有内卫卸下包裹,从里面抓出一把散碎银子,猛然洒向天空。 “妖人已除,蜀王有令,继续前行,不得耽误良辰吉日——!” 这一下,后方的百姓顿时止步。 他们目瞪口呆,随即眼中就充满了血丝,疯狂往前涌。 之前撒的不过是“喜神钱”,而现在却是实实在在的银子。 虽然剪得很碎,只有小拇指大,但随便抢到一两个,就足够一家老小整月开销。 哪还顾得上什么死人。 天塌了,也得上去抢。 众人蜂拥而上,加上蜀王仪仗加快脚步,规模庞大的队伍,很快就通过了万里桥。 有几人落在后方,直接跳过石桥,从岸边往桥下跑。 他们眼尖,看到有十几枚散碎银子落在桥下。 寒冬腊月,河面已经封冻。 他们跌跌撞撞跑到桥下,还没顾得上捡银子,便被吓得摔倒在地。 只见桥面下,有几人正抠着砖缝,以壁虎游墙的身法,躲在桥面下方,腰间还系着火药桶。 但这几人,此刻早已死绝。 一个个脸色漆黑,浑身肌肉蜷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焦,但衣服却依旧完整… 最后的路程,还算顺利。 蜀王仪仗,一路来到武侯祠外。 他们沿途撒了几回银子,便引得百姓争相跟随,只有十几人心中畏惧,提前离开了队伍。 蜀王跟着仪仗,进入武侯祠。 但见三义庙前,早已摆好了三牲祭品,庙祝带着几名道童,恭敬相迎。 “见过殿下。” 这庙祝小心翼翼上前问好。 成都府的事,他自然已经听说,本想着武侯祠不在城内,能躲过麻烦,没想到这蜀王发了癫,竟还要举办“喜神游方”。 甚至前两日,就已派人控制了武侯祠。 这武侯祠的庙祝,也算是黄陵派之人,想起城中被押入大牢,不明生死的师兄弟,便心中忐忑。 进入武侯祠前,蜀王便已下轿。 他没有理会这庙祝难看的脸色,上前一步来到祭坛前,亲自点燃香烛。 然而,却迟迟不肯插下去。 手中香火青烟缭绕,随风摇摆。 见蜀王一动不动,庙祝有些疑惑,连忙上前拱手道:“殿下,您……” 话音刚落,就见蜀王身后的一名侍卫突然上前,伸手一挥,将祭坛上的三牲头颅全部扫飞。 砰砰砰! 三个头颅落地的同时,猛然炸裂。 嗡! 三股黑烟升腾而起,竟然全是密密麻麻的蛊虫,向着队伍呼叫而来。 庙祝看的目瞪口呆,浑身冰凉。 这是谁捣的鬼? 不是要他老命吗! 咻咻咻! 两侧房顶,几道白影弯弓拉箭,正是那几名川西“阴山鹞子”弓手。 三义庙屋顶幽暗处,几道身影纵身而出,想要逃离,但在空中直接中箭,掉落在地。 箭头有剧毒,他们根本来不及说话,便脸色铁青,口吐白沫没了呼吸。 “可惜了…” “蜀王”面色淡然,看着浑身哆嗦的庙祝,开口道:“本王得到消息,青城山的人已经来了,没有联系你?” “啊这…没…没有。” 庙祝目瞪口呆,心中更加发寒。 什么喜神游方,原来是个陷阱。 还好他道行不高,只是因为善于经营,才被派来此地,没有参与此事…… “废物!” 正当老道窃喜时,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老道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便被一只血红大手,噗的一下拍成了碎西瓜。 动手之人,赫然是扮演刘备者。 他拽着脖子处凸起,猛然一扯,丢掉人皮面具,露出满头白发。 正是蜀王心腹血傩师巴代扎。 “殿下,看来那老鬼没上当。” 巴代扎脸色阴沉道:“当时动手阻拦的,正是程家那几个老鬼,可惜被他们逃掉。” “蜀王”也不在意,摇头道:“程剑心威震蜀中数十载,即便出了岔子,江湖经验还在,没那么容易上当。” “城里什么情况?” “正在准备。” “可惜,今日未尽全功…” “蜀王”面色平静,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惊恐的百姓,哑然失笑道:“没把人引出来,但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吧,这怕是咱们最后一次‘喜神游方’了。” 扮演“关公”者听罢,直接阔步向前,脚下假腿敲击地面,发出咚咚之声。 正是鬼戏班的司徒千。 他上次办砸了差事,虽然蜀王没怪罪,但更让他心中警惕,岂敢怠慢。 来到残破的祭坛前,他抖了抖髯口,以川剧高腔唱道:“卧龙岗上瑞雪飘,喜神方至百祟消!” 唱完之后,自己也觉得荒谬。 他们在别人看来,就是妖魔邪道,偏偏在这武侯祠圣地弄这出…… “走吧,去捉城里的老鼠。” 走完这最后过场,“蜀王”当即转身。 但就在这时,他心中一凛,连忙侧身。 锵! 远处刀光炸裂,一道匹练般的白芒呼啸而至,带着凛冽杀机。 “大胆!” 血傩师巴代扎一声冷哼,忽然从腰间抽出把血色弯刀,猛然挡在“蜀王”身前。 他口中念诀,血色弯刀冒出滚滚黑烟,与那道匹练般的白芒碰撞,嗤嗤作响。 随后,叮叮当当声音响起,白芒散去,赫然是一把小臂长的短剑。 似乎被耗尽力量,短剑直接掉落在地,表面金属光泽也变得暗淡。 “程家飞剑?” 血傩师巴代扎冷笑道:“不过学了点皮毛,也敢出来卖弄。” “快,祠外西南七百米!” (本章完) 第586章 杀机连环 第586章 杀机连环 “西南七百米!” 话音未落,血傩师巴代扎便纵身而出。 这老魔原本属田氏傩坛,承“八部大神”法脉,掌《梯玛神歌》,曾巴蜀十八寨。 傩师之法,本是驱邪祈福,但此人却痴迷邪法杀人之术,以血浸祖传司刀,融合苗疆“痋术”、弥勒教“血莲诀”及“鲁班法”,创“血傩十三式”。 因修炼邪法失控,导致数个土家寨子覆灭,凶名赫赫,惹得程剑仙亲自出手追杀。 但这家伙狡猾,用了秘法,几次假死脱身,又托庇于“蜀王”麾下,保住了性命。 正因如此,他对程剑仙格外痛恨。 上次被人逃走,这次可不想错过。 这老魔是蜀王麾下西南邪道统领,凶威显赫,一声令下,当即便有十几名好手,以及一队黑翎卫跟着冲出寺庙。 扮演“关公”的司徒千,暗中偷眼打量。 说实话,血傩师擅自追击,着实有些孟浪,况且还没得到同意,说不定就是隐患。 但出乎他意料,“蜀王”只是淡淡一瞥,就没再理会,背着双手打量周围。 司徒千低下了头,眼中怀疑之色更浓… 另一边,血傩师等人速度飞快,出了武侯祠就往西南方向走,很快找到了目标。 但见积雪的竹林深处,赫然矗立着一座法坛,摆下四方旗,供着山川图。 这便是程家飞剑坛。 操控飞剑,可不是伸手一挥,便可数千米外取人首级,而是要布下坛场。 既要有个人修为,也离不开法坛相助。 而此刻早已“炸坛”,四方旗歪歪斜斜,山川图碎裂,就连香炉都成了两半,满地香灰洒落。 地上还有血迹,应该是施法之人法剑被毁反噬,雪地上还有凌乱脚印,通向远处山林。 一声鸟鸣,黑鹞冲天而起,空中翻飞。 “大人,已经跑远了。” 跟来的黑翎卫首领恭敬拱手。 血傩师巴代扎没有理会,抽出腰间血色弯刀,直接将那团染红的积雪挑起。 “嘛那里达,阁莫拉撒…” 随着他咒文念诵,弯刀上顿时升起黑雾,积雪迅速融化,而那一抹血色,则诡异地被弯刀吸收。 这便是他的邪门法器,血司刀。 此刀嗜血,可以血为媒施展咒法,但同样也有忌讳,每月十五需以童男童女血浇刃,否则便会反噬。 血傩师的刀,自然养的极好。 他一边掐诀念咒,一边抬起嗡嗡颤动的血刀,指向远处,猛然一抖。 呼~ 霎时间,周围掀起狂风。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冲向远处。 “好了,他跑不了!” 巴代扎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血腥,冷笑着就要继续追击。 “大人!” 黑翎卫统领一急,拱手道:“王爷那边更重要,万一是调虎离山…” “笑话!” 巴代扎猛然转身,冷声道:“你们不知道他是…总之跟老夫走便是,王爷那边没事。” 说罢,便纵身而出,周围狂风相伴。 黑翎卫统领有些疑惑,但事已至此,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他们策马而行,速度竟比巴代扎还慢一些,穿过重重密林,终于看到远处山坡下,两道黑影正搀着一人狂奔…… 另一边,武侯祠中。 今日的“喜神游方”算是彻底结束,百姓见蜀王府的人不再撒钱,也就纷纷离开。 等到狂热散去,他们才感觉到一丝后怕。 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 这蜀王府今日根本不是祭祀, 而是要杀人! 虽说冒险,但今日收获着实不少,有老汉已从武侯祠树上摘下一截红绳,将那“喜神钱”穿起,给孙子小心戴在脖子上。 这也是蜀地习俗之一。 看着这一切,蜀王嘴角露出微笑,等百姓走光后,立刻吩咐道:“回去后,就把剩下的钱全都放出,再放出消息,正月十五戴喜神钱去青羊宫,今年便可好运连连。” “是,殿下。” 掌印太监刘公公弯腰拱手,身子发颤。 作为后宫总管,他看到听到的东西更多,那还猜不出,如今的“蜀王”,已非本人。 但他很聪明,懂得装糊涂。 也是他能活着的原因。 但现在,他已隐约察觉到不妙。 这些个事,他宁愿不知道。 蜀王让他参与,分明是动了杀心…… 就在他心中忐忑时,蜀王忽然回头,看向了三义庙屋顶,眼睛微眯,变得凝重。 但见房顶之上,不知何时已站了三人,为首者乃是一名瞎眼老道,正是道行衰落的程剑仙。 而在他旁边,还站了两人。 一个是程家的明山子。 而另一个,赫然是当时青城山上接待李衍的灵云子。 青城山援军,终于赶到! “动手!” 蜀王旁边还跟着一队黑翎卫,此刻已不再遮掩,直接扯掉身上红袍,同时从仪仗中取出神火枪,对着空中。 但还没等他的扣动扳机,武侯祠外墙上,便出现一个个身着道袍的身影,手中法剑挥舞,齐齐一指。 呼~ 霎时间,周围天旋地转。 这些黑翎卫惊恐地发现,武侯祠的天空已变成了黑色,所有建筑全都被浓雾包裹,飞速旋转。 空中出现了四道巨大黑影。 从轮廓看,正是刘关张与诸葛武侯。 至于程家和青城山的人,则彻底消失。 “是八阵图!” 司徒千面色也变得凝重,看向周围,“这是借武侯祠俗神香火施展,怎么可能,我明明让那庙祝封了神眼……” 他们选在此地,自然已经动了手脚,而且之前也已查探过。 青城山的人,是如何悄无声息解开? 司徒千百思不得其解,心中也更加警惕。 他们“鬼戏班”重新建立,原以为兵强马壮,但现在看来,玄门正道,果然不可小瞧。 唯有“蜀王”,依旧面色不变,背着手看向周围,微微摇头道:“昔年庞德公,常居舟中研易,实为考察汉水龙脉,后创鹿门隐宗,传《遁甲天书》、‘石兵八阵’于诸葛,便是《八阵图》根基。” 说着,嘴角露出笑容:“不巧,这两门法本,老夫比他们看得更早。” 话音刚落,便摘下腰间玉剑,挽了个剑,指向西北侧,“朝那边打!” 一声令下,黑翎卫齐齐开火。 轰! 巨大的轰鸣声不断,硝烟弥漫。 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碎,天空的几道巨大黑影,直接开始溃散,周围建筑白雾也迅速散去。 众人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中,已经挪动脚步,调转了方向。 而之前射击的区域,才是三义庙。 此刻的三义庙屋顶处,已出现大片坍塌,砖瓦碎石掉落,混着残破的法旗和法剑。 屋顶上的三人,连同那些个青城道士,则早已不知所踪。 面对一整队的神火枪,功夫再高,术法再强,挨着一下也得粉身碎骨。 “蜀王”却并不在意,只是从怀中取出张黄符,用朱砂笔迅速书写,随后叠成一只纸鹤,放在嘴边念诵法咒,伸手一抛。哗啦啦! 纸鹤临空飞起,振翅远去。 又过了没多久,武侯祠外枪火声响起,但见血傩师带着一帮人飞速折返。 他们显得有些狼狈,人也少了好几个,还有几名黑翎卫与邪道好手,全都面色苍白,如同刷了一层粉。 刚跑进院子,便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血傩师脸色难看,拱手道:“殿下,我们中了埋伏,是广德寺的那帮老和尚,还好用火枪逼退。” 他只提防着道士,却没想到中了和尚计。 司徒千也是脸色难看,沉声道:“看来,蜀中玄门正教已经联合,怕是大麻烦。” “无妨。” “蜀王”微微一笑,“多少年了,他们从没长进,我都知道火器之威,他们还是老手段。” 司徒千咬牙道:“这些人,不得不防。”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他预料,司徒千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然而,“蜀王”却并不在意,平静道:“无妨,他们都在计划内,要对付另外一人。” 司徒千一愣,“谁?” “蜀王”转身扭头,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不是已经见过了么?” 司徒千一听,顿时后背发凉。 他当然知道,蜀王说的是谁。 “哈哈哈…” 见他模样,“蜀王”哈哈一笑,阔步离去,“大势已成,他们人再多也没用,走吧,去看看城里收获如何?”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司徒千只觉头皮发麻。 这副做派, 绝对不是蜀王! ………… “午时已至!” “快,按老身所说动手!” 郡王府内,金婆婆一声令下,大殿众人立刻忙碌起来,将糯米用竹筐摊开,随后用青铜镜反光,照射糯米。 半柱香过后,又用朱砂混合香灰,加无根水,将所有东西混合。 无相公子这次带来的,都是三教九流,有擅于捏面人者,迅速用这些材料捏了个假人。 而在大厅内,金婆婆已然摆好法坛。 李衍守在旁边仔细观察。 这个法坛,与玄门法坛规格完全不同,形制更为古老,且上面供奉着一个陶罐,里面有黑鳞蛇游走,吐着信子,却根本不离开陶罐。 是灵兽… 感受到对方身上气息,李衍眉头微皱。 灵蛇并不算什么,若论血脉,比吕三的小白狐,差了不知多少。 真正让他震惊的,是蛇罐后方的一尊牌位,上面赫然写着:西王母神位。 莫非这傩神娘娘一脉, 与西王母有关? 法坛供桌上,还摆放着雄鸡、生鸡蛋等物。 前方的金婆婆,早已戴好紫姑傩面,盘膝而坐,默默念咒,摇动着手杖,各种零碎叮当作响。 血色面人捏好后,立刻被摆上供桌。 金婆婆则猛然睁眼,眼球上翻,竟只剩下了眼白,摇头晃脑,跳起了傩舞,并且从供桌上取下一把刀,左右挥舞,念念有词。 忽然,她跌跌撞撞连走两步,来到被捆绑的大郡王身前,柴刀挥舞,刺破其指尖和眉心,将血抹在面人娃娃身上…… 看到这些过程,李衍已明白了对方手法。 驱邪禳灾,无非就那么几种手段,虽形式法脉不同,但原理都一样。 这是要用惑神替灾法。 用人偶挡灾。 虽能解咒,但事后必有诸多禁忌。 就比如在重庆府时,那大户人家用戏班无辜人挡灾,被李衍破坏,直接遭到反噬,近乎灭门。 将人偶摆好后,金婆婆再次念咒,挥舞柴刀,脚尖点地,似乎在躲避什么。 隐约间,有几分禹步影子。 忽然,金婆婆一声大喝:“天蛇归洞,地蛇入缝,人蛇断头,鬼蛇绝种!” 陶罐内的黑色,立刻变得不安,窜出罐子,盘在那人偶身上,同时张开大嘴,一点点将人偶吞下。 呼~ 周围忽起狂风,阵阵阴寒的雾气,自法坛上升起,黑灵蛇身上,也结了一层白霜。 其他供品,也哗啦啦震动。 “断!” 就在黑蛇将人偶整个吞下后,金婆婆忽然挥舞柴刀,临空一劈。 啪! 黑蛇直接断裂成两截。 法术施展时,被捆绑的大郡王,如疯了般拼命挣扎,两眼充血,发出野兽嘶吼。 但就在黑蛇断裂的瞬间,他身子也猛然一僵,好似被利箭射中,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双眼也渐渐变得迷茫。 “你们…是妖人一伙?” 看着周围人,他脸色难看。 所有的记忆,仍停留在中咒之时。 “见过大郡王。” 无相公子微微一笑,上前拱手,将情况讲述了一番,正色道:“如今想阻止那妖人图谋,必须夺回兵权,还要大郡王相助。” 听着他诉说,大郡王脸色阴晴不定,也不说话,只是眼神闪烁,明显有些害怕。 无相公子眼轱辘一转,连忙拱手道:“郡王,此刻您便是关键,若能拨乱反正,这蜀王之位,便是囊中之物。” “好!” 大郡王一咬牙,点头答应。 毕竟,现在也已无路可退。 他毫不犹豫下令,放出一名母家手下,沉声道:“去卫所请几位将军,就说大年初一,本王设宴款待。” “是,王爷。” 那手下接了手令,匆匆离府。 大郡王仍有些不放心,又扭头看向无相公子,“这位先生,来了真能解咒?” “可以。” 金婆婆面色凝重插嘴道:“老身用了替灾法,灵蛇替你而死,你也要遵守三忌。” “三年内,不得入湘地、忌见蛇类,包括图画、每月初一供紫姑神位。” “若不小心破了…” 大郡王试探地问道。 “哼哼~” 金婆婆一声冷笑,“那蛇灵就会入梦,整夜折磨,谁都救不了。” 大郡王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废话。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外出报信的仆人终于返回,“王爷,几位将军说,随后就到。”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而李衍却耳朵微动,面色大变,“不好,是陷阱,准备突围!” “诸位怕是走不了…” 生硬的官话从大门外传来。 但见一名黑袍僧人,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郡王府外街道上,头戴白帽,脖子上挂着人骨串。 正是黑教喇嘛多吉扎西。 而远处街道上,也有大量的马蹄声响起,为首者,正是几位卫所将军。 他们眼神清明,根本没有中咒迹象… (本章完) 第587章 突围 第587章 突围 咚咚咚! 四周街巷,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两千卫所精锐,如黑潮般从各个街道涌来。 其中,还有二百黑翎卫。 寻常黑翎卫注重速度,大多轻甲快马,而这一批,却身着玄铁重甲,各个体型高大,连手中神火枪,都大了一号。 不仅如此,每个人铠甲胸口处,都有镶嵌着黄铜雕刻的护身符牌,和李衍从熊宝东手中抢到的,几乎一模一样,不过笨重了许多。 此符叫“六丁六甲符”。 即可护身保命,抵御邪术,也经常用于军阵中,大宣朝兵部请人特别制作,由五品以上武官佩戴,防止邪术滋扰。 虽说不是正品,但同样可简单抵御术法。 这便是“黑翎卫”压箱底的力量,重甲抵抗刀兵,“六丁六甲符”防护术法,加上威力更大的神火枪,堪称杀神。 这些冲来的士兵,就像是凭空出现。 只有严密部署,才能做到这一点。 寒风呼啸,郡王府内众人脸色难看。 此刻任谁都知道, 他们已落入了圈套! 李衍眼睛微闭,深深吐了口气。 来之前,他始终有些不安,却不明白哪儿不对,直到这一刻,才想清楚原因。 他们低估了“卢生”。 这可是连始皇帝都能骗过,引发焚书坑儒,一直偷偷活到现在的老怪物,岂会看不出自己计划缺点。 哪里是破绽,分明是渔网。 而今日,便是收网时机。 他还想过,今日跟着出城,看到蜀王的同时,直接请来阴兵,将其镇杀。 但现在看来,城外恐怕有更恐怖的陷阱…… 郡王府对面大街上,几名卫所将军策马而来。 大宣朝的军队,主要是卫所体系,一州之地,由都指挥使司负责管理。 随后,便是“卫”和“所”。 每“卫”约六千人,设正三品指挥使一名,“所”又按照人数,分千户所和百户所。 这几名将军,全是卫所指挥使。 为首者身披鱼鳞锁子甲,眼神清明冷漠。 但周围士兵都没发现的是,他脖子厚厚的围巾下,血管暴起了暗红色纹路,如皮肤下藏了一条血蜈蚣。 李衍的猜测没错。 这几个卫所指挥使们,并未中咒。 那日他们被大郡王诱入府中,昏迷后全家被下蛊,又以事成后,列土封侯为甜枣。 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原因很简单,若中迷魂咒,虽会听命行事,但因为咒法影响思维,做事情往往会混乱。 这在令行禁止的军中,却是大忌,很容易被手下看出来,所以蜀王才费了些功夫。 甚至这些卫所士兵,也清楚要干什么。 但有些事,动手了就不能停下,加上蜀王威名,也让他们心存侥幸。 万一成功,那地位可就立刻不同。 “围起来,一个都别放过!” “把那个老鼠洞给本官炸了!” 为首的指挥使一声令下,乌压压的士兵们,顿时将郡王府围的水泄不通。 哗啦啦! 后方军阵,全都举起火枪。 虽非新式火器,但数量弥补了威力。 与此同时,也有士兵在邪道术士指引下,冲入那间客栈,乱刀将守门的江湖中人砍杀,又往地道内扔入炸药包。 “轰!” 伴着巨大轰鸣声,客栈坍塌,灰尘碎瓦乱飞。 郡王府内的众人听到,更是心如死灰。 “还有机会!” 无相公子见状,直接扯下一具死尸衣袖,沾着血渍,迅速画下附近地形图,又标了几个圈。 虽说简陋,但众人却看得清楚。 距离郡王府三条街外,便有新的密道入口,而且足足有四个! 一时间,众人又升起了生的希望。 “诸位,拿出看家本事,准备突围!” 无相公子满眼杀机,五官不断扭曲。 这次就连他,也不一定能生还。 咚! 一声闷响。 却是众人观察出口时,那大郡王不知何时挪到了门口,突然撞开侧门,冲了出去。 他蟒纹锦袍沾满灰尘血渍,冠冕歪斜,金丝履都丢了一只,赤脚踩在雪地上,边跑边摆手: “舅父,快救……” 嘭! 一声巨响,脑袋直接炸裂,无头尸体倒地。 为首的指挥使眼神冷漠,收起冒烟的燧发短铳,淡淡道:“妖人害了大郡王,动手!” 大郡王也是天真,瞧着事情不对,立刻往外冲,想说自己是被挟持。 丢了富贵王位,总比丢了命强。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这从小最疼爱他的舅父,早已对他充满愤恨。 杀了大郡王,旁边士兵根本不在意。 包围的队伍之中,四面八方都冲出两人,扛着竹梯往前冲。 砰砰砰! 竹梯扣墙声骤起,后方士兵开始攀爬。 大郡王府豪富,面积不小,围墙也高,这些士兵又不会轻身术,只能用攻城的法子。 与此同时,后方手持强弓的士兵们,也纷纷拉弓射箭,一道道箭矢落入府中。 不求杀敌,只为提供掩护。 “帮老身护法!” 还是金婆婆,直接开口吩咐。 众人都知道,她要施法突围,也不废话,冒着箭雨冲向围墙。 此刻,已有士兵翻上墙头,准备抬起火器。 “着!” 杀猪匠模样的大汉暴喝一声,踩着墙壁腾空而起,便是一记八极“顶心肘”。 他体型高大,虽比不上武巴,但也踏入了暗劲,发力惊人。 咚! 伴着一声闷响,那士兵胸甲破碎,整个人也倒飞而出,重重摔倒在地,不断吐血。 这汉子根本不看,反手擒住旁边士兵手腕,胳膊一抖,伴着咔啦啦的骨裂声,用“大缠丝”将其臂骨拧成麻。 砰砰砰! 士兵惨嚎未落,密集火器声已响起。 杀猪匠模样的大汉,顿时浑身暴起血,从墙上重重摔落,口里咯咯冒着血沫,双目逐渐无神。 这便是火器带来的改变。 汉子名叫“朱老三”,成都顺城街巷子里有名的好汉,江湖道上人脉颇广。 不仅学了八极,还有一身硬气功。 运气鼓劲,飞箭暗器难伤。 但往日的习惯,却害死了他。 当然,此刻也没人顾得上搭理。 郡王府面积太大,他们人数不够,只能防着前堂周围,而在王府后院,已有士兵不断爬入,列队开枪,向着前堂进攻。 但这狭窄地带,并不利于火器进攻。 这些士兵刚冲过门房,就有倒悬在梁上的漕帮汉子落下,用分水刺将他们捅穿咽喉。 分水刺带血槽,拔出时还扯出半截喉管。但转眼,漕帮汉子就被乱枪打死… “着!” 金门的瞎老道,此刻显出高明功夫。 他拂尘一甩,竟卷住三支弩箭,听风辨位,顺势又甩上房顶,射杀一名士兵,但枪声也随之响起。 砰砰砰! 枪声不断,瞎老道却没受伤。 却是他那有些痴傻的乩童,用庞大身躯挡在前方,满身血洞倒地不起。 “傻娃子!” 老道一声悲鸣,便从怀中取出一个黑罐。 这是游魂罐,红绳层层捆绑,贴着黄符,还用了几枚压胜钱,显然里面封了什么邪物。 老道眼瞎,自知难逃一死,便想临时拉几个。 咔嚓! 黑罐砸地碎裂,滚滚黑烟升腾而起。 即便白天,也能听到里面嘶嘶怪声。 “找他们!” 老道一声怒吼,用刀直接将脸砍得稀巴烂,随后口中不断念咒,指向前方。 呼~ 狂风卷起,黑烟扑向那些士兵。 但就在这时,门外大街上的黑教喇嘛多吉扎西,一声冷笑,从腰间卸下人骨经轮,一边摇晃,一边倒念经文。 “赫佐日巴萨帕德…” 这是他原先黑教传承,原本是用来祈福驱邪,但这老魔倒念,便成了凶悍邪术。 那团黑雾,瞬间倒卷,扑在瞎老道身上,随着黑雾散去,老道也成了一具干尸。 “杀!” 无相公子满脸杀机,身形如同鬼魅,躲过箭矢的同时,接连斩杀七八人。 此刻的他,心中满是愤恨。 死去这些江湖人,虽说都是黑道人物,但也算是他的好友,帮他躲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没想到,今日都命丧于此。 李衍同样下手毫不留情。 他若用遁术,或许有机会逃离,但若逃了,什么抵抗联盟,便彻底成了笑话。 想到这儿,不由得看向大厅。 只见那金婆婆面色阴沉,已站在尚未拆除的法坛前,戴上了紫姑傩面,从旁边背篓里,取出一个个陶罐,放在法坛上。 随着老妪跳动傩舞,陶罐尽数破碎。 各种毒虫蜂拥而出,有红色蚰蜒、细小的毒蝇、筷子长的毒蛇…扑向四面八方。 这些毒虫颇有灵性,加上速度飞快,转眼之间,便咬得那些士兵脸色发黑,中毒而亡。 剩下的,则向门外涌去。 傩坛“五毒开道”之术! 李衍有些诧异,心中升起希望。 这种术法,他听龙妍儿说过,十分强横。 然而,挡在门外的喇嘛多吉扎西,又再次摇动人骨经轮,并且从袖中甩出七枚骨珠。 啪啪啪! 一连串脆响,竟镶嵌在王府门前石板上,显然是某种高明的暗器手法。 骨珠落地,化作北斗阵势。 这并非玄门七星阵,而是这妖僧修炼邪法,所弄出的“七星锁”。 嗡嗡嗡! 所有人骨珠子,同时震颤。 那些毒虫,也似乎被某种力量约束,不安地在王府中乱窜,却难以出门。 金婆婆咬牙,继续跳动傩舞。 然而,她的道行还是比不上妖僧,立刻受到反噬,脸色惨白,口中喷血。 虽说如此,但这些毒虫,也将侵入府中的士兵全部毒死,挡住了这波进攻。 “把那东西抬来!” 为首的都指挥使,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后方士兵连忙动手,八个人齐齐发力,扛着一门短小的火炮,摆在了郡王府前方。 这火炮紫铜锻造,炮头浮雕猛虎头颅,前方有两兽爪支撑,正是“虎尊炮”。 几名士兵,拿起火药包,就往里填塞。 李衍闻到,顿时面色大变。 这枚“虎尊炮”,正是他们丢失后,被蜀王府的人拿走的那一尊。 以灵材锻造,足以承受新式火药。 而那些士兵填装的,也是新式火药包,看浓度还不小,怕是一炮就能毁掉郡王府。 “都闭上眼睛!” 事已至此,李衍也顾不上其他,直接取出勾牒,双手掐诀,念诵道:“庆甲!上黑天,下黑地,黑天无光,黑地无门…” “不好!” 外面的黑教喇嘛听到,扭头就跑,身子一裹,化作滚滚黑烟,转眼就离开了街道。 正是召唤阴司兵马之法。 说实话,李衍也不想用掉这张底牌,但此时已毫无选择。 那黑教喇嘛道行高深,堵在门外,说不定能破他遁术,更关键的是,那些身着重甲的黑翎卫,已排成一行,站在远处。 旁边还有个眼睛硕大的干瘦汉子。 如无意外,肯定会某种眼神通。 两百把神火枪齐射,十大宗师来了也是死。 听到李衍呼喊,无相公子等人连忙闭眼。 他们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对李衍百般巴结,何尝不是因为此法凶猛。 几乎是瞬间,周围就陷入一片黑暗。 肉眼可见的寒霜,裹着黑暗向外蔓延。 卫所的士兵们,有些疑惑,谨慎后退。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就连那几名都指挥使,也同样如此。 忽律律! 身下战马哀嚎恐惧,直接跪下。 这些都指挥使,功夫也算不错,空中一个闪身落下,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被黑暗吞噬。 模模糊糊中,听到锁链声响,随后就没了意识…… “快跑!” 王府的邪道术士们,也吓的的毛骨悚然,扭头就跑,一个个恨不得背生双翼。 面对这种力量,什么术法都不灵。 黑暗迅速蔓延, 眼看就要将那些重甲黑翎卫吞噬。 李衍能感受到,心中松了口气。 那大喇嘛已经逃走,这些黑翎卫就成了最大的威胁,只要将他们铲除,众人就能顺利逃走。 使用罡令召唤阴司兵马,也并非能随意乱来,斩妖除魔还好,若杀的人太多,他也会触犯《阴律》,惹来麻烦。 这些黑翎卫,显然也感受到了威胁,争先恐后转身跑,但身上穿着重甲,速度比所有人都慢。 眼看着,黑暗就要将他们吞噬。 就在这时,一道黄绢呼啸而来,被利箭直接钉在王府大门上。 让李衍惊恐的事发生了。 阴司兵马,竟开始退兵…… (本章完) 第588章 峰回路转 第588章 峰回路转 出了什么事?! 李衍猛然抬头,跳上屋顶查探。 这种事,还是头一回出现。 自从得到勾牒,学会了召唤阴司兵马,都是无往不利,任何邪魔都能镇压,道行再强的高手,也得望风而逃。 但这次怎么回事? 眼见黑暗即将散去,李衍迅速用左手大指掐第二指上节,开启神通。 瞬间,黑暗中传来嘈杂声音。 “天庭插手…” “地官金阙诏…” “退…” 他的神通,可听到鬼神语,但这些来自幽冥的鬼卒并不会说话,而是用类似上方语的声音交流。 所以听到后,也变得奇怪。 很快,罡风平息,黑暗散去。 这些声音也迅速消失… 地官金阙诏? 李衍想起门外插着的那支箭。 这又是什么法器? 当然,此刻也由不得他多想。 阴司兵马未竟全功,只是将黑教喇嘛逼走,镇杀了那几名卫所指挥使,最关键的重甲黑翎卫,死伤不过十几人。 幸运的是,没了这些指挥者,剩下的卫所士兵也是一片大乱,被之前景象吓得不断后退。 而那些黑翎卫,则不愧是精锐,虽说个个惊疑不定,但也开始重新集结。 一旦时机错过,说不定再难逃脱。 “突围!” 无相公子一声怒喝,率先冲出王府。 他速度飞快,脚踩连环,劲道爆发,身形忽左忽右如同鬼魅,迅速来到街对面。 街道上,还有死去的黑翎卫。 他们低着头跪在地上,沉重的铠甲覆满冰霜,脸色惨白,已然生机尽断。 无相公子飞身经过时,顺手一抄,抢到把神火枪,对着远处猛然扣动扳机。 那些逃跑的黑翎卫才刚转身,看到他开枪,顿时吓了一跳,习惯性的侧身扑倒。 咔嚓! 撞锤落下,火药舱却没点燃。 这种构造的枪械,终究还是有弱点,阴司兵马降临后的阴冷,使得枪身布满寒霜,出了问题。 “不靠谱!” 无相公子一声冷哼,脚下不停,挥手将沉重的枪械摔了出去,直接将一名士兵脖子砸折。 而趁此时机,他已三两步跨过十几米距离,跃入人群,双手上下翻飞,一把把尖刺呼啸而出。 噗噗噗! 血爆裂,不时有人倒地。 这批黑翎卫虽说身着重甲,还带着头盔,但为了活动方便,脖子处都有一指宽缝隙。 普通人难以把握,但无相公子这种高手,借着微光,数十米外都能射中铜钱。 抓住破绽,自然轻而易举。 动手的,不止他一人。 无相公子出来的同时,其他人也紧随其后,满脸杀机,向着街口狂奔。 三教九流,黑道高手。 这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有人抬手放出袖箭,上面淬着赤链蛇毒… 有漕帮高手挥舞朴刀,专砍人腿脚… 一旦失去距离,重甲对他们来说如同无物。 李衍自然也在其中,但却落后一步。 只因那位傩神娘娘金婆婆,道行虽高,但功夫却一般,加之徒弟惨死,自然落在最后。 江湖中人道义为先,但这种时候,都只顾得逃命,也没人回头观望。 李衍眉头微皱,也没废话,直接上前搀住其胳膊,“前辈,跟着我。” 说罢,便脚下发力,纵身而出。 刚出了王府大门,他心中一动,纵身腾空而起,将牌匾上钉着的黄绢扯下。 也顾不上细看,李衍将其塞入怀中后,又取出一块画满符纹的锦帛,正是甲马。 此时,远处的无相公子等人,已经冲破黑翎卫包围,向着街道深处跑去。 而那些被吓跑的卫所士兵们,则在百户呵斥下,重新集结,噼里啪啦开枪射击。 这世上,有的是聪明人。 几名指挥使惨死,但有的是想取而代之者。 “前辈,待会儿别乱动。” 李衍叮嘱了一声,便将甲马迅速绑在腿上,随后步罡踏斗,掐诀念诵:“诺皋!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日月为光…” 金婆婆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是干什么,连忙收敛全身气机,免得干扰李衍。 呼~ 咒法念罢,周围狂风呼啸。 李衍一把搀住金婆婆,脚下发力,周围积雪炸裂,嗖的一声腾空而出,直接跳到了街对面。 看似迅猛,实则速度慢了近一倍。 毕竟用甲马带人,消耗远比平常大。 即便如此,也比其他人快了不少。 二人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其他人只见狂风积雪飞卷,两道人影已冲到了最前面。 见此情形,无相公子眼中冷光闪烁。 今日之事,他损失不小。 原本的计划,是借着此事与朝廷搭上关系,无论王御史还是大郡王,事后都可进一步押宝。 当个成都黑道魁首算什么? 江湖名声再大,一辈子也是躲躲藏藏。 他可没忘了,自己出身官宦世家。 抢到那妖人的宝贝,再加上自己这一生的本事,将来封侯拜相,出入朝堂也并非虚妄。 因此,他不惜动用全部人脉,摆出成都武林盟主的架势,左右牵线,极力促成此事。 然而一切都毁了。 大郡王惨死,王御史那边也没法交代。 更麻烦的是,这次死伤了不少江湖同道,都是他拍着胸脯请来,今后做事怕是难上加难。 还有这李衍, 放的什么假消息! 如今,还假模假样收买人心。 把他置于何地? 想到这儿,他的脸上就不断扭曲,一会儿成了个粗犷的男子,一会儿又眉宇阴柔… 无相公子修炼的功法,本就有隐患,外表无相,本心亦难定。 平日里还好说。 如今受挫,方寸大乱,恶意也不断涌现… 李衍全力施展甲马,自然没有发现。 他记得最近的一个暗道出口,便在附近里社后院水井中。 里社这东西,年代非常古老,乃是附近百姓祭祀之地,凡有婚丧嫁娶,都互相帮忙,在里社举办。 现如今,也是土地庙所在。 只要进入暗道,便能逃脱追杀。 但就在这时,李衍面色陡变。 他闻到了一股凶厉的杀气,隔着两条街道呼啸而来,还未靠近,更有浓郁的血腥味直冲鼻腔,让他眼皮疯狂颤动。 好凶狠的咒法! 李衍猛然踩在地下,轰隆一声溅起雪,扯掉燃烧的甲马,神念一动,抬起左臂。 哗啦啦! 护臂千念上,镇魔钱同时作响。 周围罡煞之气汇聚,狂风呼啸,卷起雪,形成肉眼可见的龙卷,将二人包裹。 果然,一股红色烟雾从天而降。 滴答!滴答! 与风雪龙卷碰撞,化作腥臭的污血掉落。 “是巴代扎的血刀咒!” 旁边金婆婆看向远处,眼中满是忌讳。 李言闻言,也是心中一沉。 虽然借助护臂千念,挡住了这毒咒,但对方的目的,恐怕只是防止他逃走。 联想到之前古怪符箓, 他心中暗道不妙。卢生这个陷阱,也有他的份! 对方有躲避罡令的方法,但听那些鬼卒交谈,乃是天庭宝物,应该也有限制。 比如抓捕阴犯无法干扰。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担心的事。 卢生和赵长生这些妖孽,都是同一个势力,而这股势力的源头,就在大罗法界! 不等他多想,又是一道血雾呼啸而来。 李衍无奈,只得再次催动千念。 就在他与对方斗法的同时,无相公子等人也追了上来。 有人眼中阴晴不定,想要停下相助。 无相公子则看也不看,直接从他们身边冲过,纵身跳入里社土地庙内。 有他带头,不少人也纷纷效仿。 毕竟这时候,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就连漕帮的那元长老,也是欲言又止,随后叹了口气,从他们身边经过。 这些家伙都是人精。 他们也看得出来,这次有专门针对李衍的布置,若留下相助,多半会命丧此地。 果然,远处屋顶上,出现了三道人影。 正是黑教喇嘛、血傩师巴代扎,还有断了条腿,满眼杀机的司徒千。 他们并未急着上前,而是用咒法干扰,同时发出一声声呼啸,指引周围士兵封堵街巷。 趁此时机,其他人也都冲进了土地庙井中。 暗道下,无相公子抽出墙缝里藏着的火药桶,毫不犹豫点燃,扔了出去。 轰! 一声巨响,乱石滚落,堵住了暗道。 “你干什么?!” 漕帮元长老面带怒色。 他们漕帮,之前有过交情,这次入成都,正好想结交一番,续上这香火。 毕竟,李衍名声响亮后,很多东西也被查出,其和不少玄门正教关系不错。 而且断人后路这种事,放哪儿都说不过。 “哼!” 无相公子一声冷哼,“那些人可是有灵兽,若沿着暗道追踪,不知还要死多少同道。” “你想救,自己挖去!” 说罢,便带着手下冲入黑暗中。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只得紧随其后… ………… 大街上,形势越发险峻。 李衍已经能听到,周围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那是重新集结的卫所士兵。 他们身上背着火枪,哗啦啦响成一片。 而在远处房顶,三道身影死死盯着此地。 毕竟是蜀王麾下排行前两的高手。 血傩师巴代扎手持血刀,口中念咒。 一道道血雾,不断凭空出现,又顺着罡风呼啸而来,毫不停歇… 而那黑教喇嘛多吉扎西,也从怀中取出一块铜镜,外表包裹着华丽的藏银纹路,镶嵌着玛瑙绿松石等物。 他盘膝而坐,用铜镜远远照着李衍,嘴里嘀嘀咕咕念诵经文。 李衍不清楚,对方在用什么术法,但却能感觉到,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神魂好似要脱体而出… “李少侠,你走吧。” 旁边的金婆婆叹了口气,开口道:“老身已年逾甲,活的够久了,你大好的时光,莫折在这里。” “前辈莫说废话!” 李衍一声冷哼,“前辈可否帮我挡住片刻?” 他此刻最大的麻烦,便是被接连攻击,没法腾出手,什么手段都用不出。 “好!” 金婆婆闻言,咬了咬牙,直接将那紫姑傩面重新戴上,挥舞着手中银铃,倒踩七星,同时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地面。 其脚步挪移,竟用血液混着积雪,画出一道硕大的符文,将二人包裹。 “噫——呀——!” 符成之后,金婆婆忽然一声唱腔。 沧桑却嘹亮,让李衍浑身汗毛倒竖。 “正月点兵筑边城,噫——呀——!” “范郎书信断音尘,噫——呀——!” “寒衣未成线先冷,羌笛吹裂玉门云…” “噫——呀——!” 每一声唱腔,必然伴随着长长尾音。 声音越发洪亮,周围空气都在震动,直接压住了对面咒法声,甚至那些涌来的血雾,也在半空中溃散。 血傩师和黑教喇嘛停下,面带诧异。 “这是川傩十二坛!” 旁边司徒千也瞪大了眼睛,“中坛《姜女勾愿》,唱的是孟姜女哭长城,最擅破法,这老东西什么来头,竟会此术?” 说话间,眼中满是贪婪。 “唱唱哭哭,有个屁用!” 血傩师看着周围街巷逐渐合围的士兵,冷笑道:“今日他们必死,斩了此人,也好向王爷交代。” 李衍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旁边金婆婆的术法,虽说暂时压制住了对方,但明显代价不小,傩面之下已是鲜血淋漓,不断滴落。 但他也顾不上废话,手中掐诀,八道刍灵纸人腾空而起,环绕旋转,罡煞之炁疯狂汇聚。 哗啦啦~ 勾魂锁呼啸而出,将整个人包裹。 更强的法门还需要时间。 事到如今,只能用神变法杀出血路。 很快,李衍便化成了黑雾人影,是常人两倍高,看上去犹如鬼怪。 然而周围的士兵已经赶到。 “快,射死他!” 看到街道中心的人形黑雾,士兵们满脸惊恐,纷纷抬枪准备射击,还有不少黑翎卫。 啾——! 就在这时,西南竹林中传来尖锐哨音。 伴着嗡嗡的声音,一股股黑云压顶而至。 细看之下,竟是细小的黑色毒蜂。 正是吕三妖葫芦中孕育的毒虫。 嗡嗡嗡! 毒蜂瞬间扑入人群中。 这些毒蜂,不仅毒性强,身子还十分细小,和苍蝇差不多大,无论什么铠甲都挡不住。 惨叫声接连响起,顿时倒下一片。 咚咚咚! 这些士兵人群中,也藏着几名邪道术士,当即拍着皮鼓,驱赶毒蜂。 “衍小哥,我们来了!” 而就在这时,远处也响起了一声呼喊。 正是沙里飞! 只见他从郡王府方向而来,手里端着神火枪,猛然跳上房顶,面对千军万马,颇有一番豪迈之气。 紧接着,周围出现一道道人影。 不仅有王道玄、还有司徒博、梁玉,以及几名老者,各个气势不凡,正是竹林六闲。 “你这老东西还没死!” 司徒千看到,眼中杀机升腾。 “急什么。” 血傩师冷声道:“今日一个都别想跑!” 说罢,就要施咒驱赶毒蜂。 而远处的沙里飞,则嘿嘿一笑,忽然开口道:“衍小哥,躲着点,莫伤了你!” 说罢,连忙闪到一旁。 只见武巴浑身肌肉鼓胀,如同巨人一般,端着失而复得的虎尊炮,引线嗤嗤冒烟…… (本章完) 第589章 长街血斗 第589章 长街血斗 “快闪开!” 血傩师巴代扎一声怒吼提醒。 此刻,他脑子都是嗡嗡的。 蜀王这只重甲黑翎卫,算是他们底牌,一直秘密训练,直到大事将近,才让其现身镇场。 这批人的主要目标,便是江湖玄门中人。 凭借装备优势,进行碾压。 当然,对付军队远远不够,他们的计划从一开始,也没打算和朝廷大军对抗。 哪能想到,对方也玩起了火器。 以人力发射虎尊炮。 莫非是妖怪? 轰! 不等他多想,武巴已轰然开炮。 这虎尊炮,同样可发射铅弹和散碎弹丸,一个射程远,一个覆盖面积大,威力都不可小觑。 沙里飞他们赶到郡王府时,那里战斗已经结束,但因虎尊炮太过沉重,卫所士兵顾不上搬,才被他们重新拿到。 这东西,原本就是天圣教重金打造,蜀王府得到后,又进行了加固,威力更大。 里面装填的,全是散弹。 伴着巨大轰鸣声,几米长的火焰喷涌而出,销烟滚滚,密密麻麻的弹丸呼啸而出。 整条街道被覆盖,砖石碎瓦炸裂。 噗噗噗! 这些黑翎卫的重甲,如同纸糊的一般,直接便被撕裂,有的被打成两截,有的布匹碎裂。 漫天血雾,在雪地上炸出刺目红梅。 漫天销烟过后,只剩一地狼藉。 偶有还活着的黑翎卫,也根本站不起来,滚在血泥堆中呻吟,出气多,进气少。 此时已过晌午。 大年初一,百姓大多都在家中,就连外出参加“喜神游方”的人,也已经回来。 这个区域,居住的大多是达官显贵。 方才不断响起的枪声,加上卫所兵马调动,已吓得他们躲在后宅。 虎尊炮轰鸣,更是让他们惊慌失措。 “妈呀!” 远处街边茶馆二楼,正看热闹的掌柜脸色惨白,惊呼一声,将窗户噼里啪啦合上。 周围大宅的豪绅,更是带着仆人,惊慌失措从后门往外跑。 整条街道已经被清空,武巴也没了踪影,却是虎尊炮强横的后坐力,将他崩飞了出去,直接撞塌了后方半堵墙。 好在,这厮皮糙肉厚,不仅不怕,反倒激起了凶气,哈哈大笑,继续装填虎尊炮。 “找死!” 血傩师满脸狰狞,眼睛充血,手持血色司刀,纵身一跃,便裹着血雾从房顶落下。 可以说,这次任务已经失败,损失惨重。 但血傩师巴代扎,还是嗅到了一丝机会。 他们的兵马仍占优势,成都府内可是有数万兵马,正在往此地赶。 只要将那手持虎尊炮的野人斩杀,凭借人数优势,乱枪齐射,谁都逃不过。 眼前这些高手,就是最大隐患。 只要杀了他们,再多的代价也值得。 李衍自然也看出了其用意。 “照顾这位前辈!” 他浑身裹着黑雾,直接抓起奄奄一息的金婆婆,扔向后方吕三,随后便纵身而出。 李衍此刻外八坛神将之力加持,以勾魂索为甲,无论力量速度,还是身上裹挟的罡煞之炁,已犹如鬼神。 他后发先至,裹着黑雾冲天而起,直接拦住了血傩师巴代扎,手中斩蛟断尘刀上撩。 感受到杀机,血傩师挥刀一挡。 断尘刀与血色司刀碰撞,发出轰鸣声,竟被挡了下来。 这斩蛟断尘刀,真正的威力在于加持雷法,李衍为了维持久战之力,并没使用雷法。 即便如此,血傩师浑身血雾也被击溃,满脸狰狞,额头青筋直冒,浑身颤抖。 见他力竭,李衍顺势一记窝心脚。 嘭! 血傩师整个人倒飞而出,直接撞在后方客栈外木柱上,断裂的柱子,混着砖瓦哗啦啦落下。 但让李衍惊讶的事,发生了。 他这一脚,便是猛虎也能踹死。 而血傩师却拨开碎瓦,猛然站起,脸色涨红,口中不断涌出黑色污血。 虽说狼狈,却恢复了几分精神。 李衍看到后,有些惊讶。 这老魔,不愧是蜀王府头号邪修,竟然能控制全身血液,一瞬间将污血排出。 也算是某种另类恢复法。 而且,身上也穿了某种厉害法器。 “巴前辈,别和他近身!” 看着李衍浑身黑雾模样,司徒千眼中满是忌惮,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孝衣旦白泣红,算是废了,血盆圣母附身,至少数月才能恢复,已被他秘密送走。 “管好你自己!” 血傩师巴代扎不耐烦地一声嘶吼。 他前些日子,险些斩杀道行衰落的程剑仙,多年恶气一朝尽出,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没想到,竟在这里吃了瘪。 想到这儿,这老魔直接抓着身上老旧黑衣,一把扯碎,露出赤裸上身。 众人看到,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这老魔身上,一块接着一块,全是灰色甲壳,勾勒出肌肉形状,像是将皮甲缝在血肉上。 不仅如此,前胸后背还画着一幅诡异油彩,五名面目狰狞的红袍仙官,站立在棺材上。 其胸口处,有个凹陷脚印,正是李衍方才所留,但此刻竟缓缓鼓动,逐渐恢复。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东西乃血傩师压箱底的宝贝,名叫瘟神皮甲,乃是取横死者背皮硝制,绘《五瘟送葬图》。 当年覆灭的那些土家寨子,无论男女老少,都在身上,层层叠叠,看起来如同甲壳。 “多吉扎西,助我!” 这老魔一声怒吼,便用血刀割开手掌。 后方的黑教喇嘛,则猛然转身,将身上僧袍脱下倒悬,背面竟然绣着一幅巨大唐卡: 两具骷髅头戴骨冠,手持法器,周围火焰缭绕,脚下是密密麻麻厉鬼…… 尸陀林主! 李衍心中暗道不妙,也顾不上远处重新集结的士兵,化作一团黑雾呼啸而出。 然而,还是迟了些。 但见那黑教喇嘛多吉扎西摇动经轮,口中念念有词,浓郁的阴煞之气,如瀑布般流淌而出,尽数灌注于血傩师身上。 煞炁阴冷,周围冰霜疯狂凝结。 同时,一股凶厉的血腥气升腾而起。 轰! 就在李衍快要靠近之时,一团血影破冰而出,直接向李衍扑来。 砰砰砰! 一黑一红两团雾气,在街道上疯狂碰撞,周围狂风呼啸,所过之处,墙壁轰然坍塌。 满地风雪倒卷,吹得那些士兵睁不开眼。 二人,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另一边,司徒千也没闲着,已与他的养父司徒博斗在一起。 二人所学,都是唐末邪术《百相谱》。 此刻的司徒博,脑袋一晃,脸上已出现关公傩面,红脸长须,奔腾纵跃之间,手中关刀卷动飞雪,杀气升腾。 而司徒千刚参加完“喜神游方”,同样是关公打扮,长剑挥舞,气势丝毫不差。“呔!” 司徒博丹凤目怒睁,赤面生威,青龙偃月刀顿地铮鸣:“你这逆徒,上不敬天地君亲,下不恤黎民苍生,不忠不孝,当真猪狗不如!” 正义凛然,神威不凡,手上更是毫不留情。 他赤面长髯,青龙刀拖地三寸,趟泥步踏碎积雪,一记拖刀斩浪,刀背反撩如月。 司徒千也不遑多让,虽说废了一条腿,被聂三姑用机关假肢接上,有些不灵便,但胜在年轻力壮。 他闪身后退,剑走偏锋斜挑七寸,剑脊与刀镡相撞刹那,手腕轻抖,竟将关刀轻松撩开。 “哈哈哈,笑话!” 司徒千咬牙道:“你这老不死的,当年也曾江湖留名,风光一时,老了没力气,却叫我学什么忠孝仁义,一辈子窝囊。” “我爹的错,从不在跟了鬼戏班,而是他不够强!” 二人新仇加旧恨,都欲置对方死地。 “小子,你很强?!” 冷漠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却是竹林六闲的其他人前来相助。 茶蛊娘梁玉袖袍一抖,掌心突然出现一盏茶,用了暗器的手法,直接泼了出去。 茶香飘荡,司徒千却是面色一变,连忙退后,但见茶水泼在地上,积雪迅速变黑。 “哈哈哈…” 不等他站稳,苍老的声音便响起。 但见一名盲眼老汉纵身落下,蹲了个马步,临空虚坐,将二胡放在腿上,“强又如何,终究也不过一抔黄土,人间无名~” 说话声音带着戏腔,手中弓弦一拉一扯,肉眼可见的波纹劈开飞雪,直奔司徒千面门。 这老者,正是竹林六闲中的“地听弦”岳三耳。 眼见六人联手,司徒千自知不敌,纵身而起,扭头就跑,同时怒吼道:“玩人多?快开枪,打死他们!” 却远处卫所士兵已经集结,纷纷抬起燧发枪,摆出三列式阵法。 砰砰砰! 卫所士兵纷纷扣动扳机。 竹林六闲侧身跃起,翻墙躲避。 一时间,墙壁上土石四溅,布满坑洞。 “老糊涂!” 司徒千见几人躲过,脑袋一晃,脸谱陡然一变,化作钟馗模样,准备念咒施法。 但刚一念咒,便心中警兆大盛,毫不犹豫纵身而起,撞碎墙壁,冲入附近店铺。 轰! 一声巨响,硝烟弥漫。 却是沙里飞蹲在屋顶上,开枪射击。 没打中司徒千,却引来了那些士兵注意,纷纷抬枪扣动扳机。 “贼怂的!” 沙里飞一声暗骂,翻身滚下。 砰砰砰! 屋顶之上,顿时碎瓦四溅。 而就在这时,武巴也终于重新填装了虎尊炮,猛然跳出,点燃火绳。 轰! 一声巨响,房倒屋塌,对面街道残肢乱飞。 短短时间,火器术法齐出,街上乱成一团。 轰隆隆! 忽然,地面开始震动。 但见远方战马于长街奔腾,黑旗招展,两支骑兵已从蜀王府方向冲来。 “风紧,扯呼!” 沙里飞见状,连忙一声高呼。 其他人纷纷向着他集结。 他们人数毕竟太少,虽然借着虎尊炮,一时占据上风,但面对骑兵突袭,还是难以阻挡。 街道上,唯有一红一黑两团雾气疯狂纠缠。 “衍小哥,快走!” 沙里飞着急,连忙呼喊。 “哼!” 李衍也早已察觉援军到来,虽心有不甘,但也只得一声冷哼,裹着滚滚黑雾腾空而起。 落地时已黑雾散去,显出本体。 “从九眼桥走!老身有地方…” 金婆婆扯下面具,脸色惨白,咳血道。 众人也不废话,加快速度,在街巷拐角中疯狂奔逃,很快就躲开追兵,没了人影…… 而看着他们离去,血傩师也没有追击,同样落在地上,血雾散去,浑身皮肤惨白。 摇摇晃晃,差点摔倒。 “放出鹰隼,搜!” 他满脸不甘,怒吼下令。 但他心中也清楚,多半是找不到。 果然,骑兵四处追击,却找不到李衍等人身影,而放出的鹰隼,也被吕三的鹰隼立冬击杀。 “走,回去复命!” 血傩师心有不甘,下令撤兵。 乙巳年,正月初一,成都上空阴云笼罩… ………… 城东一处破败荒废老宅里,李衍等人盘坐在地,皆喘着粗气,一脸疲惫。 成都已成险地,蜀王府同样有擅于追踪的术士,他们接连换了几个地方,才甩掉追踪者。 此刻,远处大门上贴着掩气符,四周长满荒草的墙壁上,也插着几面法旗,布下阵法。 “这是白家老宅。” 金婆婆脸色惨白道:“当年有一桩惨案,是老身帮忙处理,随后便收了此宅,当做落脚之地。” “后堂密道中有干粮……” 话未说完,便晕了过去。 这老太太本就年迈,接连使用强横术法,已是油尽灯枯,即便恢复,恐怕也会道行衰落。 梁玉连忙将其扶入房中。 李衍则问起了经过。 原来无相公子等人藏得隐秘,却也漏了些风声,被同样熟悉成都的梁玉找到。 他们原本想与李衍汇合,却遇到了听闻出事,准备前去救援的沙里飞等人。 当下,众人便前往大郡王府。 李衍也讲述了王府遭遇。 “这狗贼,果然不是东西!” 听到无相公子落井下石,沙里飞顿时骂道:“前些日子,还一幅义薄云天模样,终究是狐狸尾巴露了出来。” 说着,摸了摸大光头,有些后怕道:“幸亏咱们出去救人,否则这狗贼回来,肯定会顺道坑我们一把。” “那些人靠不住。” 竹林六闲中的梁玉,也沉声道:“我们得到消息,青城山的援军已经来了,就在武侯祠埋伏蜀王,可惜没有成功。” “还有,找你们主要是为了这个。”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枚布包的铜钱。 正是蜀王刚撒下的“喜神钱”…… (本章完) 第590章 夜殿言九鼎 第590章 夜殿言九鼎 “前辈看出了蹊跷?” 李衍眉头微皱,开口询问。 这东西,早上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很可能是蜀王计划的一部分,但却无人看的出。 竹林六闲为此事而来,怕是知道了什么。 “这是件咒器。” 一名身着儒袍,满脸穷酸的老者开口。 李衍连忙拱手道:“还请前辈指教。” 来到院子后,已互相介绍过,且之前他便打听清了竹林六闲的情报。 司徒博不用说,学的是《百相谱》,绰号“鬼面生”,以正心御邪法,算是首领… 梁玉绰号“茶蛊娘”,兼修“岭南茶蛊”与“湘西草鬼婆”法门,擅救人,更擅杀人… 之前战斗中,拉二胡的老者名叫岳三耳,绰号“地听弦”,既是木匠,会鲁班法,也会“黄河丧号子”,还懂得一些地师手段,在豫州黄河沿岸帮人办白事…… 最先赶来支援的老者,李衍已经见过,是“画皮匠”崔白,算是最早跟着司徒博的老兄弟… 坐在石凳上,手持铁拐,瘸了一条腿的名叫“阴山棋”范铁拐,为人低调,来头却不小。 他原本是朝廷工部的术士,专门负责勘察水文,却因得罪权贵而沦落江湖,自此就干起了盗墓的勾当,专盗权贵墓穴,接济穷苦百姓。 而说话这位,则叫“阴阳笔”文宋,曾是一名庙祝,平日里喜好帮穷人写讼状,算是公门在公门修行,有不少徒子徒孙。 文宋也不废话,接过“喜神钱”,小心用布包裹,沉声道:“所谓‘咒器’,便是施咒媒介,一些江湖邪道最爱用此物害人,经过遮掩,送入富贵人家中,出了事再上门解咒讹钱…” “有的用古玩字画,有的用翡翠玉器,但无论哪一种,都必须遮掩,让人看不出,长时间接触沾染气息,便可开坛施咒…” 李衍一听,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说白了,还是一种江湖手段,风马燕雀中的骗子最擅长,只不过用了玄门手段。 “老夫见过这种手法。” 文宋盯着铜钱,面色凝重道:“十年前在金陵府,老夫帮衙门断案,发现这种遮掩手法和纹路,顺藤摸瓜,终于找到凶手。” “那人名叫赵截,乃是六壬仙教弟子,炼器大师,暗中却是太湖水匪瓢把子,被太玄正教和朝廷追杀,不知所踪…” “看来是投入了卢生麾下。” 李衍若有所思,沉声道:“眼下距正月十五还有些日子,只要咱们找到此人斩杀…” “怕是没那么简单。” 文宋脸色非常难看,“此人是过教封身,吞了符的仙教弟子,懂得趋吉避凶,且擅水遁,当年那么多人围剿,都被其逃脱。” “更麻烦的是,他武道已入罡劲!” 已入罡劲?! 李衍一愣,猛然站了起来。 他之前被蜀王府请来的高手纠缠时,便听那普庵教老道说过,蜀王麾下有罡劲高手,十分神秘。 来到成都后,与其手下四魔交手,虽然各个道行深厚,术法精妙凶狠,但于武道一途,最高的血傩师也不过丹劲。 还以为那普庵教老道在胡说…… “还有高手?!” 一旁的沙里飞咋舌道:“这老鬼手下到底有多少人,为何方才不出手把咱们留下?” 他这话,倒也不夸张。 武道一旦炼出罡劲,即可护体,也可破法,出手之间,无不蕴含莫大威力,有点像李衍的神变法的弱化版。 但李衍的神变法,需要法器和神通辅助,消耗过大,且有时间限制。 而武道罡劲靠的是拳意,只要有口气,精神意念没被击溃,便可用出。 加上对方同样会术法,懂占卜,所以更麻烦。 王道玄若有所思抚须道:“这等人物投入蜀王麾下,所图必然不小,他没出手,说明有更重要的事…” “都江堰!” 李衍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他想起了卢生之前的动作。 年前派出大量人手前往都江堰,甚至在那里耗尽了王府珍藏灵材,肯定是计划的核心。 如今关键时刻,蜀王却跑回了成都。 搅风搅雨,何尝不是帮那边遮掩。 瞬间,对于卢生的计划,李衍脑中有了轮廓。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改变目标,多年来的所有布局,全是为了钓九鼎。 中间应该是出了一些岔子。 比如赵长生,引荐卢生进入蜀王府后,又前往鄂州布局天圣教之乱,因此暴露,牵连到卢生… 神女巫山神女洞,侯生的布局被发现,李衍等人才知道,当初这两名术士,竟从秦朝一直转世到了现在…… 还有那天人转世,夺了江神大君福缘,本应与卢生一伙,但彼此之间却起了内讧……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 若非这些事,恐怕卢生成功后,造成蜀中地脉动荡,死伤无数,史书也只会记载:蜀王谋逆,川蜀地震,死伤无数。 正因这些意外,才逼得卢生改变计划。 他是以自身为饵,掩饰真正的目标。 “喜神钱”或许是计划的一部分。 也或许,只是牵扯他们精力… 想到这儿,李衍陷入沉思,随后开口道:“既如此,我们就和他玩玩。” “我们就待在城中与其周旋,偶尔弄出点动静,让蜀王放松警惕。” “几位前辈,城中叛军众多,正面强攻并非良策,你们想办法出城,联系到青城的明山子,合力解决都江堰那边。” “此计稳妥。” 司徒博闻言,瞬间了然。 他虽然很想亲自动手,解决司徒千,但也知道此事过后,恐怕很难找到机会。 即便有,也多半是陷阱。 还不如出城,没了蜀王麾下大军,他们的力量才能得以施展。 定下计策后,众人也不废话,各自休息,唯有茶蛊娘梁玉继续照顾着金婆婆。 李衍也找了间破屋休息。 此时夜幕早已降临,风雪停歇,明月高悬,他取出之前拿到的黄绢,借着如霜月光查看。 这东西,严格来说是个黄绢经幡卷轴,长约九寸,合“阳极之数”,外层为织金黄绢,内衬玄色蚕丝,暗合“天地交泰”之意,制作十分精美。 正面刺绣着密密麻麻朱砂小字: 志心皈命礼,青灵洞阳,北都宫中。 部四十二曹,偕九千万众。 主管三界十方九地,掌握五岳八极四维… 这是《地官赦罪宝诰》。 除此之外,就只有边角勾勒着一些云纹。 李衍若有所思,开启神通探查。 果然,和之前一样,并无任何异气。 应该是使用后,已消耗掉了所有力量。地官全名“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清虚大帝”,乃道教三官,掌阴阳罪福判定,掌握五岳八极四维。 三官信仰从未衰落,无论从官方、玄门到民间,都有广泛基础,定期祭祀。 如果大罗法界,规则真如他所想,那么这位清虚大帝的力量,一定极为可怕。 难不成,赵长生他们身后便是这位大神? 这又说不通啊… 或许,他们有另外的办法,能弄到此宝。 今后怕是要多留意这些消息… 想到这儿,杨承化的身影浮上脑海。 这位可是二郎显圣真君,不弱于任何存在,若能成功登神,进入大罗法界,恐怕也是个强势的主。 有了这位,说不定就能一窥法界奥妙… ……………… 亥时,蜀王府后殿。 这个时辰又称“人定”,除非有特殊情况,比如正月十五灯会,百姓早已入眠。 然而,大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蜀王斜靠在王座上,手里端着酒杯,另一只脚掉在龙纹扶手上,五官苍老威严,动作却是吊儿郎当。 下方仆人侍女传菜倒酒,个个低头默不作声。 他们还是第一回见蜀王这副模样,想起之前宫中一些隐秘流言,心中更是恐惧。 下方只有三人。 血傩师、黑教喇嘛和司徒千。 此刻的司徒千,已是浑身紧绷,再看血傩师和黑教喇嘛毫不在意的模样,额头更是冒出冷汗。 他知道,这位“蜀王”终于要摊牌了! 他又不是傻子,心中早有怀疑。 眼前的“蜀王”并非正主。 多半是被什么高手附了身。 简直狗胆包天! 要知道,如今的大宣朝,可非当初大宋,尤其还是针对当今皇帝胞弟。 即便太玄正教,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大殿外,还有百十名黑翎卫,手持神火枪,把守住了所有要道。 今日若应对不好,怕是会命丧于此! “蜀王”高坐于台上,下方景象一目了然,却没急着和司徒千说话,而是摆了摆手,让侍女退下,这才开口道:“钱都发下去了么?” 黑教喇嘛连忙起身,拱手道:“回禀先生,全发下去了,采风的探子回来,说城中百姓十分喜爱,要么随身携带,要么制作饰物。” “很好。” “蜀王”满意地点了点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这东风却是没有着落…” 说罢,看向司徒千,“司徒道友,我宫中藏了个人,你想必已见过了,他和你说了什么?” 司徒千浑身一僵,不知该说什么。 “蜀王”喝下口酒,悠悠道:“其实不用猜,我也知道,他必然说我在利用你们,自己挖宝…” “还会说,和你合作夺宝。” “不知我所言对否?” 司徒千眼皮跳动,脸上挤出个难看的笑容,“此人一看就不怀好意,我自然不会上当。” “蜀王”淡淡一笑,“你就不想知道,我在挖什么宝贝?” 司徒千沉默,不知该怎么说。 好奇当然好奇,弄这么大阵仗,绝非什么龙宫水府,但又不敢直言。 “听说过…九鼎没?” “蜀王”端着酒,看向大殿之外。 “九鼎?!” 司徒千猛然起身,满脸不可思议。 “蜀王”点头道:“九鼎乃真正的镇国神器,拥有不可思议之伟力,活死人,医白骨,治疗你的伤,轻而易举。” “甚至借之长生,也不成问题。” 事已至此,司徒千也顾不上其他,咬牙抱拳道:“恕在下多嘴,九鼎这东西说破天,不过镇国神器,能帮人遮掩气息。” “助人长生,怕是做不到吧?” “哈哈哈…” 一旁的血傩师忽然开口,笑道:“九鼎铸造起初,象征意义更重,但当年始皇帝将其沉入神州地脉,随三大龙脉远转。” “数千年来,吸收无数地脉灵气,早已通神,汇聚神州气运,就连神仙下凡,也会眼红。” “若非如此,我等岂会甘心卖命?” 司徒千脸上阴晴不定。 半晌,终于弯腰抱拳开口道: “需要在下做什么?” 他倒不是被贪欲迷心,而是今日不答应,恐怕根本走不出这个大殿。 “简单。” “蜀王”淡淡道:“‘喜神钱’乃咒器,正月十五,我要成都万人空巷,满街疯子,但原本该坐镇施法的人,却起了小心思。” “明日,我会放出消息,让你用幽冥戏台作为阵眼,他得知后,必然会现身找你。” 司徒千眼睛微眯,“在下不是对手。” 眼前的“蜀王”已不再遮掩,泄露了些气息,但道行之深厚,他根本看不清。 这种情况,他只在“鬼戏班”班主身上见过。 无论这“蜀王”是谁,能在这种人物眼皮下藏身,想想就知道,那神秘人同样不好对付。 “放心。” “蜀王”面色平静道:“你答应便是,我只是给个台阶,他也晓得其中用意。” “至少在东西挖出来前,他不会翻脸。” “好!” 司徒千无法推辞,只得点头答应。 “蜀王”又看向血傩师,眼神微冷,“几次失败,按道友这办事能力,九鼎出来后,你可不一定有资格用。” 血傩师连忙低头,“还请先生再给个机会。” 他脸色惨白,一是今日消耗过大,二则是恐惧。 “蜀王”点头道:“正月十五前,成都府外松内紧,我要百姓热闹起来,你们这暗中寻访搜查,务必将城里城外的老鼠全都引入成都。” “能杀便杀,杀不了也得拖在城中。” “老夫一定不负重托。” 血傩师闻言,终于松了口气。 待他们离开后,大殿内空无一人,“蜀王”才看着杯中酒,喃喃道: “九鼎出,神州陆沉。” “哼,你们堵了道,就别怪别人掀桌子…” (本章完) 第591章 破五,杀劫 第591章 破五,杀劫 日升月落,转眼便到了初五。 天还没亮,刚入卯时,周员外家的仆人,便用用新扎的竹帚,清扫屋角门槛,将尘埃垃圾装入一个硕大的布口袋。 这玩意儿叫“五穷袋”。 所谓“五穷”,乃智穷、学穷、命穷、交穷、志穷,源自唐代韩愈《送穷文》。 而这个习俗,便是“破五”。 “破五”有两个禁忌。 “五穷袋”也有讲究,因为“正月忌扔”,所以从初一开始,所有的垃圾都会攒入五穷袋中。 不多时,周家仆人便清扫干净,将“五穷袋”挂上纸人,合力抬着前往街巷西南角。 这个角落对应坤卦死门。 按规矩,要焚烧并掷碎陶器,取“碎碎平安”之意,意味着破了“正月忌扔”的禁忌。 周家伙计们年年如此,早已习惯。 而这次,他们却有些心惊胆战,不时扭头,望向远处街道。 街道的尽头,便是大郡王府。 初一那场战斗,大郡王府无一人存活,整条街道布满死尸,墙壁坍塌,两侧住户全都跑到了亲戚家避难,至今一片狼藉。 并非他们不想回家,而是初二的时候,便有流言传出,说老更夫半夜在这里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结果直接被吓死。 有人说,这是死去的将士阴魂。 有人说,这是害死大郡王妖人在活动。 总之,没人再敢涉险回来。 反正住在这附近的,都是达官贵人,已经有人张罗着,想要去其它地方买房。 周员外出了名的抠门,却是苦了他们这些仆役,天还没亮,就得出门烧“五穷袋”。 几人哆哆嗦嗦,动作飞快。 眼瞧着火焰差不多熄灭,便扭头往回跑,随后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还好还好,没出事…” “瞧把你吓得。” “格老子的,你不也一样。” “让我看,多半还是那些妖人,可真狠啊,杀了那么多人,连郡王府都灭了。” “嘘,小声点,小心老爷生气…” 声音渐渐远去。 他们没发现的是,对面无人大宅漆黑的屋顶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出现两道身影。 “哼,白等一晚上!” “罢了,消消气,那血傩师可是发了狠,若敷衍了事,必然会拿咱们开刀。” “早知如此,就不该来成都…” 二人都是卢生借蜀王府资源,这些年招揽的邪修,他们可不讲什么道义,但都已被血傩师下了咒,如今想跑都跑不了… 他们在屋顶上奔腾纵跃,沿途还遇到不少同伴,分布在各处监视,还与街上巡逻的黑翎卫互相暗号呼应。 整个成都,已布下天罗地网。 漆黑的街道拐角处,烧“五穷袋”的篝火星星点点,百姓照着习俗行事,丝毫没发现,黑暗中隐藏的阵阵杀机…… 没过多久,天色变亮。 似乎是节气有所改变,过了年后,就再没下过一场雪,寒风凛冽,那些积雪也逐渐消解。 而成都府,也逐渐苏醒。 对于很多商户来说,这天比过年还重要。 迎财神,破五穷,开门营业,又是一年辛劳。 城东井水老街,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硝烟弥漫,各家都在忙着迎财神。 “至心皈命礼,位列玄坛,金轮如意。黑虎吼时,天下妖魔皆丧胆,金鞭起处,世间邪魅悉潜形…” 一家成衣铺内,东南财位上摆着供桌,放满了水果、糕点等,香烛宝蜡。 青烟缭绕中,王道玄念着《财神经诰》。 他特意做了易容,将两眼角上抬,又染白了胡子,更显得仙风道骨。 开坛的动作,更是一板一眼。 当然,掩藏了全部气息。 这个法坛也没有任何作用。 但在旁边成衣铺子老板眼中,却越显不凡,啧啧赞道:“不愧是江门来的高道,若非这灯会,还真请不到您这样的高人。” “刘掌柜客气了。” 王道玄抚须一笑,淡淡道:“贫道行事,但求一个缘字,若非与刘掌柜有缘,多少钱也不会出手的。” “必然不会亏待了道长。” 这刘掌柜闻言,脸上更是笑开了,扭头对伙计说道:“快,把东西搬来。” 两名伙计领命离去,很快便吭哧吭哧,从后院搬来了一个箩筐。 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铜板,最上面还铺了一层“喜神钱”,箩筐两侧用红绸带扎了。 王道玄眉头微皱,“刘掌柜这是何意?” “道长莫误会。” 矮胖的刘掌柜连忙解释道:“这是我们行当的规矩,凡商铺开市,鸣锣三响,启封门板,首单交易必用铜钱结账,取‘铜心通利’之意。” 王道玄摇头道:“贫道帮人祈福禳灾,此俗自然知晓,贫道说的是这些‘喜神钱’。” “哦,这个啊。” 刘掌柜笑道:“这是王府发下来的,锻造之精美,老夫生平罕见,原本想收一些存着,没想到市面上忽然多了一大批。” “道长莫小看,此物虽只是钱,但用了上好的紫铜,即便不说工艺,也能换十枚铜板…” “贫道说的不是这个。” 王道玄打断了他的话,皱眉道:“有人说,此物用之不祥,掌柜的难道就不担忧?” 刘掌柜哈哈一笑,“道长有所不知,这可是祈福的钱,怎会不祥,有人已打听过了,都是混在成都府的妖人传谣。” “这些个妖人,大过年的屠了郡王府满门,如今又散播谣言,分明是心怀不轨,道长可千万别信。” “原来如此…” 王道玄也不争辩,抚须点头道:“贫道与刘掌柜有缘,岂会收钱。” “这…这怎么好意思。” “无妨。” 出了成衣铺子,看着满街鞭炮红屑,还有远处舞龙舞狮的热闹场景,王道玄微微一叹。 初一大战后,他们便与无相公子分道扬镳。 对方算是惨重,虽说明面上斗不过蜀王府,但也不会咽下这口气,便发动手下,四处散播“喜神钱”的可怕。 现在看来,效果并不太好。 初一的那场战斗,似乎起了反效果。 蜀王自掌管成都以来,从不滋扰,且德高望重,府城内的百姓明显更信任对方。 郡王府被屠,更是让百姓同情。 如果说之前还对成都局势有些害怕,如今却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王道玄昨晚还听到,有百姓准备用“喜神钱”包入“元宝饺”过节。 这也是破五旧俗,说家中咬中铜钱者,便可在来年得财神眷顾。 想到这儿,王道玄便有些无奈。 他所见不少百姓,都已感染“喜神钱”气息,正月十五,估计都是目标,救也救不过来。就在这时,周围呼喊声响起。 “玄坛元帅驾祥云!” “黑虎金鞭破迷津!” “招财童子两边立!” “赐福赐财赐——吉——祥!” 浓浓的川音,带着长长的调子。 这是“喝财神偈”,唱吉词讨彩头,伙计们争相呼喊,掌柜的也会封个大红包。 随着破五之日到来,成都府再次变得热闹。 王道玄将算命的长幡举起,一边唱着步虚词,一边走入人群中… …… 为了应对卢生布局,李衍他们兵分两路。 就在正月初二那日凌晨,竹林六闲已动身离开了成都府,持李衍信物,在城外找到了青城山和程家的人,前往都江堰。 这帮人都是高手,在成都府难以硬刚军队,但到了都江堰,开坛做法,突袭刺杀,样样都行。 灭掉根源,卢生的计划就没了用。 至于李衍等人,则继续藏在成都府,挑拨离间,制造混乱,吸引卢生视线。 他们同样已化整为零。 王道玄假扮游方道人,在市井之中打探风声,同时寻找“喜神钱”应对之策。 因为十五灯会,城中汇聚了不少江湖中人,金门的骗子居多,走在大街上,十步就能看到一算命的瞎子,百步就能见到圆光术士。 王道玄也干过这个,自然学得惟妙惟肖,就连卫所巡逻的士兵,也懒得搭理他。 道人四处游走,很快来到了九孔桥附近,装作随意闲逛经过,但一只老鼠已叼着符纸,通过桥底荒草中的小洞,钻入了地下…… 老鼠速度飞快,没多久便进入暗道。 暗道之中,烛火幽幽。 吕三盘膝而坐,借着微弱光芒,在一幅成都地图上进行标注。 吱吱~ 一只只老鼠,从黑暗中跑来,顺着他的笔锋叫唤一阵后,便再次没入黑暗。 随着老鼠不断往来,标注线路也越发复杂。 无相公子能和他们交换的条件,便是成都府暗道,却没想到,吕三的术法,已经能召唤小半个城市的老鼠,帮忙破解。 看到王道玄传来的信,吕三若有所思,又加了一段话,将符纸塞入老鼠口中。 很快,老鼠便迅速钻入地道中。 黑暗中不知前行了多久,这老鼠才顺着狭窄地洞往上爬,再出现,已来到城东暗巷中。 成都府城东,居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加之三教九流汇聚,便形成了个古怪现象: 外面大街很是热闹,茶馆酒肆应有尽有,因为商户们经常让伙计打扫门口,所以还算干净。 但深入巷子里,便全是破败民居。 百姓建筑,大多类似土家吊脚楼,第一层养牲口,主要是鸡和猪羊。 一进巷子,便是臭气熏天。 老鼠速度飞快,来到一处大杂院,虽不是吊脚楼,但也养了不少鸡。 院子里,全是些精壮的汉子。 大冷的天,有人刨木,有人雕石,手里全是各种木匠工具,干得热火朝天。 堂屋内,除了沙里飞,还有侯宣和一名老汉。 “事情就是这样。” 侯宣摇头道:“成都府内,倒是有个会鲁班法的匠人帮,但他们常年帮蜀王干活,不敢信任。” “这位温前辈,同样是玄门匠人,但因得罪了蜀王府官员,被逼得沦落此地。” “那感情好。” 沙里飞哈哈一笑,抱拳道:“咱们的事,就拜托前辈了,钱好说,绝对让前辈满意。” 对面老者抽着旱烟杆子,闷声道:“建庙好说,老夫带弟子建了十来八个,从没出过什么岔子,也不怕和蜀王府结仇。” “问题是,这成都府出不去吧…” 这老者也是精明,早已看出风声不对,带着弟子们藏身于此,不惹是非。 侯宣帮李衍找人,费尽心思才联系上。 吱吱~ 就在此时,老鼠从墙角窜来,三两下蹦到了沙里飞腿上。 沙里飞接过后,露出个笑容,“前辈放心,后天便有个机会。” “正月初七,人日游草堂,成都府的一些人,想趁此时机离开成都,便动了些人脉。” “那天必然有乱子,正好送你们离开…” 几人暗中忙碌,但成都府却已不再平静。 …… 城东百香茶楼,说书人正讲到姜子牙斩将封神,茶博士端着铜壶经过。 忽然一个趔趄,沸腾开水涌出。 一名官差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沸水一泼,惨叫声响起,脖子后方被刺入尖锥。 “好!” 邻桌老汉拍案叫好。 滚落的辣椒油,与血迹混成一团… …… 老街青楼内,走马灯缓缓旋转。 几名江湖客正搂着姑娘喝酒调笑。 嘭! 大门被一下踹开,几名黑翎卫带着一帮子卫所士兵,呼啦啦涌入,将几人摁倒在地。 “大人,冤啊…” “少废话,让你们散布谣言者在哪儿?” “这…小的也没见过,只是从白马赌坊那边得到委托,中间人说知道的越少越好。” “走!” 蜀王府一帮人立刻离开。 没一会儿,附近的白马赌坊便着了大火… ………… 不用李衍他们挑拨,蜀王府便率先对无相公子的动了手,力求打掉所有惹事者。 无相公子的人,自然不乐意吃亏。 于是,城中便出现个诡异景象: 大街上逐渐变得热闹,百姓们四处往来,看上去已恢复正常。 但在那些隐秘角落,却是一场场生死搏杀。 至于李衍,则再次离开了成都府,从府河码头上找到杨承化,带着其来到青羊宫。 原先的青羊宫,此时会十分热闹,还有各种巫道结合的“财神傩舞”,引得百姓纷纷前来。 而如今,却冷清的吓人。 “前辈,能不能行?” 李衍一边询问,一边死死盯着青羊宫。 如今,他唯有一点弄不清楚。 这些老道,事成后会得到什么,竟引得这些江湖老前辈,全都自甘堕落? 他有预感,或许与九鼎有关…… (本章完) 第592章 何所求 第592章 何所求 “就是这里?” 杨承化看着远处宫庙,眼神有些古怪。 李衍连忙询问,“前辈,可有不妥?” 青羊宫可是西南道观第一丛林,年代久远,若单论玄门中的地位,丝毫不弱于青城山。 李衍上次便尝试过,即便用了遁术,观内的香火神也隐约能察觉,想要秘密潜入,只能求助杨承化。 听到李衍询问,杨承化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上次来这里,我住了三年,不知道当初那些人还在不在…” 李衍有些诧异,“前辈也曾在此学艺?” 杨承化身份敏感,不敢暴露也没人指点,离开灌口后,全凭惊人天赋自学或偷学。 他曾说过,自己潜入很多法脉偷偷学艺。 没想到,这青羊宫也没错过。 “嗯。” 杨承化笑道:“这青羊宫太费劲,学艺三年,考核三年,还要熟读道经,通晓仪轨,才能被传秘法。” “我可没那么多时间,所以扮做了烧火童子混入其中,偷学两年告辞离开。” “原来如此。” 李衍点头笑道:“青羊宫如今守备森严,前辈轻车熟路,又有秘法,我果然找对了人。” 杨承化微微摇头,“入青羊宫,不需要那么麻烦,随我来便是。” 说罢,带着李衍转身就走。 “前辈,咱们去哪儿?” “到了你自然知晓。” 杨承化很有兴致地卖着关子。 李衍哭笑不得,只得紧随其后。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杨承化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了笑容。 青羊宫附近,并非一片荒凉。 这里毕竟是城外,傍晚就会关城门,青羊宫内的房间也有限,为方便香客投宿,附近还修建了些客栈茶楼,逐渐形成一条小街。 远远看到那条街时,杨承化才微笑开口道:“当年我冒充道童,在青羊宫结识了一个小胖子,又贪吃又愚笨,整日跟在我身后。” “可惜,他实在没有天赋,临走时我便弄了些银子留下,算是让他安家,那里便有我发现的一条暗道。”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小街外。 因为成都府大门关闭,没什么生意,所以街道冷冷清清,大部分都未开门。 杨承化带着李衍,来到一个名叫“散楼”的茶馆时,抬头观望,明显有些诧异,喃喃道:“弄得不错啊,莫非这傻小子产业被夺了?” 说罢,就直接上前扣门。 大门紧闭,但里面却有人。 伴着吱呀一声,年迈的老掌柜打开道缝,望着二人满脸警惕,“小店歇业,二位对不住了。” 啪! 老掌柜刚要关门,杨承化便一把摁住了门,冷声道:“你是谁,吴胖子人呢?” 老掌柜闻言一愣,盯着杨承化看了半天,眼中又惊又喜,“客人可姓杨?杨二狗。” 杨二狗? 这是什么名字。 李衍差点笑出声来。 而见杨承化点头,老掌柜便一脸欣喜地打开门,“先生,老朽等您多年了,可算等到了,老朽身子不好,就怕等不到…” 这老掌柜絮絮叨叨,将二人请入堂中,李衍才清楚,对方为什么能认出杨承化。 大厅左侧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着一名少年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斜躺在山坡上。 虽说年少,但其眉宇五官,和杨承化几乎一模一样,就连神态也相差无几。 “吴胖子人呢?” 杨承化眉头微皱,面带不愉。 他极其注重隐藏身份,以看客的身份,游离人群多年,也就是年少时没有遮掩。 茶馆来往这么多人,又在青羊宫附近,不是给他找麻烦么? 老掌柜叹了口气,“东家三年前便去了…” 杨承化身子微微一僵,“怎么回事?” 老掌柜哀叹道:“东家这些年,产业越做越大,但身体却不太好,加上吴家的生意要迁往津门,就将产业交给了儿子,自己一个人守在这里。” 杨承化皱眉道:“何必如此?” 老掌柜摇了摇头,“东家说,您肯定会回来的,还让老朽转告您一句话。” “欲买桂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他这一辈子浮沉,最高兴的,还是跟在您身后偷酒喝的那些日子……” 杨承化听罢,顿时陷入沉默。 而这老掌柜,却似乎生怕他跑了一般,急匆匆继续道:“东家给您留了房间,谁都不能进,还留了好酒好茶,说他最大心愿,就是回请您一顿。” 说罢,便带着二人来到一楼角落房间,将铜锁打开,请他们进门。 李衍左右打量,却见这是一间无窗的房间,布局很简单,就是一张软榻,一面四方桌,摆着两把椅子。 桌上有茶杯,还放了坛酒。 而在对面墙壁上,则挂了副画,画中是名身着道袍的小胖子,抱着酒坛满脸堆笑,似乎正在看着他们…… 老掌柜连忙道:“老朽去给二位炒菜…” “不用了。” 杨承化头也不回,摆了摆手,“让我们自己待一会儿,还有,之后会离开,不要多问。” “先生放心。” 老掌柜微笑道:“您想做什么都行,东家这酒楼,就是给您留的,老朽也算不负东家遗愿。” “还好,还好,终于等到了…” 说罢,便点上了蜡烛,转身关门离开。 李衍运转神通,已然知道了密道所在。 而杨承化却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沉默地看了那画像半天,忽然开口道:“吴胖子当年想跟我走,但我自己都昏头昏脑,哪能带个累赘…” “人这东西,很古怪,有的求名,有的求利,我当年不过顺手一帮,吴胖子却念念不忘…” “这些日子,我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多,都是这般,让求而不得折磨自己。” “人生匆匆百年,无论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死后都是一抔黄土,都是虚妄,何必执着?” 李衍沉思了一下,“酸甜苦辣皆是人生,佛门说放下方得自在,但求自在,何尝不是求。” “人活一世,总要有所求的。” “所求不同而已。” 杨承化若有所思,随后摇头道:“罢了,想也想不通,顺其自然吧。” 说罢,摆开桌上酒坛泥封,倒了两碗,端起一碗,对着画像一饮而尽,“这碗酒,我陪了。” 随后又端起另一碗,倒在地上。 酒水顺着砖石缝隙流淌,很快显出不同,有些地方直接渗下,有些地方则流向四方。 轰隆隆! 杨承化抬脚一搓。 一整块铁板连着砖石,被直接掀起,露出下方黑乎乎的洞口。 杨承化跳了进去,李衍也紧随其后。 这地道很深,起初有些不起眼,但往下十米多,又行走一段距离,顿时看到地下岩石和暗河,一条人工开凿过的小道,沿着地下河旁陡峭石壁,向青羊宫方向而去。 看凿痕年头,根本不是这个时代所有。 “这是战国时古道…” 杨承化一边走,一边解释道:“当年秦攻蜀地,青羊宫道人们为了避难所挖,后来废弃,无人得知,被我偶然找到,时常带着吴胖子从地道偷跑,外出喝酒。”二人速度飞快,没一会儿便来到了暗道尽头,但见上面是个竖井,垂着根粗麻绳,已经有些腐朽。 他们自然用不到此物,纵身而起,双手扶墙,两脚左右支撑,很快便来到了顶部。 杨承化先是动耳听了听,又用手轻轻一撑,上方顿时传来柴堆翻滚的声音。 出来后,竟然已到了青羊宫侧院柴房。 李衍当时逃走时,来过这附近,隔着高高院墙,外面便是大片的药田。 “敕!” 杨承化两指掐诀,周围顿时微风环绕,将他们的气息遮掩。 这位二郎真君转世,十分谨慎,遮掩掉气息后,才再次施展隐身术。 风声过后,二人身影已彻底消失。 他们挑的便是傍晚潜入,穿过暗道后,此时已是夜幕降临。 虽有点点烛火,却听不到道人做晚课的声音,反倒是三五成群,手持利刃,在道观内巡逻。 李衍见识过青羊宫的本事。 一是剑阵,比不上青城,但也威力十足。 二是借香火施展术法的本事,十分高明。 若是普通遁术,难免会被发现。 但偏偏杨承化此时,正在不断吸取二郎真君香火,与术法合而为一,变得十分古怪。 对付这种香火之力,更为拿手。 二人沿着观内鹅卵石小道行走,偶尔碰到巡逻者,让开道路,对方近在咫尺,也发现不了。 与此同时,李衍也看出些蹊跷。 这些道人十分警惕,明显在防备,甚至恐惧着什么,但他们的注意力却不在观外,而是看向各个大殿。 所有的大殿,全被铁链锁紧。 漆黑一片,似乎里面隐藏着什么怪物…… 很快,他们来到了斗姆殿前。 李衍眉头一皱,停了下来。 只见斗姆殿外青石广场上,矗立着高耸法坛。 法坛他也见过不少,各家法脉,都有独特的形制,配合本门秘法。 但眼前这个,明显不对劲。 法坛高逾五丈,一根根原木被粗大的铁钉打穿固定,且捆绑着红绸。 这些原木,形成八十一级台阶,直奔法坛顶部,上面还刻着密密麻麻文字: 昔于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无量上品,元始天尊,当说是经… 这是《度人经》,玄门中常见。 但这些经文,却是字迹倒悬,渗着股阴冷。 而法坛其他三侧,则垂着巨大神仙画卷,上面画着江水滚滚,一头老龙正撕扯着小龙。 就在这时,杨承化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用手指向法坛上方,供奉的七盏巨大莲灯。 “看斗柄。” 杨承化冷声提醒。 李衍又仔细查看,发现北斗七星方位,也进行了调转,且灯焰呈一种诡异的墨绿色。 噼里啪啦! 每当 贪狼位灯爆响,周围大殿门船,便哗啦啦摇动。 原来如此…… 李衍顿时明白了这些道人计划。 那大龙和小龙,象征江神大君和龙女。 青羊宫这些道人们做法,就是为了帮江神大君夺回被龙女吸收的神韵…… 杨承化又打了个眼色,带着他来到三清殿前,瞅着四下无人,便带着李衍跳上大殿斗拱处,扯碎雕窗,跳了进去。 四下一片漆黑,但二人却看得清楚。 但见上面的三清神像,连同护法神将,全都被黄符布裹成茧状,画满朱砂符咒。 “封神窍,断香火。” 杨承化眉头微皱,本能升起反感。 他若有所思,指尖拂过符布。 哗啦啦! 布料突然剧烈抖动,渗出暗红血珠。 “这帮牛鼻子疯了!” 杨承化冷声道:“他们在用秘法,蒙蔽神窍,抽取香火神力,供应外面法坛。” “如果成功,青羊宫算是断了根…” “前辈,可有破解之法?” 李衍连忙开口询问。 “简单。” 杨承化看着上方神像,正色道:“这是种禁术,我没学过,但却知道一些。” “抽取香火神力,必然要用惑神法,此法代价不小,破法时,只要同时扯掉这些禁制符箓,那些个牛鼻子,必然受到反噬。” “记住,必须是同时,咱们道行再高,却也只有两个人,必须多找些人帮忙。” “不急。” 李衍若有所思,“现在动手,恐会打草惊蛇,既然知道了弱点,十五的时候,青羊宫会,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查清楚原因后,二人又顺着密道离开。 “你先走吧。” 刚出了散楼茶馆密道口,杨承化便忽然开口道:“我就在这茶馆待着,有事就来此找我。” “就依前辈之见。” 李衍也没有废话,转身拱手告辞。 待出门时,他又不经意扭头一看。 但见杨承化坐在桌前,对着画像自斟自饮,看起来十分孤独。 这一刻,李衍忽然不再羡慕。 杨承化虽说是二郎真君转世,注定要登神成仙之人,但从小游离于红尘之外,错过了太多。 人这一生都有所求。 所求者,皆是未曾得到的…… ………… 都江堰,夜色如墨。 明月朗照,江面浮动着千百盏赤红灯笼。 三十余艘漕船在岷江主汊口交错停泊,桅杆连成起伏,船头悬挂的松明火,更是把将水面灼出片片金鳞。 甲板上人影幢幢,搬运货物的吆喝声,裹着江风断续飘来,一幅热闹景象。 远处高山之上,树林中闪出一道道人影,大多身着道袍,背着利剑。 青城山的人,终于赶到了都江堰…… (本章完) 请假 请假 抱歉,这段时间的更新,让大家不满意。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满意。 原因有很多,主要是各种事情太多,家里过年要忙,这段时间刚参加完省作协代表会,紧接着就赶路一天,参加年会。 当然,再多的理由都是借口,读者是衣食父母,没能给你们良好的体验,就是我的错。 年会大概三月二号结束,三号回家,这段时间更新肯定不正常,会找机会尽量更新。回到家后稳定下来,就会恢复两更。 另外一个,就是关于蜀中篇的说明。 蜀中篇埋设了大量伏笔。 赵长生背后的组织,九鼎与大罗法界,以及人道变革的关系…… 俗神与历史、民俗的演变,比如二郎真君。 其中还要掺杂着人道变革下,法脉的变化。 这些关系着未来的发展,我想把一些伏笔埋下,但也造成了支线过多,主线不明。 还有“卢生”,这是主角第一次正面对抗这类人,如何体现出这些人的强大,又表现出爽感,实在很考验人… 总之,蜀中篇和开窖大会后,全国地图就会铺开,很多信息也不再遮掩,争取给大家良好体验。 这本书,预计五百万字,有完整的规划,最快都要到年底结束。 年会期间,会整理一下大纲,回家后早日恢复正常作息,规律更新。 张老西,拜上。 (本章完) 第593章 剑气镇大江 第593章 剑气镇大江 唰唰唰! 出现的身影越来越多。 玄色道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明山子此时已换了身打扮,袭藏蓝鹤氅上绣着北斗七曜,身背长剑,腰间特制皮囊上插着一枚枚竹符,加上清癯如鹤的身形,气势已大为不同。 之前仙风道骨,如今却是杀机凛然。 在他旁边的几个人,看起来皆是不凡。 有位白发老道,身形高大,脸上满是疤痕,没有背剑,只是右手握着老旧枣木法印,指节处密布着朱砂浸染的纹路,这是三十年雷法修持留下的印记…… 还有位坤道,年近三旬,不苟言笑,满头乌发以青竹节簪固定,隐约能看到发髻中,插着三十六枚金针,道袍下隐约露出缠满符纸的裹腿…… 这些高手,小部分来自程家,大部分来自青城,平日里很少现身,专门负责厮杀战斗。 青城一方的首领,李衍却认识,正是之前领他们逛青城山的灵云子,如今已从知客,正式成为外出行动的首领。 无论明山子还是灵云子,虽算不上当家主事者,但在各自中层里,都已算顶级。 但二人很识趣站在两旁,态度恭敬。 站在中央的,是一名瞎眼老道,道袍破旧,枯发佝偻,满脸老人斑,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正是神州十大宗师之一的程剑心。 他的道行已经衰落,加上之前受了伤,状态很是不好,两眼浑浊,气息也变得微弱。 然而,所有人都不敢小瞧。 甚至都用崇拜的目光偷偷打量。 无他,程剑心的威望实在太大,以一己之力镇压蜀中数十年,使得青城名声超过峨眉。 无论程家还是青城山道士,在他们眼中,程剑心无疑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下山的神,也是神! 而在程剑心旁边,则站着一名抱剑少年,正是当时挑战李衍的常狗剩。 与其他人不同,少年依旧灰头土脸,双目充血带着泪,眼神躲闪,不时看向旁边。 程剑心没有搭理,面对远处江面,仔细感受气息。 此刻的江面,明月如霜洒满鱼嘴分水堤。 三十多艘漕船首尾相衔,全部悬挂着巨大的红灯笼,将将周围江面染成血色。 如今未出正月,夜晚江风刺骨,但那些个船工们,全都赤裸着上身,露出虬结肌肉。 “嘿着!三星照水府哟——” “嘿咗!五丁开山门啰——” 他们喊着古老的川江号子,手臂粗的麻绳,在龙骨滑轮上转动,将一块块丈许见方的玄武岩沉入江心。 这些个玄武岩上,都刻着大量凹槽,又用黑色琉璃浇灌,形成硕大符文。 隐约能看到,构成个纵目模样。 这些都是盐帮派来帮忙的船工,他们干惯了力气活,平日里也没少接触杀头的买卖,但此刻却没有人敢多嘴,询问这是要干什么。 上一个好奇的,已葬身鱼腹。 船上不止有这些盐帮汉子,还有许多黑甲黑披风的士兵,正是蜀王亲军黑翎卫,数量少说有一百,皆手持神火枪,警惕地看向四面八方。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装扮奇异僧道俗人。 他们同样是蜀王收拢的西南邪道,虽说数量不多,但都是蜀王最信任的人。 为首者,则是一名青袍老者。 他身着儒袍,五官方正,头上白发与黑发交错,气质儒雅,但站在那里,却莫名给人一种神兵插在船上的感觉。 轰! 巨石落水,溅起大浪。 每当此时,便有术士抓起朱砂混着鸡血的粉末,往江中抛洒,并且掐诀念咒。 周围阴风怒号,隐约有些黑影在水下游荡,但全被他们驱逐。 “果然是在动手脚。” 程剑心虽双目已瞎,道行衰落,但神通犹在,仍能感受到这一切。 他微微叹气,面色平静苍声道:“多年前,老夫便查过此地,并无发现。” “看来是大意了…查吧!” 一声令下,周围几人立刻忙碌起来。 “是,祖师。” 之前那位坤道沉声拱手。 她虽是女子,但明显是这帮高手中的主力,举止颇有威严,回应的同时,便开始双手掐诀。 嗡嗡嗡! 其头顶发髻之上,插着的三十六枚金针忽然颤动,随着法诀而变化,规律且有节奏。 与此同时,双耳也随着微动。 她闭上了眼睛,夜风吹拂发梢,远处的声音也被无限放大,在她脑中回荡。 这是一种特殊的术法,专门用于增强耳神通,修炼极其艰难,还会造成损伤,比如那些金针法器,要常年刺入头皮,以自身炁血进行温养。 然一旦成功,便类似于千里耳。 不同于李衍能听到鬼神语,这位坤道,觉醒的耳神通能听罡煞之炁流动声音,进行探查。 听着耳中声音,她终于睁开了眼,从怀中取出罗盘,掐诀对着空中一抓,指向罗盘。 罗盘指针瞬间跳动,疯狂旋转。 “坎位生变!” 她面色凝重,看向旁边,“青玄,他们在水下布阵,阵眼在坎位,那里有东西。” “是,师尊。” 在她身后,一名年轻道人拱手上前。 这年轻道人生就重瞳异象,显然也是青城后辈中的佼佼者,同样手掐阳诀,随后剑指在眉间一抹。 他的重瞳似乎有精芒闪烁,眼白上忽然充血,额头青筋直冒,同样用了探查秘法。 这便是玄门大教的底蕴。 他们不仅有古老传承,一代代天才积累,也留下诸多奇功妙术,或许有些偏门,但绝对威力十足。 就如这对师徒,专门钻研探查之术,无论什么行动,都是绝对的主力。 其他人早已习惯,安心等待。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这名重瞳弟子,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眼中浮现惊恐之色,浑身颤抖,却动弹不得。 这是魇症,中术的表现! 啪! 身后坤道当即掐诀,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同时呵斥道:“闭眼!” 这一下,好似洪钟大吕。 那重瞳弟子当即恢复清醒,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其他人倒也不担心。 术法争斗,失手是常有的事。 他们经验丰富,第一时间就已经处理,并无大碍。 果然,没多久,那重瞳弟子呼吸就变得平稳,缓缓睁开双眼。 “青玄,看到了什么?” 明山子连忙询问。 “一只竖眼…” 那重瞳弟子眉头微皱,开口道:“不像是人眼,更像青铜器物。” 说着,抄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画了起来。 如果李衍在,就会发现这青铜纵目,和他之前在鬼羌古寨看到的,极其相似。 “这是何物?” 其他人都有些疑惑。 唯有程剑心,若有所思道:“老夫见过此物,当年有伙探幽一脉的憋宝人,集体中了恶咒,身上浮现此眼疤痕,全都陷入疯癫。” “其首领脑袋上,就带着此物,老夫打碎此物,他们才恢复清醒,但也只剩一口气,临死时,他们说此物乃他们从先秦方士墓中盗出,似乎与古蜀有关,被称为‘古蜀之眼’。” “古蜀之眼?” 其他人听到后,面面相觑。 虽说是蜀地,但这东西深埋地下,知道或者见过的人,都寥寥无几,更别说知道其作用。 “不清楚也要打!” 程剑心扭头看向周围,沉声道:“按李小子所言,那妖人乃是方士卢生,且与鬼教有诸多联系,潜藏人间千年,不为人所知。” “如今露面,数十年谋划,所图不小,说不定与登神成仙有关,所以老夫让瞒着山里那些老鬼。” “登神者只求自身超脱,碰到此事必生意外,但我等乃是玄门正教,享一方气运,亦要护一方平安。” “动手吧,布剑阵,一个不留!” 一声令下,周围人立刻忙碌起来。 不少相对年轻的道人,身后都背着法旗,以油布包裹,好像背着长枪。 他们训练有素,皆手持罗盘,一边查看,一边四散奔行,很快找到各自位置,拽着身后布绳一抖。 哗啦啦~ 瞬间,一百零八面法旗迎风招展。 插旗的位置看上去凌乱,实则分内外两圈,里面三十六面合天罡之术,外面七十二面,与地煞之数相应。 而明山子,也从身后包裹中取出七盏青铜古灯,灯座刻着“阳平治都功”篆文,在地面摆成北斗状。 随后,他掐诀并指抹过灯芯,烛火凭空燃起,同时念诵道:“天灯照幽冥,地灯锁煞炁,人灯定神魂——三才归位!” 青城山的灵云子等七人,脚下皆放着木匣。 嗡嗡嗡! 阵法一成,里面顿时传来剑鸣声。 他们同时左手掐剑诀,吐出一口白气,随着剑诀指引射入匣中,正是峨眉秘术,天罡指气诀。 李衍和几名峨眉青城道人打交道,都曾见他们用过此术。 这门术法,可加持法剑攻击,威力不小,但其真正的作用,还是为剑仙之术打基础。 显然,这些道人用的才是正法。 剑鸣声越来越响,木匣也随之颤动。 锵! 终于,所有木匣盖子猛然掀开,七道白气喷涌而出,空中一个旋转,插在七枚铜油灯前。 短短时间,便已布成法坛。 但这法坛却与寻常法坛不同,乃是剑坛。 和李衍“神变法”一个道理,修士道行再高,也不过肉体凡胎。 而但凡威力强大的术法,少不了要操控规模庞大的先天罡煞之气,人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必须借助法器或法坛容纳。 剑仙之法同样如此,分天地人三剑。 武侯祠外,有青城修士设坛,飞剑攻击蜀王引蛇出洞,用的便是人剑,单人匹马便可控制。 而如今他们所布置的,便是地剑。 布阵之时,程剑心并未参与,而是带着常狗剩站在一旁观看,低声解释道:“凡术法之道,皆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龙虎山雷法,若天时不予,耗再多功夫也没用。” “我青城弟子一代代穿梭蜀地,供奉山川,方能法旗一至,引蜀地山川罡煞之气,化作剑气除魔,但出了川蜀就不太灵光,只能用出人剑,故剑仙传闻,只在蜀地出名…” “老夫年少时,曾立誓创出秘法,改变此局面,但一生碌碌,并未成功,今后或许就要靠你了…” “师尊!” 抱剑少年常狗剩,此时已是泪流不止。 他已得知程剑心身份,加上之前接连与人比斗,除了李衍,无一败绩,因此产生了些许骄傲之心。 之前被血傩师阻击,想着能够挡一下,没听从指挥逃遁,结果让师徒俩落入险境。 虽然逃脱,但程剑心已是油尽灯枯。 少年常狗剩也因此心怀愧疚,连看都不敢看程剑心,恨不得一剑刺死自己。 “你个狗东西!” 见他这副模样,方才还淡定的程剑心,立刻变得恼火,“错怕什么,少年人本来就是要犯错的,老夫年轻时干的荒唐事多了,对不起的人也多了,你这算什么?” “这一关,人人都要走。我等练剑之人犯错不怕,若因此折了锐气,那老夫才是救错了人!” 常狗剩狠狠咬牙点头,泪珠子掉落在地。 另一边,在明山子带领下,所有青城修士齐齐抽剑,步罡踏斗,指向苍穹,念诵道:“天精地髓,奉敕通灵,剑叩龙门,山河响应——” 这是《青城玉房诀》,开启剑坛法咒。 呼~ 剑坛一开,周围顿时狂风呼啸。 一百零八面法旗猎猎飞舞,七盏青铜灯火焰暴涨,灯前插着的七把法剑,更是轰鸣作响。 渐渐的,形成共振。 锵! 剑鸣如龙吟,响彻夜空。 声音似乎惊醒了这片蜀地天地间的精灵,远处树叶哗啦啦作响,群鸟惊飞,走兽奔腾,肉眼可见的白雾从地面升起,向着法坛汇聚… 这是真正的青城剑仙之法。 《庄子·杂篇·说剑》中,有提到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而剑仙之术,也有另一种说法。 人剑者,以剑意为锋,神魂为锷,赤诚为脊,性命为镡,纳七情于内,摄六气于外… 地剑者,以山川为锋,江河为锷,五岳为脊,四渎为镡,其动也,山崩海啸;其静也,地脉潜行。 此剑一振,草木成兵,沙石为阵,九泉黄泉皆听号令! (本章完) 第594章 地剑破邪 第594章 地剑破邪 地剑之上,还有天剑。 天剑者,以北斗为锋,太虚为锷,日月为脊,玄黄为镡。此剑一出,列缺为光,扶摇为刃,九霄雷霆皆化剑意! 这是青城剑仙一派的传说。 但就像酆都一脉,记载着能召请北阴酆都大帝出手,只是一种理论上的巅峰,并无人能够用出。 至少,在人间做不到。 天剑同样如此。 即便如此,地剑也足以镇压气运。 此外,地剑之中也有品级,随着法坛的规模、仪轨的复杂,主坛之人的道行,威力也各有不同。 一百零八面法旗,凑足了天罡地煞之数,人员也不多,正适合小规模队伍突袭。 罡风越来越猛,先天罡煞之炁普通人肉眼难见,但却引发浓雾,向着山岗上不断汇聚。 这个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这便是本土优势,青城弟子们时常奔走各地,供奉山水之神,法旗一出,也会受到帮助。 若在其他地界,就不会如此灵光。 肉眼可见,山岗之上浓雾不断汇聚,群山鸟兽四窜,山间狂风呼啸,甚至江上都掀起波澜。 如此动静,自然引起蜀王府人注意。 “大哥,快看!” 一名背着大葫芦的邪道首先发现不对。 他双目炯炯有神,显然拥有某种眼神通,方能在漆黑的夜里,第一时间察觉。 其他人纷纷扭头,也看到了异常。 月光如霜,远处山岗上浓云密布,好似一团巨大的黑影在缓缓蠕动… 江面上,风浪也越来越大… 蜀王一方为首的青袍老者,正是“喜神钱”炼制者,金陵六壬仙教弟子,太湖水匪魁首,罡劲高手赵截。 “是青城的地剑!” 他眼睛微眯,脸上却毫无惧色,喃喃道:“近日卦象,太常与螣蛇同宫,必有波折,却也是转机,看来就应在这青城派身上…” 想到这儿,他眼睛一亮高声道:“莫要理会,快把所有的阵石放下!” 听到他的命令,众人又继续忙碌。 和成都府中那些三心二意的不同,眼前这些邪修,都是卢生几次考验,深得信任之人。 就连这些个盐帮船夫,也都受过恩惠。 不仅如此,赵截也知晓卢生身份,甚至清楚所有计划,所以才甘心受其驱策,秘密活动。 即便听到青城派来了,也无人退缩。 “快,搭把手!” “别管了,直接放!” 船夫们如疯了一般,加快速度干活。 轰!轰!轰! 一块块巨石,在指定地点落下,溅起巨大水,加上江面波澜,顿时让舟船上下颠簸。 盐帮的船夫们还好说,常年水上行船,见惯了风大浪急,下盘功夫极稳。 蜀王麾下的黑翎卫,却有几人站立不稳,直接掉入江中。 按理说,他们也会游泳,即便带着新式火器,也能重新爬上船。 但当这些人落水后,还没挣扎几下,便浑身一僵,皮肤变得苍白,身上出现一枚枚乌青手印,缓缓沉入江堤。 却是之前他们布阵,引来不少水中邪物,蜀王麾下邪修被青城剑坛吸引,忘了驱赶,因此中招。 也不怪他们。 普通人只觉得风气浪急,远山黑暗,但他们这些修士感受到的更多,都被那强横气势所震慑。 “都愣着干什么?!” 赵截见状,顿时一声冷哼。 其他术士听到,不敢再走神,有的向水中抛洒朱砂粉驱赶邪物,有的端起罗盘,插下铁棍布阵。 青城派剑坛虽强,但他们更清楚赵截的可怕。 当然,赵截同样没有闲着。 他掐着法诀,向前一步踏出甲板,脚下水浪形成旋涡,竟然只没过脚踝,在周围水面急速穿行。 这是种极其高明的水遁术。 就连周围人看到,也有些诧异。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赵截用出这种手段。 殊不知,赵截心中同样焦急。 他自从参与卢生计划,不知多少次来到都江堰,探查龙宫水府位置。 之前鼓动西南邪道与青城在此斗法,便是为了确定方位。 现在已经在江底布下阵石,却始终没有动静。 想到这儿,他心中便杀意升腾。 按照他的推测,进入龙宫需两件宝贝: 一是李衍他们抢走的“如意宝珠”,用来护身,神游龙宫时不被里面龙气侵染。 二便是梅山兄弟手中古玉,乃是感应龙宫,并且神游进入其中的钥匙。 可惜,两件东西都没到手。 只能启动备用计划…… 而在另一边,青城的剑坛威势也越来越强。 一道道先天罡煞之炁,裹着浓雾呼啸而来,最终汇入剑坛,并且钻入那七把法剑内。 这些法剑年代古老,是一种类似青铜的质地,表面有类似锈蚀的包浆,更显古意。 而随着罡煞之炁注入,剑身锈蚀也寸寸剥落,露出内里陨铁锻造的冰冷青锋。 主持阵坛的明山子,此时也变了模样。 他蹲着马步,手掐剑诀,浑身肌肉臌胀,额头青筋直冒,双眼充血,咬紧牙关,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在场之人,也只有他能够支撑此剑坛。 终于,在快到极限时,他忽然脚踏罡步,同时沉声道:“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剑在此,万邪伏藏,五丁力士听吾令,疾!” 嗡! 随着他剑诀一指,周围顿时空气震荡,一百零八面法旗猎猎作响。 肉眼可见的白雾,被狂风裹挟,沿着山岗呼啸而下。 看似只是一股劲风浓雾,但所过之处,枯枝荒草尽数断裂,好似被利刃斩断。 积雪未消的地面,也出现一道道剑痕。 很多术法,都与本地民俗有关。 相传古蜀之时,国主命五名力大无穷的壮士(五丁)开辟金牛道,劈开险峻山岭,打通蜀地与中原的通道。 途中因斩杀巨蟒引发山崩,五丁与秦献美女皆葬身山腹,形成“五丁冢”。 自此,蜀地山民开辟险要山道时,都要在山体上刻“五丁开山符”。 青城派虽是玄门正教,但也吸收了本地术法,如这剑坛,明山子便是召来先天罡煞之炁,化为剑气,再以五丁咒驱动。 好似五名护法神将,手持法剑斩敌。 五丁地剑一出,顿显威风。 然而,旁边的程剑心却是微微叹气。 五丁地剑,窍门在于凝,若是他用出,罡煞之炁甚至能化作五道磅礴气剑。 可惜,他如今已油尽灯枯。 明山子已是程家后辈出色者,换做其他人,连维持这种剑坛都做不到。 青城老一辈已经年迈,掌教要坐镇山门,不可轻易外出,年轻的又跟不上。 十年后,青城怕是要衰败。 想到这儿,程剑心不由得扭头望向旁边常狗剩,面色凝重。 人道变革已至,青城弟子们沾染了蜀地习气,且循规蹈矩,难有突破,所以他才从乡野中收徒。 这常狗剩资质惊人,且思维天马行空,就是他留给程家和青城的后手。 只是不知,能否在这场人道变革中乘风而起…… 不说程剑心所想,明山子操控的地剑剑气,转眼间便已来到江面上。 狂风呼啸,白雾翻涌,所过之处,江面上掀起巨大浪,好似有巨人持剑划过水面。 “小心!” 如此威势,骇的蜀王府众人胆颤心惊。 身处外围的黑翎卫士兵们,纷纷举起巨盾,尽量将其他人护在身后。 这一刻,他们也有些茫然。 得到新式火器,又经过一番苦训,这些黑翎卫皆是心高气傲,没把什么术士放在眼里。 术法再强,火枪齐射也死无全尸。 但面对这种可怕攻击,手中的火器,也彻底沦为烧火棍,毫无作用。 咔嚓! 不等他们多想,白雾狂风已呼啸而至,只听的一声脆响,船身便出现一道道裂缝,好似被巨刃砍断。 紧接着,双臂一股巨力传来。 他们手中的盾牌,全是铁木制作,外面包裹铁皮,便是劲弩也能挡住。 然而,很多盾牌上,却叮叮当当火四溅,同样出现巨大裂缝。 有的盾牌支离破碎,有的直接断成两截,还有几名黑翎卫,连人被削成两截,血肉四溅。 明山子道行终究有限,若是地剑力量击中,便可直接将船队凿穿。 哪会像这般,力量大小不均衡。 即便如此,船队也是损失惨重,最外围的船只,个个支离破碎,甚至直接散架,被大浪一卷,沉入江中。 有二十多人死亡,残肢混着血水,迅速染红了江面。 赵截纵身而起,挡在前面。 他手掌突然凝实,左右一挥。 铛!铛! 伴着两声脆响,竟将袭来的两股剑气打散,身形一动不动。 “都躲着点!” 赵截看向远处,冷笑道:“主坛之人还差点火候,顶多再有一剑…” 话音刚落,他便面色微变。 只见染红的江面上,忽然咕嘟咕嘟冒起了水泡,同时大量泥浆翻涌而出。 一股冰冷强大的气息,从江中升起。 “成了,血祭?!” 赵截眼中露出惊喜之色。 他不是没尝过血祭,但每次都没有动静,想不到青城一出手,就令龙宫得以现身。 这件事,说来也凑巧。 青城派的剑坛,首先要汇聚周围山川地炁,使得江中地脉之炁变动,才误打误撞形成血祭。 但没高兴多久,赵截便猛然转身,看向右侧,眼中满是惊骇,“这…是什么?” 他能感觉到,大阵坎位处,有一股冰冷苍茫的力量升起,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窥视着他们。 这种感觉,很多术士都有。 有人忍不住开启神通探查。 很快,惨叫声便响起。 方才那名背着葫芦的汉子,使用眼神通探查,只是看了一眼,便七窍流出黑水,哀嚎着在地上打滚,且皮肤上出现一枚枚纵目红斑… 其他人,同样如此。 无论使用何种神通,全都出现同样症状。 “别看,别探查!” 赵截一声怒吼,连连后退。 咔嚓! 他胸口一块玉石碎裂。 赵截连忙看向右手,那里已出现一枚纵目红斑,罡气运转,才缓缓消散。 “这什么咒法?” 他心中满是惊骇。 那枚玉石,乃是从蜀王宝库中得到的宝贝,与和氏璧来自同一片区域,被制成上好护身法器。 没想到,连一下都没撑住。 好在经他提醒,不少术士都停止了探查,甚至不敢看向坎位。 至于那些普通船夫,反倒没中咒,只是有些惊慌失措,看着那些中咒的术士满地打滚,渐渐变得疯狂。 “是古蜀之眼!” 程剑心猛然起身,面色变得凝重,“龙宫水府里面,怕是镇压了什么东西,不能让其逃脱!” “是,祖师!” 明山子毫不犹豫,再次启动剑坛。 正如赵截所言,他只能用出两剑。 与那些普通人相比,这即将逃出的东西,显然威胁更大。 嗡! 又是一剑,铺天盖地而来。 这次的目标,乃是船队外侧坎位。 狂风白雾很快弥漫江面。 吼——! 狂风呼啸,似乎掺杂着什么怪物嘶吼。 白雾翻涌,江面上波涛汹涌。 嘭! 伴着一声巨响,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气球破裂,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红雾升腾而起,四处飘散,飞向远处。 “是妖眚!” 这下子,不少术士都看出蹊跷。 妖眚之气,乃先天罡煞之气异变,只能磨灭,应该是蜀地古老蛮荒世代留下的邪物。 好在,已被青城剑坛击碎。 “动手,一个不留!” 镇杀了邪物,剑坛也无法使用,程剑心毫不犹豫下令,青城山和程家众人,当即纵身而出,向着山下狂奔而去。 “开枪,拦住他们!” 赵截也咬牙下令。 他们的目标还未达成,只能守住不走。 剩余的黑翎卫们,纷纷抬起神火枪,在邪道术士指挥下,对着黑夜扣动扳机。 轰轰轰! 一声声轰鸣响彻夜空。 火光伴着销烟,岸边地面上泥土四溅。 然而,青城派的人早有准备。 那坤道女子,手中掐诀,头顶金针颤动,四面八方响起铃铃声,干扰了那些术士神通,使得一大半火枪射向空地…… 满脸疤痕的白发老道,手持枣木法印,从口袋中掏出大片铁粉,猛然洒向空中,同时掐诀念咒。 滋滋~ 雷光噼里啪啦作响,顺着水面蔓延。 威力不大,却让不少黑翎卫浑身颤抖。 转眼间,双方便战成了一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