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侧(古风言情)》 第1章卷睫盼 星回已至,数将几终,朔风骤回,碎玉飞花。 恰逢北方战事告捷,腊月二十四这一日,大梁军班师回朝,整个应天府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就连这突如其来的大雪也被视作天降祥瑞。 宫里头自然少不了张灯结彩,圣上今日在武英殿赐宴,朝中正三品以上大员及其家眷均在邀请之列。 季矜言是随她祖父宣国公一道来的,还没走到右顺门,宫中掌事太监郑裕就带着几个小黄门匆匆追上来,说是圣上召宣国公御书房说话。 郑裕又转头瞧着季矜言,满脸堆笑:“小郡主,太子殿下说了,让您去文华殿稍候片刻,待会儿可随着太子妃一同入席。” 说罢,吩咐那几个小黄门护送宣国公,自己则亲自陪着季矜言往东宫方向去。 季行简回头看了看两人离去的背影,眉峰凝起,眸光深深。以郑裕在宫中的位份,断不会无端对着矜言去献殷勤,他能这般热络,多半是近来听见什么风声。 只是一个去年才刚及笄小姑娘,提她做什么呢?季行简虚虚握了一把拳头,心中有数,信步朝御书房走去。 天冷的缘故,今儿季矜言在外头披了件银珠红大氅,帽兜儿边缘还镶了圈纯白色雪貂毛,将那大半张俏丽玉容遮住,堪堪只露出莹白的下颌,和一点水润朱唇。 冰肌玉骨的,纵然未能窥见全貌,却也知道是个美人儿。 她的母亲临安公主在世时便以容颜姝丽冠绝京师,只可惜……红颜多薄命。郑裕想起公主与驸马那般惨死于贼人手中,心里头对季矜言多了些怜悯。 原本是谄媚讨好的态度,此刻多了一份温和慈祥,于是他伸出手臂恭敬道:“小郡主,雪地路滑,让奴婢搀着您走吧。” “多谢郑公公,不必劳烦了。”她嗓音清洌如玉珠落银盘一般清脆,礼貌又疏离地拒绝。 郑裕收了手,倒也不觉尴尬,若有似无地提了句:“听闻长孙殿下今日备了好茶,说要与燕王同饮,小郡主这会去了,兴许能赶上。” 他说这话时,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季矜言的神情。私下听闻两位小主彼此情投意合,太子殿下也有意亲上加亲,若能把婚事敲定,想必会是一段宫闱佳话。 “他也在么?”季矜言抬手一翻,将帽兜儿掀开,露出整张脸来,清冷的眉目间蕰着浅浅笑意,好似一株冰雪中盛放的侧金盏。 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她脸颊也随即热了起来。季矜言顿觉自己有些急切,生怕被郑裕看出些什么端倪,回过头抿着唇,不再多问。 郑裕在那一瞬间晃了神,便是早早净了身的太监,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小郡主的美貌,更胜临安公主三分。 可纵然神韵脱俗,仙姿玉容,郑裕还是觉得,她更像季家人多一些。 临安公主恰如冬日暖阳,绝非冰雪美人。 郑裕自动默认季矜言说的那个‘他’就是皇长孙齐珩,而她脸颊上的绯色,大概也是小儿女之间那点怕被人戳穿的心思,便没再多问,笑着点头道:“是啊!” 心道,这小郡主也是高兴坏了,犯糊涂了吧,皇长孙殿下不在东宫,又能在哪里呢? 作为圣人近侍,郑裕自然消息灵通得很,宫里中秋节宴之后,长孙殿下收到一枚平安符,而小郡主在此之前恰好又去了开福寺,听东宫内侍说,长孙殿下很是珍惜,一直将其小心放置于枕下。 季矜言自动忽略了郑裕那暧昧不明的笑容,满心都是一个念头。 他竟也在东宫。 这漫漫长路忽然就有了盼头似的,她长睫微颤,灼灼地看向宫墙尽头。 走到底,就能见到了。 他重承诺,向来说话算话,答应了会在她生辰时回来,就一定会做到。 想着想着,脚步也不由得轻快起来。 郑裕同样也不知季矜言在想什么,竟这样入神,都走到东宫门口了也没察觉,得亏他眼尖,提前喊了声:“长孙殿下。” 这才没冲撞上去。 季矜言抬头,齐珩已然近在眼前。 两人虽是同岁,但毕竟男女有别,齐珩自打去年开始,就抽穗拔节地长,这会儿季矜言只能勉强够着他的肩膀。 少年颀长挺拔的身姿玉立于前,遮住了大半视线,无端给她带来些许压迫。 季矜言顺着本能,想要去寻另一个人的身影,睁大了眼想要越过齐珩的肩头看向他身后。 齐珩站在那里,宛如雪中青竹,眼底静水流深:“在看什么?” 季矜言一阵心悸,而后赶紧摇了摇头,好似心事被人戳穿一般,耳尖都泛了红。 “没什么。”她倾了倾身子行礼,算作向齐珩打了个招呼。 “进去吧。”两人均是惜字如金,齐珩撂下三个字,转身往回走,将手里握着的东西悄悄塞回了衣襟中。 郑裕还在场,他就算要把东西还回去,也需给女儿家一些面子。 季矜言总觉得他面上似有不豫之色,却不知自己是否哪里得罪了这位皇长孙表哥。 茫然无措,又不敢问。 但齐珩惯来刻板严肃,就连圣上也玩笑说他是个“小学究”,她定了定心神,从容跟上了他的脚步。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 开新文啦,希望大家喜欢,欢迎来微博找我唠嗑~@雾以peri 第2章仙鹤指 紫檀曲齿纹的罗汉榻上,太子妃卢氏与燕王齐峥分别坐在炕桌两端,正在对弈。 季矜言倾身,盈盈下拜,给太子妃和燕王见了礼。 太子妃卢氏笑着让她不必多礼,齐峥只是“唔”了一声,眼都没抬,正专心致志地研究面前棋盘。 季矜言的手指在衣袖下攥紧了。 太子妃起身,拉着她坐到自己刚刚的位置上,双手按在她肩头:“矜言过来替我玩会儿,坐了许久,肩膀有些酸痛。” “棋下一半哪有换人的道理,大嫂莫不是知道自己要输了,换个人过来,想叫我心软让一让?”齐峥气定神闲地落子,以扳长气,而后捻起一枚白子,捏在手心里掂着玩儿。 太子妃同他玩笑:“稀罕了,燕王殿下竟也懂怜香惜玉?” 齐峥一挑眉:“大嫂忒坏,这可是我外甥女,总不能欺负自家姑娘吧。” 季矜言的脸红通通的,眼角梢也是红红的,太子妃不再搭理燕王了,伸手替她去解大氅:“屋里太热了吧?瞧这丫头给热的。” 她内里只有一件浅粉色长袄,配着月白色马面褶裙,也很单薄。其实一点也不热,只是刚刚一阵莫名的心酸与委屈涌来,上了面火,看上去脸红扑扑的而已。 气氛静默了许多,季矜言侧身端坐着,执起一枚棋子却不着急落下,她凝视了棋盘一会儿,赌气似的也不看对面齐峥,径自问道:“重新来一局还是就着这盘继续?” 齐峥长指点了点桌面,闲敲棋子:“呐,别说小舅舅欺负你,重开一局就是。” “不重开你就输了。”黑子在她指尖灵巧翻转而后落下,刚才他在哪边扳,现在她就在哪边点。 手有些凉,落子的时候仙鹤指虽漂亮,却悠悠颤了一下。 “四叔,喝茶。”屋里没留人伺候,齐珩端着杯盏过来。 虽然他只喊了齐峥,却也给季矜言倒了一杯,将杯盏放在炕桌两端后,齐珩便驻足观棋。 白棋再扳,黑棋跟上,季矜言两子一路并杀棋,白棋三子已死。原以为的盲点妙手,不曾想竟是黄莺扑蝶。 “四叔,你输了。”齐珩笃定道。 太子妃过来瞄了一眼,不禁眉开眼笑,“四弟,白子气数已尽,你就乖乖认输吧!” 齐峥无奈摇头,顺手将手炉递给季矜言,自己则端着杯盏一边喝一边朝茶台走去:“大嫂这么高兴做甚,又不是你赢了我,方才那赌局作不了数。” 显然是料到了他不会乖乖服输,卢氏戳了戳季矜言:“那矜言赢了你,便叫她来继续这个赌约吧。” “太子妃娘娘,我不知你与小舅舅作赌,方才要不就算了,你们再下一局吧?”季矜言有些惶恐,赶忙解释。 话里话外,却是偏着齐峥。 齐峥趁机将棋子收好,冲卢氏挤挤眼睛:“瞧,还是我外甥女懂事。” “你呀你呀!”见那棋盘上空空如也,卢氏笑嗔:“真不知道将来的燕王妃能否治得了你这泼皮。” 提到了婚事,她忽然神秘一笑,“四弟,你莫不是当所有姑娘的性子都像咱们矜言这么柔顺?我告诉你,这世上总有不好相与的女子。” 昔日鞑靼部族吴氏,归顺大梁后就被圣上安置在塔滩,首领吴丹臣被册封为永宁伯,在河西也算得上大族,卢氏前些日子就听太子说,圣上属意吴家小女儿做燕王妃。 鞑靼的女子大多奔放泼辣,永宁伯家这个小女儿,更是个争强好胜的主儿。 齐峥失笑:“这成亲又不是寻仇,真要是仇家,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所谓一物降一物,你且等着吧。”卢氏说不过他,也懒得继续和他掰扯。燕王已经满二十五岁,就要前往北平就藩,圣上既然有了自己的盘算,那指婚也不过就是年前年后的事儿。 屋子里其乐融融,太子妃与燕王又彼此打趣了一番,季矜言抬眼看了一眼齐珩,他也恰好看向她的方向。 她低下头握着手炉捂了会儿,指尖的凉意散去,心里也觉得热了起来。 上面还有他的体温。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季矜言又是一阵心悸,彰显在面上则晕开成几分娇怯。 这屋里也只有他注意到了她冰冷的手指,这种心照不宣的关切,让小姑娘又开心了起来。 齐珩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她这样脉脉含情,便是自己早已准备好的那些冰冷话语,也一点点被消融。 今日还是她的生辰,罢了,过完年再说吧。 目光交汇后,他又看了一眼炕桌上孤零零的那一盏没动的茶,直到母亲的嗓音响起才移开回神。 “时候差不多,该去武英殿了。” 第3章鸳鸯谱 今日筵席笼共不过七八桌,大多数是有从龙之功的臣子,加上已临近岁末,照圣上的说法,也没有外人在,就全当是家宴,不必受君臣礼节拘束。 酒过三巡之后,殿内气氛便热络起来,推杯换盏时,大家纷纷感慨昔日开国艰辛困苦,这才有如今的大梁。 当今天子齐勋,出身草根,纵然做皇帝快三十年,七八两酒下去之后,也免不了露出些许泥腿子的粗犷,看着席间众臣,他把酒杯一放:“你们都阖家团圆,我倒真成了孤家寡人。” 他的左手边照例留了一个空位,那是给先皇后的,也就是齐勋的发妻。 齐勋望着空位许久,长吁短叹,太子与燕王彼此看了对方一眼,走到他身边,一左一右,均是躬着身子喊了声:“爹。” 似是安慰。 总共四个儿子,老二早夭,老三去年就藩,若无召见不得入京,身边陪着的只有这两个。 “老大,老四。”齐勋双手搭在儿子们的肩膀上,“阿妩也不在了!那帮石海余孽,抓住了之后,给我生剁了他们!” 听到这个名字,季矜言的手颤抖了一下。阿妩,就是她母亲临安公主。 三年前,临安公主与驸马都尉季斯年在前往临洮探亲途中遇害,自此之后,他们唯一的女儿季矜言,便养在祖父季行简膝下,偶尔逢年过节才会入宫,因此,与外祖齐勋便没那么亲厚。 “矜言,外祖还记得,今日是你的生辰。”想到公主与驸马因大梁惨死,看向自己的外孙女时,齐勋除了慈爱,还多了些许愧疚,“往后就留在宫里头,多陪陪外祖,可好?” 季矜言顿时手足无措,眉眼越发低垂,她迟疑了一瞬,开口回话:“圣上身边还有两位舅舅陪伴,但……祖父他,只有矜言一个了。” 听她拒绝,齐勋却并不诧异,只是有些伤感,整天跟着季行简那个老古板,外孙女性子都拘束着,跟自己一点都不亲。 “不急不急,这事儿等过了年再说吧!”他眉头一拧,决定暂行缓兵之计,转而掐着燕王的肩膀:“对了,说到过年,老四也该去北平就藩了。” 原本想表达自己身边其实也没那么多儿子,不知怎就说到就藩的事儿,齐勋正苦恼着怎么开口和老四说,这眼下就有了绝佳的时机。 “本来早就该去了,只是北平乃是要塞,便想着让你多在军中待几年。”齐勋眼眸里暗藏着精光,“故而你的婚事也耽搁下来了,这过了年就二十六了,再不成亲都成老生了!” 齐峥坐回自己位置上:“明日我就出发,将那些叛逃的余孽捉住了后,即刻动身去北平。” “你现在急什么!”齐勋清了清嗓,“元日大朝会,吴丹臣会带着他小女儿过来,到时候少不了要你招待。” 齐峥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然而迎着圣上的目光,还是不情不愿地回了句:“儿臣领命。” 说完后,齐勋起身去了另一桌,与昔日老友把酒畅谈。 主桌上,几个提前知道消息的,都低着头笑,太子妃打趣燕王:“四弟,我说什么来着,一物降一物。这降你的人在来的路上了!” “谁降谁还不一定呢。”齐峥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还当是在说永宁伯吴丹臣。 昔日他曾与吴丹臣马上交锋,不分上下。但齐峥清楚,若非遇上百年难遇的凛冽寒冬,鞑靼部粮草不足,大梁第一次北伐,不会这么顺利。 “你现在别嘴硬,到时候我可得看看,能在燕王殿下卧榻之侧酣睡的,是什么人物。” 季矜言抬头看了齐峥一眼,然而对方只顾着拨弄碗里的花生米,她的心就像被揪起来似的。 这个时刻还是到来了,他早晚是要成亲的。 临安公主虽非帝后亲生,但自小就养在膝下,开国后也是记在玉牒上的公主,大梁再是民风开放,但什么世俗伦常,能许舅舅娶外甥女呢? 况且已经三个月了,他从未回应过,今日更是刻意避着与自己接触,这一段无望的感情,她也该放弃了。 “矜言,今日是你生辰,舅舅给你备了礼,一会儿随你表哥去看看。”太子没掺合他们的话题,亲自盛了碗甜汤,放在她面前。 “谢谢舅舅,我敬你一杯。”她端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添满了,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仰起头一饮而尽。 满口辛辣,呛得她眼泪都流出来,适时地掩盖住了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心事。 太子齐嶙怔了一下,随即也笑着饮下一杯:“我们矜言长大了。” 齐峥凑着热闹:“怎么只给大舅舅敬酒,把小舅舅忘了?白疼你了?” 他没心没肺地嬉笑着,全然不知她心底事的模样更让季矜言酸涩。 “小舅舅,那我也敬你一杯!”她晃晃悠悠地起身,双手端着酒杯,异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祝你与未来的燕王妃,百年好合。” 说罢率先喝完了酒。 倒是齐峥,酒杯被她刚刚那一碰,险些没抓稳。 他愣在那里,竟有些不知所措。 卢氏掩面轻笑:“四弟莫不是要一直端着,等到燕王妃来了京师,再一同喝外甥女敬的酒?” 齐峥后来说了什么,那杯酒他喝了没有,季矜言没去再管,她是第一回饮酒,接连两杯下去,又快又急,这会儿坐在位置上,只觉得天旋地转。 太子将齐珩叫到自己身边交代了几句,他点点头,重新坐回自己位置边。 “随我去取你的生辰礼吧。”一整晚都很安静的齐珩,压着嗓子在季矜言耳边说道。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迫切想逃离这里,感激地朝着齐珩点点头:“好。” 随后两个人默不作声,一前一后地往外走。 “她这是第一回喝酒,别醉了。我得去瞧瞧!”齐峥没听见他们说什么,有些担心季矜言,放下筷子也准备起身。 却被太子一把拽住:“哎哎哎,我好容易逮个机会让他们俩单独说话,你这长辈少掺合。” “什么意思?”齐峥不解。 太子只是微微一笑:“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别回头爹重孙都抱上了,还没喝到你的媳妇茶。” 第4章檐上雪 雪色与月色交相辉映,从热闹喧嚣中脱身后,缓慢行走的两人不言不语,天地间一片寂寥的宁静,唯有脚踩在松软白雪上窸窸窣窣的声响。 此时齐珩尚不知道,酒后再吹风,反而会令酒气发散,更加上头。他从未饮过酒,在他的想象中,冷风会让人清醒些。 但看着地上那排歪歪扭扭,深浅不一的足印,怎么瞧,也不像要清醒的样子。 季矜言也不知道,自己今日喝的是圣上珍藏已久的陈酿,后劲儿十足。 原本刚出来时还觉得有些冷,走了会儿竟然直发汗,这会儿衣衫都黏在后背,风从领口灌进去,忽冷忽热难受极了。 她心有些慌,眼前的路也模糊起来,一时脚步不稳,踩上裙摆,踉跄着险些摔下,齐珩随即上前,想要伸手将她扶住,那一句“小心”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两人双双跌坐在雪里。 季矜言绵软无力,整个人晕乎乎地往他怀中倒,刚刚受了些惊吓,此刻双手攥紧了他的衣襟。 拉扯之间,一枚平安符掉了出来。 这是北征之前,她去开福寺求来,夹在了书册里送给齐峥的。 怎么会在这里?她疑惑地捡起来,想要确认身边这人究竟是谁。 帽兜儿不知何时滑落,齐珩看着她白皙的脖颈凑近,鼻息间尽是女子身上的清洌寒香,目光忽然深沉了起来。 她迷蒙的眼神在他脸上胶着,却难以聚焦,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偏过头,伸手扯过帽兜的边缘,替她重新戴好。 手指动作并不娴熟,不慎滑过她的脸颊时,很烫。 “先起来。”他的嗓音有些不自然,却不像平日里那般冷。 这人到底是谁啊? 季矜言脑袋里晕乎乎的,好奇怪,刚刚她不是和齐珩一道出来的吗? 绝不会是齐珩,他身上不会有这枚平安符。况且他素来冷情,对旁人漠不关心,哪里会好心帮她戴帽子,还要扶她起来。 季矜言脑海里浮现出七零八落的片段,最清晰的一幕就是,大雨倾盆,她入宫时忘了带伞,碰巧遇见齐珩,想借他的伞一道回文华殿,结果被他义正严辞地拒绝,“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 十岁时分半边伞都避之不及,如今更不可能这样温柔对她。 能这样明目张胆,不拘礼教的,在这大梁皇宫里只有一人,只有燕王齐峥,她的小舅舅。 酒劲儿渐渐上来,教人视线都有些模糊,季矜言压抑在心中许久的憋闷,此刻不想再忍,她眨眨眼,竟是彻底醉了,伸手攀在他肩头。 “你为何,迟迟不予我回应。” 季矜言果真醉了,赖在地上不肯起,但这地上着实太凉,一会儿雪化了沾湿衣裳,容易着凉。 齐珩不由分说,手臂绕过她的腰枝和小腿,将人打横抱起。 “你喝多了,先回春和殿醒醒酒。”明知她已经醉了,这话说出来不过给自己听的,齐珩又在心里默默补了句,并非他举止孟浪,实在事急从权。 恍惚中,季矜言感觉到有人把她抱起来,搂在怀中。 应该是场梦吧,她这么想着,便踏实地斜靠在那温暖紧实的胸口,手里头握着平安符,喃喃自语道—— “小词、仓促与……君书,赋予你,个知心……人物。”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嘴唇,重复了一句:“知心人物。” 空中又飘飘洒洒地落起了雪,齐珩将她搂紧了,加快脚步。 她刚刚念的是戏文里的词,这一折望江亭中秋切鲙,是去年中秋他们一同去看的。四叔原本也在,只不过后来有其他事,先走了。 “别乱动!”他朝她低语道。 没想到在梦里,齐峥都不愿意直面她这份情谊,季矜言伤心地哭了起来:“我就想要你一句话,竟这样难?” 她的手一会儿戳他的脸,一会儿又捶他胸口,闹得人不能安宁,齐珩只得加快了步伐。 不一会儿已然到了春和殿门外,里头有伺候的宫女和太监守着,进去了之后把这醉猫丢给他们,就不需要自己再烦心。 他抬头望了一眼,檐流未滴,六出飞花,再看怀中人哭得不成样子,给人瞧见还当她是被他给欺负了,不知要惹出怎样的传言。 哪里是赋予个知心人物,分明真是一物降一物。 “别哭了。”齐珩微微一声轻叹,将她放下扶稳,伸出手指擦去她眼角泪痕。 “我、我只问你……”她的手还扶在他胸口处,而后竟缓缓将侧脸贴了上去,“你究竟、懂不懂……我,的心意?” 他掰着她的肩膀将人扶正,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齐峥追了上来,问道:“她怎么了?没事儿吧?” 齐珩摇摇头,心里一紧,不知四叔刚刚可曾看见他们那般亲密之态。 武英殿到春和殿尚有些路程,齐峥看着季矜言红扑扑的脸,伸手在她额头上贴了贴:“喝了酒怎能吹这么久的冷风,她身子弱,明日该着凉了。” “矜矜,咱们得回去了啊——”齐峥唤她小名,“宣国公府的马车在东华门。” 看着她那样也不像能走路的,齐峥也不管了,直接将人背着朝着东华门走去。 “小舅舅……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哇?”她嘟囔了一句,然后沉沉睡去。 …… 风声簌簌,齐珩已经认定,她刚刚是装醉,低头冷笑,倒是比她祖父手腕高明些。 那枚平安符从她手中滑落,成为雪地中小小的一点红,一夜风雪后,必然被彻底掩盖。 然而他没有这样做,蹲下身去将它捡起,握在了手心。 第5章漏声断 齐峥将自己的大氅解下,铺在座椅上,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季矜言放下。 积雪路滑,马车行得慢,她睡得香甜,一动也不动,安静又乖巧地伏在柔软的氅衣上,不知正做什么美梦。 离开了皇宫许久,季行简才开口:“今日,圣上召我御书房议事,是有关石海旧部的。” “宴席上我已请命,元日朝会之后,即刻出发捉拿……” 然而还不等齐峥说完,季行简伸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已经捉住了两个,似乎身份不简单。” 齐峥了然:“宣国公可是想,借着这两人,找到石海藏身之处,再将剩余的逆贼一网打尽?” “不错!老夫正有此意!”季行简捋捋胡须,面色凝重,“但这两人自称,当年就是他们杀害了公主与斯年。” 话说到了这里,齐峥便明白了宣国公方才为何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低声询问:“可是大哥的缘故?” 比起晋王、燕王这两个开国后出生的皇子,太子与临安公主同甘共苦的情分更深厚些,圣上与先皇后从前奔波,忙着与前朝军,与石海交战,大部分时候是两个孩子相依相伴。 因此,临安公主的死讯传去东宫时,太子难以接受,当场咳出了血,等到公主下葬之时,更是数次心绞痛到昏厥。 太医说,伤了心脉,唯有静养,只是这一养,三年也不见全好,天一冷就开始咳嗽。 这才使得从前文武双全的太子如今病怏怏的。 就是因为这样深厚的情分在,捉拿到了凶手,太子坚持以报仇为先,绝不可冒险放虎归山。 季行简又看了看熟睡中的季矜言:“是也不是。” 他说出自己的担忧:“唯有矜矜见过凶手,太子想让她指认也是正常,只是我怕又像三年前那样,刺激了这孩子。” 原本想说些什么的齐峥,也黯然。 听母亲说过,当年石海与他的父亲齐勋共同打击了前朝军,却在大获全胜之后反目为仇,所有人拥戴齐勋称帝,石海不服,割据湖广等地,自立为王。 可惜,最后还是不敌齐勋,水战大败后,带着一小队亲兵落荒而逃。 离开后,石海也没停止寻衅。 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受害者是从小疼爱他的姐姐,他们在回临洮探亲的路上遇上埋伏,原本幸福的一家三口,只剩一个捡回半条命的外甥女。 “及笄后就是大人了,她必须得面对。”齐峥沉默良久,到底还是开口,“那两人是凶手,但并非始作俑者,石海一日不死,这一桩血债就不算还,大哥那边,我去说。” 季行简露出赞赏的笑容,缓缓点头,燕王殿下有勇有谋,更难得的是,他乾坤在怀,杀伐果决,确实能够独当一面,守住北境要塞。 “那就有劳燕王殿下了。” 马车停在了宣国公府门口,门房传唤了小姐院子里伺候着的婆子婢女,将季矜言小心翼翼地抱下了车,送回房中。 “往后可不能让她再这般豪饮了。”齐峥宠溺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无奈地摇摇头,“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啊,对了。还有一事,我想着问一问燕王殿下——”季行简虚虚地扶着齐峥的手臂,“太子似乎有意亲上加亲,不知你觉得如何?” 见齐峥眉头深深拧紧,季行简叹了口气:“矜矜父母故去后,陪着她最多的便是你,我想让你帮我探探她的心意,是否中意长孙殿下。” “宣国公何不亲自问她?”齐峥回道。 季行简手一摊:“若我来问,她便会以我的想法为先。可我觉得婚姻是人生大事,若她不喜欢长孙殿下,老夫便是得罪太子,也去替她回了。” “好。”齐峥翻身上马,挥了挥鞭子,算是应承了下来。 …… 视作知心人物,怎会不喜欢呢? 他策马扬鞭,奔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齐峥又想起看见字条的那一日。 “小词仓促与君书,赋予你个知心人物——”他认出季矜言的字迹,捏着纸条,念了出来,“什么意思?” 书房里伺候着的小厮想起来:“是戏文里的词!望江亭中秋切鲙,中秋夜王爷与长孙殿下和小郡主一同去看的。” 齐峥想起来,戏刚开场没多久,宫里头传召他过去,留了齐珩与季矜言在那。 他翻回封页处,去看那书,果真是齐珩的那本礼记。 “……这书,送去宫里头还给长孙殿下吧。”齐峥把纸条与平安符夹好在书册中,递给了小厮,“当心些别掉了,这平安符是矜矜起早去求来的,想必一片诚心都在里头。” 难怪,她前几日特地去开福寺。 齐峥觉得心里闷闷地,他们俩是什么时候开始暗生情愫的,怎叫他丝毫没有察觉?然而他还顾不上细细品味心中的情绪,就匆匆随军出发,开启了北伐之行。 漏声催晓,再次回想起来,竟又是彻夜不能眠,齐峥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 只当是自己也醉了罢。 第6章四珠环 天光破晓,季矜言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喉咙口就像火烧一样,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起身梳洗。 好像陷入了一场心碎又甜蜜的梦境,具体的内容已模糊不清,只记得自己终于把压在心底许久的情意说出了口,齐峥没有回答,却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还把她抱在怀里。 想到昨夜耳边那有力的心跳声,那真实的感觉,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季矜言的脸烧得厉害,心不在焉地梳着头。 “小姐,燕王殿下和长孙殿下来了,正在花厅与老爷说话呢!”伺候她的丫鬟云瑛将餐食端进了房中,“说是,今儿要带小姐出去散散心。” 齐珩怎么也来了? 不知为何,季矜言脑海中率先浮现的竟是这个念头。 昨晚,她是随着齐珩一同离席的,她好像在雪地里摔了一跤,后面的事情就全不记得了。 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脑海中有某个画面一闪而过,可是一切发生地太快,还来不及抓住,就消失不见了。 “昨晚我怎么回来的?”季矜言此刻的嗓音紧绷绷地,她盯着云瑛的嘴唇,焦灼等待着答案。 云瑛不知小姐为何如此紧张,自然而然道:“昨晚?是老爷与燕王殿下一同送您回来的呀。” 季矜言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却又因为云瑛那声惊呼又提了起来。 “呀!耳坠子怎么少了一只?” 若是旁的物件,云瑛倒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只是这四珠环意义不同寻常,是及笄那一年,燕王殿下送给小姐的生辰礼,她视若珍宝,若不是昨日要入宫,也不会拿出来戴。 “没事,你先找找吧,我去花厅了,不能让两位殿下久等。”宿醉之后,头脑还是有些昏胀,季矜言只勉强喝了两口粥,就再也吃不下了。 待她走后,云瑛仍在焦急地回忆,昨晚脱下来的时候好像就是一只,也许嬷嬷背着小姐回来的时候落在了哪里。 …… 风停雪霁,西陵山脚下一片白茫茫,季矜言他们到达时,营帐已经扎好了,今日的散心,便是在此处狩猎。 齐峥感慨万千:“短短数年,再来西陵山时竟然只有我一个了。” 离过年还有五天,昔年几位皇子会在这一日相约狩猎。 可如今,晋王已经前往属地,也许此生都不会踏入京师,太子久病,也已经许久不曾骑过马。 “明年这时候,我就只能一个人在北平了。” 他甚少露出这样落寞的神色,季矜言脱口而出:“明年过年,我去北平陪你。” 想了想,她又低声补了一句:“只要你高兴,我年年都去陪你。” 齐峥笑了,想去摸她的头发,却在刚伸出手的时候停住,她已经及笄了,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发髻揉乱就不好看了。 他拉了拉弓,漫不经心道:“说什么傻话,你去北平孝敬我了,你祖父和外祖能饶得了我吗?” “况且,你总要嫁人,到时候你夫君估计都会嫌我这个小舅舅碍事。” 想起昨晚那场半真半假的梦,季矜言心里忽然焦灼起来:“我不……” 话还没说出口,齐珩挑开帘子进了帐篷,季矜言热切的目光恰好与他对上,顿时把话都吞了回去。 “走吧,一会儿打些山鸡野兔,咱们中午烤了吃!”齐峥一高兴,也没注意季矜言想和他说些什么,恨不能飞奔上马。 齐珩走到季矜言面前,将耳坠递给她:“另一只我找了许久,不曾找到。” 季矜言喜出望外,连带着对齐珩那份疏离也消散了些,伸手去取他掌心里躺着的那一只耳坠,顺便告诉他:“还有一只在我那!哎呀……云瑛必要白忙一场了。” 手指尖划过掌心,酥酥痒痒,像被小猫的指甲轻轻挠了一下,齐珩盯着季矜言,不知她是否刻意。 他收回了手背在身后,暗暗握紧,听她刚才那话,应该很是珍惜这一副耳坠,发现不见了之后,还在找,便多关照了句:“以后仔细些,别再落下了。” “好冷。”突然一阵冷风灌进来,季矜言缩了缩脖子,往后推了一步,本能地躲到了齐珩的面前,以他高大的身躯挡风。 掀开帘子后,听见她对着齐珩似撒娇似抱怨地说冷,齐峥加快步子迈了出去。 那副耳坠是他送给矜言的生辰礼,他自然认得。 季矜言知书达理,好端端地不会随便在外面把耳坠取下,而齐珩更是恪己守礼,若是捡到这般私密之物,不会堂而皇之地亲手交还。更何况,先前还有字条传情,平安符相赠…… 外头凛冽的寒风没有让他平静下来,齐峥内心翻涌,只能相信一个事实。 他们俩之间,的确有情。 第7章涉险境 “四叔,我们出发吧!”齐珩也从帐篷里出来,利索地翻身上马。 齐峥喜欢这个侄子,但他心里却觉得,齐珩与季矜言并不相配。 这个念头蹦出来之后,他为自己刚刚产生的那种怪异、不舒服的感觉找到了理由。 朔风吹过脸颊,刀割一样的疼,齐峥无暇顾及,他满脑子只想着,两个人都是沉默不善于表达的性子,齐珩能懂矜言吗?有耐心等她吗?会照顾好她吗? 作为皇长孙,齐珩自小勤勉于学,深受圣上喜爱,作为一个男人,他更是无可挑剔,仪表堂堂,温文尔雅。在这些之外,他还是矜言的表哥,知根知底,胜过其他人。 若是太子与宣国公知晓这两人确有情,必是乐见其成,哪有他一个舅舅不同意的份。 待齐峥最后一支箭射向奔跑的野兔后,齐珩勒住了马,欢呼了声:“四叔果真箭法了得!” 短短一个时辰,他们就已满载。 齐峥没下马,俯身一捞,将野兔丢进袋子里,转头对齐珩感慨道:“三年前,也是雪天,我把矜言带回燕王府的。” 两人骑着马缓缓归去,齐珩微微一挑眉,显然没有料到齐峥会跟他聊这个。 三年前,是公主与驸马遇害那一年。 “半大点的小姑娘,宣国公说她整日躲在书房不出来,也不肯开口说话。”齐峥回忆起往事,凌厉的面容也变得柔和,“后来接到燕王府,两个月,才开口和我说了一句话。” “你们回来了!”原本在屋子里烤火,烹茶,闲坐了一个上午,季矜言一听见马蹄声立刻冲了出来。 见那两人坐在马上,缓缓朝她走来。 今日策马狩猎,酣畅淋漓,齐珩也不像往日一般拘束,朗声笑了:“走,去点火,今日烤野鸡和野兔子吃。” 话音刚落,突然就从四面八方射来数十支羽箭,护卫的士兵猝不及防,有好几人被射中要害处,倒地不起。 一大群人骑着马向他们冲了过来,季矜言愣在原地,吓得不知所措。 “快走!” 两只手同时伸在面前,她毫不犹豫就要去抓齐峥,谁料一支飞箭朝着她的方向直奔而来,齐峥迫不得已策马拦在她前方,抽出宝剑将那只飞箭击落。 “抓住我的手!”齐珩沉声命令道,不容她拒绝。 生死关头,容不得她再犹豫半分,季矜言握住了齐珩的手,然后被他拽上了马,往树林深处去了。 “小舅舅怎么办?”季矜言忍不住回头去看,“他还在那里!” 身后不断有箭射来的声音,齐珩单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环在她腰上,把季矜言严严实实地压在身下,低声说了句:“别乱动。” 她的脑子里嗡地一声,好像在某时某刻,也是这样的声音,也是一样的话语,对她说,别乱动。 可是季矜言并没有心思想太久,现在他们身处险境,对方的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数量是他们的好几倍。 天色尚早,便是在丛林中也藏不了太久,身后的追兵好像越来越近,她害怕地伏在马背上轻声啜泣起来:“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齐珩的喘息声粗重:“……这样不是办法,得想法子摆脱他们!” 他沉声道:“季矜言,抓紧我的手,一会儿,我们跳下去。” 她的眼睛瞥向一侧的山坡,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底,声音都在抖:“我们,会死吗?” “不跳,一定会死。”齐珩笃定道,一边观察着两边的地势,一边解释:“我们两个在马上,跑不远的,眼下只有让马把他们引到更远的地方,才有希望逃。” 感受到环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了力道,季矜言紧紧闭上了双眼,身体后仰,贴紧了他的胸膛。 齐珩抽出一根箭,在抱着季矜言跳下山坡的一瞬间扎在了马屁股上,两人在雪地里不断滚落,那马儿吃痛,嘶鸣着狂奔起来,背上没了负重,竟是越跑越远。 不知翻滚了多久,直到撞上了一棵树,他们才停住。 树枝上的雪簌簌往下落,落在齐珩的脸上,他却没有什么反应。 “齐珩,齐珩!”她焦急地喊他。 刚才坠地那一瞬间,是齐珩垫在她身下,季矜言这才没受什么伤,看到齐珩躺在雪里一动不动,她担心起来,冻得通红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他脸上的积雪。 好在还有气息,她废了不少力气,才把齐珩扶着背靠在树干上,又取出手帕,仔细地替他拂去脸上和头上的残雪。 “齐珩,齐珩你快醒醒!别吓我!” 她不敢喊得太大声,怕那群人听见声响折回头,可是看见齐珩一点反应都没有,急得又忍不住默默垂泪。 伴着轻微的咳嗽声,齐珩一睁开眼,就看到季矜言抓着自己的手在哭。 眉头一皱,轻轻回握住她的手:“怎么动不动就哭。” “你没事!”她差点儿惊呼出口,然而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压低了嗓音,“……那些人跑远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咬了咬牙:“天黑之前,我们得找到下山的路,否则到了晚上,就算不被抓住,也会冻死在山里。” 季矜言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许是刚刚在雪地里刮蹭的,左脸颊上留下丝丝血痕,看起来惹人怜惜。 “留着力气一会儿扶我,我这只腿动不了了。”齐珩冷静地说着另一个噩耗。 季矜言的泪挂在脸颊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 两个人走得缓慢,天色渐渐暗了,却还在树林内,齐珩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肩上,趁着落日余晖仔细辨别方向。 他记得这里是有村庄的,朝着东边再走下去,一定可以找到! 可季矜言毕竟是个娇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在雪地里扶着一个大男人走了这么久的路,已经累极。 “天要黑了。” 她感觉已经走了很久的路,但好像并没有离开那棵树太远,又或者,这片丛林里每一颗树都长得差不多,她完全迷失了方向。 手和脚都已经麻了,齐珩说,天黑了还找不到下山的路,就会冻死在山上。 季矜言蹲下身,压抑了许久的泪水,此刻终于忍耐不住奔涌而出。 她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要追杀他们,也不知道齐峥现在有没脱离险境,更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活过今晚。 肩膀上忽然沉重了,季矜言泪眼朦胧地抬头,齐珩一定嫌弃死她了,如果不带着她一起上马,现在他早就脱身了吧。 齐珩撑着她的肩头,将掌心摊开在她面前:“今日我照应过你什么,以后仔细些,别再落下了。” 竟是那枚耳坠! “怎么会……”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刚刚醒过来时,它又挂在自己衣襟上,就像昨晚一样。 然而齐珩没有回答,只是将耳坠收好,塞进自己的腰带间,“季矜言,等下了山,才能还给你。” “作为抵押物。”他补充道。 第8章见涟漪 她背对着光,夕阳余晖洒落时,浓长的羽睫晃动,投下一小片阴影,恰巧遮盖住了眼里朦胧的泪光。 齐珩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爱哭。 那会儿临安公主还时常入宫,每每总会带着季矜言一道,父亲对这个外甥女异常喜爱,甚至超过了对自己任何一个孩子,包括齐珩。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确实可爱,但偏偏爱哭。 而每回只要季矜言一哭,父亲总是不由分说地先责怪自己。 稚气倔强的少年固守着自己的偏见,觉得这个表妹心机深重,渐渐地,齐珩就开始刻意躲着她。 而后来的某一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祖父对着临安公主发了好大的火,他刚从大殿退出来,又遇上季矜言问他借伞,齐珩见了她避之不及,随口扯了一堆理由就躲开了。 后来,就很少见到她们母女了。 “疼不疼?”季矜言继续搀着他走,其实能够感觉到,齐珩不想把压力施加给她,几乎一路都是拖动着右腿在走。 “嗯。”他看着路前方,只是淡淡应了声。 但是季矜言知道,那必定是痛极了。 不远处,传来吱呀吱呀的车轮转动声,还有依稀可辨的说话声。 “雪太大了,柴火都不好捡。” “不过这么多应该够用个十天了!” “快些走吧,天黑了爹娘该着急了。” “那边有人!他们还有车!”也许是爹娘在天之灵保佑,才让她又看见希望,季矜言几乎又要哭出来。 可是她想到齐珩那句“怎么动不动就哭”,用力吸了吸鼻子,硬是把眼泪又忍了回去。 她不敢大声呼喊,只能将齐珩放在原地,自己在雪地里奔跑着往左前方,去追那辆缓缓行走的牛车。 齐珩望着她瘦削纤细的背影,细品着刚刚她那一句带着安抚意味的叮嘱。 “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呀……” 她微红的眼眶,潋滟的眼波,落在他身上无限缱绻,饱含着浓浓眷恋。 齐珩的表情耐人寻味了起来,方才与季矜言紧密相贴数个时辰,衣衫上已经沾满了她身上的香气。 他低头轻轻一嗅,那一刻,心中好似枝头挂满了糖霜,又似湖面泛起微微涟漪。 没过一会儿,那两个少年随着季矜言一道过来了,其中年纪稍大的主动与齐珩打了招呼。他们是附近的村民,来捡些柴火,正要回家去。 他们腾出了些空位置,将齐珩扶了上去坐好,见季矜言还傻站在一边,笑着招呼:“妹子,你也上去呀!和你表哥坐一块儿。” 季矜言连连摇头:“不、不用了,我和你们一道走就行了。” 方才她瞧见那个哥哥,让弟弟坐在牛车上,自己拉着牛走,现在多了他们俩,却叫人家弟弟也只能下来走,齐珩是腿受了伤,自己既然没事,就不能再厚着脸皮也坐上去。 那俩兄弟不解,还当她是怕牛拉不动,又说道:“没事的妹子,也不多你这几两肉,快上去吧!” 她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热情,越发手足无措起来,只能求救似的看着齐珩。 尽管她有些害怕这位表哥,但眼下自己熟悉的,只有他了。 齐珩往里动了动身子,温声道:“先上来吧,我们不要耽误两位兄弟回家。” 季矜言推辞不了,只得谢了又谢,爬上车挨着齐珩坐下。 路上闲聊了几句,他们彼此互相交换了姓名,这兄弟俩,大的叫邝兆文,小的叫邝兆武,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齐珩自然不能透露真实姓名,只说了一个化名,王行。 抵达村庄时天色已晚,这里只有数十户人家,邝兆文知道他们俩无处可去,便主动邀请他们在自己家住上一晚,明日再送他们去城里。 邝家的屋舍不大,里面总共三间房,一间他们父母住,兄弟俩各住一间,最多也只能腾出一间空余来。 “妹子睡哪里呢……”邝兆文把弟弟房间腾好了之后,扶着齐珩躺了上去,才意识到还有个姑娘家。 弟弟小武提议道:“要不问问香儿姐姐,今晚去她哪里挤一挤,都是姑娘家,也方便些。” 季矜言无助地站在齐珩身边,揪着自己的衣衫下摆。 她知道自己给人家添麻烦了,但白日里刚经历过那样的凶险,现在又要叫她去和一个陌生人睡在一起,心里又慌又怕。 齐珩点头谢过:“多谢两位邝兄好意,其实,矜矜不仅是我的表妹,也是新婚妻子,我们俩住一间就行,无碍的。” 邝兆武捂着嘴笑:“王兄弟,原来这是你婆娘啊!” “小武哥,快别说了……”季矜言脸上烧得几欲滴血,然而她知道齐珩必然是想着两个人在一起有些照应,才编出这样的谎话来骗人,不得不认了下来。 邝兆文见她羞红了脸,倒也明白为何刚刚她只肯说,自己的表哥受伤了,想来是新婚,还未适应过来。 离去前说道:“那你们今晚将就一下,明儿天亮了我就送你们进城!” 等他们都离开后,季矜言这才坐到齐珩身边,掀开了他的裤脚,伸手去解开固定住他腿的两片木板。 “你别动,我帮你重新弄一下。” 村子里没有大夫,邝家父亲也不好判断齐珩的腿有没有摔断,只能先找了两片木板,绑在他腿上固定住。 可是季矜言看那木板上还有毛刺,扎在腿上一定不好受,于是等人走了,才想着帮他把上面的木刺处理掉。 烛火映照下,齐珩见她用指甲去拨掉木刺,专心致志的模样,心中有些动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嗓音是如何温柔:“别弄了,我没那么娇嫩。” 而季矜言不知在想什么,没听到一般,眼都没抬。 齐珩试探着喊了声:“矜矜?” 她这才回过神来,面上满是焦灼与担忧:“你说,小舅舅怎么样了?” 方才齐珩喊她小名的时候,她才想起了齐峥,刀剑无眼,对方又心狠手辣,不知道他如何应对。 齐珩想了想:“四叔武艺高强,寻常人伤不了他。” “那群人是谁,他们为何要……”她嗓音又压了下来,硬是将后面半句止住了,“哎,罢了。” 方才齐珩对邝家兄弟说,自己是汴京商户之子,在林中被猛兽所伤,他们才把他俩带回来的。若是被别人听见她这番话,不知又要惹出怎样的祸端来。 总归他们明日就走了,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齐珩指了指床榻内侧:“今晚你睡里面。” 季矜言愣住了,连连摆手:“不用了,我在床边趴一会儿就行。” 齐珩看着她:“都新婚夫妻了,同榻而眠又有何妨?” 她着实难以置信。 这是齐珩能说出来的话??他不是一直奉行礼记教诲,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么? 同床共枕,不知道与礼记相悖几千万里。 “上来睡吧,这里只有一床被子,夜里会冷的。”他的神情又恢复了淡漠,仿佛刚才那句玩笑只是季矜言的幻觉。 【100珠+】第9章湿轻绡(初吻) 夜已深,床头那半截蜡烛燃尽后,屋里的温度好像也骤然下降了。 “你真的不过来吗?”一片漆黑,齐珩的嗓音暗哑,像蒙着一层纱。 季矜言冷得牙齿发颤,却还是倔强地回道:“我,我睡觉很不安分的,不仅抢被子,还、还会乱踹人,你腿受了伤,还是……算了吧。” 没了光,她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一阵细微的布料摩挲声,齐珩默默将被子的一大半腾了出来,堆在了身后,自己则翻了个身,背对着季矜言睡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冰冷的手伸进了被子里,身上只披着一件斗篷,夜里的寒气恐怕是遮挡不住。 被褥内已经被他捂热,暖意顺着指尖缓缓注入身体,季矜言微微眯着眼,枕在自己手臂上。 突如其来的追杀让她惊魂未定,从马上跳落后又走了一下午的路,她的神经一直绷紧着,这会儿松懈下来,才觉得自己的小腹酸疼的厉害。 “……嘶……呃——”她想隔着衣衫揉一揉,掌心刚碰到那处软肉就异常的痛,应该是撞着哪儿了。 没见血,想来应该只是瘀伤。 明日再说吧,她打了个哈欠,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黑暗里,齐珩睁开了眼。 身后明明只有均匀的呼吸声,他却觉得浑身上下的燥意无处散发。 刚刚她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哼吟,好像弯弯的鱼钩,一下子勾去了他的心魂。 勾住了,却又不将他捞上岸,齐珩没来由地生出些愠气,又翻回身面向她。 季矜言已经睡熟,她将手塞进了被子里,脸颊贴着被面枕在手臂上,对他这样翻来覆去的大动作无动于衷。 月盈四围,笼罩落在她侧脸上,更衬得香腮媚白,檀口含丹。 齐珩的喉结上下滚动。 只是看着她起伏的肩头,胯下之物就完全不受控制,竟越发膨胀起来,他更气恼,却不知是因为她,还是因为自己。 “……谁教的你,这样勾人?”齐珩像是着了迷一般,食指与中指的手背在她脸颊的伤痕上抚了抚。 一层薄薄的血痂,应该是滚落在雪地里时蹭到的,他暗暗责怪自己,当时应该再将她搂紧一些的。 她这样趴着睡,手臂容易血脉不畅,而且下半夜寒气更重,必然会着凉。 齐珩不准备放任她这样,于是撑着坐起身,伸手将季矜言抱到床边。 手指压到了她的小腹,只见季矜言整张小脸皱成一团,嘴里哼唧了几声。 似乎在喊,“……齐……珩。” 齐珩一愣,表情又有些复杂,不知道她是真睡了说梦话,还是装睡刻意撩拨他。 “真就……这么喜欢我么?”他单手撑着头,躺在她身边,另一只手捏在她的下巴上摩挲着,“睡梦里也喊。” 身下已经胀得有些痛了,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不知想要捕捉些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那些都不重要,因为不论她是真睡,还是假睡,总归目的是一样的。 齐珩低下头,缓缓地,极轻地落在她的嘴唇上。 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并不像他设想的那样,浅尝辄止即可,反而是一粒火种,在他的心原上燃起滚滚烈焰。 他俯下身,更为热烈地吸吮、掠夺。 …… 季矜言的梦里也是凄寒一片,起初冷极了,直到她看见了齐峥。 他紧紧拥住了她,然后她的身子暖了起来,可是小腹的钝痛还是那么真实,季矜言委屈极了,那些不敢在齐珩面前落下的眼泪此刻倾泻而出…… “齐峥,我疼。” 然后,下巴就被他捏住了,齐峥不言不语,只是低头攫住她的嘴唇,而后深深吸吮。 她整个身子都软了,就像雨后的枝叶,轻轻一碰,大片水珠滴落,将绡衣都打湿。 “北平……也下着雨么?”她轻轻呢喃着问他,可齐峥的身影慢慢变淡了,再也没有回答。 第10章压霜枝(微h) 齐珩也没有想到,这带着试探意味的一吻,竟会如此绵长。 “……唔,嗯。” 一声娇吟婉转,他低下头去看,季矜言的睡颜依旧安宁柔和,只是红润的唇角湿濡濡的,泛着莹亮的水光,饱满诱人。 齐珩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按捺住继续吻她的欲望,重新躺好。 无需再确认了,她是真的睡着。否则刚刚那样浓烈的深吻,足以戳穿她所有的把戏。 可,想要继续安睡已经不可能,他的小腹处正绷得死紧,两腿之间似有一团火灼烧着,搅得人心烦意乱。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不释放掉,这一整晚都将不得安宁。 齐珩迟疑了片刻,还是把手伸进被褥里,摸索了一番,他终于解开束缚,将粗长的欲望握在手心里。 之前他大多数的勃起都在晨间,伴随着诵读诗文或誊抄字帖,欲望就会慢慢消退,偶尔夜里被荒唐的梦境沾湿,醒来后齐珩也会将衣裤连带着那些怅然若失一并丢弃掉。 在成为一个合格的皇长孙之前,他自认不需要那些多余的东西,譬如情欲。 可是今晚,他失手打翻了匣子,且一发不可收拾。 季矜言离得这样近,身上的香气弥漫在这间寒冷的陋室中,更是诱人,齐珩闻见这样的馨香,喉咙口不自觉地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滚烫的手,缓缓伸向她的腰间。 瘦削却玲珑有致的曲线从掌心划过,齐珩的目光恋恋不舍盯着那一段裸露出来的纤长脖颈,揣测着,若是含在口中会是怎样的细腻与香甜。 他将季矜言别在腰间的丝帕抽了出来,牢牢地握住,然后转身背对她。 就算此刻他被欲望裹挟,变得不堪,也不想面对着她自渎。 他将季矜言的手帕覆盖在早已硬挺的欲根上,闭着眼睛开始上下套弄。 丝帕细腻柔滑,好像被女子花穴内的嫩肉包裹着,汁水充沛,温软滑腻,强烈的刺激感贯穿了他整个身体,齐珩第一次觉得自己卑劣至极,却也爽快至极。 随着手中动作的加快,那若隐若现的身姿也渐渐清晰,在浮梦半醒之际,他握紧了一团饱胀的绵乳,乳肉白嫩香甜,他却掐得上面都是通红的指痕,暴虐凶残。 而被自己压在身下肆意抽插的女子大约吃痛了,轻轻啜泣,软软呻吟,一会儿求他轻些,一会儿又让他重些。 齐珩不耐,突然伸手,掀开蒙在她脸上的丝帕,想问她究竟要如何…… 季矜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庞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齐珩在一阵惊慌失措中射了出来,浓郁的白浊尽数喷洒在那块手帕中,他的腰上突然一热—— 身后熟睡着的季矜言将手搭了上来。 额角冒出一层薄薄的汗,连眼尾梢都泛着红晕,原以为全都射干净了之后,被她这么轻轻一搭,竟又流出一小注。 欲望得到了纾解之后,齐珩很快清醒过来。 他将一切收拾妥当,除了那一方沾满污渍的帕子外,没有任何能证明这一夜是怎样的荒唐。 齐珩转过身,凝视着她的脸许久。 “和我在一起,会很难。”他伸手又去抚摸她脸颊上的擦伤。 无人回应,耳边只有轻浅的呼吸声。 第11章烟火气 外面忽然一阵笑声喧哗,将她吵醒。季矜言眼一睁,四面空空,就只有她孤身一人。 还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何睡在了床上,就披上斗篷冲出门去。 齐珩不在屋子里! 而昨晚他们明明在一起的! 雪已经停了,天色透亮,堂前摆了张圆桌,几个女人围着在帮忙包馒头,刚刚的笑声应该就是她们闲聊时发出来的。 季矜言辨认出,穿着花袄的大婶就是邝家兄弟的母亲,于是焦急地奔到她身边,“阿婶,可有看见我表哥?” “小文小武带着他去镇上看大夫了。”说罢,她擦了擦手上的面粉,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过去,“呐,这是他留给你的字条。” 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纸张,皱巴巴一团,但上面字迹遒劲潇洒,应该是齐珩的笔迹,他说,让她在这里等着。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季矜言看那几个大婶正盯着自己瞧,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未曾洗漱,竟就这样冲了出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嗡声问了句:“大婶,哪里可以打些水洗漱?” 平日里他们都拿冷水漱口擦脸,但这小姑娘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必然受不住,邝婶早有准备,领着她往厨房里去:“那边烧了热水,你洗着舒服些。” 季矜言想到昨日里救她与齐珩回来的那辆牛车,邝家兄弟林中拾柴,来之不易,于是屈了屈膝盖,向她行了谢礼。 其余几个女人在她们走后,又开始热烈地议论起来,无非是揣测这一对年轻男女的家世与身份。 新婚的小夫妻俩,郎君俊颜,娘子娇韵,听说还是表亲,着实般配的很。 季矜言仔仔细细地将手和脸洗干净,只是,当热水滑过脸颊的时候感觉到微微的刺痛,她下意识低头去寻自己的帕子,却怎么也找不到。 奇怪,昨晚明明别在腰带里的,怎么就不见了? 她也没多心,大概是自己起得急,落在了床上也不一定。 床……这个字蹦进了脑海里,她面上即刻又烧起来,定下心神后仔细回忆。 昨晚不是趴在床边睡的,为何醒来时会在床上?齐珩将她弄上去的?不是就只有一床被褥,那他昨晚又是怎么睡的? 他们,同床共枕了? “丫头,馒头蒸好了,快过来吃!”邝婶热情的招呼着,将她思绪拉了回来。 季矜言应了声,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水渍,又回到了堂前。 纵然未施粉黛,季矜言的容颜也是明艳姝丽,大家都没坐下,她也乖巧地站在邝婶身边,举手投足之间,仪态优雅,仿佛不是在啃馒头,而是品鉴珍馐。 香儿看得痴了,早上她跟着母亲一道来邝家帮忙时,恰好撞见小文小武带着齐珩去找大夫。 那郎君矜贵清冷,浑然间有一股冷傲出尘的仪态,她从未见过如此俊逸非凡的男人,只觉得一颗心都跳得厉害。 只可惜,正待将芳心暗许,就听闻人家已经有了新婚妻子。 她亦是村里交口称赞的美人,心中不免好奇,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那人呢? 直到见了季矜言,她才知道,那些戏文原来都是真的,金童果真要配玉女。 “我能帮什么忙吗?”季矜言想着,邝家人这么照顾自己与齐珩,她必须也要为他们做点什么,总不能一直躲房间里等别人伺候吧。 村里没什么外人,邻里相熟,大家也都很淳朴,香儿朝她招招手:“那我来教你包馒头吧?” 季矜言刚才就瞧见,一堆面粉在她们的巧手下如何被揉成团然后填入馅料,最后上锅蒸熟,成为松软可口的点心。 她觉得稀奇极了,期待地点点头:“好啊!” 两人年纪相仿,没一会儿就熟络起来,香儿不遗余力地教,季矜言也是一丝不苟地学,好像是奔着以后要开包子铺一般用心记忆。 “呐,最后给它点上红点做标记,一个点是青菜馅儿的,两个点是肉馅儿的。”香儿将筷子蘸了蘸红曲水,点在白嫩的馒头中心。 季矜言接过筷子,在上面点了三个红点:“这样我就知道哪个是我包的啦!” 她高高兴兴地展示给香儿看。 香儿窃笑,用手肘戳她:“矜言,你是不是想留着一会儿给你表哥吃呀?” “啊,不是不是——”她只不过想留下自己包好的第一只馒头作为纪念罢了。 邝婶听见了,经过时伸手把那点着三个红点的馒头放进笼屉,也揶揄道:“大户人家小姐,是第一回下厨房吧?若你表哥吃到你做的馒头,一定很高兴!阿婶这就先给你蒸上!” “好香啊!”邝兆武率先冲了进来,看见蒸好的馒头就伸手去拿,“饿死我了!” 季矜言见他回来,高兴极了:“小武哥,我表哥呢?” 邝兆武指了指外头:“好像你们家人找你们来了,都在村口呢!王兄弟和他……四叔吧?好像听见他这么喊来着,正在村口说话呢……” 是他来了! 季矜言等不及听邝兆武说完,手都没擦,就这样粘着面粉跑了出去。 “他叔叔来了?”香儿迎上去,好奇地问道,“那是不是矜言要回家了?” “是啊!嚯,王兄弟那叔叔可真年轻,不说我还当是他哥呢!”邝兆武狼吞虎咽着对香儿感叹道,“他们一家子……都生得好看!” 第12章缓缓归 季矜言只遥望了齐峥一眼,就已热泪盈眶,短短一日光景,竟像数年那样漫长,昨日若再危险一点,也许此生都不能再见到他了! 想到这,一直横贯在她心头的怯懦与迟疑烟消云散,她踮着脚尖,大声喊他:“小舅舅!” 齐峥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她身上,原本凌厉的眉眼在那一刻柔和下来。 目光交汇,季矜言再也没有犹豫,朝他奔去。 走近了,他身上浓烈的憔悴气息愈发明显,齐峥整晚都没有睡,亲自找遍整个西陵山,直到清晨时分,寻到这处村镇,才得知了齐珩的下落。 季矜言突然停住了脚步,因为他身边正站着一位身着异族服饰的少女,忽闪着大眼睛看向齐峥:“现在可以放心了吧?你还是听我的……” 齐峥皱着眉对那女孩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继续再说下去了,而后对着季矜言说道:“阿珩都与我说了,没事就好。” “矜矜,我们回家了。” 时隔三年,再听见齐峥对她说出这句话,季矜言心中五味杂陈。 还不等她品味个中滋味,齐珩走到她面前:“这位是永宁伯府的千金,他们恰巧入城,遇见了四叔,将他救下。不过昨日永宁伯已经先行入宫了。” 齐峥云淡风轻地笑,看向那个女孩:“是啊,多亏了都然,不然我可能就死在逆贼刀下了。” 吴都然记挂着齐峥的伤势,昨日遇见他的时候,齐峥肩上负了一箭,后背还中了数刀,但他只是简单包扎,就急着要去找他的侄子和外甥女。 眼下找到了,应该速速就医才是,不然伤口裂开感染,就麻烦了。 虽然不知道齐峥为何受了伤不愿意说,但吴都然还是有些担心,催促道:“我们还是快些去京师吧。” 永宁伯府家的小女儿,圣上属意的燕王妃,他们不是初次相见吗?怎么感觉好像已经感情很好的样子……季矜言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齐珩不知她在想什么,伸手虚扶着她手臂外侧:“我们去邝家辞行吧,昨日承蒙他们相救照顾,总要给些谢礼才是。” 季矜言顺着他的话找到了台阶下,又恢复了得体的微笑:“对啊,我们也要好好谢一下救命恩人,小舅舅,你身上有钱袋吗?昨夜我和表哥吃住都是在这里,先要给些银钱才是。” “我给你!”吴都然十分热络,解下了自己的钱袋递给季矜言,转头看着齐峥,“算你的,去了京师之后再还我。” 季矜言接过钱袋,仿佛千斤重。 一行人挤进邝家小院,不免局促了起来,邝婶一家说什么也不肯收这个钱,几番推辞。 最后齐珩将自己的玉佩递给邝兆文:“兆文兄,我瞧着你与小武有些底子,若想在京师谋个差事,带着这个去北镇抚司,寻赵廷玉,我自会与他交代。” 这下轮到邝兆文愣住了,他虽是出自乡野,但也是听过北镇抚司名号的,这王行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连锦衣卫也能摆得平? 齐珩只是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若不是有你们,我这一条腿可能就废了,别担心,都是应得的。” 快到离别的时候,邝婶又热情地装了一兜馒头,让他们带着路上吃。 香儿喊住了季矜言,唯恐她一番心意落进了其他人口中:“三个点的,你不是特地留给你表哥的吗?别忘了呀!”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香儿第一次感到有些局促,只得以笑容掩饰,她看着齐珩:“里头有一个是矜言亲手包的,点了三个红点的就是。” 上了马车,齐珩那张冷肃的脸微微化开了些,黑漆漆的眼眸透亮澄澈,他看着季矜言怀里捧着的馒头:“你会这个?” 季矜言先是被香儿那么一喊,再被他这么一问,都不好意思抬眼:“早上等你的时候,现学的。” 她声音轻柔,也不看人,齐珩不得不侧着身听,俩人倒像是在说悄悄话一般。 听她这么说了,齐珩伸手取了那个布兜,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出点了三个红点的馒头,然后他将袋子递给齐峥和吴都然。 “四叔,吴小姐,你们要不要尝尝?” 吴都然替齐峥接了:“想必你也饿了,吃一个吧。” 除了季矜言,他们三个人一人取了一只,剩下的给了驾车的小厮。 虽然已经没了刚出锅时热气腾腾的香味,吴都然还是忍不住夸赞:“好吃!” 她看着齐珩手里那个,想起刚刚那女孩说的话,一脸暧昧地问道:“长孙殿下,你的这个好吃吗?” 还不等齐珩回话,齐峥嗤笑她:“你在塔滩没吃过馒头吗?不都是一样的面和馅,还能有什么分别。” 齐珩倒是认真想了一会儿。 “嗯,好吃的。” 他说这话时,眼神却是落在季矜言湿红的嘴唇上。 第13章玉山倾 齐珩一夜未归,回来时又一瘸一拐的,太子妃卢氏担心的不行,召来几位太医问诊,所幸没什么大碍。 卢氏亲自送太医离去,顺道在问饮食起居需注意的地方。 寝殿内只有父子二人。 “矜言没受伤吧?”一阵轻咳,然而他最关心的还是外甥女。 齐珩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齐嶙放下心来,这才说道:“这伙人冒着险来京师,就是为了救天牢中那两个同伙。老四说其中一个是他们的平王。” 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石海窜逃后,暗藏在临洮附近某个山头占山为王,封了一众王侯,搞起了小朝廷。 主导那次袭击,并杀害临安公主一家的,正是这位“平王”。 “如果他就是那个所谓的平王,我一定亲手剐了他。”齐嶙握住了拳头,尽管他的嘴唇苍白,语气却异常坚定。 齐珩深深地凝视着父亲,众人口中赞誉温文尔雅的太子,皇爷爷眼中敦厚仁善的太子,头一次露出这样凶狠的神情。 “唯一见过这个人的只有季矜言。”齐珩冷静地陈述,“所以,要让她去认吗?” 齐嶙点点头:“这是自然,事关她母亲,矜言一定也想早日看到仇人伏诛。既然没受伤,那我便派人请她去一趟天牢,此事不能再拖下去,年前得了结掉。” 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庞浮上心头,齐珩躺在床上,半眯着眼。 “等她来时,我先和她聊聊吧。” 如果真像四叔说的那样,她被刺激后曾经几个月不言不语,那么再次让她见到那些人,未必合适。 太子闻言,面上露出些许喜色,他本就一心想要亲上加亲,奈何父亲那边不松口,儿子这边也不热衷。 没想到因祸得福,如今阿珩对矜言的态度,竟不可同日而语。 他喜不自胜:“矜言自己说要来的?” 齐珩想了想:“算是吧。” 今日分别前,吴都然问燕王:“我帮了你这样大的忙,你是不是该尽尽地主之谊,带我见识一下应天府的繁华?” 齐峥说可以,明日就带她去街市逛一圈,又问季矜言,可要同去? 谁料她竟一口拒绝,理由则是:“表哥是为保护我受的伤,我本应即刻随他入宫侍药,只是眼下需得回府上向祖父报过平安,再入宫去。实在无心玩乐,还请二位见谅。” 齐峥脸色暗了暗,也没再说话。 马车上四个人,后来就这么一路沉默着,进了城,先将季矜言送回了宣国公府,而后他们三个人一道入宫,这会儿四叔应该还在皇爷爷的书房内。 齐嶙本想多问几句关于季矜言的事儿,殿外突然一声通传,圣上与燕王来瞧长孙殿下了。 天子齐勋走在前头,后面还跟着脸色苍白的齐峥。 齐珩起身要见礼,却被齐勋一把按住:“干什么,我老头子来看看受伤的孙子,你还要三跪九叩?” 他回头瞪着齐峥:“快过年了也不安分!看看你干的好事儿,自己胡闹,还带着阿珩与矜言,两个孩子若出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齐勋这话倒也不是真要怪他,不过是想责骂几句,好给东宫一个交代。 按齐峥平日里插科打诨的性子,稍微嬉皮笑脸几句也就遮过去了,只是今日他偏跟中邪似的硬要再添一把火。 只见齐峥扬起头:“阿珩是大哥长子,我看他整日闷头读书,才想着带他一道去狩猎的!咱们大梁崇武,打了天下更要守天下的,齐家男人哪个不是武艺……” “四叔——”齐珩已经察觉到父亲的落寞,以及皇爷爷的愠怒,“莫要再说了。” “皇爷爷,反正我与表妹也没什么大碍,您就别生气了,须知家和百顺,正家而天下定矣。” 齐珩平日里性子虽冷,但惯会拿捏别人性子,一句家和百顺,算是戳进了齐勋的心坎里。 老爷子佯装生气,拍了拍齐珩:“哎,你这小学究呀!” 屋子里的氛围总算缓和了些,卢氏领着季矜言恰好在此时进来。 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就连圣上也在,季矜言挨个行拜礼,只见她屈膝的分寸,手放的位置,皆是精描细绘,臻于毫厘。 她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妥,惹得齐勋发笑,只听见齐勋自嘲道:“我这泥腿子,家里出个小学究还不够,眼下再来位女儒生,倒显得咱们长辈不知礼节了。” 太子也被逗笑,止不住咳嗽,卢氏上前轻拍他的后背,只听他趁机道:“小学究可不就是该配女儒生么?” 齐勋眸光一闪,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对太子道:“好啦,老四随我去趟六科廊,你们先聊着。” 见圣上走了,太子便对卢氏说:“今日喉咙里有些发干发痒,你上回炖的梨汤不错。” 卢氏体贴地接了话:“那妾身再去给殿下煮上一些。” 太子颔首,对季矜言说道:“矜言,你陪阿珩说说话,若是天晚了就在这住下,我差人与你祖父说去。” “好的,舅舅。”她颇为乖巧地应声。 所有人离去之后,只剩他们二人,若是之前,季矜言必然觉得尴尬难捱,只是经过这同生共死的一遭,她面对齐珩,反而自然了不少。 总归,她是为了取回东西而来的,只需落落大方地说出来,然后就可以走了。 “长孙殿下,我的耳坠,能否还我?” “坐会儿吧。”齐珩不知是否故意,也不接她话,也不还东西。 他这会儿散了发,正慵懒着斜倚在床头,方才贴了药膏身上发汗,衣襟半解着也没扣好,露出一截白色的里衣。 季矜言觉得留在这里不合适,为难地搅弄着自己的手指:“只是个小物件,殿下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拿就行。” 齐珩不解,眼下只有他们两人,她反而一口一个殿下,叫得生份。 斜睨她一眼:“之前不是都喊表哥,怎么这会儿,又改口了?” 这话说得暧昧,季矜言尚不知如何应对,齐珩一改往日沉默寡言,变得咄咄逼人起来,继续问她:“不是说要侍药,嗯?难道,都是骗人的鬼话?” 季矜言被他逼得节节败退,慌乱之中摇头:“不是,我是真心的!” 真心想要照顾,来报答他的恩情。 “嗯,那便交给表妹了。”齐珩指了指自己的脚踝处,“每日需要解开包扎处,以热药水泡洗去除旧药,洗毕敷上药膏,继续以杉木片束缚,可都记下了?” 季矜言稀里糊涂,不知怎就揽下了这活,只是男女有别,她有些为难。 她忽然想起,齐珩讲究慎独,身边从不要宫女伺候,她想提醒他这一点,刻意问了句:“……春华殿里,常伺候的内侍呢?” 不知道她还在玩什么花样,如果要欲擒故纵,那么很好,他愿意配合一下。 只见齐珩捡起床边的书册,半边脸被遮住,只听见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而后说道:“怎么?内侍的命是我救的么?” 她有些后悔,原本急着来拿回东西,眼下反倒是急着落他手里。 第14章迷心窍 圣上亲自传了话去宣国公府,要留外孙女在宫里小住几日,等到过了年再回去,撺掇着他下这道旨意的其中有太子的用心,也有燕王的考量。 傍晚时分,云瑛已将季矜言过年要穿的新衣裳收拾妥当,随着她那些日常用度一并带入宫中。 “闲暇无事时,可以去我的书阁内坐坐。”齐珩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还当她是怕孤身一人在宫中无聊,会觉得烦闷。 他又十分“体贴”地关照:“今日这药太医已经亲自换过了,明日未时你再过来便可。” 季矜言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要侍药,这齐珩居然当了真。不过话既是自己说出口的,断然没有不承认的道理,何况齐珩的伤也的确是为了保护她而弄出来的,替他换几天药,倒也无妨。 只是她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皇长孙殿下是个极其较真儿的主,以后言辞举动都要更加留心些,免得又叫他抓住把柄。 “那耳坠可否还我?”她诚挚地看着他,既然都要留在宫里了,那东西总归要拿回来。 齐珩依旧懒散地靠在床头,从怀中取出那一只四珠环:“既然如此珍视,为何屡屡将它丢弃?” 刻意将东西落在他这里,如此便一次次有了来寻的理由,她这算盘倒是打得妙。 “我不曾丢弃,想来是不小心。”她急急地辩解,不自觉地朝着床榻走过去两步,等着齐珩将东西还她。 “哦,是吗?”他捏着那只耳坠,漫不经心道:“一次两次都是不小心,表妹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珍视之物的吗?” 季矜言没料到齐珩今日居然如此咄咄逼人,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一次这珠环是如何被他捡到的她已经完全没有记忆,第二次大概是从马上坠落后,的的确确都是意外。 他们俩人平日里素无来往,话都没说过几句,季矜言不解,为何齐珩要这般嘲讽她。 这四珠环于她,意义非凡,季矜言走近了些,垂着眼道:“这耳坠是及笄那一年,小舅舅送我的生辰礼,平日里我一直放在妆奁内,上一回他打了胜仗回来,我便想着戴上这珠环去迎他,谁知……多喝了两杯酒,醒来时竟将它弄丢了。” 她看了看齐珩,不知他正在想着什么,又继续说道:“第二次丢,想来是因为坠马,当时你昏死过去,我一时着急想要拖你起来,就、就又不小心丢了。” 倒是言辞恳切,态度诚恳的模样,齐珩见她低着头,泫然欲泣的模样,蓦地想起四叔那日说的话,临安公主与驸马都尉死后,季矜言几个月闭门不出,不言不语。 眼下若是让她再见到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不知她会不会又要哭。 他不喜欢看见她哭,委屈巴巴的模样像个没人要的狸奴,于是抬手招了招,示意她过来,将耳坠重新递交到她手里:“下一回,我就算捡到也给你扔了。” 季矜言欢欣极了,全然忘了自己刚刚在心中如何腹诽齐珩,现在又觉得他是个好人了,接过了耳坠小心翼翼地握在手心里,不知是对着齐珩说还是自言自语地抱怨:“要说也不知是否流年不利,近来总是丢东西,上回帕子也丢了,大概落在邝婶家中了。” “咳咳……”齐珩刚端起水喝了一口,就被她这话呛到。 季矜言见他咳得脸都通红,水都洒了,赶忙坐到床边,伸手轻拍他的背,关切道:“没事吧?可是这水太烫了?要不要我替你换一杯过来?” “不用!”她手心凉凉的,猝然贴上后背让他整个脊背都绷紧了,齐珩制止她,语气有些急促和不耐。 季矜言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动作不合礼数,方才一时情急逾矩,齐珩这是生气了。 于是她赶忙起身,退到床榻前朝他行了礼:“那我便不打扰长孙殿下休憩了,明日未时我再过来,替你换药。”见他没说话,只是清了清嗓子,估摸着是刚刚呛到喉咙里还是痒痒的不舒服,但季矜言也不多事,说完之后,便自顾自地离去了。 - 齐勋去而复返,夜深人静时又去了春和殿。 “参见皇爷爷。”只有祖孙俩人时,齐珩反倒更加恪守礼节,白日里没有见礼,方才突然听见郑裕通传,他便赶忙走下床塌戴好玉冠,等着圣上入内。 齐勋挥挥手,郑裕便心领神会,上前搀扶着齐珩坐在窗边软榻上,而后躬身退去。 “阿珩,想必那两个逆贼的事儿你也听说了吧,说说看,你怎么想的——”齐勋直截了当,骂骂咧咧,“老大要斩,老四要放,把他们老子架在火上烤。” “当斩。”齐珩亦没有弯弯绕绕,兀自说出了心中所想。 “哦?”齐勋瞄见他枕边露出一角的红色,走上前去握在手中端详,还不等齐珩回话,笑道,“你几时也开始求神拜佛了?” 齐珩玉白的脸颊上微微一赧:“不是自己求的。” 齐勋一挑眉,不置可否。又将平安符又重新塞回他枕头下面,回到软榻边:“那说说,为何你认为当斩?” “四叔想要放,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利用他们找到剩余的逆贼,但皇爷爷您与石海交手过,理当知晓他的秉性,若是放了这两人就能带我们找到石海,您不会将他们在天牢中关押好几日还不决断。”齐珩笃定道,“所以,就算放了,他们也不会再回去了,反而是纵虎归山,不如斩杀,以儆效尤。” 明亮的烛火下,齐珩徐徐陈述其他见解,齐勋圣心大悦,末了用力捏了捏他的肩头:“好好学习治国之道,将来辅佐你父亲!” 在他心中,齐珩与齐峥,一文一武,便是他为太子栽培的左膀右臂,为大梁百年基业竖起的屏障。 想到父亲日渐虚弱的身子,齐珩心中担忧,但他坚定地对齐勋点头:“以武夺天下,最终——还是要以文治天下。” “夜深了,早些睡。”齐勋起身准备离去,却在走到门口时,忽然又回头,“对了,我记得你与陆太傅之子交好,这两日邀他入宫来玩。” 听这意思,皇爷爷是只准备约陆寒江一人来,不知何故? “正好、矜言这几日也在。”齐勋微微一笑,解了他的困惑。 第15章情难酌 尽管同在春和殿,但齐珩一直等到未时才见着季矜言。 她来时,内侍已将毛巾、热水与药包备好,告退前叮嘱道:“长孙殿下的伤处不能移动,而那膏药又黏稠,需劳烦小郡主先用热毛巾湿敷,再以竹篾细细刮去后,方可重新上药。” 倒不是什么繁琐困难的活儿,只是耗费的时间久一些,且考验人的耐心。季矜言素来细致,她也不赶时间做什么,于是便搬了张凳子坐在床尾处,低着头一点点地刮去那层黑色的膏药。 两人均是默然,齐珩见她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倒是真把自己当个伺候的宫女,心头无端聚起一团沉闷的水气,好似黄梅天墙壁返潮,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淌水。 “轻点儿!”他故意想找个茬吓唬吓唬她,语气突然暴躁起来,季矜言果然手一抖,不慎将竹篾掉在了地上。 “可是弄疼你了?”她顾不得去捡竹篾,赶紧仰起脸来问他,可齐珩双眼紧闭,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季矜言也有些着急了,张口对着他裸露着半截的小腿吹了吹。 这口热气吹得齐珩浑身一颤,他倏然间睁开眼,脸色愈发难看,一把扯过旁边的被褥盖在自己身上,厉声道:“季矜言,你究竟想做什么?” 方才只觉得小腹一紧,而后竟不受控制地勃起了,青天白日的,那欲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在她无辜的目光注视下越发膨大硬挺。好在有了遮蔽物,双腿之间的凸起处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殿下恕罪,我、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季矜言也是委屈,她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压根不敢用力,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疼了齐珩。 但刚刚,她确实也分心了,想到今日正是齐峥约着要带吴都然出去玩的日子…… 得不到齐珩任何回应,她不禁紧咬住自己的下唇,硬生生那团软肉咬出了一道齿痕,齐珩瞧见了,心里更是闷得慌。 那晚他都是小心翼翼地舔吻着,她怎么敢这么咬! “算了,你走吧,我自己来!”看着她的嘴唇又让他想起那一晚的香浓旖旎的深吻,齐珩心里更是躁郁。 本来他也没那么娇气,只不过想看看,她是如何侍药的。现在反倒好,一伤未平一伤又起,身下已经硬得发痛,一时半会儿应该消不了火,需得赶紧将她支走才是。 半晌不见她动弹,齐珩的耐心已经不多,正欲再开口催她走,却看见季矜言就这么站在床尾,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他的心里头好像有一块塌陷了,像春暖时骤然消融的寒冰,又像潮汛时奔腾而来的洪水。 齐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竭力克制着,让自己的嗓音正常一些:“我又没说你?哭什么?” 她摇头,始终轻声啜泣着,眼泪越积越多,只能拿手背去擦,齐珩实在看不过去,取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擦擦吧,昨儿皇爷爷才夸你是个女儒生,这会儿像什么样子。” 听着他的管教,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再下去就要失态了,季矜言不得不接他的帕子,声音嗡嗡的,也失去了往日里的甜脆:“太难了,我、我做不到。” 对齐峥的感情像是一枚种子,埋在心里许多年,现在要让她亲手铲去,真的太难了。 然而齐珩还当她是在说上药这件事,耐着性子温声安慰道:“你既不是太医也不是内侍,做不好也无妨。”顿了一顿,他又轻声叹道,“罢了,明日不用你过来了,我和四叔说,让他带你出去玩玩。” “我不要!”季矜言脱口而出,迎上齐珩诧异的目光,又唯恐自己心事曝露,扭过脸去,随口扯了个理由:“你是因为保护我才弄伤的,你一日不好,我便一日不走。” 看着齐峥与吴都然相处甚欢,倒还不如和齐珩待在一处,季矜言近乎自虐地决定着:“这是我的事,别让他来!” 齐珩如意算盘落了空,嘴角抽了一抽,但看她态度坚决,也只得无奈地应了句:“随你。” 皇爷爷的话不得不听,今日一早就已经给陆家写了帖子,约陆寒江明日过来,若要让他与季矜言见不上面,看来推脱给四叔这个法子,是行不通了。 第16章步步错 太傅陆修老来得子,视若珍宝,当年曾几次提出辞官回家就为了专心教养儿子,圣上惜他人品才学拔萃,想继续留陆修任教,特允了他儿子在宫中读书。只是陆寒江得父亲悉心栽培,又在宫中耳濡目染,却在学业上并天分,与他同岁的人已经科考中第,他至今还是闲在家中,没个正经事儿做。 偏偏一众皇子皇孙里,陆寒江与齐珩最为要好。 就是因为与齐珩自小相熟,所以陆寒江在见到季矜言时,不免多看了几眼,他一心只好奇,能令冷情寡欲的那位记挂在心上,却还要欲盖弥彰的,究竟是怎样的人物。却不知被圣上看在眼里,大手一挥,匆匆结束了午膳,将两个年轻人赶去御花园烹茶赏雪,想让他们多多相处。 曲径通幽,两人走进了花园深处。 将茶台布置好之后,伺候的太监宫女便都退到了远处,两个人都是聪慧的,如何不明白这是圣上刻意安排,只是陆寒江先前受了齐珩关照,而季矜言对他压根没那个心思,因此倒都不觉得尴尬。 “小郡主——”陆寒江见她目光凝滞在某处,伸手挥了挥,主动找话题:“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季矜言指着陆寒江坐的位置,回道:“只是想起幼时,长孙殿下也时常坐在这个地方。” 她还记得这里,小时候齐峥会带她来这里玩,齐珩永远握着书卷在亭中端坐,等她喂完鱼满手腥腻,晒得满脸通红跑到他身边,想看看什么书这么好看,却遭到拒绝。 齐珩一脸嫌弃的模样,曾经让幼时的自己很是受伤,以至于后来见他,总有些发怵。 两人原本都觉得没什么好聊的,但季矜言开了这个头后,陆寒江竟发现齐珩成了他们的共同话题。 陆寒江说起从前学堂趣事,季矜言如何也不能想象,端方自持的齐珩竟然也有如此顽劣的一面,而当她掩口轻笑着问“他果真如此”之后,陆寒江更是滔滔不绝,不知不觉,快过了一个时辰。 “未时快到了,我得回去给长孙殿下换药。”季矜言起身,“陆公子要与我一同去么?” 陆寒江自然要去的,他还要向齐珩“复命”呢!于是便随着她一同往春和殿方向去。 这一路,陆寒江明显感觉到季矜言比刚才轻松了不少,甚至还会主动和他闲聊几句,他这心里头不免生出些多余的担忧:虽说君子不夺人所爱,但万一是小郡主看上他了,又该如何是好? 瞧着齐珩那样子,好像两人还没有捅破窗户纸。 陆寒江酝酿了一番,在春和殿门外突然发问:“小郡主,你已经有心仪之君了吧?” 季矜言到底年少单纯,被他猝不及防地戳穿了心事之后,步子都迈不动了:“陆公子,这、这话是何意?” “我知道是谁,腊月二十四宫宴那晚,我其实看见你们了。”陆寒江一脸了然地冲她笑,他直来直往,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陆某虽然不才,却也明白感情之事不能勉强,小郡主请放心,圣上的美意,我自会去回绝掉,切勿担心。” 他又微微摇头:“但你们都到了该成婚的年纪,若不早些禀明圣上,恐阴差阳错。”陆寒江想起父亲前些日子说起过,圣上在为皇长孙择妃一事,好心提醒道,“圣上已在物色筹谋,你该主动时,也需主动一些。” “陆公子,你、你不觉得……不该,我不该有这样的心思么?”对于陆寒江的好意,季矜言颇为动容,颤颤悠悠地将自己的真诚也交代出去,“且不说世俗之见,伦理纲常如泰山压顶。我心里也没底,这些,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看她那样为难的模样,陆寒江心里头也不是滋味,他虽无官职在身,但也知晓不少朝堂要事,宫闱秘闻,圣上为太子铺路,已寻了各种由头扫清障碍,将一众开国功臣杀的杀,贬的贬,现在唯一还在京师的,只有季矜言的祖父宣国公。 不动,不代表不想动,也许是在等时机,也许是在试探,但正这种微妙的平衡,造成齐珩与季矜言之间最大的阻碍。 “小郡主,你与其纠结蹉跎误了终身——”陆寒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但他不想让齐珩眼里的期盼这么快落空,他热切地鼓动着季矜言,“为何,不直接问一问他呢?” ————————————————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齐珩这朋友,交得好啊! 第17章露华浓 为何,不直接问一问他呢? 这句话,如一粒石子,投进季矜言的心湖,漾起圈圈涟漪。 过了年,燕王离京在即,不论他是否定亲,京师与北平相距迢迢,她想与他见面,只会比现在更难。 不舍,不甘,不敢……错综复杂的情绪交织,编成一道细密的网,勒得季矜言几乎窒息,唯一得以放松的时刻,竟是在长孙殿下的书阁内。 “这资治通鉴下册在何处?”阅读尽兴之际却卡在了南北朝,她好一番寻找,最终无果,便询问在此当值的宫人。 从前在家中也不是没看过这书,但只是走马观花,现在这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均是齐珩的字迹。 里面有他对于治国之道的感悟,还有他洞察世事后的见解,一些晦涩难懂之处,因为他的批注而变得易懂,季矜言暗暗钦佩齐珩的学识与见第,随着他的批注又细读了一遍。 此书亦是长孙殿下心头好,前些日子他卧床不便,于是将下册送去了寝殿,那小黄门回道:“小郡主,下册应在长孙殿下那里,可要奴婢去取来?” “不必,现在什么时辰?”她又问道。 小黄门禀道:“临近申时。” 季矜言眼眸闪了闪,已经换了好几帖药,太医也说齐珩并没有伤到骨头,估摸着也可以下床走走了。 她今日还未去看望过,于是取了斗篷系好,离开书阁朝着齐珩的寝殿去了。 东宫素来奉行节俭之道,春和殿伺候的人不多,加上她最近日日都来,已经熟悉,无人领路倒也无妨。 寝殿大门敞开着,一阵风将帷幔吹拂起来,遮蔽了视线,等到走进去了,才发现里头空无一人,季矜言正欲悄然退去,却在门口遇见贴身伺候齐珩的内侍张尚。 “小郡主来啦?圣上召长孙殿下去文渊阁,过会儿就回来了。”张尚挽留她之意明显,“您坐着等,奴婢去烹茶。” 齐珩平日里虽冷肃不苟言笑,但在内务诸事上却并不挑剔,若想在长孙殿下跟前当值,自然得有十足的玲珑心思,才能拿下这份差事。 张尚自然是其中佼佼者。 殿下身边不留宫女伺候,寝殿连太子妃娘娘也甚少踏入,若他心中对小郡主无半分喜爱,只怕连门都不会让她进,更别提日日换药这样的亲昵之举。 因此张尚对待季矜言,十足热络。 “不用麻烦了,殿下不在,我就先回去了。”季矜言推辞着,既然齐珩能走动,想必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没必要特地等他回来。 眼看季矜言要走,张尚还想再留一留,脚步匆匆追着她到门口,两个人都没看顾得上路,猝不及防与外头的人撞了个满怀。 顷刻间,浣衣局洗净送来的衣物被掀翻,散落一地。 “不长眼的么!冲撞了小郡主该当何罪?”张尚眼尖,刚训斥完就瞥见齐珩遥遥走来,又赶忙起身去迎:“长孙殿下!” 季矜言的目光无意扫过地面,心霎时提了起来—— 那堆男子衣袍中,一方藕粉色帕子格外扎眼,连花纹都一模一样。 不正是她前些日子丢了的那一块吗? 她伸手要去捡,不料却被齐珩抢先一步。眸光交汇,只见他眼底一片深邃墨色,修长的指头拈起手帕,不动声色地塞进了袖口,仿若无事发生。 如果还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那她就是个彻底的傻子了,季矜言隐忍着愠怒,伸手摊开在齐珩面前:“还我!” “小郡主,请自重。”齐珩深深望了她一眼,佯装不懂,大步往殿内走去。 季矜言整个身体都在燃,血气涌到面上,拇指紧紧按住食指,指尖都泛白。 “我自重?”她的嘴唇都在发抖,显然气极,失去了理智。 她又追两步上前,跟在齐珩身后,质问道:“君子不欺暗室,你趁我入睡,同榻而眠的时候有没有自重?不问自取即为盗,你窃走我手帕的时候有没有自重?” 齐珩没说话,面色冷冽如霜,一时间万籁俱寂,呼吸都振聋发聩。 平白听了这些话去,张尚只恨不得自己即刻又聋又哑,他还是头一回见长孙殿下露出这样可怕的脸色。 殿门被关上的一瞬间,季矜言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混账话,她不敢去看齐珩,喉咙口正惶惶地滚动着。 “……你、你藏我的帕子做什么?” 齐珩一步步朝她逼近,她被迫不断后退,直到后背砰地一下撞在门上,才惊觉已经无路可去。 他们挨得极近,几乎贴在一起,齐珩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扬起头来。哂笑一声:“你说,还能做什么?” 背着光,他的脸色晦暗不明,只觉得笑声森寒,齐珩眯着眼看她。 拇指按压在她的唇瓣上来回抚摸,柔软、温润,竟叫他回忆起那夜的吻,可惜当时她睡熟了,不曾回应他热切的唇舌。 齐珩俯下身凑近,两唇不过分毫距离,他甚至能够清晰地闻到,从她领口往外散的沁香。 季矜言何曾与男子如此亲密过,齐珩的压迫感笼罩在她身上,这才察觉到危险,几乎都要哭出来:“……殿下,我、我错了!我认错了东西,不该毁你清誉,此事,此事误会一场而已。” 他身上还沾着冰雪的寒气,微凉的手背滑过她的脸颊,轻轻摩挲:“这里只有我们,还装什么呢?你居心叵测地引诱,不就是等着我失控吗?” 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语叫她噤若寒蝉,季矜言整个人不可置信地望着齐珩,脑子里一片混乱,一动不动。 齐珩倒想看看,她还要怎么遮掩。 突然屋外一阵喧哗,张尚似乎和什么人在说话,季矜言从错愕中回神,辨认着那道声音。 “不在就不在,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去里面坐着等,还不行么?” …… 她听见了希望,那是齐峥的声音,转身就要推门:“小舅舅!我……唔——” 剩余的音节被齐珩尽数吞咽,他用力握住她的手腕,举过了头顶,将她紧紧抵在门上,失控的欲望凝在唇舌上,如狂风暴雨一般占有着,掠夺着。 —————————— 小舅舅在门外,小情侣在不可描述,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先为七斤盐cp摇旗呐喊! 第18章平安符 昏暗的殿内,齐珩那道颀长身姿映射出巨大的阴影,将季矜言牢牢禁锢。 他的舌头强势撬开娇软红唇,长驱直入,搅弄出一片暧昧水声。如果说方才吻她是一时冲动,此刻已染上迷离的欲色,齐珩沉醉其中不肯松手,越发难以自控,疯了一般吸吮着她口中甜美的津液。 可怀里的人仍然不停扭动身子,试图挣脱,他的手掌掐在盈盈一握的纤腰上,拇指微微用力,按住她柔软的小腹。 这一握,心里的笼子忽然开了门,欲望如猛虎一般,来势汹汹。 尽管隔着几层衣衫,但那滑腻柔软的触感足以令齐珩的呼吸急促,他已经不能只满足于此了,掐在她腰上的手指,反复揉捻那一处软肉,似乎要把她揉进自己手掌心里,再也不放。 没想到齐珩今日的行径如此孟浪轻浮,季矜言心头的震惊、委屈全都化作滚滚热泪,涌出眼眶,她突然狠狠一口咬住他的唇,在那软肉上反复研磨,齐珩吃痛,闷哼了一声,随即捏住了她的下颌,阻止这疯狂的啃咬。 “不乖的话——“他压着嗓音在她耳边恫吓,“我就把门打开,让四叔看看,我们做的事。” 唇边凉凉的,不知道是沾了他的口水还是血液,想到齐峥就在殿外,季矜言整个人都不敢再挣扎,生怕弄出声响,真的把他引进来。 绝不能让齐峥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她仰起头看着齐珩,轻声道:“求你,不要。” 齐珩垂下眼眸,借着一缕微光看清她脸上的潮红,季矜言的眼中仍然蓄着水汽,红润的嘴唇被他暴虐的吮吸,此时微微肿胀着,正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 他确定了她不会逃跑,也不会挣扎,缓缓松开禁锢她的手。 手臂举了好久,终于放了下来,酸胀感令她倒抽了一口气,腹部因此起伏,顶在他的拇指上,季矜言这才惊觉,他的手掌仍握着她的腰枝。 门外,齐峥仍然和张尚在纠缠。 “你怕什么,我就进去喝杯茶,真的渴死了。” 张尚急了:“长孙殿下不喜他人随意出入寝室,燕王莫要为难奴婢了!” …… 声响忽然停止了,也听不见脚步声,季矜言的心揪成一团,生怕齐峥会硬闯进来。 突然,她耳边一热,齐珩不知何时又俯下身来,嘴唇贴在她耳朵上:“我也渴了,怎么办。” 虽然是问话,但却并不是真的询问她,季矜言全身都绷紧了,一动都不敢动,任由齐珩的嘴唇重新贴了上来。 这一回他温柔了许多,先是用舌头将她的唇型描绘了一遍,然后轻轻含住上唇瓣,在口中轻轻吸嘬,慢慢地,再把她整个嘴唇都含住,舌尖勾弄着唇齿的间隙,诱着她张口让他进去。 身后突然传来拍门地声音,伴随着齐峥的询问:“阿珩,真不在?” 她全身酥麻,额头的汗涔涔落下,强烈的刺激之下,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齐珩却趁着她松懈的那一刻撬开她紧咬的贝齿,将她的软舌含住。 难以遏制的颤栗感袭来,季矜言只觉得身体突然热了起来,她好像变成了一块冰,被人包裹在温暖的掌心,正在慢慢化成水,那些水珠会顺着指缝往外滴,不消片刻,她将彻底融化。 眼泪也只能无声地坠落,滑进两人交缠的嘴唇,齐珩尝到了微咸的苦涩,松开了手。 张尚的声音只有一门之隔:“燕王殿下,奴婢真的没骗你!” 齐峥不解,自言自语着:“怪了,这小子喊我来的,怎么自己却溜了……” 他的声音慢慢远去,终于走了。 …… 季矜言再也忍不住,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抱着膝盖哭出了声。 齐珩居高临下地看着,突然生出浓浓的爱怜之情,只是他心中不解,到了这时候,她怎么还在欲盖弥彰,若是做戏给他看,那这眼泪未免也太不值钱了一些。 等了一会儿,见她仍然是哭得不肯停,便弯腰拽着她的手臂,要扶她起来。 “你不要碰我!”她挣了两下,却敌不过男人的力气,被齐珩打横一抱,落在他臂弯里。 他把她放在窗边软榻上,勾了勾唇角,眼中的:“多一条,于东宫寝殿内背着长辈暗行勾挑之举,亦不自重。” 季矜言止住了眼泪,怒视着他:“分明是你强迫于我……齐珩,你欺世盗名!” 见她不再哭泣,齐珩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他伸手轻拍她的背,季矜言以为他又要强行吻下来,防备着绷紧了身子,却只听他轻笑一声:“这样的回应,你不满意?” “回应什么?我为什么要满意?”季矜言感觉到一丝怪异。 齐珩默不作声,走到床边,从枕下摸出了什么,远远对着她晃了一下:“小词仓促与君书。季矜言,往后,我做你的知心人物。” 看清那枚红色平安符的一霎那,她头晕目眩,几乎要晕厥过去。 “这、这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19章万般尘 “不在这里,那应该在哪?” 察觉出话中有蹊跷,齐珩一步步逼近,眼中晦暗不明,待到她面前,立即沉声问道:“你刻意接近我,是不是宣国公的意思?” “我……不、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季矜言越发迷茫,不知为何又牵扯出祖父,“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敢做,为何不敢认?”齐珩抿紧了嘴唇,刚被她咬破的那处伤口,已经结痂,痒痒地扰人心神,“ “……我,我做了什么?”她的水眸里盛满了无辜与委屈,让人心疼。齐珩忽然想起小时候,她也总是露出这样的神色。 她的心中擂鼓作响,忽然意识到有一种可能性,嗫嚅着问道:“殿下、是不是……误会了?” 齐珩气笑了,反讥道:“误会?” “腊月二十四,你问我为何不与你回应,是真醉还是假醉?” “那晚在村子里,你喊我名字时,是睡梦还是清醒?” “还有——”他突然捏住季矜言的下巴,手指微微颤动,柔软的指腹擦过她的嘴唇,缓缓开口,“时而冷漠时而热忱,是少女怀春,还是欲情故纵?” 其实一直以来,无论是私相授受,还是借酒装疯,她的伎俩都很拙劣,只是不经意间那些饱含浓情的目光,滚烫的眼神,又会让齐珩产生怀疑。 也许,除了皇长孙这个身份,齐珩这个人,她也是中意的。 接连的问话,劈头盖脸的震撼,季矜言的身子僵硬地绷着,任由齐珩抚摸她的唇。她亦是不解,那些事,她都没做过,究竟为何,竟会引起这样深的误会? “……不是,不是的。”她的思绪混杂不清,根本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语,只能反复摇头,否认这一切。 砰砰几声,似乎有人推门闯入,脚步急促,正朝殿内奔来。 这个张尚,连道门都守不住!!齐珩怒极,吼了句:“滚出去!” 话音刚落,齐峥已然跑到他面前,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张尚。 “长孙殿下,出、出大事儿了!”他话说一半,却又不敢开口,目光怯弱地看向一旁的燕王殿下。 齐峥的目光在那两人身上来回扫,短暂地在齐珩身上停留一瞬。 嘴唇上一道细微伤口,胸襟上沾着一点女子嫣红的口脂。 而在软榻上坐着的季矜言,双颊潮红,卷睫湿润。 刚刚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吗? 他脸色本就不好看,此刻更加深沉,冷声对齐珩道:“大哥突然咳血不止,你快去瞧瞧吧!爹已经到了。” 太子身子弱,常年咳嗽不是秘密,没想到这次连圣上都惊动了,齐珩脸色一变,径自往殿外奔去,张尚唤了声小心,也随即跟了上去。 殿内只剩他们二人。 季矜言知道,齐峥素来镇定,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今日如此慌乱,定是出了大事。 “小舅舅……怎么了?” “大哥最疼爱你,你也去看看他吧!”齐峥的喉咙口溢出一声叹息,嗓音是潮湿的哽咽,“太医说,也许、也许撑不到明年了。” 已是大年夜,撑不到明年,意味着今晚就会…… 她不敢再想下去:“我们也快走吧!” - 齐嶙躺在床上,他脸色很差,肌肤苍白到近乎透明,却还在不断咳,每咳一下,整个人都像是要被摔碎一般地颤。 太子妃卢氏跪坐在床头握着他的手,嗓子应该是哭哑了的,一遍遍唤道:“夫君,夫君……” “……咳,爹。”齐嶙虚弱地望向自己父亲,“儿子不能,尽孝了。” “老大,你别说话,说话耗精神。”齐勋心里如万千只蚂蚁啃咬,焦灼万分,“参片呢!再去取些来!” 齐嶙看着几个儿子,对齐珩招招手:“阿珩,矜言来了没有?” “矜言,快过去!舅舅找你呢!”齐勋推着她上前,焦急到几乎落泪。 齐嶙再看见她的一霎那,眸子里忽然升腾起光芒,挣扎着要去抓她的手。 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你怎么来了,这么快就要来接阿兄走了吗?” 齐勋的脸色霎时难看了起来,再是不能接受,他也知道到了什么时刻。 方才太医说,最坏的情况,就是神智不清,开始说胡话,若是出现这种状况,便是不祥之兆。 他环视一圈:“岫云,阿珩,矜言留下,老四,你带着其余人外头候着!” 齐峥点头,领着其余众人退了出去,守在外头。 季矜言不解:“舅舅,是我,矜言。” 齐嶙像是没听见一样,紧紧抓着她的手,语无伦次—— “爹,我不做太子了,求你成全我们吧。” 还不等齐勋说话,又咳出一大滩血。 “……阿妩,我们,走吧。” 卢氏止住了哭,不可置信地看着床榻上已经断气的太子。 夫妻相伴数十载,他的遗言,一句关于她和几个孩子们的都没有。 齐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门口的,里面的人已经全乱了,皇爷爷与季矜言抱着父亲痛哭,母亲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只有他能宣布这个消息了。 门“吱嘎”一声打开—— “太子……薨逝。” 他觉得自己语气很平和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寻常的事情,在看见殿外的宫人跪倒一片之后,才感觉到心口处疼得厉害。 齐珩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第20章空余恨 建武二十年,皇太子齐嶙薨,时年三十六岁,赐谥思文。 太子在世时,仁慈贤明,文武百官哀恸,自发为太子服丧,朝堂内外一片素白,庄严凝重。天子齐勋亦是素衣缟冠,迟迟不愿脱下,他最为疼爱的长子,辛苦培养二十年的太子骤然病逝,对于他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婆娘你是不是想我们了?”齐勋对着先皇后牌位摸了摸眼角,此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开国皇帝,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七旬老人,“你该把我带走……你叫老大去,干什么呀?他还这么年轻,大梁还没交到他的手上呢!” 他的喉咙哽咽,心痛至极,难以想象骁勇强悍的大梁天子,竟也会落泪。 郑裕领着季矜言进来时,二人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他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圣上,小郡主来了。” 齐勋擦去了眼角泪痕,走到椅子旁坐了下去,等郑裕将门关好之后,对外孙女招了招手:“矜言,过来。” 沉默良久,他终是微微叹息,将掌心大小的一只小盒子放在桌上,然后往她面前推了推,叹道:“外祖有一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季矜言诚惶诚恐,半蹲着身子就要行礼:“圣上折煞我。” “人都没了,就不谈这些虚礼了吧,今日,就只把我当你的外祖父,行么?”齐勋的语气满是沧桑,“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接二连三的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也许当年,成全了他们两个反倒是件好事。” 他说的是太子与临安公主,那日太子临终前的种种话语,早已经将这桩宫闱秘闻揭开了。 涉及到的人,都是自己的长辈,季矜言不知该如何自处,这些天,她几次想去探望齐珩,却始终被太子妃的人拦下,太子薨逝后,卢氏对待她的态度骤然转变,想来也与临安公主与太子的那些往事脱不了干系。 齐勋指着桌面上那只盒子:“里面是太子的头发,你回一趟临洮,将它埋得离你母亲近一些,可好?” 这个要求也许有些强人所难,毕竟那是季家的陵园,齐妩的身旁还有季斯年,矜言是他们的女儿,要接受另外一个男人爱慕着自己的母亲,这个人还是自己的舅舅,虽然并非嫡亲血脉,但总归违逆了公序良俗。 她这么一个恪守礼节的女儒生,不知道肯不肯。 但齐勋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作为一个父亲,只想为儿子圆个心愿,聊以自慰。 “我若此刻回去,祖父会起疑心。”她捧着那只盒子,“我好像,没什么理由能独自回临洮去。” 齐勋一颗悬了许久的心,突然重重落了回去,他控制不住自己,流下两行清泪来,握着季矜言的手:“好孩子,多谢,多谢……外祖替舅舅,多谢你肯成全。” “我已经,决定设临洮为中都,督建诸事需有个德高望重的重臣坐镇。”齐勋沉默了半晌,最终说道,“赦令监造督察中都皇城的圣旨,已经让老四送去宣国公府了。我让他送你们回去。正好他继续北上,先去北平熟悉一段时日。” 齐峥要去就藩了么?季矜言垂着眼,看不清脸上神色:“我亦会随着祖父留在临洮。” “你想留在临洮?”齐勋不解,太子还有一桩心愿,那便是齐珩与季矜言的婚事,他原本不想在这时候提及的,但还是忍不住开口暗示她:“等此事了却,我让阿珩亲自接你回来。” 原本其中牵扯过多朝堂政事,他是拒绝的,季矜言的身份,并不适合做皇长孙正妃,宣国公暗地里结党营私,多次干政,早晚要查办他,更何况,齐勋早已将这件事交由皇长孙齐珩去办,如果他们定下亲事,一旦真相揭晓的那日,恐怕这婚,也成不了了。 为了太子,这是齐勋退让的第二步。 成全齐珩与季矜言,对宣国公既往不咎,只要他在临洮老老实实地呆着,从前种种只当功过相抵。 如果齐峥去了北平,京师便再不会让她向往留恋,季矜言直接拒绝:“不必麻烦长孙殿下了。” 齐勋愕然,问她:“你不想留在东宫,陪着你表哥了吗?太子的心愿就是看到你们成亲,先定下来也无妨,等到孝期过了,再办礼仪就是了。” 季矜言没想到,圣上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她顿时花容失色,跪在地上:“求圣上收回成命!” “嫁给阿珩,你不愿意?”如今朝堂风起云涌,太子新丧,另立储君一事又被人提起。齐勋眸色渐深,判断着这究竟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季行简的意思, 她咬了咬牙,坚持道:“长孙殿下才望高雅,如珠玉在侧,我与他并不相配。” - 回到宣国公府时,却发现齐峥正站在门口,似乎专程是等她。 季矜言下了马车,将其余人屏退,她想上前去和他打招呼,但是‘小舅舅’三个字,如鲠在喉,竟是怎样也叫不出口了。 就要分离了,她回临洮,他去北平。 藩王若无召见,不得随意离开封地,即便来日天子驾崩,亦不得回京奔丧。想到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与他相见了,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滴落。 “怎么了?”齐峥不知发生了什么,即刻紧张起来,“为何要哭?” 她仰面看着他,若是对待一个并不是亲生的外甥女,他未免也太过于热切了一些,季矜言心中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怂恿着——为何,不亲自问一问他? 嘴唇翕张,她又有些怯懦不知所措。 齐峥脸上的焦急不带一丝假意:“究竟怎么了?” 季矜言的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里,目色幽幽,似是责问:“我送给你的平安符,为何要给齐珩?” 那是给他的? 齐峥的眉头皱起,心没来由地一阵慌乱:“那字条呢?”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不知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可是看着面前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他比她足足大了九岁!还是她名义上的小舅舅! 一阵天旋地转,齐峥觉得自己这股期待实在太为龌龊,脱口而出的话也是语无伦次:“我以为,你与阿珩两情相悦……你们不是……” 原来他都知道!那字条和平安符,竟是他交给齐珩,才牵扯出后面那些误会来的。 “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的!”季矜言忽然失控哭出了声,“我不喜欢齐珩,也没有两情相悦,平安符是给你的!字条也是给你的!!” 在他的心里,这样的行径应该称得上罔顾伦常了吧?季矜言的眼里流出几分哀怨的神色,嗓音也渐渐低沉了下去,好像疲惫至极:“你走吧,总归往后再也不用看见我了。” 她提着裙摆,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宣国公府。 朱门紧闭,齐峥就那样站着,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迈不开脚。 ———————————————— 不敢剧透,但我忍不住要说,小7会是最后知道的那一个! 第21章应笑我「Рo1⒏space」 下葬的仪式及所需物品仍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思文太子的遗体只得暂存放于文华殿,所幸年后又下了场大雪,气候尚寒,因而减缓了尸身腐烂的程度。 皇长孙至纯至孝,太子薨逝的当日悲痛欲绝,竟直接晕厥了过去,两日后能下床走动了,又立即前往文华殿,日夜守在灵堂内,到今天已足足七日未曾进食,太子妃劝了几回,都不奏效,也只能由着他去。 张尚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木盒,来到灵堂内,盼着长孙殿下见到小郡主送来的东西,能够缓减些悲痛之情:“长孙殿下,这是小郡主亲自送来的,是她为先太子所写的诔文,请长孙殿下代为供奉。” 齐珩瞥了一眼,打开盒子,这篇诔文平仄有序却不失情真意切,堪称落纸云烟。 他将盒子递给张尚,自己则转身将东西供奉在案上,突然哑着嗓子问了句:“……她为何不自己进来供奉?” 张尚有些为难,迟疑着不敢作答,齐珩转过头,见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然察觉其中必有蹊跷,厉声道:“有话不说,可还知道谁是你主子?” “长孙殿下恕罪!”张尚扑通一声跪下,一一如实道,“其实,您在春华殿昏迷不醒那几日,小郡主去过几回,可……可都被太子妃娘娘给拦下了,方才她来送这木盒,怕又惹太子妃不悦,这才,托了人将奴婢喊出去的。” 末了还嗫嚅着吐露一句:“太子妃娘娘不让奴婢告诉您……” 齐珩的眉心拧紧了:“……她是外甥女,前来吊唁断无拒之门外的道理。你去请她回来,为太子上一炷香。” “奴婢这就去追!”张尚得了令,急匆匆地就往外奔去。 还未走到东华门,季矜言就遇见了齐峥与吴都然。 那一日,她将自己的情意尽数曝露于前,如今齐峥对她应当避之不及,更何况吴都然今日还在场,气氛更是尴尬。 就要迎面碰上时,她不敢正眼与他对视,只是行了个礼。 齐峥果真没开口,只是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季矜言亦是心中倔强,断不能再像从前一般掩盖心事,称呼也改了口:“参见燕王殿下。” 吴都然知道宫里出了事,虽然与她没多大关系,但总归客随主便,安慰了季矜言两句,又主动告诉她,今日圣上传召燕王殿下与她一同入宫,说是有话要讲。 若没有太子这茬变故,圣上应该是要为他们赐婚的吧,季矜言千头万绪,竟是连句敷衍的场面话都说不出来。 “呃……你——”齐峥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 身后传来一声声“小郡主,请留步”。 张尚追了上来,打断了齐峥要说的话,季矜言感念于上天都在帮她逃离这困境,匆匆忙忙就随着张尚先走一步。 一来一回折腾了些时辰,等到季矜言重新回到文华殿时,天色已有些暗了。 “给父亲上柱香吧。”齐珩见她来了,将备好的清香递过去。好几日未见,季矜言明显地察觉到,他身量清减许多,本就寡言少语,面容冷肃的一个人,这会儿独自立在棺椁前,更显清冷憔悴。 接过香时,与他手指相触,冷冰冰得,她情不自禁地想到那一日,与他在春华殿内拥吻,齐珩的身体是那样滚烫。 顿时觉得呼吸都不太自然。 “我也着实没料到,父亲一生挚爱,竟会是姑姑,他临终前心心念念,不是自己的妻儿。”齐珩微微叹息,走到她身旁,“矜矜……我母亲对你冷淡,是因为她深爱着父亲,你多少,谅解她一些。” 季矜言把香插好了,转身对他说道:“我从来没有责怪过太子妃,以后她应该也不会再经常见到我,长孙殿下无需挂怀。” 齐珩面色更冷,上前一步握住她手腕:“什么意思?” “长孙殿下,请松手,这是灵前。”他的力气大得挣脱不开,季矜言想起那日情形,不禁后怕,拔高了音量,试图威慑他,“太子殿下看得见!” 齐珩的眼神深深烙在她身上:“难道你不知道,太子殿下盼着你我早结连理,不知劝过我多少回。” 他握紧了她的手,逼近几分,呼吸已在眼前,两唇不过分毫距离:“他若看得见,应当高兴才是。” 季矜言被他这话惊到,瑟瑟地往后退,突然撞在棺椁的一角,痛得眼泪直流。 齐珩拽过她单手搂住,掌心贴着她的腰侧轻轻揉着,温声道:“……当心点。” “长孙殿下——”季矜言焦灼起来,如今她已经知道这场误会因何而来,断不能让他再继续下去,再是难以启齿,此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先前造成误会,都是我的错,圣上已经下旨,令我祖父回临洮主持中都建造事宜,我亦会随他回去,无事再不会来京叨扰,长孙殿下,就当是噩梦一场,将这些都忘却了吧。” 齐珩揉着她腰肢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来。 二人的距离还很近,他微微眯起眼,将来龙去脉细细回顾。 她身边从未有过其余男子,除了……不可能,不可能会是他。 他们是甥舅,隔着辈分,况且那平安符与字条,正是燕王府的小厮送来的,传话时燕王殿下还说,此乃小郡主一番心意,莫要辜负。 断然不会是齐峥。 排除了这一可能,如今唯一的解释就是—— 一切都是宣国公的安排,他知晓自己必不能为圣上久容,以情感做局,拉他入局,如今眼看已无事,便也没有继续吊着他的必要了。 哪有这样的好事?上了赌桌,扔了筹码,还想全身而退么? “小郡主之心机谋略,比起宣国公来更是青出于蓝。”齐珩的话语如寒冰一般,他冷笑着用力,将她手腕握出一圈深深的红痕,“……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在笑我?” “小女不敢。”无形的压迫感逼来,齐珩的气息不稳,隐隐带着怒气,季矜言察觉到危险,慌乱地摇头。 她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要进来了! 齐珩将她推到太子棺椁的一侧,欺身上前压住:“你是不敢,还是不屑?季矜言,你有没有过半点真心?” 美人凄惶无助,一双灵眸中蓄满惊惧,似乎已察觉到他要做什么,红唇轻轻颤抖着:“不,不要。” 齐珩在她唇上咬下一口,毫无怜惜,直到嘴里都是血腥气,才松口。 他方才是下了狠手的,季矜言痛到不行,捂着自己的肿痛嘴唇,万万没有料到,太子灵前他竟敢如此放浪!她浑身发抖,又气又怕,然而,想到这一切毕竟都是自己种下的苦果,也只能含泪忍下。 伸手在唇上摸了一把,季矜言低头看见指尖挂着血珠,嗓音里带了些哭腔:“今日既已见了血,就当作赔罪,从前种种误会,皆因我而起,自此,我与长孙殿下再无纠葛。” 霎时间,安静得针落可闻,两人的呼吸似乎都屏住了。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季矜言望向外面,原来,天已经彻底黑了。 殿内帷幔正肆意飘动,阵阵寒气往人心里钻。一片幽暗中,她清楚地听见,齐珩的冷笑声。 “你,休想。” 首发:p○18.space「po18space」 第22章意迟迟 季矜言逃一般地离开了文华殿,齐珩没有追上来,可那森冷的目光和笃定的嗓音如阴云密布,一路挥散不去。 她竭力安慰自己,明日就要启程回临洮,从此之后,就与他再无瓜葛了,可嘴唇上阵阵刺痛感又在提醒,齐珩未必肯善罢甘休。 宫里就要落钥了,她匆匆走出东华门时,齐峥正在那里等她。 “怎么了?”他温柔的关切如往常一般,想去扶她的手臂,“为何眼睛这样红?” 季矜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躲闪着齐峥的目光:“没事。” 关心则乱,坐在马车里,齐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刚刚她去过文华殿,也许是思念大哥,一时情难自禁哭过了。 两人相顾无言,呼吸都显得局促。齐峥看着她这般委屈模样,又想起今日殿中争执,兀自烦躁起来。 因为太子骤然薨逝,连带着燕王的婚事都不得不搁置,今日圣上传召,询问齐峥与吴都然,是否愿意一同前去北平,熟悉环境。 正是暗示二人,想将婚事敲定下来。 吴都然表示,愿意去北平,她对燕王很满意,虽然两人相处时日不多,但她敬重他的品行,景仰他的武艺,在心中默默想着,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夫君了。 可是齐峥,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拒绝了,为此惹得圣上勃然大怒,扬言令他即刻就藩,再也不要回京。 那一刻齐峥看不见吴都然的不解,听不见父亲的责骂,脑海里竟只有季矜言带着委屈的脸庞,一如此时模样。 他抬眼,看着季矜言两颊上清亮痕迹,想要伸手替她擦泪,蓦地想起叁年前接她回燕王府时说的话—— “娘亲舅大,往后谁若欺负你,有小舅舅给你撑腰。” 突然,齐峥的手背如针刺一般,缩了回去,其实那日后,他曾数次揽镜自照,只为看清自己不再年轻的脸庞,好提醒自己,切莫生出不该有的念头,误她终生。 雪中送炭之情,做不得数的,况且她年纪这样小,还未见识过其余比他更好、更年轻的郎君,怎能随意将心交出去。 有些事,得他主动些。 齐峥扬起笑容,如往常一般打趣她:“怎么,真打算永远不理小舅舅了?” “没有。”季矜言嗓音闷闷地,却答得飞快。 他努力让自己心态平和,以长辈的身份和她说话:“其实,阿珩不错的,我看着他长大,虽性子冷了些,但是个孝顺敦厚的孩子。” 嘴唇上还痛着,心上又扎了一刀,季矜言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想敷衍过去,其实有很多法子。 但她今日,偏就不想让他好过! 便破罐子破摔,冷笑道:“我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是个恋慕自己舅舅的谬种。” 齐峥如被天打雷劈一般,怔在那里。 可她偏要继续激他:“可见你看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良久,齐峥只是微微叹息一声。 “你还小,分不清感动与感情。” 嘴上逞强带来的快感并不能持续多久,季矜言想到他过去种种好,又想到分离在即此生恐难相见,泣不成声。 齐峥只是叹息,一声又一声地叹。 “矜矜,将这些都忘了吧。我只是不想,你以后会后悔。” 马车停在宣国公府门口,齐峥跳下了车,吩咐门房:“你家小姐回来了,夜里寒气重,让人带件裘氅出来接她。” 门房应声道:“多谢燕王殿下……哎!殿下不乘马车回去?要不要小人牵匹马过来给您?” 齐峥摆摆手。 就这样走回去吧,冷风也许会让他更清醒一点。 第23章风乍起 听闻太子死讯,晋王连番传书,祈求圣上准他回京,送兄长最后一程,召晋王回应天府的消息还没到太原,太子妃卢氏就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燕王拒婚在前,晋王回京在后,看似平静的文华殿,就如同风雨来临前夕的湖面,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早已暗流涌动。 卢岫云将自己的亲哥哥卢孝诚召进东宫,表面是说,协助齐珩筹备太子下葬诸项事宜,实则是向他求助。 她忧心忡忡:“阿兄,另立储君一事,圣上至今未表态,如今两位小叔这番举动,意欲何为?” 太子故去前那番话,亲手将他们数十年夫妻情分断送,丧礼之后,卢岫云称病闭门不出,将一切事宜交给齐珩去办。 她才不管陵墓里要选什么东西陪葬,只在乎天子何时把重新立储的事定下来。 爱恨嗔痴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只有牢牢握在手里的权势,才是真。晋王有自己的子嗣,燕王也早晚要成婚,这储君之位若是落在他们俩头上,他们母子俩可就再无翻身机会了。 “我们阿珩,会是皇太孙的,对吧?”见兄长沉默良久不回话,卢岫云有些不安。 卢孝诚并不乐观,如实道:“圣心难测,阿珩尚且年幼,未必十拿九稳。” 他手指蘸了蘸杯中茶水,在桌面圈出位置不同的四个点。 “阿兄,这是何意?”卢岫云不解。 卢孝诚将这四个点相连,一道蜿蜒的线横贯两人面前。 “这分别代表圣上先前册封的几位藩王所处封地,燕晋秦肃。”卢孝诚一一解释,“秦王肃王乃是圣上胞弟,燕王晋王是皇子,太子妃请看,应天府在这处。” 由那四个点连接而成的线,以应天府为中心,就像一张拉开的弓,蓄势待发的同时,又能将应天府守住,秘而不露。 “北平是抵御蒙元的要塞,圣上将此处封给燕王,是极大的信任与器重。”卢孝诚指着右上角那个象征着燕地的圈,反向划至应天府,眼眸深深地看着太子妃。 “想要好好守,是保家卫国的屏障,若不想好好守,这弓也可以往里射。” 卢氏想起从前太子夸赞自己这个四弟的话,不免紧张:“齐峥手里还有十万燕军,是北伐时圣上拨的,随他出生入死多年,忠心耿耿。” 她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若四弟果真有不臣之心,以他在军中的威信和在圣上心中的位置,阿珩是断然争不过他的!阿兄,可有破解之法?” “他拒了鞑靼小公主的婚事,已然是有不臣之心了。”卢孝诚若有所思道,“异族女子不能为后,是规矩。” “所以,此事破解之法,就在燕王妃身上。”不是死局,便有破解之道,卢岫云盯着桌面那滩水渍,“就是不知道,燕王中意谁家姑娘了。” 卢岫云蛾眉轻蹙,齐峥那般桀骜不驯,婚事便是圣上也做不了主。他生出不臣之心想夺位,不肯娶鞑靼公主,那必然要在京中贵女里选择一位家世合适的姑娘。 于是等兄长走后,她赶忙唤来自己的贴身女官,仔细吩咐道:“去将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家中有女儿未定亲的,都列出来给我。再让赵廷玉寻几个面生的锦衣卫,日夜盯紧了燕王府,燕王与朝臣的任何联系,都必须来报。” 三日后,燕王府外。 化雪的时候更冷,太阳一落山,屋外就跟冰窖似的,但是邝兆武不敢懈怠,始终蹲守在燕王府外的暗处。 这是入锦衣卫来头一桩正经差事,至少他这么认为的。那日赵大人不仅亲自喊他过去,还叮嘱了好几遍此事的重要性,邝兆武暗暗下决心,绝不能把这件事办砸,辜负了长孙殿下引荐他入北镇抚司的心意。 谁知道这几日,燕王均是闭门不出,别说朝臣,连只虫子都没进出过。邝兆武脸都冻僵了,伸手搓了搓,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没了知觉,于是便将手抄在兜里。 他有些颓丧,觉得这回必然又是一无所获,在心里哀叹:“诶,又要辜负皇长孙殿下了……” 去年吃年夜饭时,在镇上衙门里当差的叔叔说,听过赵廷玉这个名字,此人乃是御前行走的锦衣卫指挥使,皇亲国戚,位高权重,京城内除了天家,谁还能使唤得动他?那位王家少爷,多半是吹嘘而已。 邝家人没说什么,本来施恩就不该图报,也就不再提王行让兄弟俩去找赵廷玉讨差的事儿。 过完年后就该给哥哥说亲了,奈何家里头还没存下多少钱,爹娘说这玉佩瞧着成色不错,应该能典当些银两,让邝兆武带去了镇上。 谁知镇上的典当行觉得那玉佩材质稀有,过于名贵恐怕不好开价,也不好出手,不肯收,只得带去京师看看运气。 但他总觉得王行不像是会骗人的样子,咬了咬牙,擅自去了北镇抚司。 万万没想到,他竟是那样尊贵的身份! 原来皇长孙殿下早就吩咐过赵廷玉,如果有人拿着这块玉佩,务必为他安排一个差事,因此邝兆武不费吹灰之力,就入了锦衣卫,这般运气,叫全村的人都羡慕不已。 回忆了一番自己是如何进了锦衣卫的,浑身的热血又不引自燃,邝兆武继续打起精神来盯着门口,一辆马车缓缓停靠,上面挂着宣国公府的牌子。 原本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里头走出一位姿貌甚伟的男人,远远看着竟觉得有些眼熟。 清泠泠的月光下,身量纤细的美人身披银白色大氅,从马车上缓缓走下,她大半张脸都被帽子遮盖,只露出鼻子往下的肌肤。恰巧一阵寒风骤起,吹开她的帽檐,这才露出整张脸来。 “小舅舅。”她嗓音清冽地喊了一句,微微屈膝,向那男人行拜礼。 “外面太冷了,快去里面吧。” 两人转身入了府,朱红色的大门再次紧闭。邝兆武揉揉双眼,确定看清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是矜言!而那男人,就是当天来接齐珩的,他家四叔。 他心中惊呼一声,原来矜言妹子是宣国公府上的小姐,而那位四叔,则是当今燕王殿下。 ——————————— 敲黑板:不是可有可无的剧情章昂,这一晚,后面要考的~ 黑化第二阶段倒计时,宝宝们稍安勿躁,也就这一两章了昂。 第24章一枰竞 直到月上中天时,棋盘上各路纵横仍然无明显胜负之势,摇曳烛火映照下,纤纤素手捏紧了一枚黑子,却迟迟不落下。 这盘棋,季矜言下得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认真谨慎。 见她如此紧张,齐峥似笑非笑,他指尖点了点某处空白:“是不是准备落这?黑子打吃,白子反断,虽能提我一子,自己却亦会被封锁,致使处境困难。” 他两指夹着棋子在桌面一下一下地敲击,意有所指地暗示道:“你的棋艺是我传授的,和你对弈最多的人也是我,没人比我更清楚你的路数,矜矜,慎行呐!” 今晚,二人以棋局为赌约,季矜言说,若她赢了,齐峥需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证明自己这份感情绝对不是一时兴起,若她输了,此后便随祖父乖乖回临洮,再不会与他有任何往来。 齐峥自认技高一筹,轻而易举就应承下来,可等到棋下了一半时才反应过来,无论输赢,都对自己不利。 他不想要她赢,但却也不能接受两人老死不相往来。 那自己想要什么呢,齐峥在心中反问自己,竟出了神……朦朦胧胧浮现一个答案,惊得他手指都微微颤抖,险些打翻那盒棋子。 “该你了。”季矜言已经将子落好,正是在齐峥刚才所指的位置。 齐峥凝视着棋盘,一贯含着笑意的面容此刻收敛起来,眼神微妙而复杂:“明知死局,还往里走,岂不愚蠢?” “落子无悔,我亦不悔。”她轻柔回道。 迎上她温柔却坚定的眼神,那一刹,齐峥脸上的迟疑与为难渐渐消失,转而被一种崭新的渴望所取代,他觉得自己心上束缚住的一层茧正逐渐被这种渴望蚕食,迫切地想要与她心灵相犀。 可是,齐峥苦涩地想着,若是他接受了这份心意,等到垂老腐朽的时候,该怎样面对依然鲜活的她? “你说后不后悔不算,二十年后的季矜言,也许会恨我、怪我。”他缓缓将棋子放下。 “知道我为何独独喜欢围棋吗?”季矜言垂着眼睑,嗓子口热热地,齐峥的回答,已十分明显,那是一种无声的默认,她兀自说道,“因为它不像象棋,将帅炮马车,都有自己固定的行进规则,在这里,所有棋子其形一致,自由来去,纵横九路,生生不息。” 她头一次生出勇气来,直看进齐峥眼底,热切、滚烫的目光里满是期盼:“你又不是二十年后的齐峥,如何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齐峥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好似生出一株小芽来,生机勃勃地模样,叫人不忍掐断,他紧抿着嘴唇,半晌才将棋子落下,只是神色淡然地说了句:“下完这盘再说罢。” 棋盘上生了变数,失了那枚弃子后,黑棋双打吃,左右逢源,待到最后,白棋已是无路可去,左右必输一侧。 季矜言抬眼看他:“齐峥,你输了。” 他忽然神色有些慌乱,将棋盒一扔,就要去拉开那扇门:“太晚了,你该休息了。海棠苑的厢房还给你留着,今晚就住在那里吧。” “齐峥!你言而无信!!”季矜言急切地冲上去拦住他的去路,伸出双手横贯在他面前,一双明眸里满是委屈与不甘,“你明明输了,为何却不给我一个机会?明明是我赢了,是我赢了呀!” 称呼突然变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对他直呼其名,齐峥觉得心里有块陷下去了似的,坍塌的不成样子,嗓音都因为紧张变得沙哑:“你以为、若我不让,还能赢得了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直到蜡烛要燃尽,发出几声噼啪声响。 “我分得清,分得清的。”一片漆黑中,她伸手虚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齐峥的胸膛上,“你相信我,好吗?” 齐峥知道,她是在回答,先前他的问题。 他问她,可分得清感动和感情。 除了彼此的心跳,其余一丝杂声也没有,黑暗遮蔽了视线,却放大了其他感官,齐峥的心几番挣扎,摇摇欲坠,最终屈服于贴在自己胸口处的温暖。 “一年,我们再给彼此一年时间吧,你需要想清楚敢不敢把一生托付给我这个大你九岁的长辈,我也需要想清楚,能不能做到让二十年后的季矜言不后悔她所做的选择。” 他低头温柔抚过她额头的碎发:“矜矜,我快要去北平了。” 季矜言止不住地点头,眼泪扑簌地落在他胸口处,沾湿了衣襟,贴在她脸上冰凉一片,唯一害怕的就是自己突然醒来,发现原来是一场旖旎的美梦而已。 反复确定了好几遍,她既不是幻听,也不是做梦,季矜言抬起头,心头无限甜蜜,连带着声音也恢复了从前的甜脆:“明年,我陪你在北平过年。” 第25章思无邪 再次见到齐珩,竟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太子下葬那一日,季矜言站在祖父身后,远远与他相望一眼。 这一眼叫她莫名心悸,此时正值三月春暖之际,但他周身好似仍有冬雪的寒气,一层一层围绕,让那道瘦削挺拔的身姿更显清冷,刚叫她生出些怜惜的情意来,齐珩已自西阶而下拜宾,走到她身边时,略略停住了脚步。 熟悉的气息,她想起那些纠缠不清的吻,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好像那处伤痕还未痊愈一般。 见他迟迟不动,周围的人又都在看,季矜言不免尴尬,低下头小声说了句:“长孙殿下请节哀。” 齐珩薄唇微抿并未说话,只是朝她微微颔首,便继续向前走去。 季矜言刚松一口气,却瞧见他背在身后的衣袖内,露出藕粉色的一角,全身的血液都吓得凝固起来。 那是她的帕子!上面还绣着一个小小的“季”字,那日事发突然,她竟将这茬给忘记了,若这帕子一会儿不慎掉出来,她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明天,她就要随着祖父一同回临洮去了,齐峥若是前往北平就藩,无召见亦不得入京。也许,她亦是此生都不会再踏入京城,季矜言暗下决心,再是害怕,也必须要找个机会,去向齐珩讨要回来。 用完了午饭后,其余人都各自回宫归家去。 齐珩作为长子,需为父亲守陵三日,还要在此住上三天,太子妃卢氏原本也是要在的,但她想起太子临终前种种,总难释怀,寻御医找了个由头,便早早地回宫去,懒得再管更多。 晋王与燕王见太子妃走了,便双双向圣上请了旨意,要在此为大哥守陵一晚,待到明日就直接动身离京,一个回太原,一个去北平。 季行简上前禀奏同留:“圣上,从前太子殿下对矜言最为疼爱,便让她也留下吧。” 齐勋点点头:“准了。” 自太子故去后,齐勋的精气神明显不如从前,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明日也要回临洮去了,朕险些给忘了。督造中都乃是要务,朕已下令迁徙江南四万富户移居临洮,此事也全权交由你了。” “圣上请放心,老臣必当鞠躬尽瘁。”此刻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唯有朝中几位一品要员,季行简双手交迭在面前,恭敬地行了拜礼,“老臣深知储君于大梁之重,还望圣上尽早另立储君,以定社稷,安万民。” 几位一品大员跟在宣国公身后:“望圣上尽早另立储君,以定社稷,安万民。” 齐勋的脸色放了下来:“季行简,你莫非是觉得不立储君,社稷就不定,百姓就不安了么?”他手指头颤悠悠地指着身后,怒道,“朕的太子,栽培了二十年的太子,才刚刚落葬,你好歹也做过他几年少师,竟在太子的陵前逼迫朕另立储君么?” 季行简面色如常:“昔年开国二十八功臣,如今留在京师的不足五人,老臣这一走,恐再无人敢在御前直言,圣上还请三思,早日定下储君。” “朕还没死!”齐勋咆哮着喊出这句话,只觉得一阵血气涌上头,指着季行简恨不能即刻下令将他斩首。 其余众臣赶忙上前:“圣上,保重龙体要紧。” 郑裕搀扶着齐勋坐在一旁,又去端茶递水,齐勋手脚发麻,冷冷地盯着季行简:“那么以宣国公高见,何人堪为储君呢?” 只见季行简端正地跪拜在齐勋身前:“历朝均是立嫡立长,太子薨,晋王为长子,理当册立晋王为储君。” “宣国公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了。”齐勋无奈地摇头,季行简满腹才学,没想到一辈子都是如此迂腐,若是大梁交到晋王的手中,恐怕就如秦,二世而亡,他不想再与此人起争执,于是敷衍道,“朕定会仔细思量,悉心定夺。” “谢圣上。”季行简再次行拜礼。 齐勋意有所指地说了句:“不过立嫡立长是天定命数,朕既已破了这个天,便要叫日月换新,立贤不立长,此后便是大梁的规矩,郑裕,将这句话带给史官,篆刻在大梁史书上!”- 先前没预料到要留宿西陵山,季矜言即刻差遣云瑛回宣国公府去收拾一些换洗衣物,顺便让她回去带话给管家,明日一早回临洮的车马直接来此处接上他们出发。 送别了云瑛之后,她与齐峥折身返回陵园。 厢房虽与陵墓有些距离,但那里的砖墙也是冷冰冰的,叫人害怕。虽然季矜言不信鬼神之说,但不免觉得有些森冷,再加上心中舍不得与齐峥分开,故意走得极慢,想与他单独相处久一些。 日头渐渐西沉,齐峥屡次回头催促:“走快些,天黑得早,山里头冷。” 季矜言的心思落空,心中气他,不应声。 “是走不动么?”齐峥察觉到小姑娘的脸色里夹着愠怒,有些为难,“在这儿,我也着实不方便背着你。” “谁要你背?”她头也不回地冲到了前面,旧地重返,不免想起那日在西陵山的情形,“那日遇见刺客,齐珩伤了一只脚,我将他架在肩上,雪地里走了两个时辰,都不曾说累,这点路又能算得了什么?” 见她提起与齐珩那般亲密相处,颇有自得之色,齐峥拧眉,心中亦是闷闷不乐,加快了步伐,又走到了她前头。 季矜言见他不作任何回应,气得跺脚。 原本是想故意气一起他,谁料自己反倒无端又想起齐珩来,帕子还在他手上,这可如何是好?一会儿又该找什么理由去寻他?沉寂许久的回忆袭来,季矜言想起他温热的嘴唇,裹着腥咸的血气的湿吻,还有阴鸷的一句恫吓“你休想”。 浑身一烫,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停下脚步抚着自己的胸口喘息,齐峥许久没听见身后脚步,停下来回头看,却发现季矜言站在原地捂着心口。神色担忧地折回头:“矜矜,怎么了?” “没什么。”她心虚地摆手。 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确实也辛苦,齐峥有些心疼,天色也渐渐昏暗,他往身后望了望:“再走几步就到了。” 脑海里全都是齐珩森寒的面目,季矜言只觉得心里无端烦恼起来,仰着头打量齐峥面容,轻声问了句:“你有没有与其他女子贴过唇?” “休要胡说!”齐峥面色一变,而后不禁疑惑,“……为何突然说这个,什么意思?” 这话说出来后,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季矜言红润的双唇上,齐峥自知从未与任何女子交往甚密,更别提贴唇这种事,他只在十七八岁时无意翻开三哥收藏的那本艳曲录。 梅萼露、胭脂檀口,从此后、纤腰为郎管瘦。 他目光沉沉,喉结滚动了两下。盯着她充满期待的脸庞,有什么话语正要不受控制地溢出来,突然听见她又问—— “小舅舅,你想与我试试么?” 那一声小舅舅如天雷灌顶,齐峥迅速收敛起绮念,第一反应就是质问她从哪里学来的,于是冷下脸斥责道:“谁教你这些话的?这又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如此大逆不道——” 身后是郑裕惊喜的声音传来:“燕王殿下!叫奴婢好找,圣上传您过去叙话呢。” 他又笑眯眯地和季矜言打招呼:“小郡主,厢房都收拾妥当了,您也快回去歇息吧。” 齐峥跟在郑裕身后匆匆离去,徒留季矜言一人停在原地不知所措。郑裕听见了多少,心里又会怎么看待他们,此时她都没力气去管。 直到夕阳尽数沉没,坠到了山的另一端,她才收拾好失落的心情,季矜言烦闷地大口叹息,也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突然说出了那番话。 忽而听见面前传来一声冷笑:“表妹的唇,原来只给未来储君尝啊……” 第26章子不语 他步步逼近,季矜言下意识瑟缩着往后退,眼看着就要撞到树干上。 齐珩拦腰一环,将她虚虚地圈禁在臂弯里。低头看去,怀中美人后仰,领口歪斜,露出一段纤长脖颈,莹白的肌肤泛着诱人的光泽,一副惹人采撷模样。 他低下头,越来越近,季矜言已无路可退,双眸中含满了惊恐:“……你、你想做什么?” 然而这话对齐珩显然丝毫不具威慑,昏暗光线下,他脸色不喜不怒,似乎十分平静,就那样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自然是想……和表妹再贴一次唇。”他单手压在她的肩头,把玩着鬓边一缕长发,“消息真灵通,便是郑裕那般日夜跟前伺候着的,也未必有你们祖孙俩揣摩的明白。” 光看齐珩那张冷肃的脸,季矜言都觉得害怕极了,更何况,他口中还在胡言乱语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长孙殿下,此处不可乱来。”她脑中飞快转着,此刻想尽一切办法,也不能激怒齐珩,务必要让他冷静下来。 齐珩停住了手指的动作,退后一步,压制着她的力道也略微松懈下来。 隔远一些看,便能将她容貌尽收眼底,今日这样的场合下,季矜言一袭浅色长裙,头上戴着素色珠花,盈盈不堪一握的纤细身段,反倒显得清丽无双。 就在季矜言以为,齐珩就这么放过了她之后,他一抬手,将那支珠花打落:“不可乱来,你不是也来了?刚才若四叔不拒绝你,你还有什么手段?是不是就像……” 他的话戛然而止,隐晦地泄漏出些许怒意。 就像从前对他一样,蓄意勾引。 季矜言自知天时地利自己两不沾,只得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他的怒气,怯声服软:“长孙殿下,先前误会种种,我们不是已经都说清了,明日我就离开京师了,你眼不见为净,放过我,好不好?” 黑暗中,齐珩的嗓音淬了冰一样寒:“我也说过了,绝不可能。” 季矜言猛地推开他,拔腿就要跑,天真地以为,只要跑到了人多的地方,他就不敢再追上来。 明日就要离京,只要躲过今晚…… 齐珩比她想象中要更加机敏一些,季矜言才迈出去一步,就被他拽住了手臂,重重往后一扯,甩回了刚刚那处树干上。 后背磕在凹凸不平的树身上,疼得她眼泪直流,齐珩欺身上来,狠压在她身上:“怎么,不是储君人选,就不能与表妹贴唇了?” 接二连叁的恫吓,让季矜言的泪再也绷不住,她长长的羽睫扑簌,滚滚泪珠从腮边落下:“……是我的错,不该让殿下误解至此。” 他要的不是道歉,齐珩锐利的目光锁在她身上:“你与我不仅唇相贴,舌相缠,更是同床共枕,相拥而眠。你醉酒时抱着我不松手,睡梦中口口声声喊的也是我的名字,难道这些,都是误解?” “利用完了我,就准备一走了之另栖高枝?”他呼吸时带出温热的气息,拂过脸颊烧出一片红云,“季矜言,你休想!” 两人的身躯几乎贴在一起,季矜言被那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来,除了两次被他强迫着的交吻,其余事情分明与她无关! “那你呢!你为何要藏我的帕子?”季矜言侧过脸,盯着他握紧自己的那只手,袖口里正藏着她的帕子。 心里胡乱猜测着,是不是自己拒绝了赐婚让齐珩知道了,恼羞成怒地来为难。 齐珩冷冷一笑:“上面有我的东西,怎么就是你的了?” “你休要胡说!”见他仍在狡辩,季矜言也气红了眼眶,“上面只有一个姓氏,是我亲手绣上去的!是我的!” “呵——”齐珩的眼底划过一丝冷戾,捉住了她的手按在自己小腹处。 衣衫下,是他的硬挺的筋骨与线条分明的皮肉,顺着腹部线条往下,则是一团柔软,齐珩死死按着她的手放在上面,揉搓了一会儿,掌心有些热。 慢慢地,有什么东西昂着头,顶在她的掌心,比她的肌肤还要烫,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灼灼的热意。 “表妹这么说,也没错。”他神色自若,仿佛只是在叙述平常之事,“射出来的元精,本就是你的。” 季矜言听他这话,又羞愤又难堪,双目不能与他直视,什么君子端方,什么冷情寡欲,竟对着闺阁女子说出这些放浪的言辞来! 掌心触碰着的那物好似感知到了她心中所想,不知羞耻地更加硬挺,顶得人有些疼。 可是此刻,她除了服软,别无他法,齐珩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季矜言几欲抽回手,却使不上力气,只得泪眼朦胧地看他:“求你,别这样……” “从前种种,阴差阳错也好,机缘巧合也罢,如今我已经真的知错了,长孙殿下饶了我吧,只要你说,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补偿殿下!” 荒山野岭,着实不是合适的地方,齐珩眯着黑眸:“先是我,再是四叔,你如此迫不及待,这么想做未来皇后?” 季矜言头皮阵阵发麻,无论他说什么,都只能顺着:“……不想了,以后再不想了。” 齐珩的心忽然失落起来,她竟如此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居心叵测,那然后呢? 然后乖乖认个错,就以为可以一走了之了吗? 天真。 幼年时候,齐珩曾仔细观察过,野猫捉住了老鼠之后,先是在两爪之间反复盘弄,等到老鼠满是伤痕,头晕目眩,再无还击之力时,一口咬断它的脖颈…… “陪我一晚,从前种种就此作罢。” 他轻飘飘落下一句话,在挖好的陷阱上浅浅盖了层草木枯枝。 “你若不肯,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你走不出应天府的门。” 季矜言浑身都在抖,试图挽回齐珩最后的理智:“太子今日才落葬,殿下还在孝期,不可、不可行房事。” 谁知他俯身,一口咬在她左颈上,尖利的牙齿叼住一方软肉细细研磨,直到吮吸出鲜血的味道,才松开牙。 湿软的舌头在艳红的吻痕上舔舐过去,似是安抚。 “只要表妹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 第27章软香玉 夜色朦胧,不远处的山脉跌宕,泛着苍凉的暗光,落日之后,山间寒气袭来,卷走她身上残存不多的余温,季矜言几番权衡,被迫跟齐珩回去。 张尚早就点好了灯,在院子里候着,见到齐珩恭敬地打了招呼,仿佛没看见他身边的季矜言一般。 她心中觉得不妙。 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季矜言僵在床畔黄梨花叁足灯旁,一动不动,齐珩也不急,似笑非笑地贴着她,暧昧不明。 “表妹——”他将手背贴在她侧脸上,轻轻地,抚摸,再抚摸,“叁叔四叔明日就要离京了,你不妨将眼光放长远些。” 那日在太子棺椁前,他都敢放肆吻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齐珩的另一只手掐在她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季矜言的身体一阵颤栗,伸手去推他,非但推不动,反倒踉跄了两步,只得徒劳地开口求他:“……不要。” 此处不比宫中,唯一盏灯火阑珊,澄黄光线下,她的裙摆摇曳,齐珩的喉结滚了滚,露出困惑的表情,明明他什么都还没‘要’,怎么就说‘不要’? 原本只是看不惯季矜言的虚伪善变,想要给她一点教训而已,此刻却心猿意马起来。 “我是好意劝你,如今局势未明,你就急着要落子,可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齐珩改变了主意,松开掐在她腰上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床榻边缘,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距离总算不那么近,两个人都松懈下来,季矜言知晓,此刻若再不把握机会,恐怕就要铸成大错。 她眼中泛着粼粼泪光:“求长孙殿下,别再戏弄我了。” “知道自己错哪了吗?”他嗓音清冽,循循善诱着。 “知道的。”她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乖巧顺从地点头。 所幸齐珩也不追问,只是认同地点点头:“你那般耍弄我,总要做点什么着补,对吗?” 季矜言没瞧见齐珩握在床沿上青筋凸起的手,还当是有希望脱身:“只要你能消气,只要我能做到。” “我刚才已经说了,陪我一晚,从前种种都可以作罢,你准备好了,今晚便侍寝吧。” 她难以置信,不断摇头:“这不行!” 齐珩冷笑一声:“看来没什么诚意。” “我……”季矜言哑口无言,她待字闺中,尚未定亲,齐珩却要她侍寝,分明就是要羞辱。 “不愿意的话,我便将你如何一次次引诱我,如何引诱四叔的事,禀明圣上。”齐珩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似是遗憾,摇了摇头,“让皇爷爷定夺吧。” “不行!”提到了齐峥,季矜言旋即紧张起来,如今他们之间还有一年之约,现在让圣上知晓了,必会勃然大怒。 “啧——”齐珩凝视她一阵,面色不虞,“这不行,那不行。” 季矜言被他逼得几欲垂泪,双手无措地揪在衣裙两侧。 齐珩伸手捏住她的下颌,指腹摩挲了一阵,似是自言自语:“就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一直迷惑了我么……” 他低头将那双红唇含住,伸出舌头在她口中舔弄,不消片刻就吻得她面色含春,浑身滚烫,齐珩只觉得口舌生津,到处都是她香甜的气息。 季矜言不敢挣扎,刚才接二连叁拒绝,再加上他提了齐峥,这已经让她渐渐失去抵抗的底气。 只能任由他肆意地吻。 齐珩喘着气与她分开,伸手抚摸她头顶的发丝,幽暗的黑眸中欲色浓重。 突然,他将她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 那动作又急又猛,季矜言生怕自己掉下去,下意识圈住他脖颈,然而等察觉了齐珩的目的后,又惊惧地摇头:“今日太子方落葬,你身为长子,不可失德!” 他没说话,只是托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施力,五指关节泛白,犹在迟疑。 身下的床板又冷又硬,季矜言刚躺上去,就如芒刺在背一般,谁料齐珩根本不给她逃跑的机会,即刻覆身上来,将人紧紧压在身下,手指轻轻一挑拨开衣襟,埋首于她颈间,咬住了一侧锁骨狠狠吮吸下去。 看着他身形瘦削,没想到压在身上时这般沉重,季矜言想推开他,却发现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无助又绝望地哀求他:“不要这样,求你!” 齐珩松开口,眸光凝固在那一抹鲜红的吻痕上,嗓音暗哑:“表妹不止唇舌香甜,身上肌肤亦是馥郁。”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嘴唇抖得有些口齿不清,侧过脸去意图躲避:“你我今日这般行径,必为世俗所不容!天知,神知,我知,你知,何谓无知?” 齐珩没有回话,眸色阴沉,捉住她一只脚踝,将她的膝盖顶在小腹上。 双腿就这样敞开,再难并拢,季矜言觉得羞耻极了,哭声越发得大,语无伦次地喊了起来:“……救命,救命!” 外头的张尚突然拔高了音量:“燕王殿下!长孙殿下已经睡下了,奴婢真的没有骗您!” 听见外头有动静,齐珩眉头动了动,低头看着季矜言被泪痕打湿的脸颊,伸手轻轻捂在她的嘴唇上:“四叔此刻就在外头,你想让他进来看一看么?” “齐——”季矜言刚想喊一声,齐峥救我,可想到自己这副头发凌乱,衣衫半解的凄惨模样,若叫他看见了,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被迫顺从着哀求他,“别,别让他进来。” 她说话时嘴唇轻颤,震得他手心痒痒的,浑身酥麻一片,齐珩的手掌顺着她的嘴唇一掠往下,覆在了一侧胸乳上,捏了一把,情不自禁地感叹一声:“……好软。” 季矜言羞耻极了,正欲挣脱,突然门外传来齐峥的嗓音,张尚显然拦不住他了:“阿珩,阿珩——你睡了吗?” 齐珩吸了吸气,低头看着季矜言惧怕地表情,沉声道:“四叔,我已解衣睡下了。” 屋外沉默了一瞬,齐峥听着那声音确实缱绻慵懒,不像说胡话,于是悻悻道:“罢了,本想找你下盘棋,你既然睡下了,那就明日再说吧。” “嗯,四叔也早日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齐珩面不红,心不跳地打发了齐峥,直到听见张尚重新将院门关好的声音,低着头对季矜言笑:“你说这四叔讨不讨厌,每次总要坏我们好事。” 然而想到今日听到季矜言主动撩拨齐峥,要与他贴唇,心中不禁愠怒,话语也极尽阴阳怪气:“在其他男人面前都可以那般放浪,怎么到了我这里,偏要装贞洁。” 话音刚落,掌心已顺着衣襟开口处探入,与她肌肤相贴。 两人的身体均是一颤。 齐珩从不知道,女子肌肤竟能细腻如此,好像最上等的绸缎一般,抚摸过她的脸颊几次,已觉得柔若凝脂,没曾想到从不为外人所见之处,更是这般软滑。 微微凸起挺翘的,该是她的奶尖。 季矜言全身抖绷紧,犹如被拉开的弓,忿声道:“齐珩,你言而无信!” 他低头吻她耳后肌肤:“你乖些,我不入你身子。” 整晚都在惊恐中度过,季矜言的早已头昏脑胀,此刻听见他这话,竟有些羞耻地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嗯,你……你不骗我?” 齐珩埋首于她颈间愉悦低笑:“服丧期间,不行房事。” 还不等她庆幸,只听得耳畔一声似哀怨似无奈地叹息:“……矜矜。” 他低声唤她的闺名,仿佛亲昵的爱人。 握住她胸乳的手突然停止了动作,齐珩掌心摊开贴在她的左乳上,完全将其覆盖,季矜言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以为他这样就作罢了,隐隐期待着问:“长孙殿下,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不带一丝情绪的嗓音重新传来,仿佛刚才那饱含爱意的轻诉是虚幻。 “我什么时候说过,许你走了?” “齐珩,纵然我行为不检惹你误会,难道、难道你自己就一点错处都没有了么——”季矜言被他反复折磨,已临近崩溃,她颓然地望着头顶,有些疲惫:“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么快就不耐烦了?”齐珩嗓音冷冽,嗖嗖地冒着寒气,不知为何,季矜言这般予取予求的模样反倒惹他不快,胸膛内一腔怒火隐隐在燃烧,“看来你是不准备离开京师了。” 季矜言的眉心突突地跳,想起傍晚时那阴森的警告,后背都惊出一身冷汗。 她丝毫不怀疑,齐珩有这样的本事,让她回不了临洮。更何况,他刚刚还以齐峥相威胁,若是叫圣上知道了她与齐峥……那必然是一场轩然大波。 此刻绝不能激怒他,她咽了咽口水,怒力让自己平复下来:“殿下,你说过的,陪你一晚,从前种种都不再计较。你刚才也说、也说……” 她咬了咬唇,硬是说出了口:“……你说你不入我的身子。” 齐珩抽回手,起身俯视着她,居高临下:“小郡主说得对,身为皇长孙,的确不应失德。” “你、这是何意?”季矜言坐起身来,不解地望着他,显然不信,他会这样好心地就放过自己。 他鄙薄地嗤笑:“既然你一再否认自己先前勾引、撩拨我,那么今日,便将这罪名坐实吧。” 第28章有情痴(H) 他说完后,不再主动碰她。 然而季矜言却觉得,这样的被动更叫她头皮发麻。齐珩渐暗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只猎物,冰天雪地中不知危险将至的麋鹿,仍在原地停歇,而猎人的弓箭早已拉好,只等精准无误地射进它的身体里,叫它当场毙命。 她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否则不会如此,明明这样冷的天气,脸上却滚烫。 齐珩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夜色映染下,原本昳丽的容貌显得凌厉又威严:“我的耐心有限。” “你真是个疯子——”她自知今晚躲不过这一劫,却又忿忿不平于他的威胁,将膝盖曲起跪坐在床榻上,挺直了腰身将双手搭在他身上,捏着他肩膀的指尖,用力得发白,“无耻!” 齐珩满不在乎地抬眼:“疯子?或许吧,可是你却还是要讨好这个疯子。” 季矜言贴上去,狠狠一口咬在他唇上,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在两人唇舌中爆开,齐珩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揽在她腰间,不退反进,更深地回吻她。 也许不能称之为吻了,他蛮横的动作并不温柔,也反咬住她碾轧,好似要将她整个人生吞活剥一般。季矜言原本只是想泄一时之气,谁知道齐珩这般能忍,毫不退缩,倒叫她招架不住。 舌头被他吸住,含在口中吮得有些酥麻,她原本就是跪坐着的姿势,这会儿腰上被齐珩束缚着,不得不倾着身子伸长脖颈凑近他的唇,好让舌根的扯痛感小一些。 齐珩停住了动作,单手捏她下颌,力道之大几乎让她垂泪:“那日宫宴,你在雪地里,就是这样贴着我,勾引我的。” 季矜言回忆起那日,自己因为错将平安符与字条送给了别人,还以为齐峥在刻意躲避她而伤心,这才饮酒过度,却没想到,又因为醉酒错误地招惹了齐珩,心中苦涩酸胀。 “你还要什么,都说出来吧。”她嗓音糜颓,已然放弃抵抗,只想着这一夜不管多难熬,她都要熬过去,彻底断了齐珩的念想,往后才能有安稳日子可以过。 “把衣服脱了。” 只是这么说着,齐珩脑海里不可控制地浮现出之前旖旎的梦境,季矜言赤裸着身体,躺在他的身下默默承欢,每一声娇吟,每一次轻喘都让他在梦中律动得更加疯狂。 也让他醒来之后更加空虚。 今夜,他想要弥补这长久以来的落差。 “我让你做什么,你便要做什么——”齐珩面无表情地说着令人面红耳赤的话语:“今晚我何时将元阳泄出来,你何时就可以离开这里。” 季矜言已经被折磨了几个时辰,身心俱疲,只想赶快逃离他身旁,咬了咬牙又想提醒他记住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可是到了嘴边却难以启齿,只得说道:“希望你言而有信。” 他不再束缚着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才注意到,她的衣衫早已乱得不成样子,头上珠花早在外头时就被自己打落,不知去了何处,这会儿连发髻都是歪的,娇嫩柔弱的美人眼角含泪,纤纤玉手颤抖着伸向自己胸前,缓缓扯下衣带。 披袄,短袄,裙……一件件剥离,她到底还是有些羞赧,手臂横贯在胸口处,遮住一点春色。 齐珩看着面前不着寸缕的美人,忽然想起她在别人面前举手投足挑不出一丝错处地端庄模样,身体一下就有了反应,他觉得屋里的空气忽然稀薄了起来,身上的衣衫亦是束缚。 “把你的手背到身后去。” 季矜言迟疑了一瞬,眉心紧蹙,绝望地闭着眼睛。保持这样跪坐着的姿势,再将双手背到身后,胸乳便高高地挺起,莹白一片肌肤,胜似霜雪,两点娇嫩乳尖,色若桃李。 齐珩的视线往下落,从纤长的脖颈一路往下,挺翘的双峰,而后滑过平坦的小腹,一直落到双腿之间幽暗之境。而后,他伸出手捧住两团绵乳,揉了起来。 一声短促的娇吟突然从季矜言口中泄出,他的手掌不受控制地一用力…… 白嫩嫩,滑腻腻的乳肉就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与他梦中听见的声音相差无二,齐珩只觉得自己身下又胀了起来,那种疼痛叫他迷恋,可偏偏季矜言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就是不肯再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食指和中指的缝隙处套住乳尖,狠狠用力一夹。 季矜言崩溃地哭出了声,在疼痛袭来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得很奇怪,腿心处湿漉漉一片,私密之处的软肉正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浓郁的香气在两人之间蔓延,她亦是急促喘息,娇润的檀口微微张合,仿佛也在期待着什么。 齐珩将食指伸进她口中,沿着口腔内壁刮过一圈:“吃我的手指,就像吃奶那样。” 第29章夜阑珊(H) 齐珩手指本就修长,捅入她口腔也深,季矜言还未来得及适应,干呕了一声,她柳眉紧蹙,白皙的面庞上泛着红,眼神无辜又可怜地看着齐珩,似是娇嗔。 他将手指抽出来半截,继续搅弄着。 嘴巴不能完全闭合,加上齐珩的手指又在不断拨弄着那根软舌,不一会儿,季矜言的嘴唇上就已经变得水润晶亮,她努力地往里吸,不让口水流出来,舌面被他摸得酥痒,甜腻的娇吟不可抑制地哼出声,娇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嗓音在暗夜里是最好的催情剂,带着迷乱的诱惑,齐珩的呼吸越发浓重,等不及她舔弄,自己加快了抽插手指的速度…… 仿佛此刻,不是手指在她口腔内,而是硕大滚烫的龟头刺入身下樱唇,内壁滚烫地包裹着夹紧,将他磨得又硬又肿。 “唔,嗯……咳咳咳!”齐珩加快了速度之后,季矜言来不及吞咽,口水流得到处都是,她唯恐失态,一着急,被呛得直咳嗽。 齐珩捏着她的下颌,抽出了食指。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擦掉从她嘴角渗落出来的口水,温柔地刮蹭过她红润的嘴唇,打量着她莹白的身姿,眸光里暗藏着欲火,将她娇俏的身姿完全笼罩住。 “我……我有些渴。”季矜言被他盯得有些发慌,沾在唇上的口水被擦掉之后,其实她嘴巴又干又痛,被迫含着那根手指舔弄,舌头也有点肿痛,急切地想要去喝水。 然而齐珩不让她起身,温声道:“屋里的水凉了,我让张尚烧些热水送进来。” “别——”季矜言伸手揪住了他衣衫一角,虽然张尚是个阉人,但若是让他瞧见自己这副赤身裸体,面红耳赤的模样,那她也可以不用活了。 除却男女情事让她慌张,季矜言也有些害怕,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了她与齐珩今日所做之事,死的那个人一定是她。 想到自己今日所做作为,虽然不曾破身,但也不过是掩耳盗铃,实则贞洁尽失,季矜言眼中蓄满泪,委屈地嘟囔着:“别让人进来,我不喝了。” 齐珩顿了顿,回头看她仍用手臂遮挡在胸口处,似乎明白了她为何露出这样委屈的神色来,他拍了拍她的肩头:“那就喝屋子的吧。” 水倒了回来,果然已经没什么温度,季矜言就着齐珩的手喝了几口,朝他点点头,示意已经足够。 “躺下。”他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季矜言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将被子掀开,急急地说:“不是说,不用留我一整晚么?” 太子陵寝内,皇长孙殿下还在守陵期间就与她做出这等苟且偷欢之事,世人会怎么想?大概第一反应都是将她视作一个淫荡的女人。齐峥,一定也不会再相信她了,今日不过是想要与他亲近些,就被那样训斥,如果齐峥知道她现在这样与齐珩同处一室,大概也只会觉得是她蓄意勾引的吧。 齐珩拽着她重新躺好,在被子里捉住她的手,覆盖在他身下:“想早些走,那就快一些帮我弄出来。” 隔着衣衫,她冰凉的指尖上仍然能感受到那物的滚烫,瑟缩着想要抽回手,却被齐珩死死握住。 他解开腰带,将衣衫褪去与她相对,继续握着她的手套弄。 此处本就是临时安排的住宿之地,唯有小小一方床榻,季矜言都能够感觉到身后墙壁上渗透过来的凉气,已是无路可退,齐珩抓着她的手握住了他的欲根,不时还能蹭到他腿部坚挺的肌肉。 她从不知道,原来男子身下之物会是如此吓人,及笄后,管教嬷嬷曾大致讲述过若是成亲就要行周公之礼,夫妻敦伦,便要将男子身下阳物插入女子身下穴口中,阳精射入后方才孕育出子嗣。 感受着齐珩越发蓬勃的阳物,她又害怕起来,不入身子,又如何才能将阳精射出来? “表妹,你身子真软。”齐珩伸手沿着她的腰线一路抚摸上去,继续揉捏她胸前两颗乳球,她柔嫩极了,自己的掌心微微用力,就有一道清晰可见的指痕,食指指甲不轻不重地在翘起的奶尖上蹭,“奶子更软。” 季矜言再一次被他的话惊得哑口无言。 她与齐珩虽谈不上青梅竹马,但也是自小相识,他克己复礼又冷情寡欲,对着谁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着实难以想象,这样端方的君子,竟然也会口出狂言,如此淫靡。 齐珩肆意地揉捏着一对嫩乳,身下来了感觉,已经耗了许久,他也有些急切,将右腿挤进她紧紧交迭着的双腿间,敦促道:“夹住。” 双腿间突然闯入了异物,他大腿一侧的肌肤正紧紧贴在她的穴口,季矜言羞臊得不行,一慌乱,竟将他真的夹紧,倒像是乖巧听话的模样。 “真乖。”齐珩满意地拍了拍她的奶,好意指点她:“你叫声出来,我会快一些。” “什、什么?”季矜言难以置信。 齐珩已经开始律动,他挺送着腰一次次向她靠近,除了被她握在手心里的阴茎,还有随着动作一起抽动的大腿。 这简直是最残忍的酷刑,季矜言两只手都握住了那根滚烫的阴茎,感受着外面包裹着的皮囊在自己手中来回摩擦,上下套弄,因为过于坚硬,甚至连上面缠绕着的青筋纹路,都清晰感知,而自己的腿早已软得不成样子,只能无力地搭在齐珩腿上,穴口的两片嫩肉,还有腿心,都被他磨蹭得火辣辣地疼。 已经这样羞耻,他竟然还要她叫出声来? “不会叫床么?”齐珩故意在她乳头上一掐。 季矜言倒抽一口气,哼吟出声:“嗯,啊……不要……” “对——就是这样!你做的很好。”齐珩继续低声教导着,身下的感觉又强烈了一些,他嫌弃她的动作不够快,覆在她柔软的小手上,加快速度套弄,“——矜矜,我想要你。” “嗯……不要!”季矜言吓得花枝乱颤,以为他要背信弃义,真的入她身子,害怕极了,可是话还没说完,齐珩的唇舌又逼迫了上来,滑动着舌头在她的唇上来回舔吮。 她如同一株藤蔓,整个都依附在齐珩的身上。 他一边与她交吻,手臂顺势穿过她的脖颈,将季矜言整个人圈禁在怀中,另一只手则在身下教导着她如何玩弄那根粗硬的肉棒,季矜言挣扎着吐出几个字:“别,别弄进去。” 齐珩的嗓音已经沙哑得不像样子,吞吐着她的舌头,囫囵回应着:“今日不入你身子,就肏在别的地方。” “嗯……好的,好的。”季矜言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整个身子也软和了下来,齐珩察觉到她的放松,低头看去,原本仪态端庄的少女此刻被他弄得满面娇红,身上莹白的皮肤都泛着淡淡的粉色,她纤细的手臂原意是想挡住胸前春色,这会儿错位移到了肋下,倒像是托着一对奶儿,方便他啃食似的,瞬间就有了强烈快感。 他的手掌张开,贴在她的乳上用力揉,硬是将两粒粉红色的奶头揉得红肿硬挺起来,又故技重施,将它们夹在指缝中,肆意夹弄挤压。 “齐珩,齐珩……你轻一些,痛。”季矜言顾不得娇羞,出声求他,她只觉得自己的乳肉烫得厉害,那两颗奶头好像随时要被他揪下来似的火辣。 齐珩身上无一不被她的香气包裹,只是弄了很久,也不见她身下湿润,只是有些粘腻的水渍沾在毛发上,刮蹭过他大腿的时候,一丝冰凉。想来是因为未通人事,反应也来得慢一些。 “你是我的。”他掐住了奶尖,逼迫她重复,“说,你是我的。” 季矜言早已瘫软,意识也渐渐涣散,尽管胸口处传来刺痛感,但还是倔强着不肯说出这句话。 在此时此地与他作对,显然是以卵击石,齐珩听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不仅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也加重了顶弄她小穴的力气,季矜言几乎被晃动得在颤,好似骑马一般晃晃悠悠,两团乳球也在他手中来回滚动,叫他更加肆意妄为地亵玩。 “不要这样对我,求你——”她松开手,抱住了齐珩的手臂,“求求你。” 齐珩迅速将硬挺着的肉棒插进她夹紧的腿心,开始模拟着抽插的动作律动起来:“我说过、你配合一些,我就能快一些。” 她再无办法,仰起面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原本火辣辣的腿心已经感觉到痛,应该是被破磨皮了。 眼泪止不住地流,已经分不清是何种情绪,最终,她屈服下来,柔软的小手贴着齐珩的胸膛,婉转娇柔:“表哥……我是你的。” 她重复了一遍,见他仍旧没有什么反应,于是贴近了上去,含住他的上唇:“表哥,快一些,我要你快一些。” 齐珩始料未及,在那一瞬间喷涌而出。 滚烫的、粘腻的浊液全都黏在了她的腿心,然而季矜言一刻温存也没有留给他,嗓音一瞬间冷下来,果断抽身而退:“好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季矜言没有等他回答,见他也没反对,掀开被子从他身上跨了出去。 射出来之后,急促的喘息声依旧持续了很久,齐珩终于从滚烫的情欲中平静下来,他侧卧在床榻上,看着季矜言迫不及待地套上衣衫,没有一丝迟疑地往门外走去,最终离开房间。 片刻之后,他出声唤张尚进来:“换套新的床褥被子过来,另外……去准备些热水,给留宿的女眷沐浴用。” 第30章窗户纸 刚走到院子门口,季矜言急促的脚步骤然停下,迟疑着不敢往前。 可齐峥已经看见她了,他正坐在门口的树下。 “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云瑛到处找不见你,只能来寻我——”见到人回来,齐峥的语气中带着嗔怒,可是等他走近了,看见小姑娘两只眼睛都哭红了,嘴唇也是肿着的,“怎么哭得这般厉害?” 若他语气一直那样凶狠也就罢了,偏偏突然温柔起来,季矜言再次回想起前一个时辰噩梦一般的经历,不禁悲从中来。 可是她不想让齐峥知道,呜咽着将手里的帕子给他看:“手帕丢了,我回头去找,后来迷路了……走了好久。” 她说了谎,这帕子是她离开齐珩的厢房时带走的。 “一块手帕而已,丢就丢了!”齐峥莫名心疼,月光下看见她的手掌心都是通红一片,发髻也是乱的,“怎么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 季矜言今日被狠狠吓着了,回来这一路又羞愧又懊恼,还没等喘口气,却又叫齐峥看见自己如今这副模样,站在那里又是泫然欲泣的模样:“……帕子、帕子上有我的名字,若是让别有用心的人捡去,毁了名节就不好了。” 提到了名节,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莫名有些心虚。 齐峥恍然,哑然失笑:“矜矜,你记住了,任何身外之物都不如自己的性命安全重要,且不说这山里野兽众多,万一遇上歹人怎么办?你莫不是要我懊悔终身?” 两人说话这会儿功夫,天空中竟有碎雪落下,风一刮,飘到了他们的头上,脸上。 “小舅舅,如果有人欺负我,你会救我吗?” “说什么傻话?”齐峥含着笑嗔她:“这天底下谁敢欺负我们小郡主?” “那假如,那人更有权势呢?” 齐峥其实知道,今日傍晚分别前,自己厉声拒绝也许伤到了她,因此执着地在这里等她回来除了不放心,也有些道歉的心思,沉思良久,比他更加有权势的,大概只有父皇了,小姑娘心思细腻,大概又在胡思乱想。 季矜言舔了舔嘴唇,不休不止地追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雪落大了,我送你回屋吧——”齐峥解下自己的氅衣披到她身上。 氅衣上还带着他的温度,季矜言走了两步,突然感觉到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方才走得匆忙,齐珩留在那里的东西尚未完全清理掉,黏腻的感觉让她很不自在。 山中气温本就比外头低些,此刻下着雪,更加冷,齐峥走在她身旁,认真道:“刚刚我在想,谁敢欺负未来的燕王妃呢?” 他侧过脸,看着季矜言泛红的眼尾,又停住了脚步,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柔声细语道:“若是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护不住,这条命留着还有什么用呢?” 想起齐珩森行的面目,阴鸷的话语,季矜言心里头毛毛的,紧张地揪住了齐峥的手臂:“不——你刚刚才才教导我,任何身外之物都不如自己的性命重要,我不要你为我付出性命!” “傻孩子。”齐峥无奈地笑笑,“脑子里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你这样,叫我这一年如何度过?” 季矜言按耐不住心中的委屈,哭着扑进他的怀中:“齐峥,你带我一起去北平吧!从前我就是与你住在一处的!我不要和你分开!我去求一求祖父,就让我跟你走吧……” “啊!你们——你们——”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季矜言吓得赶忙松开齐峥。 西陵山的皇陵本就是匆匆赶工完成的,几处院子离得近,晋王夜里左拐右绕,不知怎么迷了路,隐约听见前面有人说话,便想着上前去看看,谁知道,居然让他看见如此震撼的一幕! 名义上仍是甥舅俩的季矜言与齐峥,雪中相拥,宛如亲密的情人。 “三哥!你等一下,我有话同你说!”齐峥唤住了晋王后,拍了拍季矜言,示意她不要害怕,关照了一句:“你回房去,好好睡一觉,明儿还要赶路。” 没想到竟然被晋王瞧见了,季矜言的心狂跳起来根本不敢抬眼,然而为了不让齐峥更加担心,只得故作镇定地点头:“好。” 第31章疑云生 晋王齐峰昨夜被人袭击,推下山崖,禁卫军搜查整晚,直到天光微亮时才在山脚下发现了他。 他伤势过重,心脉俱损,数名太医从宫中赶来,救治良久,都没有苏醒。 周院判迎着圣上的怒气,再是害怕也只能直言:“虽是勉强捡回一条命,但晋王这双腿已是彻底断裂,难以接骨。” 齐勋险些晕过去,心痛之余更是震怒:“在朕的眼皮底下还敢行刺亲王!郑裕,去北镇抚司将赵廷玉传来,务必要查清来龙去脉!” “皇爷爷先别急。”郑裕离去后,齐珩便扶着齐勋一同回到南苑住处,“此事还有些蹊跷。” 他沉思片刻,分析道:“若是行刺,必然要取三叔性命,那就免不了一番缠斗,不可能一点动静都闹不出来,况且方才周院判也说,除了几处擦伤与骨折,并无兵器刺伤痕迹。” 齐勋眯着眼:“你的意思是,不是外面的人?也不是行刺?” “你怀疑是谁?”仔细一想,顿觉他分析的有道理,齐勋赶忙追问。 “不好说。”齐珩微微摇头,“还是等赵廷玉来看过再做定夺,三叔昨夜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都要细细查明才是。” 看着齐珩如此稳重,齐勋多少有些欣慰,然而欣慰之后,又是深深的忧虑。 只怕晋王这回遭毒手,与立储之事脱不了干系。 太子薨逝,晋王齐峰又废了一双腿,能不能苏醒过来犹未可知。如今有资格争夺储君之位的,也就只有燕王齐峥与皇长孙齐珩。 纵然他们俩本人不会做出这等残害至今的事,难保朝中其余各派不会出手,操纵局面。 “圣上——”郑裕传了话回来,神色有些焦急,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在齐珩身上飘过,请示道,“小郡主身子不适,宣国公听说周院判来了,想让他去瞧瞧。” 齐珩眉头一皱,若是寻常不适,季矜言也不会如此高调地让御医去给她看病,于是急忙问道:“怎么了?” 郑裕垂着脑袋:“听说,一整晚都发热,现在还昏睡着呢,未曾醒来。” 齐勋大手一挥:“去请周院判给矜言瞧瞧,一个两个的,怎都如此不小心,看来今日他们是走不了了……不过好在临洮也不远……” “阿珩,一会儿赵廷玉来了,你就同他……”说了半天,不见有动静,齐勋回眸看去—— 齐珩的目光不知飘向何处。 还是头一回看见他这般心不在焉的模样! “皇爷爷,我去看看赵廷玉来了没有。”齐珩随口找了个理由,就告退了。 齐勋默然,自然知道他是要去哪里,看着少年匆匆离去的背影,他不禁想起处置那两个石海余孽时,齐珩的态度。 那时齐珩反其道而为之,反驳了齐峥的意见,提出指认凶犯并不需要季矜言亲自过去,若这两人就是当年杀害公主之人,他们必然认识季矜言,而只要派另外一名容貌迥异的人过去,就可知道真相。 果然,齐珩派了一名宫女换上华服,自称是临安公主之女,那两个人全然不知是假的,仍是大言不惭地口出狂言。 最终被识破,那两人根本就不是真凶,第二天就直接斩首示众。 其实,他大费周章,也不过是为了不让季矜言再次收到惊吓罢了。 可齐勋也想到那一日,季矜言毅然决然地拒绝了赐婚,毫无回旋的余地,又微微叹息。 他都已经松口了,没想到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不一会儿,赵廷玉带了几个得力属下,快马加鞭赶到了西陵山。 锦衣卫直接受命于圣上,北镇抚司办事更是说一不二,没一会儿,整个西陵山就被封锁住,所有人不得随意进出。 “挨个去问这里所有人,昨晚他们分别都在做什么,发现行踪可疑者,直接上报给我,我将亲自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