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暴徒》 第1章放学 泰国的四月很热,还好马上就要放暑假了。 周夏夏放学回来,手里还拿了支奶油冰棍,她放下书包一看冰棍要化了,赶紧从下面舔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奶香味从舌尖化开,甜甜的。 “妈妈我回来了!” 她左右看看,今天家里出奇地安静。 她额头上冒着薄汗,头发披在后背像盖了床被子,她一手拿着雪糕放到唇边舔,一边把散开的头发攥成马尾就要往楼上走。 而此时,一双腿出现在她眼前。 周夏夏抬头,看见那双长腿走下楼梯,是个男人。这么热的天,他居然穿了两件,外面是黑色的西装,里面是白色的衬衫。 这本来是很正式的衣服,但不知为何,他胸前的衬衫扣子解开了好几颗,隐隐露出里面的胸膛,上面似乎还有狰狞的疤痕。 夏夏连雪糕都忘了吃,奶白的雪糕汁水顺着她的手腕滴到了地上。 她的视线顺着那疤痕往上挪,看见的是一张年轻,并且非常好看的脸。 这在她家并不常见。 虽然爸爸从不让她和妈妈过问生意的事,但周夏夏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家里的生意并不正经。常来常往的几乎都是男性,有的是长相粗犷她看了都害怕,有的则是身材粗壮,常常跟在爸爸身边,感觉一拳都能打死一头牛。 早些年爸爸不怎么在家,家里只有她和妈妈,日子过得很冷清。自从这几年爸爸常常回家,家里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常来家里的那些面孔,夏夏也认识了不少。 眼前这个男人起码近两年都没有来过她家,可夏夏觉得眼熟。 她愣愣地盯了两秒,试探地叫了声:“小叔叔?” 男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正在卷袖口,上面沾了点血,看着碍眼。忽然听见一声脆生生的小叔叔,他的视线才从袖口移开,抬眸看了眼楼下的人。 是个小女孩。 .......也不算小,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中学校服,由于出了点汗,白色的校服衬衫被汗浸湿,透出她肩上两条细细的带子。这么热的天,还把衬衫扣子扣到了顶,也不嫌勒得慌。 不仅如此,衬衫规规矩矩地扎在深蓝色的裙子里,不知是裙子大了还是人太瘦,腰带系了整整两圈。衬得胸前微微鼓起的弧度有些扎眼。 裙子长度则刚好到膝盖上面,两个膝盖粉粉的,下面是两条匀称又白嫩的小腿。 周夏夏看他没说话,心里有点疑惑。不知是她叫错了,还是对方听不懂中文。可他长得又不像泰国人。 但她还是用泰语又叫了一遍。 见她这么坚持地管他叫叔叔,男人恍然想起一件事。 他这个大哥......有个孩子来着。以前见过,抱没抱过忘记了,就记得扎了两个小辫,一根手指头就能拎起来。 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你记得我?”男人长腿迈下最后一步台阶,到了周夏夏面前。 女孩这才切实地发现,他也太高了。 她不得不后退两步仰头看他:“你真是小叔叔?周......周寅坤?” 周寅坤微微挑眉,好久没听有人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了。今天一天就听了两次,真不愧是父女俩。 一样的不要命。 “你呢,你叫什么?” “小叔叔我叫夏夏,周夏夏。” 他没立刻否认那声小叔叔,说明她还真认对了人。周夏夏对周寅坤的记忆并不是小时候的,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她其实远远地见过他。当时妈妈跟她说,一定要离这个人远远的。 忽然想到这里,周夏夏看着周寅坤那张五官精致的脸,有些迟疑地后退了一步。 老师说,美貌能让人降低防备心,长得好的人,心肠不一定好。越是好看到极致的人,可能就越危险。况且,妈妈总不会骗她。 周寅坤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张小脸蛋由晴转阴,从兴奋到防备,简直把一切都写在了脸上。 看来是大哥大嫂教育小孩的时候,捎带着说了他几句。说了些什么呢? 周寅坤不是好人,离他远远的。 瞧把小孩儿吓得的,手里的雪糕都不敢吃了。 “坤哥。” 别墅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材健壮的年轻男人,周夏夏回头看见他满满一胳膊的纹身,还有对周寅坤的态度和称呼,更加断定他果然不是好人。 见她都快退到墙角去了,周寅坤偏要靠近,还弯腰凑到她面前说:“好好学习,下回带你吃好吃的。” 说完捏了捏周夏夏的脸,悠闲地走了。 外面车子发动驶离,周夏夏提着的那口气才松了下来,手上的雪糕已经化完了,只剩一根棍,手里黏糊糊的,她赶快去洗了手,顺便还把脸给洗了。 家里明明冷气很足,可她刚才却出了很多汗,浸湿了后背的衣服。 “妈妈我回来了!”她一边上楼一边喊。 可越往上,她就听得越清楚。是哭声,妈妈的哭声。 她怔了下,两步跨上台阶跑进了书房。却没想书房一片狼藉,爸爸满头是血地躺在地上,妈妈披头散发抱着爸爸哭得狼狈,碎玻璃扎进她的手里,血流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 1、寅,读yin。 2、今晚还有两章哈。 第2章女人 周寅坤坐在车的后座,前面阿耀看了眼后视镜,“坤哥,还回孟买吗?” 后座的男人点了根烟,听见这话嗤笑一声:“回去干什么,再给人家铺路当垫脚石?操他妈的周耀辉。” 他在孟买待了整整一年,就为了通路子扩原料地和工厂,眼看着一切都弄好了,他不过是去了场宴会,回来时孟买政府已经跟周耀辉签了约。他这个大哥,窝在泰国什么都没干,就仗着是老爷子亲定的接班人,轻轻松松来了个截胡。 而他们共同的爸屁都没放一个,美其名曰,都是自家人,生意谁做都是做,兄弟俩不要计较这些。 周寅坤说行,转头就飞回来往周耀辉脑袋上猛踹了几脚,又掐着他的脖子往保险箱上撞,撞出的血窟窿拍照给老爷子发了回去—— 兄弟打个架多正常,不要计较这些。 老爷子赛蓬,毒.品起家,年轻时候在缅甸走私逐渐摸清了路子,风风雨雨几十年下来,成了金三角最不能招惹的人物之一。但赛蓬不是缅甸人,也不是老挝人,是泰籍华裔,祖辈出身中国香港,本名周鹏。 周鹏一辈子没娶妻,有两个情妇也都是中国女人。一个叫张莎,十几岁时候就跟着他,生了大儿子周耀辉。另一个叫何京婷,周鹏在香港认识的女孩,后来跟他到了泰国,生了小儿子周寅坤。 周寅坤比周耀辉小十二岁,比周耀辉年轻健壮又敢玩儿命。早年间赛蓬组建武装军,两个儿子都被扔进去走了一遭,周耀辉中途退出,最后缅甸的果敢联合军交到了周寅坤手里。这本来是认可周寅坤的能力,但没过一年,赛蓬就把手里大部分的毒.品生意交给了周耀辉负责。 表面上看,兄弟俩各司其职,把老爸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但实际上,最容易丢命的生意都给了周寅坤,最赚钱的却给了周耀辉。所以在周寅坤满东南亚飞躲枪子儿的时候,周耀辉则坐在曼谷的大别墅里数钱。 周寅坤跟他死去的妈是一个性子,凡事偏喜欢拧着来。赛蓬不让他干的,他全都干了个遍。 “那回卡娜小姐的别墅?” “嗯。”周寅坤闭着眼,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车里有股雪糕味儿。 甜不甜奶不奶的。 周寅坤睁眼:“去上次那个——就头发很长的那个。” “......”阿耀想了下,“莱尼小姐?” “不是这个名。戴眼镜,说话声音小得听不见的那个。” 这么一说阿耀就知道是谁了。 周寅坤去年在酒吧外面碰见个打工的女孩,长得很漂亮,就是穷。周寅坤就答应资助她上大学,其实就是个幌子,那钱算是女孩卖身得来的。一部分用来交学费,一部分用来买药。虽然没亲眼见过,但身为司机兼保镖,跟在周寅坤身边时间最长的何文耀,大概知道他在床上是个什么风格。 但这也合理。周寅坤做什么事都很张扬,在床上也不例外。不顺他心意的,历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不过他对女人还算体贴,起码没有可着一个折腾,光在曼谷就养了好几个。想起谁就去谁那儿,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记不住谁是谁。 * 晚上回到别墅时已经很晚了,但刚进门,就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喊“坤哥”。 “卡娜小姐。” “阿耀。” 女人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白色丝质睡裙,她亲昵地挽上周寅坤的胳膊,闻见淡淡的沐浴露味道,才知他回来前已经洗过澡了。 在哪里洗的?跟谁在一起?她微微垂眸,没有多问。 “想我了没有?” 男人的手揽上她的腰,阿耀识趣地关上门出去。跟其他的女人比起来,这个卡娜算是有些不同。 第一,周寅坤记得她的名字。第二,她住在周寅坤在曼谷的家里。第三,住了好几年。 时隔许久再次见到男人那张脸,卡娜耳朵红红的,点了点头。周寅坤低笑着亲了亲她的头顶,“我也想你……” 灼热的气息喷洒,卡娜的脸红得厉害。 “煮的面。”男人恶意地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把后半句说完。 看她满眸诧异,他半真半假地说:“我饿了。” “你还没吃东西吗?” “就想吃你做的。”周寅坤原来的西装脱在了别处,回来时只穿了件休闲t恤,隐隐能看见胸膛和腹部结实的线条。 “那你等着,很快就好。” 但当卡娜端着煮好的面走出来时,客厅里空荡荡的。她顿了顿,把面放到桌上,上楼去看看。 男人随意地趴在主卧的大床上,已经睡着了。那张俊逸的脸一半埋在枕头里,冷气开得很低,薄薄的被子盖到他腰际,后背裸露着,上面的抓痕无比清晰。 那是女人的指甲才做得到的抓痕,新鲜得冒着血珠。几道痕迹,可以想象得出是怎样疯狂的性爱,是怎样的既快乐又痛苦的致命滋味。 她轻轻上前,把被子往上拉,遮住了他的身体。然后又轻轻退出回去,关上了门。 是她忘了,她怎么能让他等着呢,他不会等的,周寅坤从来没有耐心。也从没有真如他说的那般想念过她吧,即使是她煮的面,也没到那个程度。 但......握在门把手上的那只白皙的手收紧了下,他是喜欢她的。对外从不隐瞒她的存在,甚至让她像女主人一样待在他的家里。卡娜转身下楼,把那碗周寅坤没有碰的面,一口一口全部吃完了。 第3章疯子 周夏夏站在房间里,看见爸爸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妈妈的手上也裹了纱布,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医生离开后,房间里就剩一家三口。 周耀辉很疼夏夏,尽管眼前还模糊着看不太清东西,他还是朝女儿伸出手:“夏夏过来。” “爸爸......”一张口就是极度哽咽的声音,周耀辉的妻子萨玛坐在床边,抹了把眼泪。 她是个温柔又美丽的泰国女人,自从跟了周耀辉,就全心全意地扑在了丈夫身上,因为周耀辉说中文,她也认真地学,学了不到三年就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她也知道丈夫做的事情很危险,但因为从没跟着他真正见识过,所以一直不知道到底有多危险。 直到今天,她打开门看见周寅坤站在外面,他很有礼貌地叫了声大嫂。然后,她什么都不知道地带他上楼,进了丈夫的书房。 那个男人前一秒还笑着叫大哥,后一秒就掐住了周耀辉的脖子,把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拖过书桌狠狠地砸在地上。紧接着就是毫不留情地一脚又一脚踹在周耀辉头上,他甚至来不及开口多问一句来不及抬手还击,就被周寅坤扯着头发猛然砸在了保险柜上。 她尖叫着扑上去,而周寅坤扯烂了她的衣服,甚至撕下一块来擦了手。 末了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脸变态地说了句好香。 萨玛抱着丈夫抖个不停。她心里乞求夏夏放学之后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回来。 周寅坤是个疯子,是个看着正常极了,却根本没有人性的疯子。 而夏夏说,她见到周寅坤了,还跟他说了话,周寅坤还说:下次见到她,要带她吃好吃的。 “夏夏别哭,”周耀辉摸着女儿的脸,笑了笑说:“爸爸没事。” “他凭什么打人?!”周夏夏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爸爸,刚医生说你伤得不轻,我们、我们应该报警抓他,他这是入室伤人,爸爸你认识那么多警察,还有.....很厉害的人,为什么不、不抓他呀......” 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想用手碰碰周耀辉的伤处,又怕碰疼了他。 她哭得委屈极了,后悔极了,她居然对着周寅坤笑,居然叫了他好几声小叔叔!周夏夏握住了周耀辉的手,“爸爸对不起,对不起。” 周耀辉虽然以前不常在家,但周夏夏却跟他很亲,他左手握着女儿的手,右边够了够,又握住了妻子的手。 “好了好了,都别哭了。今天的事谁都不要再提,尤其是夏夏,不要再说什么报不报警的事。我们是一家人,小叔叔也是爷爷的亲儿子。他......就是太年轻,脾气不好,你们见到他就绕开,不要去惹他。记住了没有?” 萨玛一向很听丈夫的话,她点点头,又心疼地擦了女儿脸上的眼泪,“还记得妈妈跟你说的话吧?” 周夏夏点点头,“离周寅坤远远的。” 周耀辉本想纠正,周寅坤再混蛋,对夏夏而言他也是长辈。但头痛股股袭来,他没法再开口说话,摆摆手,示意母女俩都出去。 房门关上,周夏夏听见里面低低的呻吟声,一定很疼吧,疼到爸爸那么厉害那么沉稳的人,都痛得叫出声来。他刚才都在忍着,忍着痛哄她和妈妈。不想让她们更加伤心。 周夏夏站在房门口,眼泪大颗颗地滚落到地上。 萨玛叹了口气,牵着夏夏往她的房间里走,“大人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好好上学,考上朱拉隆功大学,让爸爸骄傲,记住了吗?” “嗯。”周夏夏重重地点头,“妈妈,我会努力的。” 萨玛摸摸她的头,“早点睡吧,明天学校期末的事情结束,就早点回来。” “好。”周夏夏回了房间,用冷水洗脸。 水沾湿了她两边的碎发,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暗暗下定决心,爸爸妈妈希望她能上泰国最好的大学,她不能让他们失望。还有三年,足够她努力地从中游到上游,然后越来越好。 镜子中的脸蛋还带着稚气,却又无比坚定,她一定能拿下五轮选拔考试,进到朱拉隆功大学。 为此,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了好朋友颂恩,并请求他的帮助。 颂恩是个高高大大的阳光男孩,因为两家大人的关系,他们从小就认识。颂恩听完之后就笑了,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夏,你以为只要学习好就能进朱拉隆功吗?” 周夏夏手里抱着收拾好的课本和作业,一脸不解地仰头看着颂恩。 “高考的5轮选拔包括教育经历、参加活动、所获奖项;直接招生大学联考;大学入学考试;自命题独立考试……就是说你不光得学习好,各个方面都要优秀。”颂恩说中文的语调有点搞笑,周夏夏本想认真听后续,结果还是没忍住地笑了出来。 “颂恩,你还是说泰语就好,我又不是听不懂。” “就不!世界上最难的语言之一就是中文,只要我能把这个说好,就没有我做不成的事!” “好吧好吧,那你接着说。”周夏夏背着书包走了一路,才走到了公交车站。 虽然家境很好,但颂恩和夏夏从小就是坐公交车自己上下学的,跟普通人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你急什么呀?这都是高中生该考虑的事,你一个初中生着什么急?比起这个,我们要快点过去了,我爷爷的生日宴,你们一家都要来的。” 说到这里,周夏夏才忽然想起今天要去唐人街,为颂恩的爷爷庆生。但......爸爸都受伤了,还怎么去呢? 可她答应过颂恩,自己会去的。 第4章再遇 曼谷唐人街。 这是位于曼谷市区西部,是城区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其规模及繁华程度在东南亚各地的唐人街中都可居于首位。这里的房屋大都比较古旧,居住者和经营者几乎全是华人,也被称为“中国城”,已有近200年历史。 相比于平时,今天的唐人街显然更加热闹。这里最大的宏远酒楼被人包场,寿宴的菜式和宾客礼节都按照最传统的中国习俗。一至三楼的大厅每层都摆了上百桌酒席,一楼坐的都是粗犷的男人,靠拳头吃饭,俗称打手。二楼是跟今天寿星沾点边的亲戚朋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按理说,周夏夏就应该在二楼。周耀辉头上的伤不宜出席今天的寿宴,而萨玛当然更没那个心思,要不是周夏夏上个月就答应了颂恩,她也不打算来的。她也是这么跟妈妈说的,但萨玛说了大人的事跟小孩无关,想去就可以去。 周夏夏是个老实孩子,更是个听话的孩子。爸妈的话、好朋友的话她都会放在心上。 看着陪她回家,又一直等在门口的颂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也是因为颂恩,周夏夏坐在了三楼。 颂恩是拓沙的亲孙子。 拓沙,洪门忠义堂出身,后来创立红佤帮,是当时泰国最大的华人帮派之一。而周夏夏的爷爷赛蓬还没有建立自己的武装军时,就是跟拓沙合作,靠着几次在金三角毒.品战争中的黑吃黑,吞掉了一大批货,从此发的家。当时的红佤帮人多枪少,后来在泰国的几次火并都是靠着赛蓬的资金。即便后来各自壮大,当初的这份交情却还是心照不宣。 赛蓬和拓沙一北一西,隔得挺远,这回拓沙的六十大寿,赛蓬就让大儿子周耀辉一家代为出席。但没想到的是,周耀辉会在寿宴前一天受伤。 “爷爷,我带夏夏过来了!”颂恩把周夏夏拉到了主桌。 “爷爷祝您生日快乐。”夏夏双手合十触到鼻尖,泰语标准。 “谢谢你啊,小夏夏。”拓沙穿着卦衫,光着头,手里盘着佛珠,用跟颂恩一样不标准的中文跟周夏夏说话。 看见拓沙笑眯眯地跟一个小女孩说话,大厅里不少人都看过来,只听说拓沙有个小孙子宝贝得紧,没听说还有孙女。 于是有人半开玩笑半试探:“拓沙叔,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是谁啊?颂恩的小女朋友?” 拓沙哈哈大笑,摆摆手:“别瞎说,小孩子家家的。好好学习!” “说对了,就是我女朋友!”颂恩拉着周夏夏大喇喇地坐在主桌的下位,“谁都别想欺负她。” 满桌的人都笑了起来。周夏夏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你乱说什么,谁是你女朋友。” “哎呀。不这么说就有人总问,”颂恩凑到她耳边,“总不能说你是赛蓬的孙女吧?” 周夏夏立刻点头:“不能说的。” 从小到大,周耀辉夫妇都把女儿保护的很好,至少十岁之前,周夏夏都只以为爸爸是个很忙的富商,妈妈是全职主妇。但后来,她从别人耳中听到了爸爸和爷爷的名字,才明白家里究竟是做什么的。 她回家问过这件事,得到的答案依旧是: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 最初几年,周夏夏的确不解,学校老师告诉她们,毒.品是犯法的,犯了法就要被警察抓去坐牢。暴力、持枪也都是犯法的,碰到这样的人要远离,要报警。 但她亲眼所见的事实却并非如此。她不知道的是,任何一件事情做到极致,都会有极大的威慑影响,难以轻易撼动。 小孩的事总是连谈资都算不上的。菜陆续上来,拓沙喝得红光满面,站起来说了几句话抬了抬酒杯,整个大厅几百号人便纷纷喝彩,热闹极了。历来寿宴敬酒都是说话搭关系的好时机,眼见着一堆人围着拓沙敬酒挤不进去,不少人就把心思放在了颂恩身上。 一群人围上来,把原本专心吃菜的周夏夏都给挤到了一边。 “哎。”拓沙见到一群人围着颂恩敬酒,忽然皱了下眉,大厅里当时就安静下来。 谁知下一秒拓沙爽朗大笑:“颂恩是小辈,该他敬酒!小孩不懂规矩,各位见谅!” 拓沙话音刚落,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三楼楼梯处传了进来—— “哟,好热闹啊拓沙叔。” 拓沙闻声,转身看向楼梯口。这恍然静下来,众人才听见下面似乎有打砸声。紧接着一只手拨开楼梯口的隔帘,由于那人太高,还微微低头才走进来。 看清来人,周夏夏倏地倒吸口气。 周寅坤穿了件松松垮垮的印花衬衫,只草草扣了三两颗扣子,一手插在兜里活像是来度假的,另一手夹了根烟,青筋迸起的手腕上,也戴了串佛珠。 如果说上次见面他看着像个矜贵的绅士,那这次见面,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二世祖。看起来极度有钱又极度纨绔的那种。 周夏夏立刻想起爸妈的话,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了人群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3章。 第5章见血 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瞬时让原本喜庆热闹的气氛紧绷起来。 众多视线不断地在周寅坤和拓沙身上来回试探,谁都知道赛蓬的两个儿子里,大儿子是亲定的接班人,常年在泰国,而小儿子周寅坤则居无定所,大部分时间都在缅甸印度伊朗满亚洲飞,在泰国的时间少之又少。 但这回,他居然特意来了拓沙的六十大寿。而且,看样子来者不善。 关于周寅坤的传闻,跟众人熟知的周耀辉大为不同。周耀辉性格像赛蓬,正是因为为人稳重低调,才被老爷子定为接班人。而周耀辉还与泰国政方和军方关系匪浅,这些年赛蓬有意缩减毒.品生意,洗白身份,周耀辉四处走动,把事情办得很好。 但周寅坤这人跟他爸和大哥性子相反,二十五岁的年纪就做到了臭名远扬。这人黄赌毒什么生意都做,且随心所欲不按道上规矩办事,十五六岁的时候躲的枪子儿比吃得饭还多。后来赛蓬把组建的武装军交到他手上,本意也是想给个护身符,结果周寅坤接手之后行事变本加厉地张扬嚣张,赛蓬再想收回来,却已经无能为力。 男人慢悠悠地走过来,“拓沙叔,怎么厚此薄彼呢?我家老爷子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怎么还请一个落一个啊?” 拓沙听出这是话里有话,虽然知道周寅坤是个什么人,但凭他跟赛蓬的交情,周寅坤不至于在他六十大寿的寿宴上当众闹事,怎么也会顾及面子。 “啊,坤来了。”拓沙笑说,“你这常年不在泰国,想叫都找不着人。来了就坐主桌,小孩上一边儿去。” 眼下在主桌的小孩也就颂恩一个,爷爷发话他不敢不听,点点头就把位置让出来。 “等等。” 颂恩忽然后背一凉,一只有力的大手像毒蛇一样攥住了他的后颈。那只手灼热又干燥,指尖夹着烟,烟灰都落在他肩上,烫得颂恩一缩。 然后,一张俊脸凑到旁边,“这是拓沙叔的孙子吧?小家伙怎么没有礼貌,不知道叫人?” 拓沙微微变了脸色。 可周寅坤没有要放开颂恩的意思。 “颂恩,叫坤叔。” 颂恩脖子僵直得不能动,他现在清楚地知道,这人是来找茬的。这是爷爷的六十大寿,他不希望发生任何意外。 于是他顺从地开口:“坤叔。” 尽管不喜欢人家管他叫叔,可辈分就摆在那儿呢,周寅坤一笑:“给叔倒杯酒。” 颂恩看了眼拓沙,拓沙皱着眉头,“坤,有什么话,你跟我说。” 周寅坤看颂恩乖乖地倒酒,这才看了眼拓沙,“叔,我就是来敬杯酒,紧张什么?” 他放开攥在颂恩脖子上的手,转而搭上少年的肩,自然地把那根快燃到指尖的烟捻在了颂恩穿着短袖的胳膊上。 “呃.......”颂恩闷哼了声,酒洒了出来。 烟头把衣袖烫了个洞,杵在肉上,捻了两下才彻底熄灭。 周夏夏吓得差点叫出声,她忙捂住自己的嘴,又害怕又担心地看着颂恩。 “周寅坤。”拓沙看着颂恩被烫得不轻的胳膊,“你别太过分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拓沙的太阳穴。 谁都没看见那个满臂纹身的男人是什么时候混在了人群里,又是在什么时候站在了离拓沙那么近的地方。 周夏夏见过那个人,在她家别墅大门口,他叫了声“坤哥”。 “你别动我爷爷!” 颂恩倏地拿起酒瓶反手就朝周寅坤砸了过去,青春期的男孩力气不容小觑,然男人嗤笑一声,顺手就攥住了颂恩握着酒瓶的手腕随意一掰。 只听咔嚓一声,颂恩痛苦地叫出来,酒瓶应声落地,少年的那只右手软趴趴地耷拉着,像是手腕与手掌已经分离了一样。 而与此同时,一直被拦在一楼的打手们终于冲了上来,他们把三楼团团围住,枪口对准了周寅坤。 局势刹那间翻转过来。 就在周夏夏以为周寅坤闹完事又被包围,怎么也该收手离开的时候,他却像没看见那些黑洞洞的枪口一般,反而把视线落在了颂恩倒好的那杯酒上。 “叔,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这做小辈的都不忘过来给你敬个酒,你怎么还欺负人啊。” 周寅坤偏头看看痛得满头大汗却极力隐忍的颂恩,“疼吗?” 颂恩咬着牙不说话。 “是这样,”周寅坤耐心地跟他解释,“你爷爷欺负我,按辈分,我就得欺负你。总不能欺负老人吧你说对不对?” 语气听着正常,行为完全相反。 “啊——” 颂恩受伤的右手忽然被男人摁到桌面上,颂恩痛到几乎站不住。却没想下一件更加痛苦的事情发生在了他身上。 谁也没想到周寅坤一直插在兜里的那只手,竟然拿着一把小巧又极度锋利的瑞士军刀,那刀抵上颂恩右手小指,没有任何犹豫地切了下去。 “颂恩!” 周夏夏腿软地瘫坐在地上,她不可置信地张着嘴,看见血从桌上流到地上。 拓沙双目猩红,脑袋上青筋迸起:“周寅坤,周寅坤!” 被喊到名字的男人随手扔了刀,任由颂恩抱着手倒在地上。阿耀的枪就抵着拓沙的脑袋,三楼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周寅坤拿起桌上那根断指,打量了下。然后当着拓沙的面,扔到了那杯酒里。酒杯中多了一根人指,酒水当即被染得鲜红。 紧接着他拿起那杯酒,笑眯眯地走到拓沙面前,“拓沙叔,祝你长命百岁。” 然后,酒杯倾斜,里面的酒慢慢倒在了地上,那根断指就掉在拓沙的脚边。 第6章侄女 拓沙额头青筋暴起,手里紧紧攥着那串佛珠。 出来混这么多年,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临到老了居然被一个小辈下了这么大的面子,还用枪指着脑袋,甚至明年的今天可能就是他的忌日。拓沙强忍怒气,他知道周寅坤干得出来。 “你要怎么样?”拓沙看了眼地上的颂恩,“你要的我都赔你,我孙儿的手指你要怎么赔?” 断指泡了酒,不可能再接得上。 周寅坤笑得邪性,“拓沙叔,想什么呢?你跟周耀辉一起截胡了孟买的地皮和工厂,把我的军工厂弄成了什么狗屁纺织厂想赚钱,现在收不了场了又要反悔,玩儿呢?” 他视线向下,落在了那根断指上,男人唇角勾着笑意,懒懒地抬脚,故意踩在了那根手指上。 血水和酒水被一齐踩了出来,在地板上发出湿泞黏腻的声音。 周寅坤像踩烟头一样碾了碾,见拓沙面色铁青,反而凑近:“记住了,您老人家欠的账,我都从你宝贝孙子身上讨回来。我见他一次,就剁他一根手指。手指剁完了,就砍胳膊。放心,有数着呢。一定给拓沙叔留个后。” “周寅坤,赛蓬没教过你,祸不及家人?” 周寅坤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甚至懒得理会。他抬抬手,阿耀收了枪,跟着周寅坤离开。拓沙只想一枪崩了他,可周寅坤就带了一个人来闹这么一出,摆明了是不怕他还击。 对付毒蛇猎豹,必须一击毙命。如果不能一次得手,等它反击,那必是一场后果难料的厮杀。周寅坤没老婆没孩子,没有任何顾忌。拓沙的两个儿子都死于帮派火并,只剩颂恩这么一个孙子,实在冒不起险。 拓沙没有下令拦下周寅坤,而是匆匆到了颂恩面前看他的手,刀口齐整,干脆利落。此时夏夏也蹲在颂恩身边,用酒楼的毛巾包住颂恩的手。 “颂恩,你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去医院!”周夏夏看见颂恩骤然就失去了一根手指,吓得脸色苍白,又看见他痛得满头大汗,夏夏哭得满脸是泪。 拓沙没有想到颂恩不仅没哭,反而坚定地看着他。他心头涌上欣慰,原以为这孩子被保护得经不起风雨,但祖孙俩到底流着同样的血,该有的血性没半分没减。拓沙摸摸颂恩的头:“送医院。” 手下的人立刻上来扶着颂恩出去,尽管知道没用,也还是捡起并包好了那根断指。周夏夏看见那断指就浑身发颤,也跟连忙起身跟着出去。 拓沙直起身来,看着满席宾客,笑了笑说:“让各位见笑了,没吃好喝好的继续,小辈的不懂事,就当看个笑话!”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作为这场寿宴的主角,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拓沙不能失态,更不能草草离开。 周夏夏本想陪颂恩一起去医院,但颂恩说:“夏,你先回家吧。” 说完他就上了车,几辆黑色轿车同时飞速朝医院驶去,只剩一辆停在原地,是颂恩安排送周夏夏回家的人。 “请上车。” 周夏夏站在原地,回想刚才颂恩的眼神。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可颂恩刚才的眼神太陌生了。就像......不认识她一样。 忽然想到什么,她脸色更加苍白。 剁了颂恩手指的人,是周寅坤。 尽管别人不知道,可颂恩知道,周寅坤是周夏夏的小叔叔。 原本被毒辣阳光烘干的眼泪再度蓄满眼眶,等在旁边的红佤帮的人看见周夏夏又哭了起来,面上诧异,一时不知所措。 “叔叔,你、你去医院吧。”周夏夏哽咽地说,“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家。谢谢。” 说完不等对方答话,她就擦着眼泪往公交车站走,那人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到底没有上去拦住,最后也转身上了车。黑色轿车从周夏夏身边经过,车窗映出她一边抽泣着一边往前走的样子。 周夏夏很快理解颂恩的反应,只是她还是觉得委屈。 下午的公交车站没什么人,日光灼热地照在身上,夏夏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公交车来,就走到了公交车站牌的后面,公交车站后面是一家食品公司,有一棵很大的树,树荫覆盖了公司围墙的内外两侧。夏夏走到墙根下,树荫带来了丝丝凉爽。 不远处的一辆定制墨黑色烤漆的迈巴赫上,周寅坤吹着空调,不耐烦地看了眼某处。车上的烟抽完了,阿耀下去买,周寅坤等了大概两分钟开始不耐烦。 就在此时,他看见了前面公交车站的墙根下,站了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微风吹来,吹得绿色树叶簌簌抖动,吹起女孩裙摆一角。 光看一眼,都觉得凉快又舒心。 男人对女人的雷达总是异常灵敏,尤其是碰到漂亮女人的时候。 他饶有兴趣地靠在后座上,把那女孩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裙子穿在她身上好像有点大,腰际空空的,风从旁边一吹,布料贴在她身上,才清楚地衬出那腰有多细。往下看,虽然只露了小腿,匀称白嫩又笔直,想来那一双完整的腿也差不到哪里去。但往上看,胸脯只微微鼓起,看着像是还没发育完。 男人兴致减半。 而此时,女孩像是奇怪车为什么还不来,侧过头来看了看来车方向。 那是一张巴掌大的脸蛋,在泰国这种热死人晒死人的地方,皮肤居然白得发光。很显然没化妆,眼眶红红的一看就哭过,脸被眼泪洗了一遍还是干干净净。瞧着也就十四五岁。 转过头的三五秒,女孩又转了回去。像是在思考要不要继续等。 那头柔顺的乌黑长发,发梢一扫一扫的,扫得人心里发痒。周寅坤闭上眼,这种还没发育完全的小美人,玩起来没什么趣味,看看就得了,还不值得他顶着大太阳下去撩骚。 闭眼两秒,他又睁开。墙根下的那张脸蛋,跟某个拿着雪糕站在楼梯下管他喊叔叔的脸蛋重合在一起。 周寅坤又看了过去。 啧。还真是他那个侄女。 第7章烂人 周夏夏一边等车,一边想着要怎么跟颂恩解释,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迈巴赫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个流氓。 今天迟迟不来的公交车,给了她更多思考时间。 她想告诉颂恩,她是她,周寅坤是周寅坤,他们没有关系。如果非说有什么关系的,那就是仇人关系,因为周寅坤打了她爸爸,打得很严重。她甚至都想报警抓他。所以,她不会再叫周寅坤小叔叔,更不会在心里承认他。 可是颂恩会相信吗?或者说,他愿意相信吗?归根到底,伤害他的人是姓周的。 但即便都姓周,也不代表他们是一样的人。周夏夏越想越委屈,“周寅坤是坏人,是烂人。可我不是呀。” 她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这段长达十多年的友情。担心又难过,眼泪就这么簌簌地落了下来。 “周夏夏。” 忽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她倏地望过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件印花衬衫,上面还残留着零星的血点,却又与衣服图案浑然天成,看不出丝毫违和。衣服往下,是一双遒劲有力的长腿。往上,则是那张好看得蛊惑人心的俊脸。 四目相对的时候,女孩心头猛地震了下。她想跑,可偏偏双腿发软,一动也不能动。 周寅坤看见那张小脸蛋上的惊吓和恐惧,声音满是玩味:“你刚说谁是烂人?” 四下无人,灼热气温烤炙着地面,眼看着男人迈进了树荫映在地上的阴影,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后背贴在了热乎乎的围墙墙壁上。听见周寅坤的话,她的心就更凉了,两只手藏在背后,小拇指隐隐发疼。 他太高,周夏夏又低着头,这样看着,她跟一只缩在墙根下瑟瑟发抖的兔子没什么两样。 周寅坤一手撑在墙上,弯腰靠近周夏夏耳边,几乎要贴上那白嫩嫩的脸,“问你话呢。” 阿耀买完烟回来,看见后座上没人,他怔了下,朝四周望去。然后一眼看见了公交车站牌后的树荫下,有一个高大的男人和一个娇小的女孩。 男人没站直,这样看过去,他唇角勾着笑意,正跟女孩说着什么。女孩的脸被散着的长发遮挡住,能看清楚的只有她微微摆动的白色裙摆,和那双细直的小腿。 不过五六分钟,坤哥就瞧上了一个新女人。阿耀没什么表情,显然是早已习惯。尽管车内开着空调,但周寅坤没回来,他就等在车外。 周寅坤又闻到了雪糕味,甜不甜奶不奶的。 他瞄了眼女孩的脖子,她微微颤抖着,那淡淡的香味像是从衣服里散出来的。 夏夏咬着唇不说话。怕是极其怕的,但要她否认刚才的话,她也不甘心。颂恩什么都没做错,他凭什么那样对颂恩?又凭什么就这样破坏了他们的友谊? 这种不甘和纠结,就像当初她知道了爷爷和爸爸是做毒.品生意,却没有像学校课本里说的那样被警察抓走受到制裁时一样。周寅坤无故伤人,可他为什么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又怕又倔。 周寅坤直起身来,居高临下的视角让他很容易地看见了女孩胸前的春光。纯白的少女内衣包裹着两团不算大的软肉,细细的肩带在白嫩的肩头压出痕迹。 果然就是个没发育完的小孩。看来是那天周耀辉的伤给她吓坏了,这回见面是既不对他笑,也不叫小叔叔了,还直接变成了烂人。 坏人,烂人,这就是她能想出的最低俗的骂人的话了吧?也是,周耀辉和他老婆那种软骨头,能养出有血性的孩子才叫怪了。 在车边等了一会儿的阿耀,觉察出不对劲。 周寅坤一向没有耐心,这么热的天,他放着车里的空调不吹,居然在外面待了快十分钟。然后,他看见那边的男人动了,侧开身的一瞬间,阿耀清楚地看到了女孩的脸。 是昨天在周耀辉的别墅见过的那个女孩,周耀辉的女儿。 “我、我不去。”周夏夏憋了半天,总算憋出第一句话。 因为周寅坤说,要带她去吃好吃的。 而她牢记爸爸妈妈的话,见到他要绕开走,离得远远的。他打伤了爸爸,又随便剁掉别人的手指,现在却说要带她去吃好吃的,周夏夏虽然年纪小又听话,但不代表她傻到了这种程度。 “不去?”周寅坤一笑,“那好吧,我送你回家。” 一听回家,周夏夏惊恐地抬头,他又要去她家?爸爸妈妈都在家里,怎么能让他再去? 她泪汪汪地摇头,“我自己能回去.......” 周寅坤没带过孩子,但很久以前养过狗,那狗怕他,一见到他也是这样瑟缩地呜咽两声,窝在他脚边不敢乱动。他心情好的时候就逗两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一脚踢开。那狗他养了七年,最后死了。此后再没养过别的畜生。 他养狗,他那大哥则养孩子。养了十几年,才养了这么大点儿。但好像......比养狗有意思。 譬如现在,她正在试图保护自己的父母,拒绝他的提议。 周寅坤也不恼,天气太热,他懒得再浪费时间。转身就走。 周夏夏松了口气。 “那你就自己回去吧,听说周耀辉脑袋伤得很重啊,得去看望一下才行。” 身后的女孩听到这话,心猛地提了起来。 不远处的阿耀没听见两人具体说了什么,只看见周寅坤心情不错地走了回来,而女孩哭兮兮地远远跟在他身后。 阿耀打开了后座车门,周寅坤坐上去,冷气扑面而来。车门没有及时关上,阿耀回头看了眼周夏夏。 “你要热死我?”周寅坤拿过他手上的烟扯开包装,“关门。” 第8章欺负 周夏夏刚走过来,就看见阿耀关上了车门,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她不能让周寅坤去她家。 没有了树荫的遮蔽,下午滚烫的热气将她包裹,周夏夏两手攥着裙子的一点点布料,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 她先是看了眼阿耀,后者却面无表情,一句话也没说。 他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周寅坤对女人还算怜香惜玉,除了床上凶狠了点,其余时候都没小气过,更从没这样把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女孩晾在车外高温下站着过。 这种欺负,属实不是周寅坤的风格。阿耀在一边看着周夏夏,这样小的年纪,这样纤瘦的身材,也的确不是坤哥会喜欢的类型。周寅坤喜欢丰满美艳型的,即便住在他别墅的卡娜性格温柔不张扬,但外形也是一样艳丽性感的。 那么......坤哥就不是在欺负女人,而是欺负小辈?跟刚才的颂恩是一个道理。如此就说得通了。 周夏夏想阻止车上的男人,却又不敢开车门。周寅坤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睨着车外逐渐被汗浸透了裙子的某人,又看了眼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她一样杵在外面的男人。 “何文耀,滚上来。” 语气非常不耐烦。 外面的阿耀闻声立动,他打开驾驶室的车门,坐了上去。 眼看着车要开走,周夏夏心里着急顾不得其他,下一秒就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车内的冷气开得很低,骤然包裹上来,冷得周夏夏立刻打了个冷颤,而那烟味也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男人偏头看她一眼。 上都上来了,还紧紧地贴着车门坐,中间闪出很大一片位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让人绑架了。感受到那道视线落在身上,周夏夏不敢跟他对视,却又试图跟他讲道理。 “周、周......” 周寅坤叼着烟不作声。 夏夏顿了顿,还是不敢直呼其名:“叔叔......你能不能——” “周叔叔?” 周寅坤挑眉,叫得像是两人不怎么熟的样子。 他一出声,周夏夏就赶紧闭了嘴,想了想,还是叫了“小叔叔”。 她其实是想叫周寅坤,在知道他打伤了她爸爸之后,周夏夏就不认他了。看见他那样对待颂恩,她更是极度讨厌他。可到了男人面前,那股子恐惧感她实在控制不住,不仅心跳加速,还冷汗直冒双腿发软。 “去文华。” 这话,周寅坤是看着周夏夏说的。 前面阿耀打方向盘,驶上马路。 “你能不能.......”周夏夏试探地看了他一眼,可对上那双轻佻的黑色眸子,她立刻别开目光:“别去我家。” 周寅坤摇摇头。 周夏夏心里凉了半截。 “小侄女。”他灭了烟,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坐过去一点。 周夏夏犹豫几秒,然后挪了大概两公分。把周寅坤都看笑了,确实比以前养狗有意思多了。 “上次不是说了带你去吃好吃的吗,你这么害怕干什么。” 周寅坤勾起她肩上的一缕头发绕在手指把玩,“放心,大人的事跟小朋友没有关系。” 言下之意就是,他虽然打了她爸,但不会打她。 可周夏夏不信,她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剁了颂恩的手指,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原本正在开车的阿耀看了眼后视镜。 后视镜中,周夏夏的脸憋得通红,像是在生气。而周寅坤听见她莫名其妙提了颂恩,面上表情没变,手指却忽然动了下。 “啊疼......”那缕头发还在他手指上缠着,周夏夏被这忽然一动扯得趴在了后座上,手指触碰到了男人的腿,她像是碰了什么毒药一样立刻缩了回来。 头发还在周寅坤手指上缠着,周夏夏没法退回去,沁入鼻腔的是烟味和他衣服上隐隐的酒味和血腥味,然后一只大手几乎捏住了她半张脸,迫使周夏夏抬起头来。 “哦,刚你看见了是吧。”周寅坤此时了然,“所以也是因为他,才喊我烂人。” 他的手微微用力,立刻在她脸蛋上掐出了红印,“是这样吧?” 男女的力量永远是不对等的,周寅坤没用什么力气,周夏夏已经疼得皱眉。 “你这种情况,用咱们中文怎么说来着?”男人还认真地想了想,“得叫胳膊肘往外拐,对不对。” 不知道是车里温度太低,还是男人含笑的声音太可怕,周夏夏浑身发冷。 这种害怕,周寅坤在女人身上见得多了。但此时此刻指腹上细腻光滑的触感,让他在放开那张脸蛋之前,稍微停顿了那么一秒。 这种吹弹可破又白皙清透的肌肤,还真是只有少女才有。 少女并不赞同他的话。周夏夏不认为自己胳膊肘往外拐,相反,她认为自己与颂恩要亲近得多。 这点想法,在身旁的男人面前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作为都是养过什么的人,周寅坤很不满意周耀辉两口子的教育方法,养出个吃里扒外偏帮对家的软骨头。既然碰上了,他闲着没事就替他们教育教育孩子好了。 车停在了文华东方酒店。 周夏夏不知他到底要带她来做什么,而在她想问清楚之前,纤细的手腕已经被人攥住,不容拒绝地将她带了进去。 第9章酒店 文华东方酒店坐落在湄南河岸边,靠近曼谷市中心,从1876年建成到现在,已有129年的历史。 周夏夏被带到了四十九层的餐厅,刚进餐厅就迎面看见一人,她一时忘记恐惧睁大了眼睛,这个……是常在电视上看见的……劳工部长吉萨达? 她又有些不确定。可实在太像了,最近的新闻里他出现了很多次。 周夏夏虽然是第一次来这家酒店,但她也听说过这家酒店的辉煌,这家酒店曾数次接待过泰国内外的高官政要。 即便是周耀辉的女儿,周夏夏的生活跟普通家庭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她过着最平淡朴实的日子,从小到大的吃喝住行包括学业,从没享受过所谓的特权,更没有过一掷千金的豪奢纨绔。 正因如此,她成为泱泱人群中最不起眼也最普通的存在。 而现在,此时此刻,有数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因为她是这里的客人,也更因为她身边站着周寅坤。一个周身流氓和矜贵气息交织,偏又身高容貌都出众到叫人无法忽视的大坏蛋。 甚至,包括那位刚走出去的劳工部长吉萨达,在进电梯之前都朝这边看了一眼。这些恭敬客气又充满猜测和打量的目光,让女孩觉得很不自在。 她想抽出自己的手。 手心传来微微力道,像是在挣扎。周寅坤睨了她一眼,不仅没松手,反而像拉着小狗一样把人拉到了餐厅最好的位置上。 49层窗边,正对湄南河和曼谷半岛。避开阳光直射,不刺眼,还能将城市美景尽数收入眼底。如果不是面前坐了个可怕的男人,对周夏夏来说就是一种新奇的享受了。 “坤哥,很久没来了。”此时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笑着走过来,双手送上菜单。 周寅坤扬扬下巴,示意菜单给对面。 男人便恭敬地把菜单送到女孩面前,顺便,打量了一眼。看起来还是个中学生,长得倒是挺好看,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干净清澈,就是......满满的不知所措。 也是,周寅坤脾气阴晴不定,一句话不好他就翻脸了。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好这口了。 短短几秒,周夏夏也多看了眼这个男人。他胸前的名牌上写着gm,不是waiter,也不是famp;bmanager。她的目光落在男人手腕上,虽然并不太了解奢侈品,但周夏夏也认识那是劳力士。他不是服务员,也不是餐饮部经理,而是酒店总经理。 他竟然像一个普通服务员一样,亲手递上菜单。 周夏夏不知道是这家酒店是把“顾客就是上帝”落实到了极致,还是因为......她看了眼周寅坤,而他的视线正在她身上。 她赶忙低头,翻看手里的菜单。没过一分钟,她又抬起头来。 她不知道该点什么,只知道每道菜都很贵,且有的菜只有英文名,她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 “要不要尝尝招牌菜?”经理主动开口,“您有什么忌口吗?” “哦,没有没有。”周夏夏因为经理及时的推荐而松了口气,把菜单还回去,“谢谢。” 说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试探地看着周寅坤:“可以吗?” 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周夏夏莫名有些担心。要是她点的菜不好吃,他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就在这里把她手指剁了? 经理也站在一旁,等着他的意见。周寅坤笑着摆摆手,意思是可以。 吃什么他一点也不在意,有意思的是她点个菜也能这么战战兢兢地犯难。刚刚试探请示他的样子,跟以前那只小狗摇着尾巴想要他喂食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得到授意,经理立刻点头,然后离开。 这下又只剩两人。 周夏夏坐在他对面局促不安,偏偏周寅坤就是不说话,像是非要她先开口说话一样,周夏夏握着身下凳子两边,深吸口气,像是在给自己鼓劲。末了,她终于鼓足勇气地抬头看着周寅坤。 “小叔叔。” “嗯?” “吃完饭,就......就可以回家了吗?” 男人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扣着桌面,他说:“不然呢?” 周夏夏顿时松了口气。 “等你吃完,就能回家。”他还体贴地重复了一遍。 “那......”周夏夏冒着极大的危险开口,“你应该......不去吧?” 周寅坤手指一顿。 周夏夏心头一抖。 那种又冷又麻木的恐惧感渐渐从后脊蔓延至全身,她攥着椅子边缘的手又紧了紧,幸而此时服务员来上菜,一道接着一道,渐渐摆满了整张桌子。 周夏夏这才知道,原来经理所说的招牌菜不是一道,而是包含了十几道菜品的豪华套餐。 服务员开了一瓶酒,给周寅坤倒了一杯。而他对面的周夏夏,这种不用看证件就能确定不到饮酒年龄的,自然不会得到一杯同样的酒。她手边放好了一杯鲜榨果汁。 “吃吧,都吃完就可以回家。” 他没有否认刚才的问题,让周夏夏心里瞬时涌上欣喜。听了他的话,她看向满满一桌子的菜,抿抿唇,全吃完感觉有些难,不过她还是听话地拿起了叉子。 刚才在颂恩爷爷的寿宴上她已经吃了很多,尽管遇到周寅坤之后又惊又俱消耗了不少,但也没有饿到能吃下这么多东西。可他也说了,吃完就能回家。 大不了就撑一撑。 她也是第一次来这么有名的酒店,吃到这么贵的菜,就当一种享受好了。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开始一口一口吃着菜。 周寅坤只喝酒,菜一口没动。与其说他们在吃饭,不如说,是他在看她吃饭。那嘴不大,倒是挺能装东西,吃得两颊鼓起,小巧的瓜子脸愣是被撑成了圆圆的鹅蛋脸。 吃几口,她还会悄悄抬眸看他,像是在问你怎么不吃,又像是在说:你看,我就快吃完了。 周寅坤歪歪头,笑得邪性。小孩就是小孩,真好骗啊。 作者有话要说:嗯......细心的小可爱应该已经发现了,背景在05年哈。明晚8点见! 第10章教育 一桌菜吃得七七八八,周夏夏撑得连果汁都喝不下去。 对面的男人看她艰难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果汁,凑近问:“吃饱了吗?” 周夏夏立刻点头。见他主动提起,她眼里满是期冀,现在总可以回家了吧? 周寅坤又靠回到椅子上,看着那双灵动的眸子忽闪忽闪地望着他,笑了笑:“那该说点正事了。” 周夏夏不解地望着他。 周寅坤问:“你还没回答我,刚说谁是烂人?” 女孩试探又期待的表情僵在脸上,双手还握在果汁杯上,一时不知所措。 他一定是听到了,她说的每个字都听到了。周夏夏是个诚实的孩子,说出口的话她承认,可要当着周寅坤的面承认,她实在......不敢。因为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低着头不说话,不承认,却也没否认。 “我觉得,你好像还没吃饱。”他语气轻佻。 周夏夏倏地抬起头来。 “这些撤了,重新再上。”话是对酒店经理说的,但那双幽深玩味的眸子,却是盯在周夏夏身上,“要一模一样。” 意思就是,她好不容易快要吃完的十几道菜,要原样再上一遍。周夏夏终于知道他为什么重复地说那句话。 等你吃完,就能回家。 但怎样算吃完,是他说了算。 周夏夏像条恍然发觉被骗的小狗,眼睁睁看着一道又一道的菜端上来,又变成了满满的一桌。她小巧的鼻头变得红通通,眼里噙满了眼泪。 周寅坤冷眼看着眼前在这动不动就要哭的软骨头。 女人的眼泪或许在有些时候还能有点助兴的用处,但大多数时间,都是他最厌烦的东西。周夏夏连个女人都不算,小孩的眼泪,只会让他更没耐心。 “吃吧,还等什么呢?”男人好似闲暇地抱着胸,“边吃边想想,刚才的问题要怎么回答。” 那目光盯在她身上,盯到哪里哪里就隐隐发痛,她又重新拿起叉子,从面前的咖喱蟹开始吃。刚才还觉得很好吃的食物,变得难以下咽。周夏夏每咀嚼一下,都感觉胃撑得要炸开。 女孩白皙的脖子微微动了动,周寅坤知道她咽下去了。然后,她又吃下了第二口。 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盘子里,她面前的食盘一塌糊涂。 食物便是沾着眼泪送进那张小嘴里的。 半晌,她终于说话了,“对不起。” 对面的男人没说话,像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我以后不会那么说你了。”她哽咽着。 “说我什么?” “……”周夏夏抿抿唇,声音很小,“烂人。” 周寅坤嗤笑一声:“那你觉得我是不是烂人?” 当然是。 周夏夏毫不犹豫地在心里回答。 “当然是。”周寅坤夹起一块肥嫩的蟹腿肉,放到她面前的食盘里,“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吧?” “小侄女,你不诚实。”他扬扬下巴,示意那蟹腿肉就是她的惩罚。 周夏夏手上的叉子动了动,插起食物,在他的注视下放到了嘴里。舌头几乎尝不出味道了,她机械地咽下去,感觉像是吞了一块石头,重重地落在胃里,砸在了已经不能再多的食物上,震得整个五脏六腑都疼。 “周寅坤就是烂人。”他笑着说,“别那么不确定。别人问你,你就要诚实地这么说。” 周夏夏不知道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还是脑子出了问题,总之她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然此时,她看见周寅坤盛了一碗冬阴功汤。 她的呼吸都困难了。 下一秒,那只干净的大手把汤放在了她的面前,还贴心地放好了一把白色的勺子。 周夏夏成为瞩目的焦点,别人不知道她和周寅坤的关系,只知道,周寅坤很宠这次身边的新女人。 真正知道实情的,也只有那位酒店经理了。从前只听说过周寅坤是雇佣兵团混出来的,自己遭过不少罪,折磨人的手段更是数不过来。原想着对待女人总不至于有多狠,可今天一看,吃个饭也能成为一种酷刑。 那女孩看着那样小,这么个撑法,真把胃撑破了的话,轻则休克重则丧命啊。作为酒店经理,他要为每一位顾客负责。那男人就那样悠闲地坐在那里,这边经理却迟迟迈不开腿,不敢上去相劝。 周夏夏求饶地看着周寅坤。 “那我问你,周寅坤是什么人?” 女孩声音颤抖,她不确定自己这么说对不对,“是......烂人。” 然后,他看见那男人挑挑眉,唇角勾着笑意:“答对了!” 周夏夏松了口气,然后听见他说:“奖励你喝一口。” 她光洁的额头上冒着冷汗,经理适时送来绵柔纸巾,自认为能帮上点忙,不至于让一个女孩活活撑死在酒店。 “坤哥,这菜过量伤身,适当进食为好。” 周寅坤侧过头来,笑问:“那你来帮她吃怎么样?” 经理脸色一变,忙说:“对不起坤哥,对不起是我多话。请你不要计较。” 周寅坤懒得理他,他哪有小侄女有意思。 他的娱乐建立在周夏夏的痛苦之上,逼得一个老实的小孩,拿起汤匙,盛了一点汤,少到快要看不见。她趁着周寅坤看经理的那一眼,迅速喝到口中,那少得可怜的汤没有给胃加重负担。 这落在男人眼里,简直有意思极了。 他起身,在周夏夏惊恐的眼神中坐到了她旁边,一只胳膊搭在她椅子上,另一手端起了那碗汤。周夏夏以为是他发现了她耍滑头,要把热汤泼到她脸上,赶紧闭上了眼睛,浑身都紧绷起来。 离近了看,就能看见她睫毛又密又长,还卷卷的,真跟那些洋娃娃一样。 周夏夏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感受到男性的灼热气息,她紧张又悄悄地往旁边挪了一点。 “周夏夏。” 周寅坤就在这个瞬间叫了她的名字。可他叫完就又不说话了,周夏夏局促不安地睁开眼,微微侧头,正对上那双黑眸。 热汤,在此时送到了她的唇边。 “我……我真的喝不下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还叫了他一声小叔叔。 “哦,又变回小叔叔了。”周寅坤问,“是真心的吗?” 周夏夏犹豫了下,点了点头。都撑到这种程度了,撒谎之前都还要再犹豫下。这么看,还挺乖的,比他以前那只狗还要乖。 “那周寅坤是烂人,你是什么呢?” 周寅坤贴心地吹了吹汤,让它不再那么烫。 汤的香味,让周夏夏一阵反胃,她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餐厅里的冷气很足,衣服粘在身上又紧又冷,难受极了。 周寅坤是烂人,而她是周寅坤的侄女。 “我……也是烂人。”她回答。 此时,没有跟他们一起上来的阿耀快步走了过来,把手机递给了周寅坤,顺带着还看了眼周夏夏。不过吃顿饭,不知她怎么吃成这种脸色苍白的样子。 看见周寅坤手里那碗汤被放回桌上,她终于能顺畅地呼吸了。只是他仍在旁边,周夏夏一动都不敢动。 周寅坤接了电话,“大哥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周夏夏蹭地转过头,是爸爸! “是问这个啊。啧,拿我当什么人了,我能干什么?还不是带你家小孩来吃好吃的呗。你宝贝女儿还挺能吃的。” 周寅坤看了眼知道是周耀辉的电话就满脸委屈的人儿,继续说:“不过也挺可爱的,送我养几天?” 第11章招惹 听见这句话的周夏夏吓得脸色更白了,她泪汪汪地摇头,像是在跟电话那头的爸爸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想被别人养。 这时阿耀低声叫了声坤哥,周寅坤看了他一眼,挂断了电话。 见他起身,周夏夏也赶忙跟着起来。 “把她送回去。” 男人扔下这么句话就大步离开了。看见他进了电梯,周夏夏感觉自己被抽干了元气,双手无力地撑在桌角,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这时经理快步走过来,“小姐,我们安排车送你回家,请跟我来。” 周夏夏点点头,声音有些无力:“谢谢。” * 那辆墨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了帕蓬闹市区的外面。 这个曼谷最繁华的闹市区,集结了高级酒店、购物区和写字楼,即便是炎热的四月下午四点半,仍旧拥满了人。白天,这里是最热闹普通的商贸街,摊贩售卖旅游观光络绎不绝。晚上,这里就是曼谷最热闹的红灯区,街上胸大腿长的美人一抓一大把,谈好了价钱就能享受另类的春宵一夜。 但这不是最刺激的。穿着印花衬衫的高大男人点了根烟,身后还跟着个像保镖一样的人。 走进闹市街口的一瞬间,就吸引了无数目光。最多的就是女人的目光,帕蓬的漂亮女人见过各种各样的男人,但像这种一看就知道是个流氓,却仍忍不住往他身上瞟的少之又少。 极优越的身高,裸露在外面的手臂线条,有力而结实的男性胸膛,还有迸着青筋却偏偏还戴着虔诚佛珠的手腕,以及那干净修长正夹着烟的手指……最重要的,是那张无可挑剔的脸。 跟这样的男人睡一次是什么感觉?她们好奇,又想象不出来。因为想象不出来,所以更加蠢蠢欲动。 可惜男人气场太强大,她们试探地看着他,可他的心思根本没在女人身上。 闷热的空气里掺杂着女人的香水味、男人的汗味、还有摊贩上的各种说不出的味道,周寅坤不耐烦:“怎么找这儿了,那乌索科不是被子弹打穿了鸡巴吗,还能用?” 一个去年被子弹打穿了生殖器的男人,为什么要约周寅坤在帕蓬见面,阿耀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乌索科这人十分记仇,周寅坤要是一见面就问这种问题,今天的生意十有八九要凉透。 穿过普通的商贸街,阿耀跟在周寅坤身后,走到一家服装店旁边的小巷中,他上前几步掀起红色的门帘,周寅坤叼着烟走进去。 进门就是通往地下的楼梯,不同于外面的闷热,这里很凉快,但仍旧充斥着特殊的气味。不仅是浓烈的烟味和女人的香水味,还有暧昧的男女体液的味道,以及呛鼻的吸食毒.品的味道。 阿耀看见周寅坤嫌弃地皱眉。 地下灯光昏暗,一眼望过去全是人,男男女女赤裸地纠缠在一起,纠缠到不知是几个人插在一个女人身体里,那个女人嘴里含着的又是谁的东西。 桌上的玻璃上是白色的粉末,一群人像僵尸一样堆在上面猛吸,吸食过后兴奋地呻吟,拉过旁边不知男女的人开始舔弄抽插。周寅坤看了眼桌上的东西,不屑道:“这哪家的货,纯度烂成这样,也就打发这群傻子。” 阿耀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枪,周寅坤这张嘴,让阿耀时刻都提防着不知会从何处袭来的攻击。下一秒才想起,他说的中文。在这里,应该没人能听懂。 走到最里面,空气好闻了一些。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妖娆的笑声。 周寅坤一手夹着烟,一手揣在兜里,看了眼脏腻腻的门把手,还没等阿耀上前开门,他长腿一抬,把门踹开了。 里面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嘿,坤!终于又见面了。”坐在里面的俄罗斯男人身边围了少说七八个女人,他长得肥头大耳,肚子大得能装下一个西瓜。女人们的笑声很显然不是因为这男人,而是他面前的桌子上,摞着高高的现金。 女人们穿着衣不蔽体的短裙短裤,乳沟、紧身裙边还有透明白纱内裤里,凡是能塞进东西的地方,都塞着满满的现金。 骤然看见懒懒走进来的男人,她们明显怔了下,不知是不是双腿间的钞票摩擦的原因,此时竟有汩汩热液流了出来。 “乌索科,你的泰语怎么还那么难听?”周寅坤坐到他对面,立刻就有殷勤的女人给他倒了一杯酒。 阿耀就站在门边。 那股浓烈的香味熏得周寅坤头疼,摆摆手:“都出去。” “坤,别这么没情趣嘛。”乌索科揉了揉腿上那个女人的硕大柔软的胸部,满脸猥琐:“就算是谈生意,也要舒服地谈啊。” 周寅坤摊摊手,“那要不你舒服完了再谈?” 说着还看了眼表,“两分钟后我再进来。” 纯正的泰语,语速适当,词汇简单,乌索科绝对听得懂。 阿耀不动声色地扣上腰间的枪。 果然乌索科当时就变了脸色,只是没出两秒又缓和下来,“坤,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不议人非,不揭人短的吗?” 他摆摆手,女人们立刻听话地走了出去。周寅坤灭了手里的烟,幽幽地说:“啊,我以为已经治好了嘛。” 阿耀忍不住,轻咳了声。周寅坤扭头看他一眼,阿耀垂眸,没再发出动静。 乌索科没想到他越说越来劲,忍着怒气说:“孟买的军工厂做不成了,你打算怎么办?” 周寅坤挑眉:“没想好呢。” “当初合作在孟买开设军工厂,前期投资可都给你了,现在你大哥横插一脚,你们照样赚钱,我们的前期投资总该退回来。” “不退。”周寅坤吐出轻飘飘地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1、小仙女们心平气和看文啦~一直追我文的读者应该知道我的写作风格,现在才十多章,你以为的可能不是你以为的,你忽略的可能正是最重要的。哈哈,总之不能剧透,且往后看好啦。 2、关于加更,目前正在努力存稿,先保证日更,然后等存稿丰富了,就会逐渐加更的哈,就像上本《攻势渐明》到后面都是日更四章的,别着急~ 3、最后想说感谢追连载的每一位读者,你们的收藏和评论就是最大的码字动力,我会继续加油的,爱你们。明天见! 第12章枪口 乌索科听见这话,当即绷不住脸色了。 “你要耍赖?” 手上的烟燃过大半,周寅坤捻灭。他侧眸,身后阿耀见状又递上烟和打火机。屋子里烟雾缭绕,周寅坤不紧不慢,语气轻狂:“你也可以这么想。” “坤,我们可是合作很多年了。我们是看在赛蓬的面子上,才跟你——” “拓地皮,通关系,开渠道,你们干了哪样?孟买暴动,达乌德的武装军拿坦克围了达拉维工厂的时候,炮口是他妈对着谁的脑袋?我给你十个亿你体验一回干不干?” 乌索科没说话。 “你们俄国佬拿了点钱就想让人卖命呢?你们不战斗民族吗?拿什么战的啊,拿烂鸡巴战?” 乌索科深知周寅坤是说翻脸就翻脸的主,现在又是在他的地盘上,他闷头沉默两分钟,又抬起头来:“坤,可这件事我说了也不算。我们签了合同,最后军工厂的事没办成,伊万很生气,所以才让我来跟你交谈。” 伊万是乌索科的老板,是一个常年做着跨国生意,却不敢踏出俄罗斯国界的人。 “所以?” 周寅坤不屑地笑笑,“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伊万……伊万也知道,孟买的事很棘手,要是你都做不成,那别人就更做不成了。不过归根到底,地皮和工厂都已经拿下了,但纺织确实不是伊万想做的。既然钱已经给你了,那……我们可以再追加一笔资金,不做军火,做点别的。” 见周寅坤不耐烦到要起身走人了,乌索科赶紧说:“就是,赛蓬的老本行,伊万想做毒。” 周寅坤微微挑眉,“这事你不找周耀辉,找我干嘛。” “我们没跟周耀辉做过生意,而且听说,他这个人很谨慎保守,如果第一次就大剂量购买,他可能不会同意。”乌索科说着,还不自觉地身体前倾,兴奋地搓着手:“比起他,我们当然更相信你。” “少废话,要什么?” “lysergicaciddiethylamide.” 闻言,周寅坤笑了下:“他胆子挺大啊,敢在俄罗斯卖致幻剂?那东西挺贵的,他怎么开市场。” 乌索科见他有兴趣,嘿嘿地笑了两下,“坤,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伊万做事很神秘你也是知道的,钱他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拿出货来。” 周寅坤转转脖子,“要多少?” 乌索科伸出手指头,“三十公斤。” lsd的学名是麦角二乙酰胺,是一种无色、无嗅、无味的液体,属于半合成的生物碱类物质,是一种强烈的精神类药物,且具有很强的成瘾性,毒性是摇-头-丸的三倍。每克市场价3000美金,伊万一出口就是九千万美金的量。 “一次性付清?” “对。不过……量这么大,是不是——” 乌索科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寅坤打断,“量大风险也大,不讲价。” 说完他就起身,“定金百分之四十,下个月内交货,一手货一手尾款。” 他一向是这个规矩,乌索科也不敢再多说,生怕周寅坤烦了当场反悔,事情没办成,还把老板的生意消息给泄露出去。总之之前军工厂的钱是拿不回来了,但如果能把这笔生意做成,那巨额收益可不是走私军火能比的。 出了房间,阿耀看见周寅坤脸色不太好。 “坤哥。这事要不要告诉老爷子一声。” 阿耀跟在周寅坤身边多年,知道他想做什么都行,就是毒.品生意,赛蓬是半点不让他沾手的。那么大剂量的货,在泰国甚至整个亚洲,也就只有赛蓬和周耀辉能拿出来。 这种毒.品不同于缅甸出产的海-洛-因,lsd需要人工合成,且对氧气、紫外线与氯十分敏感,需要经验成熟的化学制作者进行合成,早在这东西还在只在德国和美国流行时就被赛蓬注意到,最后他高薪聘人在亚洲制作成功,在lsd的售卖上几乎形成垄断。 按理说送上门的九千万美金,周寅坤应该高兴。但要拿货就意味着,需要通过赛蓬和周耀辉。而这几年,赛蓬几乎不再管这些,毒.品生意都是周耀辉说了算。就算真跟老爷子说这事,老爷子也只会扔下四个字:找你大哥。 而周寅坤想起周耀辉就冒火。 阿耀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周寅坤黑着脸往外走。 走到拐角处,一双手水蛇般地缠上了周寅坤的胳膊,紧跟着贴上来的就是一对丰满嫩白的胸脯。周寅坤低头看了眼,女人是白种人,长得倒是不错,就是此时此刻双眼迷离,一看就知刚吸完正在兴头上,骤然看见这样健硕高大又极好看的男人,西方女人的开放风格就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一般来说,没什么攻击性的女人找周寅坤,阿耀都不会拦。因为坤哥说,对女人粗鲁是不绅士的,虽然他自己也没绅士到哪里去。 周寅坤那只戴着佛珠的手,随意地掐着女人的脸打量了下,偏头叫了声“阿耀”。 阿耀上前一步。 “我是不是长得太善良了?”他松开手,那女人理解为同意,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开他裤子,舔弄刚才不经意碰到的骇人的大物件。 可下一秒,她的金发被那只戴着佛珠的手猛地攥住,女人痛苦的大叫一声,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阿耀不知道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但他知道,坤哥或许……又要…… “不然为什么连这种毒蛆也敢往我身上扑?” 阿耀听到了一个新词,毒蛆?一时没能理解透彻。但他看周寅坤看似随意地拖着那个女人,往旁边还残留着一点点白粉大桌子上一扔,然后说:“拿一箱过来。” 这个阿耀听明白了,一摞美金扔在桌上,他拎起一箱白粉递给周寅坤。 这一箱,足够这里面所有人的量。顿时男男女女都像僵尸一样围了上来。连被扔到桌上的女人都两眼放光,扯着衣服裸露着胸脯张开大腿,想求一点。 周寅坤吹了声口哨,阿耀从腰间抽出枪,那些人一怔,没敢继续靠近。 “玩个游戏吧?”周寅坤朝桌上的女人扬扬下巴,“这位美丽的女士很饥渴,谁先干死她,这箱礼物就是谁的。” 纯正的泰语,让僵尸们兴奋到极致。而那个女人惊恐到身体僵硬,双目满满的恐惧。 “谁不玩,我请谁吃子弹。” 也就是说,在场的女人,也必须参加。 一时间,上百个男男女女疯了一样地冲向大桌,凄惨的叫声很快就小了下去,不知是哪里的血在桌上蔓延开,沾了白色的粉末,粘稠地滴落到地上。 女人白皙的腿毫无生气地垂在桌边,下面被插出三个血淋淋的大洞,血和肮脏的分泌物还堆在里面,她的嘴被撕烂到变形,手脚肋骨全部折断,两个乳头不知被谁撕咬下来,她瞪着双眸,死不瞑目凄惨狰狞地望着天花板的白灯。 “哇哦,很有效率。”周寅坤这么说着,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吓得双腿直发抖的乌索科,后者看见周寅坤脸上的笑容,嘭地跪倒在地。 他侧过头来,拎起箱子往桌上一扔:“不客气。” 阿耀跟着前面优哉游哉的男人走了出去,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疯狂的争夺。 第13章噩梦 晚上十一点,熟睡的女孩眉头皱起,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梦里,她吃了好多好多东西,肚子撑成了巨大的皮球,可她不能停,因为食物面前放着一根血淋淋的小拇指,还有一把沾了血的瑞士军刀。 她颤抖着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对面坐了一个男人,他语气轻佻,笑声骇人。 “吃得太慢了吧,小侄女。” 他懒懒地出声,吓得周夏夏浑身一抖,没忍住地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下一秒一阵剧痛,她的右手手腕被人擒住,猛地摁到了桌上,男人拿起那把沾了血的刀就狠狠地剁了下来—— “啊!!!爸爸救我!妈妈救我!” 连续几声惊叫惊动了外面,房间的门打开,萨玛和周耀辉匆忙进来,打开灯看见女儿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缩在床上,萨玛忙过去轻轻拍了拍周夏夏的肩,“夏夏,夏夏?醒醒,是不是做噩梦了?” 周耀辉头上还缠着白色的纱布,他抽出桌上的纸巾擦在女孩的额头,纸巾瞬时被冷汗浸透。 周夏夏难受地睁开眼,神情有点恍惚,试图分辨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爸爸妈妈?”她轻轻地叫了声。 周耀辉摸她额头,“怎么回事,发烧得这么严重。” 说着他就起身朝外面走去:“阿普,去开车!” 守在一楼的泰国男人立刻出去。 “妈妈,我……疼。”周夏夏捂着肚子,额头滚烫,却又周身冰凉。 萨玛担心坏了,一边把女儿扶起来,一边回头看向丈夫,周耀辉走过来,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别怕。” 两人把女儿送到医院,点滴输进周夏夏的身体才有了缓解。vip病房里整洁安静,周夏夏昏昏沉沉地睡着。 来为周夏夏看诊的是私立诗里拉吉医院的玛丽娜博士,也是周夏夏家的私人医生之一。 “夏夏发烧是感冒引起的,现在天气炎热容易出汗,而室内外温差极大,很容易导致感冒,这个季节很多孩子都是因为出了汗又吹空调而生病的。腹痛是急性肠胃炎,引发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暴饮暴食,食物变质、食物生冷等等。这个年纪的孩子肠胃都比较娇弱,以后一定要多注意。” “好,谢谢医生。” 病房的门刚拉开,病床上的人儿就醒了。 “爸爸妈妈?” 周夏夏手上输着液,躺在病床上小脸苍白。 “宝贝,妈妈抱抱。”萨玛刚抱到女儿,就听见呜呜的哭声,像是委屈像是害怕,也像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想在妈妈怀里撒娇,萨玛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好了好了,不哭,爸爸妈妈都在呢。” 旁边周耀辉见女儿哭了,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想到白天拓沙的寿宴出了岔子,而夏夏又一直没回家,叫人去查了才知道是被周寅坤带走了。人是好好地送回来了,但孩子回来当晚就病了,不知道那疯子到底又干了什么事。 “夏夏。”周耀辉走过来,摸摸女儿的头,“你小叔叔带你做什么去了?你是个诚实的孩子,要说实话。” 周夏夏听见那个名字心头立刻颤了下,她从妈妈怀里抬起头来,语气还哽咽着:“小、小叔叔带我去酒店,让我吃了很多东西。” “只是这样?” 周夏夏点点头,说到底,周寅坤真的没对她做什么,可她却觉得自己遭了一顿看不见说不清的酷刑。 见她点头,周耀辉没再多问。看来不是因为周寅坤。 那么......就是因为颂恩了。周寅坤因为孟买工厂的事先来他这里闹了一通,转天又去砸了拓沙的场子,还把人家独苗的手指给剁了,这些事传到周耀辉耳中时,已经没有缓和和阻止的余地。 工厂的事,是他得了赛蓬的授意。当时孟买暴动,周寅坤和达乌德的武装军对峙,按照他的性子,打到最后很可能两边都收不了场,所以周耀辉才联络了孟买政府,先一步以高出周寅坤一半的价格拿下了地皮和工厂,那笔钱正中孟买政府所需,他们立刻出面从中调节,最后达乌德不敌孟买政府军而撤退。 但这也是实实在在的截胡,拓沙的红佤帮这几年本就在洗白,纺织生意他们很感兴趣,又加上跟赛蓬的多年交情,没多犹豫就掏钱入股。 这种截胡对周寅坤来说是比被炮轰还要冒火的事,所以他二话没说就从印度回来发疯。 周耀辉当然知道颂恩是女儿最要好、也是时间最久的朋友,周夏夏亲眼看见这么血腥的事不可能不被吓到。况且......他也坐到了床边,“颂恩的事,是大人之间的事,你不要再多想。” 提及颂恩,周夏夏擦了眼泪,“可是爸爸,既然是大人的事,为什么受伤的是颂恩?” 周耀辉和萨玛都没有说话。总不能告诉周夏夏,因为有人不懂这个道理,做事随心所欲,霸道狂妄。 “爸爸,你知道颂恩在哪家医院吗?我给他打了好多电话,可他都没有接。”周夏夏眼中满是期冀,“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颂恩现在不在曼谷。”周耀辉告诉她。 周夏夏怔了下:“什么?可是他下午明明就还在......而且,曼谷有这么多好的医院,他、他还能去哪里治疗?” “他的手指接不上了,伤口也不致命,这个你不用担心。但他不适合再呆在泰国,拓沙已经把他送走了。” 下午通电话时,拓沙的确是这么说的。对于周耀辉的道歉,拓沙在电话那头笑笑:“阿辉,砍我孙子手指的不是你,所以不关你的事。” 关于颂恩,他实在是拓沙唯一的指望,经不起任何冒险,一根手指的代价也让拓沙看清,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讲规矩,他当机立断地做出送孙子离开的决定。至于去了哪里,他没有透露半分。 “他走了......” 周夏夏失落地喃喃着,甚至没有跟她道别,就这么忽然不见了。 第14章联系 周夏夏输了液,身体好多了。 她回家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一遍遍拨通颂恩的号码,可电话里始终没有人接听。她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旁边原本放着一杯热水,此时已经凉透。 周夏夏放弃了打电话,她捧着手机斟酌字句,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过去。上面是她的歉意和对颂恩的关心,还叮嘱了他不要吃芒果,因为颂恩喜欢芒果,却又对芒果过敏。 * 黑色小巧的手机就放在白瓷茶杯旁边,长长的震动声变成了短促的震动,引得坐在旁边的人看了过来。 拿起手机的是一只已经不年轻的手,手背上的褶皱遮住了原本的疤痕。看到信息的内容,看见那些青涩诚恳又颇为温馨的字句,拓沙把手机关机,放到了一边。 “那个女孩,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是。”旁边有人接话说,“夏夏小姐也一直被保护的很好,又跟颂恩一起长大。两人很亲近。” “可惜长在那样一个家庭。赛蓬和阿辉,早晚控制不了那个疯子。这个周夏夏,到时候也一样撇不干净。因为周寅坤,颂恩都不能再跟她来往。” 拓沙手里盘着那串佛珠,“叫你们办的事,怎么样了?” “周寅坤还在曼谷,昨天去帕蓬不知道见了什么人,也闹出点乱子,不知道是不是谈得不顺利。只知道对方是从俄罗斯来的。” “他之前要在孟买办军工厂,刚从那边回来这边就有人找,多半也是那事有关系。那个俄罗斯人走了?”拓沙问。 “还没有。估计是事情还没谈完,这么说起来,周寅坤短期内应该都会在泰国。咱们是不是......” 那人试探地看着拓沙。 拓沙手上停了下,“他身边还是只有那个纹身的小子?” “是,叫阿耀。跟在周寅坤身边很多年了。除了他,没看见周寅坤身边有其他人。” “嗯。我知道了。”拓沙声音沉稳有力。 * 周夏夏给颂恩发的消息和邮件整整一天都没有回复,她终于放下手机,走出了房间。 下楼时正看见要出门的周耀辉和萨玛。周耀辉头上的纱布换成了不引人注目的伤口贴,而萨玛穿着淡蓝色的杜斯特晚礼服裙子,妆容精致。 “爸爸妈妈,你们要去哪里?” 本以为女儿还在睡着,萨玛没有进去打扰,见夏夏自己下来了,萨玛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看她脸色也已经恢复,这才放下心来。 “今晚有个很重要的宴会,亚翁公爵先生你还记得吗?今晚是他夫人的生日。” 周夏夏点点头,亚翁公爵出身泰国王室,他只有一位夫人,与之青梅竹马,感情十分要好。这在泰国王室当中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公爵夫妇地位很高,今晚的宴会当然十分重要,否则周耀辉也不会还带着伤都要亲自参加。 “你自己乖乖在家待着,爸爸妈妈如果回来晚了,你也不用等我们,自己先睡就好。妈妈还做了你喜欢吃的椰浆糯米饭,你记得吃好不好。” 短短两句叮嘱,冲刷了联系不上颂恩的难过,夏夏抱住萨玛,脸蛋埋在她颈间。 “好了宝贝,我们先走了哦。” 银色劳斯莱斯驶离,别墅大门缓缓自动关上。因为家里生意特殊,除了定时来清扫庭院的园丁工人,家里没有其他佣人。因为是人就有眼睛和耳朵,而这两样对她们这种家庭来说,是最危险的东西。 得益于健全的安保系统,周夏夏一个人在家也并不害怕。只是白天昏昏沉沉地一会儿睡觉一会儿联系颂恩,到了晚上反而没了睡意。 回到房间,她看见桌上的日历画着一个红红的圆圈。 明天就是颂恩的生日了,他们每年都是在一起过生日的。今年,夏夏还准备了一个惊喜,她亲自设计了生日蛋糕,蛋糕店按照她画的图纸制作,并会预留到今晚十点,这样夏夏拿了蛋糕,就能在零点的时候送到颂恩手里。 去年颂恩就是这样做的,她睡到一半被叫起来,被颂恩叫到他们放学后常去的一家小店,看见了他和同班同学们一起准备的生日惊喜。所以今年,她也想做些不一样的。只是没想到...... 无论如何,她都想让颂恩知道,她还是希望能陪伴他过生日的。也希望他能像之前每一年那样开心地许愿吹蜡烛。 哪怕只是把蛋糕的照片发过去给他看看也好。 这么想着,她换了衣服出门,独自去取蛋糕。 走在路上经过曾经那家小店时,她不由停下了脚步。 那里实在有太多回忆了,第一次考了高分,就是在那里庆祝的,惊喜的生日也是在那里过的,就连学习成绩下滑被老师叫去谈话,难过时也是在那里喝上一杯甜甜的泰式奶茶。每一段回忆里,都是颂恩陪在她身边。他们还一起约好了要考同一所大学。 路灯昏暗闪烁,女孩身形单薄,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有察觉到有一辆车缓缓停在了身后。 车窗摇下,露出后座黑色丝质古巴领衬衫的男人。 “周夏夏。” 跟噩梦里一样慵懒的声音,立时让周夏夏后脊一僵。她缓缓转身,看见那张好看得让人害怕的脸时,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又没礼貌了是吧。”周寅坤修长的手指敲着车窗边缘,“还不过来?” 第15章遇袭 周夏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倒霉,这个时间出门,居然都能遇到他。 殊不知周寅坤根本就是去她家的,在这条必经之路相遇,一点也不奇怪。男人并不知道因为餐厅的事,女孩又做噩梦又发烧腹痛,在医院打了一整夜的点滴才勉强好了一些。 他只知道周夏夏又没叫人。 看她站在原地没动,周寅坤歪歪头,“等我亲自来请你是吧。” 周夏夏无奈上前,停在了离车门一步远的地方,“小叔叔。” 周寅坤看她一个人这个时间出来,身边也没个保镖,不禁挑眉:“偷跑出来的?” 周夏夏低着头,小声回答:“不是的……” “周耀辉在家吧?我找他有事。” 闻言,周夏夏立刻抬头:“他不在家!小叔叔,你要不、下次再来。” 周寅坤说:“你要是撒谎,我就当着周耀辉的面把你剐成一片一片,风干了喂狗吃。” 周夏夏吓得一哆嗦,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没有,我没有撒谎。爸爸妈妈都出去了,今晚是亚翁公爵夫人的生日宴会,爸爸真的不在家。” 说的语气真挚极了,小小年纪还挺惜命。 周寅坤一笑,“那也没关系,我正好去他书房找点东西。上来。” 车门打开。 周夏夏从来没想过,有人竟能把未经别人同意,就去别人家里拿东西说得这么光明正大,她更不敢相信,自己那句“不行”憋在嗓子里,始终没敢说出口。 “小叔叔……爸爸不让我随便进他书房,你,你要不还是问问爸爸”周夏夏试图委婉地讲道理。 周寅坤不耐烦了。 这种半大不大的孩子比女人还墨迹,明明听得懂人话,可说一遍永远不听。看见那双长腿从车上下来,周夏夏又想跑,可她跑不过车,要是逃跑被抓到,下场一定很惨。比他说的那样被剐成一片一片的还要惨。 压迫感袭来,周夏夏想不出脱身的办法。 高大的男人走到她面前,正要说什么,忽然被一道光晃了眼睛,原本幽暗漆黑又安静的路面上响起了数辆车辆疾速驶来的声音。 周夏夏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忽然手腕一痛,她被猛地拉了过去,险些趔趄摔倒。被拽上车关上车门的下一秒,车子飞速驶离,她被一只大手摁着头趴下去。 “嘭”的一声,后车窗发出闷响,厚厚的防弹玻璃被子弹击出裂纹。 下一颗子弹聪明地调转方向,一枪打在了右后侧的车门上,巨响就在夏夏耳边,她吓得惊叫,忙往左侧躲去。她整个人就蹲在周寅坤腿边,因为车开得太快太猛,周夏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瘦弱的肩不断地被迫撞在驾驶座后侧,实在太疼,她只得一把紧紧抱住了男人的腿,借力支撑住自己。 柔软的触感贴上小腿,周寅坤正从车里翻出枪上膛。他低头看了眼,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小截白白的后颈,她缩在他腿边小小一团,之前看着不大的两团柔软紧紧贴上来时,男人才感觉到,其实也没那么小。 周夏夏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周寅坤还能分神想别的,她只知道她今晚一定是被连累的,外面疾速的车声和子弹声告诉她,有很多辆车,有很多把枪。而自己所在的这辆车上,加上她只有三个人。她不知道前面开车的阿耀有没有枪,就算有,他要开车,只怕也没法还击。 这么想着,自己会死在今晚的预感愈发强烈。 “坤哥,我们离是隆街两个路口。”阿耀的车速已经提到最高,周夏夏已经开始眩晕,可他的声音却异常平静。 而周寅坤的声音,竟还透着满满的兴奋。 “拐过去。” 话音刚落,周夏夏就被一个又急又猛的大拐弯甩得松开了手,眼看着她整个人要被甩到前面去,忽然腰上一紧,一只炙热的大手将她揽了回来,下一秒她就趴在了一双有力的大腿上。 她的衣服下摆不小心掀起,纤细雪白的腰贴在了男人的腿上,周夏夏又惊又羞,挣扎着要把衣服扯下去。 却没想此时屁股上竟挨了一巴掌,头顶传来周寅坤的声音:“老实点,不要命了是吧。” 女孩当即僵住,不过几秒的时间,就在车子要完全拐进左侧的路口时,她的余光看见周寅坤抬起了右臂,就在此时,前后座居然同时响起枪声。 周夏夏立刻侧头看去,车没有停,而驾驶座上的阿耀右臂端得笔直,握枪的姿势跟后座的男人一模一样。 六枪连发,车子在几秒钟的降速之后重新提速至最高。 “坤哥,十分钟到沙吞塔。” 周夏夏不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但刚才那几声枪声之后,她听见外面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刺耳声,还有几辆车重重撞在一起的巨大响声,最重要的是——外面的枪声明显少了很多。 她没有想到,只是两三秒的拐弯时间,周寅坤和阿耀的两把枪居然能精准到这个地步。 好像现在又有了一线生机。 周夏夏刚欣慰了一秒,忽然感觉扣在腰上手动了,她蹭地回头,看见周寅坤饶有兴趣地把手伸进了她的上衣口袋。隔着薄薄的布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手指的温度。 “你干什么!”周夏夏连害怕都忘记了,挣扎着要起来。 “小侄女。” 周寅坤直接用枪抬起周夏夏的下巴,黑洞洞的枪口就抵着她温热白皙的脖子,女孩立刻就不敢动了。 男人的手还在她上衣口袋里,他慢悠悠地说:“不听话,就只能把你贴在车窗上挡子弹了。你说脸上好几个窟窿好不好看?” 周夏夏是想都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他总是这样,用轻飘飘的语气说着最恐怖的话,偏偏没有人敢把这当成玩笑,她也不例外,因为周寅坤干得出来。 周夏夏屏着气,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她口袋里拿出了手机,还拨通了某个电话,最后放在耳边。 顺利拿出了手机,枪终于离开了她的下巴。 等待接通的片刻,周寅坤看见周夏夏那张从刚才开始就红扑扑的脸蛋,不知怎么,现在直接红透了。大概是被他的话吓到,她身体僵硬地趴在他腿上,没敢乱动。 周寅坤眯了眯眼,视线扫过她的身体,落在了那一截露出的细腰上。 哦,满脸通红的原因在这儿。 电话里还响着“滴——滴——”的声音,男人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拿枪的手靠近了夏夏的腰侧。 夏夏后背一重,枪放在了她的背上。枪体冷硬,而她后背纤薄,肌肤稚嫩。 她颤了下,害怕地叫了声“小叔叔”,语气忐忑。她实在不知道周寅坤要做什么。 男人听见那发颤的声音,又看了眼她红红的耳垂,并没有好心地停下,反而觉得更好玩了。 两根手指玩味地捏住了女孩薄薄的上衣边缘,摩挲着。像是要拉下去遮住裸露的肌肤,又像是会随时掀上去,让她完全裸露。 这一点小动作,足够让女孩的心悬到嗓子口。 周夏夏一边担心他会掀起她的衣服,一边又不解周寅坤为什么要用她的电话,她的手机里没有几个人的。 难道……她倏地睁大眼睛。 就在此时,电话接通了。 她听见周寅坤笑说:“大哥,我被追杀了,快来救我。” 第16章暗枪 沙吞塔是曼谷有名的烂尾楼。 这座本该是曼谷市中心最辉煌体面的建筑物,因为中途撤资停工,后来又年久失修,最后干脆变成了免费的电影取景地。 周遭居民对于沙吞塔里的飙车声和枪响声早已见怪不怪,只以为是又有剧组在里面开了工。殊不知此时此刻,里面上演的正是一场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亡命追击。 周夏夏感受到自己所在的这辆车正在疾速拐弯,不断顺着同一个角度疾驰上升,最后猛地停下。要不是被摁在周寅坤腿上,没有系安全带的她多半会被甩飞出去。 车刚停下,车门就打开了,夏夏被那只大手拎下去,一时没站稳还险些跌倒。 而看清眼前的场面后,她才觉得真的腿软。他们被三辆追上来的黑色轿车包围,而身后是烂尾楼没有任何遮挡的残破边缘。他们就这样僵持在烂尾楼的34层。 车上的人下来,周夏夏竟觉得眼熟。那是......她跟颂恩一起去拓沙的寿宴时,在一楼看见的面孔。 果不其然,最后从车上下来的人,就是手里盘着佛珠的拓沙。 “拓沙叔,这是寻仇来了?”周寅坤手里把玩着那把枪,“以为把孙子送走了,就能收拾我了。” “坤。”拓沙笑着说,“是你先坏了规矩,对吧?” 此时此刻,周寅坤和阿耀已经被红佤帮的数十把枪包围,周夏夏不想就这样被连累遭殃,看到拓沙也看见了她,女孩眸中满是乞求。 拓沙摆摆手,“不关夏夏的事,走吧。” 周寅坤不讲规矩,但拓沙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坏过规矩。再则,周夏夏是周耀辉的女儿,要是伤着,周耀辉和赛蓬那边都不好说话。 周夏夏满眼感激。正想离开却忽然被人攥住了手腕,她身子一抖,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周寅坤笑得好看极了,“小侄女,咱叔侄俩应该有难同当吧。你爸爸妈妈就是这么教你的?事关生死的时候,把小叔叔卖了自己逃命?” “是你......”周夏夏不敢看他的眼睛,一边想挣开他的手一边小声说:“是你先伤害颂恩的......” 而此时周寅坤一把把她拉近,周夏夏整个人都贴到了他身上。男人低头,靠近她耳边说:“你可想好了,看清楚形势再做决定。” 形势?周夏夏不解。 而此时传来几声惊呼,周夏夏循声望去,眼睛倏地睁大。 不知何时,拓沙的眉心出现了一个红点。 连带着,所有包围了他们的黑衣人,额头和胸口处都有一个红点。那是......周夏夏蹭地回头看向外面,这周围有狙击手,而且人数不少。 周寅坤看周夏夏那不可置信的表情,觉得可笑又好玩,一个人怎么能把情绪和所思所想全放在脸上?简直是半点不懂得伪装和隐藏。 他抬手捏住周夏夏的脸,“你还走不走?” 周夏夏知道,她要是说走,那脑袋上也会立刻多一个红点。她泪汪汪地摇头。 那模样,可怜得周寅坤想给她喂根骨头。 “拓沙叔,现在可怎么办。你一路追到我的地盘上来杀我,我这个做小辈的也是可以还手的吧?” 周寅坤走到了拓沙面前,用枪口挑衅地戳了戳他的太阳穴,“叔放心。你死了之后,我让人把你整整齐齐切成一块一块的,规规矩矩地摆在盘子里,你那个乖孙子回来给你磕头的时候,我再剁他一只手,给你送过去陪葬。” 这样的场面,拓沙年轻时不知经历过多少次。 但看周寅坤的样子,是早有防备。在路上被围堵之后,假装不敌引他们来了这里,狙击手不是临时调的,应该是本来就有的。周寅坤做了这么多年的军火和武装,不是白做的。在曼谷,甚至整个泰国,一定有很多这样的地方。 所以他才敢只带着一个阿耀四处招摇,他周寅坤人在明,枪却在暗。 一瞬之间的局势翻转,拓沙就知道自己看走眼了。周寅坤的言行举止像个疯子,谁看了都觉得他冲动且不计后果。但若真是这样,只怕早就被暗杀了不知多少次。 尽管枪顶在脑袋上,拓沙却神色镇定。 既然出来混,早晚是有这么一天的,像他们这样每天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还拴了很多年的人,反而可以坦然接受。 周寅坤看见拓沙神色冷静坦然,还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睛,他不屑地收了枪,转身走了过来。 周夏夏看见他随意地抬起了手,像是要做什么动作。就在此时又传来了数辆车的声音,周寅坤的动作顿了下。 车灯将他们所在地这一层照得亮极了,夏夏不由抬手遮住眼睛,然后她听见了熟悉又带着怒意的声音:“周寅坤。” “爸爸!” 周夏夏看见周耀辉就要跑过去,结果就在经过那个可怕的男人身边时,被掐住了后颈,她挣扎个不住:“你放开我!” 周寅坤挑眉,周耀辉来了,周夏夏果然连胆子都大了不少。 他的手就这样当着周耀辉的面,顺着女孩白皙的脖颈一路向下,抚过纤薄的后背,最后搂在了周夏夏的腰上。女孩衣服的边缘,遮住了男人的指尖。这样看上去,就像他把手放进了她衣服里一样。 周耀辉的脸色难看到极致。 偏周寅坤还加了句:“大哥,你这个女儿我也想养着玩,能送我吗?” 第17章算计 虽然兄弟不和,但周耀辉到底是了解周寅坤的。 比如,他吃软不吃硬。比如,女人方面他从不上心。 他叁番两次抓着夏夏不放,不是因为他会对这么小的女孩有什么兴趣,而是因为夏夏是他周耀辉的女儿。 他越护着女儿,周寅坤就会越来劲。 于是周耀辉说:“夏夏正好也在放暑假,她要是愿意,可以去小叔那边住几天玩玩。”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周寅坤的意料,也出乎周夏夏的意料,她瘪着嘴摇头,表示自己不愿意去。 周耀辉看见女儿委屈的样子,他疼在心里,面上却没表现半分。眼下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周寅坤和拓沙撕破脸,更不能在泰国政府的眼皮底下闹出火并事件。 他看了看拓沙等人,也知道外面的狙击手是用了红点镜,这也难怪,这东西已被各国大量使用于军事枪械,透过红点镜瞄准,可以提升高速移动和身体摇晃时的射击精准度。 也就是说,拓沙等人想要逃,即便动作再快都不可能躲得过狙击子弹。 拓沙则是没想到周耀辉会来。见他看过来,拓沙说:“耀辉,没想到你能来。既然你来了,不知道能不能卖叔一个面子,让我手下这些弟兄离开?” 即便拓沙不说,周耀辉也是要保的。 凭拓沙和赛蓬几十年的交情,如果让人知道拓沙最后死在赛蓬的儿子手里,会直接影响到老爷子的声誉,也会影响到以后的生意。就算撇开这些不论,他叫了拓沙这么多年“叔”,也不能就这样看他死在周寅坤手里。 周耀辉对拓沙点了点头,又看向周寅坤。 后者正玩着夏夏的一缕头发,放在鼻尖闻香味。 周夏夏见爸爸走过来,立刻想过去,周寅坤扣着她的腰往后一扯,周夏夏就到了男人身后,被他的背影遮了个严严实实。 周耀辉停在了离周寅坤不远的地方,也差不多是站在了周寅坤和拓沙的中间。在他走过来的同时,阿耀枪口对准的人也从拓沙变成了周耀辉。 周耀辉看了阿耀一眼,对那黑洞洞的枪口没有半分畏惧。 “你要什么。”他问得开门见山。 来了这么久总算说到正题上,周寅坤扬扬下巴:“人家要我的命,你说我要什么?” “换一个。”周耀辉说,“这事爸已经知道了,你杀了他惹恼老爷子,能得着什么好处?只要你答应放他一马,也不要再去动他孙子颂恩,要钱要枪随便你。” 周寅坤嗤笑一声:“那先让咱叔给我跪下磕十个响头吧,这不是咱们优秀的传统文化吗。” 周耀辉皱眉。 “行了行了。”周寅坤说,“大哥都亲自来了,怎么也得卖你个面子。阿耀,边儿去。不要拿枪指着我大哥。” 周耀辉还是头一回见周寅坤这么好说话,听见这话时,还迟疑了几秒。 按理说,对于这种要他命的追杀,周寅坤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但杀了拓沙和红佤帮的人,不过就是多了几具尸体,周寅坤的确得不到什么好处,传到老爷子耳朵里,更落不着好下场。 于是周耀辉又看向拓沙。 “叔。你用一条命去换一根手指,也是一样不合规矩的。你跟我爸几十年的交情,如果他知道你要杀他儿子,会是个什么后果?”周耀辉说,“这件事就此翻篇,不再提了。” “好。”拓沙应了声,又看向周寅坤:“只要你不再动我孙子,今天的事你尽管记着,哪天要讨,随时。” 周耀辉也正看着他,周寅坤笑得好看:“行,叔。” 周夏夏胆战心惊地听着几人的对话,越是听见周寅坤带着笑意的声音,她就越觉得心慌。直至看着他抬了抬手,那些人头上的红点立刻就消失的时候,她才总算相信他的确不会杀人了。 拓沙上车前,停了一下:“阿辉。” 周耀辉转过身去,面对着拓沙的方向。 “谢谢。” 周耀辉一笑,看着拓沙等人上车。 周夏夏彻底放下心来,却没看见她身前的男人敛了笑容,视线落在了周耀辉身上。 他右手抬起,枪口不动声色地对准了周耀辉的后背。这样看去,像是在瞄准周耀辉,也像是在瞄准正要上车的拓沙。可是,他想杀拓沙,刚才就可以了—— 周夏夏大惊,他想杀的根本就是她爸爸! “嘭!”地一声,就在红佤帮的叁辆黑色轿车刚驶离的时候,一声枪响响彻整个沙吞塔。 周耀辉回过头,看见一把枪掉在地上。而他乖巧的女儿居然不知何时从周寅坤身后冲出来,竟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右手。 同样没想到的,还有被咬的周寅坤本人。 他没想到看见他就发抖,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周夏夏,居然扑上来咬了他。就那么一秒,连阿耀都没反应过来,周寅坤的子弹偏了,没打中周耀辉。 准确地说,周夏夏是死死地咬在了靠近手腕的地方,那是大拇指下方的手掌处。咬得她满口是血,几乎要扯掉一块肉。 周寅坤痛感和怒火同时飙升,他左手掐住了女孩的下颌,力道大得几乎掐碎她的下颌骨,周夏夏立刻痛得张口,紧接着脖子一紧,周寅坤那只鲜血淋漓的右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直接将人重重砸在了车身上。 剧痛袭来,周夏夏只觉后背骨头都要被撞碎了。 不过几秒,女孩被那恐怖的窒息感憋得脸色青紫,周耀辉抢先一步对着阿耀开了一枪,阿耀躲开的间隙,周耀辉的枪已经抵在了周寅坤的头上。 第18章交换 与此同时,周耀辉的太阳穴处也出现了一个红点。 冷硬的枪口就顶在周寅坤头上,且力道很大。周寅坤被顶得微微偏着头,下颌轮廓愈发清晰。 “哇哦。”他掐着夏夏的脖子逐渐用力,几乎已经将她提了起来,“你知道吗,你爸第一次拿枪指着我呢。” 周夏夏已经听不清他的声音了,她面色青紫,眼前忽黑忽白,只有脚尖艰难地触地,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临近死亡是这种感觉。 “周寅坤,这是我女儿。”周耀辉沉声道。 周寅坤嗤笑一声,侧过头来任由周耀辉的枪口对着他,“大哥,你不开枪还等什么呢?” 说着他还点了点周耀辉的枪口,“你杀了我,我的人再杀了你们父女俩,哦对,还有家里的大嫂,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不也挺好吗?” “至于我这个小侄女。”周寅坤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周夏夏,他歪歪头,“小辈先走,给咱们这些长辈探探地下的路好了。” 他的手微微用力,周夏夏感觉脖子传来剧痛,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这一刻求生的本能迸发,她双手握住了周寅坤掐着她的那只手,口中发出惊恐的呜咽声,眼泪不住地滑落,可她那点力气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根本微不足道,周夏夏艰难地朝着爸爸伸手。 周耀辉实在看不透周寅坤究竟要做什么。但孩子经不住他这么折腾。 对着周寅坤的那把枪,最终放了下来。周耀辉神情复杂:“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寅坤很满意这样的妥协,掐在女孩脖子上的手也松了点,周夏夏终于得以正常呼吸。 “也没什么,大哥拿五十公斤致幻剂来换你女儿的命,怎么样?” 闻言周耀辉眉头一皱:“你要做毒?” 周寅坤挑眉。 “爸从不让你碰这些。” “这是......不答应,对吧?”周寅坤笑着侧过头来,对上周夏夏的双眸。 女孩看见男人那双黑眸中的玩味和挑衅,心头猛地一颤。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刻她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男人单手拎着女孩朝车后走去,周耀辉大惊,要伸手拦住却又被阿耀给挡下。 周夏夏被周寅坤掐着脖子抵在了墙上,脚下悬空,余光便能看见脚下整整三十四层楼高的深渊,她就像被钉在墙上的布娃娃一样,只要面前的男人松手,她就会立刻坠落下去,跌得粉碎。 极度的恐惧和疼痛让女孩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后背被冷汗湿透,全身瘫软无力,连气息也渐渐微弱。 这样苍白无力的样子,没有勾起周寅坤半分同情,反倒还回头看了眼周耀辉:“大哥,你家这小孩儿太弱了,要不重新养一个吧。” 说着就拎起周夏夏要扔下去。 “我给你!”周耀辉吼道,“你他妈把我女儿放下来!” 周耀辉不管阿耀的枪还对着他,他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扯开周寅坤,从他手上抢下周夏夏,女孩回到爸爸的怀抱,已经哭不出眼泪了。 周寅坤接过阿耀递过来的一件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今晚就要,那就麻烦大哥费费心喽。” 说完他把沾着血的衣服扔了,转身就要离开。 “只有三十公斤。” 闻言,周寅坤停下步子。 周耀辉抱着女儿没有回头:“我这里一共三十公斤,再多,就要知会爸了。你应该不希望他知道。” 赛蓬要是知道,别说三十公斤,三克都没有。周寅坤嫌弃地啧了声,“那就三十公斤。” 走到车前要拉开车门,周寅坤再一次看见了自己受伤的右手,疼痛之后伤处已经变得麻木,被咬开的边缘能看见血红的肉,还在汩汩地冒着血,原本好看的手变得无比狰狞。 此时周耀辉抱着夏夏从他身边经过。 “等等。” 周耀辉皱着眉看他一眼。他怀里的周夏夏听见周寅坤的声音就发抖,整个人缩在爸爸怀里,两只手紧紧抓着周耀辉的衣服。 她不敢看他。男人看见她穿着裙子露在外面的小腿都在微微颤抖。 周寅坤反而走近两步,叫了声“小侄女?” 周夏夏没有应,周寅坤就伸手。周耀辉避开,“你有完没完。” “别紧张啊大哥,我就想说两句话。”周寅坤的手当着周耀辉的面摸了摸周夏夏的头。 “对不住了小侄女。” 周夏夏闭着眼,仿佛已经昏睡过去。 周寅坤再度靠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虽说夏夏还小,但到底也马上十六岁了。周寅坤年轻没孩子,自然不懂养女孩该有的避嫌,周耀辉不悦地拉开距离,不让周寅坤靠她这么近。 “货今晚让人送到你那里。”周耀辉抱着夏夏上车之前,又看了周寅坤一眼,“阿坤,好自为之。” 周寅坤就烦周耀辉这种调调,明明贪生怕死,做事瞻前顾后不够狠绝,还偏偏总是装出一副好大哥的样子。而老爷子还就吃他这套,否则他周寅坤要弄点货何至于这么麻烦。 周寅坤看都没看他一眼就上车了。 听见车辆驶离的声音,周夏夏才缓缓睁开眼睛,周耀辉小心地把她放下,“去医院。” “不,不用了爸爸。”夏夏声音沙哑,“我想回家。” 周耀辉看着她脖子上的指痕,“夏夏乖,不能放着不管。” “爸爸......”女孩声音哽咽,“我想妈妈。我要回家......” 止不住的眼泪顺着苍白的脸蛋滴到了真皮座套上,周耀辉心疼极了,“好,那就回家。让玛丽娜医生来一趟家里。” 周夏夏的伤看着严重,但好在没有伤到内里,后背和脖子会疼几天,嗓子也会沙哑几天,需要按时热敷和吃药。萨玛看见好好的女儿回来变成这样,又惊讶又心疼,夏夏却什么也不说,吃了药就抱着妈妈的腰,在她怀里乖乖睡着了。 待女儿睡着,萨玛轻轻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去了周耀辉的书房。想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的是,夏夏睡得并不安稳,妈妈温热的怀抱离开没多久,她就醒了。 回想起周寅坤那把对着爸爸的枪,她就觉得恐惧不已,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在那一刹那扑上去咬了他。 他是真的想杀爸爸吗?可是......他们明明是亲兄弟啊。 夏夏努力闭上眼,翻了个身,却还是无法入睡。她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可越是这样,耳边越会响起离开沙吞塔之前,周寅坤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在那句“对不住了小侄女”之后,还跟着一句轻飘飘的—— “你给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8点半哈。 第19章做局 凌晨的路上空荡荡的,整条大街也只有寥寥几辆车驶过。 车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阿耀看了眼后视镜:“坤哥,就算不去医院,也叫医生来看看吧,你的伤可能要缝针。” 周寅坤本来闭着眼呢,听见阿耀的话,他睁眼看了眼手上的伤。 说实话这个伤很尴尬,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且还不是刀伤枪伤,一看就是女人咬的。他周寅坤什么时候被女人伤到过。 他不耐烦地皱眉,“不缝。” “那今晚是回卡娜小姐那里?”阿耀又问了句。 卡娜很懂包扎。 “嗯。”周寅坤懒懒地应了句。 阿耀放下心来。没一会儿,他又看了眼后视镜,“坤哥。” “干嘛。” “你今晚,是真的要杀他吗?”阿耀跟在周寅坤身边很多年,从来不藏着掖着,心里想什么,嘴上立刻就说了。 起初,他大概猜到周寅坤为什么会用周夏夏钓来周耀辉。 他们答应了伊万三十公斤的货。这么大的量,别说整个东南亚,就算整个亚洲也只有赛蓬和周耀辉拿得出来。 拓沙的追杀其实是个幌子,周寅坤将计就计,本可以用拓沙的命来当做交换条件。但周耀辉会不会答应,其实说不准。毕竟靠打手和保护费出来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拓沙和红佤帮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风光。 这样一来,还是周耀辉的女儿来做筹码最为稳妥。 到这一步,阿耀全都明白。 可周寅坤为什么会把枪对准周耀辉?是真的想杀他?可他们明明是亲兄弟。 “怎么,杀不得?” 周寅坤也看了眼后视镜,与里面的阿耀四目相对。 老爷子不给他做毒,不就是因为有两个儿子,可以挑来挑去。那要是只剩一个了,岂不就没得挑了。他那一大摊子生意,总不可能做慈善捐了。只要没了周耀辉这挡路石,以后要多少货都只是个数字罢了。只要他还在一天,拿货就得像今晚这么麻烦。 而他周寅坤,讨厌麻烦。 短短一句,阿耀已经完全明白。 要不是周夏夏扑上来咬了那一口,周寅坤大概会先杀了周耀辉,再让狙击手一并解决掉还没驶出沙吞塔的拓沙等人,最后传到老爷子赛蓬耳朵里的,就会是拓沙因为孙子的手指追杀周寅坤,而周寅坤求助了周耀辉,最后双方冲突之中,拓沙和周耀辉不幸中弹身亡。 这在外人看来合情合理,不会影响到赛蓬做生意的声誉。至于老爷子本人信不信,到那时候也根本不重要了。 这一局虽狠,却可以一劳永逸。事发突然,周寅坤却毫不犹豫地布下这么一局。 那么阿耀不由想起被周寅坤差点掐死的女孩。 那个看似柔柔弱弱胆小怯懦的女孩,弱小到没人会正眼多看一眼的周夏夏,是实实在在地破坏了坤哥的计划。 尽管周耀辉什么也没说,但这样巧妙自然的机会,以后肯定不会再有了。局面又只能恢复到与之前一样的被动,坤哥想做毒,就会有层出不穷的麻烦。 这回要不是因为那三十公斤的货,就凭这狠狠的一口,周夏夏恐怕早就已经被扔下沙吞塔摔碎,尸体被狗吃掉了。不过,就这样让她安然无恙地回去,似乎也不是周寅坤做事的风格。 但是也不一定。阿耀想,说到底她是周寅坤的侄女。不是外面那些周寅坤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女孩。迄今为止,能让坤哥记住的,似乎待遇都不错。比如一直住在他家里堪比女主人的卡娜,比如狠狠咬了他一口却没死的周夏夏。 车很快驶进别墅大门,卡娜匆匆从楼上下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周寅坤受伤的右手。 “这是怎么了?” 卡娜温柔的声音里透着担心,都没有像以前那样对阿耀也打个招呼,阿耀见她拿来了医药箱,只走到门口处就退了出去。 卡娜坐到周寅坤身边,很轻地拿过那只手放到自己膝盖上,“这么严重,应该缝针的。” 语气似是责怪。 周寅坤偏头看她眼眶红红的,笑着把她因为走路着急而滑落的丝质睡袍肩带拉上去。 “缝针哪有看你这心疼的模样舒服?” 卡娜正拧开消毒酒精的盖子,听见这话她侧过头来瞪他,眸中泪汪汪的满是嗔怪。 “好好好,下回先去缝针。” “什么下回,”卡娜低下头给他消毒,“怎么能这样咬你。” 从齿印和伤口范围,她大概猜得出是女人咬的。这种事她原本从不开口过问,这是头一回。 “想什么呢?”男人用另一只手捏她的脸蛋,“被狗咬的,难不成我还咬回来?” “什么样的狗嘴这么小,嘴小的狗能咬这么厉害吗。” 卡娜将含有麻醉成分的药物涂在四周,然后用医用的钉合器将最严重处钉合在一起,好在伤口没有流血不止,这样钉合之后再用纱布包扎,好好养着应该就没事了。 周寅坤不在意她怎么包扎,倒是被卡娜这话给逗笑:“跟那种小狗差不多,但没有小狗讨人喜欢。” 卡娜听得有些疑惑,这话听着……不像是在形容一个女人,倒像是在形容小孩? 本想再多问一句,此时周寅坤随手抽了张纸,擦了她眼角的泪,“最近有个大单子,成了之后带你出去玩玩,省得整天闷在别墅。” 卡娜惊喜:“那接下来你不走了吗?” 周寅坤挑眉。 卡娜恍然想起什么,忙说:“对不起坤哥,我不问了,我就是……一时太高兴了。” 她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周寅坤的行踪,从来不会告诉任何人。 “嗯。”周寅坤摸摸她的头,“去倒杯酒。” 第20章留疤 周耀辉说话算话,周寅坤要的三十公斤致幻剂在凌晨时候送来。 货到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走了老渠道,在距离码头最近的地方交易,货一经离手,再有任何损耗就不关庄家的事了。 乌索科验货后向老板伊万汇报,周寅坤坐在车上,阿耀把入账记录给他看了,男人一笑,随意摆摆手,车子迅速驶离。 他亦说话算话,带卡娜去了沙美岛度假,一呆就是将近一个月。 沙美岛是位于泰国湾上的一个小岛,靠近曼谷东南面大约220公里,岛上是国家自然公园,岛东岸有很多个自然沙滩,岛西岸则以日落出名。 有卡娜在身边,周寅坤手上的伤好得很快,血肉长到一起,且使用起来与往常无异,就是……留下了很不好看的疤。 阿耀远远的跟着,每次看见周寅坤手上缠着纱布,以及拆掉纱布之后的泛红伤处,直至最后慢慢结痂变成疤痕,他总会想到那天在沙吞塔发生的一切。 连他都是这样,不知道坤哥自己看了会想到些什么。 * 周夏夏后背和脖子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尽管还看得出些痕迹,但嗓子已经可以正常说话而不感到疼痛了。 最开始她因为那句“你给我等着”,整整半个月都没睡好,眼下的乌青让萨玛担心得要带她到医院去检查身体。 时至今日,时间都过去快一个月,他也没有来报复,这件事是不是就过去了? 现在想起来,她还心有余悸。她竟然咬了周寅坤,还咬得那么严重,要不是爸爸答应了他的条件,她只怕会被周寅坤当场拧断脖子。 归根到底,夏夏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那天晚上她不出去,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周寅坤,也不会让他有机会用她的电话把爸爸叫来?可是,她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只是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越是回想到那个男人的脸,心里就越是发冷发颤。订给颂恩的蛋糕最终是妈妈帮她取了回来,照片和生日祝福发过去,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夏夏等了很久,最终等来了一则国际慈善夏令营的报名通知。 每年六月初,各个中学开学之前,泰国商业联合总会和泰国文化部,都会联合举办中学生慈善夏令营,活动将持续一个月,分为慈善义卖活动、体育竞赛以及知识竞赛三部分。 慈善募得收入将用于泰国儿童疾病救助、孤儿院、教育和失业家庭扶持上,而体育竞赛和知识竞赛的成绩则将纳入个人升学档案,如果想要考朱拉隆功这样的名校,这个机会就绝对不能错过。 她其实还猜想着,颂恩看到这则报名通知,会不会也出现在这个慈善夏令营中。 对于夏夏自己对学业的安排,周耀辉夫妇很满意,但对于夏夏一个人去芭提雅参加夏令营的安全问题上,还是不太放心。 周耀辉让萨玛陪着夏夏一起去,夏夏拒绝了。因为夏令营的食宿都是统一安排,全程都会有老师和志愿者陪伴,开学她就上高中了,总不能还像小时候那样总要妈妈陪着,她也该独挡一面了。 听了女儿的话,周耀辉欣慰地点头。心中颇有感慨,那时候那么小的孩子,现在也长大了。这么大规模的慈善活动,几乎所有中学里负担得起报名费的中学生都会参加,那些孩子们非富即贵,举办方不敢懈怠。 再说……周寅坤似乎出去度假了,除了他会闲着没事刁难小辈,剩下也几乎无人知道夏夏的身份,要说不安全,其实也没什么不安全。 于是夏夏自己收拾好了东西,在自己就读的学校门口,听从老师统一安排,登上了前往芭提雅的慈善巴士。 * 周寅坤表面上在沙美岛度假,实际上中途离开了好几次。 晚上他跟卡娜正吹着海风看海上夜景,阿耀拿着周寅坤的手机走过来:“坤哥。” 周寅坤看了眼号码,不耐烦地啧了声,“有完没完。” 一边正亲手给他切水果的卡娜见周寅坤的表情,就知道应该是生意上的事,她放下水果刀,自然道:“我去泡花茶。” “不用。”周寅坤握住她的手腕,“你做你的。” 卡娜有些惊讶,随即听话地坐到他身边,被他握过的手腕处有点发烫,她面色微红。 只是身旁的男人不会注意她细微的变化,只把电话拿过来,语气懒洋洋的:“喂,塔桑哥。” “哎哟哟,阿坤,你别这么叫我,吓死人了哦。”那边男人声音大概四十岁上下,一口蹩脚的中文,语气讨好:“听说你最近在走货啊?” 这边周寅坤眯了眯眼:“听谁说的?” “这个嘛,就是之前逃到俄罗斯的弟兄,说市面上出现质量极好的致幻剂,这东西贵啊,还很难弄,没有技术不行,俄罗斯市面上货量可不小,除了你家那还有谁拿得出来嘛。这几年老爷子也不管这些,又没听说你大哥跟俄国佬走动,倒是你……之前不是要跟他们一起弄军工厂嘛,是不是顺便也……” 周寅坤嗤笑一声:“行了,那我也跟你明说,今年的量走完了,没有特殊情况,老爷子不可能同意多走。你想要,等明年。” “啊?送上门的钱都不要啊阿坤?” “货量大了动静也大,送上门的钱得有命花才成。” 周寅坤平时不喜欢听他老爹说教,此时把这话用来堵住塔桑的嘴简直正好。 “哎,是,老爷子这么多年了还这么谨慎。”周寅坤懒得听他这些废话,都准备挂电话了,那边塔桑又说:“那阿坤,我这属于是特殊情况,你说老爷子能不能答应?” 居然还不算完,周寅坤说:“说来听听。” 第21章慈善 “是这样啊,想找你买货不是我,我一个散户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跟我拿货的都是些买不起好东西的。是有人跟我打听你,听说咱之前一起在缅甸待过——” “啧,说重点。” 卡娜切好的水果递到他嘴边,周寅坤咬了一口,冰镇清甜,他现在只想好好享受美人美景。 “是吴邦直,他想让我在中间牵线。” 这名字听着耳熟,周寅坤回忆两秒,“是吴邦其的什么人?” 吴邦其上将,泰国国家警察总署副署长。 “是他弟弟,吴邦其一共三个弟弟,这是最小的那个。手头上有个化学公司,干得那叫一个烂,四兄弟里数他最差劲。但备不住人家背靠大树好乘凉,化学公司那个空壳子都卖了不少钱,现在想跟你拿货,赚快钱。” “这事吴邦其知道?” 那边顿了顿,没敢吱声。 “你他妈有毛病是不是?风往哪边儿吹都没弄明白就来跟我谈?”周寅坤不耐烦:“滚滚滚,叫他回家喝奶去。” “别别别阿坤!你听我把话说完!这个吴邦直跟吴邦其是一个妈生的,有他你还愁什么?要是有什么纰漏,这吴邦直不就是最好的靶子吗,他哥又不会看着他出事,最后还不是得给他捂下来。这捂下来不也是送上门的肥肉吗?” “行了,别废话,吴邦其是个什么路子我比你清楚,周耀辉想拉拢他,拉拢两年了也没拉出个鸟来,他那个弟弟天天干什么他能不知道?” “是啊,他都知道,怎么不从我这儿就给斩断呢。我都给你打了一个礼拜电话,吴邦其要警告我那都能警告八百回了,他怎么就没动静呢!” 塔桑在那边神神秘秘地说:“听说吴邦其马上也要下来了,以后在不在泰国都不一定呢。趁着还没退下来,走之前大捞一笔也说得过去。” 这个消息倒是新鲜,周寅坤搂着卡娜纤细的腰,享受着她喂的水果,指尖玩绕着她垂落到腰间的头发:“要干也成,叫吴邦其直接跟我谈。他要是缩在吴邦直后面坐等收货,那这事就免谈。” “啊……”那边听得出的为难,“阿坤,他这还没下来呢。” 周寅坤直接挂了电话。 三天后,塔桑又打来,说吴邦其同意了。但他现在人不在曼谷,在芭提雅参加反恐联盟峰会走不开。 这倒没什么,周寅坤反正也在沙美岛待腻了,第二天就跟带着阿耀到了芭提雅。 * 慈善夏令营的义卖活动,就设在芭提雅皇家花园广场。 环绕大型购物商场的一圈都竖着慈善夏令营的旗帜,参加活动的学生可以在商场店铺内设置的手工店进行制作,然后把制作的手工艺品、美食或者饮料等等拿到外面的摊位上进行义卖。 夏夏义卖的是自己亲手制作的便当,连便当的环保包装盒也是她亲手折好和装饰的,每个盒子上都用泰文写着祝福,最后封口处还有一个小贴纸,是一个粉红色头发的女孩。 她的摊位正面对海滩,来买她便当的大多都是海滩的游客,得益于举办方提供的小冰箱,她的冰镇水果便当很快就全部卖完了,好在现在已经不是泰国最热的月份,夏夏守着几份还没卖完的午餐便当,一边擦了把鬓边的汗,一边把边缘晒到太阳的便当盒往遮阳伞的荫处推了推。 这时夏令营的餐车来了,每个参加活动的学生都会拿到一份特制的营养午餐。夏夏站起来从送餐的老师那里接过午餐,用标准的泰语说了谢谢。 老师走后她打开便当盒,里面蔬菜米饭海鲜还有肉类都搭配得很合适,但夏夏很少这样在暴晒炎热的环境里待这么久,即便午饭色香味俱全,她却还是没有胃口。 正要盖上盖子,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粘在自己身上。 夏夏望过去,摊位一角不知何时跑来一个小孩,四五岁的样子,只比摊位高处一点,能看到一双幽黑的眼睛。 夏夏对上那双眼睛,才发现小孩的视线并不是粘在她身上,而是——她手里的午餐。 四目相对,还是年龄大点的先开了口。 “你要坐过来吗?”夏夏用泰语说。 那小男孩没有说话,他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扒着摊位一角,望着她手里的午餐。 “你想吃的话,就坐过来吧。”她朝他招招手。 小男孩似乎不相信有这种好事,听完夏夏的话,眼神从渴望变得试探。 “这个饭盒是要回收的,如果你想吃,就只能在这里吃。”夏夏很有耐心,“你要吃吗?” 小男孩终于点头,夏夏刚要起身去打开摊位围栏的栅栏让他进来,却没想那小男孩先一步直接手脚并用,从摊位下面钻了进去,到达了周夏夏的脚边。 夏夏瞪大了眼睛看着脚边的脑袋,他一抬头,活像一只可爱的小狗。 周夏夏噗嗤笑出来,紧接着朝他伸手,她的手不大,皮肤又细又白,以至于小孩偏黑偏棕还脏兮兮的手放上来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孩自己也察觉到了,他被拉起来之后就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又试探地看了夏夏一眼,似乎怕她嫌他太脏,就会反悔不让他吃了。 夏夏则是从旁边的书包里拿出了湿纸巾给他,还从小冰箱里拿出了自己带来的矿泉水,连带着盒饭一起放到了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这才放下心来,他拿起叉子大口大口地吃着盒饭,夏夏惊讶他这么小的人,居然可以吃这么多,没出十分钟,饭盒就干干净净了。 “你吃饱了吗?” 小男孩听见她这样问,立刻点点头,用干瘦的胳膊擦了嘴上的油,朝着夏夏咧嘴一笑,意思是吃得很饱。 夏夏摸了摸他的头,“那你快回去吧。” 小男孩先是点点头,看见夏夏帮她打开了摊位的栅栏,他往前走了两步,又迟疑地停下。 “怎么了?” 小男孩抬起手,指了指着沙滩的某个方向,用泰语告诉夏夏:“他们也没有饭吃。” 第22章善良 他的声音怯生生的。 夏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很多帐篷,沙滩上人很多,乍一眼看过去会以为都是游客。然小男孩裸着上半身,只穿了条小短裤,下面鞋都没有,又干瘦成这样,像是很久都没吃过饱饭。 夏夏问:“你说的他们,也是跟你一样的小朋友吗?” 小男孩点点头。 夏夏看向桌上剩的那几盒没卖完的便当。义卖的钱本身就是用于需要帮助人,眼前的小孩和跟他一样的小朋友明显都属于这一行列,虽然他们肯定没有钱买,但如果直接用便当就能帮助到他们,也算是在践行这次夏令营的初衷了。 于是夏夏说,“你等我一下。” 小男孩看见夏夏走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摊位上,跟坐在里面的女学生指了指这边,说了什么。小男孩清楚地看见那个胖胖的大姐姐表情很是不屑,他立刻别开目光,没有再看那边。 只要不看,就感受不到那种轻蔑。 这边夏夏想用自己的钱买几瓶水,广场上卖水的地方离这里有点远,那小男孩还在等着她呢。 “夏,你管的也太多了。”说话的是来自帕塔纳中学的学生,一个会四国语言的泰国女孩。 刚才夏夏让那个小孩吃午餐时,她就已经注意到了,现在夏夏还来找她买水,这个比夏夏大了两岁的泰国女孩很是不解。 “这是哪里?芭提雅。在芭提雅,这种被扔在街上不管的孩子,很多都是妓女生的,太常见了你管得过来吗?我劝你还是离远一点,这种小孩,说不定生下来就带有艾滋病。” 短短两三句话,把夏夏给说愣了。 她没来过芭提雅,之前也只听说这里是泰国这个佛教国家中,唯一性交易在实际情况中合法的地区。这次来了,她觉得好像跟别的城市也没什么区别。 小男孩还保持着原来的站姿,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夏夏愣了几秒,还是说:“麻烦你了。” 对方耸耸肩,表示不懂她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不过最后还是给了夏夏五瓶水。 见夏夏抱着水回来,小孩眼里亮晶晶的。夏夏交给他的任务是好好抱着那几分便当,两人一大一小,小的带路,大的跟着,朝着海滩人群中的某处走去。 踩在松软的沙滩上,迎面吹来热乎乎的风,带着淡淡的海水腥味。 越往人群处走,就感觉到一股又一股的热浪,这种热浪既来源于六月的泰国本就不低的气温,也来源于…… 夏夏本来专心跟着小男孩,绕过一个帐篷时里面忽然出来一个女人,夏夏瞬时睁大了眼睛。沙滩上这么多人,这个女人竟然一丝不挂地走出来,那浑圆饱满的乳房和下面黑幽幽的…… 巨大的视觉冲击让她额上冒出汗来,作为一个洗澡时都没有过多注意自己身体的女孩,夏夏明明知道自己不该看,可还是没能控制住视线,跟着姿态风骚的女人看向正在海水中疯狂摇摆嬉闹的人群。 这一看她倒吸口气。嬉笑的人群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光裸的竟然不止一个,有的跳着闹着就亲在了一起,有的则干脆把内衣内裤都扔进了海里,然后光裸着身体猛地一头扎入海中,迅速消失不见。 而此时身旁的帐篷里发出诡异的声音,然后,刚才赤裸女人走出来的那个帐篷里,又陆续出来了两男一女,穿着少得可怜的布料,脸上没有半分害羞。 夏夏再看这满沙滩的帐篷,心里骇然。 此时手背一热,夏夏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是刚才抱着便当走在前面的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又折了回来。他其实叫了夏夏一声,但因为沙滩太吵,夏夏又在走神,根本没听见。 他这才用刚才湿纸巾擦干净的小手,拍了拍夏夏的手背。 见夏夏回过神来,小孩又指了指前面。夏夏望过去,看见几个坐在一起的小孩,大的看上去有十一二岁,小的看着也就两三岁,还被其他半大的小孩抱着。 不管男孩女孩都穿得很少,也都脏兮兮的,有的小孩手里还拿着一些食物的包装袋,应该是捡了别人吃剩下的东西。 见小男孩手里抱着好几个便当盒,后面还跟着一个抱着水的姐姐,那几个小孩面上是说不出的惊喜,不过惊喜中又有着那么点防备。 夏夏走过去把水放下,立刻就有小孩跑过来抢,沙子被扬得到处都是,夏夏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然后她发现,跟她一起走过来的那个小孩,正看着她,见她后退,他表情有些失落。 但也就那么两秒,他马上咧着嘴朝她笑了,然后把怀里抱着的便当给了最大的那个男孩子。 两人低声说了什么,只见大男孩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然后大喝几声,一帮小孩是有的抱着水有的抱着便当,全部听话地跟夏夏说谢谢。 夏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午休时间马上就要过了,她得回去准备下午义卖的东西,于是她笑着摆摆手,跟孩子们说了再见。 转过身时她心里有些感慨,这样简单的食物和水,在这些小孩子眼里仿佛无价之宝。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的评论我全部都看啦,加更需求已收到!加更是根据存稿情况来定的,目前存稿还行,在保证准时日更的前提下,满1000珠时可以加更1章,满2000珠时可以加更2章~~~与此同时我也会继续努力存稿,争取后面多多加更哒。 非常感谢小仙女们每天都来看文评论投珠珠!明晚8点继续哦。 第23章陷阱 这么想着,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正好看到小孩子们都挤在一起分东西吃,而那个大孩子则拿着一份便当和一瓶水,朝着一个深红色的帐篷走去。帐篷里是什么人她看不见,站在她的位置只能看见从帐篷里伸出的一只胳膊,是一只粗壮的男人胳膊。 大男孩跑过去把便当和水都交到那人手上,又蹲下跟帐篷里的人说话。 夏夏回过头来,心里有些不忿。 这些孩子已经够可怜了,竟然还有成年男性从他们手里要吃的。 只是这种事,她也管不了。帮得了一次,也帮不了之后的每一次。更何况她答应过爸爸妈妈,自己一个人来芭提雅要注意安全。 万一对方是个不讲理的人,还是一个会打女人和孩子的人,那吃亏的可就是她了。好在那人只要了一份,剩下那几份的量她心里有数,小孩子们应该都能吃饱。 * 下午义卖的东西是她亲手做的纸杯蛋糕。 虽然不如甜品店里那样好看,但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路过的小孩子都被卡通纸杯和蛋糕的奶香味吸引,夏夏烤好的两盘没出两个小时就买完了。见还有等在摊前的小朋友,最后她又回到商场里的手工室,多烤了两盘。 不远处胖胖的泰国女孩摇摇头,纸杯蛋糕这么受欢迎,是因为夏夏用了最好的材料,却卖出了最低的价格,简直等于白送。不过做生意是做生意,义卖是义卖,不管钱多钱少,最后都不会落入自己的口袋。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到了下午六点,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夏夏将今天的义卖的收入和账单整理好,交给了老师。连续三天的义卖之后,会有一天的休息时间,紧接着就是要纳入升学考核的体育竞赛和知识竞赛了。老师问她明天有什么安排,夏夏腼腆一笑:“我想在房间复习一下知识竞赛的内容。” 来这里三天,虽然没有跟其他中学生一起上课和考试,但光从义卖这一项来看,夏夏就发现这些成绩优秀的学生,不仅学业厉害,而且是货真价实的多才多艺。有雕刻技术绝佳的,有精通多国语言能跟不同国家的游客交流自如的,还有义卖中途直接走上广场中央演奏大提琴曲的……相比之下,她就显得太过普通了。 少女羡慕又有点自卑,不过很快就振作起来。自卑焦虑都不能帮助她进步,也不能帮助她考上朱拉隆功大学,她能做的也只有努力了。比如花比别人多的时间学习。 历经多届夏令营,老师们对于天资不足但很努力的学生也见多了,这里的孩子家世一个赛一个的好,努力却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努力,夏夏除了在模样上比较亮眼,剩下的——外语、交际沟通能力、才艺等等方面,的确都不出众。好在她知道努力,老师赞赏地拍了拍她的胳膊,说了句加油。 夏夏礼貌地说了谢谢,回到摊位上拿起已经收拾好的小包。周围的摊位都已经空了,临走之前她还仔细地把摊位的栅栏门关上。 “咔哒”一声,高度到她腰间的栅栏门正好卡上,夏夏一边从小包里找湿纸巾擦手,一边转过身来。 一转身猛然看见一张黑黝黝的脸,她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幸得身后的栅栏抵住了她,才支撑柱她的身体。 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是中午时候的那个大男孩。他们收到午餐便当和水之后,就是他让那群小朋友集体大声跟她说谢谢。 也是他,把其中一份便当和水给了帐篷里的男人。 见夏夏像是被吓到了,大男孩也往后退了两步,用泰语说:“对不起。” “哦,没、没关系。”夏夏看着他,“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大男孩点点头,想了想,却又没说话。十二三岁的孩子,也有自尊想维护。 夏夏到底比他大几岁,见他有些踌躇,主动问:“你们是不是没有晚饭吃?” 男孩先是惊讶一瞬,随后立刻点点头,他看了眼已经空荡荡的摊位,又垂眸。最后又抬起头对着夏夏笑了下,转身走了。 此时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沙滩外面的路灯陆续亮了起来,只是海滩狂欢还没有结束,烤肉和啤酒的味道很快传了出来。她看见那个大男孩经过时,不受控制地停了停,正烤肉的男男女女看过来,不客气地推搡了他几把,他险些被推倒在地。 夏夏是个善良的女孩,中午时她强迫自己视而不见,这是第二次了,她没法再装作没看见。即便她也不敢替那个男孩向那些推搡他的人出头,但……解决他们的一顿晚餐还是容易的。 她不知道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周围的人又多又吵,她只好一路跑着追着那个男孩,终于在一个帐篷前拉住了他。 男孩回过头,看见夏夏跑得气喘吁吁,还一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钱包,“我的钱也不多,你都拿去给你们买晚餐吧。” 夏夏把钱包里所有现金都塞到了男孩手上,她在夏令营里也没有用钱的地方。 男孩直勾勾地看着她,夏夏以为他是被这些现金钞票吓到了,连谢谢都忘了说,正要说不用谢,却看见男孩的表情有些怪异。 那是一种……略显狰狞的笑意。 夏夏心头猛地一颤,接着旁边传来拉链声,她侧头一看——是深红色帐篷! 里面两条粗壮的手臂把帐篷门帘大大拉开,夏夏看见一个满头满脸全是青黑色纹身的人,那眼神也是直直地盯在她身上,女孩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只是她刚转身跑了一步,忽然脚腕剧痛,紧接着一股大力猛然将她往后拖倒,夏夏惊惧至极大声呼救,可在嘈杂的沙滩上,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她用尽全身力量的挣扎对手臂比她大腿还粗的男人来说,根本不知一提。 短短几秒她整个人都被拖进了深红色帐篷,又臭又湿的帕子在下一秒捂在了她的口鼻处,女孩挣扎的力气立刻变小了。 在完全晕过去之前,她看见站在外面无动于衷看着她被拖进帐篷的男孩,蹲下来朝她伸出了手。 只是此时的周夏夏已经抬不起手了。 她渴望又绝望地看着男孩那只手,然后发现,那不是伸向她的。 紧紧捂住她口鼻的男人明明说的是泰语,可她也已经听不清了。只在艰难睁眼时,看见他给了那男孩什么东西。 不是钱。 是很小很小的一包……白色粉末。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应该能到1000珠,第2更在8点半哈。 第24章威胁 晚上十点,芭提雅港湾的豪华游轮上,有人在嘈杂的派对声中碰杯。 “阿坤,这酒是吴先生亲自挑的。”塔桑裸着上半身,下面穿了条花短裤,脸上还有两个口红印子,一边说着一边谄媚地给两边都倒上酒。 周寅坤睨了他一眼。 “听说周先生在法国也有酒庄,这酒在行家眼里也算不上稀奇。” 说话的男人就坐在周寅坤左手边,两人中间放着小酒桌,塔桑则跪在中间倒酒,倒完之后赶紧退到一边,跟高大又挺拔的阿耀站在了一处。 吴邦其五十岁上下,脱了国家警署的制服,看起来不像新闻报道中那样严肃。此人中泰混血,继承了泰国父亲偏棕偏黑的皮肤,也继承了中国母亲左右逢源的性格。他身材微胖却并不疲软,头上没有一根白发。 纵然这里没人知道这位就是泰国国家警察署的副署长,以雷厉风行又铁面无私着称的吴邦其上将,但只看他那双眼睛,就会有一种被警枪抵住咽喉的感觉。 作为中间牵线人的塔桑,既不敢得罪吴邦其这样的高官,更不敢得罪周寅坤这样的疯子,他说话之前已经再三斟酌,没想还是惹了人不痛快。 这两位,谁不痛快遭殃的都是他塔桑。 见吴邦其开口,塔桑赶紧闭嘴,不敢再多说一句。本以为听了吴邦其本人的恭维,周寅坤能笑一下,正好推进接下来要谈的正事,谁知他听后嗤笑了声:“我在法国有酒庄,吴先生都知道呢。” 塔桑心里暗道一声遭了,这吴邦其摆明是暗里查了周寅坤的底。这查就查了,怎么还说出来了?这不是明摆着招惹他吗?塔桑不动声色地又往后退了两步。 看见周寅坤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吴邦其反倒大方承认,“中国有句古话,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哦。”男人干净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酒杯杯口边缘,慢悠悠道:“吴先生拿我当敌人?” 吴邦其拿起酒杯,跟周寅坤的酒杯碰了下,似是开玩笑地说:“合作成了就是朋友,合作不成可不就是敌人了吗?” 一旁的塔桑脸都吓绿了,这是威胁啊,吴邦其这是仗着副署长的身份,上来就威胁周寅坤,这位什么脾气,从来只有他威胁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威胁他了? 看似轻松又笑着说的几句话,却让整个游艇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塔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额头和后背冷汗直冒,心里嘀咕着不该趟这趟浑水,可又知道这事不是躲就能躲得过去的,他一边擦汗一边看了眼身旁杵着的阿耀,他照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后腰处略微能看出枪的轮廓。 阿耀这个人,塔桑知道一点,很早很早之前就跟着周寅坤身边,极度忠诚听话,哪怕周寅坤叫他现在一枪崩了泰国国王,阿耀都不带犹豫一秒的。 所以要是真出什么乱子,他绝对敢杀了吴邦其。可吴邦其不能杀啊,杀了今天整个游轮的人都逃不掉的。 他又哆哆嗦嗦地看周寅坤,希望他今天不要发疯。 目前的周寅坤看起来还算正常,甚至唇角微微勾起,比不笑的时候还要好看。 “咔哒”一声,打火机的火光吓得塔桑一抖,他看见周寅坤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还闲情逸致地吐了个圆圆的烟圈。 塔桑皱眉,看不懂。 “看来吴先生还是比我勤快,我懒得查,您老人家自己交个底好了。” 吴邦其看着他:“什么?” “是这样,你家里有什么人,干什么生意,我没兴趣知道。”周寅坤叼着烟,懒懒地勾了勾手指头,塔桑看见赶紧点头哈腰地过去倒酒。 “我只想知道,吴先生的钱从哪里来。”周寅坤说,“可别说是卖了什么空壳公司,骗小孩儿都骗不过去。” 吴邦其脸色不大好看。 这周寅坤不是要他交底,同样是在威胁他。头一句就问到了最要命的地方,很明显是知道他手上的钱来源有问题。但周寅坤到底知道多少,问出这话究竟是试探还是威胁,吴邦其拿不准。 酒味混着烟味,周遭陷入诡异的安静。 周寅坤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酒杯,每敲一下,在场人的心里就颤一下。这就像炸弹倒计时,不知道时间到了之后会有多大的威力。 一根烟抽了大半,周寅坤把烟往酒杯里一扔,上好的白葡萄酒里立刻响起刺啦声。 他站起身就要离开,吴邦其皱眉道:“等等。” 周寅坤回头,轻佻地抬了抬眉梢:“只有一次机会哦。” 吴邦其对上那双玩味的眸子,周寅坤显然根本不怕他查,那么能查到的,必然都是他不在意被人发现的,比如他有多少房产,有多少境外账户,每年走私多少军火…… 可这些,跟他们此次要做的事其实没有半点关系。只要周寅坤能做到供货这一条就可以了。 而这个能力,不用查就知道。他到底是赛蓬的亲儿子。 然周寅坤问的问题,是吴邦其的命门,资金来源一旦泄露,就是把最薄弱的弱点交给对方。 只要交易还在,周寅坤自然不会泄露半分。但如果发生任何意外,至少吴邦其不敢拉他下水。 “披耶泰皇家基金会。”吴邦其沉声说。 他不说,周寅坤就直接走人了。交易的事直接告吹。 闻言周寅坤笑了,果然是挪用公款。只不过……居然是皇家基金会的资金,怪不得查不到。知道了来源,后面就好办了。 塔桑明显感觉到男人心情大好。 “游轮马上靠岸,我赔吴先生一瓶好酒。” 周寅坤扬扬下巴,吴邦其看见酒杯里飘着烟头。他的酒已经不能再喝,而周寅坤的酒,却是不得不喝。 第25章笼子 嘈杂,胸闷,头晕。 女孩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玻璃房子里。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笼子。最上面的灯光极为刺眼,她只看了一眼就被迫闭上了眼睛。 外面的喝彩吼叫声一浪高过一浪,耳朵里嗡嗡作响,她被捆着双手侧卧在地上,脸上总有东西扫过,又痒,又阻碍了她的视线。 夏夏浑身无力,却还是艰难地撑着地面,蹭着身后的生锈的铁架子坐起来,这才发现刚才扫在脸上的东西是头发,黑色的很长的女孩头发。 方方正正的玻璃笼子里并不只有她一个人,足足有十几个,全都是黑色头发、身材纤瘦,看起来个子也都不太高的女孩。 炫目的灯光从不同的角度照下来,将这群身材娇小的亚洲女孩们衬得更加白嫩娇弱。 玻璃笼子里的哭声和颤抖私语以及求饶声中,夏夏能听出来的有韩语和日语。所有女孩的双手都被绑住,而有的衣服裙子都被撕破,露出大片肌肤——夏夏立刻低头看自己,白色的校服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不见了,不知是什么时候掉的,尽管衣领敞得不大,可只要有人站在她面前,就能轻轻松松地看见里面。 她又往下看去,裙子边缘不知被什么东西勾破,她看见了血迹。 夏夏心头猛地一颤,该不会…… 女孩双眸霎时涌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是不是已经被……她被迷晕了,醒来衣衫不整,腿上还有血迹,这样的地方,她的胳膊、手腕,膝盖都很疼,一想到深红色帐篷里的那个满脸满头都是纹身的男人,她就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而此时嘭地一声,有人打开门,里面的女孩们瞬时惊惧尖叫着往角落里躲,夏夏被挤到了最里面,因为拥挤她变得呼吸困难,但也因为如此,她暂时没有被注意到。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头顶能碰到玻璃笼子顶部的大汉径直走了过来,一把拉起了一个女孩,女孩的胳膊还没有他的手腕粗,那是一个日本女孩,她尖叫着求饶挣扎。 “刺啦——”一声,外面轰然响起无数男人的叫声,不同的语言,却是一样下流的调调和脏话。 所有女孩亲眼看见,那个男人粗鲁地撕掉了日本女孩身上本就不多的衣服,连内裤都没留下。女孩双手被捆住无法遮住自己,而那个男人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整个正面大喇喇地贴在了玻璃笼子上,方才还离得有些距离的男人们兴奋地蜂拥上前,夏夏瞬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手里攥着钞票,嘴里伸着舌头,居然在舔玻璃。 隔着玻璃,他们舔的位置正好就是赤裸女孩的胸部和私处。那个女孩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她无助又绝望地尖叫,夏夏看见她的头发被男人的手死死地攥着,头被拽得后仰,可胸前和下身却更加紧地贴在了玻璃上。 心中的震惊和极度的畏惧已经让夏夏哭不出来了。她拼命地用牙齿去咬捆在手上的绳子,突然又是一声尖叫,她抬头,看见那男人将日本女孩抱了起来,两手攥着她的大腿大大地敞开,正对着玻璃外的男人们,女孩的腿被掰得几乎变形,被迫张开的私处在磨在玻璃上,她叫得有多羞耻和痛苦,那个折磨他的男人,还有外面那群疯了一样的男人们笑得就有多疯狂。 * 今晚的泰拳赛,泰国着名的拳王也会亲自下场。 拳赛还没开始,但周寅坤一进来就被那巨大的叫声吵得皱了眉。远远看着,又是老把戏,隔着玻璃叫价买女人。 见周寅坤往那边看,一直跟在身边的塔桑赶忙朝正迎上来的不夜城俱乐部老板努努嘴。 来者是察言观色的老手,三十来岁,来这里的人都叫他阿肯哥。 “阿坤,等你好久了!”阿肯走上来看见周寅坤身边的人,怔了一瞬,没穿警服的吴邦其。 “这位先生是来玩的吧?”阿肯半开玩笑地说。 肯是个聪明人,虽然认出了吴邦其,但并不确定吴邦其想不想被人认出来。这才模棱两可地问上一句。 吴邦其笑笑没说话。 “这不是废话嘛。”塔桑眼色很快地岔开话题,指了指周寅坤刚才看过的方向:“这又玩儿什么新花样呢阿肯哥。” “老把戏了,不过吧现在这种亚洲女孩最吃香,要不说天天山珍海味吃惯了,得吃吃素呢,这些年纪小皮肤嫩,床上放不开又哭又叫,以前都嫌烦,现在倒成了新鲜。” 阿肯耸耸肩,“有需求就有市场,别说,价格开得都挺高。” 塔桑心动地搓搓手。 “坤,好久没来了,换换口味?”阿肯刚才就看见周寅坤一进来就往那边看了眼,要是还需要塔桑提醒,那他这不夜城也别开了。 作为早就认识周寅坤的人,阿肯也知道周寅坤喜欢身材丰满的,这种娇小羸弱的,经不住他折腾。 不过男人嘛,永远喜欢新鲜。 “放心,没出笼子的都干净。”阿肯添了句。 周寅坤纯粹是随便看看,这阿肯就推销起来了,他扫了眼刚才就在他身边挤眉弄眼的塔桑:“给这老哥安排一个,算我的。” “哎呀,阿坤,这多不好意思啊。”塔桑笑得猥琐。 周寅坤随意摆摆手,意思是让他别再跟着了。 接下来他跟吴邦其要谈的可是正事。 阿肯也瞧出周寅坤今晚是来谈生意的,立刻开口说:“来这边请,最好的包厢留着呢,正对拳击台,今晚通拆亲自下场,有的看了!” 第26章求救 不过两三分钟,已经有两个女孩全身赤裸地被买走了。 夏夏的手腕已经磨破皮出了血,但她像感觉不到一样,缩在最角落里,后背靠着的架子已经生了锈,她费力地让一根支架从被绑住的两手之间穿过,然后用力向下挣,手腕的血顺着手肘处流下,不过借助生锈铁杆用力,的确有效地把原本绑得很紧的绳子挣出了一点空隙。 女孩手腕本就纤细,她尽可能把手竖向缩着,一点一点像松螺丝钉那般往外撤。绳子渐渐到了虎口位置,夏夏全身被汗湿透,但心里涌上希望。汗浸湿了她鬓边的头发,顺着脖子流到衣服里。 很快就好,很快就好,她知道又有女孩被拉走了。 不能着急,不能着急,眼泪渐渐模糊了视线。 她的手腕和手臂都开始颤抖,她要一边用力绷着绳子,一边转动手腕从绳子里滑出来,加上极度的紧张和害怕,她知道自己快没有力气了。 就在此时男人猛地一声大吼,夏夏吓得一抖,她感觉到那个凶猛的男人朝着这边走来,她浑身颤抖呼吸困难。 又是一声惨叫,夏夏倏地抬头,看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被硬生生地拖起来,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她手上的绳子不知是怎么解开的,在她被扔到地上的下一秒,男人就狠狠地一脚跺了上去,这一脚,整个玻璃笼子都在颤,骨头碎裂的声音霎时充斥在整个笼子里,所有女孩已经被吓疯了,可外面的男人们安静了一瞬,反而更兴奋地吼叫加价。 被踩断了手的女孩就像个破烂的布娃娃,她的表情痛到扭曲,还被拎起来扒光了展示,夏夏看见她,看见那只变形的手,就好像看见了自己。 她麻木地怔在原地,不知所措。解开了绳子又能怎样?外面这么多人,她逃不出去的。 眼前赤裸的身体,恣意的玩乐羞辱,外面黑压压的人群,全部逐渐变得模糊旋转,炫目的灯光让人头昏脑胀,剩下的女孩们不住地往角落里挤,导致最里面的夏夏被挤压得呼吸困难,几乎要晕厥过去。 如果死了,起码不用活着被羞辱吧? 可是……她有气无力,全凭本能地用双腿和双臂抵抗着越来越往里的挤压,她不想死,爸爸妈妈还在等她回去,她还没有考上自己想要考上的大学,她还没有再见颂恩一次……如果她说她是周耀辉的女儿会怎么样?! 会没有一个人相信。 才生出的希望很快熄灭。 别说爸爸的身份见不得光,就算他是泰国国王,又怎么会有人相信,这种大人物的女儿身边居然会没有保镖? 那个被踩断手的女孩被买走了。 笼子里的人又少了两个。夏夏绝望地想,马上就到她了。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她绝望地看着那个女孩,被一个满身肥肉的男人当众亲吻抚摸的时候——一道身影映入眼帘。 女孩已经无神而麻木的眼睛,忽而亮了起来。 男人极其优越的身高和长相,即便在这黑压压的人群之中也无比显眼。他身边还有一个差不多高的男人,手臂满是纹身,剃着寸头,在这淫靡色情的地方也如之前一样面无表情。 周夏夏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看见周寅坤。 他照旧穿了件印花衬衫,松松垮垮的,整个人慵懒随意,只是这随意的穿着根本遮不住那宽肩窄腰结实挺拔的身材。他还往这边看了一眼,却没有往这边来的意思,表情似是不屑极了,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垃圾一样。 “当”地一声,被她用来挣开绳子的生锈铁杆因为变形而断掉了,与此同时,女孩的右手顺利地从已经被绷松的绳子里拿了出来。 不远处周寅坤及跟在他身边几人已经下了楼梯,要朝着玻璃笼子的反方向去了。 而此时那个粗犷凶猛的男人再度推开笼子的门,抓起了一个韩国女孩。夏夏也不清楚是身体的哪里生出巨大的勇气,告诉自己必须冒险。她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只知道即将错过的男人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如果不能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那她就会一样被踩断手、被扒光了当众羞辱然后再被卖掉。 归根到底,不逃、或者逃跑失败,其实都是一样的下场。 由于频繁进出,玻璃笼子的门并没有完全关好,夏夏不知道门外会不会有人,她再度看向周寅坤的方向。 快了,他马上就要下最后两步台阶,那里就是离玻璃笼子最近的地方了。 她知道自己跑不了多远,她心里祈祷着等待着,就在笼子里的那个男人背过身去给外面的人展示新女孩时,夏夏用尽全身的力气,从最角落扒着玻璃墙从女孩堆里挤出来,跑向了没有关紧的门。 玻璃外面的男人们像是猎物逃走一般地兴奋刺激,猛砸玻璃告知里面的大汉。 大汉扔下那个韩国女孩就大步走了过来,身后愤怒的吼叫让夏夏双腿一软,推开门跑出来时险些摔倒。 大概是这些男人极度自信,不认为被抓来的女人能在他们眼皮底下逃跑,又或许是被抓来的女人们从来没有逃跑过,门外并没有夏夏想象中的粗犷大汉,但身后的人已经追了上来,夏夏顾不得其他,一旦被抓到,她的下场会极其凄惨。 一个从小到大都没跟人红过脸的乖女孩,心里默念着一定要砸中的诅咒,将紧紧握在手里的东西砸向了身后的人—— “啊!” 那男人根本没想到这个娇小的女孩身上居然藏了东西,那东西正中男人的左眼,他猛然大怒,用泰语说着最下流狠毒的话,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半截生锈铁管砸在他眼睛上的那几秒,给了夏夏逃生的时间,她的心要跳出嗓子口,头晕目眩的张开嘴,竟然发不出声音。 可她看见周寅坤了,就在前面! “小叔叔!” 她终于叫了出来。 没有人看见她是如何冲过去的,那是一种求生本能迸发出的速度和力量,夏夏扑过去牢牢地抱住了男人的腿,颤抖着哭喊:“小叔叔救我,求你救救我!” 一时间,地下一层的上千双眼睛都看了过来,而那被砸中左眼的壮汉也追了上来。 看见老板也在,他捂着眼睛莽声莽气地道歉,阿肯啧了声,意味责怪,然后扬扬下巴,叫他把这个逃出来的女孩抓回去。 壮汉接着就要上去。 “等等。”周寅坤忽然出声,引得阿肯不解地看过来,难不成,他忽然又对这一款有兴趣了? 殊不知,这天底下会用这种声音叫小叔叔的,只有一个人。 阿肯看见周寅坤饶有兴趣地蹲下身,竟然还伸手去抬那女孩的脸蛋。 “哎,你管谁叫小叔叔呢?” 满是泪水和汗水还无比苍白的脸蛋被抬起,周夏夏看见了男人那张无可挑剔的脸。 见她呆愣愣的,周寅坤挑眉。 周夏夏慢半拍地觉出不对,仰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抱住的不是周寅坤,而是他旁边——原本面无表情,此时正略微皱眉低头看着她,似乎很不解的阿耀。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好了,停在这里你们又要鬼哭狼嚎喊加更了,那就加一更吧!下一章在八点半哈。 第27章忐忑 女孩是拼尽全力冒着生命危险逃出来的,可眼前这个男人唇角勾着笑意,还上下打量了她,似乎觉得她这幅狼狈脏乱的样子很有意思。 他不会不管她吧? 惊惧之后,失望和忐忑如潮水般涌上来,女孩眼巴巴地望着周寅坤,哭得可怜极了。 “那个,坤。”阿肯上前,“这女孩你认识?” 这不会是之前跟过周寅坤的女孩吧?阿肯也打量了周夏夏,怎么看她也不丰满。 但是……这脸蛋这皮肤,确实生得不错。 脸蛋还没有一个巴掌大,皮肤又白又嫩,鼻头小巧嘴唇殷红,那双眼睛泪汪汪的会说话,许是因着年纪小,那眼神里满满的青涩,是那种没有被人沾染过的纯净。这种纯净既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又能……勾起男人凌虐的欲望。 可就算跟过周寅坤,他也不是那种会把一个女人放在心上的人。 在场的人都在不动声色地观望,女孩的生死就在周寅坤一念之间。 他要是想保她,一句话就够了。要是不想保,那这种当众逃出来的女孩,会有比当众羞辱、比被卖掉更残忍的下场。毕竟不能让她开了这个口子,让这里的女人们生出逃跑的贼心。 听见阿肯这样问,周夏夏紧张地看着周寅坤,恰巧他也看着她,一时四目相对。 男人眸中只有戏谑,女孩眼里却是满满的乞求。她实在是怕周寅坤不管她,甚至大着胆子,想去拉他的手。 然后,她就看见了他右手上那个难看的疤。 夏夏一口气噎在喉头,这是她咬的,居然留下了这么明显的疤。 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在地上,周寅坤看见女孩伸出的手又缩回去,瘦弱的肩膀哭得一颤一颤的,那颗小脑袋绝望地低着,白皙干净的后颈晃了人的眼睛。 真像以前他养的那只狗,饿极了的时候发现没有吃的,先是渴望地望着他,最后是失落地低下头,最后乖乖地趴在他脚边。 周寅坤站起身。 “坤,你要是喜欢就带走!”阿肯心里有些紧张。 明明周寅坤的表情没变,可他却莫名觉得后脊发凉。 “阿肯哥,”周寅坤笑笑,“我侄女,可不得我带走吗?” 此言一出,阿肯和那名捂着眼睛的壮汉表情大变,连一直旁观的吴邦其听见这话也眯了眯眼,视线落在周夏夏身上。 在场的所有人其实都有些不信,这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周寅坤低头看了眼还跪坐在地上的女孩,“走不走?” 周夏夏哭得更厉害了,不过这回是终于安心的哭,周寅坤没有不管她。此时胳膊一热,是一只满是纹身的手握住了她。 阿耀只是轻轻一提,女孩就被提起来了。 精神放松下来,才感觉到身上的不适。刚站直,她就疼得轻哼了声。 周寅坤视线向下,落在了她的腿上。她穿着及膝的校服裙子,小腿光裸,上面的血迹格外明显。 周寅坤皱眉。 阿肯心头猛地一颤,“坤,那个——” 只是话还没说完,周寅坤就走了。 阿耀将周夏夏打横抱起,她身上脏兮兮的还有血迹,周寅坤自然不会碰,周夏夏人在阿耀怀里,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周寅坤的背影。她知道只要他在,这里就不会有人敢欺负她的。 阿肯忙跟上去,只是再慌乱他也没敢怠慢其他贵客,叫了专人带吴邦其去了刚才提到的包厢。 * 房间里,阿耀把周夏夏放到床上,雪白的床单立刻沾染了血迹。 捡回一条命的夏夏感觉到腿间的疼痛,不停地抽泣着。她很想大哭一场,可周寅坤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她不敢大声哭。 把她放下之后,阿耀站定两秒,又看向周寅坤。 “找人给她看看。”周寅坤点了根烟。 “是。” 阿耀刚打开房间门,就看见外面一脸忐忑又焦虑的不夜城老板阿肯。 “坤哥。”阿肯刚走进来,夏夏就赶紧用被子盖住了腿。刚才阿肯上下打量她的视线,夏夏感觉到了,跟玻璃笼子外的那些恶心男人的视线一模一样。 此时的阿肯哪还有心思看她,他在周寅坤面前都不敢坐下说话。 “对不住,真的对不住,这些事都是下面的人去做,他们那些人大字不识两个,连我都不认识的人,他们就更不认识了,我们真的不知道这女孩是你的人。” 周寅坤笑了下。 这一笑,阿肯心里更抖,忙说:“你放心,下面的人都是很守规矩的,绝对不敢做别的。” “你这意思,她腿上的血是自己弄的,不关你的事。对吧?”周寅坤笑眯眯地问。 “不、不是。”阿肯满头大汗。 “坤哥,人带来了。”这时阿耀带着一个护士穿着的泰国女人走了进来。 阿肯如临大赦,“坤哥,这是拳赛专用的医护人员,是专业的,正好给看看!如果真的……真的有人欺负了你的人,坤哥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绝对没有二话!” 周寅坤摆摆手,意思是让护士先给周夏夏检查。护士大概知道是要检查什么,又看见床上的女孩年纪很小,这边还杵着三个大男人。 好在有道帘子,护士抿抿唇,走过去把帘子拉上了。这样一来,就将床和沙发之间的空间一分为二。 周寅坤看了眼阿耀,后者会意,“阿肯哥,坤哥要找的人,还要麻烦你了。” 话说得还算客气,阿肯才反应过来:“对对!真是抱歉,我这就把那不长眼的东西给坤哥拎过来!” 第28章别扭 房门关上,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 沙发这边的男人只是抽着烟,没有说话。反倒是床那边,护士的声音传了过来。 “把裙子掀起来吧,慢一点没关系,然后把内裤也脱了。” 男人抽烟的手顿了下。 房间很小,以至于所有细微的声音都变得无比清晰。比如护士说话的声音,比如裙子和床单摩擦的声音,比如内裤从腿上脱下来的声音…… 周寅坤拿下嘴里叼着的烟,烟夹在右手指尖,随意一眼就能看见上面的疤。 他微微皱眉。 这是在干什么?关他什么事? 周夏夏把他咬成这样,他居然还管她死活? 而下一刻,床那边又传来声音:“把腿分得大一点,我帮你检查,会有不适的触碰感,你忍一下哦。” 此时女孩才低低地“嗯”了一声。虽然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但声音里饱含的害羞却是明明白白。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而且是周寅坤从来没感受到的诡异,是他救了她,他坐在这里没有任何问题。 但他好像又不应该坐在这里。女人脱裙子脱内裤算什么稀奇事,怎么就这么别扭? 恍然间,他莫名想起了上回在沙吞塔,周耀辉抱着这个宝贝女儿时,不太乐意让他靠近。他当时感觉到了,还嘲讽周耀辉草木皆兵,他不过是说句话,又不是临时反悔要弄死周夏夏。 现在想来,周耀辉不是那个意思。 那么……这就是养女儿和养狗的差别了。狗长得再大,也不用回避自己的主人。但小女孩长大了,就得回避不相干的男性长辈。 中国那句“儿大避母,女大避父”原来是这个意思。 麻烦。 他不耐烦,还是养狗方便。 正琢磨地出神,床那边忽然一声娇呼,男人下意识侧过头去。 这下可好,更诡异了。 护士为了方便检查,把灯放到了床上还调得很亮,以至于里面检查的情形就这样清楚地映在了帘子上。 里面的女孩是怎样躺在床上,怎样对护士分开腿,被掀起的裙子是如何堆在她纤薄的腰间,她因为害羞和紧张,胸脯是如何起伏,以及侧颜是何种轮廓等等,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最刺激的,是他可以看见护士的手就在周夏夏分开的两腿之间…… 女孩叫了一声,应该是感觉到了不适。 只是那声音听起来莫名有些暧昧。周寅坤烦躁,不过看了个影子,居然有种看了女孩身体的感觉。问题是看了就看了,有什么不得了的,可那种诡异的异样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多半就是“男性长辈”这四个字在作祟。要不说他怎么就讨厌小孩,尤其是这种半大不大的小孩最烦人。 又过了一两分钟,灯光关掉,帘子拉开了。 护士走到闭着眼靠在沙发上的英俊男人面前,“先生,已经检查过了。” “说。” “我给这位小姐检查得比较细致,她的确没有被男性侵犯。腿部流血是因为尖锐物划破了大腿内侧的肌肤,不过创面较浅也没有锈迹,应该不需要打破伤风。如果您还是不放心,可以带她去医院看看。” 果然很麻烦。 周寅坤睁眼,看了眼床上的人儿。她已经整理好了自己,乖巧地坐在床边,用被子盖着腿,脸蛋红得厉害。显然是知道他一直在这里。 既然没事了,那他可就不管了。至于什么放不放心,去不去医院,那都是她爸周耀辉该管的事。 护士出去之后,男人什么也没说,起身也要走,周夏夏忙掀开被子下床:“小叔叔!” 男人不耐烦地停住脚步,“又干什么。” 身后的人听出他这种不耐烦,声音小小的,“你去哪里……” 她不敢一个人呆着这里,但她也不敢出去,出了这里她会不会又被人绑了卖掉? 尽管心里惧怕,可周寅坤是她在这里最“熟悉”的人了。他是爸爸的亲兄弟,他知道她住在哪里,而且……好像不管走到哪里,别人都很怕他。只要他愿意帮她,她就能平平安安地回去。 “去杀人。” 周寅坤说完头都不回地走了。 周夏夏赶紧追上去,一路小跑地跟着他到了包厢门口,周寅坤回过头来,“周夏夏,像你这种跟踪我的人都被我杀光了。” 这话他是笑着说的。 只是那笑容吓得女孩一哆嗦,眼泪又涌上来:“求求你了小叔叔,我害怕……我不敢一个人待在那里。” “所以非要跟着我,我杀人你也在旁边看着是吧?” 这里这么多人,又是公开场合,夏夏觉得周寅坤应该也没有这么胆大包天,八成是吓唬她的。就比如上次他说要把她风干了做成人肉干喂狗一样。 这个俱乐部实在太大了,来来往往的人看起来没有一个正常,周夏夏总感觉有人盯着她看,心里紧张感飙升,也不管周寅坤说的话有多可怕,赶紧点点头,眼神乞求。 周寅坤愈发觉得不该多管闲事,谁能想到这个软骨头不仅爱哭,还黏人,像张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 周耀辉两口子不会养就不应该养。 他推开包厢的门,里面吴邦其正品着一杯红酒,看着外面的拳赛。见周寅坤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他放下酒杯:“周先生不是这么不懂规矩吧。” 第29章辈分 周寅坤自顾自地坐下,他本来也不是守规矩的人。 不过周夏夏知道这话是在说她,周寅坤果然不是来杀人的,倒像是……谈生意的。 心里的忐忑略微放松了些,这个人看上去有些年纪,大约五十来岁,穿着谈吐看着不寻常,而且,隐约还有点眼熟。这一晚上经历太多事,周夏夏一时想不起来。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能因为自己的到来,影响了周寅坤的生意。之前好朋友颂恩学中文的时候,就常念叨“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要是因为她影响周寅坤赚钱,可能真的要被剐了风干再喂狗。 夏夏抿抿唇,怯生生地喊人:“爷爷好。” 闻言,吴邦其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气氛似乎有所缓和,但这边周寅坤的眼神很吓人。 好得很,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软骨头,一开口就给他叫矮了一辈。她莫名其妙管吴邦其叫爷爷,吴邦其不就成了他叔? 周夏夏胆战心惊地靠墙站着,不知道自己只是打了个招呼,怎么好像犯了天大的错一样。 “你要在那儿杵多久?” 男人一开口,周夏夏赶紧过去,不敢离他太近,坐在了沙发的角落。 “周耀辉的女儿。”这算是跟吴邦其交代,周夏夏是自己人。 紧接着他侧过头来,“叫叔。” 周夏夏才明白自己叫错了称呼,赶忙改口:“叔叔好。” 吴邦其倒是没想到刚才看着可怜兮兮的女孩,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周耀辉的女儿,周寅坤的侄女,更是赛蓬的孙女。 他笑着摆摆手:“叫什么都行,小姑娘,这儿有水果多吃点。太瘦了。” 陌生人一句随意的关心,夏夏瘪瘪嘴,声音有些哽咽:“谢谢爷——” 周寅坤看她一眼。 “谢谢叔叔。”周夏夏说完,可怜巴巴地看了眼桌上的果盘,又看了看身边的男人。 不知道可不可以拿来吃。她其实饿坏了,但她不敢说。 周寅坤看她那个样子就不耐烦,吃就吃,不吃就不吃,吃个东西也看人脸色,没半点周家人的血性。 他要是养这么一个,脸都能丢到印度去。 周寅坤索性不理她,饿死最好,正好给周耀辉添堵。 但他的这种视而不见,却被夏夏当成了默许。她小心翼翼地把桌上的果盘抱到面前,用叉子插起一块芒果放到嘴里,芒果肉厚实清甜,甜味从舌尖蔓延到心里,她吸了吸鼻子,不觉得那么想哭了。 吴邦其打量了两人,听说周寅坤和周耀辉兄弟不和,现在瞧着,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和?至少没有牵扯到小辈身上。 于是他说:“周先生不好奇我为什么找你吗?” 周寅坤嗤笑一声:“周耀辉胆子小,走货量还逐年减少,你要的量他根本满足不了。” 话音未落,就感觉一道视线定在自己身上,男人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回头一看,周夏夏嘴里包着水果,两颊吃得鼓鼓的,正看着他。 眼神里有害怕,害怕里还掺杂着那么点不满。 这是听见他说她爸了。 “看什么。不爱听就出去。” 语气很凶,女孩眼眶一红,低下头不再看他。她没有胆子自己出去。 周寅坤也是不明白这个周夏夏,说话声音大点都能吓到她,一到她爸她妈的事,这软骨头就又咬人又瞪人的,比他之前养的狗还护主,狗还有怕的时候,而她……连他都敢咬。 这一点倒是比狗强点。 想到这里,周寅坤看她又没那么不耐烦了,回过头来继续刚才的对话。 “吴先生要那么大的量,肯定不是在泰国周边,准备去哪?” 闻言吴邦其笑着抿了口酒,“这个就不是周先生该问的事了吧。” 一般来说,庄家只管出货和收钱,货一离手就不关他的事了。 “这不是得给我家老爷子一个说法,他那人,最忌讳有人不守规矩破坏市场。” 提到赛蓬,吴邦其还是有几分是看重的。 这老爷子如今定居在泰缅边境的一个小镇上,虽说手上生意都交给了两个儿子,但只要提起这么名字,仍旧如雷贯耳。老爷子年轻时候手段毒辣,抢生意的、破坏市场秩序的,通通没有好下场。 “这个就不必担心了,”吴邦其说,“老爷子的规矩我是清楚的。” 那就不是在亚洲国家出货了。 周寅坤似笑非笑,“行,我也不多问了。但老爷子有老爷子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规矩。” 吴邦其自然知道:“定金百分之四十,不讲价,约定时间内交货,一手货一手尾款。” “不过,”吴邦其说,“既然是约定时间,那就是双方定好的时间吧?” “当然。” “那就要麻烦周先生尽快了,叁个月内交首批货。” 周寅坤点了根烟,“这么急?货多急走,风险很大的吴先生。” 吴邦其一笑,“风险不大,也不用找周先生了。如果能走北边的渠道,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的是赛蓬在缅甸的工厂和交到周寅坤手上的武装军。 “这是都替我都计划好了,”周寅坤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那就照吴先生说的办。” “不过,”男人跟吴邦其刚才的语气一模一样,“吴先生需要告诉我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周寅坤说:“下一任国家警察署署长的名字。” 第30章生意 现任的署长瓦素今年9月30日就会退休,吴邦其作为其亲信,有很大希望是下一任的署长。但他选择在瓦素退休之前就递交辞呈,拱手把署长位置让人,其中缘由耐人寻味。 要么吴邦其真的不打算干了,要么就是他不能去坐那个位置。 相比之下,后者的可能性最大。能让他直接放弃,还要离开亚洲,应该是被对方知道了不小的秘密。可直到现在,都没有传出任何风声。 这个人要么是手眼通天背后有神仙,要么就是个完全不起眼的小人物,被推上来做傀儡,但只要知道是谁,顺藤摸瓜就一定有发现。 泰国警方是周耀辉一直没能拉拢的重要力量,以至于只要是在泰国境内的交易都百般周折小心,既然这个不行,那就下一个。 周耀辉做不到的事,不代表他周寅坤做不到。 都是聪明人,吴邦其自然明白周寅坤的意思。但这个名字,不是随便就能说出口的。吴邦其的视线越过周寅坤,落在了抱着一盘水果快要吃光的女孩身上。 “周先生想要的名字,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也想知道你会如何说服赛蓬先生,把生意交给你来做。如果老爷子坚持老规矩,或者还是让周耀辉代为处理,周先生打算怎么办?” 听见爸爸的名字,坐在角落的周夏夏又悄悄往这边看了。听他们的意思,周寅坤似乎在跟爸爸抢生意做。 可他们是亲兄弟,为什么要抢?她又很快想起来,上一次,周寅坤用她当条件,朝爸爸要了很多货。 应该是爷爷把生意交给了爸爸,但周寅坤也想要。 正琢磨着,就听见周寅坤笑说:“吴先生想知道的太多了。” 他将烟头随意碾灭在桌上,“今晚看不到名字,明天一封检举信就会送出去,吴先生亲口承认了是挪用了基金会的公款,作为泰国良好市民,总不能助纣为虐。” 吴邦其倏地变了脸色。 “你什么意思?” 周寅坤耸耸肩,“忽然良心发现了。” “周寅坤,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情。” 交易谈到这个份上,双方都交了底,首批货的定金虽然还没打到账上,但整整一亿美金,即便赛蓬本人在此,也不可能毫不动心。 谁知道谈得好好的,这周寅坤忽然就变了脸。 几秒钟的愤怒之后,吴邦其迅速冷静下来。是他问得太多,惹到周寅坤了。 早听说过这个年轻人是出了名的野路子,他要求叁个月内就交货还要庄家自己出“脚”运输,动用的人越多风险就越大。作为交换,周寅坤想提前知道下一任署长人选,好为以后的生意铺路。 而吴邦其,有些得寸进尺地又提出了条件。眼下交易没成,但凭周寅坤的能力,要把基金会款项的事彻底挖出来不算难事。眼看着就要从副署长的位置上“平安落地”,吴邦其当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是他笑了笑,端起酒杯打了个马虎眼,连称呼都变成了更加亲切的“阿坤。” “阿坤,不过是开个玩笑,酒桌上的话你也当真?” 周寅坤嗤笑一声,没有理会。吴邦其端着酒杯的手就那么僵在那里。 此时包厢里响起门铃声。这些包厢具有极高的私密性,周夏夏用水果填饱了肚子,又惊又惧之后待在这个安静的包厢里,她缩在沙发角落昏昏欲睡。 门铃响起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旁边,果不其然周寅坤正冷冷地看着她。 也不知是不是周家人之间有感应,夏夏觉得自己看懂了那眼神。她忙左右看看,遥控器被果盘挡住一点,她拿过来,又看了眼男人,才按下了开门键。 门刚打开,就有两人被扔了进来。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重重地砸在地上,跟着进来的是阿耀和不夜城的老板阿肯。 “坤哥。”阿肯抓着男人脑后的几缕头发迫使他抬头,“就是他没长眼,把周小姐抓来的。是在花园广场附近的海滩。” 跪在地上的男人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嘴巴鼻子周围全是血,但周夏夏还是一眼认出了他——那个把她拖进帐篷,用手帕迷晕了她的男人。 再次看见那满头满脸的纹身,被强行拖拽迷晕时的场面猛地涌到眼前,她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起来,纤瘦的身体不住微微发抖。 周寅坤看了眼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周夏夏这怂得不行的样子,看见了应该绕道走离得远远的才对,怎么会让这人盯上她,还在海滩上把她抓走? 男人的目光,就这样落在旁边那道小了很多的身影上,是个十二叁岁的男孩。 此时都不用周寅坤开口,阿耀就已经走到了男孩身后,直接把他的头抬起,掰开了他的嘴。 男孩的牙龈萎缩严重,牙齿也脱落得没剩几颗,一看就是从小吸食冰.毒导致。 周寅坤挑眉,这就有意思了。 周夏夏怎么又跟这种小毒虫扯上了关系?亏得周耀辉还是做毒的,养的这个女儿对这东西却是一点都不懂,但凡懂一点,都知道这种孩子外形看着是孩子,内里早就不是孩子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 周寅坤懒得理还被晾在一边的吴邦其,倒是对周夏夏被绑架的过程很感兴趣。她这个年纪,就算没上过大学,好歹也是读过点书的中学生,是怎么蠢到这个地步的? 周夏夏此时根本不是讲故事的心情,可周寅坤问了,她又不敢不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满2000珠啦,按照约定加更2章!下一章在八点半哈。 第31章混乱「Рo1⒏red」 只是还没等到她开口,跪在地上的两人看见老板阿肯都站着,而她居然坐在周寅坤身边,两人吓得语无伦次地哭喊求饶。 那畏惧的哭声里夹杂着含糊不清的泰语,两人都被打得不轻,说话时带着血的口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周寅坤嫌弃地皱眉,“啧。” 阿耀面无表情地拿出一把匕首,先走到那男人身后,一把扼住那人的喉咙,周夏夏都没看清那匕首是怎么放到他嘴里的,紧接着就一坨带血的肉从那人嘴里掉出来,男人惨叫不出,只有口中涌出大量的鲜血。 接着他被捏住下颌被迫闭了嘴,血倒灌回去,喉咙里不住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那人不敢再乱开口,痛苦地捂着嘴,全身都在抽搐。 周夏夏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一口气噎在嗓子里,脸色苍白,她看见阿耀甩了匕首上的血,又捏住了男孩的下颌。 周夏夏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小叔叔!” 这一叫,叫得阿耀也顿了下,看过去。 周寅坤侧过头来。 “还是……还是应该送到警察局。”她声音发颤。 这是她认为的惩罚坏人的唯一方法,学校里的老师是这么教的,她听过的中学生讲座也是这么讲的。 这话是真的逗笑了周寅坤,他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周夏夏哪里敢离他那么近,但地上的人只是抢先说了话,就直接被割了舌头,现在他叫她坐过去,她要是不过去,会不会跟他们一样惨? 舌根莫名就疼了起来,夏夏听话地起身。 女孩刚坐过来,周寅坤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果香味。他看了眼桌上的空盘子,也是,一整盘水果都被她吃完了,怪不得身上都是水果味。 周夏夏只坐了沙发的一点点,还坐得规矩极了,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上,或许是因为紧张,呈微微握拳的状态。 “你说要送警局?警察署副署长就在这儿呢,你问问他,应该怎么处理?” 周寅坤看她战战兢兢的模样,索性胡乱摸了摸她的脑袋,顺带着还手动地把这颗脑袋转过来。 周夏夏总算想起来这个眼熟的爷爷是谁了。 很早很早之前她在学校举办的讲座上,远远地看见过他。她不记得那时候的他是不是副署长,但她记得讲座的主题是科普泰国法律和警察制度,那时颂恩还崇拜地说将来也要当警察。 不知道身份还好,现在知道了,她才知道这位警察署的副署长,是在跟周寅坤谈毒.品生意。 那满眼不可置信又呆住的表情,看得身旁的男人觉得有意思极了。 他也看了眼吴邦其,“吴先生觉得该怎么办?” 对吴邦其来说,是警察的身份更重要,还是未来的生意更重要?不用想都知道是后者。 “阿坤,这点小事有什么可问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的地盘,你说了算。 周夏夏不相信这是一个警察、甚至是副署长说出来的话。电视里还有她生活中见过的那些警察,难道光辉伟岸的形象都只是表面,而私下里其实都是这个样子? 怎么会这样…… 她不禁后怕,如果她今天侥幸逃出来时遇到的不是小叔叔,而是警察,他们真的会帮助她吗?会不会这个不夜城的老板给些好处,警方就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而她所遭受的一切,她的凄惨下场,就变成他们口中的“小事”? 这个世界忽然变得极度不安全、变得可怕起来。 在此之前,冲击到她叁观的,也只有她被亲手帮助的小孩引到陷阱里这件事。她以为这已经是世界上最坏的事,而且只有她一个人遇到了。 可看见那些跟她一样被抓过来关在玻璃笼子里的女孩,她才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她在这里遇到了能帮她的周寅坤。 周寅坤……明明是坏人。 这么想着,周夏夏又不自觉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包厢的灯光偏暗,他的轮廓便显得更加深邃了,从下颌到脖子,从胸膛到手臂,处处散着漫不经心的贵气,还有隐隐骇人的流氓气息。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穿着,可即便只是这样随便穿穿,都盖过了电视里那些西装革履精心打扮的男演员。 周寅坤的个子比那些男明星高,五官也远比他们精致,所以才让她在时隔很久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就一眼认出了他,还喊了他一声小叔叔。 虽然他脾气很不好,做的事更是过分,早就在夏夏心里打下“坏人”的烙印,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坏蛋是真的很好看。 这张脸,完全掩盖了他极度恶劣的性格。 比如现在,坏蛋听完吴邦其的话,侧过头来看见周夏夏呆愣愣地看着他,他捏了捏她的脸,轻飘飘地说了句:“那就都处理了。” “嘭!” 下一秒周夏夏被一声枪响震得浑身一抖,她当即看过去,被割了舌头的男人已经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处决式的一枪,从男人脑后射穿了脑袋,大汩的血从眉心下面的血窟窿涌出,原本充满果香味的包厢瞬时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 隔音包厢外是吵闹的音乐和拳赛,众人都在为拳击台上的比赛喝彩,为拳王通拆把对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兴奋尖叫,谁都不知道正对拳击台的包厢里面,一条人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没了。 周夏夏是第一次看见死人,这个人刚才还活生生地在她面前,还能说话求饶,现在趴在地上,浓烈的血腥味沁入鼻腔,给这个封闭的包厢更加带来了难忍的窒息感,胃里不断地翻涌,她看着地上那只还没来得及展开的手,她双手立刻捂住嘴不让自己吐出来,惊惧之间她倏地睁大了眼睛——阿耀的枪口对准了那个男孩。 男孩已经尿了裤子,地上尿和血掺在了一起,他双手合十恳切又哆嗦地用泰语求饶,并把目光投向周夏夏。 男孩不傻,在座的叁个人里,他知道只有帮助过小孩子的周夏夏最善良,她会有恻隐之心。而她又显然跟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只要她开口,就有一线生机。 对上那双求饶可怜的眼睛,周夏夏浑身发冷。 她就是被这样一双眼睛给骗了,她傻傻地去追他,拿出自己的钱去帮助他,可他却为了那包白色的粉末故意将她引到陷阱里。如果不是遇到了周寅坤,现在的她已经被赤身裸体地买走了,不知道正在遭受什么样的非人折磨。 如果这个男孩看见了,他会帮她吗? 一定不会。 周夏夏大概知道那包白色的粉末是什么,毒.品让人丧失人性,可以向帮助自己的人伸出罪恶的手,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 但是……之前那位泰国学姐的话在耳边响起。她说像这样的流浪儿童,多半就是妓女生的,可能生下来就带有艾滋病,那么……他是不是可能是生下来就带有毒瘾才不得不被毒.品控制? 原本世界里只有非黑即白的少女,心里变得混乱起来。 她挪开视线不去看男孩的眼睛,双手收紧,攥着自己的裙子,低着头闭着眼,不知到底该怎么办。她险些成为受害者,现在那个男孩又那样恳切,看起来是真的知道错了,然周夏夏心底里是不愿原谅他的。 一时间,遵从本心和在学校里学到的宽容善良,产生了巨大的冲突。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闭着眼做什么,睁眼看清楚了。” 尒説+影視:p○18.red「po18red」 第32章处理 周夏夏刚才并没有看见阿耀射杀那个男人的场面。 而现在,周寅坤叫她睁大眼睛看清楚,那个男孩是怎么死的。 周夏夏的确做不到原谅,但同时她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眼前死去,那将会是她一辈子的噩梦。 女孩依然垂眸,声音乞求:“小叔叔,我真的、不敢。” 周寅坤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侧过头来,“我跟你说过我是来杀人的吧,是不是你自己跟进来的?” “是……” “那么你跟我说说,这两人该不该死?” 周夏夏犹豫了。她知道这两人都是坏人,她非常希望坏人受到该有的惩罚,但该不该死这种问题,在她的世界观里,应该是由法律说了算的。 她从来不知道,决定两个人的生死可以这样随便,随便到只是一句话的事。 这种犹豫,换来了一声冷笑。 周夏夏心头一抖,抬眸对上周寅坤的眼睛。 男人的确是笑着的,只是那双黑眸中满是轻蔑,“你这样的,活该被人买去玩儿到死。” 说罢他松开周夏夏的下巴,“阿耀,把她送回笼子里。” “不要!”周夏夏倏地起身,她局促地站在周寅坤面前,语气急切又哽咽:“小叔叔对不起!都、都是我的错,求你了,求你别把我送回去!” 周寅坤问:“他们该不该死?” “该……该死。”周夏夏闭了闭眼,她从没说过这么恶毒的话。 然下一刻,周寅坤说:“阿耀,教教她。” 这话,连阿耀听了都是一怔,周夏夏则是更加不解地看着周寅坤。 男人微微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孩,灯光照在他完美的脸上,好看极了。 “你都说他该死了,还等什么?” 周夏夏总算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他居然要她亲手杀了这个男孩。周夏夏心里的骇然已经完全掩盖了害怕,她怎么能杀人……杀人是犯法的! “办不到,就自己回笼子里。” 一旁始终没吭声的阿肯和吴邦其面上没什么变化,心中却是惊骇,刚才还觉得周寅坤算是疼这个侄女的,即便兄弟不和也没有牵扯小辈,该管的还是管了。 可现在看来,这种疯子根本就是以毁掉别人为乐趣。 小姑娘明显还是个学生,眼神干净极了,要是手上沾了人命,以后会不会长歪,会歪成什么样,那可就说不准了。 这人还真是会摧残国家未来的花朵。 整个包厢里,也就只有阿耀大概知道,周寅坤又在欺负小辈了。 这个周夏夏身为周耀辉的女儿,却总是撞到坤哥面前,可以说是运气非常差。周寅坤当着吴邦其的面杀人,是明晃晃地挑衅他的身份,那么之前的谈话多半是不太顺利。要么是钱没谈妥,可吴邦其不是缺钱的人。要么……就是吴邦其说了不该说的话,提了不该提的人,比如周耀辉。 只要想做毒,就绕不开赛蓬和周耀辉,提周耀辉的名字,无论好坏,在坤哥那里都是在变相地强调,周耀辉才是老爷子亲定的接班人。所以周夏夏很可能就是这样被连累的,她在这时候的优柔寡断,在周寅坤眼里简直跟周耀辉如出一辙。 好在周夏夏看不出来这些,她只顾着害怕,怕自己真的被送回那玻璃笼子里,只能乖乖地朝阿耀走去。 在别人的命和自己的命之间,人都是自私的。周夏夏也不例外。她不敢看那男孩的眼睛,她要伸手不伸手,看得沙发上的男人皱了眉。 下一刻,阿耀直接抓住了周夏夏的手,她的手刚碰到了枪,扳机就直接扣动了。 又是“嘭”的一声,男孩的求饶声戛然而止。周夏夏呆呆地看着一条人命就这样轻易地结束了,又下意识抬头去看那位国家警署的副署长。 吴邦其表情冷漠,像是根本没看见眼前发生的事。 此时外面的拳赛也到了尾声,拳王通拆再次获得了本场比赛的金腰带,他的对手已经被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拳击台上有滴滴血迹,但根本无人在意。身材凹凸有致的举牌小姐在欢呼声中将花和香吻一并奉上。 包厢里,地上的两具尸体同样无人在意。 “吴先生自己说过的话,可别忘了。”周寅坤起身,阿肯忙赔笑着打开包厢的门,“坤哥慢走。” 周寅坤也没等吴邦其回答,毕竟此人肯定是脏事缠身急需离开,除了乖乖合作也没别的办法。 出去之前,周寅坤理都没理脸色苍白站在一边的周夏夏,倒是多看了一眼刚才自作主张的阿耀。 叫他教周夏夏开枪,他倒好,装起好人来了。 跟在周寅坤身边多年,阿耀当然明白那眼神的意思,也知道周寅坤不会计较这些。刚才周夏夏自己走过来,其实已经表明了她的选择。要是她真的选择原谅这个男孩,大概就会真的被送回笼子里。 这个女孩胆子是小了点,关键时候,脑子还算清楚。 比如——她不声不响地一路跟着他们出了不夜城,进了隔壁的酒店。 “坤哥。” 进电梯之前,阿耀这么叫了一声。 周寅坤当然知道身后跟着一个甩不掉的尾巴,他扭头看了眼,女孩不远不近地跟着,见他们停了下来还朝她这边看过来,她鼓起勇气走上前,叫了声小叔叔。 周寅坤觉得自己今天脾气太好了。 “干什么。” 他才应了这么一句,就看见女孩眼睛泪汪汪的,还哽咽着对他说:“我、我没有手机……也没有钱。” “那关我什么事?”周寅坤嗤笑一声,“周夏夏,小小年纪脸皮那么厚呢?我把你从那鬼地方弄出来,你现在还打算找我要钱?” 第33章收留 短短两句话说得女孩低下了头。 经历了刚才的事,她不敢相信警察了,她只想着周寅坤能不能帮她,把她送回夏令营的酒店就好。虽说都在芭提雅,但两地距离还是有些远的,可只要周寅坤一句话,肯定是能送她回去的。 而听完男人的话,她知道他显然没这个意思。她怕再说几句就把他惹恼了,女孩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就转身朝酒店外面走。 一边走一边擦眼泪,背影看着可怜极了。 “坤哥。” 阿耀又喊了一句。 电梯迟迟没来,周寅坤本来就不耐烦,阿耀这一会儿一个坤哥,喊得他更冒火了:“你烦不烦?” 阿耀沉默两秒,还是选择把心里话说出来,虽然周寅坤脾气不好,但在他面前,阿耀从来都是有话直说。 “她这样子出去,又会被绑了卖掉的。” 周夏夏没有外套,就穿着那掉了两颗扣子的衬衫,还有边缘已经被刮破的裙子,她身形玲珑娇小,皮肤白嫩,刚刚走来的一路就已经被不少男人惦记了。 “关我什么事?周耀辉自己养出来的蠢东西,我还得上赶着管她?绑了正好周耀辉添堵。” “但是,”阿耀微微皱眉,“也会给老爷子添堵的。马上就是老爷子生日了。” 周寅坤看他一眼。 阿耀眸中诚恳,“货的事,还得老爷子点头。” 赛蓬上了年纪,脾气不像年轻时候,而且愈发喜欢小孩。这么多年了,孙辈里也就只有周夏夏一个,又是乖巧的女孩,虽然祖孙俩见面次数不多,但赛蓬嘴里常常都会念叨孙女的名字。 周寅坤这人受不得胁迫,尤其还是被那种动不动就哭的软骨头胁迫。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他径直走了进去,给电梯外面的阿耀留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 别来烦他就行。 然而周寅坤洗完澡出来,就听见了门铃声。知道他住在哪里的只有阿耀,周寅坤打开门,看见阿耀身前还站着一个人。 周寅坤头发微湿,还裸着上半身,他看了眼阿耀,脸上明晃晃的“无语”二字。 周夏夏则怕兮兮地喊了声小叔叔。 “坤哥,芭提雅全市交通管制,没法走高速送她回去。” 阿耀也很无奈,甚至有些头疼。 坤哥叫他看着办,他的想法就是找辆车找个人,把周夏夏送回她说的那个夏令营酒店。但就是这么巧,一个小时前全市开始交通管制,他本想给周夏夏开个房间,然就是因为交通管制,芭提雅大量旅客滞留,几乎所有酒店都爆满。 阿耀让夏夏住他的房间,夏夏看着他满胳膊的纹身,一个劲儿地摇头。 而他当然也知道坤哥不会跟一个男人住同一个房间。 想了想,阿耀带着周夏夏到了周寅坤的房门口。 周寅坤的房间是套房,大床卧室是只有一间,但还有一个很大的客厅,周夏夏这小身板,沙发都能给她当床睡。 比起阿耀,周寅坤尽管可怕,可归根到底也是她小叔叔,周夏夏做了一个没得选的选择。 “小叔叔对不起。”她主动开口,“你收留我一晚吧,我保证安安静静不会吵到你,我可以睡沙发或者睡地板,我、我肯定乖乖听你的话……请你别赶我走。” 阿耀再一次确定了之前的想法,这女孩胆子小归小,关键时候脑子还是清楚的。 他默不作声地离开,看在老爷子的份上,坤哥也不至于真不管她。 周寅坤看着这张真诚恳求的脸蛋,唇角不自觉地勾起,满是玩味。他转身朝房间里走去,周夏夏怔了一瞬,心中涌上欣喜,也跟着他走了进去,还轻轻关上了门。 门自动落锁。 周寅坤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叫了声小侄女。 周夏夏忙走过去。 “你知道这酒店有个特色是什么吗?” 女孩听了这话看看房间四周,除了奢华精致,没看出有什么特色。 “这个酒店每一个套房的房门,都是内外密码锁。”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女孩有种不祥的预感。 “意思就是,不知道密码的人,出不了这个房间。” 周夏夏莫名后退两步。 周寅坤抬眸,看着那张惊慌失措的脸蛋,笑意愈发深了。 “过来。” 夏夏站在原地没敢动。 “如果要我亲自过去请你的话,不太能保证后果。”男人坐在那里打量她,“你说你这把骨头架子,要是从这二十五楼扔下去,会碎成几百块?” 女孩苦着一张脸走过去,还没敢坐。 周寅坤好笑地看着她,“你这什么表情,没记错的话,是你求着在我这儿住的吧?” 周夏夏想说自己没得选,她既怕外面的坏人,也怕眼前这个吓人的男人,两者相较,起码周寅坤不会把她扒光了羞辱然后卖掉。 可是,他还有好多折磨人的法子。 上次一顿饭,几乎送了她半条命,后来她咬了他,差点被他扔下沙吞塔摔死。这次……她要是不听话,多半又要遭罪。 越想越害怕,周夏夏可怜巴巴地抬头,“小叔叔我会听话的。” 那模样瞧着是软弱窝囊到了头,不过软弱窝囊里,还掺着那么点可爱。 “坐。”周寅坤云淡风轻,“正好有空,也该算算旧账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荣幸上了编推!今晚加更一章,八点半见。 第34章下流 周夏夏刚沾沙发就听见这么一句,她局促地想站起来,却被男人一把攥住手腕拉到了他身边坐着。周夏夏被扯得身体不稳,被拉回去的时候手不小心就按在了周寅坤的大腿上,结实紧绷触感隔着裤子传到手心,那只白皙的小手触电似地立刻缩回来。 然后余光悄悄看他。 两人离得很近,周寅坤裸着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也是因为离得近,夏夏清晰地感受到男性的身体温度,也能清楚地看见他几乎完美身体上的不完美之处。 他胸前和肩头都有疤,有大有小,有长有短。不算太多,但几乎都分布身体致命的部位。比如心口处、腰腹处还有以前生物课老师讲过的手臂肱动脉处。 “你看什么?” 周寅坤捏住了她的脸,迫使她侧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睛,“没见过男人身体?” 女孩的偷看哪里躲得过周寅坤的眼睛,此话一出她脸蛋倏地就红了:“见、见过的。” 撒谎。 周寅坤只微微用力,就在她脸上捏出了红印子:“那你说说,在哪,看了谁的?” 他想了想,想到了一个人。为了那小子的一根手指,他这小侄女还胳膊肘往外拐说他是烂人不是? 此时的周寅坤还真像个关心小辈的长辈,“就是那个颂恩?你的小男朋友。” “不是!”周夏夏不能理解他怎么能这样形容她和颂恩的关系,“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我也没看过他……” 周寅坤不屑,还最好的朋友,男女之间要么睡要么不睡,除此之外哪还有什么别的关系。 “我是在电视上看过,”周夏夏像在长辈面前坦白羞人秘密一样,脸蛋红扑扑地说:“看过吉拉苏的。” 吉拉苏·特帕尔,艺名jeffrey,当前泰国最火的男明星。此人是少有的天使脸蛋,男模身材,看脸人畜无害,看身材脸红心跳,在泰国中学生中人气尤为爆棚。周夏夏虽然算不上超级粉丝,但她也是把吉拉苏的每部电视剧都看完,还跟同学一起买过他的海报和同人小说的。 提起喜欢的男演员,夏夏难掩兴奋,还指着客厅里玻璃茶几下面的杂志说,“就是他。” 周寅坤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杂志封面上的那张帅脸,又回过来看了眼周夏夏。 “原来你喜欢这种卖屁股的小白脸。” 周寅坤放开女孩的脸,靠到沙发上,果然看见那张脸蛋从兴奋到震惊最后到混乱,情绪简直比演电影还丰富。 周夏夏其实没完全听懂周寅坤的意思,不过她听得出来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她所有的女同学都那么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小白脸?如果是真的,怎么娱乐新闻里从来没说过? 她鼓起勇气,反驳性地问了一句:“什么是……卖、卖——” 后面两个字,始终没说出来。 也是,周夏夏能想到的最低级的骂人的话也就是坏人和烂人,还能指望她说出点别的? 小叔叔好心地解释:“卖屁股就是脱光了给男人操。” 说完他问:“操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吗?” 周夏夏好歹也是上过生物课和性教育讲座的学生,她听见那个粗俗的字眼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有人能这样厚脸皮地说出这些低俗下流的话。 这么大的反应,看来知道是什么意思。 周寅坤想,好歹也是中学生了,不至于蠢到连这些都不知道。 进房间跟这男人待了短短几分钟,周夏夏的叁观就被颠覆了好几次。她最喜欢的男演员,居然可能跟男性发生过……而这件事,还是周寅坤告诉她的,并且他还把这件事说得那么直白下流。 她心中震撼至极,她看看杂志上那张好看的脸,再看沙发上男人那云淡风轻的表情,周夏夏暗暗在心里决定,不相信他的话。她看过很多jeffrey的采访,他是个有礼貌还对爱情充满期待和尊重的人,才不是周寅坤说的那样。 周寅坤问都不用问,都知道周夏夏心里在想什么,那点怀疑和固执几乎全部写在了脸上。 这么蠢,那种小白脸不骗她骗谁? “周夏夏。”周寅坤看着她,“你还有心思想别人的事?” 站在他面前的夏夏,看见周寅坤朝她抬了抬右手,“这笔账,还没算呢。” 该来的还是来了,当初在沙吞塔的那句“你给我等着”还是找上她了。准确地说,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小叔叔。”周夏夏深吸口气,心里忐忑,手指绞在一起,“我给你买药可以吗?是那种祛疤的药,我之前听玛丽娜医生说过,涂上——”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寅坤打断了。 “你这是觉得,你比我有钱,你能弄到的东西我弄不到?” 周夏夏一噎,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他一定是已经涂过祛疤药了,只是还是留了疤。她其实不记得他的伤口到底是什么样,只记得流了很多很多血,当时她的牙齿深陷血肉之中,肉被咬断的触感还那样清晰。 那时的她实在是慌了,不顾后果了。 “小叔叔。”她低着头,声音小小的。 周寅坤斜靠在沙发上,一手支着脑袋,等着她的下文。 “咬你是我不对……求你,别再伤害我的家人,我爸爸妈妈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真的不能没有他们。”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我、我知道你也是我的家人,爸爸以前就是这么说的,所以……我也不该伤害你。” 说完那颗脑袋又耷拉下去,“对不起。” 然后,周寅坤看见她伸出自己的右手,还微微颤抖着。 “要不,你咬回来吧,就当扯平了好不好。” 第35章洗澡 沙发上的男人看了一场哭兮兮的独角戏,的确感受到了那么点诚意。 “行吧。”他答应得爽快。 周夏夏松了口气,被咬一口,让他不再针对她家,对她来说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事。 谁知周寅坤接着幽幽道:“那就把你这只右手砍下来送给我,我什么时候想咬了,就咬一口。咬完了再给你送回去,你看可以吧?” 那怎么可以?! 周夏夏脸都吓白了,语气更加结巴:“不……不能砍,别砍行不行……” 男人冷笑:“讨价还价?” 女孩被他那笑容吓得腿软得跌坐在了沙发上,泪汪汪地抱着自己的右手。 周寅坤居然在她脸上看见绝望二字。这才多大点事?不就是一只右手么。在缅甸北部的佤邦,没有手没有脚的人多了去了,照样还能上山种罂粟收烟膏。眼前这朵没挨过几滴雨点摧残的小娇花,以为没了右手就是没了人生呢。 叁两句话,又哭兮兮的。周耀辉算是后继无人了。 想到这儿,周寅坤心情好了几分,大方说:“行了,先不砍了,给你留着。” 周夏夏闻言赶忙擦了把眼泪,眸中满是惊喜。 “不过,”周寅坤说,“我什么时候要用,你就给乖乖送过来,记住了没有?” 夏夏立刻点头,只要不把她手砍了,她什么要求都能接受。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周寅坤没那个耐心带孩子,更不关心今晚要睡沙发的人连被子都没有。 男人扔下夏夏一个人在客厅,自己去了豪华大床房。 吓人的声音和笑容远离,女孩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坐在沙发上悄悄看了眼卧室方向,门没有关,里面传来吵闹的声音——似乎是拳赛。 短短一天,她经历了太多事情。先是被迷晕险些被卖掉,好在顺利逃出来,又把之前的“旧账”算清楚,彻底安全下来之后,她这才感受到身体细微的不适。腿上和手上的小伤口都已经在检查的时候上了药膏,已经不疼了。 但是……客厅的落地玻璃映出她的样子。头发乱乱的,校服衬衫和裙子又脏又破,腿和胳膊上都沾了血迹和灰渍。衣服被冷汗浸透也沾了灰,看起来太脏了。 夏夏低头看看自己,原来她就是这幅乞丐模样一路跟着周寅坤的。难怪总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种在看流浪狗的感觉。 她又看了眼自己今晚的“床”,沙发的奶油色布料干净极了,手摸上去,有点绒绒的。躺上去一定很舒服。 但看见自己这脏兮兮的手背,夏夏不自觉地收回来,抿抿唇,又看向卧室方向。 她想洗个热水澡。 可是,浴室在卧室里面,想洗澡,就得进入那个房间。 可是,房间里有吓人的东西。 小姑娘纠结,要不就不洗了。这个想法只在心头闪过一秒就被拒绝了,那样也太脏了,会弄脏这么干净的沙发。 周寅坤闲着没事,看的是泰国最着名的tk拳皇赛。跟其他拳赛不同的是,这项赛事是裸拳拳赛,这种拳赛说得好听些是在回顾经典,说得难听些就是在开历史的倒车。脱离拳套的比赛意味着脱离所有保护措施和严密规则,成为受伤率最高的格斗比赛。 如此一来,拳手打击强度更高,而布满关节的手部失去保护之后,也非常容易骨折。所以毫无疑问,这种赛事就是以残酷血腥为噱头,但又偏偏是这种拳赛办得最为成功。 屏幕上的比赛已经到了尾声,地上还有双方拳手的脸上和身上都是血,其中一方重重倒地,裁判和场外的观众正兴奋大吼着读秒,就在马上能决定出本场胜方的时候——周寅坤看见门边露出了一点裙子边。 那裙子边上一秒还在门边,下一秒就收了回去,再下一秒,露出得更多。 不用看都知道外面的人有多纠结。 进?还是不进? 他起身,把不远处的酒和杯子拿了过来。 看见里面忽然出现的背影,门外的周夏夏条件反射地立刻往后退,她以为是周寅坤看见她了要出来撵人,心里持续紧张了好几分钟,也没等到想象中的呵斥。 里面仍响着拳赛的声音,似乎是有一方获胜,拳手和观众甚至连解说员都激动得大叫。除此之外,还能隐约听见酒杯放在桌子上的声音。 原来是去拿酒。 夏夏摸摸自己的心口,缓了缓剧烈的心跳。 不过……一边看拳赛一边喝酒,做这么享受的事情,是不是代表着他心情还不错? 想到这,她悄悄地探出一点,想确认下里面的情况。 一般来说,爱看拳赛的男人被比赛吸引了注意力之后,不会注意到周边细小的动静。很可惜,对于从小摸枪比吃饭拿筷子时间还多男人来说,门边冒出的那颗小脑袋,就像一个巨大的靶子,扎眼得不行。 周寅坤也不吭声,就等着看那软骨头磨磨蹭蹭这么久,究竟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新一轮比赛的拳手非常年轻,看着也就十八九岁,但出手迅猛,一上场就是不要命地打。蓝方的泰国小子对战的是菲律宾拳手,第一回合只用了四十一秒就直接ko对手,动作干净利索,周寅坤挑眉:“不错。” 周夏夏听见那声不错,又听见电视里的欢呼声,小脑袋快速运转,猜测应该是周寅坤看好的拳手赢了比赛。 那他现在心情一定很不错。 她抓住时机,站在门边,叫了声小叔叔。 周寅坤看了眼电视旁边的表,从她出现在门外,再到叫出这声小叔叔,整整耗时十二分钟。 “说。” “那个……”周夏夏有点扭捏,“我能进来洗个澡吗?” 第36章深夜 闻言,周寅坤的视线总算从拳赛落在了她身上。 那目光一看过来,夏夏心跳就开始加速,赶忙说:“我很快的,我、我身上太脏了,不洗澡肯定会有味道的。” 她眼神恳切,语气真挚。 但这话落在周寅坤耳朵里,就变成了:你不让我洗,熏的可是你自己。 他这人惯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曲解别人的意思,不过他也很清楚,再给周夏夏两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生出这样的想法。 那眼神那表情,就是纯粹地想把自己洗干净。 周寅坤打量了她一眼,是该洗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叙利亚来逃难的难民。 “嗯。”他懒懒地应了声。 “谢谢!”夏夏脸上立刻漾起笑容,因为要从电视前经过,为了不挡到他看电视,女孩还特意弯腰快步走过,她进了浴室,男人的视线也重新落到电视画面上。 然下一刻,他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咔哒”声。 有人反锁了浴室的门。 周寅坤往那边看了眼,表情倒是没什么大变化,却又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下。 一门之隔,夏夏全然不知外面的人是个什么表情,她在家里自己房间洗澡时,没有锁门的习惯。但到了外面,总觉得不安全,即便是在夏令营酒店里洗澡时,她也会把门反锁起来。多多小心总是没错的。 进入封闭安全的空间,她因为马上就能洗个热水澡而感到开心。一边脱下衣服,她一边打量着这间浴室,地方很大,光是洁白光滑的浴缸就占了很大部分位置,如果能在里面舒舒服服地泡一会儿就好了。 夏夏回头看了看浴室的门,知道泡澡这事也就只能想想。耽误久了,万一他不耐烦了怎么办? 时间忽然变得争分夺秒起来,是她自己说会很快洗完,夏夏走到淋浴下面打开水,心想只用洗发水和沐浴露这两样就好,快点洗完就得赶紧出去。 浴室里的水声一直跟外面的电视声并行,然后,拳赛最先结束,紧接着就是广告。周寅坤关了电视,房间一下安静下来。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手里把玩着手机,走到窗前。 从这里看出去,芭提雅的夜景还算不错,能看见海面上缓缓航行着的游轮,炫彩的灯光昭示着上面彻夜不眠的疯狂。 相比于那边,这边就显得太静了些。静到浴室的水声都无比清晰,周遭的一切也都变得显眼起来。 譬如斜侧方的酒店房间窗边,正在上演一场私密秀。 一男一女干柴烈火地纠缠在一起,连窗帘都不拉,女人被男人压在玻璃上从后面进入,那丰满硕大的双乳挤压在玻璃上,随着身后的冲撞耸动得一颤一颤的。 两家酒店离得很近,楼层数也相近,再加上周寅坤那双视力极好的眼睛,很难看不清楚。 女人身材丰腴,皮肤很白,不过一看就是身经百战,踮脚、塌腰、撅屁股,知道怎么才是最好的角度,怎么才能最好的迎合身后的男人。 一场钱色交易,女人的心思根本没在身后的男客人身上。 她看见了对面的男人。 她在二十叁楼,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个裸着上半身,拿起旁边桌上打火机点了根烟的男人。火光点燃的一刹那,将他的脸映得更加清晰,身体里插着短小性器的女人忽然甬道紧缩,爽得后面的男人大叫一声。 他抽烟的姿势自然随意,肩臂线条却紧实好看极了,女人视线下滑,不知是不是意念作祟,这样仰视的角度,她觉得自己从那宽松的休闲裤上,看见了骇人的轮廓。 下身汩汩热液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光裸的腿流到地上。身后的男客人以为是自己太过勇猛而操得女人汁水横流,不禁愈发兴奋起来。 周寅坤知道那女人在看自己。作为一个绅士,他礼貌地朝着那边一笑,意为对那场看起来很一般的性事表示同情。 这一笑,女人只觉小腹热得难忍,她张着嘴呻吟媚叫,眼神极度渴望地望着对面。 可惜,这种身体里插过无数男人性器的女人,勾不起周寅坤的兴致。那样的赤身裸体,连最基本的生理反应都没勾起来,更别提会在男人心里漾出什么波澜了。 就在此时,后背又响起咔哒一声。 周寅坤回头,看见浴室的门打开了一点,一颗圆乎乎湿哒哒的脑袋探出来。 周夏夏五分钟前就已经洗完了,洗完之后才猛然发现没有可以换的衣服。脏衣服自然是不能再穿了,但她也不敢叫外面的人帮忙递浴袍。 思来想去之后,她想到了一个办法。第一步,她先打了开门。正要张口说出心里反复想了好几遍的话,结果发现周寅坤原本坐着的地方,根本没有人。 别的来不及想,夏夏心头一喜,半个身子都出来了,确实没看见房里有人。 应该是出去了? 夏夏紧了紧身上围着的叁条浴巾。 她最里面围了两条浴巾,一条从胸口处围好,另一条则围在腰上,这样一来从胸口到脚踝全都遮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她又披了一条浴巾在最外面,从脑袋到脖子再到肩膀和胳膊也全都遮住,她想出的办法就是这样出去,自己去衣柜里拿一件浴袍。 第37章独处 对于一个正常人进了浴室,出来的时候变成木乃伊这件事,周寅坤一点也不惊讶。 很多时候,长辈看晚辈,都会是一种比较慈爱的目光。 但也有很多时候,会是一种看傻子的目光。 比如有的小孩放着铲子不用,要自己的双手在地上挖土;又比如有的小孩自己把金鱼玩死了,又哭着要给金鱼办葬礼;再比如——某些人把自己围得太紧,以至于只能小碎步走路,去拿个浴袍中途还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 周夏夏如愿在衣柜里找到了一件女士浴袍,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大,但总比穿脏衣服好。 她腾出一只手把浴袍从衣架上取下来,又把衣服揉成一团抱在怀里,与此同时还没忘往门外看了眼,紧接着才转身,准备原路返回浴室。 结果就是这一转身,看见倚在窗边微微歪头,叼着烟正一言不发看着她的周寅坤。 “啊!”周夏夏被吓了一跳,不受控制地就喊了出来。 周寅坤皱着眉开口,“在别人房里乱叫什么?” 女孩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闭嘴,想了想又开口解释道:“小、小叔叔,我是出来……拿衣服的。” 净说些废话。 “我看出你是出来拿衣服的。”周寅坤掸烟灰,“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很直白地撵人,周夏夏当然听得出来,她脸皮薄,听了这种话心里觉得莫名羞愧:“我马上就好……” 她有些着急地想快点回到浴室,大概是怕什么来什么,回去的路不是很顺畅。她把自己围得太紧,步子又着急,稍没注意就被床角绊了一下,忽然腰上一松,周夏夏慌乱地叫了一声,洁白的浴巾掉在了她的脚边。 周寅坤看见一双奶白纤细的腿。 上面的浴巾虽然没掉,但长度不太够,围在身上堪堪遮到大腿根。 她的大腿内侧有一条红痕,应该就是护士检查时说被尖锐东西刮破的地方。那红痕从大腿内侧向腿心延伸,一路延伸至看不见的地方。那双看起来不大的脚踩在偏大的拖鞋里,衬得脚踝愈发纤细。 周夏夏脸都红透了,慌张地弯腰去捡地上的浴巾。捡浴巾的时候不知怎的还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 她之前看过吉拉苏的新剧,里面的女主角就是在泳池边忽然掉了浴巾,结果两人就……一想到这里,她用最快的速度把浴巾捡起来围住自己。 模样动作落在男人眼里都滑稽得很,周寅坤嗤笑一声,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周夏夏,你在这儿演电视剧呢?” “什么?”没想到心里的想法被轻而易举地看穿,周夏夏眼里慌乱又吃惊,“我没、没有……” 刚刚看过对面酒店那具丰满的女人肉体,再一看周夏夏这嫩里嫩气的小身板,再给她十年都长不出人家那身材。 周寅坤根本懒得多看一眼,此时一直拿在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是信息。他点开。 周夏夏趁着他注意力放在了手机上,抱着浴巾和浴袍快步进了浴室。 完整的衣服穿在身上,带来无尽的温暖和安全感。她拿起已经脏了的衣服走到洗漱台前,认真地把衣服洗好挂起来。 外面,周寅坤看着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上面只有一句话。 他拨回去,对面很快接起来。 “吴先生,够谨慎的。” 那边吴邦其低笑了声,说:“中国有句古话,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周寅坤又问:“已经确定了?” “对,任命通知跟瓦素署长宣告退休的日期是同一天。” 吴邦其短信发来的那句话,正暗示了下一任国家警察署长的人选。 “那么,合作愉快。” 双方挂断电话,周寅坤心情不错地灭了烟,顺带着又看了眼浴室的门。 周夏夏进去的时间穿二十件衣服都足够了,不知道又在里面磨蹭些什么。他把手机扔到一边,转身再次看向外面的夜景。 对面上演私人秀的窗前已经空了,连灯也关了,周寅坤不屑地笑了笑。这还是男人么,时间这么短,说两句话的功夫就结束了。 远处的游轮上仍在狂欢着,沙滩上的人群和帐篷甚至比白天还多。安静的房间里,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落地窗前的栏杆。 这次的货,量很大。 而且,只要不出意外,吴邦其出国后需要供应的量会只多不减。但货源还掌握在老爷子和周耀辉手里,上次是用周夏夏做饵弄到了货,这次……男人眯了眯眼,神情令人琢磨不透。 周夏夏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出来,见男人高大的背影对着这边,正在看窗外,她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 周寅坤听着那小心翼翼的脚步声,看着玻璃上映出的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眉头略皱,脸上又出现了刚才那副看傻子的表情。 她大约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蠢乎乎的。 *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洒在沙发上那张恬静的睡颜。女孩老老实实地缩在沙发一角,怀里还抱着一个奶油色的抱枕。似是阳光照在脸上不舒服,她皱了下眉,翻身避开阳光的方向。 对于中学生来说,睡懒觉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夏夏睡得很熟,根本不知道卧室里的人已经起来了。 周寅坤出来倒了杯冰水,看见沙发上那小小一团,才想起房间里多了个人。 他开冰箱、倒水、关冰箱,沙发那边都毫无动静。 冰水一饮而尽,周寅坤放下空杯子,踱步过去。 女孩面朝着沙发靠背,怀里抱着抱枕,软软一角蹭在她小巧的下巴。穿在身上的浴袍有些大,被她当成被子,双腿蜷起缩在里面。 她呼吸均匀,也不知昨晚洗澡用了多少沐浴露,到现在还香香的。几缕头发遮住了脸,大概是有些痒,她脑袋蹭了蹭,又无意识地用手把头发拨到一边。 头发被拨开,白嫩的脸蛋和脖颈就露了出来。 周寅坤越看,越觉得像他以前养过的那只狗。那狗睡着时也这么乖,有时候用毛茸茸的爪子挠挠脑袋,有时候嘤嘤地哼两声。 不过他一摸它的脑袋,它就醒了,还会在他手掌里蹭蹭。他到现在还记得那毛茸茸热乎乎的触感。 这么想着,周寅坤伸手,摸了摸周夏夏的头。 毫无反应。 他不大满意,又捏了捏她的脸蛋。 还是没反应。 睡死了一样,一点也没有那只狗讨人喜欢。周寅坤觉得没意思,站直了身子,然后——看见女孩长长的睫毛颤了下。 哦,装睡。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大家都急坏了哈哈,早晚都在投珠珠,非常非常感谢~~~今晚到明天应该能满4000珠啦,按照约定加更2章。今晚加1章,明晚加1章,比较均匀~下章在8点半! 第38章羞耻 周寅坤没走,感兴趣地盯着沙发上还闭着眼睛的某人。 什么时候醒的? 应该是碰她的时候。 明显感觉到男人灼热的气息靠近,夏夏强行控制住自己不要颤抖。她是被一股压迫感吓醒的,虽然周寅坤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捏了捏她的脸,可只要他站在旁边,哪怕两人之间尚有点距离,周遭的空气都会变得压抑窒息起来。 她不知道周寅坤要干什么,所以不敢睁眼。 很不幸,被发现了。 男性的气息将她包围,她知道他靠得很近。下一秒,耳边就响起慢悠悠的声音:“睡得这么熟,把你卖了应该也不知道吧?” “卖”这个字,从昨天起就变成了周夏夏十分害怕的字眼。一听到这个字她就汗毛乍起,哪里还装不下去,眼睛立刻睁开,对上一副极好看的黑色眸子。 周寅坤看到那双黑白分明又水汪汪的眼睛时,仿佛又喝了一杯冰水,一路清冽到心底。这双眼睛干净清澈,这样离近了看,能清楚地看见里面他的样子。 “小叔叔……”她叫了声,眼睛变得湿润起来,“你别把我卖掉。” 她也不知道自己只是睡个觉,怎么就又惹到他了,周寅坤的这种阴晴不定,让夏夏原本放下去的心又悬起来。昨晚感觉出他心情不错,她还在指望今天他能安排人送她回去呢。 渐渐涌上来的眼泪,模糊了里面他的样子。 周寅坤不悦。 “敢哭眼睛就不用要了。” 这么好看的眼睛,安在一个爱哭的软骨头身上实属浪费。男人直起身,看着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的女孩,“卖不卖的,看你表现。” 周夏夏立刻点头,觉也不睡了,规规矩矩坐起来穿上拖鞋。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在周寅坤眼里,其实跟一个透明盒子没什么两样。她心里在想怎么讨好他,面上能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透明的东西总是让人安心的,因为不用猜,不用防。 他索性让她在那里绞尽脑汁地想。 周夏夏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表现的法子。谄媚讨好这种事,她从来都没做过。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别人的好要赞美,别人的不好可以委婉提出,也可以引以为戒。 但对着全身上下都觉不出半点好的人,她实在有些为难。 爸爸妈妈都教导她要诚实,从没教过她对坏人点头哈腰。 周夏夏为难地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归根到底,周寅坤再吓人,却也是实实在在帮了她的。 比如在不夜城保了她,比如收留她在这里住了一晚。 原以为昨天看见了那么吓人的事一定会做噩梦,可不知怎的,竟是一夜安然,以至于她现在感觉自己身体状态还不错,不适的地方像是都好了。 看见不远处桌上那只空杯子,夏夏知道周寅坤已经喝过水了,所以给他倒杯水应该起不到什么讨好的作用。 该给自己倒一杯才对。刚睡醒嗓子有些干涩,于是她站起来准备去喝点水。 这一起身,女孩身体一僵。 恍然想起什么…… 浴室里,男人抱胸看着里面挂着的东西,唇角缓缓勾起。 这里空间还算大,眼前依次挂着的是白色校服衬衫,以及破了边的裙子。全都洗了,还拧得有点皱。裙子旁边,还有两件。 是他昨天换下的衣服。 也洗得干干净净,看得出来她力气不够没拧干水,即便挂了一晚上,衣角处都还没有干。昨晚窝在这里磨磨蹭蹭那么久才出去,原来是洗了衣服。 还连他的一起洗了。 男人看着眼前尺寸差很大的衣服晾在一起的场面,心中又涌上了点异样。就像昨晚听见她那句“我知道你也是我的家人”时一样。 家人? 周寅坤轻蔑地笑了。 沾了血腥味的衣服,他当然不可能再穿,不过周夏夏这次的多此一举还算顺眼,最起码一时半会儿他都没打算把她卖掉。 看着看着,男人视线落在了最里面的衣架上,五个衣架,只看见四件衣服。 还有一件同时被浴巾架和她的衬衫挡住了,周寅坤手指一拨,看见了被遮住的那件。 一条白色的,看起来小小的纯棉内裤。 “小叔叔!” 身后传来一声胆大包天的叫声,周寅坤回头,看见某人耳朵红红的,穿着大出不少的浴袍,两个不大的拳头紧攥,站在门口表情严肃,严肃里还带着那么点羞耻。 “我、我是来拿我的衣服的。” 语气听着理直气壮自然极了,但两人都清楚,有人没穿内裤。 周夏夏也是无奈之举,她没有房间主人那么好的待遇,从里到外的衣服酒店都准备得一应俱全。反观她这种临时被收留的,能找到件浴袍穿就不错了。 所以她昨晚洗完澡就把内裤洗了,本以为晾在最角落里没人会注意,等干了再悄悄穿上,谁知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自己藏着晾的东西被发现了。 这种贴身私密的衣物被一个男性长辈看见,还被他知道她此时此刻就……周夏夏臊得连脚趾都紧紧蜷缩起来。 正看着她的男人很明显看出这种羞臊,他索性走近,倚在浴室门边:“小侄女,你这就不礼貌了吧。” 周夏夏没好意思应声。 “你那对伟大的父母,就是这么教你的?” 语气满是嘲讽和不屑。 说她可以,说周耀辉和萨玛不行,但此时的周夏夏敢怒不敢言,心里满满的羞耻,只好装作没听见才走了进去。周寅坤出来时还回头看了眼,她正耳朵通红地取下衣服,动作僵硬别扭得有些好笑。 夏夏反正是笑不出来的,她穿好自己的衣服就准备洗漱,一想到外面的人好像还没洗,又怂了,只好出来等着。最后等到男人出来,她才再次进去。 第39章早茶 洗漱完已经过了八点,夏夏出来就看见周寅坤在换衣服,好在下半身已经换完,周夏夏低低地说了声“我洗好了”,就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仿佛多待一秒都是危险。 阿耀就是来送衣服的。他站在客厅里,看见周夏夏从周寅坤房里出来,还愣了那么一瞬。他立刻看了眼沙发,上面还有人睡过的痕迹,再看夏夏是刚洗完脸的样子,大概明白过来。 紧接着看见周寅坤出来,阿耀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 是他跟在坤哥身边太久,见过他做了太多没有下限的事情,以至于再过分的事都感觉也不过分了。甚至,连乱伦这两个字跟周寅坤牵扯到一起,阿耀也没觉得有多违和。 但这方面,真的不至于。 坤哥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周夏夏从外在到性格,都不是周寅坤会感兴趣的类型,而且还恰恰相反,是他最不喜欢的类型。 比如坤哥喜欢身材火辣的,这个周夏夏一看就不行。 比如坤哥喜欢性格俏皮的,这个周夏夏娇弱还爱哭。 比如坤哥喜欢懂事知趣的,这个周夏夏不仅不会看眼色,还像张狗皮膏药一样麻烦。 …… 而且,她还是周耀辉的女儿。只会让坤哥更烦她。 这么想着,阿耀又看了周夏夏一眼,她正抱着杯子咕咚咕咚喝水。 转过头来,猛然对上一双黑眸,阿耀心头一颤,“坤哥,嗯……那个,乔莎昂小姐昨晚在游轮上看见咱们,之后打了两次电话,问她能不能过来。” 周寅坤定定地看他两秒,“谁?” 此时旁边传来一道小小的声音,“是那个以前做过模特的女演员乔莎昂吗?” 她跟jeffrey演过情侣,当时夏夏觉得那个姐姐实在太漂亮了,还专门搜索了一下,才知道她也毕业于朱拉隆功大学,出于兴趣做了模特,偶然接拍了一部戏结果反响剧烈,于是毕业后就直接做了演员。 这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明星,为什么会给周寅坤打电话? 听见她忽然插话,周寅坤看过去:“怎么,又是你偶像?” 不过,周夏夏的话的确让他想起了乔莎昂是谁。那个女人身材高挑,有点小脾气,却又很会撒娇。忘记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了,但美人这么主动地来找他,拒绝就太不绅士了。 周寅坤问:“机场那边还不能飞?” 阿耀点头:“这次交通管制是海陆空一起,全面解除之后才能飞。但应该不会超过两天。” 两天,不长不短,时间合适。 “叫她过来玩儿。”周寅坤说着就往外走,刚走两步听见有人喊他。 周寅坤回头。 周夏夏手里还握着杯子,眼巴巴地望着他,“小叔叔,你去哪里……” 刚刚阿耀的话,意味着她暂时还不能走,也就意味着她还得想办法待在周寅坤身边。 周寅坤只知道两天时间足够一场不会腻味的风月情事,差点忘了这个麻烦精也走不了了。一直让周夏夏待在这儿,跟变相给周耀辉带孩子有什么差别? 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去吃饭。” 吃饭。 一个看似寻常,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会让女孩条件反射性胃疼的词。想起之前的事,周夏夏下意识瑟缩了下,“那……那我就不去了,小叔叔,我就待在这里,保证不乱碰你的东西,也不会乱跑的。” 这小算盘打的,想继续呆在他身边,又不想遭罪,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小叔叔端出长辈架子:“不吃饭怎么行,过来。” 周夏夏很后悔自己多问了那么一句,她在原地不动,“真的不用了,我其实一点也不饿的!” 周寅坤敛了笑容:“周夏夏。” 女孩一看,赶紧走过来,语气颤巍巍的,“来了,来了。” 谁知周寅坤下一秒又笑了,还揉了揉她的脑袋,最后捏着她小巧的耳垂,“每回说话得说两遍才听,是不是耳朵不好使?要不别要了吧。” 周夏夏倏地抬头:“我会听话的!” * 三人去了一家港式茶餐厅,周夏夏惊讶地发现来吃早茶的人居然这么多。 茶餐厅的装潢是正红色,跟曼谷唐人街的很多华人店铺的装修异曲同工。老板是中国香港人,一会儿操着浓浓的粤语叫上菜,一会儿又操着一口港式普通话跟客人打招呼,要么就是站在门口用泰语豪迈地招揽生意。 交通管制导致的游客滞留,让这家茶餐厅的生意比平时更火爆。 穿着旗袍的漂亮女服务员引他们从大厅穿过,大厅里放了上百张桌子,全都坐满了人。周夏夏暗暗地想,这里一定很好吃。 到了二层包厢,服务员递上三份菜单。周夏夏一翻开,眼睛立马就亮了。她昨晚只吃了水果,到现在早就饿了,一看见菜单上的图片,就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阿耀最知道周寅坤的口味,点了红茶和不甜的中式点心。周寅坤大爷一样地坐在圆桌主位上,看着某人一会儿看看菜单,一会儿又悄悄看他,似乎在等着他问一句她想吃什么。 看透了她的想法,周寅坤偏偏不问。 好在服务员很有眼色地问了:“这位小姐有需要的吗?” 周夏夏立刻点点头,“可以加一份蛋挞吗?” 说完还看了眼主位上的男人,见他没说话,周夏夏回过头来,乖巧又有礼貌地对服务员说:“还有一份水晶虾饺、干蒸烧卖和叉烧包——” 此时周寅坤手指敲了敲桌面,“周夏夏。” 女孩和服务员一同看过去。 周寅坤睨着她:“你有钱吗?” 周夏夏脸立马变红,脸上看得出的局促,摇了摇头。 “没钱还点这么多?” 阿耀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周寅坤,从没见坤哥这么小气过。平时大把花出去的钱都够盘十个这种规模的茶餐厅了,怎么到了周夏夏这里吃个饭也这么计较。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过来,给别的漂亮女人花钱,至少还能图点什么。给这个周夏夏花钱,纯属白搭。坤哥是生意人,对这种只出不进的赔本买卖异常敏感。 虽然阿耀寸头花臂,外貌冷漠骇人,但跟周寅坤比起来,还算是个真绅士。尽管周夏夏的确是周耀辉的女儿,可她跟家里的生意完全不沾边,犯不上为难她。 于是阿耀朝服务员点点头,对方本就被周寅坤不咸不淡的几句话给吓到,不敢定夺这菜到底是加还是不加,总算见有人给她指示,这才匆匆躬身收了菜单,赶紧退出包厢。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在八点半哈。 第40章可爱【Рo1⒏red】 夏夏没看见阿耀的示意,只见服务员抱着菜单匆匆退出去,她肩膀一垮,小脸上满满的失落。 最先上的是红茶,洗茶过后的第一泡,浓郁茶香很快溢满整个包厢。 泡茶这种事,阿耀就不擅长了,他和周夏夏都看着周寅坤的动作,夏夏才知道喝茶也有这么多步骤。她一直以为只要把茶叶放到热水里泡着就行,还奇怪为什么端进来的不是已经泡好的茶,还要客人亲自动手。 红茶不似绿茶性冷微涩,而是散着回甘暖香,且不适宜久泡,第一泡泡出茶香,第二泡味道最为浓郁正宗,第三泡味道稍淡,但会唇齿留香,最适合配以茶点。 周夏夏看见周寅坤倒了一杯,放在圆桌转盘上,转到了阿耀面前,“尝尝。” “谢谢坤哥。”阿耀拿起来尝了一口,抿了抿,硬邦邦地说了两个字:“好喝。” 在他这里,入口的东西只有能吃和不能吃、好吃和不好吃。别的说不出来。 然后,夏夏看见周寅坤又倒了一杯。茶水散着热气倒入白瓷茶杯,她想,这杯应该是他自己的。 谁知下一刻,那盛着红茶的白瓷茶杯也放到了转盘上,然后稳稳地转到了自己面前。 周寅坤看着夏夏那对大眼睛,里面仿佛写满了“这是给我的吗?” 好笑又滑稽。 他扬扬下巴,周夏夏这才双手拿起那杯红茶,喝了一口。茶水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烫,入口之后包裹舌尖,明明是茶水,却尝出一种醇厚感,饮下去一路暖到胃里。 “好喝吗?” 周夏夏立刻点头,“好喝。” “你这一杯,大约两千港币。” 女孩手指一抖,“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手上还剩一点点茶水的杯子,就一口茶水,这么贵吗? 可满屋的茶香骗不了人,阿耀大概是点了很贵的红茶。 喝都喝了,她只好说:“我会还钱的。” 此时门从外面推开,服务员稳稳地推着餐车进来上菜,周夏夏惊喜地看见自己刚才说的那几样居然都在,原本还被昂贵红茶给惊讶到,这会儿又笑得眉眼弯弯。 上完菜,周夏夏就等着周寅坤先动筷子呢,谁知下一秒门又被人推开,这回进来的不是服务员,而是一个戴着超大墨镜,身材高挑火辣的女人。 “坤哥我们好久没见了~~~”女人一进来就带来一股很好闻的香味,掺在茶香当中也一点不会违和。 周夏夏正惊叹来者个子好高皮肤好白,连声音都好好听,结果就看见她一边热情娇媚地叫了周寅坤,下一刻直接就坐在了男人腿上,圈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只见男人笑着揽上她的腰,“行,都听你的呗。” 语气宠溺,听得周夏夏头皮发麻。 女人摘了墨镜,泰语腔调又嗲又娇,说自己口渴了。 周寅坤便拿起他面前那杯还没动的茶,送到她唇边。女人也不自己拿,就着这个姿势尝了一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柔软的唇瓣刚好触到男人指尖。 周寅坤在她腰上掐了下,“别调皮。” 女人娇笑着从他身上下来,坐在他左手边的位置上,这才注意到对面还坐了个小姑娘。 而这个小姑娘显然是认出了她是谁,正呆愣愣地看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还是电视里那高贵冷艳的乔莎昂小姐吗……她跟jeffrey的发布会采访里,明明谈吐举止都那么冷淡优雅。 “这个小妹妹是谁呀,还穿着校服。”说着她看了周寅坤一眼,语气不善,“坤哥有我为什么还要找别人?我可不玩那些乱糟糟的游戏。” “瞎想什么,我侄女。” 这下就轮到乔莎昂惊讶了,以前跟周寅坤约会,他身边顶多跟着个保镖,这回怎么还多了侄女? “姐姐你好。”周夏夏惊讶归惊讶,最终还是沦陷在乔莎昂的美貌下。 虽然她的性格似乎跟电视里天壤之别,可这张精致美艳的脸却是比屏幕上更加惊为天人,从眼睛到鼻子到嘴唇再到皮肤,完美得不像真人。 “哎呀小侄女,怎么能叫姐姐呀?” 说是这么说,她朝夏夏眨眨眼,表示对这个称呼很喜欢,按辈分夏夏该叫她阿姨的。乔莎昂才二十四岁,哪里受得了一声阿姨。 既然她不是周寅坤的其他情人,乔莎昂变得非常大度,再加上周夏夏本就是一副乖巧听话的好学生样子,乔莎昂越看越觉得可爱,“我以后也要生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孩。” 说着还看了眼周寅坤。 周夏夏听到赞美,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刚想说声谢谢,就听见周寅坤接话:“她哪里可爱?” 乔莎昂恍然想起周寅坤不怎么喜欢小孩,于是笑问:“坤哥是不是看谁都不可爱?” 周寅坤挑眉:“不。” 乔莎昂好奇地看着他,“那我可爱吗?” “有时候可爱。” “什么时候?” 周寅坤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乔莎昂先是震惊后是脸红,“你怎么这样!” 看似发脾气,实则是在男人那张俊脸上亲了一口。 阿耀淡然地吃着东西,显然是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周夏夏是头一回见到这场面,明明没人理她,周寅坤余光却看见她埋头喝着蟹肉粥,耳垂又变得红红的。 尒説+影視:p○18.red「po18red」 第41章羡慕 一顿早茶吃到了中午十一点,周夏夏把蛋挞和水晶虾饺全都吃完了,干蒸烧卖和叉烧包也吃完大半,最后还喝了杯港式奶茶。 对面乔莎昂惊叹:“小侄女,你是太饿了所以这样吃了一顿,还是每顿都这么吃?” 周夏夏当然不是每顿都这个饭量,主要是这家茶餐厅的东西的确非常好吃,难怪大厅的上百张桌子都能坐满,其次是她的确饿了,最后则是因为晚上的饭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上。 粗略算算,光是这顿早茶,她就已经欠了一顿很贵的饭钱了。一时半会儿还不上,万一晚上周寅坤不让她跟着吃饭了,好歹也不会太饿。 听乔莎昂这样问,周夏夏下意识就想实话实说,刚张口就见周寅坤正看着她。她忽然想到,要是实话实说自己是饿着了,岂不就等于在说跟着周寅坤饭都吃不饱?听说男人都很好面子,尤其在女人面前。 周夏夏改了口:“我饭量有点大。” 乔莎昂看见她校服上的标志,赞同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你们学校的功课可不是开玩笑的,小孩子长身体,吃多点学习才能跟得上。考大学可是很辛苦的哦。” 这点周夏夏非常赞成,之前听颂恩说了那些选拔考试之后,她也认真做了全方位的功课,兼顾学习的同时需要参加各种竞赛,并且得拿到好成绩,还没开始的高中学业已经想象得出会有多辛苦。 乔莎昂就是朱拉隆功大学毕业的,见到她本人,夏夏还是很想取取经的。 一顿饭下来,她已经接受了乔莎昂与电视上截然不同的性格,甚至她更喜欢乔莎昂真实的性格,那种自信大方,性感中又掺着俏皮的样子,连她一个女孩看了都挪不开眼。 可惜,乔莎昂是看在周寅坤的面子上,才时不时跟他的小侄女说说话。多数时间都是乔莎昂和周寅坤在说话,夏夏和阿耀两人在旁边安静地呆着。 整顿早茶乔莎昂也只喝了一杯红茶,吃了一小块点心,然后就亲昵地挽着身旁男人的胳膊,说要他陪她逛街。 周寅坤反正闲着没事,自然答应。 上了车也是阿耀和周夏夏坐前面,尽管她规规矩矩地系这安全带没敢乱看,但后座暧昧的低语和笑声还是不断传入耳中。 周夏夏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发自真心替乔莎昂觉得可惜,她那么聪明漂亮,性格也好,能进泰国的娱乐圈成为当红女演员,家境一定也很不错,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坏蛋呢? 乔莎昂是被蒙在鼓里吧。她一定没见过周寅坤剁人手指、逼人吃东西、拿枪砸人脑袋,以及掐着别人的脖子要把人弄死的样子…… 他们看起来像在热恋期,那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分手吧?乔莎昂会不会嫁给小叔叔,接着婚后退出演艺圈放弃她自己大好的事业? 那就更可惜了。 想到这里,女孩又叹了口气。 一旁开车的阿耀听见了,他先看了眼后视镜,果然对上一双锐利清明的眼睛。 后座传来一声“周夏夏”。 副驾驶的人儿一惊,没敢回头,也没敢看后视镜。 紧接着又传来乔莎昂带着笑意的声音:“坤哥干嘛这么凶,谁让你约会还带着个小朋友,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呢。” “再扫兴就从车上下去,听见没有?” 当着阿耀和乔莎昂的面被凶了,周夏夏有点委屈,“听见了,小叔叔。” 话音刚落,车也停了。 因为交通管制,这一区域车能行驶的路不多,好在离茶餐厅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座很大的购物中心。 乔莎昂不高兴地翻出那副很大的墨镜戴上,跟着周寅坤下车,撒娇地贴上去:“好麻烦,就想跟你普普通通逛个街都不行。” 周寅坤一揽她的腰,随口说:“漂亮女人都麻烦,不麻烦的我不喜欢。” 乔莎昂被逗笑,凑到他耳边暧昧地问:“那今晚可以麻烦点吗?你会更喜欢的哦。” 男人挑眉:“我等着呢。” 周夏夏和阿耀不远不近地跟着前面两人,看见那两道背影,夏夏好像又能理解乔莎昂会什么会喜欢周寅坤了。 单看外形,在商场数不清的人群中,他好看得太过显眼。乔莎昂本身个子就高,还踩着那么高的高跟鞋,在男人身边却显得小鸟依人。周寅坤一向穿得随意,但两人的体型差和无可挑剔的脸,还是渐渐地引来了无数目光。 大概是大家都觉得很般配吧。 周夏夏羡慕地看了眼乔莎昂被紧身裙包裹的凹凸有致的身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又侧过去看看自己的臀部。 “你找什么?” 身旁阿耀忽然出声,夏夏立刻抬头,“嗯?” 阿耀问:“丢东西了?” 夏夏马上明白过来是他误会了,“哦,没有没有。” “那就跟上。” 说完他先行一步,夏夏看过去,看见周寅坤和乔莎昂进了一家奢侈品店。这家店几乎没什么人,好像是会员制,面积占了购物中心三层一大半。远离了人群,乔莎昂不耐烦地摘了墨镜,又照着墨镜检查自己的妆容是否完美。 贵宾经理一眼认出乔莎昂,她很早就是品牌会员。骤然看见她跟一个男人亲密地走进来,经理还愣了一瞬。虽然不认识周寅坤,但很明显,能让乔莎昂这样本就家境优渥的高傲女明星,挽着胳膊卖乖讨好的男人,一定非富即贵。 作者有话要说:干啥呀......我看有些女人还是去干点正事哈,不要一天到晚盯着加更。码字速度快要撵不上投珠速度了!(下章在八点半) 第42章裙子 店员立刻准备好了白葡萄酒和甜点,以及雪茄送到男人手边。 周寅坤对于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显然已经习惯,乔莎昂去换了几身衣服,简直堪比秀场,周夏夏站在一边,看着看着,默默放下了刚咬了一口的甜甜圈。 “坤哥,怎么办呀,那些我都好喜欢。” 乔莎昂又试了好几款首饰和包,最后有些累了,就坐在沙发上依偎在周寅坤怀里。 周寅坤叫了声“阿耀”。 阿耀对于付钱这种事已经很熟悉了,他对经理只说了一句话:“乔莎昂小姐喜欢的,全要了。送到她的地址。” 闻言,不仅店里所有店员惊讶,连乔莎昂也惊讶一瞬。她刚才试的几乎都是限量款,她跟周寅坤连情人都不算,他竟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为她花了这么多钱? 她惊讶,但阿耀并不惊讶。其实乔莎昂只是纯粹碰上了坤哥心情好的时候,再加上她本身嘴甜又极度漂亮,坤哥瞧着赏心悦目,那些钱花了也就花了。 只是这样大的数额,很容易让人误会,即便是家境很好的乔莎昂也不例外。虽然从小不缺钱的女孩并不容易被钱打动,但有时钱在她们看来是一种诚意和表态,数额巨大时候,影响也会很大。 乔莎昂大概知道周寅坤是做什么的,但她不相信他会对每个女人都这么大方。那么……他是真的有点喜欢她的吧? 她一直知道周寅坤身边不止一个女人,乔莎昂也知道这样身家和模样的男人,不可能专情。所以一开始她就没做指望,纯粹各取所需,床上合拍就好了。可这次周寅坤对她格外宠溺,她又有些动摇了。 “会不会太多了呀。”她试探地问了句。 周寅坤不以为然,“谁让你都喜欢。” 乔莎昂面上明显多出几分雀跃,忽然看见一直安静待着的女孩,她看了眼周寅坤。他这么嫌麻烦的人会一直带着这个侄女,应该是挺喜欢的吧?投其所好总是不会错的。 而周夏夏正对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发呆。这个裙子她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很喜欢。而且,也很需要。 校服裙子边缘被刮破,她只能尽可能地把裙子放低,不过明显破损的边缘还是引来不少视线。 既然同行,那这个小姑娘一定也跟沙发上的那个男人有点关系,虽然看起来不太像情人——应该也没有哪个男人会同时带两个情人来逛街,可能是家里的小辈? 于是经理上前,礼貌地用泰语跟夏夏打招呼:“小姐,这件尺码应该正合适您,要不要试试?” “那就试试吧。”乔莎昂走过来,替夏夏答道。 她拿起那条连衣裙,在夏夏身前比了比,语气很贴心:“长度布料都合适,黑发白肤穿着一定好看。” 说罢她把裙子往店员手里一放,“带她去试试。” 然夏夏说:“不用了……” 她又没有钱。 “小姐,您这个裙子,是被刮破了吗?”经理这么一说,几乎店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夏夏的裙子上,女孩尴尬不已,忙跟拿着裙子的店员去里面换上。 乔莎昂又回到周寅坤身边,刚坐下喝了两口鲜榨果汁,换了裙子的女孩就从试衣间出来了。 乔莎昂眼前一亮,换了新裙子的夏夏比穿着校服的时候,看起来更成熟一点,之前是扎着头发,现在是散着头发,像一朵干净又精致的百合花。 听见乔莎昂夸她好看,再看她和周寅坤坐在一起的样子,夏夏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爸爸妈妈偶尔带她来买衣服时,妈妈就是这样夸她,而爸爸则是坐在旁边笑着点头。 但……周夏夏看了眼周寅坤冷冷淡淡正看手机的样子,刚涌起的一点温情迅速冷却下来。爸爸才不会像他那样对待她。 乔莎昂很像妈妈,比如她也会走过来拉着她转过去照镜子。镜子里,她穿着及膝的白色连衣裙,袖口微微褶皱,长发垂落至胸前,与白色裙子形成黑白分明的对比,衬得她锁骨和脖子的肌肤愈发白皙。 她更想要这条裙子了。 镜子里,周寅坤终于放下手机,朝这边看了一眼。正对上夏夏试探又期待的眼神。那眼神很熟悉,想要点什么。就像刚才在茶餐厅想点她喜欢吃的东西一样。 夏夏的确是这么想的,反正已经欠了饭钱,干脆厚着脸皮再欠一条裙子钱吧。她实在不想再穿那条破裙子出去。 周寅坤看着镜子里的女孩,心里只有四个字。 得寸进尺。 睡在他的房间,蹭了他的早茶,现在还想要他给她买裙子。 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夏夏有点不敢开口。 她其实还是抱了点希望的,毕竟周寅坤眼睛都不眨地就给乔莎昂姐姐买了那么多东西,而她不奢望他买,只是想临时借点钱而已。 然还没等她鼓起勇气说出口,就听见经理恭敬地说已经结算完毕,东西将会在精心包装后送到乔莎昂小姐那里。 周寅坤嗯了声,起身就走了。 见周寅坤是这个态度,乔莎昂也有些意外,看起来他也没有那么疼这个侄女,乔莎昂收起热情的态度,没再多理周夏夏,跟上去挽着周寅坤一起离开了。 夏夏还站在原地,神情失落。她低头看看身上的裙子,叹了口气,还是只能穿之前的破裙子了。 “那个,”此时店员开口,试探地看着刚才付款的人,“先生,这位小姐的裙子……” 闻言夏夏抬眸,看见还没出去的阿耀。由于阿耀的外形,夏夏是不太敢跟他多说话的,大概就是因为那满臂的纹身,看起来脾气很不好的样子。 一时四目相对,阿耀看见女孩转身往里走,沉默两秒说:“买吧。” 夏夏都打算回试衣间换掉了,听见这话她惊讶地回头,阿耀已经面无表情地结了账。 他不知道这回算不算自作主张,在他的认知里,只要坤哥没有明确说不行,那就是让他自己看着办。 一条裙子而已,他做了决定。 “谢谢。” 出来的时候,夏夏小声地说。 阿耀低头看她一眼,没说什么。下一个地点是赌场,夏夏上车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是护着新裙子不被蹭脏,刚上车就与后座的男人对视一眼,她匆忙收回视线,有些心虚。 但其实,她没什么可心虚的。裙子算她向阿耀借钱买的,周寅坤再霸道,总不至于干涉阿耀是怎么用钱的。 第43章中断 周夏夏在赌场打了一下午的瞌睡,没人管她,她就在那里吃了很多免费小食。 虽然是吵闹了些,但赌场里温度凉爽,沙发也软,周寅坤背影就在眼前,夏夏安心地坐在那里休息,就是没敢真的睡着,她怕周寅坤赌完直接走了不带上她。 晚餐是在酒店的餐厅吃的。 大人喝酒总是会喝很久,周夏夏总觉得身上沾了赌场里的烟味,有点心疼新裙子。周寅坤和乔莎昂在贵宾位置吃烛光晚餐,自然不会管周夏夏。她只能跟阿耀一起,没吃两口她就问能不能先回房间洗个澡。 阿耀告诉了她房间密码,想了想,又叫住了刚起身的夏夏。 “我一会儿问下,给你重新开个房间,你今晚住新房间。” 夏夏点点头:“好,谢谢。嗯……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说完她就回了房间,此时房间主人不在,她心里轻快几分。想着他不会那么快就结束晚餐,夏夏往卧室里的浴室走,刚进去就被一样东西吸引了目光。 电话。 她顿了顿,不自觉地走过去,拿起了床头的电话分机。 她被掳走的时候手机和钱包都丢了,一直没有跟家里联系,昨天在客厅看见电话,她就想给爸爸妈妈报个平安的。只是她昨天又是恳求周寅坤收留,又是要进他的浴室洗澡,实在没敢再提出别的要求。 现在他不在,夏夏回头看了看房间门口,而且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她心里有些紧张地拨通了号码,然后屏息等待着。 却没想接通的是一个女人,语气温和客气,泰语纯正:“客人您好,这里是酒店前台,酒店电话仅供内部拨打,如要对外联络,需要前台转拨,请问您需要吗?” 听了前半段,夏夏还以为联系不上了,没想到只是需要转拨,她立刻说:“需要的,谢谢。” “不客气,转拨需要一定时间,目前转拨需求量较大,会耗费十五至二十分钟时间,请您谅解。” “好的。” 夏夏挂了电话,进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洗了澡。出来后就坐在沙发上等电话,只是等待的时间似乎比前台说的久了些,最后夏夏起了身。 房间的电话还需要转接,那直接去酒店前台打会不会更快一些? 或者,酒店里就有提供拨打电话的地方,如果是免费的就最好了,如果不是免费……夏夏一边琢磨着一边往外走,她才上来一小会儿,阿耀应该还在下面。她只能厚脸皮地再找他借一次钱了。 好在餐厅和前台都在一楼,夏夏一出电梯就往餐厅方向看,发现刚才阿耀坐的位置已经空了。于是她去了前台。 “抱歉这位女士,酒店规定不能直接从前台拨打对外电话的,建议您还是回房间稍等。” 夏夏问:“那请问这里有别的可以打电话的地方吗?” 前台抱歉地摇摇头,“酒店已经在房间配备了电话,所以没有再额外建立通信点。如果比较着急的话,您可以出门左转到电话亭拨打公用电话,购买电话卡就可以使用。” 闻言,夏夏点点头,说了谢谢,最后决定还是回房间等。 只是再度回到房间的时候,夏夏明显发现了不对劲。 地上是散落的高跟鞋和衣服裙子,虽未经人事,但她知道是周寅坤和乔莎昂回来了,卧室的门关着,里面在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女孩的脸倏地红了,猛然明白自己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房间。 难怪,阿耀说让她今晚住新房间。她后知后觉地赶紧往外走,打算在门口等着阿耀回来,然刚走到门口,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夏夏眼前一亮,当即转身跑了回去,电话仅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听见那边沉稳又熟悉的声音,女孩眼眶立刻红了:“爸爸。” 她本想说实话,想直接回曼谷爸爸妈妈身边,可又不想让他们白担心一场,她终归是平安地回来了。于是夏夏撒了谎:“义卖已经结束了,今天休息我就出来玩了。就是没注意把手机给弄丢了。” 那边周耀辉问她在哪里玩,为什么是用另一家酒店的电话打回来。周耀辉一严肃起来,夏夏还是有点怕的,只好半真半假地顺着之前的话往下说:“是我出来玩的时候碰到小叔叔了,他就帮我安顿了住处。” 那边似是不信,多问了两句。 到底是年纪小,她本来想着芭提雅交通管制不进不出是硬规定,也不想麻烦爸爸从曼谷安排人来接她,等交通管制解除,她就厚着脸皮找阿耀借点钱,然后坐车回夏令营酒店就可以了。 只时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女孩还是忍不住开口了:“爸爸,你能不能让人来接——” 话还没说完,卧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周夏夏下意识挂了电话,一回头,看见门边神情阴翳的男人。 “小、小叔叔。”她站起来,有点不知所措。 周寅坤走过来:“你给周耀辉打电话?” 男人穿着浴袍,带子系得松垮,露出了大片胸膛。 夏夏没敢多看,只敢点点头。结果下一秒就被人掐着脖子拽到男人身前,一硬一软的两具身体贴在一起,周夏夏心头突突地猛跳,当初在沙吞塔差点被掐死的恐惧感再度袭来。 周寅坤仅是单手,就几乎将周夏夏拎了起来。他在浴室听见卧室的电话分机响了两声,本没在意,但忽然想到什么,他直接从跪在地上的女人嘴里撤出来,扯了件浴袍穿上,出来时正听见那句“碰到了小叔叔”。 而下一句,她竟然还想叫周耀辉派人过来。 怒意就在一瞬间涌了上来。 “谁准你打的电话,嗯?谁准你告诉他我在哪?” 被掐得喘不上气的女孩,隐约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妈妈说过,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爸爸去了哪里,在家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这一点她一直牢牢记在心里,生怕给爸爸惹来麻烦。 同样是爷爷的儿子,同样做着那些生意,那么周寅坤的行踪一定也需要保密。 “坤哥,人家等好久——”乔莎昂不悦地一边撒娇一边从房间里出来。 她浑身湿漉漉的,只围了条浴巾,上面胸部露了大半,下面更是光裸着春光乍泄,原本以为一定会疯狂难忘的性事,谁知才堪堪起了个头就忽然中断了。 她骤然出声,男人看过去。 乔莎昂看见周寅坤的脸色,还有他身前正艰难踮着脚挣扎的女孩,怔在原地。 “还不滚?” 透着冷漠烦躁的声音吓得乔莎昂身体一颤。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和眼神,仿佛她的出现就像什么令人讨厌的垃圾。白天里的宠溺,刚才的火热,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剩下的半句话噎在嗓子里,女人忙捡起地上的裙子和高跟鞋退回房间,胡乱地穿好后赶紧出来,快步走向了房门口。 即便如此,畏惧之余她还不甘地用余光偷偷看他,别提开口挽留,那个男人根本没再往这边看过一眼。 刚走到门口,忽然从外面打开了。 乔莎昂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周寅坤的保镖。 第44章送走 阿耀以为自己说得已经很明白了,也以为夏夏洗完澡也会自觉地来找他拿新房间的门卡。 但他没有找到夏夏,最后还是选择进坤哥的房间看看。 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神情慌乱的乔莎昂。阿耀扫了眼她有些狼狈的样子,刚才坤哥明明还搂着她的腰,两人亲密地上来的。 乔莎昂在周寅坤面前不敢多说一句,她狠狠地瞪了阿耀一眼,什么都没说直接就走了。 阿耀迟疑地进去,正看见坤哥又在折腾人。 而被折腾的女孩双手握在他的手腕上,艰难地开口认错:“对、对不起小叔叔……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虽不知又是什么事惹到了周寅坤,眼见着她快要窒息,阿耀忍不住上前:“坤哥。” 周寅坤听见那声坤哥,不耐烦地转了转脖子,侧过头来:“又要求情?怎么,看上她了。” 阿耀一噎,他绝没有那个意思。她是坤哥的晚辈,阿耀从心里也把她当成晚辈,更从没把周夏夏和女人两个字联系到一起。 他担心的是周寅坤一冲动真把她掐死,后面麻烦可就大了。 阿耀实话实说:“坤哥,还是别给老爷子添堵。” 这话他之前就说过一次了。老爷子很喜欢这个小孙女的。月底就是赛蓬的生日,要是惹得他不痛快,货的事就更难开口了。 周寅坤冷哼一声,随手就把周夏夏扔在沙发上。女孩连连咳嗽,喉咙疼得不行,生理性眼泪就这样滴到了沙发上。 周寅坤看了一眼,不明白她有什么可哭的。是她犯了错,还搅了他今晚的好事,皮都没掉一块,居然还有脸哭? 周寅坤不耐烦说:“把她给我送走。越远越好,别在我眼皮底下晃。” 阿耀点头,又看向周夏夏:“走吧。” 女孩自己擦了眼泪,站起来,抬头看看周寅坤。他也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夏夏立刻挪开视线,乖乖跟着阿耀出去了。 周寅坤看见她张了张嘴,明显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没说。 不知是怒火还是情欲未消,他浑身燥热,冷着脸回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冲完出来拿了件干净衣服,看见了衣柜里那两件手洗过的衣服。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浴室挪到这里的。 周寅坤看了那衣服两秒,扯下来扔了。 * 阿耀给了夏夏两个选择。 一是自己呆在新房间里,不要再出现在周寅坤眼皮底下,等交通管制彻底结束,坐客运汽车回去。 二是现在就走,但只能坐货车,目前只有货运管制解除了。 夏夏没多想,选了第二种。本以为要错过夏令营的正式竞赛,只能之后补考了,没想到还有机会赶得上,别管坐什么车,只要能回去就行。 如此,阿耀看了眼表,说:“那就现在走,大概两个半小时可以到你说的夏令营酒店。” 阿耀做事很迅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辆货车,夏夏费劲地爬上副驾驶,系好了安全带。 上车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夏夏手里攥着胸前的安全带,路上只有他们这一辆车,要开过一小段高速,高速路两侧没有住户,加上深夜天黑,行驶的货车和车上的人都被笼罩在这巨大的黑暗当中。 单独跟一个陌生男人相处,说不紧张是假的。尤其,这个男人整条手臂上都是纹身,看不出来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一眼看上去只觉得狰狞可怕。在她印象里,没有哪个正常人会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只有那些帮派里的流氓,或是为了进入帮会,又或是为了耍威风才会纹身,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人。 就比如那个把她拖进帐篷里迷晕,最后送到玻璃笼子里的男人。 但是……夏夏想,阿耀应该没有那么坏。 在不夜城包厢里,周寅坤逼着她去杀了那个男孩的时候,最终其实是阿耀开的枪。她跟着他们去酒店又被赶走,也是阿耀追上来叫住了她。后来,裙子也是阿耀帮她结了账。 想着想着,夏夏又悄悄看他一眼。末了收回视线,决定还是不要多搭话。 因为阿耀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是挺吓人的。 就这样安静地下了高速,副驾驶的女孩动了动,手伸到背后,扯了下粘在后背的布料。 货车的空调不太好用,夏夏实在热得有些难受了,就下意识伸手,想把空调调到最大,结果发现已经是拧到底的状态。 此时安静的车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你很热?” “嗯?”夏夏没料到他突然出声,“哦,还好还好,不热。” 阿耀看了眼她鬓边被汗浸湿的碎发,这才反应过来。 他跟着周寅坤高温里烤过,冰海里泡过,这点热对他来说根本感觉不出来,但对于周夏夏这种正常人来说,再出汗下去就要脱水了。 车就这样停在了路边。 夏夏有些惊讶,只见阿耀二话没说就下车关上了车门,朝车尾方向去了。女孩愣愣地坐在原处,周遭太黑,她不敢跟着下车,也不知道阿耀忽然停在这里是去做什么了。 想到这人是周寅坤的保镖,会不会也跟他一样脾气不好?是不是她刚才不该乱动车上的东西,惹到他了? 小姑娘越想越恐慌,他不会就这么走了,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大马路上吧…… 偏偏此时不远处传来怪叫,周夏夏吓得一哆嗦,忙循声看过去,只是周遭太黑,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怪叫却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在叫,她紧张极了。 此时驾驶座那边的后视镜里,出现了一个黑色身影。夏夏的心倏地收紧,看了两秒又发现那身形有些熟悉。 紧接着车门打开,满臂纹身的男人坐了上来。 “给你。” 递过来的是一瓶水,和一支奶油雪糕。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八点半。 第45章花钱 冰冰凉凉的温度放到女孩手心。阿耀关了空调,摇下了左侧车窗,又看了眼周夏夏:“把你那边也摇下来。” “哦,好好。”夏夏摇下车窗的时候,车已经继续行驶了。 她放下心来,把水放在腿上,先撕开雪糕的包装纸,咬了一小口。这刚好是她常常会买的牌子,雪糕融化在舌尖,甜而不腻,奶香浓郁。伴着货车提速后的吹进车里的风,夏夏觉得凉快了很多,不那么闷热难受了。 又吃了一口,她才想起自己刚才忘了说谢谢。 她偏头看向开车的人,他还是面无表情跟刚才一样,可现在又感觉,也没那么吓人了。 “谢谢。”女孩声音不大,语气真挚。 听见这声谢谢,阿耀侧过头来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夏夏小心翼翼地吃着雪糕,不让雪糕汁水滴下来弄脏白色的裙子。 “裙子的钱,我回去之后就能还给你了。那我要怎么给你呢,是现金还是别的?” 阿耀说:“不用还。” “那怎么行。”夏夏知道裙子的价格。 “钱是坤哥的,你要还的话可以还给他。” “什么?”夏夏唇上沾着雪糕汁水都忘了擦。 “我这里的钱,都是坤哥的。包括早茶、裙子、你在酒店的新房间。”阿耀说,“坤哥不会在意这点钱,所以不用还。” “可是……”夏夏欲言又止,周寅坤连那一小杯红茶都是算了钱的,她想借点钱买裙子,他也根本没搭理她。 然而,她穿着新裙子上车的时候,他却也没说什么。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搞不明白。 “钱的事不算什么。”阿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话,“坤哥的行踪不能随便透露。曾经就是因为一通电话,我们的车被人暗中藏了炸弹,要不是坤哥闻到味道不对,我们就被炸死在当场了。” 阿耀语气平静,夏夏心里却猛生波澜,眸中满是惊讶。 “后来,打那通电话无意透露坤哥行踪的人、还有藏炸弹的人,都被捏着嘴咽下微型炸弹,一个接一个被炸得肚穿肠烂。” 阿耀点到为止,言下之意就是周夏夏今晚是捡了一条命。 夏夏清楚地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周寅坤会那么生气。 但她真的不是要害他,她只是给爸爸打了一通电话报平安。 她抿抿唇,轻声说:“可是,我爸爸是小叔叔的亲大哥,他们是亲兄弟,爸爸就算知道,也不可能那样去害小叔叔的。” 阿耀沉默两秒,随后开口:“但在沙吞塔的时候,他也同样为了你,把枪抵在坤哥头上。” 夏夏哑然。 “人什么时候会起杀心,说不准的。”阿耀说,“知道坤哥长相的人其实不多,哪怕人在眼前,那些人都不一定会把坤哥本人和周寅坤三个字联系起来。但如果确切地知道他的行踪,就是另一回事了。” 夏夏听明白了,她低着头,说了句“对不起。” “这话你还是自己跟他说吧。” 眼见着雪糕汁水要滴下来,夏夏赶紧吃了一口。听见阿耀这话,她也有些无奈,她害怕周寅坤,周寅坤也很烦她,刚才就已经说了,叫她不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晃。 到酒店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完全可以赶上第二天的夏令营课程。夏夏下车后,阿耀递给她几张现金。 夏夏知道这是周寅坤的钱,一时没敢接过来。还不到两天的时间,她就欠了一屁股账。 “拿着吧。” 阿耀把钱塞到她手上,就转身准备上车返程。 夏夏忙开口:“谢谢!” 阿耀听见了,但没有停顿,关上车门打了方向盘,掉头返回。 重新回到夏令营酒店,夏夏有点想哭。她去前台说明自己的情况,补领了一张房卡,进电梯的时候正好遇到老师。 老师面色严肃,语气却透着满满的担心,问夏夏为什么忽然失联,是不是出去玩得没了分寸。 这样满是担心的批评让夏夏倍感窝心,她态度良好地跟老师道了歉,最后老师亲自送她回了房间。 接下来就会是一系列的竞赛课程和考试。夏夏重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睡衣,坐在桌前梳理收拾好心态,最后才关灯上床,打算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之后的课程和考试。 * 阿耀回去时,芭提雅的海陆空交通管制已经全部放开,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一天。周寅坤没多耽搁,直接去了乌塔堡军用机场,乘坐军用保密航班飞往新加坡。 这一趟就是为了查证披耶泰皇家基金会是否真的为吴邦其所用,是谁在背后帮他操作,款项流动为什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查不出端倪,当然这些在泰国是不可能查到的。只能去一趟基金会管理机构的创始总部。 飞机起飞,阿耀问从新加坡回来,是否要回沙美岛。 周寅坤皱眉:“回那儿去干什么,直接去湄赛。” 湄赛是泰国最北部的一个小镇,位于泰缅边境,是进入金三角的必经之地。老爷子赛蓬如今就定居在那里。 要弄清楚基金会的事,少不得要在新加坡多耽搁段时间,确保捏住吴邦其的命脉,保证之后的生意不会出问题,同时也是说服老爷子的最有力的缘由。赛蓬的生日就在六月底,从新加坡回来直接过去,时间也正好合适。 阿耀点点头,他看了看周寅坤,提醒道:“卡娜小姐还在沙美岛等着的。” 他要不说,周寅坤还真没想起来这事,随口道:“让她直接回曼谷。” “好。” 周寅坤闭上眼,准备睡个觉。闭上眼没几秒,他又睁开。 阿耀正在发信息,联络坤哥的女人们,他都是用信息传达坤哥的意思。信息发完很快收到回复,卡娜让阿耀提醒周寅坤少喝酒。 这种事,阿耀是不会转达的。坤哥最烦有人管着他,喝不喝酒,喝多少他心里很清楚。 做完这件事,他抬头,看见周寅坤正睨着他。 这个眼神……阿耀没太读懂。 “你身上什么味儿?” 闻言,阿耀下意识抬起胳膊闻闻自己。 好像……有股雪糕味?又不太像,雪糕的味道哪里会残留这么久。 他说:“可能是周夏夏身上的,沐浴露还有雪糕味。” “你还给她买吃的?”周寅坤抱胸,“你花我的钱倒是很大方。那裙子我让你给她买了?” 说实话,阿耀是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可计较的,于是实话实说:“坤哥,就是件衣服而已。” “你懂个屁。”周寅坤扬扬下巴,阿耀把旁边的烟和打火机递过去。 男人点了烟,“周夏夏是我什么人?是我女人吗?” 阿耀摇头。当然不是。 “那我就是有钱没地方花,非要给周耀辉养孩子,还又买吃的又买裙子,那么犯贱呢?” 原来是这样。阿耀彻底明白过来,周夏夏在坤哥身边,身份的确不招人待见,看见她就会想起周耀辉,给她花钱心里就会不痛快。 阿耀低头:“对不起坤哥,下次不会了。不过周夏夏说,会还钱的。” 周寅坤听见那名字就不耐烦:“叫她少在我眼前出现。” 第46章湄赛 六月的倒数第二周周末,夏夏结束了国际夏令营的课程和考试。 一考完试,夏夏就回房间给家里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萨玛,她温柔的声音在那边问夏夏辛不辛苦,有没有想家,小姑娘听得泪汪汪的,“妈妈,我可想你和爸爸了。” 那边听见女儿撒娇,又心疼又觉得可爱。 “夏夏,月底就是爷爷的生日了,爸爸还没回来,妈妈等他回来再一起过去。”萨玛说,“你现在是在清莱对吧?” 这边夏夏点点头,说是。 体育竞赛是在清莱santiburichiangrai乡村球场,这是从1992年就开始营业的大型高尔夫球场,国际夏令营体育竞赛的主要考试项目之一就是高尔夫。 考试结束之后,夏令营将统一组织回曼谷,但这里离老爷子赛蓬定居的湄赛镇车程只有一个小时,远比从曼谷过去要近得多。 萨玛舍不得让夏夏来回奔波,于是问:“那你可以自己坐车去爷爷那里吗?可以的话,妈妈就跟老师联系一下。” “当然可以了,妈妈那我就先去爷爷那里,等你和爸爸过来。” 这次独自离家,虽然经历危险,但夏夏觉得自己成长了不少。萨玛听见女儿这么说,欣慰之余,还是在电话里又多叮嘱了几句。母女俩挂断电话,萨玛就联系了夏令营的老师,老师尽职负责,给夏夏买好了去湄赛的车票,又事无巨细地讲了一堆要注意的安全问题,最后亲眼看着夏夏上了车才离开。 一小时听起来长,其实也没多久。夏夏在车上浅眯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就已经到了。 从车上下来,她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一个年轻的泰国小伙子。 他高高地举了一个牌子,上面用泰语和中文写了她的名字,还用英文写了个大大的wee表示欢迎,牌子边缘还粗糙地画着小狗图案。那人也是一眼就看见了拿着行李的女孩,他咧嘴一笑,黑棕色的皮肤和白白的牙齿形成鲜明对比,他快步跑过来,要接过夏夏手上的东西。 这人她从来没见过,女孩有些警惕地后退了一步,看了看他手上的牌子,又看了看他。 小伙子也看出来她的顾虑,立刻解释说是老爷子让他来接的。说她妈妈给老爷子打了电话,告知夏夏从清莱过来。 三两句话的解释,让夏夏放下心,她又看了眼牌子上画着的小狗,忍不住笑出来,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再来湄赛,这里竟跟她记忆中的模糊样子大致相似。 赛蓬也是后来才在这里定居下来,夏夏也就来过两三次,还都是小时候。以往总是爸爸自己来得多,很少会带妈妈和她一起来,记忆中爷爷的样子也有些模糊,但每年爷爷生日的时候,祖孙俩都会通电话。 在夏夏印象里,爷爷一点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可怕,总是笑呵呵地跟她说话。 身为泰国北部最小的小镇,湄赛地方不大,总共也只有一条叫得上名字的大路,一直通到界桥。小镇上的店铺摊位大多都临河,并靠近大路,分布在两侧。拥拥挤挤,让路看上起更窄了。 然就是这样一个小到不起眼的小镇,却占据着极为特殊的地理位置。 界桥亦相当于泰国最北部的国门,桥下就是湄公河支流,与对面的缅甸和老挝隔河相望,也成为泰缅双向进入金三角的必经之地。 一路走过来,夏夏都能看见湄赛口岸的批发市场人和车来来往往,也能远远看见泰国军方对缅甸来的车辆进行严格盘查。 这些景象小时候她就见过。 不过她也没有打断旁边小伙子滔滔不绝的话,这人还做了自我介绍,他在爷爷身边打工,名字叫梅金。泰语和中文都说得很标准。夏夏看他身材清瘦,年纪也不大,不太像是…… “到了!” 梅金指了指前面,“老爷子还在忙呢。” 夏夏看过去,看见了一家靠近路边的摊位,天气炎热,烤火炉就直接架在了街对面,临近河边,那里放着好些小桌和椅子,烤火炉前围着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夏夏走近了才看清,是烤鱼摊子。 正在烤鱼的是个看上去六十来岁的老头,穿着干净的白色无袖卦衫,手里拿了把老式蒲扇,面前烤炉上放着七八条烤得品相极佳,还香味扑鼻的大鱼。 女孩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也是没想到,金三角数一数二的大毒枭赛蓬,正在街边卖烤鱼。 而且那烤鱼的手法看起来专业极了,一手扇烟一手撒料翻鱼,最后取签落盘一气呵成,这功夫都还不忘跟吃客侃大山。 来接她的小伙子梅金,则跟夏夏想的一样,的确不是什么打手和帮派分子,他纯纯粹粹就是在赛蓬的烤鱼摊子干活打工的人。 一看见连续几条烤鱼出来,梅金把夏夏的行李往地上一放,跑过去在水龙头前洗了把手,就熟门熟路地给老爷子递盘子,又给客人上烤鱼。 新一炉的烤鱼全部上桌,做烤鱼的人才得以歇下来。 他拿起搭在肩膀上的白毛巾擦了把汗,夏夏看见他擦汗的手,手背有些皱,还迸着血管。她走过去,乖巧地喊了声“爷爷”。 赛蓬一瞧,一眼就认出了孙女,刚才一时忙起来,连梅金都回来端盘子了他都还没反应过来。看见干干净净的女孩站在那喊爷爷,赛蓬脸上看得出是非常高兴,拿扇子的手也朝夏夏招了招,“来来!” 夏夏听话地上前,赛蓬还抬手比了比,语气夸张:“哎哟怎么长这么高了啊?以前那么小一点。” 说着他还从兜里翻出什么,眯着眼边看边说:“小夏夏你看看,是不是?” 夏夏看见的是一张旧得已经褪色的照片,上面是妈妈抱着她,那时候也才四五岁的样子,照片会旧成这样,应该是被翻出来看过很多遍。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到明天应该能满8000珠,提前加吧,下章在8点半。 第47章干活 “我孙女眼睛大,黑黝黝的看着就聪明。”赛蓬显然对已经长大的夏夏更加满意,又文静又干净,笑起来像个小太阳,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看起来读书很好的样子。 夏夏什么也没干就先被爷爷夸了一遍,尤其还说她聪明,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心想马上开学了,一定得好好努力,别让爷爷失望。 赛蓬烤鱼高调,炫耀孙女更高调,他让梅金把夏夏的行李放到给她准备的小房间去,自己则带着夏夏在十几张桌子的客人里穿梭,逢人就说自己孙女来了,自己孙女好看,将来还能考上朱拉隆功,换来一波接一波的恭维赞美,夏夏被夸得越发心虚。 “那个……爷爷。”她及时叫住了赛蓬,“我其实还——” “哦对对,看爷爷这记性,我乖孙女还没吃中午饭。来,跟爷爷走。” 夏夏下车的时候就已经过了下午一点,赛蓬高兴起来光顾着炫耀,都没问夏夏饿不饿。夏夏本来想坦白,自己学习没有爷爷想象的那么好,恰好赛蓬说这话给岔开,她就顺着话茬点了点头。 赛蓬带她去了烤鱼摊子对面的店里,还把里面风扇都打开,“夏夏等着,爷爷给你做好吃的。” 说着赛蓬又扇着扇子进了里面的厨房,夏夏则乖乖地坐在原处,仔细打量这家她从来没来过的店面。 这里地方不大,只能摆下四五张桌子,要是坐满了一定很拥挤。难怪吃烤鱼的人都在外面河边的宽敞位置上。店里的菜单贴在墙上,都是泰国常见的菜,最火爆的烤鱼则是赛蓬独家改良过的秘方。 来了这一会儿,她发现店里就只有爷爷和梅金两个人,梅金看起来不太会做菜,那么,所有菜都是爷爷亲自操刀做的? 想到这里,夏夏不自觉地起身,走到了厨房门口。 里面也不大,就只容纳得了一个人打转,所有东西全都擦得干干净净,摆放得也整齐,赛蓬正大火颠锅,夏夏刚走到门口,他就回过头来,“夏夏等着急了吧,很快就好!” 厨房里也很热,夏夏看见爷爷用毛巾擦汗,心里有些不忍,忙说:“爷爷我不着急的。您随便给我点吃的就行。” 说着话,赛蓬已经关了火,炒得黄澄澄的咖喱牛河盛在盘子里,香味浓郁扑鼻。 “那怎么能随便?坐下尝尝,你小时候每回来爷爷都给做了这个。” 夏夏洗了手跟着他坐到桌边。 “夏夏自己拿筷子啊。”赛蓬边说着边把风扇调过来。 “好。”她拿了筷子,尝了一口,原本一些不清晰的记忆瞬时涌了回来。这味道太熟悉了,跟小时候吃过的味道一模一样。 “爷爷,”夏夏抬头,“这个太好吃了。” 那诚恳又认真的模样,逗得赛蓬哈哈大笑,“这算个什么,早上来的鱼都卖完了,不然爷爷肯定给你来条拿手好鱼。中午先这么凑合,等下午的鱼来了,晚上爷爷给你做。” 夏夏其实刚才第一眼就在好奇那烤鱼的味道了,爷爷说要专门给她做,她心里又暖又高兴,没扭捏地点点头,“我能全吃完。” 赛蓬一听就不信,细数她小时候吃东西就像小猫,喂一勺哄半天,还肠胃不好,吃东西可挑剔了。 夏夏呵呵地笑,说这几年妈妈按照医嘱给她调理,已经比小时候好很多了。 祖孙俩相差了几十岁,却是说不完的话,夏夏很快把一盘咖喱牛河吃完,刚放下筷子,一直在外面忙活的梅金就进来了。 下午两点半,又来了一批新鲜的活鱼。 见夏夏好奇,赛蓬还带她去河边看,足足七八箱,都是比男人小臂还长的大鱼,梅金正在清点,清点之后就要搬鱼。 送鱼的只管送货,扔下船就上岸喝茶躲太阳去了,夏夏看爷爷年纪大了,梅金又只有一个人,于是自告奋勇要帮忙。 赛蓬看她细胳膊细腿,哪里搬得动那么重的箱子,老爷子潇洒地抬抬扇子,往回指了指某个方向,“家里的路还记得吧?” “记得的,爷爷。”夏夏刚才就发现了,这个店其实与爷爷住的地方就是连着的,就是把以前的用来当仓库的地方,改成了店面而已。 “那就行。”赛蓬说,“你搬不动这些,回去把你那个懒鬼叔叔叫起来搬鱼,就说我说的!” 夏夏一怔,“叔叔?” “对。你小叔也来了,就知道懒在家里睡觉,说不好哪天就睡死了。你去,把他叫起来干活,懒死他了。” 周夏夏怎么也没想到,周寅坤居然也在这里。 上一次的分开非常不愉快,回忆起那时候他那吓人的眼神,她的步子就越来越踌躇。可惜地方就这么大,从店面左边的小巷走进去就到了住处。 房子是清一色的泰式木柱上抬式锥形顶木屋,用于散热防潮、避免蚊虫和雨季洪水灾害。店面背后相邻的两座泰式木屋连在一起,都是爷爷的居处。 夏夏按照爷爷说的,上了三级台阶,往左拐,看见了微微敞着的木门。在屋外都能听见电风扇开到最大的嗡嗡声。 一想到里面是谁,女孩就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不敢进去。 可是,她是个听话的孩子。爷爷让她把小叔叔叫起来干活,这并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但……顺着没有关上的房门缝隙,她首先看见的是搭在床边的长腿,看姿势就知道还睡着呢。 夏夏有些犯难,很多人是有起床气的。清醒时候的周寅坤都够吓人了,万一他也有起床气,那不就更吓人了?虽然有爷爷在,他应该不会像以前那样掐她,可之前只是吃个饭,他都可以那么折磨她,夏夏后背和额间都冒出冷汗。 爷爷生日还没到,爸爸妈妈也还没来,这两天她都避免不了要跟周寅坤碰面的。 上次的钱没还,她还因为打电话惹他生气,这些问题都没解决,她又来叫他起床干活……怎么想都感觉是在找死。 第48章碍事 夏夏在外面站定几秒,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快步回到自己的那间小房间,从带来的行李里找出纸笔写了什么。然后又自顾自地换上了宽松舒适的衣服,再度回到了周寅坤的房间门口。 女孩小心地探头看了眼,里面似乎还是那个姿势。 手,轻轻推开了门,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只是外面吹进一股热风,吹得夏夏扎好的头发发梢晃了晃。 走进来才看了一眼,夏夏就顿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 映入眼帘的是完美结实又线条分明的男人身体,他躺在有些窄的木床上,腰间搭了条薄薄的白色浴巾,不知里面有没有穿裤子。 夏夏只看了一眼就赶紧闭上眼睛。 没两秒又悄悄睁开,他一手枕在头下,一手随意地放在床边,房间里窗帘没有拉好,午后的一缕阳光照在他脸上。 看上去一点也不坏。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趁着周寅坤没有醒,她轻手轻脚地靠近,看了他一眼,最后微微弯腰,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男人半握的右手中。 放东西不过短短两秒,心跳快得有些吓人。好在他还是没有醒,夏夏屏息转身,走到门边时停了停,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然后伸手,悄悄把没有拉好的窗帘拉上,最后走出去带上了门。 出来后,女孩彻底松了口气,高兴地走了。 殊不知,她脚步刚离开,屋里的男人就睁开了眼睛。 有人踩上外面的台阶时,周寅坤就已经醒了,听脚步声就知道不是男人。鬼鬼祟祟地在门边踌躇了会儿又走远了,这破屋子没空调,动一下就出汗,一天得洗三次澡,于是他懒着没动。 没一会儿,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热风吹进来,带来股香味。 甜不甜奶不奶的。 眼都不用睁就知道是谁。 那香味越靠越近,最后在他手里塞了什么就离开了。周寅坤还是那个姿势,一手枕在脑袋下面,另一手把手里的东西展开放到眼前。 是一张纸条。 上面用中文写了两句话,字迹工整,态度诚恳: 小叔叔,上次的事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才爷爷让我叫你起来搬鱼,我看你睡得正香,就没有叫你,鱼我来搬就好。 * 周夏夏出来时看了看,爷爷在远处坐着跟人聊天,没往这边看。梅金已经把装鱼的池子换了水蓄满,接着就要搬鱼了。 夏夏看他轻轻松松就搬起一大箱,好像一点也不费力,她蹲下来系紧了运动鞋的鞋带,然后一边往船那边走,一边还仔细拉伸了下胳膊。 走近了看,才发现每一箱都好大。里面不仅有鱼,还有少量的水,她站在硕大的箱子前,感觉好像有点超出能力范围。 但是……梅金搬得那么轻松,是不是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重?这么想着,女孩双腿分开微微躬身,两手分别握在了箱子的把手上,然后使劲用力一搬—— 箱子纹丝未动。 里面的鱼倒是游得更欢快了,似乎都在摆着尾巴笑话她。 周夏夏确信自己跟梅金果然不是一个级别的。想了想,她弯腰拖过旁边的一个空箱子,准备抱出两条大鱼放进去,然后再拖到池子里。 虽然速度会慢一些,但比直接搬箱子可要轻松多了。 她把空箱子里的手套也戴上,眼睛瞧着鱼箱子,很快看准了其中一条。手刚入水,还没碰到鱼,那鱼尾巴就腾腾腾地甩了起来,漾起的水花洒了夏夏一脸一身,女孩吓了一跳,连连呸了几下,还拿胳膊擦了把脸。 好在那鱼扑腾了几下又安分了,夏夏躬着身慢慢靠近,准备再抓一次。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响起声音。 “起开。” 是熟悉的声音和语调,夏夏立刻回头,正看见周寅坤穿着宽松的沙滩度假衬衫和短裤,两手插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又在这里看了多久。 “小叔叔。”夏夏下意识叫了声。 周寅坤来的时候就看见那道纤瘦的身影,正不自量力地费劲搬鱼。穿着条粉色运动短裤,大腿也就他胳膊粗。搬不动也不知道放弃,拿了个破筐子打算一条一条地运,不晓得要运到哪年哪月。运到老爷子回来看见,准保又是一顿臭骂。 这周夏夏,不仅烦人,还爱自作主张,以为写个纸条道个歉就轻轻揭过了。 周寅坤也不理她那声小叔叔,越过她就走了过去,夏夏惊奇地看见他比梅金还要轻松地就搬起了那么大的鱼箱子。 见他搬了,夏夏又想去抓下面那箱的鱼,这时候马路边远远传来赛蓬的声音:“夏夏别去动,那么沉你怎么搬得动?叫你小叔搬,你过来别蹭着。” 说完赛蓬扇着蒲扇,继续往这边走了几步,像监工一样站在那里。 看见周寅坤搬着箱子走过来,赛蓬皱眉:“来了两三天了,不知道下午来鱼?回回让人叫,现在年轻人哪有你那么懒的?你这个小侄女都知道干活。” 这不夸还好,偏偏还是一捧一踩的对比着夸,夏夏听得心惊胆战,连忙回头说:“爷爷,小叔叔没让我搬!他一来就在干活,我、我也想帮帮忙。” 说完她赶紧看了眼已经放下一箱,回来搬第二箱的周寅坤,表示自己没觉得他懒。 男人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周夏夏,“平时都是搬完了鱼老爷子才回来,你一来,他就提前回来了。周夏夏,你敢跟你爷爷告我状?” “没有,我没有!”这简直是毫无根据又明晃晃的冤枉。 夏夏对没做过的事当然不认,但看了眼眼前的人,又不敢硬气地反驳,只好憋着一堆解释的话,转过身弯腰干活。 赛蓬没听见叔侄俩说了什么,他只看见老二那个懒货站着,乖乖小孙女正在弯腰干活。老爷子脾气上来:“说话不听是不是?!” 周寅坤不耐烦,岸边的地方就这么大点儿,这周夏夏弯着腰抓鱼,全然不知道自己很碍事。 此时的女孩聚精会神得很,她双手用力一合,一下就抓住了最大的一条。紧实又肥硕的手感让夏夏惊喜,她立刻小心翼翼地抓着鱼,准备把它挪到空箱子里。 忽然腰上一紧,手里的鱼噗通又掉回箱子里,反而是她被人拦腰捞了起来。男人也不管她的惊呼,就着这个姿势三两步就到了赛蓬跟前,像扔物件一样把夏夏丢下,“行了吧?” 夏夏没站稳踉跄了下,她也顾不得这些,先把刚刚被掀起的衣服边缘给扯下来。刚刚,女孩平坦光滑的小腹紧紧贴在男人灼热的小臂上,清楚地感受到了他手臂的力量和温度。 赛蓬压根不管继续去搬鱼的周寅坤和梅金,只对孙女慈爱得很,“夏夏热着了吧,爷爷给你冰了西瓜。” 第49章市场 到了店里,风扇又是对着夏夏一个人吹。 赛蓬从冰柜里抱出一个大西瓜,刚切开夏夏就哇了一声,皮薄多汁,清甜的香味一下就出来了。赛蓬切了西瓜,见夏夏拿起了最中间的那块,他点点头,“这儿最甜了,多吃点。” 然下一秒,那块西瓜却由那双白皙的手捧到他面前,夏夏笑得很甜:“爷爷你先吃。” 晚辈的孝敬,赛蓬没有推辞,接过来咬了一口,甜到心里。 夏夏也吃了一块,觉得好吃极了,又拿起了第二块。就在此时,外面的人干完活进来了。周寅坤一进来,什么都没说,就有股莫名的压迫感,赛蓬倒是毫无察觉,随口道:“过来坐,吃点西瓜。” 梅金才来没几个月,这次是第一回见到周寅坤。雄性之间的对强弱的感知往往更加敏感,虽然周寅坤来这几天光睡觉和挨骂了,可年轻的小伙子梅金就是有点怕他。 听见赛蓬让坐,梅金放着离自己最近的位置没坐,而是过去坐到了赛蓬身边。 夏夏原本坐在靠外的位置,里面的位置不太好进。一看梅金坐到了爷爷身边,她立刻起身往里挪,把外面的位置空了出来。 男人也不挑,在她身边坐下,她又感受到那股灼热的气息。似是感受到了身边人的拘束和紧张,周寅坤看她一眼。 夏夏手里拿着还没吃的西瓜,见周寅坤看她,她抿抿唇,把手里的西瓜递给他:“小叔叔,辛、辛苦了。” “夏夏真是懂事。”赛蓬赞道,“一会儿你带她去买两件舒服的衣裳。” 这话,是对她身边坐着的人说的。 说完赛蓬又看向夏夏,“你这个衣服好看是好看,不透气吧?短裤这么穿着,晒个两天腿就发痒发红了,听话,买爷爷这种,或者你小叔穿的那种,又凉快又不会晒伤。” 赛蓬都发话了,还是为着她好,夏夏倍感窝心,想点点头,又有些迟疑。 周寅坤不喜欢吃这一看就甜得发腻的水果,他看了眼梅金:“去拿瓶水。” 梅金立刻起身去冰柜里找出冰水,回来递到周寅坤手上。 赛蓬问:“听见了没有?” 周寅坤喝完水把瓶子往桌上一放,“不去,我要回去睡觉。” 大热天的,他放着风扇不吹,还带着这软骨头出去买衣服? 老爷子一听睡觉两个字就冒火,“不去也行,下午跟我进厨房学做菜学静心,再睡滚蛋。” 店里忽然就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赛蓬和周寅坤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这边默默吃西瓜夏夏和梅金,脑袋都要埋到瓜皮里去了,生怕爷俩的怒火会波及过来。 该说的事还没说,周寅坤当然不会走,但让他进厨房做菜,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沉默僵持过后,他开口:“周夏夏。” “在。”夏夏心里一抖,果然还是波及过来了。 好在爷爷还在这里坐着呢。 周寅坤看她面前吃完了两块还要拿第三块,“你还要吃多久?” 这么一说,夏夏要拿西瓜的手就缩了回来,转而抽了旁边的纸巾擦了嘴,“吃好了,已经吃好了。” 周寅坤起身就往外走。 夏夏看了眼赛蓬,爷爷努努嘴,意思是叫她跟上去。 两人出门一前一后地走了段路,夏夏还是不敢相信,周寅坤居然真的带她出来买衣服了。 湄赛没有购物中心,连大点的超市都没有,能买衣服的地方就是批发市场。不过夏夏不挑,衣服干净能穿就行。 眼下她更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她身上没有钱,刚才也没有问爷爷借点钱。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前面那个高大的身影上,夏夏生怕一会儿闹笑话,想了想,还是小跑着追了上去。 “小叔叔。”夏夏试探地叫了声。 “说。” 夏夏看看四周,没有看到之前一直跟在周寅坤身边的人。她跟着男人身侧,仰头问:“那个……就是,阿耀不在吗?” 周寅坤看都没看她,“你管得倒是很宽。” 临近批发市场,周围愈发嘈杂起来。 “不是,是……”夏夏觉得可能是自己表述方式有问题,她问得更明白些:“小叔叔,你有钱吗?” 她记得之前结账这种事都是阿耀负责,周寅坤似乎没有带钱的习惯。 闻言,男人脚步一停,低头看她。 “怎么,”周寅坤问:“你打算把批发市场盘了?” “不是不是。”夏夏说:“我其实不买衣服也行的,就是……小叔叔,我们是不是应该给爷爷买个生日礼物?” 礼物? 周寅坤不屑,“你知道老爷子有多少钱吗?送他两座金山他都不稀罕。” 说完他就往前走。 夏夏又追上去,“可是,礼物又不是一定要最贵的才好,礼物就是一份心意。” 比如其实她从小到大也什么都不缺,可是过生日的时候,同学送她一张海报、一支钢笔,她都高兴得不行。 以往不在爷爷跟前也就算了,这次来了,就算周寅坤不送,她也是要送的。爸爸妈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如果是爷爷生日当天才到,那时再找他们要钱买礼物就有点晚了。 见周寅坤根本没往心里去,走路步子也大,还不理人,夏夏大着胆子想碰一下男人的手腕叫住他,只是还没碰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就扫在她脸上。女孩一下收回了手,却还是商量性地叫了声“小叔叔。” 周寅坤就是被这左一声小叔叔,右一声小叔叔烦得不行才不理人的。 “有完没完?” 凶小狗似的,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夏夏脸皮薄,往后退了一小步。 这一退,视线就落在斜侧方的一家店铺里,女孩眸中瞬时有了光,连害怕也忘了地指着某处:“买那个送给爷爷好不好?” 男人看过去,是一个摆件。拄拐的白胡子老头,手里拿了个大桃子。 “小叔叔,这个我见过,好像叫寿星,是神话传说里的长寿之神,代表身体健康。送给爷爷当生日礼物是不是正好?” 老板是个中国人,十分有眼力见,看见夏夏往这边指,立马就热情地迎上来了。这家摆件店里是各路神仙都有,老板还对东方神话里的神仙故事了如指掌,一开口就能把外行唬住,比如7月初开学才上高中的周夏夏。 “所以,叔叔,鹿、鹤、仙桃都代表着长寿对吧?” “对对对!”老板一听夏夏这流利的中文就觉得亲切,“给老人当生日礼物最合适了,就祝他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小姑娘你说这吉祥不吉祥?” 周夏夏很轻易地就被说服了,还觉得这老板博古通今,人更是热情。 周寅坤听得打了个哈欠,靠在门边抱着胸,看见某人那傻愣愣的样子,无语地开口打断:“别废话,多少钱?” 老板也是明白人,一看就知道小姑娘肯定是没有钱的,掏钱的得是身后那位……她哥? 他讲了半天神话故事,嘴都说干了,终于等到正主发话,老板笑呵呵地伸手报价:“五万泰铢,可以美金支付。” 周夏夏听到价钱倒吸了口气,“这么贵吗……” 这个摆件底座也就她一个巴掌大,竖起来也不过小臂那么高,也不是金子做的,居然要五万泰铢,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 作者有话要说:9000珠珠的加更在八点半哈。 第50章礼物 “哎哟,小姑娘,这寿星可是紫檀木的,光木料那都顶贵的!你瞧见的这个都是万里挑一,前头不知道做废了多少个呢。不光我们中国人,这泰国可是佛教国家,那谁不是对神佛打心底里尊敬的?不做出最好的,哪敢往外摆!这生意就是讲个诚心,你诚心买,我诚心卖,不是正经人我可不做他生意的!” 周寅坤听完看了眼周夏夏。果然,她又被说服了。 周夏夏特别诚恳地表示这是送给爷爷的礼物,是百分之百的诚心,但这价格实在有点太贵了,想问老板能不能便宜些。 老板为难道:“小姑娘,这价格打了折,诚心岂不是也打了折?你送老人寿星,就是希望他长寿对不对,那怎么能打折嘛,不吉利呀。” 最后这两句,更加成功地把周夏夏给唬住了,她回头望向始终没说话的男人,眼神恳切。 男人站直了身子,朝她勾勾手指。 小姑娘立刻过去。 周寅坤语气戏谑:“真要买?” 那东西明显不值这个价。 但夏夏认真地点头。她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寓意又好,如果仅仅因为价格太贵就放弃转而去选其他的,未免太对不起爷爷了。 “小叔叔,这钱算我跟你借的,连着之前欠的钱,我都会还给你的。” 她想,爸爸妈妈很快就要来了,到时候爸爸就会帮她把钱还了的。 这回他倒是没有为难她,掏出一摞美金,老板抱着计算器就站在了边上,“美金一千二百一十二。” 周寅坤这里全是百元面值的,连零钱都没有,周夏夏仔细地数了十三张递给老板,又把找回的钱迭好塞回他手上,随后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仰头朝周寅坤一笑,“爷爷肯定喜欢。” 趁着老板包寿星摆件的时候,周夏夏就在旁边的摊上,挑了几件材质轻薄的衣服和裤子,加在一起都没几个钱,大概怕周寅坤不耐烦,整个挑选过程都没超过五分钟。中途挑到一半的时候,她还指着挂在一起的男士衬衫和裤子,问他要不要。 大概是拿人手短,态度还挺热情。 周寅坤一手揣在兜里,摩挲着之前随手放进去的纸条。他看着周夏夏自己拎着装衣服的袋子回来,又小心翼翼地从老板手里接过那尊寿星摆件,最后自然道:“小叔叔,咱们回去吧?” 周寅坤打量了她。这个周夏夏小小年纪就脑子不好,是忘记沙吞塔的时候他差点把她摔死,还是忘记在芭提雅酒店时他差点把她掐死? 还是说……她是装的,先跟他搞好关系,装到周耀辉来了再跟他告状。 回去时,是周夏夏在前,周寅坤在后。 她前脚进去,跟在后面的男人就听见老爷子爽朗的笑声。 周寅坤刚迈进店里,正听见夏夏说:“爷爷,这是我跟小叔叔一起买的,祝您身体健康,寿比南山!活到一百五十岁!” “哎哟哟,一百五十岁那都老成人精了,吓死人了。还是不要活那么久。” “爷爷!” 周寅坤看见周夏夏那小碎发都竖起来了。 再看赛蓬,他已经放下了不离手的蒲扇,拿着那紫檀木寿星爱不释手,一边笑一边说:“好,那就听夏夏的,活到一百五,还有八十五年呢,那时候你的孩子都抱孙子了。” 抬眼看见周寅坤进来了,老爷子难得没骂人,“过来吹风扇。” 看样子还真挺高兴的。 此时梅金没在店里,这里只有姓周的三代人,周寅坤走过去坐下,见老爷子还拿着那摆件,“你喜欢怎么不自己买一个摆着?” “那能一样?你买的,夏夏买的,跟我老头子自己买的能是一回事儿?” 说着赛蓬还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你这回怎么这么孝顺?来八百回了就知道吃老子的喝老子的。” 总体来说,周寅坤只要不成天睡觉,但凡干那么一丁点事,赛蓬看他都百般顺眼。一听夏夏说这东西她和小叔一起挑的,赛蓬先是不信,接着就是高兴得不行。 周寅坤跟他妈何京婷一样,脾气硬,从不知道服软和讨好人,长到二十五岁,也就送过他这么一次礼物。 而周寅坤见赛蓬真的高兴,不由余光瞧了眼周夏夏。早知道买这么个便宜玩意儿就能哄老爷子开心,他早就买了。也不知道这老头是不是因为上了年纪,居然喜欢这些便宜货。 不过……他收回视线,唇角勾起,顺水推舟对赛蓬说:“没怎么,老爸你喜欢就好。” 老爷子越高兴,之后的事才越好开口。 而这个周夏夏运气不错,歪打正着算是帮他哄得老头高兴,纸条上的道歉勉强可以接受。 * 晚上六点半。 周夏夏穿着在批发市场买的衣服,把赛蓬亲手做的咖喱蟹端到了桌上。 天黑之后温度降下来,饭桌就摆在了店面背后和住屋之间的一小块空地上,上方是铺满藤蔓的顶,坐在下面就能闻到清新的植物香味。 不同于周夏夏的勤快,周寅坤踩着饭点儿出来,洗了个手就坐在了老爷子对面。 夏夏把盘子和叉子勺子摆好,赛蓬说:“夏夏,给爷爷拿双筷子来。” 说着他还拿起叉子,开玩笑似的说:“这玩意儿用大半辈子还是不顺手。” “好,爷爷。”夏夏拿了两双筷子,一双递给赛蓬,另一双放到了周寅坤手边。 男人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要夹那只最大的咖喱蟹,老爷子会做蟹但不爱吃蟹,基本都是做给他吃的。 以前是这样,但这回有点不同。 他筷子还没碰到,就有另一双筷子夹走了那只最大的蟹,“夏夏吃这只,这只最大。” “……”周寅坤皱眉。 “干什么,多大了还跟小辈争吃的?” 周寅坤把筷子一放,不仅计较吃的,还要计较别的:“凭什么她那屋有空调?” 吃饭前赛蓬让周夏夏去把衣服换了,穿得舒服点。周寅坤去了趟批发市场,回来又是一身汗,去洗了个冷水澡出来,刚好碰见女孩换完了衣服,夏夏从他身边经过,周寅坤敏锐地感受到了她身上那股属于空调的冷气。 赛蓬不耐烦:“空调不要钱?你一年来那么两回我还得给你安排个空调?夏夏马上开学热坏了怎么学习。少啰嗦,吃饭。” 周夏夏并不知道爷俩就是这么个相处模式,说不了几句就要呛起来,她听了两人的话,只觉得是因为自己来了,爷爷和小叔叔才变成这样。 她夹在中间战战兢兢,爷爷年纪大了,小叔叔脾气还不好,万一把爷爷气出个好歹,这生日还怎么过? 跟周寅坤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是不敢乱说话的,生怕哪句说的不对惹到他。但是现在爷爷在,她大着胆子从中调和:“爷爷,小叔叔,我给你们剥蟹吧,我可会剥蟹了。” 说着,那双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就熟练地剥开自己面前那只大蟹,还就地取材用蟹壳做容器,将满满的蟹黄和蟹肉盛在里面。 周夏夏不管干什么,赛蓬嘴里都要夸赞个不住,她被夸得胆子也大了些,听赛蓬说不爱吃蟹,她就把原本挑出来的一部分又放回去,双手捧着满满一蟹壳的白嫩蟹肉,放到周寅坤面前:“小叔叔,你尝尝。” 最大的那只被赛蓬给了别人,剩下的周寅坤都看不上眼,蟹和空调都没他的份,他也懒得跟老爷子争,尝了两筷子烤鱼倒是还不错。他看了眼那剥好的蟹肉,又看了捧着蟹肉的人,那双眼睛亮晶晶的。 有人伺候何乐不为,他大爷一样地吃着周夏夏剥好的蟹肉,肉质新鲜嫩滑,蟹黄香味浓郁,周寅坤懒懒开口:“周夏夏。” 夏夏刚吃了两口烤鱼,一听见周寅坤叫她,立刻放下叉子应了声。 “再来一只。” “哦,好!”她听话地又去洗了手,回来挑了一只大的。 第51章伺候 赛蓬向来晚上吃的少,这会儿就扇着蒲扇,看儿子和孙女吃饭。 见一个使唤一个被使唤,老爷子看不过眼:“你大哥给我添了个孙女,我还指望你给我添个孙子。就你这样的,使唤这个使唤那个,老婆都讨不到。” 说完还问正专心剥蟹的小姑娘:“你说是吧,夏夏?” “啊?”这问题不好回答,夏夏下意识看了眼周寅坤。又回想到乔莎昂那么优秀又美貌,心里暗忖着还是讨不到比较好。 心里是这么想,但嘴上没敢说。倒是周寅坤听后不屑道:“你想要几个?” 赛蓬一瞪眼:“你少给我弄出些不三不四的野女人和野种,叫你跟你大哥一样正正经经结婚养孩子,你瞎扯什么?” “没那个兴趣。”周寅坤看了眼周夏夏,“快点。” “好了,已经好了。”夏夏把剥好的蟹肉递给他,赛蓬看他大喇喇地吃蟹,瞧着心烦,起身说:“夏夏不剥了,你吃你的饭,爷爷去给你拿冰好的椰汁。” “爷爷我去吧!”周夏夏要跟上去。 赛蓬摆摆手,“不用不用!” 梅金下班后回了自己家,赛蓬又从后门进了店里拿椰汁,饭桌上就只剩两人。 看见周寅坤吃完蟹去洗手,她还贴心地递上了擦手的毛巾。 男人擦了手,又叫了声周夏夏。 后者那双大眼睛看着他。 周寅坤放下毛巾,语气轻佻:“你几岁了?” “嗯?我还有不到两个月就十六岁了。”周夏夏不解他怎么忽然问这个。 “十六了,长嘴了吗?” 女孩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在嘲讽她。她都说过那么多话了,他居然问这种问题。饶是脾气再好,夏夏心里都有点不高兴。不明白自己都给他剥蟹吃了,又没有惹他,为什么又要被嘲讽。 周寅坤看了眼那张根本藏不住心思的脸蛋,从兜里掏出东西扔在她面前,“要是长嘴了就用嘴说,下回再写纸条,你就自己吞下去,听见没?” “听见了。”夏夏耷拉着脑袋。 没两秒她又忽然抬起头来:“小叔叔,那上次的事,你不计较了?” 虽然塞给他纸条,还想帮他把活干了,以求他不要记仇再折腾她,可周寅坤一直没表态,夏夏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就怕他什么时候想起来,又要剁手指砍胳膊的。 “看你表现。”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话里有话地点她:“别光顾着吃烤鱼,脑子想想是谁把你救了,不然你这会儿吃的是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但夏夏听出了其中不善的意味。 她仰头对上他的眼睛:“我记得的。” 归根到底,当时在不夜城的玻璃笼子前,周寅坤要是不管她,任由她被抓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见她脑子还算清楚,男人说:“所以,阿耀这几天不在,眼里得有活儿。” 有活儿? 夏夏下意识看向那盘咖喱蟹,似乎明白了一点,点了点头。 赛蓬拿着冰椰汁回来,夏夏已经在收拾桌子了,哪里还有周寅坤的影子。赛蓬眼睛一瞪要骂人,夏夏当即哄住了他,她轻声细语又有礼貌,老爷子自然没再发火。 接下来的几天,夏夏成了整个湄赛镇最忙的小姑娘。 周寅坤的那句“眼里有活儿”,范围实在太大了。偏偏他半句都不提醒,夏夏只能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比如赛蓬不让开空调不让换房间,夏夏就把冰块抱到周寅坤房间里,幸而房间不大,借着电风扇一吹,立刻凉快了很多。 除了人工降温服务,她还承担了比如早上叫起床、上午跑腿买烟、下午跑腿买酒、睡前擦电风扇和整理房间服务,听上去全是不值一提的小活儿,但每次下来夏夏都是累得满头大汗,夜里沾枕头就睡。 不过她也不算是白干,周寅坤被伺候得舒舒服服,这几天都没刁难过她。跑腿买东西剩下的钱,都落入了夏夏的口袋,变成她自己的零花钱。短短两三天,就够买一部新手机了。 这天下午难得下了场雨,天气凉快很多。 赛蓬午睡还没起来,周寅坤躺在藤蔓下的逍遥椅上,手里把玩着手机。 “小叔叔,”周夏夏端着切好的冰镇水果走过来,把果盘放到男人手边,“这些都是刚摘的,很新鲜,也不会太甜。” “嗯。”周寅坤闭着眼,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逍遥椅的扶手。 果盘放下后,周遭安静下来。 他感觉得到身边有人,就是一直没说话。他睁开眼,人家正捧着昨天买的新手机,嘴都要笑烂了。 不管怎么说,这算是她自己赚钱买的手机,夏夏选了银色翻盖手机,机型小巧,正好可以单手操作。而且,这个牌子还是她喜欢的男演员jeffrey代言的。不过买的时候,她还有了那么一点犹豫。 原本,她是一点也不相信周寅坤的话。可是……亲眼目睹乔莎昂跟电视上全然不同的样子,她又有些迟疑了。难道jeffrey其实也是幕前幕后截然不同?犹豫过后,她还是选了自己一眼看上去最喜欢的这款。 买个手机也能把她高兴成这样。 男人看着她乖巧地坐在那里,也穿了一件印花衬衫。衣服大了些,短袖都能遮到她的小臂,衬得身形愈发娇小。天阴下来不易出汗了,女孩鬓边的头发没有被薄汗浸湿,清爽柔顺地别到了耳后,细软浓密的长发扎在一起,露出细白的脖子。 她专注地看着手机,这样看过去只能看见侧颜。鼻梁秀挺,睫毛纤长,皮肤细腻无暇,被殷红的唇映得愈发白皙。 不知怎么的,这两天瞧着,像是比之前长高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一万珠珠的加更在八点半哈。 第52章棋局 周夏夏感受到那道目光,侧过头来,见周寅坤什么也没说,像是只是随意往这边瞟了一眼,她想了想,主动开口:“小叔叔?” 周寅坤一手敲着扶手,另一手摆弄着手机,“说。” 夏夏起身走过来,蹲在逍遥椅旁边,“后天就是爷爷生日了,我想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来。” 顿了顿,她问:“可以吗?” 上次就是因为一通电话,他发了好大的脾气,以至于在他眼皮底下打电话都有点发怵。 男人闻到那股奶甜的香味,侧过头来。周夏夏蹲在他手边,眼巴巴地看着他。这么瞧着,似乎比之前也顺眼了几分。加上心情不错,周寅坤“嗯”了一声。 因为这么一个字,夏夏脸上瞧得出的高兴,殷勤地又去倒了一杯冰可乐过来,然后才拿着手机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前脚刚走,周寅坤手机就响了起来。 等了这些天,电话终于来了。 他接起来:“怎么样。” 那边是阿耀的声音:“坤哥,新加坡这边的查证跟泰国那边对得起来,吴邦其有个情人,是泰国慈善理事会的理事,由她从中操盘,走的事理事会的帐,所以账面上查不出问题。但是如果继续往下查流向,问题就出来了。” 周寅坤嗤笑道:“是不是绕了好大一圈,最后去了吴邦其兄弟俩的海外账户?” “对。吴邦其弟弟吴邦直的化学公司,就是卖给了慈善理事会,由理事会挂了慈善项目的名,钱就直接入账,但化工厂仍在继续运转,赚的钱也都归吴家兄弟。” “有多少。” 那边阿耀回答:“从前年开始,每年不少于3亿美金。往后只会更多。” 果然是资金充沛,才敢开口要那么大的量,并且还是常年合作。周寅坤心情更好,“他到底打算去哪?” “哥伦比亚。” 这边周寅坤挑眉:“难怪。” 哥伦比亚共和国是位于南美洲北部的海陆兼备国,东邻委内瑞拉和巴西,南接厄瓜多尔和秘鲁,西濒太平洋,西北与巴拿马相连,北临加勒比海。可谓四通八达渠道众多,是走私贩运的最佳中转站。 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可.卡.因的天堂。 “胆子够大的。他是想把南美的货和亚洲的货归拢到一起,从哥伦比亚转运,走委内瑞拉和加勒比通道销到美国和欧洲。” 这个阿耀就不是很清楚了,只模棱两可地应了声:“应该是。” 周寅坤笑了。对吴邦其这种大老远跑去送死的行为觉得无药可救。 哥伦比亚有个地下皇帝叫埃斯科,九十年代的时候,一人控制了哥伦比亚销往美国的可.卡.因中的百分之八十,老埃斯科虽然八年前死了,但现在盘踞在那边的是他的私生子小埃斯科,这人比他老子还要心狠手辣,吴邦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吴邦其死不死的跟他有什么关系?跟他有关系的是,只要派人盯着吴邦其,就不愁拓不开欧美那边的渠道。到时候吴邦其死了反倒省事。 “行了,回来吧。”周寅坤说完就挂了电话。 然后看了眼时间,这个点,赛蓬午睡也差不多结束了。 走到门口,正瞧见老爷子在摆棋盘,摆的是正宗的中国象棋。 “老爸。”周寅坤进去,“跟你说个事。” 赛蓬见是他,招招手:“正准备叫你呢,过来下两把。” 周寅坤走过去坐下,此时的屋里没有外面凉快。 “能不能开个空调?” 赛蓬啧了声,转身去拿蒲扇的时候顺手把电风扇打开,对着儿子吹:“行了吧?别那么多毛病。” 周寅坤懒得争论,赛蓬坐到他对面,走了第一步棋。当头炮开局,正攻对面中卒。周寅坤跟着下了一步,跳马,攻炮。 与此同时还跟了句:“老爸,警察署的吴邦其,想要冰和四号。” 冰和四号,前者指冰.毒,后者指海-洛-因。 赛蓬听了这话也没抬头看他,只继续盯着棋盘,下一步棋是飞相。 “这事跟你大哥说就行了。” 周寅坤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句,跟着赛蓬走了一步。拱卒,于整个棋局变动不大。 “这事儿还得您老人家先点头呢,吴邦其要的量大,而且是常年合作。” “量大?”赛蓬不以为然,语气随意:“多大?” “两样加在一起,每年至少七百公斤。” 闻言,赛蓬抬眸。 一双看似浑浊的眼睛目光烁烁:“他一个副署长,哪来的钱?” “他动了慈善基金的公款,不过账面干净,钱在海外账户。要查也查不出什么。看那意思,估计是让人拿住了把柄,下了台就出去了,货不在咱们的市场走。” 赛蓬又低头,走了步棋。沉默两秒,催他:“该你了。” 周寅坤耐着性子又走了一步,出车。 “打没打听准备销哪?” “人去哥伦比亚,货去美国。” 赛蓬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你身边那小子这回没跟着来,就是弄这些去了是吧。” 周寅坤没什么好隐瞒的,“对。” “嗯。哥伦比亚那边儿……盘着个小埃斯科。吴邦其没有武装,上不了明面。他敢去,没查查后边儿靠着谁?他就是再傻,也不至于大老远地去送死。” 说着,赛蓬手里的炮子,吃掉了对面周寅坤的卒。而之前的两次飞相,让周寅坤先前跳的马无法还击对面赛蓬的那枚炮。 棋局略显被动。 不过周寅坤的心思不在下棋上,被吃了子也不恼,照旧是随便走了一步,“这事可以慢慢查,不耽误第一笔交易。” 说罢他抬眸看着赛蓬,又叫了声“爸”。 “嗯,也对。”赛蓬打断,“那这事就交给你大哥去做,南美那边他也熟。” 周寅坤刚拿起的棋子,应声落回原处。 “凭什么?” 赛蓬不紧不慢,思忖片刻,抬手准备吃掉他的“车”。 “你牵线搭桥,可以有分成。” “这生意是我的。”周寅坤摁住了赛蓬要吃他棋子的手。 赛蓬抬头,那双眼睛盯着他:“你说的这笔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用赛蓬提醒都知道,毒品永远不缺买家,缺的是质量上乘的货源。否则吴邦其也不会放着南美当地的那些海洛因不要,一定要舍近求远,找周寅坤买赛蓬手里的货。 “所以坤,什么是你的?货源在谁手里,生意就是谁的。”赛蓬拿蒲扇敲了敲周寅坤的手背,这只手大逆不道地摁住了他老子的手。 “再有下回,就不用要了。” 说完,赛蓬照旧吃掉了周寅坤那枚棋子。 第53章和美 凉爽的房间里,夏夏惊喜道:“那妈妈你们明天上午就到了吗?” 那边给了肯定的答案,女孩笑得开心极了,“我早就把你们要住的房间整理好了,嗯,爷爷对我可好了,每顿都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周寅坤从赛蓬房间里出来,就听见了那笑声,他偏头看过去。那边的房门没有关好,虚掩着,能看见木床上淡粉色的床单,还有女孩趴在床上,一边接电话一边晃悠着的小腿。 他收回视线,回了房间。 一直到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夏夏才出来,看见周寅坤不在,她还多嘴问了一句。 赛蓬随意摆摆手:“不知道他去哪了,夏夏你不用管他,过来吃饭。今天爷爷做的都是你喜欢的,罗勒鸡翅、柚子虾沙拉还有海鲜面。” 周寅坤不在,夏夏不用伺候他也不用看脸色,明显放松了不少。 她一边吃一边感叹:“爷爷,我以后可以常来吗?你做的每道菜都好好吃,尤其是那个咖喱蟹,我看了好几遍还是不会,我还想回去做给爸爸妈妈吃呢。” 赛蓬笑说:“咱们不用学这些!你看你这胳膊那么细,哪里能颠锅?以后结婚了要么让保姆做,要么叫你老公做,你吃现成的就行。我孙女不干那些。” 虽说泰国成年年龄是二十岁,但国家规定的法定结婚年龄是十七岁。夏夏早就满了十五,八月底就满十六,跟十七岁也就差了一岁,但她连恋爱都没有谈过,一心想着早早准备,考上朱拉隆功大学,结婚这种事在她心里简直遥不可及。 忽然说起这些,夏夏有点不好意思,就会呵呵地笑。 赛蓬摸摸她的头,“你以后找男朋友也好,找老公也好,会不会做饭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要干净。” 夏夏不解:“干净?” “就是做人做事遵纪守法,手上没沾人命没做过脏事,有上进心。至于有没有钱的,那都不要紧。” 周夏夏听完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反正到底年纪还小,这种事以后都有她爸妈操心,赛蓬也不多说,又给她夹了个鸡翅,“再吃一个,长点儿肉。” 雨后微微凉爽的风吹过,祖孙俩坐在一起吃着饭,周边满是安稳和宁静。 * 周耀辉夫妇是在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到的湄赛。 赛蓬今天关了店,在教夏夏下象棋。听见外面的车声,还有那声“爸”,夏夏惊喜抬头:“爷爷,是我爸爸妈妈来了!” 说完她高兴地跑了出去,连赛蓬在她身后说“慢点”也没听见。 周夏夏一下扑进了周耀辉怀里,萨玛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长发柔顺地散落,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宝贝是不是长高了?” 说着萨玛又低头去看她穿的鞋,“夏夏,这腿上是怎么了?” 她立刻蹲下身去看夏夏的脚踝,上面有一条红痕,破了皮。萨玛语气心疼:“这是钉子刮的?” 周耀辉听见萨玛的话,也弯腰去看她的腿。 “哦,这个没事,就是……”她没有说是前天帮小叔叔买烟的时候,在店里被椅子腿上的钉子划的,“就是不小心划到了,一点也不疼的。” 萨玛站起来,“那下次一定小心点。” 担心的语气让夏夏心里一暖,紧接着就鼻头发酸,她抱着萨玛:“妈妈我好想你。” “哎哟。”赛蓬不紧不慢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开玩笑道:“这左一抱右一抱的,是在爷爷这里干活受委屈喽。” 周耀辉看见赛蓬,笑着叫了声:“爸。” 萨玛也擦了湿润的眼角,放开夏夏,双手合十恭敬地跟赛蓬打招呼。 “爷爷我没委屈,我可喜欢吃爷爷做的菜了,”夏夏说:“爸爸,我以后能经常来爷爷这里吗?” 周耀辉说:“爷爷要是不嫌弃,当然可以。” 他语气轻松,而赛蓬则是盯着周耀辉的头看了看,“没事了吧?” 父子俩心意相通,周耀辉点头,“早就没事了。爸,您身体怎么样?这么热的天围着灶台烤炉转,吃不消吧。” 赛蓬不以为然:“有数着呢。” “那晚饭我跟萨玛来做,您歇着呗。萨玛也是好久没来了,您给指点指点?” 赛蓬哈哈大笑:“萨玛用不上谁指点,你倒是用得上!说什么你俩做饭,别以为我不知道,平时都是你老婆伺候你。是吧萨玛?” 旁边萨玛和夏夏母女俩像是约好了一样诚实点头。 周寅坤就是被外面的笑声和说话声吵醒的。 他昨天出去了一趟,今天凌晨时候才回来,夏夏凌晨时听到点动静,猜是他回来了,还睡得那么晚,于是今早就没来叫周寅坤起床。 男人打开房门,就看见祖孙叁代笑呵呵地站在一起,自然地说着话。 最小辈的周夏夏一身朝气,周耀辉夫妇满脸的笑意,赛蓬更是扇着蒲扇哈哈大笑,光是背影都矍铄得很。 周寅坤冷笑。 真是好和美的一家人。 周耀辉最先看见周寅坤,他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阿坤先到了。” 剩下叁人循声望去,这才看见不知何时倚在门边的身影。骤然再见他,萨玛心里一抖,上次被他诓骗,带他到书房结果害得丈夫受伤,那阴影就一直挥之不去。 当着赛蓬的面,周寅坤不屑地笑笑,也装模作样地喊了声大哥大嫂。 老爷子满意地点头。周耀辉习惯了周寅坤那语气,只是萨玛没敢应声。她担心地又打量了女儿,如果早知道周寅坤提前来了,她绝对不会让夏夏也提前过来。 好在夏夏看上去没什么问题,萨玛牵着女儿的手,跟着赛蓬和周耀辉往房间走。夏夏浑然不知妈妈的打量,还亲昵地挽上她的胳膊。 周寅坤的目光,就落在萨玛身边那道纤瘦的身影上。 父母一来,这周夏夏满眼都是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有加更,八点半见。 第54章夜谈 晚饭时候,一家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赛蓬看得出是十分高兴,两个儿子陪着他喝了好几杯,都没谈生意上的事。直到一顿饭快要吃完,赛蓬对周耀辉说:“阿辉一会儿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只叫了他一个人,周耀辉下意识看了眼周寅坤,他倒是神情自然,听见赛蓬的话也没什么反应。 “好,爸。”周耀辉说,“正好去年下半年和今年上半年的帐还没跟您说。” 大人们说话,夏夏作为最小的晚辈,插不上嘴,负责剥虾。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剥了一盘,赛蓬直夸她懂事又乖巧。 说笑间,夏夏悄悄看了眼爷爷旁边的小叔叔。不知为何,今天剥的虾他一个也没碰。虽然表情看上去跟平时也差不多,但她还是莫名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哦,恍然想起来了。 她还欠了他的钱没还。 爸爸妈妈来了这么久,她还没把钱给他送过去。周寅坤不高兴必定是要有人遭罪的,于是饭后夏夏就跑到了爸爸妈妈的房间,去找萨玛拿钱。 萨玛母女俩在房间里说话,赛蓬和周耀辉则去了赛蓬的屋子,唯有周寅坤不知所踪。 房间里,周耀辉拿出账簿的影印版,交给赛蓬。 赛蓬拿过来放到一边,“你做事我放心,正好你这回过来,再去办件事。” “好。”周耀辉先应下。 “你弟弟最近跟吴邦其走得近,这事你知道多少?” “吴邦其以前倒是有过交集,不过不太好拉拢,看着也不是个缺钱的样子。现在马上就下来了,阿坤怎么这时候跟他走得近?”周耀辉实话实说,“我不太清楚。怎么了爸?” “吴邦其跟阿坤说想拿货,没找你,估计也是因为以前没给你什么好脸色。以前的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他的这单生意量大,我交给你来做。” 周耀辉这次有些迟疑。 现在的情况,跟上次孟买工厂的事如出一辙。吴邦其既然已经跟周寅坤谈了,他再横插一脚,周寅坤会发什么疯,谁都不知道。 “怎么,不敢?”赛蓬看着他。 “那倒不是。有您给我撑着,能有什么事。”周耀辉想了想说,“吴邦其没有武装没有渠道,量大的话估计得咱们自己出脚。阿坤手上有人,我是想,只要他肯出人,这单的钱我们平分。” “他上次打你,是不是打得挺严重的?”赛蓬忽然这么问了句。他只看了张不清楚的照片,就记得全是血了。 周耀辉一笑:“没有。他就是在气头上,也没真把我怎么。” “行了。他为了孟买那工厂,把拓沙孙子的手指头剁了,拓沙就剩那么个孙子,他那是在剁拓沙的命根子。也不怪人家追杀他。” “爸,这事您也全知道了。” “你以为他真是要弄什么军工厂?军工厂在哪不能弄?他打着军工厂的幌子,实际上背地里倒腾大麻加工,以为印度山高皇帝远老子管不到他。” “那,您是不同意用阿坤的武装军了。” “运输的事,你重新跟吴邦其谈好价钱,我另给你一批人。你弟弟的人一个都不准用。你用一个,他能顺藤摸瓜把你大本营都揪出来。到时候你不答应他的要求,他给你全炸了你怎么办?” 这的确是周寅坤干得出来的事。周耀辉点头,“好,按您说的办。” “他再发疯,你就跟我说。” 周耀辉笑了下。 “行了,别在那吞吞吐吐。有话就说。”赛蓬看着他。 周耀辉的性子比起赛蓬,更多像他的母亲,是个极其冷静且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明白这个弟弟虽然脾气坏,但脑子聪明体力绝佳,说得直白些,是个干坏事混江湖的好料子。只是赛蓬却始终不看好他,这一点周耀辉一直没有当面问过。 “爸,阿坤干什么您都没管过,怎么到咱们自家最重要的生意,您半点不让他碰?” 赛蓬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沉默了会儿,他随手打开手边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支蒙特雪茄。 周耀辉立刻就递上了雪茄剪,还有点雪茄专用的雪松木条和打火机。 屋子里很快充满古巴雪茄的味道,像是混合了甜干草和坚果,又似乎多了咖啡和雪松的味道。 赛蓬抽了两口,周耀辉耐心等着。 “你弟弟这个人,不能碰毒。” 赛蓬说,“不管是吸毒的,还是卖毒的贩毒的,只要沾了毒品,早晚有一天就没了人性。中间的这个时间可长可短,长了还有救,要是短了,那就连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九六年落马的那位吓退了多少人?那都还算是最好的下场。” “做这一行,有胆子有脑子当然好,但最重要的是要有度。钱赚得再多,得有命花才行。你从小到大都稳重听话,每年给你限量,叫你洗白生意,定时过来查账,你全都照做,而且做得很好。所以交给你我放心。” “但是阿坤不行。”赛蓬顿了顿,又抽了一口。 烟雾与他双眼一般浑浊,“毒品蚕食人性,而你弟弟,本来就没有人性。” 闻言,周耀辉怔了下。 赛蓬看着他,“这些年,他要干的事,就没有干不成的。阿辉,你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以前只是觉得父亲更偏爱他信任他,那么现在,此时此刻,周耀辉才大概地真正明白赛蓬的做法。 周寅坤要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成的。谁能利用,他就用谁。谁挡了道,他就弄死谁。 “阿坤懂人性,他知道别人要什么、怕什么。但他自己没人性,所以他不讲义气,不守规矩,怎么快怎么来,怎么狠就怎么办。这样不行。” 赛蓬几口抽完了雪茄。 “阿辉,有句话你记着,过刚易折,过慧易夭。所以只能你委屈点,好歹我死之前,能看着阿坤好好的。” “爸,我明白了。”周耀辉面色严肃,“您放心。” “你弟弟要是有你这么听话就好了。”赛蓬说着,重新拿起了那把蒲扇,一下一下地扇着。 第55章曾经 夜深之后,外面很安静。 屋里气氛有些沉重,周耀辉应下赛蓬说的事后也没着急走,“不过爸,您也别把阿坤说的那么吓人,当初苗昂登吃里扒外算计您,是阿坤赶回来救了咱们的命。他当时还说,是救您,我都是捎带着的,不还被您骂了一顿吗?” 说起六年前的旧事,赛蓬仍记忆犹新,他亲自培养起来的二把手,武装将军苗昂登暗里跟对家合作,把赛蓬和帮他打理生意的大儿子周耀辉及其亲信,全都围堵在了缅北的克钦山林。 最后是当时只有十九岁,才刚接手武装军不久的周寅坤带人赶到,两天两夜的森林枪战之后,苗昂登被耗得露出了破绽,被一枚径直俯冲他而来的迫击炮炸碎了半个身子,碎肉飞溅得到处都是。周寅坤把赛蓬等人拉上直升机,一把火烧死了苗登昂手下八千武装军。 那山火烧了数天才终于被控制住,遍地焦尸残骸,既有武装军,也有住在山上的上百家农户的老人妇女和孩子。 周寅坤却是连眼都没眨一下。 也是那一次之后,赛蓬想要收回武装军,只是已经无能为力。周寅坤军火起家,赛蓬管不了,现在他军火做腻了要做毒品,赛蓬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听了周耀辉的话,赛蓬笑骂了两句,“这犟驴两天晚上没好好吃饭,半夜也找不着人,今年都二十五了,脾气还跟小时候一样。” 屋里渐渐传来笑声,父子俩又聊了会儿,周耀辉才离开。 晚上的温度比白天低上好几度,赛蓬站在门口看着周耀辉回了房间,又偏头往对面木屋的房间看了眼。 门半开着,里面没人。 赛蓬摇着蒲扇,下了屋前的台阶,慢悠悠地穿过店旁边的小路。凌晨时间,街上没有人和车,仅有一两盏破旧的路灯要亮不亮。白天里嘈杂的河边,也只剩下空空的桌子和椅子,以至于坐在河边的人影异常显眼。 赛蓬刚过马路,坐在河边的人就回过头来。 只是看了眼来人,没搭理,又回过头去。 “干什么,想不开要跳河?”赛蓬走过去,也坐在了白天吃烤鱼的客人们坐的小凳上。 旁边人不说话。 “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偷着玩枪,被扔进河里的事?” 此话一出,旁边人总算吭声了。 “哪能不记得,被扔下去还学会了游泳。”周寅坤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不咸不淡地跟了句:“四岁在湄公河里泡一天没人管,最后还得自己爬上岸,都得谢您老人家。” 赛蓬坐在他的左手边,听他阴阳怪气地说话也不恼,“是,爬上来还要接着玩,把你老子的话当放屁。” 周寅坤听了这话睨他一眼,“大晚上的不睡觉扯这些干什么。” “刚跟你大哥聊,他就没像你这么不耐烦。” 周寅坤更不耐烦了。 “倒也没说别的,聊到你之前的伤,现在怎么着,胳膊用着还成?” “好得很,再挨两枪也没问题。”周寅坤不以为然。六年前他去克钦山林找赛蓬,最后上直升机的时候被流弹打穿了肩膀。 “啧。”赛蓬语气不悦,“少说这些不吉利的。” “你替老爸挡过子弹,枪林弹雨里救了我和你大哥一条命,爸这辈子都记着呢。” 周寅坤冷哼,“可别,都说了根本就没想救周耀辉,是他脸皮厚死贴着你才捎上他的。” “又不会说话了是吧?” 周寅坤又喝了一杯。 赛蓬看了眼他喝的酒,大概知道他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湄赛小镇上买不到什么好酒,也不知道是因为昨天父子俩的不欢而散,还是只是馋这口,周寅坤才出去折腾一晚上,买回来这样的好酒。 老爷子拿手里的蒲扇敲了敲桌子,“给我也来一杯。好久没喝这口了。” 周寅坤皱眉:“这度数高,喝什么喝。” “度数高上了头,也比你老让我上火好。上回要不是我让你哥去跟孟买政府谈,你是不是真准备跟达拉维那疯子打到底?你小子有几条命能这么折腾?” 周寅坤不以为然,他看了眼右手手腕上戴着的东西,“有这个怕什么。” 手腕上,是母亲何京婷亲自去庙里请的佛珠,亲手串成,又请高僧开光,又奉在佛前虔诚祈祷四十九天,最后才戴在了他的手上。 这一戴,就再也没摘下来过。 周寅坤从来不信这些,不过也确实有巧合存在,比如戴上这串佛珠之后,他几次都跟死神擦肩而过。 看到那串佛珠,就会想到何京婷。那是一个极度美丽又极度倔强的女人,她这一辈子都活得恣意狂妄,即便最后跟赛蓬关系闹僵,也始终不曾低下她高贵的头颅,说过一句软话。 能让这样的人虔诚地跪在佛前祈祷的,也就只有她的儿子周寅坤了。 看到佛珠,赛蓬自然也会想到那个女人,只是他却没有多说,换了话题:“吴邦其的事,我跟你大哥说了。” 周寅坤摸着那串佛珠,低着头,夜幕中看不出神色。 “爸。”他这么叫了声。 然后又倒了一杯酒。 赛蓬侧过头来看他,但周寅坤的视线并没有看赛蓬,而是看着对面隔河相望的缅甸,那个他们父子曾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刚倒好的酒周寅坤没有喝,只是手指慢慢摩挲着酒杯边缘。 “周耀辉能做的,我都能做。他不敢的我都敢。你想要什么,我也全都能弄来。可是他要什么你都给,为什么我要的你就是不肯?” 这句话,亦是周寅坤第一次当面问他。 赛蓬并不意外,他望向对面同样的地方,声音平静:“坤,你想干什么都行。但毒的生意,永远不行。” 第56章恐怖 “永远?” 周寅坤右手的酒杯拿起又放下,然后再度拿起。杯底与桌面微微触碰的声音被淹没在面前的河水声中。 他侧过头来,“就像你说到做到,说跟我妈永远不见,就真的永远不见。爸,永远这两个字,这么容易就能说出口?” 即便提到何京婷,赛蓬也没有任何动容,“这事跟她没有关系。” 短短两叁句话过后,河边陷入无边的沉寂。 “行吧。”最后是周寅坤先开了口,“不说那些了。这两天没看见查猜,人呢?” “查猜那小子福气好,上个月他女人给生了个大胖小子,你看看人家。” 周寅坤似笑非笑,“他不在,你也不调山上的人下来。要有点什么事,多危险。” 赛蓬摆摆手:“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都以为我是个卖烤鱼的,查猜我都嫌他扎眼。你看人家正经老头子谁没事弄几个壮汉杵在周围?山上的人只要看好河对面的动静就行了。再说你在这儿,老爸还担心什么?” 周寅坤笑了,“那倒是。” 说着,他把酒放到了左手边,推到赛蓬的面前。 “55年的麦卡伦莱丽,最后一杯了,尝尝?” “你小子又舍得了?这么贵的酒一个人喝。”赛蓬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尝到了久违的辛辣又带着丝丝血橙香气的馥郁滋味。 “确实不错。可惜上年纪喽,喝不了多少。”空杯子放回桌上,既然周寅坤没再提做毒的事,赛蓬也起身:“酒也喝完了,回去睡觉吧儿子。” 他摇着扇子往回走,不知怎的眼前忽然晃了下。 “爸。” 此时身后传来声音。 赛蓬踉跄了下,循声看向周寅坤。 他仍坐在原处。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一张俊脸微微抬起,看着赛蓬说了两句话。 “你刚才说,你的命是我救的。” “那么,也是可以收回来的吧?” 蒲扇掉到了地上,赛蓬攥住了心口的位置,他双眸瞪大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张开嘴却发现说不出话。几秒之间,心脏剧烈跳动到他难以忍受的程度,眼前那张脸顷刻变得模糊不清,他双目满是血丝,愤怒又艰难吐出几个字:“你、你……” 周寅坤见赛蓬一手攥着心口一手还想抓他,贴心地站了起来。 “同样是儿子,我都这么低声下气跟你商量了,你告诉我永远不行?”周寅坤看着他踉跄地走过来,也不避开,任由赛蓬掐住了他的脖子。 离近了看,赛蓬的瞳孔已经有散大的征兆。他双手虽然掐在周寅坤脖子上,却根本没有任何威胁性。 赛蓬整张脸血管暴起,眼球外凸,对周遭的声音和气味已经完全辨别不清。心跳血压骤升,眩晕头痛又恶心,他不可置信地去看桌上那只空杯子。 到底是亲儿子,没等他问,周寅坤已经耐心解释道:“无色无味,液体,极易被人体吸收,您知道是什么吧?本来少说也得半个小时才有作用,但是……” 他微微凑近,“谁让你年纪大了呢。” 赛蓬几乎快要站不住了,耳朵里隐约听见的内容让他暴怒不已。 “上回从我大哥那儿拿了叁十公斤,卖给了俄国佬,那么点东西一手进一手出就是几千万美金,比我做军火动不动挨子弹可轻松多了。” 周寅坤对上赛蓬的眼睛:“对,就是你给他的那批。我留了点儿,确实是好东西,这纯度还真只有咱们家能做出来。这么好的东西,您老人家也是头一回亲自尝吧?” “畜、畜生!” 赛蓬瞪着眼睛,嘴里含糊不清,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要打周寅坤,后者双手插兜,都不屑去抓住赛蓬要打他的那双手,只是随意地侧了个身。 这一闪身让赛蓬重心全失,整个人向前栽去,咚地一声摔进了河里。 河水浑浊,立刻呛进他的鼻腔肺管。赛蓬已经发不出声音,仅凭着最后的求生意志,想要战胜纯度极高的致幻剂。 只可惜,即便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也敌不过这东西。河水就这样渐渐淹没他。 周寅坤站在岸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努力伸出水面的手,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老爸,现在生意是我的了吧?” 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回应。 他抬头看了看天,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漆漆的一片,没什么好看的。酒也喝完了,确实该回去睡觉了。 刚走了两步,脚下踩到什么,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男人低头,看见一把很旧的蒲扇,几乎跟赛蓬形影不离。 下一秒,他就将这挡道的东西踢开了。 过马路进了巷口,里面更是一片漆黑,唯一微弱的光在较大的那座住屋后的厕所那边。现在正是人深夜熟睡的时候,唯一还清醒的也只有寻光飞舞的蚊虫。 然就当周寅坤刚踏上木台阶的时候,斜侧方忽然传来极细微的动静。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过去。似乎……有一抹很小的白色晃过,快到像是真的,又像是幻觉。 男人唇角缓缓勾起,不紧不慢地踱步过去。 * 周夏夏不知自己是怎么跑回来的。 她心跳剧烈,明明出了很多汗,却浑身发冷,冷到她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裹得紧紧的。 睡觉前,她一直在爸爸妈妈的房间,喝了整整一大杯椰汁。那时爸爸在爷爷房间里没回来,她就坐在床上跟妈妈聊天,顺带着……还要了些钱。 夏令营中途的遭遇,她多多少少地说了一点,但没敢说全部的真实情况,只说自己是出去玩遇到坏人,幸好碰到了小叔叔。萨玛担心地听完了全程,最后松了口气,也把钱给了夏夏。 半夜她是出来上厕所的,出门之前还带上了手机。自从好朋友颂恩离开后,爸爸就不让她再联系颂恩了,夏夏知道颂恩很难释怀,她也并不奢望颂恩能回来,不奢望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无所顾忌地做好朋友。 她只是,想知道是颂恩在哪里,过得怎么样而已。所以时不时地就会试着打一通电话或者发一封邮件。她还查过各个国家的时差,在不同的时间给颂恩打电话。 今晚的这一次也跟之前的每一次相同,对方电话关机。 她失望地从厕所往回走,走到中途忽然看见院子里有个男人。之前就听梅金说过,湄赛白天看着正常,到了晚上却也危险,常有从缅甸偷渡过来的坏人,所以小镇居民入了夜极少会出门乱逛。 看到那人影,她条件反射地蹲下藏住自己,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会在这个时间回来的也只有周寅坤了。她、爸爸妈妈还有爷爷的房间都在这座更大的泰式住屋,只有周寅坤的房间在另外一边。 看身形也的确很像他。 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夏夏就看见他往这边看了过来,借着身后微弱的厕所灯光,她看见周寅坤脸上笑意冷然。 女孩的心猛地紧了下,一股莫名的恐惧感如毒蛇般侵袭后脊,动作已经先脑子一步,她当即朝旁边滚去,滚进了泰式住屋下面悬空又杂乱漆黑的空间里。 外面的脚步渐近,又渐远,直至完全听不见。 她脏兮兮地出来时,并没有看到那道高大的身影。夏夏被那股始终不散的恐惧急促地推着,慌乱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此刻她顾不得自己有多脏乱,缩在被子里,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这几天在湄赛跟周寅坤的相处还算正常,连她自己都以为已经没那么怕他了。但回忆到刚才看见他时的毛骨悚然,熟悉的恐惧感立刻就回来了。 她险些忘了,曾经他就是那样笑着,剁了颂恩的手指。也是那样笑着,在不夜城的包厢里当着警察的面杀了人。 还有那天他来家里,把爸爸打得头破血流,见到她时,也是那样笑着……说下次带她去吃好吃的。 他每次那样笑,都会有恐怖的事情发生。 之前经历过的画面一个接一个出现在眼前,冷汗浸湿了夏夏的衣服和床单,直到天都要亮了,周遭仍平静安稳,她才终于放松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8点半。 第57章对峙 第二天一早,夏夏被嘈杂的声音吵醒。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整晚都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蜷缩在被子里,此时此刻浑身都很酸痛。 她看了看表,早上六点多,不应该这么吵闹才对。她下床赤着脚走过去拉开门,听见嘈杂的声音好像是从爷爷的店里传来的,这样看过去,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不少人。 “夏夏。” 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萨玛穿着全黑色的裙子,看见女儿赤着脚站在地上,衣服和胳膊上都脏兮兮的,不由一怔:“夏夏,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夏夏低头看了眼,才恍然想起昨晚的事,感觉像是做了一个奇怪又可怕的噩梦。 “没……没事妈妈,昨晚去上厕所,摔了一下。” 萨玛有些诧异,夏夏很爱干净,不会这么脏兮兮地去睡觉。但现在不是去问这些的时候,见夏夏又扭头去看赛蓬的店,萨玛抿抿唇,先摸了摸女儿的头。 夏夏回过头来。 “乖,先去洗干净换身衣服吧。” 说着,萨玛把一条纯白色裙子递给夏夏,神情有些悲伤。 夏夏看了看手中的白色裙子,又看看萨玛身上的纯黑色裙子,眸中不解。昨晚她们明明商量好,今天是爷爷的生日,要穿红色衣服来着。 “等你换好衣服,咱们就去看爷爷。”萨玛微微叹了口气,“夏夏,爷爷昨晚去世了。” “什么?!” 女孩不可置信往后退了两步,萨玛怕她被门槛绊倒,忙一把扶住。 “不可能!爷爷昨天还好好的,他还说今天寿宴要把我送他的寿星拿出来给大家看的!” 她把裙子往萨玛手里一塞就赤脚跑了出去,居住的地方离赛蓬的店不过几步路,里面站满了大人,夏夏此时根本顾不得什么礼貌,她胡乱用力地挤进去,一眼就看到蒙着白布的尸体。 店里的桌子被临时拼到了一起,老人的尸体就摆在上面,白布遮住了他的头,只露出一双没有鞋的脚,脚踝和手指肿胀,明显是被水泡过的痕迹。 而不远处,她送给爷爷的寿星,正好好地跟财神像摆在一起。 女孩的脸倏地白透了。 “爷爷、爷爷……”她喃喃的声音颤抖着,双眼直直地盯着白布,不相信昨天还教她下象棋,还在饭桌上夸她懂事的爷爷,今天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忽然冲进来的女孩打断了店里的对话,在场的都是男人,几乎所有视线都落在失魂落魄的夏夏身上。 周耀辉微微皱眉,走过去,站在了赛蓬的尸体和夏夏之间,“夏夏,你先回去。” 此时萨玛才追了进来,周耀辉看了她一眼,女人明白丈夫的意思,她上前握住了夏夏变得冰凉的手,看见她怔怔的样子,当知这样的意外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夏夏。”萨玛尽可能轻柔地哄着,“跟爷爷道别吧。” 道别两个字说得简单,却是让她承认……昨天还活生生说笑的爷爷已经死了。 女孩僵硬地侧过头来,只是还没开口跟妈妈说话,视线就先一步看见了正坐在一旁叼着烟的男人。 周寅坤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从周夏夏进来的第一秒,他的视线就落在了她身上。 对上那双黑眸,莫名的寒冷颤栗就从后脊漾遍全身,夏夏唇上失了血色。周寅坤倒没说什么,只是视线慢慢下滑,从她脏兮兮的衣服和胳膊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她没有穿鞋的脚上。 “夏夏!” 女孩的身体忽然软了下去,倒在了妈妈的怀里。离得最近的是周耀辉的人,名叫阿普,他立刻上前抱起了夏夏,萨玛跟在旁边匆匆带着阿普朝夏夏的屋子走去。 短暂的插曲过后,店里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紧绷气氛。 周寅坤看着周耀辉:“大哥,你宝贝女儿都晕倒了,你也不去看看?” 周耀辉神情严肃,语气坚定:“我说了,必须尸检。爸不可能就这样出事。” 整个湄赛小镇,从军方到警方,都通着赛蓬的关系,湄赛小镇面对湄公河支流,背靠深山,山上有个大型村寨叫美斯乐,驻扎着一整支武装军,即便是要跟政府火并,老爷子都不可能有半点危险。湄赛是他的地盘,这里的人和枪都听老爷子的命令,可他忽然就不声不响地死了,周耀辉根本不相信是意外。 听见他这样说,周寅坤灭了烟,站起来走到周耀辉面前。两人对峙,气氛紧绷到极点,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屏息。 谁知周寅坤竟笑了,又叫了一声“大哥”。 周寅坤盯着他的眼睛,“我也说了,谁敢动我爸的尸体,谁就一块下去陪他。” 周耀辉皱眉,并不退让。 周寅坤说:“你不是最守规矩的吗?江湖规矩,开膛破肚下葬的,就算到了地底下也是不得安生,没法投胎。这是大忌。咱们做儿子的,怎么也该尽尽孝心,好歹别扰了爸在地底下的安宁,你说呢?” “阿辉。” 此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周耀辉看过去,是老熟人。 帕善刚从缅甸赶过来,跟赛蓬有着几十年交情,两人年轻时候就一起打拼,只是帕善野心不大,只安安分分地拿自己该拿的那部分钱,然后年复一年地替赛蓬管着罂粟种植。 赛蓬很看重帕善,他手底下的人也都会规规矩矩地管帕善叫声叔。 帕善走进来,看见桌上蒙着白布的尸体,他脚下一顿,双眸倏地红了。 “帕善叔。”周耀辉叫了声。 帕善这才挪开视线,又看向周耀辉,“你们兄弟俩说的,我都听见了。可是阿辉,你爸一辈子风光,走也得走得体面啊。你要是觉得有问题,那就叫医生来检查,只是叔劝你,不要动刀,你也希望你爸走得完完整整吧?” “帕善叔说的是,”没待周耀辉回答,周寅坤先开了口,“那就去找个医生来。” 来的医生周耀辉认识。自从赛蓬到湄赛定居,就常常跟这个叫谭四平的退休医生一起喝酒下棋,不为别的,就因为谭四平的祖辈也是中国香港人,跟老爷子聊得很投缘。 谭四平的诊断跟赛蓬被发现时大家的推断一致,酒后失足溺毙。 赛蓬的尸体是早上送鱼的船夫发现的,今天本不送鱼,是卖鱼的老板知道赛蓬过寿,就叫人白送了一批鱼。那人吓得惊慌大叫,喊来了人才把尸体捞起来。在捞起尸体的地方不远处,就是赛蓬自己的烤鱼摊子,临河的小桌上还放着空了的酒瓶和酒杯。 周寅坤听后睨了眼周耀辉:“行了吧?” 周耀辉看着周寅坤的眼睛,里面没有悲伤难过。 当真跟爸说的一样,没有半点人性。 “阿辉,按规矩来说,这遗体还要停留七天的,不过天气这么热,不好叫你爸这样放着不管。尽快准备葬礼吧。”帕善说,“就说是突发心脏病,别说是酒后落水。” 说着,他走到尸体旁边,掀开白布边缘,紧紧地握上了那只被泡涨得起皮,手指蜷缩的手。帕善低着头哽咽半晌,“你爸要面子。” 周耀辉沉默良久,最终什么都没说地走了。 人死不能复生,面子大过天。老爷子突然死亡,没有交代后事,周耀辉要忙的不仅仅只有一个葬礼。要是揪着赛蓬的死因不放,查不查得出所谓的真相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不能让人趁机钻了空子,从赛蓬的生意分一杯羹。 第58章怀疑 夏夏真正清醒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期间她时睡时醒,断断续续地发烧又退烧,萨玛一直没敢离开她身边。 屋里有一股饭食的香味,她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先叫了声“妈妈”。 话音未落就有了回应。 萨玛把倒好的温水端过去,夏夏被扶着坐起来,干涩的嗓子被温水润过,她呆呆地看着那双从被子露出来,已经被擦干净的脚。 嗓子发干发疼,鼻子不太通气,身上没有力气,是感冒过后的症状。大概是昨晚出了汗导致的。 不过身上不像早上刚起来时黏腻难受,妈妈帮她把脏兮兮的地方都擦干净了,还帮她换上了干净宽松的衣服。夏夏看见,那条纯白的裙子也在床尾整整齐齐地放着。 参加葬礼时,就需要穿这样纯黑或纯白的衣服。 眼泪一下噙满了眼眶,她捧着杯子,哭了起来。 萨玛心疼地摸了摸夏夏的头,“夏夏乖,你这样爷爷看了也会很难受的。爷爷的葬礼在准备了,不过,爸爸说让你就在房间里休息,不要去参加了。你的心意和孝顺,爷爷都知道的。” “那怎么行……”夏夏哽咽着抬头,“为什么不让我参加?” 萨玛帮她擦了眼泪,“爷爷去世,会来很多人,也会说一些事。那个场合,你不适合参加。所以还是听爸爸的话,妈妈也会陪着你,好不好?” 夏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爸爸不让她去参加,大概还是和之前听过很多次的话一样——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 而爷爷的葬礼,也只是大人的场合,她不能去。 见夏夏沉默着点头,萨玛抱了抱她,“妈妈给你做了海鲜面,正好醒了就吃一点。妈妈再去给爸爸做点他喜欢吃的,他从早上到现在都不吃东西,妈妈实在不放心。宝贝你吃好了就好好休息,妈妈一会儿回来陪你。” 周夏夏听见爸爸一天没吃东西,忙点了点头,“妈妈你去吧。” 萨玛掩上了门,屋子里只剩夏夏一个人。她下床穿上拖鞋走到桌前,面前是萨玛为她做的海鲜面。原本忍住的哭声,渐渐又变得大了起来,眼泪就那样大颗颗地砸到碗里。 她来湄赛的第一天,也是吃的面食,是爷爷满头大汗给她做的咖喱牛河。她觉得好吃,一整盘都吃光了,那时候风扇对着她一个人吹,爷爷还担心她热,给她扇扇子来着。 可是爷爷昨晚去世了。她再也吃不到爷爷亲手做的那些菜,不会再有人像爷爷那样,不管她做什么都无条件地夸她。昨天的那顿晚饭,竟然就是她跟爷爷的最后一顿饭,而她昨晚……甚至忘记跟爷爷说句晚安。 昨晚。 女孩呼吸一滞。 昨晚爸爸回房间时已经很晚了,他说跟爷爷聊得很好,还叫她早点回自己房间睡觉。当时她还不觉得晚,但其实一回房间沾枕头就睡着了,只是没睡一会儿又想上厕所,这才不得不起来。 然后,从厕所出来就看见了周寅坤。 还看见他笑得很骇人。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大概就是所谓的直觉,或者说是无意识间形成的经验——他每次那样笑,都发生了很恐怖的事情。 而今天早上,就听到了爷爷去世的消息。 呼吸在这一瞬间变得急促难受起来,这……会有什么关联吗?她明明只是在深夜时候看见了他而已。 不知为何,夏夏手心阵阵出汗,心中莫名生出一种诡异而可怕的怀疑。 周寅坤昨晚又做了恐怖的事,而这件恐怖的事,跟爷爷去世有关。 那么难道……更可怕的念头冒出,女孩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她抓住了桌沿才撑住自己。 不可能的,爷爷是小叔叔和爸爸的父亲。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再乱想。可眼前却闪过一幕幕令人胆颤的画面,周寅坤曾拿枪指着爸爸,也曾掐着她的脖子要把她扔下沙吞塔。亲人和亲情,对他来说好像一点也不重要。 那么,会不会是他跟爷爷两人起了争执?这是她早就担心过的事。 一时间,各种想法接连不断地涌到脑子里,最终仍是怀疑占了上风。 难过也好遗憾也好,归根到底,是夏夏不愿相信爷爷就这样突然去世。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把自己眼睛看见的、心里怀疑的都告诉爸爸。 只是万千思绪过后,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荒谬地觉得自己怎么会生出那样的怀疑,告诉爸爸之后,他会不会也觉得很荒谬? 她没有察觉自己身体微微颤着,也顾不得等自己内心完全冷静下来,转身就朝门口走去。妈妈说去帮爸爸做吃的,那他们应该都在爷爷的店里,几步路就到了。 这么想着,她走到门口打开房门,顿时一股烟味扑面而来。 夜色漆黑,男人穿着黑色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了好几颗,他高大而健硕,刚踏上最后一步台阶,正低头碾灭了烟头。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烟头熄灭,他抬眸。 见女孩怔在原地像是忘了呼吸,周寅坤一笑:“去哪?” 他又笑了,就像昨晚那样。 夏夏只觉一口气噎在嗓子里,这几天还算和谐的相处仿佛不曾发生过,此时此刻的她除了畏惧还是畏惧。 她开口想要大声喊爸爸,可惜慢了一秒,在喊出声之前男人的手就已经捂住了她的口鼻,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带了进去。 房门被他单手关上。 女孩的屋子很香,除了饭食的香味,还有周夏夏身上那股独特的雪糕味。 柔软颤抖的身体被逼到了坚硬的墙壁上,夏夏被困在床角和墙壁之间,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满眼恐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眼泪顺着脸蛋流进他的掌心。 周寅坤微微躬身,低头与她平视:“这么害怕干什么,咱们这几天不是挺好的吗?” 周夏夏摇头,嘴里呜呜地发出声音。 “摇头什么意思,是不害怕,还是你觉得咱俩相处得不好?” 这么问了,他却也没给她回答的机会,一手捂着她的嘴,另一手摸狗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有件事很好奇,所以来问问你。”周寅坤凑近,几乎贴上她的耳朵,“昨晚,你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短短几个字,如重锤般砸在周夏夏的心头,她立刻摇头,眼神恳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周寅坤冷冷地看着她。下一刻,捂着她口鼻的手不着痕迹地用力。 窒息感渐渐涌上来,周夏夏惊恐地挣扎起来,她双手撑在男人胸膛,想用力把他推开,他却像感觉不到一样纹丝不动,云淡风轻地看着她的脸由红变青,夏夏呜咽求饶,双手又抓住男人的手,想掰开他的手指。 只是那手指竟越掰越紧,而眩晕感和窒息感则越来越重。夏夏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了,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她忽然用尽全力地转头,居然让男人的手和她的脸之间生出了一丝缝隙,周夏夏想都没想就张口咬上去。 下一秒下颌猛地剧痛,她被那只捂住她口鼻的手掐住了脸,她的嘴还微微张着,男人能看见里面白白的牙齿和粉嫩的小舌。 “不仅撒谎,还又想咬人呢?”他的拇指抚上她的下唇,微微一拨,露出里面的整齐的牙齿,“嗯。好漂亮的牙齿,全都拔下来送我可以吗?” “不、不要……”夏夏声音沙哑,身体紧紧贴着墙壁,想避开他灼热的气息。 “那么,你能做到实话实说吗?要不就这样,撒一个字的谎,就拿一颗牙齿来赔,很公平吧。” 他的身体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夏夏只能在心里祈祷有人能从她这里经过,能来救救她。 “乖,你还是别盼着有人来。” 周寅坤松开夏夏的脸,还擦了她的眼泪,嗅着她头发的香味。 “不管谁来,只要撞破了咱们的秘密,那只能去陪你爷爷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8点半。 第59章挣扎「Рo1⒏red」 他声音难得的温柔,只是周夏夏听后,脸色更加苍白了。她知道周寅坤做得出来。 她咬着唇,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看她果然乖乖听话,浑身还微微发颤,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周寅坤很满意,“我再问你一遍,昨晚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夏夏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他一定是做了什么,不然为什么这样咄咄逼人地来问她?到底是他昨晚就已经看见了她,还是……只是来试探她? 周寅坤盯着那双眼睛,里面精彩极了。这个周夏夏,居然试图分析他。 “你要是想不起来,我可以先给你讲个故事,帮你找找感觉。” 夏夏一点也不想听故事。 周寅坤的手指勾起她胸前的一缕头发,绕在指尖。 “昨晚,我杀了个人。” 女孩倏地抬头,眸中满是震惊。 “这人你也认识,”周寅坤说,“他叫梅金。” 夏夏当即变了脸色:“什么……” “昨晚我回来的时候,听见了点动静,就从店后面那道窄门进去,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他拿绕在指尖的发梢挠了挠夏夏的脸蛋,“他在偷钱。” “被发现的时候,还想用刀刺我。我这人,脾气你也知道。但他也太弱了,没两下就死了。” 夏夏望着他,眸中尽是不信。一是不信梅金会做那样的事,二是周寅坤说得太过云淡风轻,以至于让她无法确定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女孩眼里的震惊和疑惑落在周寅坤眼里只觉可笑,在她眼里,这世上大概没有坏人。 “不过有个小问题。”周寅坤说,“昨晚,我明明看到了有白色的东西晃过。但梅金身上没有白色,你说这是为什么?” 听到白色,夏夏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她连忙低下头,“不、不知道。” “不知道?” 周寅坤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视线下滑,落在夏夏的脚上。 “你这双拖鞋,有点大吧,穿着不会掉吗?” 夏夏脚上穿的是一双粉色的拖鞋,而且是萨玛的。 “原来那双白色的在哪,为什么不穿?” 明明是慢悠悠的语气,可他每多说一个字,夏夏就觉得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她只带了一双拖鞋,这几天一直都穿着,但昨晚回来的时候跑丢了一只她都没发现,还是妈妈看见了,才在她床边重新放了一双。 她没想到这样一件极小的事,竟会引来他的怀疑。 “昨晚的那个地方,往左走就是老爷子的店,往右走没有路,不过……屋子下面倒很宽敞,就是脏了点,你说呢?” 夏夏紧紧抿着唇,死活不承认。 “让我猜猜,有一个小姑娘穿着她的白色拖鞋出来上厕所,结果没想到在院子里看见鬼了,她一害怕,就滚到了房子下面躲着,把自己弄得脏兮兮,还跑掉了一只鞋。” 他说的就像亲眼看见的一样,夏夏心虚极了。但是,如果他昨晚就发现她了,又怎么会去了店里? 想到这里,夏夏颤着声音:“那、那双白色的……在外面晾着,我拿、拿给你看。” 男人挑眉,放开了她。 夏夏努力平复呼吸,外面没有什么晾着的鞋。但只要出了这道门,她就有逃跑的机会。这么想着,连脚步都不由自主地加快。 却没想还有两三步就到了门口时,忽然手腕一紧,她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拽着朝后摔去,她的小腿重重磕在了木头床沿上,瞬间痛得麻木,而她的头也撞在了床上,虽然有枕头被子护着,可这样忽然一摔,还是摔得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周寅坤走过来,顺手拿起了床头桌子上的剪刀。 夏夏看见那锐利的剪刀泛着银光,她颤抖着抱着被子往最里面躲,下一秒,被子直接被扯走,夏夏再也忍不住地哭叫:“爸爸!爸爸救我!爸啊——” 周寅坤抓着她的脚踝将人拖到身下,再次捏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 “周夏夏,你打算去哪找你那双鞋?嗯?其中一只在我房里,是要去那儿吗?还是……”他手里尖锐的剪刀贴上她的唇,“准备去找你那对没用的爹妈?” 说实话,他本来心情不错,现在却很不满意。 他这个小侄女没有前两天可爱了,现在三番两次地在他眼皮底下撒谎。他盯着身下的人儿,这么好看的牙齿和舌头长在这张嘴里,真是浪费。 夏夏意识到他是真的要拔她的牙齿,吓得用力挣扎,手脚并用又推又踢,整张木床都摇晃得吱呀作响。 这是一种双重的恐惧,她害怕被人拔牙割舌头,与此同时也害怕他灼热又坚硬的身体。 刚刚他直接将她按在床上的时候,作为女孩,夏夏突然生出了另一种恐惧。周寅坤捏着她的嘴,她就出不了声音,他攥住了她的手,她就根本挣脱不开。 那是一种绝对的、无法逃脱的力量控制。换言之,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她完全没有反抗拒绝的可能。 周寅坤不仅向来没什么耐心,还喜欢凡是跟人反着来。周夏夏越挣扎,他就越要她妥协。 心甘情愿地妥协。 原本要放进她嘴里的剪刀,“当”地一声被扔到了床下。 “我改主意了。” 此时的夏夏很累,心里恐惧,身体因为挣扎又消耗了很多力气,他松开手之后,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脯起伏着,那股甜不甜奶不奶的香味充斥在两人之间。 男人是视线毫不避讳地从她的脸,扫过她的脖子,胸前,最后到了是平坦白皙的小腹。挣扎间她衣衫凌乱,衣服下摆掀到了肚子上,裤子也被蹭得往下,露出一点粉色的内裤边缘。 这种视线让夏夏心慌,她又挣扎了下,还是无法脱离他的桎梏。 只是这一动,引得周寅坤的视线重新落到了她的脸上,他拍了拍她的脸:“还记得玻璃笼子吗?” 女孩的呼吸在这一瞬间急促起来。 “我跟你说说最近的行情吧,”他理了理她脸上凌乱地头发,“像你这种身材娇小的残疾女孩最受欢迎了,像布娃娃,玩起来有意思,拍出来的片子也刺激。市场上抢着要。放心,你的片子,小叔叔一定捧场,买个几十万张,曼谷人手一张,到时候你比你那个卖屁股的偶像还有名。” 女孩听着都绝望。她张张口,因为过于紧张,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周寅坤耐心地等着。 离近了看,她皮肤干净无暇,连毛孔都看不见,哭了以后睫毛湿漉漉的,连鼻头也红红的。嘴唇很软,刚才就感觉到了。脸蛋很嫩,经不起捏,碰一下就有红印子。 直到她声音沙哑地承认:“昨晚……是我。” 周寅坤终于放开她。 女孩坐起来,一滴眼泪就掉落下来,落在大腿上印出一朵小花。她自己下了床,半个身体都钻进了床底,从里面摸出了一只边缘沾满了泥和草的白色拖鞋。 随后她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手里拿着那只拖鞋站在床边,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男人好笑地看着她:“怎么,不跑了?” 她还是低着头。她知道自己跑不出去。 周寅坤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夏夏抬头,她双眼红得厉害,肩头还一耸一耸的。她感觉自己是死到临头了。她知道得太多,知道太多的人都要被灭口的。 “早承认不就行了。” 男人松开她,坐到床边,朝她勾勾手指。 夏夏只好上前一步,到了他面前。 “小侄女,你乖乖闭嘴,其他的事好说。” 闻言,夏夏眸中微动,试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昨晚她撞见了他,还知道他杀了人,他却只要她承认,再闭嘴……然后就放过她了吗? 周寅坤是看她那愣愣的样子,心里不屑,这软骨头还有她那个妈,是拿捏周耀辉的好筹码,当然是活着比死了有用。 “只要你乖乖闭嘴,昨晚看见了什么,今天听见了什么,都不可以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你那对爸妈。否则,你猜会有什么下场?” 这话让夏夏身体一颤,不自觉地对上那双黑眸。 周寅坤微微凑近,“你妈身材那么好,我看比你更适合放到玻璃笼子里。” 女孩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至于你爸,那可就更简单了。” 都不用周寅坤提醒,夏夏立刻想到在沙吞塔时那把对准爸爸的枪,还有那些看不见位置,却能准确狙击到他们的狙击手。 那么这里会不会也有? 夏夏连忙开口:“我不说!我答应你我不会说的。我、我昨晚一直在房间里睡觉,我没有出来过,更没有看见任何人。不管谁问我,我都这么说。” 语气急切又恳求。 周寅坤微笑地看着她,实则对这种被威胁后的保证并不相信。不过也不打紧,只要她这两天把嘴闭紧,不坏了他的事就好。 于是他表面大度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就说好了,周夏夏。” 房门,打开又关上。 屋子里强烈的压迫感和窒息感终于消失,夏夏无力地跪在了床边,愣愣地看着手上那只鞋。 屋子外,天已经擦亮。周寅坤心情不错,正准备下楼梯,莫名脚步一顿。 他低头,某处微硬,轮廓清晰。 将明的天色,映出那张俊脸上诡异的神情。什么时候成这样的?周寅坤回头看了眼。 多半就是她疯了一样挣扎乱蹭,给蹭成这样的。 “啧。”他眉头微皱,有些嫌弃。 来湄赛这几天忘了找女人,这东西有点饥不择食了。 尒説+影視:p○18.red「po18red」 第60章葬礼 赛蓬的葬礼在深山上的美斯乐村庄,这里才是赛蓬在湄赛真正的大本营。 大型村庄里养着一支武装军,还有种植粮食瓜果的农户,从武装军队到农户都是华人。农户们大多住在半山腰,此时此刻全都缩在自己的房子里没敢出门,仅听着外面路上不断有车辆往山上开去。 赛蓬的葬礼来了很多人,曾经露脸不露脸的帮派大佬,四散亚洲各国的下家以及老爷子为数不多的老朋友,在昨天接到消息后全部连夜赶来。 安静了好几年的美斯乐村在今日变得嘈杂热闹。 山顶原本用来放置军火的大型仓库之一,被改用来举办葬礼。从山下上来的第一眼就能看见赛蓬的遗照,遗照下面摆放着祭祀用的石鼎香炉、瓜果白酒、金砖元宝,再下面,则围满白色菊花。 周寅坤和周耀辉各站一边,来参加葬礼的人先向灵堂最中间的遗体鞠躬致敬,然后上香拾花,向后人致哀,最后将白色的菊花,放在盖着白布的遗体之上。 从曼谷赶来的拓沙,是最后一个到的。他双手捧着一个黑檀木盘龙雕刻骨灰盒,交到了周耀辉手上。骨灰盒是连夜赶制,但做工却精美,盒底刻着“化鹤东归,真性永在”八字。 周耀辉摸到这八字,双眸微红,“多谢。” 随后他上前将原本准备好的骨灰盒换下,拓沙则站在赛蓬遗体前良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地出去了。 接下来就是扶灵出殡,鸣枪十响,送遗体上车赴火葬。 正午十二点,丧宴开席。 圆桌摆了四十二桌,主桌坐的是赛蓬生前最亲密的人。周耀辉和周寅坤、替赛蓬管理罂粟种植的帕善、盘踞美斯乐的武装将军查猜、掌管上万走货分销马仔的韩金文,还有替赛蓬做着正规玉石、木材、码头等生意的几个得力干将。 作为长子和赛蓬亲定的接班人,周耀辉起身举杯,语气沉稳平和:“事发突然,各位叔父前辈能来送我父亲一程,我和弟弟阿坤很感激。各位都是跟着我父亲白手起家,风雨几十年过来的,今后还望叔父们多照顾。” 说完他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其余诸人纷纷拿起酒杯,向主桌示意。 最先接话的是帕善,他又倒了一杯酒,看着周耀辉:“阿辉,你这话就是见外了。赛蓬老哥这几年能过得自在,都是因为你生意打理得好,我们老人家日子才过得舒服。以后还得仰仗你好好料理,咱们这钱才能赚得长久。来,这一杯叔敬你。” “也多谢帕善叔信任。” 周寅坤冷眼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喝酒寒暄,他点了根烟,看了眼对面。 对面坐着的正是替赛蓬掌管毒品分销的韩金文,此人脑子聪明身手也好,十岁时候到了赛蓬手下,赛蓬看他筋骨好,就送进了武装军。他也的确出色,只是运气不好,十八岁时在一场火并中被炸断了右手。 后来赛蓬就让他负责发展运货的马仔,从密语交易到多段运输,逐渐铺起密而强大贩运网络。 见周寅坤看过来,韩金文轻咳一声,左手端起酒杯,“帕善叔说的是。不过阿辉,这几年咱们走货量减少,底下的兄弟们赚的明显比往年少了很多。今儿借着老爷子的光,我也想问问,这事以后还是这个路子吗?” 闻言,原本还算热闹的丧宴渐渐安静了下来。 周耀辉心里清楚,这些人能这么快地赶过来,还来得这么齐,想送赛蓬最后一程是部分原因,但更大的原因,是想看赛蓬手里的这块大得骇人的肥肉,有没有撕扯一块下来的可能。 听了韩金文的话,周耀辉神色不变,“这是老爷子定下的规矩,他刚走就改,未免太过不敬。” “阿辉。”旁边桌的一个胖子也端着酒,嘿嘿地笑了两声,“我们这些叔父那都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孝顺,最听老爷子的话。不过,孝顺归孝顺,我们待你也不薄,总不能为着孝顺两个字,你就不让大伙赚钱了不是?你是老爷子亲定的接班人,现在老爷子不在了,你来掌舵,这每年走多少货,还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嘛。” 周耀辉冷笑了声,“都说人走茶凉,只是这茶会不会凉得太快了些。”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周寅坤开口,“大哥,生意归生意,人家丹奈叔跟你说生意,你跟人家谈感情。” 他笑了笑,“这不是瞎扯呢吗?” 周耀辉偏头看向身旁的周寅坤,又看了眼刚才挑起话题韩金文。周寅坤小时候刚进武装军的时候,就是韩金文带着他。两兄弟都在韩金文手底下操练过,后来周耀辉中途退出,周寅坤倒是坚持到了最后。韩金文算周寅坤半个师父。 “就算是生意,今天这个场合也不适合谈。叔父们有什么问题,咱们可以另约时间。” “那多麻烦。”周寅坤懒懒地灭了烟头,“正好今儿人都在,有什么事就一起说了,大哥解决不了的,我帮帮忙也不是不行。” “坤这话有道理。”韩金文笑说,“阿辉,你不想做的生意,也不好勉强。只是我这手底下上万兄弟呢,不能咱们吃香的喝辣的,大别墅住着,让他们连饭都吃不饱吧?要我说,都是老爷子的儿子,你们兄弟俩的能力我们都是知道的,不如大门两边开,你照你的规矩做,坤照他的法子做,工厂渠道都是现成的,有钱大家一起赚。” 三两句话,终于说到了点子上。韩金文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把老爷子的毒品生意分给周寅坤做。 席上倒是有几人听了这话就点头,拓沙坐在其中,神情复杂。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拆周耀辉的台,老爷子在的时候,走货量减少无人敢置喙,但周耀辉不过是子承父业,不是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威慑比他父亲差远了。 纵然这几年他的确把生意打理得很好,可钱赚得比往年少却是实实在在的。他一个人把持着几乎所有原料和工厂,还不让别人插手,早晚都会引起大家的不满。只是这时间提前了太多,拓沙的视线落到了周耀辉旁边那道身影上。 不合情理,却又是意料之中。如果说赛蓬在的时候还能约束他一二,那么现在……危险的是周耀辉。 可惜如今谈的是人家自己家里的生意,轮不到外人插嘴。 这边主桌上,率先开口拒绝的赛蓬的至交好友帕善。 “金文,你这话什么意思?”帕善说,“赛蓬老兄虽然没立什么遗嘱,但几年前他就表态了,生意的事由阿辉接手,你当时可是答应得好好的,说像听从老爷子一样听从他的,你管好你手底下那些马仔就行,走不走货,走多少你也要管?” 周寅坤眯了眯眼,叫了声“帕善叔”。 帕善看过来。 只见周寅坤倒了杯酒,拿着酒杯起身走过去。 他走到帕善身边,俯身把酒杯放下,顺手搭上帕善的肩,“年纪大了,别这么大火气。” 帕善觉得肩上那只手很沉,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 周寅坤低头,“你跟着我家老爷子,得三四十年了吧。” 帕善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扯这个,虽然周寅坤看起来就是来敬杯酒,他却莫名觉得心慌。可说到底他也是跟着赛蓬出生入死过的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寅坤身为晚辈,总不可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到今年整好四十年了。”帕善说。 “哦。这么久了。”周寅坤拍了拍他的肩,“您老人家一直帮忙管着种植地,在佤邦那山上住着也是很不方便。” 帕善见他端起了那杯酒。 “这么大年纪也该享受享受,退下来之后想住哪尽管跟我说。” 帕善一听眉头一皱,更是没有去碰周寅坤端着的那杯酒,甚至很不悦地抬手,将那杯酒拨到一边。 “阿坤,这事就不用你操心,我跟老爷子几十年的交情,他刚走,你大哥接手过来忙得很,要退我也等等再退,不然将来到了地底下没脸见赛蓬老兄。” 周寅坤笑眯眯地听着,听完点了点头,把酒杯放回了桌上,“原来这个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帕善倏地皱眉,正要扭头看他,却没想下一刻脑袋忽然被一股大力猛地摁在了桌上。 “周寅坤!”周耀辉的吼声来不及阻止那“噗嗤”的闷响。 帕善还没来得及张开嘴,一双黑色的筷子就从他太阳穴插进去,从另一边太阳穴出来,他的脑袋就像被串在了筷子上,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谁也没想到会突然有这么一遭,坐在帕善左右两边做白色生意的两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离开了位置,离周寅坤远远的。 周寅坤重新端起那杯酒,缓缓倒在了地上。 末了,他对上周耀辉的视线,干脆走过去。 “大哥,帕善叔以后管不了种植了,正好我那儿有人——”话还没说完,周寅坤脚步停住。 眼前,是一个黑幽幽的枪口。 一直坐在周耀辉旁边的高大黑衣男人,此刻挡在了周耀辉身前,与周寅坤对峙。 韩金文猛地一拍桌子掏枪站起来:“查猜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第61章分家 查猜一举枪,他手下的人齐齐举枪,将整个丧宴的人全都围在了里面。不过,枪口则一致跟他们的指挥官一样,对着周寅坤。 这支武装军先前只听命于赛蓬,赛蓬过世,按照规矩,他们听从周耀辉调遣。如今的局面他们看得很清楚,周寅坤是来抢生意的,那么周耀辉就很有危险。 查猜向来沉默寡言,他一言不发,却也纹丝不动地挡在周耀辉面前。 “真是一条好狗。”周寅坤偏头,“你说是吧老韩?” 韩金文瞪他一眼,这个查猜是出了名的死脑筋,老爷子看中的就是他这一根筋,愚忠到底的一根筋。否则他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招惹周寅坤。 周寅坤看韩金文还瞪他,干脆抬手,把韩金文对着查猜的枪给摁下去。 韩金文满脸的不解。 周寅坤又看向查猜,抬手,指了指天上。 查猜皱眉,没有上当。但其他不少人都顺着周寅坤的动作,抬头往上看。蓝天白云,没什么特别的。 很快,所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 隐隐约约的嗡嗡声传来,然后越来越清晰。 远处的天边,一左一右飞来了两架武装直升机。迷彩军绿,有四叶旋桨和机头光电装置,机首下炮塔中装着榴弹发射器。一眼就能认出是ah-1z,大名鼎鼎的“休伊眼镜蛇”。 那30毫米榴弹发射器,射速高达1000发每分钟,翼下还有四个挂架,最多可以携带16枚反坦克导弹。总体而言,这样的火力配置,连装甲坦克也相当忌惮,更别提这些连子弹都挨不住的肉体凡身。 本以为可以兄弟相争渔翁得利的好些人,立刻就坐不住了。 “周寅坤,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来参加老爷子的葬礼,可不是来蹚浑水的!我们不补差你这顿宴席,走了!” 话音未落,就见几辆军用越野车一辆接一辆地停下,堵在了下山的出口处,让里面的车无法开出去。 车门打开,阿耀一身迷彩作战服,手里端着把an94突击步枪。这家伙造价贵,只有少部分俄海军陆战队装备过,但周寅坤的武装军中却是人手一把。 此时此刻不用说也明白,周寅坤从隔河相望的缅甸,调来了他的果敢联合军。 其他车门打开,是同样身穿作战服的武装军,以及瑟瑟发抖的女人和孩子。 看见那些被抓来的女人和孩子,原本面无表情的查猜当即变了神色,那把对着周寅坤的枪也抖了一瞬。 周寅坤点了点查猜的枪口,“我听说你有个儿子?上个月刚生,还新鲜着。” 查猜放下了枪,阿耀上前缴了他的枪,一脚将人踹得跪在地上。周寅坤回头瞧瞧,看见一堆小孩,他好奇地问:“是哪一个?” 查猜倏地抬头,“坤哥。” 周寅坤回过头来,“我以为你是哑巴呢。” “好了。”周耀辉开口。 当下这种情况,他已经落了下风。谁都没能想到,赛蓬昨天早上刚被发现,所有人都在忙活尽快准备葬礼,周寅坤一直都在他眼皮底下,可周耀辉却不知道这个弟弟是什么时候安排了这一切。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早就知道赛蓬会死,会有这样一场丧宴。 周寅坤想要什么,周耀辉很清楚。周寅坤不会杀他,周耀辉也很清楚。赶尽杀绝,在在座所有人眼里,周寅坤就会成为让人不敢放心相信的威胁。毕竟生意再大,大不过活命。 周寅坤如果当着众人的面杀了自己亲大哥,那么未来即便他手握所有工厂货源,都没人敢跟他做生意。 尽管如此,这不代表他不会动其他人。以查猜为首的武装军的妇孺都被抓了过来,那么在山下的萨玛和夏夏,会不会也…… 他对上周寅坤的眼睛,后者挑衅一笑。 周耀辉很沉得住气,面上没有任何慌乱:“阿坤是我弟弟,家里的生意他接手一半也很合理。今天的事,让各位叔父见笑了,剩下的我们兄弟俩会好好谈,也请各位叔父做个见证。” “哎呀。这就对了。”有人立刻接话,“兄弟俩有什么不好说的?” 其他人连连看向周寅坤的军火和人马,今天要是不表个态,他恐怕是要从这个山头炸到那个山头去。 阿耀看了眼手机,上前到周寅坤身边低声说:“直升机引来了泰国军方和警方的注意,吴邦其那边快压不住了。而且消息传到缅甸那边,有人过了河,正在打探山上的消息。” 周寅坤嗯了声,阿耀退到一边。 “那就按照大哥说的办,叔父们做个见证也好。以后我家的生意,你们找谁都行。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今天就不留各位,请便。” 阿耀朝出口处的人点点头,堵在出口的越野车纷纷驶离,一眨眼的功夫,一辆又一辆的车从飞速下山。 周寅坤随意摆摆手,两架直升机迅速离开。与此同时有警车和重型军卡的声音传来。 “剩下的事,就麻烦大哥收个尾喽,反正你平时跟那些个将军司令的关系不错。”周寅坤走得头也不回。 不过上车之前,他又想起什么,添了句:“大嫂和小侄女安全着呢,放心。” 说完,他又看了眼地上那些被抓来的女人和孩子,指了其中一个:“这个带走。” 指的正是查猜的儿子。 一时间,女人因孩子被抢走的哭叫,以及查猜想要冲上来却被拦住,打得吐血的声音掺杂在一起。 周耀辉沉默地看着那辆车驶离,回头看了眼赛蓬的遗像,脸色铁青。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62章见鬼 山下住屋里。 夏夏警惕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个男人,有些害怕地抱住妈妈的胳膊。 那两个男人个子都很高,穿着迷彩服,手里有枪。但他们又不像是军人,一个看着还正常,另一个把寸头染成红色,耳朵上还戴着耳钉,嘴里嚼着口香糖。 看起来像是混血,窄脸挺鼻,轮廓深邃。 那人像是后背长了眼睛,回头一看,夏夏连忙挪开视线。 “哎。”红色头发的男人又回过头来,叫了声门那边的人。 房门外左边站着的也是一个年轻男人,他看起来跟阿耀差不多高,不过身上没有纹身,留着利索的短发,站在外面一句话都不说,眼睛一直扫视四周,正看见直升机撤离。 听见这声“哎”,他往这边看了一眼。 红色寸头的男人叫卡尔,美泰混血,长得人畜无害,却是个被周寅坤扔进鳄鱼池子里,把鳄鱼全杀了自己活着出来的怪物。 “里面这俩是谁啊。”他摸着下巴打量,“坤哥的女人?” 旁边的人没搭话。 联合军里,只要有的选,谁都不愿跟卡尔一起出任务,这人嘴碎话多,常常不按事先计划行事,神出鬼没像精神有问题一样。 “那个倒是身材挺好,就是看着年龄比坤哥大吧。” 还是没人理他,卡尔又瞧瞧另一个:“这个又太小了点儿,也就脸蛋好看。坤哥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再不阻止,他能说一天一夜。一直沉默的黑发男人看了他一眼:“这是周耀辉的老婆孩子。跟坤哥没关系。” “嗯?那怎么就没关系了?不得叫个……叫什么来着,嫂?大嫂?那这个小的应该是什么?” 黑衣男人很烦,此时外面传来越野车的声音,率先出现的人是阿耀,他点了点头,门口两人收枪离开。夏夏远远地看见了阿耀,才知道门口是谁的人。 刚才这两人忽然闯进来,把她和妈妈关到了一个屋子里,虽然没有说话,可夏夏看见两人的穿着和手里的枪心里不由害怕。 现在知道他们是周寅坤的人,她和妈妈被控制在山下,那山上的爸爸会不会有事? “妈妈,爸爸会不会有危险?外面已经走了好多辆车,他怎么还没回来。” 还没结婚的时候,萨玛被绑架过一次,那一次经历很吓人。这么多年她一直低调,却没想时隔多年又发生了同样的事。好在这一次没有发生什么,她摸了摸女儿的头,“会没事的。” 虽然并不深知丈夫生意上的事,但萨玛知道,自己和女儿活着,才能威胁到丈夫,要是死了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他们控制了她和女儿,现在又放了她们,应该……是想要的东西要到了,想谈的事情也谈妥了。 听妈妈这么说,夏夏总算放心下来。外面陆续有车停下的声音,夏夏说:“妈妈,我到门口等爸爸回来。” 外面的人走了,没人再管这对母女,萨玛点点头。老爷子去世,她看得出丈夫的压力,唯有看到女儿朝着他笑,甜甜地喊爸爸的时候,周耀辉心情才会好一点。 不同于昨天,今天整个院子都安静极了。萨玛回到房间收拾东西,以后,大概都不会再来湄赛了。 外面不停地有车开过,夏夏刚走到巷口,往周耀辉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未想没看到周耀辉的车回来,反而看见靠在越野车上,手指夹着烟正跟阿耀说话的男人。 角落里多出一个脑袋,周寅坤的视线当时就扫了过去。除了他,还有周围那些穿着迷彩作战服的男人们。 数道目光几乎是同一时间看了过来,夏夏吓了一跳,匆忙转身就往回走。 “哟,这小姑娘怎么了,看见鬼了?” 周寅坤看了卡尔一眼,“去抓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这种事卡尔最爱干,他个高腿长,三两步就迈进了巷子里,紧接着传来一声娇呼,没过两秒,就看见女孩可怜兮兮被一把枪顶着后背走了出来。 周夏夏不是看见了一个鬼,简直是看见了一群鬼。 到了周寅坤面前,卡尔把枪拿开,一屁股坐上旁边那辆车的车头看热闹,“你叫什么名字啊小美人?” 夏夏听见那不伦不类的中文,又听见这轻佻的语气,心里不想回答,嘴上还是诚实:“我叫周夏夏。” 她不说,周寅坤也不会帮她保密的。 “你看见我们跑什么?我们可都是一群绅士。” 阿耀看着卡尔,微微皱眉,好久没见,话还是这么多。 周夏夏只知道这群人嘴里说的绅士,跟她在学校学的肯定不是一回事。这么多男人的目光都盯着她身上,女孩觉得不自在极了。 她抬头看了看周寅坤,想到昨晚他的威胁,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她立刻挪开了视线,只低头说:“我只是想看看爸爸回来了没有。要、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周夏夏。” 周寅坤灭了烟头,抱胸看着她:“你离得那么远,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女孩看着眼前也就三步路的距离,她不信周寅坤真听不见。只是周围都是他的人和枪,她没有胆子反驳,却也不想上前,只好提高声音:“我是说——” “过来点儿。”男人懒洋洋地命令。 夏夏眼眶微微发红,看得旁边的卡尔直了眼。这就哭了?天哪。 经历了昨晚,她不敢也不想再靠近周寅坤。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总被他揪着不放。夏夏往前走了两步,可以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和……有些腥的味道,有点像之前尝到过的,血的味道? 下一秒,男人站直了身子,凑到她面前,“昨晚答应过的事,可别忘了。” 夏夏回想起被他被摁在床上,听到的那些威胁和警告,立刻点点头。 从他的角度看,她的脸更小了,白白嫩嫩的巴掌大点,鼻子还算秀挺,嘴唇没涂口红也挺红的。 “有嘴不叫人,下回就缝起来。” 女孩惊恐地睁大眼睛。 周寅坤唇角勾起,贴心道:“从里面缝还是从外面缝,可以自己选。” 卡尔和旁边的黑发男人看得目瞪口呆,坤哥干什么呢?逗女人?还是逗小孩儿? 最近闲成这样了吗? 第63章不安 然后他们看见周寅坤揉狗似的,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似乎允许她回去了。 周夏夏是立刻转身就走,不想多呆一秒。但刚转身,就听见一声婴儿的哭声。她下意识脚步一顿,回过头去。 声音好像是从车里发出来的,就是周寅坤靠着那辆车。 紧接着,她又听见一声。 她疑惑地看向周寅坤,后者挑眉。 车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阿耀看见刚才还怕兮兮恨不得快点离开的女孩,快步走了回来。她扒着车窗往车里一看,当即惊讶:“怎么有个婴儿!” “小美人。”那边卡尔出声,自以为是个绅士地提醒:“不要多管闲事哦。” “可是这样不行!”夏夏脱口而出,她有些着急地看向周寅坤,“车里太热了,这样车窗紧闭会更热,小孩子受不了的。” 周寅坤不耐烦地看着她。 阿耀也没说话。他们这群人拿枪拿炮没问题,要说抱孩子,稍微不注意就能把婴儿脖子弄断,不放车里能放哪,总不能放车顶烤着。这小孩还有用呢。 周夏夏语气焦急,也不管周寅坤同没同意,直接拉开了车门,小心地把小婴儿抱了出来,婴孩全身发红冒汗,哭声都虚弱无力了。 一抱出来呼吸到比车里凉爽的空气,小孩大口大口地呼吸,这才缓了过来。 卡尔左一眼右一眼,看看周寅坤又看看周夏夏,觉得有些诡异。 要么,就是坤哥脾气见好。要么,就是这女孩看着柔柔弱弱,其实有点手腕?胆子这么大,敢动坤哥的东西,居然没被拧断脖子。 甚至,她还敢质问坤哥。 夏夏试探地问:“这是……捡到的孩子吗?” 她其实想问是不是他抢来的,但话到了嘴边就自动变了。 周寅坤睨着她,瞧她那样子,像是想要跟他抢这坨软乎乎会喘气的小东西。 “如果,如果是捡的,要不还是交给我吧。”夏夏看看四周的人,“大家应该都很忙,肯定还有很多事,我可以带他去警署登记。” “坤哥。”此时传来一道声音,夏夏看过去,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泰国女人,个子小小的,满脸是泪地看着夏夏。 准确地说,是看着夏夏怀里的婴儿。 查猜会来得这么快,所有人都不意外。阿耀上前搜身,查猜没带任何武器,紧接着他跪了下来,表情恳切。只是周寅坤笑得轻蔑。 “行了。” 他走到查猜面前,蹲下身,拿手背拍了拍查猜的脸,“你女人和孩子留在泰国。你,还有山上的武装,跟我回缅甸。答不答应?” 这意味着要他背叛周耀辉,从此跟着周寅坤做事。 查猜面色严肃,沉默着。 周寅坤嗤笑一声,站起身朝着周夏夏走去。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查猜说:“好,坤哥。” 周夏夏有些警惕地看着走过来的男人,只见他两根手指就拎起襁褓,夏夏吓得赶紧伸出两手在下面护着。 对面的女人忙迎了过来。周寅坤嫌弃地看了眼还张着两手,一脸紧张的某人。 “干什么,人家亲妈都来了,你还想当后妈不成?” 周夏夏被这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臊得从头红到了脚,“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周寅坤懒得理她,把婴儿往女人怀里一扔,直接上车走人。后视镜里,查猜抱着女人和孩子安抚,身影渐渐变小。 其他人亦是有条不紊地撤离。 驾驶座上,阿耀看了眼后视镜,开口问:“坤哥,周耀辉说的那一半,真会拿出来?有些秘密的工厂和买家,他如果存心藏着,咱们也拿他没办法。要让他真的把生意分割清楚,就该……” 周寅坤闭着眼,“就该把他老婆孩子带回去拘着,他什么时候交接清楚,什么时候给他放回去?” “嗯。”阿耀看着前面。 “那个周夏夏爱吃又爱哭,带回去你伺候?”周寅坤睁眼,“至于那一半周耀辉给不给,不重要。” 这话,阿耀没有听懂。 他只知道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周耀辉做出了承诺。消息一传出去,所有人就都知道坤哥也接手了老爷子的生意,之前跟周耀辉没买到货的,或者没买够货的,以后都能走坤哥的路子拿货。 他担心的,是周耀辉说一套做一套。但似乎,坤哥并不在意这件事。 * 七月中旬,高一开学已经两周。 回曼谷之后,夏夏一直惴惴不安。她没再见过周寅坤,回来后每天都是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日子非常平静。她不知道周寅坤在不在曼谷,只知道爷爷去世后,爸爸非常忙。他没有跟她和妈妈一起回曼谷,而是直接从湄赛出发去了别的地方,一直没有回家。 这天睡前,夏夏照例预习第二天要上的新课内容。只是书翻着翻着就停了下来。一个困惑了她很多天的问题,又在同样的时间打乱了她的思绪。 那晚周寅坤说的话,她越想越觉得哪里怪怪的。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说他杀了梅金,可自始至终也没有发现梅金的尸体,没有家人来找过他,更没有警察来调查过。尽管爷爷去世后,梅金的确没有再出现。 如果周寅坤说的是真的,那他威胁她,难道是怕将来事发,她会把那晚看见他的事告诉警察? 可周寅坤哪里是会怕警察的人,他是敢当着警察的面杀人的人。 如果是假的,那他为什么要编这样一个故事? 夏夏眉头紧蹙,细细回想,总觉得不对劲。可具体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此时房门轻轻敲了两下,打断了夏夏的思绪,她回头,是萨玛端了杯热牛奶进来。 “夏夏,把牛奶喝了,早点睡觉吧?”萨玛走过来,把牛奶放到女儿手上,“十一点半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夏夏接过来喝完,还回杯子的时候顿了顿,抬头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萨玛摇摇头:“不知道,怎么了?” 夏夏想了想,也摇摇头:“没事,就是问问。” 周耀辉不在家时,夏夏时不时都会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萨玛习以为常,倒是看着女儿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关切地问:“夏夏,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找玛丽娜医生看看?” 夏夏一笑,“没有不舒服,妈妈,我就是……刚开学有点不适应。” 萨玛信以为真,开学之后夏夏的确睡得越来越晚,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花样百出,除了预习,还要准备小组任务等等。 “那也不要太累了,学习上需要任何帮助,记得跟爸爸妈妈说。” “嗯我会的。妈妈,我现在还能应付,虽然有点累,但是很充实。” 萨玛笑着点点头,“那好,爸爸妈妈都知道你想上最好的大学,但是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对爸爸妈妈来说你健康高兴也很重要。” 夏夏觉得心里暖,抱住萨玛的腰,脑袋在她怀里蹭蹭,“妈妈你真好。” 萨玛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好了好了,去洗脸刷牙早点上床。妈妈帮你收拾桌子。” 第64章复杂 凌晨两点半。 温馨房间里,床上的女孩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从湄赛回来,她几乎每晚都失眠。 不知为何,心里总会时不时地发慌。夏夏把自己蒙在被子,思绪又不自觉地绕回到睡前没想通的那个问题上。尽管不愿回想,但她还是把那天晚上周寅坤来她房间说的话,又完完整整地回忆了一遍。 他威胁她不准告诉任何人那晚见过他,如果……并不是怕她告诉警察,而是怕她会告诉别人? 可她并不认识什么厉害的人,厉害到作用大过警察,连周寅坤都会怕的地步。 那么他就是在防止她告诉……爸爸? 夏夏掀开被子坐起来,问题似乎想通了。 那晚她很慌乱和害怕,只以为自己莫名其妙变成了目击证人,自己的证词会很有用,所以周寅坤才来威胁她。 可是他根本就不怕警察,他故意说自己杀了梅金,似乎……更像是为了引导她往另一个方向去想?把那晚看见周寅坤这件事跟梅金联系在一起,她首先想到的就会是告诉警察,而不是告诉爸爸。 而最初,她本是因为怀疑周寅坤跟爷爷的死有关,才要去找爸爸的。 是他忽然出现,是他说了那些话,才扰乱了她的思路,让她在恐惧紧张之下,完全忘了自己本来要做的事。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他为什么不想让爸爸知道? 想到这里,脑子里又卡了壳。夏夏坐在床上,微微皱着眉。尽管自己没能猜出什么,但直觉告诉她,爸爸知道后应该能明白周寅坤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么想着,她看向放在床边的手机。现在已经很晚了,妈妈说过除非有紧急的事,否则不要打扰爸爸。 但夏夏的手,还是不自觉地把手机拿了过来。微弱的光映在女孩的脸上,亮了一会儿,又熄掉。 她犹豫着,最后还是选择拨通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直到要被自动挂断的时候,那边终于接通了。 “夏夏?” “爸爸我——” 夏夏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边周耀辉似是打断了别人的话,转而对电话这边说:“爸爸刚落地曼谷,还有事没处理完,所以先回公司暂时不会回家,你可以跟妈妈说一声。” 话音未落,那边传来阿普低声说话的声音。 这边夏夏听见周耀辉嗯了一声,简单交代了几句,最后又对她说:“好了夏夏你早点睡,有事等过几天回家再说。” 夏夏还没应声,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叹了口气。要不……就等爸爸回来再说? * 第二天,下午四点十分。 夏夏放学出来,没有像之前一样自己坐公交车回家,而是打了一辆出租车。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应该尽快告诉爸爸。 周耀辉从公司出来,正准备上车时听见了一声“爸爸”。 女孩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看见他忙跑了过来。只是夏夏没有在周耀辉脸上看见如之前一样的笑,而是看见他皱了眉。 “夏夏,你怎么来了?妈妈知道吗。” 女孩摇摇头。 “我有没有说过,不可以随便来公司?” 夏夏低着头,“说过的。” 周耀辉很少这样严厉,但看夏夏这样子,又在凌晨给他打电话,应该是很想见他。近几年他很少这样长时间离家,夏夏不适应想见他,也是情理之中。 周耀辉看了眼旁边的人,“下午的约推迟半小时。” “好的老板。” 周耀辉摸摸女儿的头,“先送你回家,下不为例。” 车上,周耀辉倒是耐心地问了问夏夏的学习,只是小姑娘答得心不在焉,时不时都要看眼正在开车的人。 开车的是阿普,既是周耀辉的司机兼保镖,又会帮他处理一些琐事。夏夏本来以为可以在周耀辉的办公室单独说,却没料到周耀辉下午有约,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说出来。 周耀辉看出她欲言又止,又看了眼前面开车的阿普,直接说:“阿普是自己人,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还有,你回去后告诉妈妈,这几天我都不会回去。对了,这几天小叔来过家里吗?” 提到周寅坤,夏夏条件反射地抖了下,“他没有来过。” 周耀辉听后,微微蹙眉。 这不是周寅坤做事的风格,在湄赛的时候周寅坤抢先控制了萨玛和夏夏,使他不得不让步,眼下他也只是口头答应了会把生意分给周寅坤一半。这些天他一直在处理赛蓬的身后事,周寅坤居然也全然不插手不过问,放弃这么顺理成章地了解老爷子生意的机会。 到目前为止周寅坤所做的实质上的事,也只是从他手里抢了一支武装军,让查猜为他做事。 赛蓬的生意周寅坤从没接触过核心,只要他有意隐瞒,把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意给他,一样是兑现了之前的承诺。 就在这时,一声“爸爸”将周耀辉叫回了神。夏夏眸中带着紧张,“爷爷去世的那天晚上,我看见小叔叔了。” 闻言,前面开车的阿普也看向了后视镜。 车速照旧平稳,车里的气氛却不平稳。 “那天晚上?夏夏,这事怎么现在才说?” “我、我本来是想说的,但就在我去找你之前,小叔叔来我房间,他……说了很恐怖的话,爸爸,我怕他又会伤害你和妈妈,就答应了他绝对不告诉任何人。” 说到这里,她语气发颤,“但是我越想越不对劲。我不相信爷爷会突然去世,所以才想去告诉你。爸爸你也不相信吧?我的确没有亲眼看见什么,但那天晚上我见到的小叔叔,他……他真的很吓人,就像在沙吞塔的时候一样吓人。” 周耀辉清楚地理解了她的比喻,神色复杂。 “回到曼谷之后,我重新去回想,觉得……他像是故意在引导我往另一个方向去想,他说他那晚还杀了一个人,就是爷爷店里的梅金。这件事是真是假还不知道,但我当时的确被引导得变了思路,忘记把这件事告诉你了。爸爸,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些话,未经核实也无法核实,甚至很多都是猜测。但周耀辉信了,因为夏夏是个不会说谎的孩子,这么多年作为父亲他很清楚。 听到夏夏最后问的问题,周耀辉沉默着没说话,也在思忖。 夏夏不知道周耀辉在想什么,只好继续说自己的想法:“爸爸,我总觉得,小叔叔应该是不想让你知道,爷爷去世那天晚上我见过他。” 这句话,让周耀辉面色微变,忽然想到了什么。 难怪。 葬礼那天,周寅坤抓了那么多妇女儿童,用来控制查猜手下的武装军,而对于能威胁到他的萨玛和夏夏,周寅坤反而只把她们控制在了山下,没有带到当场。 应该就是怕夏夏会当众说出什么,引来怀疑,到时候周寅坤要分赛蓬的生意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如果,引出的不仅仅是怀疑,而是真相呢? 老爷子把周寅坤刚跟吴邦其谈好的生意给了他,这事周寅坤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会怎么做? 难怪周寅坤坚持不让尸检,难怪早早安排好了一切,快速完美地在葬礼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分出一半生意。 至于夏夏看见过他这件事,只要葬礼当天不说,其余时候,真相暴不暴露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没有人会坐下来,去听一个十几岁女孩的话。即便是他周耀辉把真相散布出去,那些人也只会以为是他临时反悔,编出这种谎话,只为了独占赛蓬的生意。 如今老爷子骨灰已安置起来,是真正的死无对证。 蓦地回想起父亲生前说的话,竟是半点都没有说错—— “阿坤懂人性,他知道别人要什么、怕什么。但他自己没人性,所以他不讲义气,不守规矩,怎么快怎么来,怎么狠就怎么办。” 那么接下来,他会做什么?周耀辉神色凝重,手指微微收紧。 假若他真的对爸下了手,而葬礼过后他又至今毫无动作,那么周寅坤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有加更~不见不散。 第65章突发 “爸爸?” 见周耀辉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夏夏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周耀辉沉默片刻,握了握女儿的手:“夏夏,这件事不要再对任何人说。你和妈妈先去国外待一段时间。” “什么,现在吗?” 夏夏看着周耀辉,只是还没等他回答,夏夏忽然脸色一变,一辆不知从哪里来的摩托车忽然出现在车窗外,与他们的车并行。与此同时夏夏所在的一侧也出现了带着头盔骑车,完全看不见脸的人。 “阿普!” 周耀辉掏枪的瞬间,开车的阿普急打方向,车子疾速甩尾,撞开了周耀辉那侧的摩托车,紧接着嘭地一声,被周耀辉护在怀里的夏夏,被背后碎掉的玻璃划到了腿。子弹击中是她那一侧骑摩托车的人,那人被一枪打中手腕,手里的枪飞了出去,但人却仍稳稳地骑在摩托车上,不罢休地追了上来。 阿普油门踩到了底,那辆摩托车即将被甩掉,夏夏刚想抬起头,就被周耀辉一把摁了回去,父女俩趴下去的同时,一枚子弹从后侧方打了进来,从前面的挡风玻璃穿透而出,阿普当即护住了眼睛,碎玻璃扎进了他的脸。 突如其来的袭击,误伤了马路上行驶的数辆车辆,很快就引来了交警的主意。 不用周耀辉指示,阿普略放低车速,按照交警指示驶过,随即立刻提速,眼见着交警要拦停违规逆行的摩托车时,又是一声枪响,从后视镜看去,马路上已经没有了交警的身影。 “速度稳住。”周耀辉沉声,他拍了拍夏夏的头,意思是别动。随后带着夏夏低头往旁边挪,“夏夏,爸爸数到三,你把车门打开。” “好!” 她大概明白周耀辉的意思。上一次她跟周寅坤也是这样被车和子弹穷追不舍,那时候周寅坤和阿耀就是利用拐弯的空隙开枪,让追杀的人措手不及。 爸爸现在应该也是同样的意思。 她应下的同时,手已经摸上车门,轻轻打开了一点点。 “一。”周耀辉抬眸看着后视镜。 “二。”周夏夏强行压住心里的恐惧和紧张,把手挪到了门的最边缘处,屏息,等着。 “三!” 她当即猛地一推车门,随后立刻后靠,整个人缩在一起,没有触碰到周耀辉,与此同时阿普将车速放慢一瞬。 就在车门大大打开的同一时间,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 “嘭”地一声,夏夏看见车门的正中央直接被子弹击穿了拇指大的洞,威力大到整个车门都松了一大半,几乎要掉下来。而车后则传来更大的声音,骑摩托车开枪的那个人,以为有人要跳车,在他开枪的同时,被车后座周耀辉打出的子弹击穿了头盔,连人带摩托车整个倒在了路上。 周遭顿时恢复平静。 周耀辉收了枪,皱眉:“外国人。” 头盔掉落之后,那张脸满脸是血,左眼上方一个子弹洞,明显不是亚洲人的脸。 “爸爸……” 女孩还抱着头尽可能缩成一团,“安、安全了吗……” 周耀辉摸摸她的头,“安全了,夏夏,你做得特别好。” 夏夏松了口气,此时才察觉到腿上的疼痛,刚刚被玻璃划到的地方,受到了二次伤害。车门碎片飞溅,有的扎在了她的腿上。周耀辉皱眉抽出纸巾,将碎片拿下来,然后把纸巾捂在了夏夏的腿上,另一手才终于放下枪,拿出手机打了电话。 “我在去医院的路上,你们过来守着。嗯,通知巴泰上将,应该是雇佣兵——” “老板!” 周耀辉电话还没打完,车子忽然来了一个急速大拐弯,夏夏那侧的车门大敞着,周耀辉顾不上电话,一把将险些被甩出去的夏夏拉了过来。 手机和枪被甩开,周耀辉才看见阿普被是丁字路口闯来的两辆窗口支着枪的吉普车,给逼得拐到了与医院完全相反的路上。 “老板,一辆从素逸路,一辆从席隆街,应该是早就等在那里的!” 不用阿普说,周耀辉也看出来了。这次袭击是有备而来,袭击的人知道他今天下午要去哪里,所以在必经的地方等着。是夏夏临时出现,让他改变了路线,这才让袭击的人现在才追上来。 否则他今天下午到约定的地方,就已经被袭击了。 但是,为什么会是雇佣兵? 然此刻容不得他多想,他们的车被逼到了乍甲蓬街道的尽头,又是嘭地一声,第三辆车出现,子弹打中了阿普的太阳穴。 车子就在这一时间失控。 “夏夏抓稳!” 周耀辉几乎是在阿普倒下的同时,扑上去稳住了方向盘。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街上的行人们东跑西窜,他们惊叫恐慌之余,看见那辆车门大开着的黑色轿车,径直冲进了乍甲蓬街道和巴苏孟要塞交汇的废弃购物中心。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3更。 第66章线索 这个地方早在1997年就因违规建筑被废弃,楼顶被烧毁,而下面则因积水无法排除成为了鱼塘。车子冲进来之后,后面三辆吉普车也疾速追了进来,子弹精准地打中了车胎,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之后,车朝着废弃的石柱撞了过去。 夏夏始终牢牢抓着前面的驾驶座,车胎爆裂的时候她被吓得叫出声,紧接着胳膊一紧,她落入周耀辉的怀抱,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数声枪响,身后传来巨大的撞击声,而下一刻,难闻的脏水将她口鼻淹没。 那辆黑色轿车被撞得惨烈,里面的人则在最后时刻跳了车,摔进了脏臭又满是鱼腥的深水池里。这里是商场的一楼,而这个商场地下有五层。 外面响起了警笛声。 吉普车上下来两人,相视一眼,对着深不可测的水池连开数枪,直至看见了血色,才满意上车。 在警察冲进来的前一刻,三辆吉普车迅速驶离,消失得无影无踪。 * 夏夏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玛丽娜医生。 头又疼又晕,手掌也火辣辣地疼,她动了动,玛丽娜医生立马站起来,关切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受伤了夏夏,上药之后会有灼痛感,大概24小时后会逐渐消失。” 夏夏还能闻到那股脏臭的味道,除了脏臭味,还有血腥味。 血腥味。 她顾不上什么灼痛不灼痛,艰难地坐起身,单人病房里,只有她和玛丽娜医生。 “医生,我、我爸爸呢?还有妈妈,她是不是在陪爸爸?是在隔壁吗?” 闻言,玛丽娜医生面露难色,她不知道该如何有效地安慰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 “夏夏,周先生他……”玛丽娜坐到床边,像妈妈一样摸了摸夏夏的脸,“他枪伤太重,已经去世了。你妈妈去见他最后一面了。” 女孩愣住。 下一秒她蹭地掀开被子,光着脚往外跑。 “夏夏!”玛丽娜医生担心地跟在后面,电梯远在十五楼,夏夏等不及,跌跌撞撞地从楼梯跑下去,在最后一层时不慎跌了下去,一时摔得头晕眼花,后背膝盖疼得快没了知觉。 她挣扎着爬起来跑出楼梯间,一眼就看见了停尸房外,正在说话的警察和医生。 夏夏跑过去,在停尸房的门口,看见了里面盖着白布的尸体,还有颓然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背影。 女孩怔怔地走过去,还缠着纱布的手,微颤着想要触碰那白布,只是还没触碰到,又忽然收了回来。 她茫然地站在那里,流不出眼泪,也说不出话。 只是反反复复地回忆着之前感受到的体温,还有爸爸说话的声音。好像不去掀开白布,里面的人就不会是周耀辉一样。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夏夏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对,家属。”是周寅坤的声音。 外面医生告知:“是枪击,我们也是第一次真正见到达姆弹。这种子弹是早就被禁用了的,在我国不应该有。子弹是从死者后腰处射入,本来不是致命的位置,但情况就特殊在达姆弹的杀伤力太大,命中人体时,子弹的碎片会切割人体组织,死因正是中弹之后体内器官和内脏直接遭受严重组织撕裂,导致内脏大出血。即便医生在当场也是无法医治的。” 此时警察大致说了目前的情况,然后又说:“枪战持续了一路,据目击证人说是有袭击者发生交通事故和中弹,但是现场没有找到尸体。既然你是家属,死者生前是否有过仇人?” 周寅坤嗤笑一声:“那可多了。” 紧接着又补了句:“不过他在泰国人缘不错。跟你们那个叫巴泰的警务上将关系挺好来着。” 对方顿了顿,“是的,巴泰上将亲自过问了这个案子。我们也会尽全力追查。” 周寅坤挑眉,有种查不查都不关他事的意味。 主要询问的警察见他是这个态度,有些惊讶,不过还是说:“如果有任何线索,请通知我们。我们先回去了。” “等等!”忽然一道声音传来,外面的人闻声看去,看见一个手上腿上受了伤,赤着脚站在停尸房门口的女孩。 周寅坤打量了她。 脸色惨白,缠着纱布,整个人摇摇欲坠。看样子,周耀辉遇袭的时候她也在。命够大的。 夏夏望着警察,努力使自己情绪平稳下来:“我有线索。” 警察立刻走了过去。 “他们……他们是外国人,每个人都长得很高大,有两个人是骑着摩托车,穿着黑色衣服,戴白色头盔,我爸爸看得很清楚,他说他们是外国人,而且……好像叫雇佣兵。” “这是非常有用的线索。”警察一一记下,“你还记得哪些?” 夏夏闭上眼,仔细地回想,“他们……的车是绿色的吉普,然后,有一个开车的人,是长头发,大概到这里!”她用手比在自己的颈间。 “还有呢?” “还有……”女孩唇上毫无血色,紧紧闭着眼,努力回想着当时的场面,渐渐有些颤抖。 可她只看到了这些,头阵阵作痛,她有些不稳地扶住了门,“好像只有一辆车有车牌,我看到了一个9。” 说完她迫切地看向警察。 这个警察看起来很认真,尽管当初遇到作为副署长的吴邦其去跟周寅坤谈毒品生意,但此时此刻,夏夏还是对穿着警服做记录的人抱了一丝丝的希望。 “非常有用。”对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寅坤,“请你们家属想起任何线索,都及时告诉我们。” 周寅坤看了眼警察手上的记录,“当然。” 第67章棘手 警察和医生走后,男人的视线再度落在了停尸房门口的女孩身上。她穿着宽大了不少的病号服站在那里,扶着门边,无声地垂着眸看着地面。 竟然没哭。 周寅坤正准备上前,此时阿耀走过来,低声道:“坤哥,人带过来了。” 带来的是周耀辉的律师。 男人转身便走了,没有理会身后慢慢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背影的周夏夏。 走到拐角处时,迎面走了几人,为首的正是拓沙。老爷子已经不在了,周寅坤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权当没看见地走了过去。 医院的私人等候室里,周寅坤靠在沙发上,点了根烟,看着对面脑门上全是汗的男人,礼貌一笑:“请坐。” “哦不不,谢谢。我还需要跟周先生的家属交代遗嘱的事。” “呵。”沙发上的男人嗤笑一声。 对面的人汗大颗颗地滚落。 周寅坤也不催他,整个等候室里安静极了,只是气氛却越来越紧张。周耀辉的律师看见周寅坤手里的烟渐渐变短,就好像是一个人的生命倒计时。 一根烟抽了大半,就当男人要把烟蒂扔了的时候,律师心头一抖,忙开口:“当、当然,您也是周先生的家属。” 他手有些颤抖从包里拿出文件,放到周寅坤面前的茶几上。 “周先生如果意外去世,他的所有财产将由唯一指定的继承人周夏夏小姐继承,周先生的配偶萨玛夫人没有继承权。这、这遗嘱的附件上面已经列出了周先生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公司股份、海内外账户、海内外动产不动产,还有几座小岛,相关的手续存放地点也写得很清楚。” 说完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小心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你可以走了。”说话的是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冷脸保镖。 “好好!” 周耀辉的律师走后,另一个男人拿起了桌上的遗嘱文件。 “周先生。”周寅坤的律师翻看着这份文件,“这份遗嘱是很早之前就立好的,中间只有过几次财产变动的记录。周夏夏小姐自始至终都是唯一的指定继承人。” 周寅坤没说话,律师则继续翻看着。 看着看着,他抬头:“这似乎,跟咱们的预计不太一样。” “怎么说。” “从文件来看,周耀辉先生名下的产业都是非常正规的。比如您之前说他四年前去了阿富汗,是通过毒品生意赚得数亿美元,但财产清单上则显示周耀辉先生在阿富汗拥有一家矿产公司,一家安全运输公司以及一家与美资合开的私人医疗机构。这几家公司是通过正规渠道注册与运营,所得收入与您说的数额虽有出入,但总体来说是符合的。” 说到这,律师看了眼周寅坤的脸色,看不出情绪,但莫名感觉到一股怒气。 但身为律师,拿钱办事,目的就是为顾客解决问题。他不得不接着说下去,将目前棘手的情况表达清楚。 “也就是说,周耀辉先生早已着手用白色产业掩盖黑灰色产业,这种举措的确比较麻烦,过程最少也要耗费好几年,而且越是这种清楚的账目,一旦被严格审查,反而会查出问题。我猜这也是为什么周耀辉先生后来定居泰国,并同泰国很多高管政要走得极近的原因——” “说重点。”周寅坤打断。 律师喉头微微干涩,前面铺垫了这么多,就是希望说到重点的时候,眼前这阴晴不定的男人不要把怒火撒到他的身上。 “重点就是……想直接接手周耀辉先生的生意,比较困难。” 说完他咽了口口水,忐忑地看着周寅坤。 “他指定了唯一继承人。”周寅坤把玩着打火机。 “嗯,对。” 周寅坤微微偏头看向律师,外面的光透过窗户映在男人的脸上,半明半暗。 “如果没有指定继承人了呢?” 闻言律师后背一凉,“按、按照泰国遗产继承法来说,如果有指定继承人,则其继承所有财产,其他亲属没有继承权。如果……指定继承人先于立遗人死亡,或者尚未继承时死亡,则按照继承法,由立嘱人其他亲属按照顺位继承,比如作为配偶的萨玛夫人,和作为弟弟的您。” “但是……”律师翻到其中一页,递到周寅坤面前。 男人瞧了一眼。 “周耀辉先生应该是……料到了这一点,遗嘱规定,如果唯一指定继承人死亡,则由指定机构进行公司代理经营,周耀辉先生的股份和所得收入将全部作为……慈善捐赠,并委托当地政府进行管理。” 说完,整个等候室更安静了,律师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外面经过的医生、护士病人的脚步声。 阿耀虽从头到尾只是听着,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比之前老爷子死后的情况更为棘手。 如果连同赛蓬的大部分生意在内,也早就被这样操作过,那么想要接手,就需要耗费很多精力和时间。这一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事谁都预料不到,这条路上的人为利而来,利尽而散,甚至为利反目成仇大肆杀戮的事比比皆是。 若是在这种时候被拖住脚步,让人钻了空子,那么日后再想做大做稳就难了。 沉默片刻,律师大着胆子建议:“好在唯一的指定继承人还没有成年,比起……让其消失,其实还有另一种更好的办法。” 话音刚落,等候室响起了敲门声。 第68章狠心 阿耀过去开门。 门打开,外面站着的是拓沙。 “拓沙叔,有事?”周寅坤手上玩着打火机,咔哒声一声接着一声。 拓沙身边没有跟其他人,他走进来,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你做的?” 阿耀微微皱眉。 周寅坤倒无所谓:“您老人家猜猜?” 拓沙沉默两秒,事到如今说这些已经无用,他说:“不管是不是,阿辉已经死了。现在没人碍着你的事,你要做什么都行。阿辉的葬礼我来办,他老婆孩子的事也不用你操心。” 沙发上的男人嗤笑一声,站起身走到拓沙面前。 “拓沙叔,我的大嫂和侄女,为什么需要别人来管?”周寅坤凑近,幽幽道:“以为把孙子送到美国,就没人找得到他了?” 闻言拓沙眸中一凛,似是惊讶又似是不信,觉得周寅坤是故意诈他。 “叔,别人家的事还是少管。”一直被周寅坤把玩的打火机,被他放进了拓沙的卦衫的口袋中。 “不然哪天火烧到自己家,可就没得救了。” 拓沙皱眉看着他,对视片刻,他一把将打火机拿出来扔在桌上,什么也没说地离开了。 “阿耀。”周寅坤叫了声。 “坤哥。” “去把我那个大嫂和小侄女送回去,葬礼的事你看着办。” “好。”阿耀应了声就立刻出去。 周寅坤坐回沙发上,“你接着说。” “好好。”律师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说:“比起让指定继承人消失,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就是让指定继承人在成年之前自愿签下赠与及转让合同,不过未成年继承人对所继承遗产的处理过程会比成年继承人复杂一些,但跟其他情况比起来,比如继承人死亡、继承人成年后履行权力等等,都要省事得多。” “就按你说的办。”周寅坤看了律师一眼,“越快越好。” “好的周先生。” * 夏夏和萨玛是被周寅坤的人送回来的,别墅外面守着的也是他的人。美其名曰保护母女俩的安全,实际是不让任何人跟她们见面。 不过此时的夏夏根本顾不上这些。 还裹着纱布的手,小心地把刚煮好的粥盛到碗里,又两手端着碗往楼上走。只是每走一步,腿上的伤处也会跟着疼一下。 走到萨玛房间门口的时候,夏夏停了停。腿上和手上的疼痛缓和了几分,女孩深吸口气,努力勾出一丝笑容,然后才打开门走了进去。 “妈妈,我煮了粥。” 萨玛坐在床边,面朝着窗户,背对着她。 从夏夏醒来,到去了停尸房,最后又被送回来,都没再听见妈妈跟她说过一句话。从回来后她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无论夏夏怎么叫她,她都没有应一声,也没有看她一眼。 “妈妈……”女孩声音哽咽,她把粥放到旁边,忍着腿上的疼,跪在了萨玛腿边,缠着纱布的手轻轻放上她的膝盖,摇了摇。 “妈妈,你别这样,我害怕,夏夏害怕。”她仰头看着毫无表情的萨玛,眼泪无声地顺着眼角滑下,滴在了地上。 屋子里都是粥的香气,只是逐渐由热变凉,直至凉透。 夏夏跪得膝盖和腿上的伤处已经麻了,都没有换来萨玛低头看上一眼。她自始至终都安静地、漠然地望着窗户。 此时门口响起“咚咚”两声,夏夏回头,外面是一个黑衣男人。 “葬礼在明天上午十点。” * 周耀辉的葬礼办得很隆重,尽管周寅坤本人不去,但在外人看来,钱花得很到位。 阿耀进来的时候,卡娜刚给周寅坤端来一杯水,见阿耀进来,知道是有正事要说,便微微对他颔首,走了出去。 “也就还行吧。剩下的你看着办。”挂断电话,周寅坤看了眼刚进来的人,“葬礼办完了?” “葬礼马上开始。”阿耀说,“坤哥,萨玛夫人和周夏夏都没去。” 周寅坤一点也不意外。 周耀辉一死,家里就剩软骨头母女,多半就是在家抱头痛哭,哭到站不起来去参加葬礼。 他想想就嫌弃,“不去就不用管。” 阿耀有些迟疑,“坤哥,你要不……还是过去看看。” 到达周耀辉的别墅时,外面停着一辆救护车。进门上楼,就看见二楼其中一间房门开着,外面站着是周寅坤的人,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见周寅坤来了,所有人纷纷让开,男人到了房间门口,看见了里面的情况。 一张巨大的结婚照下,躺着一个脸上毫无血色的女人。她身上衣衫凌乱,明显是经历了抢救。手里还攥着件宽大的外套,那是男人的衣服,看样子原本是盖在她的身上。 萨玛躺在她和丈夫周耀辉的床上,吞药自杀了。 死人他见得多了,周寅坤眸中没什么波动。只是视线在了床边的地上,那里蜷缩着一道娇小的身影。 阿耀说,第一个发现萨玛尸体的,就是到了葬礼时间去叫妈妈的周夏夏。医生判定死亡时间是在昨晚,到被发现的第二天早上八点,已经太晚了。 女孩趴在地上,腿上纱布渗出了血。头发遮住了她的脸,整个人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身体微微的起伏,任谁看了都会觉得那也是一具尸体。 周寅坤冷漠地看了眼床上那具真正的尸体。 女人大多是狠心的,尤其是做了母亲的女人。她们能为了丈夫自杀,却不选择为孩子活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8点半。 第69章抱起 房间外面的人在低声说着什么,大意是询问是否要将死者拉走。周寅坤头都没回地叫了声阿耀,后者立刻会意,清散了房间外的人。 一静下来,便能听到那微弱的呼吸声了。 如果说那天在医院停尸房外见到的是还算坚强的周夏夏,那么现在见到的,才是真正崩溃,毫无留恋和支撑的周夏夏。 她就趴在床边的地板上,床边垂着萨玛的手,跟女孩的头离得很近。 男人走过去蹲下身,“周夏夏。” 她一动不动。 下一刻,周寅坤直接握住了她那只受伤的手,把人拉了起来。 绵软无力的身子很轻易地被拉起来,遮住脸的头发散开,露出那张苍白麻木的脸。即便看见了他,女孩也没像以前那样怕兮兮地喊小叔叔。 她的手指很冰,全身却又烫又软,仿佛下一刻就要死了。 这种感觉,很熟悉。 当初,也是这样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趴在他的脚边,四肢软得像断了一样,唯有那颗毛茸茸又脏兮兮的脑袋蹭了他。后来,他就养了那只狗,一养就是七年。那只狗谁的话都不听,只跟着他,他们一起钻过满是毒虫毒株的雨林,一起吃过死人肉,一起从雨林里走出来。 他也烦过那只狗。 它不如别的狗凶悍野蛮,没有半点血腥凶残,根本就不像他周寅坤养出来的。不耐烦的时候他就想把它扔掉,那时候小狗就像感觉得到一样,笨拙软弱地蹭他,趴在他脚边,乖巧无比。 但后来,却是它先扔了他。它没用地死掉了。埋那只狗的时候,周寅坤只有一个想法,当初就应该他先扔了它。 此时胳膊忽然一重,情况比当初那只小狗好不了多少的周夏夏,浑身高热的倒在了他怀里。 还是那么没用。 扔,还是不扔?他低头,看着怀里这张脸。 倒是没犹豫多久,他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往房间外走去。 律师说了,这个周夏夏暂时还不能有事。 外面的人,包括阿耀,看见周寅坤亲自抱着周夏夏出来,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男人抱着她上了车,只扔下三个字。 “去医院。” * 点滴打进女孩身体里,高热渐渐退了。只是她的手脚还是很凉。 与病房相连的休息室里,周寅坤皱眉:“不能?” 今天换了一身灰色西装的律师,点点头:“如果要接受遗产转让和赠与,需要监护人的签字,如此一来您就不能是周夏夏小姐的监护人。这不符合程序规定。” “不能给监护人,那么给养父母呢?” 律师轻咳一声,“周先生,泰国领养法严格规定,要么是已婚夫妇领养,要么单身女性领养,再不济,领养者也必须与被领养人有至少十五岁以上的年龄差,您……一条也不符合。所以领养关系是无法成立的。” 周寅坤把律师新拿过来的文件往桌上一扔,“所以?” 律师庆幸自己提前想好了应对方法,“其实是否成为监护人或者领养人都不重要,只要周夏夏小姐本人愿意分别签署转让和赠与协议,并且通过泰国公鉴方和第三方律师的谈话,再加上监护人签字就可以了。至于这个签字……对您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清楚了,最关键的点在于周夏夏,不仅不能动她,还不能威胁强迫,一旦在公鉴方和第三方律师的谈话中露出任何破绽,整个程序都会被推翻重来。 至于监护人…… 周寅坤开口:“周夏夏有个外婆来着。去把人接过来,顺便告诉她萨玛死了。” 直至两瓶点滴输完,女孩的脸色才彻底恢复过来。 朦胧间,夏夏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她缓缓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站在病床对面的,一位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接着,她微微侧头,才看见坐在床边的老人。 “外婆……”女孩声音小小的。 老人家骤然听到噩耗,握着外孙女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萨雅那女士,您来的路上都晕倒了,医生说您老人家不能太过伤心,需要好好休息。” 话毕,律师又看向床上的夏夏,“周夏夏小姐,从现在开始,您的外婆萨雅那女士就是您的监护人了。” 此时病房里传来脚步声,一只男人的手拨开帘子,见到床上的人,他挑眉:“周夏夏,好点了没?” 周寅坤难得的好态度,却并没有从女孩脸上看见什么表情,她手里紧紧握着外婆的手,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见她是这态度,男人也不恼,只是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律师。 后者立刻会意:“夏夏小姐,刚才老人家在来的路上晕倒过一次,我自作主张地拜托医生帮老人多做了几项检查,这里是刚出的检查报告和医嘱。” 报告放到夏夏手里,她沉默地看着。只是看着看着,握着外婆的手就紧了紧。 “不过夏夏小姐不用担心,周先生已经给老人家安排了一系列的后续检查,还联系了疗养院,但是……你还在上学,如果老人家要照顾你的话,可能会耽误接下来的治疗调养。” “那就先去我那儿住段时间。”男人的手揉了揉女孩的头。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眼外婆,然后她努力地笑了笑,声音轻柔:“外婆,你先好好做检查调养身体吧。别担心我。” 老人家看了眼对面的男人,没敢说话。只握着夏夏的手,一边擦着眼泪,哽咽着点头。 第70章听话 再次醒来的周夏夏很听话。 从医院离开的一路,她坐在车的后座,坐在周寅坤身边,始终低着头,没有说过一句话。 就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住在哪里,跟谁在一起,都无所谓。 车稳稳地停在了别墅门口,车门打开,女孩低着头走下来。 周寅坤也没理会她,刚下车就看见了门口的卡娜。 “坤哥。”卡娜声音依旧温柔,正准备上前挽上周寅坤的胳膊,就看见他身后居然跟着一个女孩。 把其他女人带回家这种事,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女孩看着年纪很轻,虽然纤瘦,脸却长得很漂亮,这样低着头,显得脸蛋更加小巧精致了。尽管再努力地大度,卡娜的笑还是僵住,“这位是……” 周寅坤回头看了眼,“周耀辉的女儿,叫周夏夏,过来住段时间。” 那就是侄女了。卡娜当即松了口气,也是,这女孩一看就还在上学的年纪,要真是坤哥的女人,两人也不会这样一前一后,完全没有任何交流。 显然是叔侄俩不太熟的样子。 周寅坤一向不待见周耀辉,卡娜略知道一点。虽不知周寅坤为什么会管他的女儿,但卡娜还是很欢迎的,至少空荡荡的别墅里不再只有她一个人了。 “你看着安排。” 周寅坤扔下这么一句就进门上楼了,阿耀则开车离开。门口只剩下卡娜和夏夏。 “来,夏夏,跟我走吧。” 同为女性,卡娜感觉到女孩的颓然和不安,她主动上前牵起了夏夏的手,带她进了门。卡娜给她安排的是二楼的房间,离主卧和书房都有段距离,却离次卧很近。 “夏夏,你就住这间房间,隔壁次卧是我的房间。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来找我。” 温柔的声音透着暖意,划过夏夏的耳朵和心,她终于有了点反应,嘴唇动了动。 “谢谢。” 声音沙哑无比。 卡娜怔了怔,“不客气的,那……你先熟悉熟悉这里。” 她从夏夏的房间出来,想去问问周寅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男人洗完澡接了一通电话,把刚离开的阿耀给叫了回来,没有多说一句就离开了。 对于这样的离开,卡娜习以为常,本想问的话又如以前那样咽回嗓子里。 她不太放心独自在新房间的女孩,翻找出润喉冲剂,用温水冲好后端了上去。打算让她喝了,再问问她想吃什么。 只是没想到敲门没人应,卡娜开门进去,看见夏夏蜷缩在床上,闭着眼睛,面色发红。她上前探了探女孩的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卡娜检查了她身上,除了包扎的地方,其余地方没有外伤,轻轻唤她,也有微微反应。卡娜转身下楼去拿药和水。 夏夏觉得又热又冷,她知道自己是醒着的,只是眼睛睁不开,耳朵也听不清。迷迷糊糊间只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轻轻扶起来,她靠在一具柔软的身体上,耳边响着温柔的声音,哄她喝药。 是妈妈吗?她分辨不清。 药很苦,但她全都咽下去了。 身上的被子很软很轻,有人给她掖了被角,又摸了她的额头。她很想睁眼看看,张口问问,但实在没有力气。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夏夏熟睡期间,卡娜进来量了两次体温,退烧药喝下去作用不大,她又重新给夏夏做了物理降温,等温度降下来,外面的天已经擦黑了。 估摸着她也该醒了,卡娜进厨房洗了手。生病的孩子也只能吃些清淡的,正准备给夏夏做点粥和汤,就听门铃居然响了。 门打开,卡娜看见一个眼熟的男人。这人跟着坤哥和阿耀,曾来过这里几次。 “卡娜小姐,打扰了。” “怎么了?”卡娜说,“坤哥不在。” “哦我知道,坤哥和耀哥都不在,这个……” 卡娜也看过去,这人怀里抱着的是骨灰盒。 那人说明了情况,卡娜听后微微皱眉:“所以,夏夏的妈妈是因为她爸爸去世,也跟着自杀了?” “应该是的,周耀辉死亡当天晚上,他的太太就自杀了,被发现时身上还盖着丈夫的衣服。周耀辉的后事已经办完了,这位夫人的骨灰没人管,坤哥很忙,说让你看着安排。所以我来问下,是随便找个地方放起来,还是?” 卡娜沉默片刻,说:“那先给我吧。既然她没能参加父亲的葬礼,不能连母亲的骨灰也让别人处理,这个先放在这里几天。麻烦你留一个联系方式给我,之后有安排了我联系你。” “好的卡娜小姐。” 那人走后,卡娜看着手上的东西,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是经历了这样的事,短短两天,先后失去了父亲和母亲。 她再次去了夏夏的房间,将嵌着萨玛名字和照片的骨灰盒,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 床上的女孩已经退烧,只是还没有醒。 直到卡娜将粥熬好端上来时,才终于看见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亮。 她神情一松,夏夏醒了。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淡淡的“请进”。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8点半。 第71章宽慰 房间里,女孩抱着腿坐在床头一角,安静地看着床边柜子上的骨灰盒。屋子里仅有一盏床头灯亮着,照在骨灰盒上,将上面的照片和名字映得愈发清晰。 她没有去触碰,像是茫然,又像是陌生。只是静静地看着。 卡娜走过去,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然后坐到了床边。 她顺着夏夏的视线看了眼骨灰盒,照片上的女人很美丽,她笑得温婉,风韵尤佳。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呆呆地看着骨灰盒上的照片,独自接受着妈妈不能再陪伴她的事实。 “我失去妈妈的时候,是十二岁。” 轻柔的声音打破房间的安静。 听见这话,原本一动不动的女孩看了过来。 见她看过来,卡娜微微一笑。 “她是生了很严重的病,在医院住了一年多才离开的。她离开的时候,人很瘦,头发也不多了。脸上和手上长了病理性的斑,说话也不是很清楚。” “但她是握着我的手,笑着走的。那时候虽然很舍不得,但我知道,妈妈再也不用忍受生病的痛苦,也不用忍受日复一日的孤独了。” 话及此处,卡娜语气微微哽咽,脸上却仍是笑着的。 “妈妈生病的那几年,我爸爸特别忙,忙到连家都很少回,更别提去医院陪伴妻子。我又要上学,只能放学之后去医院。所以大部分时间,陪着我妈妈的都是医生护士还有护工。虽然她从来没抱怨过,但我知道,她心里是很难过的。” 夏夏的视线落回了萨玛的照片上,想到了最后一次见到妈妈的样子。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元气,只剩一具躯壳。 她那时,也是极度伤心难过的吧。 “就连妈妈葬礼那天,我爸爸也没来。几年的忙碌终于换来了升职,即便没有亲眼看见,也知道他是如何被众星捧月地环绕,抽不开身回来参加葬礼。” “我一个人送走了妈妈,然后回家,煮了一碗她最喜欢的咖喱鱼蛋,吃完之后,就去写作业了。” 女孩怔怔地望着她。 卡娜覆上她的手,“因为,那时我有一股很强烈的感觉,我觉得妈妈还在我身边,正在看着我。她想看到的,一定是我正常的生活,健康快乐地长大。而不是因为她的去世一蹶不振,从此颓然堕落下去。” 说到这里,卡娜端过煮好的粥,吹了吹。 “夏夏,你的妈妈一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温热的香气沁入鼻腔,夏夏看着眼前这碗粥,红了眼睛。 “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你的爸爸妈妈应该很相爱对不对?” 夏夏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爸爸妈妈的确相爱,相爱到妈妈接受不了爸爸的离开,撇下她去找爸爸了。妈妈甚至……没有再跟她多说一句话,就那样决然地做了决定。 她想不通,更不相信,自己就这样变成了一个孤儿。没有预兆地,突然地变成了一个孤儿。 是不是她在爸爸去世后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妈妈更加伤心,才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她? 看着那茫然无措的神情,卡娜大概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夏夏。”她轻唤了声。 女孩抬眸看来。 “有时候,人会为了自己珍惜的人或事去牺牲自己。比如,母亲愿意为了孩子牺牲自己,妻子愿意为了丈夫牺牲自己。没有道理可讲,没有理智可言。大人并不是生来就是大人,也会有冲动或者做错事的时候。这不是你的错,不要以此来为难自己,好不好?” 一勺温度适宜的粥喂到唇边,夏夏望着眼前这张精致又关切的脸,不自觉地张口,把粥吃了下去。 暖热的食物下肚,身体舒服了不少。她捧着碗,一口又一口地吃着粥,卡娜再次给她量了体温,总算是不再发烧了。 只是,她却还是不愿说话。卡娜出去之后,夏夏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言不发地看着骨灰盒。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别墅里都只有她们两人。卡娜会在三餐的时候来房间,给夏夏送上不同的食物。夏夏不想说话,她也没有勉强,看着女孩的脸色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不少,她心里大概清楚,身体上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至于心里的结,再好的食物和药都是帮不上忙的。 但在卡娜看来,情况应该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例如她几次在房外听见,夏夏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她的话,大概都对着骨灰盒说了。 又等了几天,卡娜在清晨敲了夏夏的房门。这一次,里面没有传来“请进”,而是门把手动了动,门从里面打开了。 女孩应该刚洗漱完,头发还是湿的。 “夏夏,今天天气特别好,咱们去花园吃早餐怎么样?” 这是夏夏把自己关在房里十二天后,卡娜第一次提议走出房间。虽然不想勉强她,却也不能任由她一直把自己关起来。 对于这个提议,夏夏怔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好。”她应道。 随后,还跟着一个淡淡的微笑。 这些天,她都没有对卡娜笑过一次。她并不是故意的,只是好像忽然忘记要怎样才笑得出来。 尽管如此,这个漂亮温柔的大姐姐,每天都换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她很快就察觉了自己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食物。闻到卡娜身上的香味,听见她的声音,不知不觉就会有种温暖安心的感觉。 而自己在被悉心照顾的这些天里,竟然都没有好好地对卡娜说过一句谢谢。 第72章告别 早餐是卡娜亲手准备的港式点心和红茶。 夏夏一尝,竟然比之前在芭提雅茶餐厅吃到过的还要好吃。要不是亲眼看见卡娜做这些,夏夏完全想不到这个外貌不输女明星的大姐姐,居然会有这么专业的厨艺。 想到这里,夏夏顿了顿,她手里还拿着点心,试探地看了卡娜一眼。 在芭提雅,她见过乔莎昂,她以为那就是周寅坤的女朋友。可是……这里是周寅坤的家,而卡娜住在这里,俨然是女主人。 “卡娜姐姐。”夏夏这么叫了声。尽管卡娜说按照辈分可以叫她阿姨,但她这么年轻漂亮,阿姨两个字是夏夏怎么都叫不出口的。 卡娜听见这称呼,先是挑眉,而后又笑了,倒也没有纠正。 “怎么了夏夏?” 夏夏抿抿唇,犹豫地问:“你是周——是小叔叔的女朋友吗?” 闻言,卡娜的唇角微僵。按理说,这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但夏夏会这么问,语气又这么迟疑和试探……应该,是见过坤哥其他女人。 因为看见过坤哥和其他女人在一起,误以为那是他的女朋友,所以现在才会对住在周寅坤家里的她这么迟疑。 见卡娜神色有异,夏夏以为自己问错话了,忙放下点心,“对不起。” 这怎么也怪不到夏夏身上。 卡娜很快恢复,语气轻松地换了话题:“没事,夏夏,一会儿还要回房间吗?” 夏夏摇摇头。 “那,有没有兴趣插花?我教你。” “好。” 不过,与其说是学插花,不如说看插花。 夏夏坐在桌前,面前放着鲜榨果汁和零食,客厅里的电视上还放着电视剧,优雅插花的人是卡娜,她最多算个旁观者。 两人时不时看两眼电视,还被突如其来的搞笑剧情逗笑,卡娜看见夏夏脸上的笑,抿抿唇,将插好的花放到她的面前。 夏夏站起来左左右右地观察,“好漂亮。” “夏夏。”卡娜这么叫了声。 夏夏抬起头。 卡娜看着她,柔声说:“这束花,就作为告别吧。” “什么?” 卡娜揉了揉她的头发,“妈妈已经陪伴你这么久,她的骨灰也该好好安置起来了,我们用这束花送她离开好不好?” 夏夏站在花束面前,沉默良久。花瓣颜色娇艳欲滴,每一支都修剪得很漂亮。妈妈也喜欢花,她说闻着花香会让人心情变好。 此时此刻,她仿佛还能听见妈妈说这些话时的声音。 卡娜看见她最终抱起了这束花,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 普密佛塔。 僧人从夏夏手上接过骨灰,代为诵经安置。夏夏和卡娜穿着纯白色的裙子站在一旁,就在僧人念完经转过身时,夏夏再次看见了骨灰盒上萨玛的照片。 噙满眼眶的眼泪终是没能忍住,她跪在地上,哭得悲伤极了。僧人似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后转身离去。 卡娜蹲下身,轻轻拍着夏夏的后背,抱住了她哭到颤抖的身体。 出来时,天已经暗了。 夏夏还抽泣着,她低头看了眼卡娜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地回握了一下。 “卡娜姐姐。”她双眼红肿,语气哽咽,“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谢谢她陪伴她,好好地跟妈妈告了别。 作为经历过同样事情的卡娜,明白夏夏现在是什么心情。告别意味着结束,但结束也意味着开始。 再伤痛的事情,总会被时间慢慢治愈。 她笑了笑,“走吧,去洗洗脸。都成小花猫了。” 夏夏听话地跟着她,只是刚到卫生间门口,卡娜的手机响了。看见来电,她有些惊讶。 “卡娜姐姐,我先进去了。” “哦,好。” 卡娜看着夏夏走进去,再次低头看着来电显示的名字——阿耀。 他从来不会私下打电话给她的。 虽觉奇怪,卡娜还是接了起来,“阿耀,有事吗?” “是我。” 听到熟悉又慵懒的声音,卡娜心头一颤,随即涌上惊喜:“坤哥。” “她怎么样?” 那边开门见山。 这是在问夏夏,卡娜看向卫生间里面,她正开着水弯腰洗脸。 “夏夏挺好的。” 此时有几名女性游客说笑着走过来,卡娜便从卫生间门口走出来,怕因为她们的声音听不清周寅坤说话。 “你们在哪?” “我们……在外面,普密佛塔。我带夏夏来安置——”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边叫了声:“卡娜。” 卡娜屏息。 “不要带她去不该去的地方,也不要让她见不该见的人。” 语气听得出的不悦,卡娜立刻说:“好,我知道了。坤哥,我们马上回去。” 那边挂断了电话。 夏夏洗完脸出来,看见卡娜正对着手机发怔。她走过去,“卡娜姐姐,怎么了?” 卡娜看看手机,又看看夏夏,放回了包里,“没事。夏夏,咱们回去吧。” 回去路上,夏夏欲言又止,她看了看正在开车的卡娜,最后还是没忍住:“卡娜姐姐。” “嗯?”卡娜看着前面,“怎么?” “我想去警察署。”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8点半。 第73章疑惑 闻言,卡娜立刻侧过头来。 “我想去问问我爸爸的案子,想知道袭击他的人是否有消息。离上次警察的问话已经过去十几天了,我一直不知道后续,所以想去问问。可以吗?” 虽然她并不知道上次在医院问询的警察,是隶属哪一个地方警署,但曼谷所有警署的数量是确定的,挨个问总能问得出来。 卡娜刚接了那通电话,听完夏夏的话她沉默几秒,“抱歉夏夏,坤哥说……你需要待在家里。其实今天也本不该带你出来的。如果你想去哪里,还是先等他回来问问他好吗?” 提及周寅坤,夏夏垂了眸。卡娜姐姐这么温柔的性子,自然是不敢跟那个男人反着来。 “嗯,好。” * 吃过晚饭,两人又窝在沙发上看了会儿书,最后都有点犯困,才上楼回了各自的房间。卡娜洗完澡出来,听见轻轻的敲门声。 门外传来夏夏的声音。 “卡娜姐姐,我能进来吗?” 卡娜打开门,女孩也是刚洗漱完的样子。她抱着枕头,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天都是妈妈陪着我,今天送走了她,忽然觉得房间里空空的,所以……” 话还没说完,就见卡娜笑了,还拉着她的手牵她进了房间。 “那今晚我陪你睡。”卡娜掀开薄薄的被子,拍了拍:“上来吧。” 房间里有一种很好闻的果香味,但似乎不是真的水果味。房间白色基调,简约淡雅,所有陈设摆置都很精致,而且看上去价格不菲。 夏夏坐在床上,忍不住瞧瞧四周。偌大的房间里,似乎只有卡娜的东西。来之前,她其实有些犹豫,就是担心万一周寅坤忽然回来,她在他们的房间会很尴尬。 却没想卡娜答应得这么爽快,进来后夏夏才发现,这似乎就是卡娜一个人的房间。 “夏夏,我的房间你可以随便来。但那边坤哥的主卧和书房,是不可以随便进的,记住了吗?” “嗯,我记住了。”她答得乖巧。 两人躺在床上,只留了一盏床头暖光灯。整个房间静谧温馨,夏夏闻着房间里好闻的味道,感觉好像连枕头、床单、被子上也全都是一样的味道。 夏夏悄悄拉起被子闻了闻。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卡娜睁开眼睛:“夏夏,你很喜欢这个味道吗?” 骤然被发现,她忙看过去。柔和灯光下,卡娜微微侧着头逆着光,五官轮廓美极了。夏夏一时看得怔住。 卡娜捏了捏她的脸,然后起身拉开床头柜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瓶香水,“就是这个味道。我房间的沐浴露也是同一个牌子,相同的味道。” 这个牌子夏夏知道,之前妈妈买过另一种味道,也很好闻。 两人就这样聊起了香水味道,睡意也淡了些。夏夏摩挲着身下带着香味的床单,想了想问道:“卡娜姐姐,你平时都是这样一个人住吗?” 在这里待了十几天,周寅坤没有回来,这里也没有其他人来过。如果自己不在,那这么空旷的别墅里就只有卡娜一个人待着,而她几乎很少出门。 “是啊。” 夏夏偏头看她,“那不会觉得闷,不会觉得孤单吗?” 她只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都觉得孤单难过极了。 卡娜淡淡一笑,“他不喜欢家里有别人,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不过也不算一个人吧,他回来了,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见夏夏听得皱眉,卡娜被逗笑,摸了摸她的头:“而且现在夏夏来了,我就更不是一个人了。看见你状态好起来,我真的很高兴。夏夏是个坚强的女孩。” 卡娜的手暖和柔软,就像妈妈的手一样,夏夏有些贪心地离她近了些。 “卡娜姐姐,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开导我。”她语气真挚,“就像你说的,爸爸妈妈肯定都在看着我,他们希望看到我健康快乐,而不是颓废堕落。我会很努力的。” 听她这么说,卡娜很欣慰。 只是夏夏接下来的话,又让她有些为难。 “所以卡娜姐姐,我明天能回学校上学吗?我已经很久没上学了,落下了很多新课。” “这个……”卡娜不忍心敷衍她,“夏夏,这件事情也要先问问坤哥。” 夏夏很清楚地感觉到了卡娜对周寅坤的言听计从。不过那个男人脾气诡谲,害怕他、顺从他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是,每每卡娜说起周寅坤的时候,眸中并不是畏惧,而是连她都能立刻感觉到的柔情爱意。 卡娜姐姐很喜欢周寅坤。 这是周夏夏明确知道,却又极为不解的事,就像当初看见乔莎昂的时候一样不解。为什么像乔莎昂和卡娜这种美貌优秀的人,都会喜欢他? 见夏夏半晌没动静,卡娜握了握她的手:“生气啦?” 夏夏回过神来,“哦,没有没有。” 说完,她就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卡娜姐姐,你为什么喜欢他?” 卡娜没料到夏夏忽然拐弯问这个,想到那个男人,她面色微微发红。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或许是他极优越的外形,又或许是他强硬却也不失宠溺的态度,也或许是他能给她想要的一切…… 她只知道是自己一见钟情,渐渐沉沦。沉沦到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竟还安慰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大概是因为,他很坏,却也很好吧。”卡娜喃喃。 身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卡娜看过去,身边的女孩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熟了。 她轻声关了床头的灯。 第74章请求 早上醒来时,床的另一边空空的。 夏夏坐起来揉揉眼睛,看了时间才早上六点半。这次她很快收拾好自己,想下楼去帮卡娜一起做早餐,她不好意思总是坐享其成。 “卡娜姐姐。” 她一边叫着卡娜一边下楼,却没想一道目光从餐厅扫过来,落在她身上。女孩脚步顿时停住。 周寅坤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就抬眸看了过去。 站在楼梯上的女孩穿着粉白相间的裙子,头发扎了起来,露出白皙的脖子。她脚步匆匆地下楼,骤然看见他时,唇角的笑意倏地就收起了,眸中只剩下看见他回来的错愕。 表情还挺丰富。 离开前还虚弱颓然得像具行尸走肉,不过十来天就又活过来了。 软骨头虽然软,到底还是骨头不是?瞧着是比扶不上墙的烂泥好点。 男人的目光慢悠悠地从下到上打量着她。如今的周夏夏,已经不是之前的周夏夏了,手上握着周耀辉的一切,是个相当有价值的软骨头。 如今缅甸境内的工厂和原料地都已经是他的了。但从老爷子手上的进出账来看,他拿下的不过是一直放在明面上的东西。韩金文说周耀辉对他们这批跟着老爷子的人,其实并不重用,他按照赛蓬的要求逐年减少走货量这不假,但按照韩金文的估算,通过他销出去的货所得到的收入,绝没有周耀辉实际收入的那么多。 而周耀辉通过正规手段建立起来的公司,营收数额远超同类公司。韩金文早就怀疑周耀辉其实另有渠道,通过韩金文不过是掩人耳目。除了这些,背后一定还有其他大宗交易,那才是周耀辉巨额收入的真正来源。 只是不知道这些,究竟有没有得到过老爷子的授意。 赛蓬最信任的是从最开始就跟在他身边的人,比如帕善,比如韩金文。但周耀辉开始打理赛蓬的生意后,他们这些人其实从都到尾都在外围,没有参与过周耀辉公司的任何事。 想要真正弄清楚周耀辉隐瞒了什么,只能从他的公司下手。但如今公司运营和核心账务分别由不同的代理机构代为运行和监管,没有顺理成章的合同程序,很难真正插手。 周寅坤瞧着楼梯上的女孩,挑眉一笑:“愣着干什么,下来吃饭。” 没有嘲讽,没有威胁,也没有冷漠。 但夏夏站在原地没有动。 此时正好卡娜出来,她听见周寅坤的声音出来一看,见夏夏也起床了,温声道:“夏夏,快来。” 卡娜叫她,夏夏才动了。 男人唇角勾起,顺手握住卡娜的手腕,让她坐到他旁边。 卡娜耳垂微红,见夏夏走过来,她把牛奶放到她面前,“你喜欢的蜂蜜牛奶。” “谢谢。” 夏夏坐在两人对面,不像之前那样边跟卡娜聊天边吃东西。周寅坤睨着她,低着个脑袋就知道吃,一句话都不说。 根本不可爱。 他手指敲敲桌面,对面的女孩抬起头。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闻言,卡娜也跟着看向夏夏。夏夏看见她眨眨眼,立刻想起了昨晚。 她放下手叉子,抿抿唇说:“我想回学校上学。” “可以。”男人没什么犹豫。 夏夏惊讶地看了卡娜一眼,后者对她一笑,好像在说:你看,他也没那么不好说话。 “不过,”周寅坤说,“找两个人跟着你。除了上下学,其余时间老实在家呆着。” 话音未落,就见小姑娘面色一僵,“我可以自己上学,也可以自己回来。我不会乱跑,不需要人跟着我的。” 曾经爸爸让保镖跟着她,她成了学校里最怪异的存在。她上课,保镖就在教室外守着,她参加运动会时被参赛同学开玩笑撞了一下,跟着她的人当即冲上来将人摁住。她永远忘不了运动场上那些目光,就好像在质问她:你是谁?你有什么了不起? “不答应就不用上学。”周寅坤说完就上楼去了,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卡娜看着男人的背影,又看看夏夏,轻声安慰说:“夏夏,有人保护你的安全,接送你上下学其实也不错,不用太在意他们。” 至少,周寅坤还是答应了她可以去上学的。 “嗯。”夏夏应了声,又朝卡娜甜甜一笑。 * 周寅坤说话算话,夏夏如愿继续上学。每天只有早上和放学之后的时间在家里。但不知为什么,一连十几天都不回家的周寅坤,最近隔三差五都会回来。 夏夏最怕遇见他,回了别墅就待在房间不出来。觉得高兴的人,也就只有卡娜了。 原本空旷安静的别墅,最近似乎变得热闹起来。夏夏很有礼貌,每天上学放学都会打招呼,晚餐的饭桌从长时间的一个人,偶尔会变成三个人。 这段时间倒是没怎么见到阿耀,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最近都没有在周寅坤身上闻到别的女人的味道。 但她也知道,大概是因为坤哥最近很忙,应该是又有什么大事。他忙的时候,不会找女人。 尽管如此,卡娜心中还是莫名涌上悸动和期冀。 最近的日子,实在是她一直期待却又始终没得到过的生活。如果……如果他们真的能有个像夏夏一样乖巧的女儿,一家三口这样温馨安稳地生活着该有多好。 这么想着,次日她就亲自去挑了些精致的装饰品,还给夏夏买了很多漂亮衣服和饰品。 出来时正好到了放学时间,卡娜刚把车停下,就看见了正走出来的女孩。人群中,她的皮肤最白,身材虽纤瘦却也匀称,穿着浅蓝色的校服,带着学生独有的青涩和纯净,长发乌黑柔顺散落,衬得脸蛋也更小了。 能一眼看到她,既是因为外貌,也是因为跟在她身边的人。在清一色穿着校服的学生中,那两人虽没贴身跟着,却也实在扎眼。 其他的女学生都是挽着手说笑着出来,只有夏夏是一个人走出来的。 卡娜就那样看着她。此时此刻的夏夏,跟在家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她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只垂着眸走出来,安静地准备上车。 “夏夏。” 听见熟悉的声音,夏夏看过去。见是卡娜,她有些惊讶,脸上立刻漾起笑容:“卡娜姐姐。” 卡娜看见那笑容,竟觉得有些心疼。她看向夏夏身后的人,“夏夏坐我的车。” “好的卡娜小姐。” 一上车,夏夏就闻到了好闻的味道。 “今天去挑香薰,顺便把车里的也换了,怎么样好闻吗?” “好闻。” 车子驶上马路,卡娜又说:“我又给你买了几件衣服,特别好看。等你写完作业,要不要试试?” 夏夏回头看了眼后座,上面果然放着很多品牌包装袋,她回过头来:“好,谢谢卡娜姐姐。” 卡娜听后没有立刻回话,车里安静了会儿,她问:“夏夏,最近是不是过得不开心?” 第75章殷勤 夏夏原本正看着车窗外面,听见这话她侧过头来。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可以跟我说说。” 少女的心事总是想说给妈妈听,但妈妈已经不在了,夏夏不知该说给谁听。 她低着头摆弄着手指,最后还是开口:“刚开学没多久,我就因为家里的事没有去学校。这次回来……发现所有同学已经很熟悉了,他们已经重新分好了学习小组,又一起报名了社团活动,我就变得格格不入了。” “老师的新课,也落下了不少,课堂讨论的时候,我也插不上话。” “还有他们,”夏夏看向后视镜里一直跟着她们的黑色轿车,“我上厕所,他们也会在外面守着,我觉得……很难为情,也很不方便。我的学校里也有很多富人家和官员的孩子,他们都没有这么夸张,只有我这样。” 卡娜安静地听完,才知道原来夏夏回学校上学之后,遇到了这么多不开心的事。而她每天早上上学之前和下午放学回来,都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想了想,卡娜说:“夏夏,如果是这样,那应该跟小叔叔再商量下。” 夏夏摇头,“他不会听的。” “坤哥心情好的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而且,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听了这话,夏夏迟疑:“真的?” 卡娜一笑,“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 * 晚上十一点,夏夏写完作业,听见外面车子驶入的声音。 她立刻看了眼放在一旁的东西,犹豫两秒,还是拿了起来。下楼时,周寅坤正在跟卡娜说话,旁边站着阿耀。 周寅坤坐在沙发上,背对着这边。楼梯上下来一人,是阿耀率先看了过去。 卡娜回头看见夏夏来了,朝她微微点头,又温柔对身边男人说:“那我先去酒窖拿酒,度数低一点可以吗?” 男人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说了算。” 卡娜笑着起身。 她一走,夏夏就有些紧张。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盒子,又看看沙发上那道背影,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过去。 闻到那股雪糕味,周寅坤偏头瞧了一眼。 女孩立刻停在原地。 见他没搭理她,而是伸手拿烟,她又走过去。阿耀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盒子上。 “这个……”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周夏夏。”男人从烟盒拿出烟,“在房间里窝久了,连说话之前先叫人都不知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属乌龟,天天缩在房间里不知道在躲什么。 女孩握在盒子上的手紧了紧,低声叫他:“小叔叔。” 周寅坤睨了眼她手上的盒子。 “这个,是送给你的。”白皙的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打火机。 跟桌上放着的打火机同一牌子,只是颜色不同。桌上的那个是黑色,是卡娜买的,已经有些旧了。夏夏手里这个是墨蓝色,是卡娜带她去买的,不过是夏夏自己付钱,样式也是自己挑的,比原来黑色那个外形上更小巧一些。 周寅坤挑眉,“什么意思?” “原来的这个,有点旧了。所以就买了一个新的,你、你要吗?” 男人在她脸上清清楚楚地看见“想求人”三字。 他靠到沙发上,烟叼在嘴里也不点,“你这个好用吗?” 夏夏看了眼手里的东西,买的时候试过,很好用。但周寅坤这么一问,她又有些不确定了。万一到他手里打不出火,会不会适得其反? “应该好用。”她轻声说。 “拿过来试试。” 听见这话,夏夏站在原地,她不自觉地看了眼对面站着的阿耀,可惜对方没给提示。女孩的目光又落回到周寅坤身上,他坐在那里,显然没有要伸手拿的意思。 她只好走近,学着之前导购员的样子,微微靠近他叼着的烟,手指拨动打火机的滚轮。 “咻”地一声,没打出火。 女孩脊背僵硬,面色尴尬。 男人看着她耳垂和脖子慢慢变红,大概是长这么大头一回点烟。他权当没看见,手指头都懒得抬一下。 “这个有点滑。” 他不作声,夏夏更紧张了。忙解释了句,又再次拨动滚轮。两人距离无意间拉近,她的腿边就是男人的膝盖,灼热的气息包裹在周围,只要抬眸就会直接跟他对视。 客厅里明明有三个人在,却安静得针落可闻。夏夏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感觉手指都出了汗,完全不听使唤。 第二次,又没打着。 “要不还是——”正要放弃的时候,忽然手背一热,一只干燥灼热的大手覆上来,就着这个姿势代她的手指拨动了滚轮。 蓝黄色的火瞬时在两人之间燃起。烟点燃后,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味和淡淡的檀香味。 接着手上一空,打火机到了他的手上。 “凑合能用。要什么,说。” 开门见山,反倒省去了夏夏想好的一系列开场白,她后退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然后深吸口气说:“可不可以别再让人跟着我,我可以去住学校的宿舍,只要登记成住校生,学校就不会允许随意外出,我也会一直待在学校里面的。” 短短几句话,表达了两个要求。 撤掉她身边的人,以后不住在这里。 男人嗤笑一声,看了眼手里的打火机。难怪无事献殷勤,无非是想溜出他眼皮底下而已。 “第一条可以。第二条不行。” “为什么?”夏夏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周寅坤一笑:“讨价还价?” 夏夏下一句话噎在嗓子里。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再啰嗦两条都不答应。而今天本就是碰上了他心情不错,机会不易,夏夏只好说:“没有。那,那就第一条。” 说完她就转身上楼。 周寅坤摩挲着手里的新打火机,看向阿耀:“你接着说。” 夏夏走到楼梯口,正碰见从地下酒窖上来的卡娜,见客厅那边周寅坤在跟阿耀说事,卡娜便先把酒放到一边,陪夏夏上楼。 “怎么了,坤哥没答应吗?” “不是。”夏夏说,“他只答应了不再让人跟着我,但是没答应让我住到学校去。” 闻言卡娜也有些诧异,这话夏夏事先没有跟她商量过。 “夏夏,你不想住在这里吗?是觉得不习惯,还是哪里不喜欢?” 两人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见卡娜神情关切,夏夏心里一暖,“不是不习惯,也不是不喜欢,卡娜姐姐,在这里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我只是……想住在学校,专心学习。” 第76章好看 楼下客厅里,气氛些许紧张。 “坤哥,包括我们接手的所有工厂,还有周耀辉公司的那些附属工厂,都没有lsd的实验室。生产和渠道很明显是被切割开了。” 烟,即将燃到指尖。 周寅坤将之摁在烟灰缸中。 “九年前坤沙落马,老爷子带周耀辉去仰光参加过一次谈判,那次谈判他们一定是拿到了什么,才没有在后来的火并里出手。” 但具体是什么,只有赛蓬和周耀辉知道。 赛蓬明面上的生意已经顺利接手进入正轨,缅甸有韩金文坐镇,周寅坤才腾出手来找挖出被周耀辉隐藏起来的生意和渠道。 阿耀看见周寅坤又点了一根烟。 他也是现在才后知后觉,周耀辉这个人,似乎并没有以往印象中那般简单。大多数时间,他不像是赛蓬亲手培养出来的毒枭,更像是一个简单的生意人。规规矩矩地听从老爷子的指示,深得老爷子的信任。 可如今被隐藏得最深的,偏偏就是最赚钱和最神秘的那部分。 lsd的实验室毫无踪迹,九年前那场谈判究竟拿到了什么无人知晓。而周耀辉建立起的白色产业成为保护罩,让深入追查陷入僵局。 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对这些白色产业进行深挖,而前提则是合规合法地得到这些产业。阿耀看了眼楼上。周夏夏深知她父亲和坤哥之间的不合,不可能答应把周耀辉的遗产如数交给周寅坤。 他都看得出来,坤哥自然更看得出来。在想出解决办法之前,他当然不会让周夏夏脱离他的掌控。 沉默过后,烟又已燃了大半。男人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手里还摩挲着新打火机,上面微微凸起的纹路磨着他的指腹。 周耀辉把一切都给了周夏夏。 一切。 男人睁开眼。一切包含着,遗产上明确列出来的,也包含没有列出来的。或许,周耀辉会铤而走险,把最重要的东西给了女儿,或许是加了密的账簿备份,又或许是秘密保险柜的钥匙?而周夏夏本人,根本不知道那有多重要。 见周寅坤唇角缓缓勾起,阿耀下意识开口:“坤哥,怎么了?” 周寅坤摩挲着打火机的那只手,“咻”地一声打燃了火,淡淡的檀木香弥漫出来。 “你说这个周夏夏什么都写在脸上,连求人都不知道嘴甜点儿,是不是很蠢?” 阿耀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周寅坤盯着那火焰:“蠢小孩儿最好骗了。” * 自从身边没有时时紧跟着的人,夏夏感觉自己在学校没有那么显眼了。至少体育课后,还会有同班的女生拉着她,一群女孩嬉笑着去更衣室换衣服。 今天出来,跟她一起的是同个学习小组的女生,名叫莱娅,中泰混血,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两个女孩边说着今天要写的作业边走出来,夏夏忽然脚步一停。 马路对面,阿耀穿着黑色t恤,扎眼地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身后则是那辆眼熟的迈巴赫。 夏夏不自觉地看向后座车窗,那车窗像是有感应一样,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缓缓降了下去,露出里面男人的侧颜。 “哇,夏夏你看!”莱娅不好意思用手指去指,只赶紧碰了碰夏夏的手肘,“车里那个男的好帅,是不是明星啊?” 不似莱娅的兴奋,夏夏有些僵硬。她看见车里的人懒懒看过来,跟她对视,虽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夏夏莫名在那视线中感受到了明显的不耐烦。 今天放学之后,莱娅说肚子不舒服跑了趟厕所,夏夏等她,所以比平时出来得晚了十来分钟。 “那个……莱娅,有人来接我了,今天就不跟你一起了。” 虽然不知道周寅坤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学校外面,但看样子是来找她的,要是让他知道是因为莱娅出来晚了,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见夏夏要往车那边走,莱娅睁大了眼睛,“那是来接你的?是你家长吗?!你哥哥?总不可能是你爸爸吧!” 听见爸爸两个字,夏夏面色微沉。她知道莱娅不是故意的,只道:“不是,是叔叔。” “你叔叔这么年轻吗,他是做什么生意的?那辆迈巴赫款式好特别,跟我家的都不一样。你叔叔有女朋友吗?” 莱娅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像连环炮弹,然而夏夏一个也答不上来。 总不能说他做的是犯法生意,女朋友不仅有,而且还不止一个。 这么想着,夏夏只好说:“我也不清楚,就是亲戚,不太熟的。莱娅你快回去吧。” 再说下去,对面车里的人就要彻底不耐烦了。 周寅坤的确很烦。一群中学生乌泱乌泱地出来,叽叽喳喳疯疯癫癫吵死个人。这辆车平时没觉得有什么,今天往这儿一停,路过的学生都快围着看了。 要不是阿耀下来,寸头花臂地冷冷扫了一圈吓走一堆人,后座那位打算喊他直接开车碾过去。 不过周寅坤倒是头回看见周夏夏在学校时候的样子。她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裙子刚好到膝盖位置,衬衫扎到裙子里,那腰细得一把就能握过来。之前没觉得,今天把她放在人堆里竟然还挺显眼,一出来就看见了。 比她高的没她白,比她矮的没她瘦,比她丰满的没她眼睛大,比她瘦的又没她腿直。 瞧来瞧去,这个周夏夏居然最好看。 男人见她过了马路,本来挺可爱的脸蛋上就剩下一脸警惕。 啧。 他扫兴地收回视线。 阿耀打开后座车门,车里的冷气扑面而来。夏夏坐上来,挨着车门。还没开口说话,前面阿耀就已经开发动车子驶上马路。 “要去哪里?” 刚出声,周寅坤就偏头睨了她一眼,看得夏夏心头一抖,补充性地叫了声:“小叔叔。” “带你去个地方。”他说。 夏夏抿抿唇,这说了等于没说。但也没敢再多问一句。 车里渐渐弥漫着一股甜不甜奶不奶的雪糕味,男人虽然闭着眼靠在后座上,但也知道旁边的人始终维持紧贴车门坐着的姿势。 警惕,防备,几乎都写在脸上了。 自从老爷子死了,周夏夏再也没主动叫过他小叔叔。这种变化从何而来,并不难猜。尽管那晚她什么都没看见,但她应该是在怀疑他,怀疑他跟老爷子的死有关。 即便让她住在别墅,待在他眼皮底下,她也是缩在房间不出来,明里暗里地拒绝沟通。这样持续下去,根本别提什么心甘情愿地在合同上签字和配合后续一切程序。 车停在了曼谷曼伦公园旁边的空旷之处,停机坪上停着一架直升机,上面飞行员已经就位。车门打开,周寅坤下车后回头一瞧,她还坐在原处。 男人眉头皱起。 女人麻烦,小女孩更麻烦。磨磨蹭蹭的。 阿耀只看一眼就知道周寅坤不耐烦了,他正要去拉开夏夏那侧的车门,就见周寅坤走了过来。 阿耀下意识收回手,周寅坤一把拉开车门,伴随着一声娇呼,夏夏被他拎着书包带下车。下了车男人也不松手,他腿长步子大,夏夏被他拎住了书包带,不得不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从后面看,书包粉粉的,淡蓝色的校服裙子随她的动作而摆动,上面扎着的头发发梢一扫一扫的,下面光洁的小腿急促慌乱地跟上坤哥的步子。 有种……坤哥拎了只小兔的感觉。阿耀微微挑眉。 夏夏连人带书包被拎上了直升机,直升机机型不大,驾驶室后方可以乘坐三人,两人刚上去舱门就立刻关上,夏夏看见阿耀还在外面,脱口而出:“阿耀还没上来!他不去吗?” 周寅坤毫不留情地把那颗扒着窗的脑袋,手动地给拧了回来,迫使女孩跟他对视:“对,不带他,就带你。周夏夏,给你保镖你不要,现在要他是什么意思?” 直升机轰鸣声过大,两人又离得近,气息交织,夏夏觉得不自在极了,身子一个劲儿往后挪,“没有,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就是纯粹不想跟周寅坤单独待在一起。 可惜男人哪里会管她想不想,直接把安全带往她身上一绑,通讯耳机往她脑袋上一扣。 “老实待着。” 下一刻,机身开始微微摇晃,直升机迅速升离地面。地上阿耀和车的轮廓越来越小,夏夏自己把歪了的通讯耳机戴好,又悄悄看眼旁边的人。他闭着眼,一副不搭理任何人的样子。 女孩不动声色地,又往旁边挪了挪。 直升机横越整个城市上空,飞行足足两个小时,夏夏才终于知道周寅坤带她来了哪里。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小镇——湄赛。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继续,不见不散~ 第77章真挚 时隔一个多月,尚在高空时夏夏就一眼认出了这里。落地后直升机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离开。 周寅坤拎了拎周夏夏的书包带,“走了。” 直升机降落在一块临河的空地上,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一条小巷。走到小巷尽头时,眼前出现一座白色寺庙。寺庙并不似寻常寺庙那般占地巨大,建筑本体也并不高耸。但矗立在门口的佛首像却是一眼就瞧得出的工艺绝伦。 寺庙前有一个正在扫地的僧人,见到来人并不惊讶,他双手合十向这边颔首。夏夏惊奇地看见,周寅坤居然也双手合十,向对方还礼。 而后才走向寺庙。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的周寅坤并没有穿那些花里胡哨的衬衫,而是穿着一身黑,唯一有颜色的,就是手腕上那串棕色佛珠了。 莫名想到什么,她跟上去,首先看见的是泰国寺庙里都会有的佛牌,然后,她看见了赛蓬的灵位和骨灰盒。 骨灰盒的旁边,还放着一样东西。 女孩倏地红了眼眶。 那是她送给爷爷的寿星摆件,爷爷收到的时候爱不释手,说了好多遍很喜欢。 而此时,一身黑衣的男人跪在了地上,跪在灵位面前,虔诚地磕了头。 夏夏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眼前的场面让她有些说不出话。周寅坤在做一件根本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爷爷的葬礼明明是爸爸操持的,葬礼那天,爸爸料理完所有的事才从山上下来,那时周寅坤早就走了。 可现在,爷爷的灵位和骨灰竟然在这里。 此时一位比刚才院子里那位要年迈得多的僧人,走到了她的身边。夏夏见状双手合十,礼貌地叫了声:“阿赞。” 老者是寺庙出家的黄衣僧人,夏夏其实并不了解不同的僧人该如何称呼,但称之阿赞,意为对长者的尊敬,总归是合理的。 对方笑笑,亦双手合十还礼。 他顺着夏夏的视线看过去,周寅坤正在上香,背影无比真挚。 “你也是逝者的亲人吧。”老僧问道。 “是。”夏夏望着那骨灰盒上的照片,“去世的人是我的爷爷。” “原来逝者还有其他亲人。” 闻言,夏夏侧过头来,眸中疑惑。 “这座白庙,是专门为这位逝者修建的。逝者逝世后的每一个第七日,这位年轻人都会来。” 夏夏顺着这话看向里面那道黑色身影,他上完香,正在为逝者添酒。 “佛教六道轮回,第一个七天是‘离别关’,逝者的灵魂不会彻底消散,他们还可以听到亲人的说话声。所以这七天里,来祭拜看望的人是最多的。第二个七天是‘恶鬼关’,逝者会带着亲人的祝愿离开阳间。” “在此之后,就很少会有人继续来了。第三、四、五、六个七天分别是‘回魂夜’、‘饿狗关’、‘鬼门关’和‘望乡关’,而每一个第七日,他都会来这里守上一整夜。” “今天已经是逝者逝去的第七个七天,到了最后的‘轮回关’。过了今天,逝者就是真正的转世投胎。原以为今天也是他一人来,倒没想会多出一位亲人。” 夏夏听着僧者的话,只觉难以置信。 “周夏夏。” 此时传来周寅坤的声音,夏夏望过去,他侧身站在那里,面色凛然。 “过来上香。” “好。”她下意识应了声。 再看刚才站在身旁的那位老者,他已转身离开,将此处留给了逝者的两位后人。 点燃的香递到手上,夏夏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跪下去,望着赛蓬的灵位和骨灰盒,双手奉香,拜了三次。香放入炉中,夏夏看见灵前供奉的酒杯被倒满了酒,旁边水果新鲜饱满,香炉前亦是干干净净,四周还放了花,上面尚有残留的水迹。 一切的一切,看得出的精心细致。 夏夏抬头看他,张了张口,欲言欲止。 感受到那道目光,周寅坤低头,对上她的眼睛:“怎么,以为只有你爸是孝顺儿子?”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高大的身影兀自走了出去。 夏夏立刻跟了上去,只不过走到门口时她停了停,回过头来又看了一眼赛蓬的灵位。 按照僧者刚才说的轮回,今天过后他就会投胎转世,成为新的生命,开始新的人生。想到这里,心里晦涩难过消退几分,她站在那里,虔诚而郑重地鞠了一躬。 穿过小巷走出去,周寅坤就站在刚刚直升机降落的地方。四周杂草丛生,面前是穿过整个湄赛镇的河,河对面,就是缅甸。 夏夏看见他点了根烟,又想起刚才出去之前他说的那句话。 想了想,她上前,“小叔叔。” 听见那声小叔叔,背对着女孩的男人唇角缓缓勾起,只是他并未转过身来。 “爷爷的灵位和骨灰,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记得爸爸已经安置在了——” “安置在了清迈的佛寺里。”周寅坤嗤笑一声,“放在那里,你爷爷就只能下地狱去了。” “什么?” 周寅坤侧过头来,“很久之前老爷子就交代过他的后事。久到有你之前,久到我们还生活在对面的时候。” 夏夏也看向河对面的缅甸。 “他说他这辈子罪孽太多,下辈子想投胎当个普通人。清迈寺庙里安置的那些才是真正的普通人。老爷子上了岁数无端信起了佛,他说死后想投胎,就需要专门建立一座寺庙,超渡法事、供灯念佛、挂经幡、布施,才会改变他原本投生的界别。” “这才是老爷子真正想要身后事。” 说到此处,周寅坤亦看向对面。 “尽管他是个偏心的爹,不过死都死了,也没什么可计较的。就祝他下辈子如愿当个普通人,也当个一碗水端平的老子。” 天色更深,夜幕让女孩眸中波动变得不那么明显。 直觉告诉她,周寅坤和爷爷的死有关,可今天所见所闻,又让那怀疑有些动摇。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愧疚?还是……遗憾? 她看见的,是爸爸在爷爷死后的忙碌打理。她没看见的,是周寅坤去清迈的佛寺请回灵位和骨灰,为爷爷修建寺庙,每一道轮回关时都守在这里。 夏夏想起了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的一句话。 有时人亲眼所见的,或许并非事实全貌,先入为主的偏见,会蒙蔽本该发现的细节。 思绪就这样被打乱了。 然下一刻,一个问题浮现在心头。 她下意识抬眸想问,却发现周寅坤正盯着她。那眼神似是打量,又似是观察,又似乎……是在等她说点什么。 夏夏问:“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为什么之前从未提及,今天却又忽然带她来这里,对她说这些话? 男人微微挑眉,这个周夏夏,脑子倒是也没有那么蠢。 “你这段时间缩在房间里,不就是在伤心你爷爷和你爸的事?”周寅坤收回视线,自然道:“老爷子就你这么一个孙女,今天叫你来看着、陪着,知道他已经投胎转世,以后就别再惦记难过了。至于你爸——” 提及周耀辉,周夏夏神色微变,她盯着周寅坤,等他接下来的话。 “你爸的事,正在查着。警署那边也还没什么消息,有消息了会告诉你。” 说完周寅坤看了她一眼,结果就看见周夏夏脸上明晃晃的“不信”二字,瞧着不太好糊弄的样子。 “怎么,你只知道我打过你爸,不知道我也救过他的命?”周寅坤不屑地笑了,“我还以为他多大度,原来也是说一半藏一半。” 这件事夏夏的确不知道,但她莫名想到了周耀辉曾经说过的话。 爸爸曾说,小叔叔脾气很坏,不要去惹他。但也要知道,小叔叔是自家人。爸爸会那样说,又再三容忍周寅坤,是不是就是因为他曾救过爸爸这件事? 见她似有动摇,周寅坤眯了眯眼,忽然凑近:“我身上的疤,还记不记得?” 骤然的靠近让夏夏身体一僵,听见这话更是连耳朵都有点发烫。在芭提雅的酒店房间时,他就是那样裸着上半身,大喇喇地坐着,她想不看都难。 “记、记得。”她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如实把自己记得的说出来:“小腹、手臂、胸膛、肩膀上都有疤。” 周寅坤歪头:“周夏夏,谁教你盯着男人身体看那么仔细?” 周夏夏哑然,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男人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肩上的疤就是挨枪子儿留下的。那时候你爷爷和你爸被他们亲手养出来的叛徒,堵在了缅北的克钦山上。最后撤离时,流弹打在我身上,你那个爸倒是皮都没破一块。” “他不说也正常,反正我们相互不待见。不过周夏夏,我跟你爸之间的过节,是因为老爷子偏心。后来老爷子死了,你爸答应分出一半生意,在我这儿以前的事都可以翻篇揭过。” 夏夏望着他,“所以,爸爸去世后,小叔叔你收留我,也是因为你不再计较跟爸爸以前的过节了?” “可以这么说。” 女孩沉默两秒,看着他的眼睛问:“还有别的原因吗?” 周寅坤盯着那双清澈的眸子,“怎么,你觉得还能有什么原因?说来听听。” “没。”女孩低下头,避开跟他对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学费还那么贵,能毫不计较地收留我的,也只有小叔叔了。” 这话听着顺耳。 男人心情不错,抬手捏了捏她软软的耳垂,“所以周夏夏,乖乖在我身边待着。” 第78章计较 晚上的气温降了下来,风吹在身上有些凉。 该做的事做完了,周寅坤就没那个耐心继续耗在这里。他看了眼时间,却还不到能回去的时候。直升机续航时间3.5小时,他们从曼谷飞过来就两个多小时,回程还需等直升机准备就绪。 就在此时,他听见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动静很小,只是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低头一瞧,周夏夏正看着他。 “饿了?” 平时这个点,她在家已经吃完晚饭了。 周寅坤看见夏夏果然点头,心里觉得麻烦。 不过眼瞧着她现在温温顺顺肯说话,似乎卸下防备,此刻怎么也得装住了。 好在湄赛不大,随便走两步就到了最热闹的夜市街。夏夏一个人吃了一份炭火烤肉,一份香蕉煎饼,还有一碗椰浆咖喱面,最后临走时老板送了支榴莲雪糕她也要了。 周寅坤又看了眼时间,直升机准备得差不多了。 然旁边又传来声音:“我能去那家店看看吗?” “……”周寅坤看过去,夏夏指着的是批发市场大门口的一家皮革店,店面很大,里面摆着各种皮革包具,远远看着都知道里面的东西价格不菲。 这吃完了晚饭,她又要逛街。 不过,饭都吃了,也不差这点时间。周寅坤扬扬下巴,意为随便逛。 夏夏是看中了那家店里一款精致的女士钱包,就在正对大门的玻璃柜里。 皮革店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足有两百斤的样子,正躺在一把逍遥椅上看拳赛。看见进来的是个小姑娘,还穿着校服,一看就买不起他店里的东西,老板歪在那里懒得动,用泰语随口招呼了句:“随便看随便瞧啊。” “好。”夏夏礼貌应道,她走到自己看好的那款女士钱包面前,问道:“叔叔,这个多少钱?” 老板往那边看了眼,“那个一万,泰铢啊。”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老板瞄见他身上的白金袖扣,蹭地从椅子起来,那东西虽被随意卷起的袖口遮挡了一半,但做生意的人眼睛最是毒辣,他立马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这位先生要点什么?” 周寅坤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盯着正拿着两个钱包对比颜色的女孩,她微微皱眉,像是在犯难。 “想要?”他问得直接。 老板一瞧,原来他跟这小姑娘是一起的,有眼不识泰山了不是。老板立马又走到夏夏身边,热情地说:“小姑娘,这个是鳄鱼皮钱包,鳄鱼皮你知道吧?皮革中的黄金!这种小巧的就适合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 周寅坤的视线这才落到老板身上,他肥头大耳满脸贪婪,还凑到周夏夏旁边。那老板虽是在跟夏夏套近乎,实则余光就瞄着这边,一见周寅坤皱眉,他立刻闭嘴,凭着直觉往旁边挪了挪,跟夏夏拉开距离。 都是男的,这还要什么不明白的。大晚上的,一个男人带着个漂亮的女中学生出来逛街,其中是个什么意思还用多说? 今儿不管在店里买什么,他都是个赚。老板笑呵呵地抹了把肥腻腻的脸。 夏夏哪里知道旁边人的花花肠子,她手上拿着两个款式差不多,但颜色不同的钱包,左看右看,还是有些拿不准,便转头看向周寅坤:“买哪个比较好呀?” 这有什么好问的,周寅坤看了眼老板:“都要了。” “好嘞!” 果然不出所料,老板高兴地上前,正要接过夏夏手里的东西,女孩忙开口:“不用不用!” 她看向正要付钱的周寅坤,解释道:“不是我想要,是……我想送给卡娜姐姐。我要自己付钱,不然就不算是我送的了。” 卡娜照顾她这么久,夏夏除了说谢谢,连一份像样的礼物都没送过。虽然也知道卡娜什么也不缺,但礼物终归是一份心意。 “那……就这个吧。”夏夏把其中一个放了回去,用泰语对老板道。 “这个就是一万哦小姑娘。” “好。” 然后,周寅坤就看见她仔细地从书包里找出钱包,又从里面抽出十张现金递给了老板。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场面有种说不出的——不顺眼。 皮革店的老板听不懂两人对话时的中文,看见是夏夏付钱,也忍不住看了眼周寅坤。这买个东西怎么还让人家小姑娘自己花钱? 买完东西,夏夏没再多逛,两人回到来时的那片空地,直升机已经就位。 这次是她自顾自地先上去,周寅坤上来时,看见夏夏已经把安全带系好,通讯耳机也戴上了。熟练得像自己家的飞机一样。 直升机顺利起飞,后舱的情形也跟来时差不多。两人中间隔了点距离,周寅坤抱着胸闭着眼不搭理人。不过没过多久,他忽然想到什么,男人睁开眼睛。 旁边的人安安静静,正专心地整理礼物包装上有点歪了的带子。 下一刻她的耳机里响起嘈杂声,两三秒噪声过后传来一声冷冷的“周夏夏”。 骤然被喊到名字,夏夏侧过头去,男人还是抱胸的姿势,那双黑眸盯着她:“你买的打火机多少钱?” “嗯?”夏夏没想到他怎么突然问这个,实话说:“三千。” 周寅坤脸色不大好看:“泰铢?” “……对。”女孩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不是泰铢,难道还能是美金吗? 好得很。 周耀辉两口子就是这么教的。给老爷子买五万的寿星摆件也就罢了,给才认识几天的卡娜买一万的鳄鱼皮钱包眼睛都不眨一下。 到他这里,三千泰铢的打火机还附加了两个条件。 天天上学,学成这么个亲疏不分的东西。 殊不知,三千泰铢的打火机,夏夏买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值。打火机不仅是消耗品,也是容易丢的东西,可能点完烟顺手就不知放到哪里去了。当时挑选的时候店员推荐了好几万的打火机,夏夏连连摇头,不明白一个打火机卖得那么贵做什么。最后她选了一个好看不贵,性价比最高的。 而此时此刻,两人心里想的并不是一回事。整理礼物包装的时候,夏夏心里就在琢磨一件事。 眼下周寅坤主动开口跟她说话,夏夏也干脆趁着此时两人都在天上,周寅坤无法直接离开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于是她试探地开口,叫了声:“小叔叔”。 周寅坤冷笑,现在找理由解释,晚了。 却没想耳机里,周夏夏说的是另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之前学校的新课落下不少,我学起来有点吃力。可以请老师辅导吗?” “学校的学业咨询老师给我推荐了很有名的辅导老师,平时可以去老师家上课,也可以让老师到学生家。不过……我想老师来别墅可能不太方便对吧。” 周寅坤凉凉地看着她。说来说去,又绕回到之前的话题。 上次拿着个便宜打火机来送给他,提出想搬出去被否了,现在又来了个辅导老师。问题在于,她说得这样诚恳,究竟是真的想好好学习,还是想退而求其次,打着去补课的幌子偷摸做点别的? 见他半晌都不说话,夏夏心里有些忐忑。然后她看见男人开口,通讯耳机里传来戏谑的声音:“怎么不方便,可以让老师来家里。” 话毕,就见夏夏眸子睁大,里面看得出的惊讶。 周寅坤索性凑近,男性气息环绕,声音也更加清晰地传到夏夏耳机里—— “周夏夏,你想要的全都按你说的办,成绩上不去你试试。” 最后这句威胁,合理且吓人。夏夏一时语塞,说不出别的。只知道,事情……完全没有按照她心中所想的地来。 第79章邮件 回到别墅时已经凌晨两点,好在是周六,今明两天都不用上课。 夏夏本不想吵醒卡娜,却没想卡娜根本就没有睡。下午放学后夏夏没有按时回来,卡娜等了半个小时,才给夏夏发了一条信息,得知她是被周寅坤接走,卡娜就没有再多问了。 坤哥不喜欢有人打听他的行踪。 收到夏夏双手递过来的礼物,卡娜有些惊讶,打开盒子,里面是精致包装好的鳄鱼皮钱包,皮质柔软坚韧,花纹简约,大小也正合适。 她惊喜地说了谢谢,夏夏腼腆一笑,上楼洗漱去了。 卡娜看着她的背影在楼梯拐角处消失,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礼物。所以……并不是有什么急事和重要的事,坤哥只是带着夏夏出去逛街了? 这不太可能。他很忙,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耐心。 她看向正在客厅接电话的男人,这样看过去,他刚点了根烟,用的是夏夏买的墨蓝色打火机。 不过离开了一个下午,似乎回来之后,叔侄俩的关系变得比之前亲近了些。虽然回来后他们之间也没说什么话。 卡娜想了想,觉得也好,毕竟是叔侄。夏夏已经失去了父母,坤哥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这么想着,她把礼物放到桌上,没有去客厅打扰,而是照例热了一杯温牛奶,上楼敲了夏夏的房门。 房门很快打开,见卡娜送来了热牛奶,夏夏心里一暖。尽管晚饭吃得太多有点喝不下,但她还是高兴地拿过来,喝之前还不忘先说句谢谢。 卡娜看她双手拿着杯子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那样子可爱得很,也被逗笑。接过空杯子,她顺口问了句:“夏夏,下午小叔叔带你去了哪里?” “我们去湄赛祭拜爷爷了,今天是爷爷去世的第四十九天,应该叫……尾七,也是真正地告别了。” “哦,好。”卡娜理解地点点头没再多问,又安慰道:“夏夏,早点休息。” 关上门出来,心情莫名轻松了几分,到底还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 她拿着杯子下楼去厨房,看见客厅那边周寅坤挂了电话,卡娜顿了顿,先放下杯子走了过去:“坤哥。” 周寅坤看过来。 “我刚给夏夏热了牛奶,你今晚……有什么需要吗?” 下一刻,她便看见男人站起身,径直走了过来。心在这一瞬间跳得猛烈。 然周寅坤走过来看了眼桌上还有奶渍的空杯子,捏了捏卡娜的脸,声音难得的温柔:“需要你……看好楼上那个周夏夏,别拿她当小孩儿。记住了?” “嗯,好。”她应得温顺。 “好乖。” 说完男人就把玩着手机上楼了。卡娜怔了下,微微垂眸。也是,今天是送别老爷子的日子,坤哥应该没那个心情。 在原地站了片刻,她拿起杯子,安静地进了厨房。 * 周一下午。 最后一节是计算机课,做完了老师布置的课堂任务,夏夏开始看起了之前学业咨询老师推荐的那位辅导老师发来的课表和辅导计划。 辅导时间大多安排在周末两天,这样一来,原本约好的学习小组讨论就比较困难了。她支着下巴,思忖着时间应该如何调整平衡。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学习小组的计划不能变,组里六位同学也有额外的辅导课,好不容易协调一致的时间,不该因她一个人而改变。这么想着,夏夏登录学校邮箱,准备把自己想要调整的时间回复给老师。 却没想刚登入邮箱,一封未读邮件骤然映入眼帘。 而邮箱主题上短短的一句话,让夏夏当即怔在原地——上面用泰语写着:夏,我是颂恩。 惊讶和欣喜在那一瞬间猛然涌上心头。她激动得手指都微微颤抖,立刻点击那封未读邮件,认真地读了上面每一句话。 颂恩说,他是被爷爷直接送到了美国,他的手机、电脑没来得及带上,全都在爷爷拓沙手里。他知道夏夏一定联系过他,但他身边的保镖寸步不离,他实在没能找到机会跟夏夏联络。 直到前段时间,不知为什么,爷爷忽然又让人将他转学到了加拿大。颂恩发现加拿大有一所非常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学校,立刻坚决地要转到那个学校,否则就不吃不喝也不上学,拓沙没办法,最终同意。 新学校不允许非校内人员进入,如此一来,身边没有了贴身监视的颂恩才有了跟夏夏联络的机会。 邮件上还说,他是在跟爷爷的通话中,知道了夏夏家里发生的一切。爷爷警告他老老实实在国外待着,不要联系国内的任何人。但他知道,夏夏一定非常非常难过和无助。 看到这里,滚烫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滴在了桌子上。夏夏坐在最角落里,没有人注意。 邮件的最后,是颂恩的提议—— “夏,周寅坤虽然是你小叔叔,但他不是好人。换个环境吧!重新开始,我陪你,我们一起努力。我们曾经相约一起报考朱拉隆功,但是夏夏,只要在泰国,就无法脱离周寅坤的掌控。我想告诉你,国外也有很多很好的高中和大学,我真心地希望你能认真考虑。即便不是马上做出决定,至少,你可以先来看看。近期有很多知名大学主办的讲座,我们可以去讲座现场,跟那里的老师和同学面对面交流,再决定要不要选择。” 夏夏点开附件,里面是整理好的学校名单,还有讲座的日期和举办地址。 看见那句我陪你,看见这些认真准备好的资料,夏夏心头温暖而又滞涩。她反反复复地把邮件看了好几遍,最后手指有些僵硬地抚上键盘,敲下了回复的话。 她暂时还不能离开,在泰国,还有没做的事。但是,她会先去一趟加拿大,她想亲眼见见颂恩,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也想跟颂恩一起去听他说的那些讲座。 邮件发送的同时,下课铃也响了。 原本安静的教室立刻嘈杂起来,课堂上的同学们纷纷往外涌去,夏夏也收拾了自己的笔记本子,站起身正准备关机房电脑时,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是颂恩的回复。 即便没有亲眼所见,她也大概猜得到,从第一封邮件发出后,颂恩一定是时时刻刻守着看着,所以才会在收到她邮件的第一时间就回复过来。 邮件上颂恩并没有多问,而是说他会帮她准备好签证和机票,邮件的最后,附上了一串电话号码。颂恩说自己现在没有手机,这是与他同一宿舍的加拿大男孩的电话。 电话联系自然比邮件要方便得多,夏夏仔细地把号码输入手机存好,原本习惯性地打算输入颂恩的名字,想了想,改成了:物理课老师-ann。 第80章顶嘴 回到教室拿书包的时候,莱娅正在等她:“夏,你怎么才回来嘛。” 夏夏一笑,“莱娅,我今天想去你说的那家奶茶店写作业,你要去吗?” 莱娅啪地把书包一放:“周夏夏同学,你这是故意的吧?我昨天就跟你说了,今天我妈妈过生日,我必须早早回去的!前几天叫你一起去你不去,现在我没空了你又要去。” 夏夏被她那样子逗笑,“那就下次好了呀,我今天先去尝尝,下次一起去的时候还能给你推荐呢。” 莱娅哼了一声,“那走呗,咱们一起出去。” 出了学校,夏夏看见莱娅上了车,这才过了马路,顺着人行道一直走到了十字路口,往左侧走就是刚才提到过的新奶茶店。夏夏看了一眼,背着书包朝反方向走去,最后拐进了一家不起眼的书店。 * 晚上八点半,别墅的客厅里站着不少人,只是气氛却异常安静。 “坤哥,学校周围和别墅周围都找过了,没有找到。”那人话刚说出口,就感觉后脊发凉。 男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摩挲着一个墨蓝色的打火机。 外面传来雷声轰鸣,周寅坤看了眼卡娜,后者摇摇头,“关机了。” 此时别墅门打开,所有人都看了过去,门口的人接过阿耀手中的伞。 “坤哥,之前跟周夏夏一起出来的那个女孩叫莱娅,亨通通信创始人的孙女,跟周夏夏是同一个学习小组,她说周夏夏放学去了学校附近新开的奶茶店写作业,不过……也没有找到。” 周寅坤没有说话,只摩挲着那个打火机。 按理说,不应该。那晚去湄赛送别老爷子之后,周夏夏很明显卸下防备,在这之前都没有跑,现在更没理由。就算要跑,她身上没钱,房间里所有东西都在,书包里只有书和作业,能跑到哪里去。 他抬眸,“她外婆的疗养院找了没有?” 阿耀点头:“疗养院没有探视记录,而且,周夏夏并不知道疗养院的地址。” 几声雷鸣之后,雨滴拍打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声音越来越大。外面天色漆黑,雷雨交加。所有人都没敢出声。 因为雷声每轰隆地响一下,坤哥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就在气压低到极点的时候,外面似乎传来停车的声音。这样看过去,正好从透明的落地玻璃看见一道纤瘦的身影下了车,把书包顶在头顶跑了过来。 夏夏紧赶慢赶,以为能在下雨之前到别墅,谁知就差几步路了忽然下起这么大的雨。 看见那道身影,客厅里的人,包括阿耀全都松了一口气。 卡娜立刻起身过去开门,门刚打开就听见一声脆生生的“卡娜姐姐”,听起来还挺高兴。阿耀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沙发上的人,感觉……不太妙。 夏夏一进门看见这么这么多人,愣了下。然后,她看见了周寅坤从沙发上站起来的背影,心头一抖,她忙看向卡娜。 卡娜担心地问:“夏夏你去哪里了?手机怎么也关机了,是没电了吗?” 感觉到背后男人走了过来,卡娜捏了捏夏夏的手,示意她快解释。 “我、我放学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写作业,然后我又跟老师商量了辅导课的时间,打完电话之后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我写作业没注意时间,所以、所以就回来晚了。” 夏夏看见周寅坤越来越近,有些紧张地咽口水。她的解释合情合理,可他听了之后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完全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那股压迫感越来越强,夏夏下意识往卡娜身边躲了躲。 “坤哥……”卡娜叫了声,本想触碰他的胳膊,帮夏夏说话。可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周寅坤看了她一眼,眼神冰冷。 卡娜当即收回了手,微微后退一步,没敢再多说一句。 男人走到女孩面前,从下到上打量了一番。她湿了个透,校服粘在身上,能看见里面白色的吊带。他用手上的打火机抬起周夏夏的下巴,“谁准你放学不回家到处瞎跑?” 打火机很硬,膈得下巴生疼。 缓和了才两三天的关系,眼瞧着又要打回原形。 夏夏本也做了心理准备,只是她没想到回来时别墅里会有这么多人。此时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像条被主人训斥的小狗一样。 她不是不懂事的小孩,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回答:“我没有乱跑,我只是在外面写作业。” 闻言,卡娜和阿耀皆是一怔,谁也没想到周夏夏还敢顶嘴。 果不其然,周寅坤笑了。他放开周夏夏的脸,微微俯身凑近:“你这么喜欢外面是吧?” 他越是笑,就越吓人。夏夏有点后悔刚才那句话,这回没敢回答。 可惜为时已晚,周寅坤一根手指就勾住了她的书包带,他拉开大门直接把人拎出去,“那你就在外面待着,继续写你的作业。” 外面的雨大得砸在地上能直接溅湿裤子,更别提夏夏是直接被扔到了雨里站着,大雨瓢泼劈头淋下,她整个人狼狈极了。既然人已经自己回来,原本待在客厅里的人不用周寅坤说,就跟着阿耀纷纷往外走。 夏夏站在雨里,谁也没敢替她求情。 然就当一行人都要上车时,忽然看见雨里的女孩抱着书包转身就往外走,阿耀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拉住了她。 周夏夏挣扎:“你放开我!” 阿耀下意识回头看向门口,门口的男人似笑非笑,十分大方:“周夏夏,尽管走。我不管你,更用不着管你那个病恹恹的外婆。你跑得快点,说不定还能在大街上给她收个尸。” 夏夏蹭地回头,看见的是已经关上的门。 别墅外的三辆车尽数驶离,二楼书房的灯亮起,这夜又恢复了平静。 一门之隔,外面的夏夏自然不会在雨里傻站着,她跑到车库入口处的房檐下躲雨。而里面的卡娜则看着被摔烂的杯子,有些发怔。 她不是没见过坤哥发脾气,只是……他从来没因为这种事气得摔杯子。今天的事,在卡娜看来并不觉得是多么值得生气的事。 但是,她也是刚刚才发现,叔侄俩的关系或许并没有之前以为的那么生分。坤哥知道夏夏爱吃什么爱喝什么,让人先找学校周围跟吃有关的地方。他知道跟她关系好的女同学长什么样子,还知道周夏夏嘴甜会说话,如果提前从学校出来,很可能没有被严格登记。 这些琐碎的事情,他都知道。 白皙干净的手指,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碎片划破指尖,卡娜却没感觉到疼。 * 楼上书房里。 周寅坤正要点烟,看见手里的打火机,眉头一皱,连烟带打火机全都扔到一边。 倾盆大雨像是要下一整夜的样子。而外面那个蠢东西大概不知道,这样的雨夜是多么好的犯罪时机。无论是被奸还是被杀,一场雨,足够冲刷掉所有犯罪证据。 再想到她一脸倔强还顶嘴时,没由来地更烦了。狗脾气,说她两句还要离家出走。周耀辉两口子也就是死得早,要是没死,早晚也能被这个周夏夏给气死。 没过几分钟,他听见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周寅坤闭着眼,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别墅的门关着,他不发话,卡娜也不敢让周夏夏进来。但她那双眼睛那么大,只要没瞎,就看得见车库有门。只要脑子没进水傻掉,就知道可以从车库进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自己房间。 周夏夏现在就是块拍不得打不得的落灰豆腐。不罚她以后只怕是动不动就跑没影了,罚重了她记仇会耽误他的正事。男人权当没听见外面那动静,懒得计较。 房间里,夏夏迅速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窝在被子里,很快缓了过来。此时门轻轻响了两下,夏夏蹭地坐起来。她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屏息听着,外面似乎没有动静。 她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的确没有人。但往地上一看,门口放着玻璃杯,里面装着还冒着热气的浅棕色液体。夏夏端起来闻了闻,是感冒冲剂的味道。 心头瞬时一暖,她看了眼次卧的房门,在心里说了句谢谢。 一杯温热的感冒冲剂下肚,夏夏觉得全身都舒坦起来。不管怎么说,今晚应该没有露出破绽。她从书包里拿出有些湿了的资料,放在书桌上一一铺开。 她回来晚了,是因为跟颂恩通话通得太久,一时忘了时间。她借用书店的机器把颂恩发过来的资料全部打印了出来,然后又打开电脑查询起来。 未成年人出国,需要监护人的签字。 夏夏一条一条地看着,记录着。归根到底,她还是需要去一趟外婆那里。但现在,她不知道外婆究竟在哪家疗养院。 * 第二天一早,周寅坤下楼,看见某人正坐在餐厅吃早餐,看见他还心虚地低下头。 今天有生意要谈,阿耀已经等在外面了,周寅坤没搭理她就往外走。夏夏见他竟不吃早饭,一时情急追了出去,“小叔叔!” 刚拉开车门的阿耀看了过来。 夏夏见周寅坤停住,她上前,“对不起。昨天的事,我应该提前说一声的,还害得那么多人都去找我。” 周寅坤挑眉,转过身来。昨天还犟着跟他顶嘴,这过了一晚忽然就懂事起来了。 “以后不会这样了。”夏夏望着他。 “这是你自己说的。”周寅坤盯着她。 “嗯。”她点点头,又试探道:“小叔叔,我周五放学可以去看看外婆吗?周末我想在她那里住两天。” 说完她满眼期冀地看着他。 “坤哥。”阿耀叫了声,意为提醒时间。 “可以。”说完周寅坤就上了车。 看见车子迅速驶离,夏夏松了口气。 车上,阿耀问:“坤哥,真要告诉她地址吗?” “嗯,告诉她。”周寅坤瞧着后视镜里那道身影,“然后叫人把她给我盯紧了,她现在胆子肥了,敢在我面前睁眼说瞎话。” 第81章舌头 周五下午六点半。 夏夏收好外婆签好字的知情同意书,又握住外婆的手:“外婆,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呀?” 老人的气色瞧着确实比之前好了不少,这家私人疗养院收费昂贵,外婆住的是套房,夏夏放学来这里待了才两个小时,就先后有不同的人来为外婆按摩、送点心,还告知第二天的护理和锻炼安排。 “好,特别好。”外婆摸着夏夏的脸蛋,“夏夏过得好不好?” 夏夏一笑,“当然好啦。外婆对不起,一直没来看您,这次来也不能久留。趁着明天后天不上学,我想出国一趟。外婆,您帮我签字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哦。” 外婆点点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孩,轻轻叹了口气。 出疗养院时天已经黑了,夏夏打了辆出租车就直奔机场,车上她再三确认了所有打印好的手续和资料,一想到马上要跟好朋友颂恩见面,她就心跳加速,欢喜又紧张。 * “机场?” 接电话的男人笑了笑,这个周夏夏果然在背后折腾着什么。 “她准备去哪。” 那边回答,只在她书包里搜出些关于留学的资料,还有监护人签好字的同意书,并没有找到机票,然后询问要不要搜身。 “不用,把人看好。”周寅坤挂断电话,看了眼后视镜里正开车的阿耀,“去天使路。” “好的,坤哥。” 天使路位于吞武里,位置靠近湄南河岸,不似市中心街道那般繁华热闹,位于僻静的郊区。那里有一座两层的小公寓,是曾经周寅坤的母亲何京婷买下来的。她去世之后,周寅坤再也没去过那个地方。 这次去,是因为在机场抓住了想偷偷出国的周夏夏,阿耀听见周寅坤说就近找个地方把她关起来,于是人就被关在了天使路的小公寓里。 车子从柏油马路驶到了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最后停在了湖边那座小公寓前。 外面守着两名壮汉,见周寅坤来了,立刻把门打开。 周夏夏有点狼狈地坐在沙发上,听见外面那声“坤哥”,她心头一抖,下意识站起来,正看见刚走进来的高大男人。 这间公寓已经很久没人来,里面很是杂乱,家具陈旧,上面落着厚厚的灰。沙发上盖着的白布被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纯白色沙发,上面还有刚刚被坐过的痕迹。 “周夏夏。” 见他走过来,女孩后退一步。距离上次放学没按时回家,她又保证不会有下次……才刚刚过去三天。 那双遒劲有力的长腿停在眼前,夏夏紧张地闭上眼,听见他饶有兴趣地问:“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这话似是在问她,又似乎根本不需要她回答。女孩身体微微颤着,屋里灯光昏暗,他的影子可以将她完全笼罩。 周寅坤睨了眼散落一地的资料,又看了眼低着脑袋没敢吱声的周夏夏。他抬手,抚上她白皙的脖子。 夏夏当即僵住。 又要掐她了吗,会不会直接把她掐死?越是僵硬紧张,喉头便不断地吞咽。细嫩的脖颈温热又微微起伏,触感清晰地传递到男人掌心。 他的手很热,而且很大,只要稍微用力,就能直接捏断她的脖子。可他偏偏没有如此,而是慢慢抚摸,拇指摩挲着她的颈部动脉。 “问你话呢。” 夏夏颤栗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对、对不起。” “对不起?”周寅坤挑眉,“对不起什么?” 话毕,他也没等夏夏自己回答,而是自顾自地替她做了解释。 “哦,应该是对不起你自己。说什么保镖跟着不方便、念叨着要去住校,放了学又不回家,还要去外婆那里住两天。其实从头到尾都是计划好的,张口就是瞎话,还不忘装出一副老老实实爱学习的模样。” 男人抚在她脖子上的手慢慢上滑,捏住她的下颌抬起来,夏夏痛得一颤,不得不张开了嘴。 这样看,能清楚地看见这张小嘴里粉嫩的舌头。 “既然嘴里没句真话,那这舌头也别要了。你说呢?” 归根到底,是他这个做小叔叔的没立好规矩。上次睁只眼闭只眼地罚了,没罚疼她,果然这就又犯了。 夏夏听出他话中之意,当即摇头要躲开,然下一刻她皱眉呜咽了声,那双漂亮的眸子瞬时睁大—— 男人的手指竟直接放进了她的嘴里,摁住了她的舌头。 “唔唔!”她吓得抓住他的手腕,可用尽力气也没能掰开,嘴里完全说不出话,眼泪直打转。 周寅坤对那满满的泪水毫无触动,随意地偏头看了眼,守在门口的人立刻进来,递上一把瑞士军刀。 夏夏看见刀,知道他是真的要割她舌头,眼泪大颗颗地滚下来,她双手还费劲地掰着周寅坤的手腕,嘴里努力地呜咽着认错。 舌头本就湿滑难控制,她又挣扎得厉害,正当锐利的刀尖要探入她口中时,那小巧的舌头竟逃离了他的手指。 “唔——小叔叔我错了!真的不敢了!” 她着急又害怕,话说得含糊不清,而说话时那软嫩的舌尖儿蹭在了他的指尖,温热极软的触感叫人一路痒到心底。 某处异样,周寅坤低头看了眼,不禁皱了眉。他手指撤出,从她口中牵出银丝,指尖还沾着晶莹。 周夏夏腿软得跌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坤哥。”门口传来阿耀的声音,“卡尔的电话,他们到了。” 说完,他又看了眼地上。女孩身体被遮住,但看那呼吸起伏样子,似乎是被吓得不轻。 再看周寅坤,他用白布擦了手,听见阿耀的汇报并未回头,只把瑞士军刀往旁边一扔,“知道了。” 随后他蹲下身,拿起几张散落在地上的资料,“美国、加拿大、英国、法国、德国,你想去哪儿?” 惊惧之余,夏夏很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发现端倪的,听见他又问了问题,夏夏怕一开口又被识破,舌头还隐隐发疼,她一时没敢回答。 周寅坤偏头,“耳朵也不好使?” 夏夏一惊,赶紧回答:“是加拿大。” 这回他没说话,夏夏抬头,周寅坤似乎在等下文。 “我……我想去加拿大,听留学讲座。小叔叔,我只是怕你不同意,所以——” “所以才谎称想去看外婆,借着周末两天不上学,悄悄去悄悄回?” “嗯。”她答得小心。 她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不是全部的实话。 周寅坤盯着那双眼睛片刻,开口问:“还有呢。” 还有? 夏夏心头陡然一跳。无论如何,剩下的不能再说了。 她抿抿唇,手心冒汗,“还有就是……我也想一个人散散心。” “呵。”周寅坤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原来你这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要一个人去住校,放学一个人在外面写作业,还要一个人去国外散心。好吃好喝的生活全都不稀罕,是吧?” “不是——”夏夏仰头想再解释两句,刚张嘴就被打断了。 “可以。”周寅坤说,“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夏夏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你喜欢一个人,那就一个人在这儿待着。不用上学,不用跟任何人打交道,尽情地自生自灭。” 说完他转身离开。 “小叔叔!”夏夏爬起来追上去,门却先一步关上了。 第82章破例 周寅坤回了趟缅甸。 佤邦政府六月宣布了罂粟全面禁种,但此前这种禁令多了去了,本来谁也没放在心上。政府军最多小打小闹地铲除些小毒枭做做样子,这是多年来的惯例。但这次禁令之下,却是一系列严格打击。三次武装反抗之后,韩金文亲自打来了电话,要周寅坤回去一趟。 再回曼谷是三天之后,车子行驶在霓虹灯光下,周寅坤心情不错。 一是缅甸的事处理得顺利。二是即便还没查出被周耀辉隐匿起来的lsd实验室,近来的几宗大额“四号”交易,一个多月来也足足赚了一亿美金。三是今晚要去谈的又是一笔大单子。 不同于周耀辉的小心谨慎,周寅坤对大宗交易来者不拒,除了事先查证买家身份费了些时间,剩下的交易起来速度极快。 而这次回缅甸除了处理禁令的事,还拿下了一片新的原料地。 “坤哥,到了。” 车停在酒吧外面,周寅坤看见街边拉客的妓女有的还穿着校服。看见豪车上下来的男人,她们立刻两眼放光,故意挺起胸脯,几乎快要把校服扣子给崩开。 不伦不类。 周寅坤懒得多看一眼,往酒吧里面走。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偏头问了句:“她怎么样?” 阿耀上前:“坤哥说谁?” 周寅坤睨他一眼,后者恍然明白:“周夏夏这三天都很老实,没哭没闹。” “那她干什么了。” “那边兄弟说,她先是把公寓给打扫了一遍,然后求着咱们的人给她买了点东西,大概有面粉、鸡蛋,还有……糖,听说是在里面变着花样做蛋糕。” 周寅坤听完脸色更难看了,“把人都给我撤了。谁再搭理她,谁就给我滚蛋。” “是,坤哥。” 包厢门推开,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再次见到乌索科,这人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明明鸡巴用不了,还要叫一堆女人来。 但这次,他身边还坐着一人。那人一身休闲装,戴着顶黑色鸭舌帽,在包厢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脸。不过,应该不超过四十岁。 一见周寅坤进来,乌索科热情地站起身:“坤,好久不见!” 周寅坤瞧了眼旁边的人,往沙发上一坐:“什么情况?” “坤,容我正式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我的老板,伊万先生!” 闻言,男人挑眉。 传闻中那个常年做着跨国生意却不敢踏出俄罗斯国界的人,此刻居然出现在曼谷。即便一句话都还没说,但周寅坤已经很清楚对方的来意。 “哦,幸会。”周寅坤点了根烟,“看来这回很有诚意。” 乌索科一听立马就笑了,“是是。” 瞧了眼满屋子的女人,他摆摆手,“都出去!” 不相干的人走干净了,乌索科给两边都倒上酒,“坤,上次的合作非常愉快,哦不,是之前的每一次合作都非常愉快!” 周寅坤端起酒杯尝了一口,乌索科立马问:“怎么样?这酒是伊万先生亲自从俄罗斯带来的,就是为了今天能聊个愉快。” “还行吧。”周寅坤说,“早知道伊万先生是个哑巴,我该带个会手语的人来。不然这交流起来多不方便。” 阿耀一听,习惯性地去摸枪。不知道怎么回事,坤哥每次喝完酒,明明没醉也要乱说话。 果然乌索科面色一僵,忙看了眼身边的男人,赔笑道:“伊万先生不懂泰语,见谅,见谅。” 周寅坤嗤笑一声,“英文总行吧?” 此时伊万才开了口,带着浓浓的俄罗斯口音,开门见山地说,要买大批量的lsd。 对于这个要求,周寅坤一点也不意外。上次的三十公斤几乎是到手就脱销了,后来听说周寅坤全面接管赛蓬的生意,乌索科又来试探,当时周寅坤没搭理,安静了一段时间后,伊万就亲自来了。 能让一个常年不踏出国门的人冒险出来,足见他是想盘一笔多大的买卖。 伊万强调,他只要lsd,并且要俄罗斯境内的独家,且每年不少于五十公斤。这个剂量,足够让五亿人每天发疯一次。而更令人发疯的,是这背后巨大的金钱利益,大到伊万可以破例亲自过来跟周寅坤面谈。 对于送上门的钱,自然没有推出去的道理。伊万虽然口音别扭,不过说出来的话足见他是个心思缜密做事谨慎,却又极具野心的人。 而对于这种卖家,周寅坤是很满意的,可以省去不少功夫。伊万为表诚意,简单透露了货到手之后将会如何分销和大致定价。 事情谈成的时候,已不知不觉到了凌晨。 从酒吧出来坐上车,周寅坤揉了揉眉心。伊万带来的酒,后劲有些大。但不妨碍交易初步谈妥的好心情。 “坤哥,回卡娜小姐的别墅吗?” 男人放松地靠在后座,闭着眼,听见这话他笑了笑:“开什么玩笑。” 这答案倒也是意料之中,从老爷子去世,坤哥一直很忙,很久没找过女人了。以至于,阿耀现在也有点忘记有些女人的名字。 于是他问:“那去哪里?” 阿耀都想不起来,周寅坤更想不起来谁是谁。他闭着眼睛凭印象挑了个温顺话少的,不记得叫什么名字,就记得大概住哪了。 “天使路吧。” 阿耀一听,立刻看了眼后视镜。瞧着……坤哥好像也没醉,难道是他想错了?阿耀以为周寅坤是要去找女人的,可现在,他是要先去教育周夏夏? 转念一想,她被关了三天,也该放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83章侵略(微h) 凌晨两点多,夏夏是被外面吓人的叫声给吵醒的。 这个公寓不知道已经多少年了,二楼整层的电路都是坏的。这三天她一直都在楼下睡沙发。这里不像市中心那样繁华,白天都很安静,到了晚上就安静得吓人了。而且接连两天晚上,她都听见了吓人的叫声。 按理说,这里不可能有狼的,那声音也不像是狼叫。听来听去,似乎更像是大象的叫声。但是普通大象一般不会这么叫的,只有凶猛的野生大象才会叫得这么骇人。 这么一想,女孩从沙发上坐起来缩到角落,没敢去开灯。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之前新闻里看到野生大象攻击人类,把人活活踩成泥的血腥场面。 吞武里就有两家大型马戏团,会不会是里面的大象跑出来了? 那叫声就在周围,夏夏紧张地从沙发上下来,躬着身挪到窗户下面,没敢站直地扒着窗户往外瞧。听说马戏团里的大象,大多都遭遇过非常残酷的对待,发狂起来十分残忍凶猛,庞大的身躯能直接把汽车压扁。 夏夏不禁担心自己身处的这间小公寓。 这地方一看就知道年龄很大,不仅二楼没有电,一楼能用的那个烤箱,用久了都会跳闸。这窗户和门也不知道结不结实,万一真的遇上发狂的大象,它直接闯进来,她会不会也被踩成肉泥? 越想越害怕,不知从哪里吹来的一阵风,吹得她禁不住哆嗦了下。她转身想去拿东西裹住自己,那本用于遮灰的白布,被她费劲地洗干净,这三天里成为她薄薄的被子。 然刚转身,外面就传来动静。是踏上木头台阶的闷响。 夏夏倏地屏住呼吸。 一声,接着一声。非常清晰地传入耳中。她条件反射地立刻在沙发旁缩成一团藏住自己,可想了想,又赤着脚跑到厨房拿起了刀。 刚刚的声音,不太像是大象踩上来的声音,外面的木头台阶,只怕根本承受不了大象的重量。能一步步走台阶的……是人? 她双手握着刀,又从厨房这边的窗户往外看,不知为何,原本守在外面的两个人今天晚上都没在。 夏夏的呼吸越来越紧促。如果是野生大象,她还可以跑到楼上藏起来,大象没那么聪明不知道找人,她就可以躲过一劫。可如果是坏人怎么办?一进来看见这里明显住着人的痕迹,会不会上楼去翻找,会不会找不到财物就伤害她? “砰砰”两声,门被敲响。 夏夏身体一颤。 下一秒又是“砰砰”两声。 这敲门声听得出的不耐烦,下一步就是破门而入了吧,夏夏慌忙躲到了门背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浮现出四个字——先发制人。 她的机会就这一次,得在坏人不注意的时候,争取逃跑的机会。只要跑出这道门就有无限的生机。要是藏到楼上又被找出来,会是什么后果她完全不敢想。 果然,里面没有回应,外面的敲门声就停了。 女孩攥紧了手里的刀。 忽然“嘭!”地一声枪响,整个公寓都颤了几颤,门直接从外面被踢开。 夏夏没想到会有枪,被吓怔了一秒,随即更大的恐惧席卷,就在外面的人走进来,还没触碰到灯的开关时,她拿着刀猛地扑了过去。 然下一刻手腕剧痛,她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拽了过去。刀应声落地,她的脸撞在一具坚硬的身体上。开枪后的火药味、浓烈的酒味,还有灼热的男性气息交织,夏夏感受到对方的高大和力量,恐惧更甚浑身颤抖地拼命挣扎,却被轻易地圈住了腰,男人手中的枪就硬硬地硌在了她的腰上。 周寅坤刚进门就立刻闻到一股甜不甜奶不奶的雪糕味。见了鬼了,走到哪都能闻到这味道。 不过,这味道他喜欢。 怀里的人身体柔软极了,娇娇小小地紧贴在他身上。大概是好久没来了,竟有种陌生感。 “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还敢拿刀刺他。 周夏夏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抬头想叫声小叔叔,还想确认他的脸。而男人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那只拿着枪的手顺势扣住了她的后颈,吻就这样覆了下来。 双唇相接的刹那,女孩猛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随后比之前还要拼命地挣扎起来。奈何男人的力气太大,她被死死地箍在他怀里。 周寅坤只觉她的唇柔软得不可思议,而那股好闻的味道充斥在口鼻之间,仿佛能尝出甜味来。心情莫名愉悦,一手扣在她后颈,另一手则抚上她的脸蛋。 摸到嫩滑的肌肤和下颌,手指触到她的耳垂,那触感居然很像他那个小侄女。男人顿了顿,微微离开她的唇,在黑暗中对上一双水灵灵的眸子。 啧,还真像。 他又吻上去。 门在背后关上,周寅坤直接将怀里的人抵在了门上,让她无法后退躲避。他撬开她的唇,舌头探入她口中,勾着湿滑小巧的舌尖吮吸。 唇舌交缠间,他感觉得出她的拒绝,那舌头不断地躲避,却又无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这感觉,像极了之前某人求饶时舔到他手指的滋味。 味道像,脸型像,眼睛像,连舌头都像。他吻得愈发深入。 缠吻间情动得厉害,下身又硬又涨,几乎要炸开。 枪被扔到一边,周寅坤直接把人抱起,一个转身就将她压在绵软的沙发上。 沙发本就窄小,周夏夏一个人睡的时候都怕滚下来,现在两人在上面,身形差得极大,他将人压在身下,几乎可以挡得严严实实。 女孩从恐惧到震惊,又从震惊回到恐惧。身上的男人是周寅坤,是她的小叔叔!可他的吻炙热而猛烈,带着极其骇人的侵略意图。 身上的校服已经被蹭得七零八乱,及膝的裙子掀到了腰际,两腿被迫分开,挤进的是男人精壮结实的腰,那坚硬的男性性器,隔着裤子压在她平坦的小腹,压得小腹凹陷出他的形状。 剧烈的挣扎很快耗尽了她的力气,夏夏双手手腕被周寅坤单手擒着摁在头顶,另一手已从衬衣下摆探了进去。 男人手指轻佻地勾下她的肩带,毫无阻隔的握上饱满嫩乳时,夏夏的恐惧和羞耻达到巅峰,她满脸是泪地一口咬上男人的舌头,甚至连她自己的舌头和下唇内侧也被咬到,痛得钻心。 这一口咬得极狠,夏夏立刻尝到了血的味道。 身上的男人停了一瞬,离开了她的唇。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被吻得都快呼吸不上来的夏夏胸口不断起伏,努力地呼吸着让自己缓过来。 “我本来想温柔点儿的。”男人直起身,解开了裤子。但语气冷漠极了。 脑子里不断浮现出的那张脸,实在娇气得很。吃东西吃辣了要皱眉,发烧昏迷的时候也要皱眉,说她两句还要哭,更别提弄痛了会是个烦人可怜样。 很可惜,身下这女人认识不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连规矩都忘了,他好吃好喝地养着,三五个月才来一回,居然敢咬人。 说完这话的下一秒,女孩整个身子被粗鲁地翻了过来,男人毫不留情地捞起她的腰,准备直接从后面插进去。 “不要!小叔叔不要!” 尖锐颤抖的叫声,不亚于刚才的枪响。 周寅坤当即停住。身下的人,居然喊他小叔叔? 不知道究竟是酒喝多了,还是情欲冲昏了头,隐隐的眩晕感让他皱眉,竟有些分不清是不是脑子里的幻觉成了真。 他低头看,眼前这具身体不住地颤抖,裙子下面穿的一点都不性感的白色内裤,他抱她吻她的时候,也是紧张得僵硬还挣扎,就连现在的跪姿,也是完全不知道要迎合的样子。 理智,回来了一点。 他俯身掰过她的脸,对上那双漂亮纯净又满是泪水的眼睛,脸蛋小小的,那副惊恐又害怕的表情太熟悉了。 真的是她? 周寅坤不信地起身去开灯,整个一层瞬时亮起。看见屋内的陈设,看见茶几上的书包和资料,看见缩在沙发一角的人儿,最后看见地上那把刀……男人彻底反应过来。 天使湖,天使路,一字之差。 天使湖住着个他忘记名字的女人,而天使路关着他每次想到都烦的周夏夏。 第84章冒火 阿耀去拿了钥匙回来,正看见门从里面关上。他怔了下,回忆到刚才听到的枪响,很快反应过来。坤哥向来没什么耐心,懒得等钥匙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进去之后,屋里始终没有开灯。坤哥要教育周夏夏,怎么不开灯?今晚会放她出来吗? 他回到车上正思忖着,忽然看见公寓的灯亮了,但紧接着“嘭”地一声,一个黑影摔上门走了出来。 阿耀当即打开车门下来,“坤哥。” 周寅坤黑着脸一把攥住阿耀的领口,直接将人搡得撞在车门上,“谁准你把车开这儿来,我他妈喝多说错了你看不出来?” 阿耀皮糙肉厚地摔打惯了,后背撞在车上也没什么感觉,能感觉出的是坤哥气得不轻。 说实话,周寅坤今晚跟伊万喝的是有点多,但从表面看,真不像是醉了的样子。 “对不起坤哥。”阿耀先认了个错,错认完了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虽然四周很黑,但周寅坤某处的轮廓还是十分显眼。看见他冒着火出来,又听见那句“喝多说错了”,阿耀恍然想到什么。 他之前的直觉应该是对的,坤哥根本不是想来教育周夏夏,他是说错了地址。 那么…… 阿耀有话直问:“坤哥是不是想去天使湖?” 他很确定自己听到的是天使路,看现在这情况,周寅坤当时脑子里想的和说出来的不是一回事。 不过阿耀还是不明白坤哥为什么气成这样,其实现在过去也一样什么都不耽误。天使湖也在吞武里,从这里过去车程也就十五分钟。 “那现在过去?”他如实问。 虽然阿耀明显没那个意思,但周寅坤看他,有一种被人看了笑话的感觉。 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周寅坤粗鲁地扯开他,亲自坐上驾驶座,“滚上来。” “是。”阿耀行动迅速,就是上车后安全带都没来得及系,车子就猛地冲了出去。 看见目的地,阿耀心头一紧。 泰拳馆。 这是坤哥心情不好要发泄时常来的地方。而谁在这个时候被他逮住,谁就要倒大霉。 “坤哥。”阿耀不自觉地喉头吞咽,他虽然扛打,但并不喜欢挨打,更不喜欢挨冤枉打,“是不是周夏夏惹到你了?” 言下之意就是在问,他被逮到这里是不是被迁怒的?如果是,是否应该手下留情…… 却没想听见这话,周寅坤脸色更难看了。 “你再提那个烦人的软骨头,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 卡娜洗完澡吹干了头发,从浴室出来时正看见外面一闪而过的光亮。 她立刻唇角勾起,将睡衣带子系好,下楼。只第一眼,便察觉出不太对。周寅坤整个人都被极重的戾气包裹,身体像是经历过剧烈运动,肌肉充血偾张。 衣服被汗完全浸湿,男人随手脱了衣服,裸着上半身往楼上走。 “坤哥,你……”离得越近,那股压迫感就越重,卡娜开了口,还是没敢问出想问的话。 周寅坤经过她旁边时,卡娜往旁边让开,眸中微动。 坤哥的下唇,似乎沾了血迹。而且……脖子上有红痕。不是吻痕,也不是抓痕,却又莫名让人觉得是女人弄的。可是,如果是去见了女人,他身上又没有之前那种明显能感觉出的餍足。 卡娜又看向门口的阿耀。 这次的阿耀也跟之前不同,隔着这么远,都能看见他唇角乌青冒血。阿耀是周寅坤身边的人,更是所有人里身手枪法都最好的,一般人不可能把他打成这样。 阿耀看见她,倒还像之前一样,叫了声“卡娜小姐”就准备离开。 “等等,阿耀。”卡娜叫住他。 阿耀回过身来。 他看见卡娜去客厅拿出了医药箱,从里面找出什么,走过来递给他。 “把这个拿上吧。” 是一管药膏。 被揍了的地方都还疼着,阿耀没客气地接过来:“谢谢。” “不客气。哦,对了。”卡娜看着他,“夏夏还被关着吗?都已经好几天了,坤哥还要罚她多久?” 这个问题,阿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说惩罚,在他看来不太够格,周夏夏不过就是被关起来而已,吃喝不缺也不遭罪,都能在里面变着花样做蛋糕玩。要说不是惩罚,坤哥到底也没说要放她回来,让她正常上学生活。 见他似乎不好回答,卡娜换了个问题。 “其实是我有点担心她,我能去看看她吗?夏夏连件外套都没拿,要是夜里感冒了又会发烧的。坤哥应该没说过不让人去看夏夏吧?” 这的确没说过,阿耀肯定。 “夏夏现在十五六岁,正是叛逆期。我去看她,顺便也能劝劝她,不要总是惹坤哥生气。” 她语气温柔,字字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阿耀点头:“好。” 这个周夏夏现在不能打不能骂,她惹了坤哥,倒霉的总是别人。 闻言,卡娜温婉一笑,“那你稍等,我去收拾点东西给夏夏拿过去。” * 周寅坤摔门走了之后,夏夏心有余悸地缩在沙发上,睡意全无。 她从没想过人生第一次接吻,居然是跟自己的小叔叔。那个吻极具侵略性,她浑身发软呼吸困难,根本招架不住。不仅如此,她再一次清楚地知道了男女力量的悬殊,那是一种根本无法抗拒和挣脱的骇人力量。 夏夏握着还在隐隐发疼的手腕,感觉全身都是他的味道。 她弯腰把鞋捡回来,打算去烧水,重新洗个澡。 被枪击得破裂的门透进了风,吹得她瑟缩了下。凌晨时分,周围还有怪叫,她实在不敢贸然出去,怕遇上凶猛的野生动物。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停车的声音。夏夏站在原地,借着屋里的光,看见窗外有道高挑的身影。 见屋里亮着灯,卡娜才叫了夏夏的名字。上了台阶看见已经被弄坏的锁,卡娜有些惊讶,回头看了眼阿耀。 而后者并不惊讶,也没上前检查,显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要是门早就坏了,夏夏应该不会乖乖呆在这里,那么……就是今天才坏的? 巧的是,坤哥这几天都没在,也是到今天才回来。 屋里夏夏听见温柔又熟悉的声音,立刻跑过来拉开了门,见到卡娜,夏夏瞬时声音哽咽:“卡娜姐姐……” 她像是找到了依靠一样立刻抱住了卡娜,不远处阿耀看见抱在一起的两人,没有上前。 卡娜和夏夏进了屋,他就等在外面。 “夏夏,我给你带了贴身的衣服和长袖外套,还有你喜欢吃的东西。” 两人坐到沙发上,夏夏看着卡娜从袋子里拿出迭好的衣服,还有她平时喜欢吃的零食,委屈感和安全感同时涌上来,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哎呀,夏夏别哭。”卡娜一边安慰,一边拿出纸巾,坐得更近些,轻柔地帮夏夏擦眼泪。 “听说这次罚你,是因为你偷偷去了机场,想一个人出国。夏夏,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你要知道你一个人到了国外,人生地不熟,如果被骗了被卖了,或者被欺负了,谁能及时帮你?” “可是,我要是直说,他又不会同意。”夏夏低着头着回答。 卡娜擦眼泪的动作一滞。 离近了看,夏夏说话时嘴唇张合,能看见下唇里面被咬破出了血。这么看,她嘴唇也跟平时不太一样,似乎……有点肿。唇角处泛红,像是血迹。 莫名回想到周寅坤唇上的痕迹,卡娜视线向下,落在了夏夏的手腕上,上面残留着明显的指印。而校服衬衫最下面的那颗扣子也不翼而飞。 拿着纸巾的手,不受控制地颤了下。这里是坤哥的地方,夏夏是他的侄女,不可能有人能闯进来这样碰她。 她对上夏夏那双还噙着泪的眼睛,“你——” 见卡娜神情异样,夏夏抬手擦了眼泪,“怎么了,卡娜姐姐?” 卡娜深吸口气,努力控制住心中的澎湃翻涌,尽可能平静地问:“你小叔叔,刚才来过这里吗?” 下一秒,她看见眼前的女孩面色一僵,眼神避开。 卡娜的心陡然沉了下来。 “他……来过。”夏夏实在不知该怎么对卡娜说清原委,只好说得笼统些:“他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就、就又走了。” 这话并不是撒谎。 夏夏细想过后觉得,周寅坤应该是认错了人。就是,错把她当成了别人。 当时屋里没有开灯,她又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堵住了嘴,后来她咬了他,得到开口说话的机会,喊出那声小叔叔,周寅坤立刻就放开她了。 打开灯确认是她,他还气得摔门就走。怎么想都觉得是误会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85章同伙 卡娜本以为夏夏会说谎搪塞,隐瞒周寅坤来过的事实。 可相处的这段时间,她也知道夏夏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她诚实善良又有礼貌,而且,她害怕周寅坤这个小叔叔,作为唯一的亲人都害怕,更别提会对周寅坤有什么别的想法。 但是……坤哥是什么样的人,卡娜也很清楚。 他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弄到手。包括金钱和权力,更包括女人。 血缘这种事,在他眼里或许根本不算什么。他离开了几天,回来后就来了这里。他对着周夏夏会嫌弃、会吓唬,还会发火,更会睁只眼闭只眼地放过。 或许,也正是因为叔侄这层关系,反而让他时时刻刻注意着夏夏。又或许哪一天,他就不满足于叔侄关系了。 这是坤哥能做出来的事——只要他想。 见卡娜不说话,夏夏试探地叫了声:“卡娜姐姐?” 卡娜抬眸,夏夏看见她眼眶发红。 女孩一怔,赶紧去拿桌上的纸巾,“卡娜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哭。” 她满脸关切,坐立不安,卡娜微微触动,心里叹了口气。她跟夏夏朝夕相处,亲眼看着她从失去父母的悲痛中振作起来,她一直都很乖,她没有错。 沉默半晌,卡娜终是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没有,就是……见你好像瘦了。” 夏夏听她这么说,总算松了口气。她又去拿纸巾给自己擦眼泪,卡娜看过去,看见了桌上的资料。 “夏夏,你出国是想留学?” 卡娜说着,伸手把资料拿过来,一页一页地翻看,“这么多国家,你是想去哪里?” 夏夏抿抿唇,“加拿大。” 说完她看了眼门口,压低了声音:“但是卡娜姐姐,虽然现在我身边没有跟着的人了,但我觉得别的地方,比如我外婆那里应该就被人一直监视着,因为这次我是从疗养院出发,刚到机场就被追上来的人给抓住了。好像,我做什么最后都会被发现。” “夏夏。”卡娜唤了声,夏夏对上她的眼睛。 “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闻言女孩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卡娜微微垂眸,“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这话夏夏没有听明白,但卡娜了解周寅坤,夏夏是知道的。上次保镖的事情,也是卡娜帮她出的主意,最后顺利解决。 听见卡娜主动这样说,夏夏感动之余,心里隐隐添了几分把握。 * 第二天下午五点,这家名为老虎城的夜总会还没到开业时间。 这是新拿下来的夜总会,还没人知道新老板是谁。 最近找周寅坤的人实在太多,如果都是像俄国佬伊万那样的大单子也就算了,一些人仗着跟老爷子的关系来想找他开人情单,周寅坤烦得不行,却又没有买卖送上门不做的道理,干脆找了个没人知道的场子图个清静。 夜总会晚上九点才营业,阿耀拿着周寅坤的手机进来时,周寅坤正站在场内最高的围栏处,看着场子的角角落落挑毛病。 “坤哥,卡尔的电话。” 周寅坤接过来,“说。” 卡尔和查猜被周寅坤派去了哥伦比亚,目的是弄清楚吴邦其这个没有武装的人,究竟为什么敢在小埃斯科的地盘上做毒品生意。 眼瞧着下个月新署长上任,吴邦其还会提前辞职,紧接着就要进行上次谈成的第一笔交易。在这之前,该弄清楚的必须弄清楚。 那边卡尔说:“坤哥,这吴邦其副署长嘛,的确没有武装。但麦德林除了小埃斯科,还有个势力很大的黑帮,里面不少都是亚洲人。” 麦德林是哥伦比亚第二大城市,也是黑帮犯罪泛滥的城市之一,同时也是哥伦比亚最大毒枭埃斯科的盘踞地。 “怎么个意思?” “这个亚洲黑帮里,泰缅人最多。不过他们跟吴邦其也没有关系,但跟另一个人有关系,叫……叫什么来着?” 电话那头,听得见卡尔给了查猜一拳,后者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哦对,叫巴洛。坤哥,这人你知道吗?” 听见这个名字,周寅坤挑眉,“巴洛。” 新任国家警察署署长的名字。敢情,这个新署长跟吴邦其其实是一伙的。 “这个巴洛曾经在哥伦比亚留学过,估计就是那时候跟这个亚洲黑帮扯上关系的。这人现在就在泰国,究竟什么来头啊?” 周寅坤说:“警察署的新老板。” “哟,那就对得上了!真够猛的啊。这新旧署长俩人手牵手,有这边的亚洲黑帮开路,吴邦其在国外交易,通过洗钱让钱流回国内,整个一条龙,怪不得吴邦其敢去。” “有意思。”周寅坤说,“继续盯着。” 那头应了声好,这边周寅坤就要挂断电话,谁知那边卡尔连连几声“wait”,像是有什么急事。 周寅坤又把手机放回耳边,“说。” 电话里卡尔语气严肃:“老大,下回我不跟那大块头一起。” 说的是查猜。 这就更有趣了,从来都只有武装军的人抱怨,都不想跟卡尔一起出任务,这还是卡尔头一回抱怨。 “为什么?” 卡尔语气夸张:“他居然以有老婆为理由,拒绝哥伦比亚的美女!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周寅坤懒得理他。 说到美女,卡尔又扯回来:“不过老大,这边的美人儿又野又辣,白天端枪爆男人的脑袋,晚上又他妈缴人下面的枪,这谁受得了。老大你是没来,你要来了你也喜欢。” 各个国家的美人儿他见多了,脱了衣服都一样,名字还一长串根本记不住,更别提什么喜不喜欢。 跟卡尔打电话纯属浪费时间。 周寅坤直接挂了电话,然下一秒,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诡异场景。昨晚他抱着那具柔软的身体,吮吸那湿滑娇软的舌头。耳边莫名响起那句哭兮兮的“小叔叔”,最后是那张被吻得梨花带雨的脸蛋…… 只是想了两秒,下面就有了抬头的征兆。 “操。”周寅坤不耐烦,“去找个女人。”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阿耀先问清楚:“坤哥,找谁?” 又是一个烦人的问题。 “找个白皮肤黑头发,稍微瘦点儿,不喷香水不化妆的。” 阿耀顿了顿,开口问:“卡娜小姐吗?” “……”周寅坤偏头看他,“你最近脑子让狗啃了?” 每句话都说不到点子上,只会让人冒火。 “去约吴邦其,叫他牵线,我要跟巴洛见一面。” 还是这种明确简单的指示让人觉得心安,阿耀立刻点头:“好的坤哥。” 他正要掏出自己的手机,正好在兜里摸到什么,他拿出来一看,上前递给周寅坤:“坤哥,这是周夏夏让转交给你的。” 周寅坤看了眼,是张纸条。 上面主动承认错误,还特地说了下,门锁坏了她也没有趁机跑出去,决定先征求小叔叔的同意,并表示下不为例。 又是纸条。 男人看完嗤笑一声,“叫她过来用嘴说。” 第86章烟花 周夏夏如愿被带出那个破旧的公寓,跟着阿耀进了老虎城,她也是头一回看见非营业时间的夜总会。 男人坐在外场的沙发上,手里拿了杯酒。 周夏夏走过去:“小叔叔。” 走近了看,才发现他另一只手上拿着她写的那张纸条。听见那声小叔叔,周寅坤才抬眸:“周夏夏,我说的话你是半点没往心里去是吧。” “什么……” 周寅坤把纸条递给她,夏夏接过来,只听男人说:“我说没说过,再写纸条就自己吞下去?” 夏夏一听,恍然想起之前在湄赛的时候,她也写过一次纸条。她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这实在怪不得她,周寅坤把她关起来,手机也被收走了。 “可是这个纸很糙,吞不下去的。” 她低着头,“小叔叔,你别生气了。我只是看到留学的讲座资料,上面的教育模式和专业设置我都很感兴趣,所以才想提前去看看的。” 周寅坤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人,能屈能伸,说的就是她了。之前放学不回家,还又是顶嘴又是离家出走,这回偷偷摸摸跑去机场被抓了,还屁事没有地做蛋糕玩。 现在到了他眼前,才做出这副乖巧的小白兔模样。 “再有下次怎么办?”他问。 女孩抿抿唇,没说话。 “再有下次,就没这么好说话了,记住了?” “嗯。”她点点头。 这么看着,还挺顺眼的。而且刚刚才被放出来,她不至于傻到现在就在他面前耍花样。周寅坤盯她几秒,“杵那儿干什么,过来坐。” 夏夏惊讶于他今天竟没有刁难人。不知为何,她想到了两个字——补偿。 是不是因为昨晚……她坐下来,悄悄看他。 他完全没提昨晚的事,夏夏心里愈发觉得自己应该猜对了,就是因为认错了人,所以他才只字不提,还这么好说话地就翻篇了。 甚至,周寅坤还让人给她拿来了精致摆好的果盘。 “吃吧。” 夏夏受宠若惊,但她的确有些口渴,便往前坐了点,拿起果盘最中间的番荔枝冰激凌。尝了一口,细滑绵软的番荔枝果肉和奶香浓郁的冰激凌一起融化在舌尖,口感滑而不腻,果香清甜,一口下去心情都变好了。 见她吃得还挺高兴,周寅坤靠在沙发上,手指一下下敲着手中的酒杯。 “夏夏。” “嗯?”她手里还拿着冰激凌,看过来。 周寅坤声音温柔:“快过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 此话一出,夏夏一小块果肉呛到嗓子里,她不住地咳嗽起来。周寅坤皱眉,就问这么个问题,至于把她吓成这样。 “不、不用了吧。”夏夏咳得脸蛋发红,刚缓过来就赶紧回答。 前两天还让她自生自灭,今天又忽然问她要什么礼物,阴晴不定得叫人害怕。 “不用跟我客气。”周寅坤亲自递给她一张纸巾,“或者你说说,之前你爸给过你什么礼物,我参考一下。” 提起周耀辉,夏夏擦嘴的动作滞了一下,情绪很明显低落下来。 “爸爸送我过很多礼物,不只是在生日的时候。” 闻言,周寅坤唇角勾起,“都送过什么?” “我上小学第一天的时候,爸爸送给我一支钢笔,我那时候还不会用钢笔呢。不过后来我用那支钢笔参加过书法比赛,还拿了第一名。有时候,爸爸出差回来也会给我带礼物,比如书、漂亮的鞋和衣服,还有国内买不到的珍藏版娃娃。去年生日的时候,爸爸送给我的是一块手表,他说希望我每分每秒都过得高兴。” 周寅坤听着听着,隐隐有几分不耐烦。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故作认真,又问:“有没有别的,比较特别的?” “特别的?”夏夏不解地看着他。 “比如电脑,或者钥匙,也可能是一个账户,里面给你存了零花钱。你只需要记住账号和密码就行的这种。” 夏夏摇摇头,“好像……没有这种。比较特别的收音机算吗?是那种古董收音机,是爸爸从国外古董行买给我的,虽然不能听,但很有收藏价值。那时候我同学们都想看看,不过爸爸说自己收藏就好,不要拿出去到处招摇。” 周寅坤看了眼阿耀,后者会意,无声地退了出去。 说完,夏夏又重复刚才的话:“小叔叔,我真的不需要什么礼物,你还是别破费了。” 周寅坤哪里是真的要送礼物,他看见周夏夏一脸认真说不要礼物的样子就觉得蠢。 水果也吃得差不多,夏夏擦了手,“小叔叔,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你不用让人送我,我可以自己坐车。” 前脚阿耀刚走,周寅坤自然不会让夏夏此时回去,他叫住她:“不要礼物,那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着他也起了身,“走了。” 半个小时后。 夏夏坐在文化东方酒店的高空景观餐厅,看着眼前一桌好吃的,莫名想起了当初在这里差点被撑死的恐怖回忆。 “喜欢哪样吃哪样。”周寅坤看她那脸色,就知道她回忆起了什么,补了句:“不想吃也没关系。” “哦好,好。”夏夏拿起叉子,选择了看起来最好吃的东西。一边吃又一边打量了对面的男人,他最近这么闲吗? 见周寅坤看过来,女孩立马挪开视线。 男人看见那张小嘴,入口不大,里面空间倒是不小。这一勺那一勺地塞进去不少,大概是咽口很细,吃得快咽得慢,脸颊都变得鼓鼓的。 吃这么多,也没见长肉。抱起来太轻,压着的时候感觉稍一用力就能压坏……男人倏地皱眉。昨晚开灯之后,她满脸委屈,慌乱地整理衣服裙子,还不忘擦嘴。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让狗扑了。 “嫌弃”二字闪过眼前,周寅坤看她吃得那么香,心情突然就不好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眼,还没动静。 “小叔叔。” 此时对面的女孩叫他,周寅坤抬眸。 “可以再要一份这个吗?”她指着面前那份分量有点少的炭烤牛肉刺身,“这个好吃。” “……”周寅坤说,“当然可以。” * 别墅二楼。 卡娜站在房间门口,看见阿耀翻找出夏夏的东西,一一拆开检查。 “阿耀,坤哥是想从夏夏这里找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周寅坤怀疑周耀辉会把一些重要的东西备份,放在某个最不起眼的地方。阿耀先去了周耀辉的别墅,找出了夏夏刚才提到的一切东西,他检查了钢笔、娃娃还有那个周耀辉让夏夏不要拿出去招摇的古董收音机。 但拆开仔细检查之后,并没有发现里面藏了东西。他又回周寅坤的别墅,在夏夏现在的房间里,找出了手表。只是,还是一无所获。 趁着夏夏还在坤哥那里,阿耀索性把她提到过的、没提到过的东西,全都仔细搜找一遍。尽管之前就已经做过这件事,但当时不是阿耀亲自动手,或许会有遗漏。 他单膝跪在地上翻找书桌下面的柜子,翻看夏夏课本,并没有正面回答卡娜的问题,只问道:“周夏夏有没有说过,她有很珍贵的东西,不让任何人碰的?” 卡娜想了想,摇头。 “没有。夏夏搬来这里的时候东西就不多,后来她需要的东西也都是坤哥的人去帮她拿的,我看过,主要就是放在柜子下面的那些书。” “好。”阿耀应了声,又低头继续检查。 * 晚上九点二十五分。 湄南河中,一艘名为大珍珠号的豪华游轮上,周寅坤看了眼旁边的人。周夏夏正一脸期待地等着今晚的烟火大秀。 喝果汁,看烟花,周寅坤从来没过过这么纯洁的夜生活。 不知道何文耀是不是死了,让他去检查周耀辉曾经送给周夏夏的东西,居然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他带着这个周夏夏吃完水果去吃饭,吃完饭又来游轮看烟花。 小孩儿喜欢的她全喜欢,脑袋上带了个闪闪发亮的兔子发箍,估计一会儿那些小孩看见烟花大叫,她也会跟着大叫。 周寅坤是想想都烦。 就在此时,电话终于响了。男人立刻接起来,“怎么样。” “坤哥,她说的那些东西,已经全部拆开检查,没有发现。” 一股火当即窜了上来,周寅坤问:“就那点东西,你他妈浪费几个小时?” “抱歉坤哥,我是把其他东西也全部重新检查了一遍,不过也都没有发现异样。会不会,周耀辉其实没有什么备份。或者有,但他并没有给周夏夏?” 阿耀说了两种可能。 但还有两种,他没有说。周寅坤侧过头来,看向周夏夏。或许,周夏夏是真的不知道,也或者……她是装不知道。 九点半整,“嘭”地一声,巨大的烟花准时在夜幕炸开,游轮上立刻响起欢呼尖叫。 “哇。”身旁传来不大的惊叹声。 周夏夏抬头望着夜空,脸上满是赞叹兴奋,甚至都忘了喝手里的果汁。她并没有像游轮上的其他人那样尖叫欢呼,在巨大的烟火声和喧嚷的人群嘈杂中,显得那样安静又乖巧。 绚烂的烟火映在她的脸上,她的侧颜轮廓清晰而温和,河岸微风吹起发丝,她望着那烟火,不知在想什么,模样虔诚又认真。 电话中阿耀的声音戛然而止。周寅坤挂断电话,也顺着夏夏的视线,望向夜幕中美轮美奂之景。 第87章帮忙 因为被关,新的一周前两天都没有上学,夏夏再去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周三了。 她用学校的邮箱联络了颂恩,告知他近期都不能出国,讲座的事暂时要搁置,不过周一到周五他们都可以用电话联系。除了跟颂恩通话,夏夏每周四的体育课上,都会在自由活动时间独自一人回到教室,拨通电话。 “哦,好的,谢谢。”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夏夏一个人的声音。 挂断电话,她拿起笔,划掉了本子上最后一行号码。每周四下午,是曼谷地区警察署的电话开放时间,整个曼谷共计88个警察署的电话,在今天全部拨打完毕。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警察署表示,有受理过外国雇佣兵袭击案。对于姓名为“周耀辉”的案子,夏夏甚至没有得到一句“正在侦破”,她听到的答案是清一色的“并未受理”。 可是当初在医院,明明就有穿着警察制服的警察向她询问线索和细节,还叮嘱如果想起新的线索,要随时联系警方。然而现在,这件事却完全没有了消息。 夏夏不禁回想起那天在湄赛,周寅坤说正在跟进爸爸的事,有消息了会告诉她。那么,他跟进的是哪方面,又是如何跟进的? 她看着整整三页,密密麻麻被划掉的警署电话,眉头微皱。 * 八月最后一天,天气很好。 周寅坤穿了件松松垮垮的印花衬衫,胸前扣子草草扣了两颗,嘴里还叼着烟,走进了挽那高尔夫俱乐部的私人球场。 这里靠近曼谷国际贸易展览中心,以私密性极高而着名,是泰国政要们开会前后放松的好去处。 整个俱乐部占地六千亩,其中两个私人球场就各占了一千亩。一望无垠的山地球场中,有一人穿着球服,旁边放着球杆,正在喝茶。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瞧着个子不高,长得普普通通,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幽黑,眸光似箭。 看见周寅坤还有他身后的阿耀,那人皱眉,“周先生似乎不大懂规矩。” 这话像是在说周寅坤不仅不穿球服,还公然在此抽烟,又像是在说,他不该带着后面那个保镖。 周寅坤听了这话也不恼,悠闲地走过来,“巴洛署长理解下,我们这种人胆子小最怕死,不带保镖不敢出门。署长先生就不一样了,敢一个人来打球。” 他大喇喇地坐下。 “周先生叫署长叫早了。”巴洛擦拭着球杆,“吴邦其说你要见我?” 周寅坤开门见山:“有件事,还得麻烦新署长先生帮忙。” 巴洛擦球杆的动作一顿,不悦地看向周寅坤,似乎没想到他会把求人办事,说得像下命令一样。 说实话,要不是赛蓬逐渐洗白货量减少,还突然死了,而当初吴邦其跟周耀辉的关系又不好,巴洛是绝不会跟周寅坤扯上关系的。这人他知道,疯子一个。跟疯子打交道总是冒险的,巴洛正在上任署长的关口上,最忌讳的就是冒险。 而周寅坤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跟他见面。 这一点已经让巴洛非常不满,而见了面周寅坤半点不客气地就提要求,更让巴洛皱了眉。 “周先生,生意是生意,一码归一码。借着做生意提别的要求,我也是可以不答应的吧?” 周寅坤微微挑眉。 巴洛把擦得锃亮的球杆往旁边一放,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态度看得出的傲慢。 “好吧。”周寅坤起身,“巴洛先生说的很对,归根到底,你还不是署长呢。” 下一秒,茶杯被放在桌上,杯底发出轻微咔哒声。 “你什么意思?” 周寅坤没搭理他,抬脚就走了。 这态度简直比巴洛还要傲慢,刚走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一声毫不客气的“周寅坤!” 周寅坤停下脚步,阿耀看见巴洛走过来,同样开门见山,但语气不善:“你究竟什么意思?” 周寅坤懒洋洋地说:“想知道的话,麻烦巴洛先生亲自给我倒杯水?” 说完,他看都没看巴洛,走向另一处休息区,躺在了太阳椅上。巴洛走过来,沉着脸拿过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放在了周寅坤手边。 躺在太阳椅上的人不屑地笑了。 “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在猜如果大家知道,新任的警察署长留学时候混了哥伦比亚的亚洲黑帮,还混得相当不错,会不会太崇拜你?” 短短两句,却将隐藏已久的事直接摊开到明面上,巴洛目光瞬时狠厉起来。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他必然是要被拉下马的。而正式就任之前被拉下马这种事,在政界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但是,他盯着周寅坤。这事他是怎么知道的?是用听来的传言诈他,还是真的知道来龙去脉? 意料之中的沉默和打量,周寅坤随意抬抬手,站在他身后的阿耀上前,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了巴洛手边。 盒子打开,是一条蓝宝石手链。 “差点忘了还给巴洛先生带了礼物。这手链的设计师是个泰国女孩,年纪轻轻就手握五家珠宝店,买来瞧了一眼,东西确实不错。巴洛先生拿回去给太太带上吧,这可是你们宝贝女儿第一件拍出两百万美金的作品。” 巴洛的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 尽管周寅坤没提,但从哥伦比亚黑帮到女儿莉迪亚的珠宝店,如果没有吴邦其的透露,周寅坤绝对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周寅坤看他那铁青的脸色只觉好笑,他悠闲地把烟头捻灭,“阿耀。” 阿耀把手里的密封文件袋放到巴洛面前。 “做生意嘛,你帮帮我,我帮帮你,才能做得长久不是?”周寅坤说,“我先送份业绩表示表示心意。泰国境内毒枭的名单和窝点,都在里面了。以巴洛先生的能力,一抓一个准。”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赛蓬在的时候,并没有赶尽杀绝,至少还会给那些不起眼的喽啰们留条活路。而周寅坤则是要彻底垄断泰国市场,但又嫌自己动手麻烦,所以要借警方的力量直接一锅端了。 如果巴洛答应,那么哥伦比亚的事当然烟消云散,就任之后,这就是板上钉钉的大政绩。 要是不答应,下个月就任署长的人选,就一定不会是他了。除此之外,他远在哥伦比亚的女儿,还有近在泰国的妻子都要遭受池鱼之殃。 巴洛什么都没说,但最终他起身,拿着那个密封文件袋走了。 阿耀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回过头来:“坤哥,他什么都没说,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周寅坤嗤笑一声,“他不说话是被吴邦其给气的,跟咱可没关系。一举两得的交易,他又不亏。” “他真的怀疑吴邦其了?”阿耀回想刚才,坤哥从头到尾都没提过吴邦其。 周寅坤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这种人谁都不信,秘密泄露出去,第一个怀疑身边人。” 这么一说,阿耀就彻底明白了。比起相信一切都是坤哥自己查出来的,巴洛更容易相信是有人泄密。那么跟周寅坤接触最多,又在中间牵线搭桥的吴邦其自然首当其冲地被怀疑。 这两人生出嫌隙,正是周寅坤想看到的。 巴洛会认为是吴邦其不信任他,故意拉他下水,将来事发巴洛即便杀了吴邦其也无法全身而退。或者他想中途撇开吴邦其另换人,则周寅坤一定会派人过去截胡。到时候局面就完全脱离了巴洛的掌控。 所以巴洛越怀疑,两人之间就越貌合神离。当坚不可摧的关系生出裂缝,坍塌就是早晚的事。 见周寅坤要走,阿耀问:“坤哥,这个怎么办?” 那条昂贵的蓝宝石手链还在桌上。周寅坤不耐烦地看他一眼:“你说怎么办,难不成扔了?少问废话。” 第88章生日 晚上回到别墅,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蛋糕的香味。 从门口看过去,是卡娜和夏夏正在一起做蛋糕。还不到八点,看见周寅坤这么早就回来了,两人都有点吃惊。 男人走过来坐下,卡娜立刻问:“坤哥要喝什么?” 周寅坤看她手上还沾着奶油,“不用。” 他随手倒了杯水,看了眼卡娜旁边的人。她正在往蛋糕上写字,跟哑巴似的不叫人。 “周夏夏。” 被喊到名字的女孩手一顿,抬头看他。 周寅坤盯着她:“去拿点冰块。” “哦。”女孩说完就往厨房走,去取了冰块和冰钳,拿回来放到周寅坤手边。 男人眯了眯眼。前两天还好好的,不知道心里又开始琢磨什么事,瞧着心不在焉。 卡娜看见周寅坤的目光,帮夏夏转动蛋糕底盘的手微微一顿。 “坤哥。”她温柔地叫了声。 周寅坤看过来。 卡娜笑说:“今天是夏夏的生日,她说想自己做蛋糕,我们做得不太甜,你要不要尝尝?” 男人的目光落在那蛋糕上,这个周夏夏正自己给自己写生日快乐呢。 “今天就满十六周岁了,”卡娜看向夏夏,开玩笑道:“很快都要到法定的结婚年龄了呢。夏夏,上次在学校外面接你放学,好多男生都悄悄看你,学校里是不是有很多人追?” 听见卡娜的话,夏夏脸色微红,“也……也没有很多。” 她算是后知后觉,从莱娅的口中发现,确实有几个男同学会有事没事都来找她说话,还想跟她一起吃饭看书写作业。 只是这些没有明确表白的热情,统统被她归纳成了简单的同学友谊。 卡娜挑眉,“这么说,的确不止一两个?” 夏夏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过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追……” “那夏夏有喜欢的吗?有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特别受欢迎的男同学?” 夏夏想了想,“没有好看成那样的,但学习好个子高的男生很受欢迎,之前去看篮球赛的时候,大家比见了明星还热情。” 卡娜笑问:“你也喜欢吗?” 这个问题,夏夏还真没想过,她现在心里一团迷雾,根本没那个心情。但要说不喜欢,也过于绝对了。 “还行,我也挺欣赏的。” “夏夏真是大姑娘了,也有欣赏的异性了呢。”卡娜说着,看了眼对面的男人。 他喝着冰水,瞧不出是什么情绪。 “将来夏夏结婚,我们都会很舍不得的。” 听见卡娜的话,夏夏也笑了笑,“那卡娜姐姐结婚,我也会舍不得的。” 至少她觉得,卡娜值得更好的人。 此时,只剩下冰块的玻璃杯啪地放到桌上,周寅坤开口:“周夏夏,你还有心思管别人。让你去学校学习,不是谈恋爱,要谈恋爱也行,那就不用上学了。” 夏夏一噎,她什么时候说要谈恋爱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去年的时候,她还在自己家里,在爸爸妈妈身边,她许的愿望就是希望能一辈子都跟爸爸妈妈一起过生日。而这个愿望,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所以她其实并不想过生日,只是看见卡娜很关心,她才说自己动手做个蛋糕就好。 本来心情就不好,莫名其妙就被训了,夏夏低着头不说话。 落在周寅坤眼里,这个就叫甩脸子。 “周夏——”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夏夏把手里做蛋糕的东西一放,耷拉着脑袋:“卡娜姐姐,我有点不舒服。我先去睡了。” 说完谁都不理地就上楼了。 周寅坤起身就要教育人,卡娜忙叫住他:“坤哥,夏夏……她这两天肚子疼,心情有些烦躁,你别放在心上。” “肚子疼怎么不去医院?” “是生理痛,要慢慢调理的。十五六岁的女孩都会有这种情况。” 周寅坤看了眼楼上,这周夏夏,细胳膊细腿的,毛病太多了。 “坤哥,你还没吃饭吧,我煲了汤,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本来是给夏夏的。” “不用管她。”周寅坤坐回去,“拿来吧。” 卡娜忘记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或许,并没有过这么一次。在这样安静的晚上,周寅坤单独陪她吃饭。只可惜,久违的一次时间也很短,周寅坤当真只是喝了碗汤就又走了。 卡娜端着一碟新烤的点心出来时,桌前空空,大门刚刚关上。 她微微垂眸。 这么久了,他仍是说走就走,从不会知会她半句。 * 房间里,夏夏在桌前坐到了十二点。 面前还是那个被划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想了想,她把本子翻到最后一页,从包裹笔记本的软皮套夹层中,抽出一张纸片。 这张只写了一行号码的纸片,是爸爸给她的。不是什么礼物,但爸爸说,如果有急事联系不上他,就可以联系这位名叫素切拉的叔叔。 这个名字,夏夏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人,她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可爸爸不会骗她,这个人一定是值得相信的人。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算不算紧急,她其实拿不准。最紧急的时候,是她和爸爸被追杀的时候,也是发现妈妈自杀她从此变成孤儿的时候。现在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再急的事也不急了。 甚至……她看着这张已经旧了的纸片,这个人会不会真的帮她,她也根本没有把握。 但现在,她没有别的办法。最终夏夏拿起手机,照着上面的号码拨了过去。 十二点二十五分,夏夏结束通话。一道光闪过窗户,她起身走到窗前,正看见男人从车上下来。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她把手机放回桌上,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周寅坤刚进门,就看见那道从楼梯上下来的身影。不用猜都知道,晚饭没吃,这会儿肚子饿了下来找吃的了。好的不学,跟老鼠一个德行。 一个要下楼,一个要上楼,不然少不了要打照面。这回倒是夏夏先开口,叫了声“小叔叔”。 “干什么。” 夏夏不知如何开启话题而不被怀疑,想了想,她问:“你要不要吃蛋糕?” 周寅坤挑眉,但没接话。 见他没有一口回绝,夏夏继续从楼梯上走下来:“那我去拿,应该在冰箱里。” 密封保存的蛋糕被她双手捧着放到桌上,男人走过来瞧了眼,“这么小。” 刚才看着就不大,现在看着更小了。 “我们人又不多,足够了。”她拿着刀叉和盘子,“小叔叔你先坐,我来切。” 周寅坤随意把手机放在桌上,坐在了周夏夏对面。本来就不大的蛋糕,周寅坤看见她足足切了一半盛到盘子里。 “周夏夏,太多了。” “不多,这块留给卡娜姐姐,要不是她,可做不出这么好看的蛋糕。” “……”周寅坤看着眼前只剩一半的蛋糕,周夏夏还要切,他皱眉:“行了,再切都没有了。” “哦好,那就不切了,直接用这个。”她把叉子放到他面前。 见她直接就要吃,周寅坤问:“不点个蜡烛?” 夏夏愣了下。 “你不是过生日吗,拿来点上。”人家家里小孩过生日都点蜡烛,她怎么不点。 蜡烛卡娜早就准备好了,就放在旁边,本来是蛋糕做好就要点的,谁知周寅坤一回来叔侄俩就闹了不愉快,蜡烛就没用上。 粉色的蜡烛插到还剩一半的蛋糕上。下一秒火光亮起,周寅坤用墨蓝色的打火机点燃了蜡烛。 蜡烛燃在两人之间,烛光微微摇曳,映在女孩的脸上,纯净而漂亮。 周寅坤扬扬下巴,让她许愿。 今年生日,她其实没有愿望。夏夏静静地看着点燃后变得更加好看的蜡烛,最后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如果一定要许一个愿望,那么……愿她能做成要做的事,然后永远离开。 第89章商量 对面的男人看她许个愿许得那么认真,不由觉得好笑。许愿,不如求他。 烛光仍微微闪动着,下一刻,夏夏才吹熄蜡烛。 “说吧,想要什么。”周寅坤开口。 “嗯?什么?” 周寅坤很清楚周夏夏的路子,没事的时候离他远远的,有事的时候才会主动靠近,主动喊他小叔叔。 今天这还请他一起吃蛋糕,不知道又是想干什么。 “现在不说,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夏夏抿抿唇,“小叔叔,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说。” “就是,我也想有自己的时间。不上学的时候,你都不让我出去,上学的时候又必须放学按时回来,我同学叫我放学一起去喝奶茶,我都不敢答应。” 说完她看看周寅坤。 “不敢?”他幽幽道,“放学不回家在外面写作业的是谁,偷摸要溜出国的又是谁?周夏夏,你糊弄谁呢?” “……那是,是我不对。但是,也是因为你管得太严了。我们同学的家长,都没有你那么严。至少他们上完该上的课,都可以随便出去玩的。只有我不行。” 语气听着还挺委屈。 “想出去玩,可以。周末两天你自己安排,要去哪提前说,这样总行了吧?” 夏夏问:“那平时上学的时候呢?” “放学准时回家,少废话。” 女孩一听,肩膀又垮下去。 周寅坤皱眉:“有完没完?” “可是,我同学他们周末都要补课,反而是平时放学之后时间比较多。” 周寅坤不耐烦,夏夏瞧见势头不对,又拐了个弯,“不过……我会尽量跟她们约周末的。小叔叔,明天下午学校组织去国家展览馆听讲座,那边有很多好吃的店,我同学说要去,我也想去,可能回来晚一点,可以吗?” 说完她还补充:“就只明天。” 家里有个上学的,真的是很麻烦,周寅坤懒得再跟她继续扯:“行。” 说完他就起身要上楼。 “谢谢。”身后传来声音。 周寅坤没理会,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就往楼上走,而这一揣就摸到了兜里的东西。 他拿出来瞧了眼。 再回头看餐厅,女孩一个人坐在那里,孤零零地吃着还插着蜡烛的蛋糕。 “周夏夏。”他叫她的名字。 夏夏闻声望过来,只见一个黑色小盒子朝她扔了过来,正中她的怀里。盒子表面是丝绒材质,微微有点重。 她不解地抬头,男人已经上去了。 夏夏放下叉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蓝宝石手链。 * 国家展览馆。 学校组织的讲座要持续到六点半才结束,夏夏从卫生间出来,看了眼正在门口跟其他同学说话的老师,她脚步很轻地在转角处拐弯,不声不响进入楼梯间,走楼梯下到了一层。 如果时间把握得好,讲座结束的时候还可以回来集合。如果有意外回来晚了,则直接回别墅,昨晚她就已经提前打了招呼。 夏夏不知自己猜测得对不对。她总觉得自己如果说谎,很容易就被周寅坤看出来。所以她不敢无中生有,说是有讲座,就真的来参加讲座,只不过她并没有听完,而是中途出来了。 出来之后,又过了两条马路,她走进一家安静的咖啡厅,上了二楼。 工作日的下午,咖啡厅里没什么人,夏夏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背靠墙壁,左侧靠窗的男人。 白天的温度并不凉快,咖啡厅里开着冷气,他穿着黑色西装和白色衬衣,没有系领带,旁边放着公文包。 楼梯口出现一道身影,男人立刻看了过来。那双眼睛透过银边眼镜打量了女孩,最后站起身。 夏夏走过去,“你好,请问你是素切拉吗?” 男人点头,“请坐。” 此时服务员端来一杯咖啡,还有一杯牛奶。 “给你点了草莓牛奶。” “哦好,谢谢。”趁着服务员端上饮品的短暂时间,夏夏也打量了对面的男人。他的声音跟昨晚电话里一样,本人看起来跟爸爸差不多大,又好像比爸爸年轻一点点,但是……还是应该叫叔叔的。 “素切拉叔叔。”夏夏这么叫了声,“你是我爸爸的朋友吗?” 朋友? 对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他是这么说的吗?” 夏夏想了想,摇头。爸爸说的是,有急事可以联系他。但这样都不算是朋友吗? “我跟你爸爸不是朋友。我原来是法官,不过因为一些原因辞职了。现在是一所中学的老师。” 这个身份,实在出乎夏夏的意料。 她也端起面前的草莓牛奶喝了一口,这才开口:“我爸爸说,如果有急事联系不上他,就可以联系你。叔叔,我爸爸他——” “我知道。”素切拉神色平静。 夏夏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以你爸爸的身份,现在的结果并不令人惊讶。” 直白的话,让夏夏微微皱眉。 “我跟你爸爸不是朋友。以前不是,就算他没有死,以后也不会是。”素切拉说,“但我不会拒绝你,这是我曾经答应过他的事。因为他救过我一次,而我不喜欢欠别人。” “所以,你需要什么帮助,可以尽管说出来,我能做的会尽量做到。做不到的,请你理解。” 开门见山,但并非居高临下,夏夏想了想,先说了声“谢谢”。 “素切拉叔叔,我爸爸是被人袭击的,是外国的雇佣兵。当时有警察介入,说会详细调查这件事,但后来就完全没有消息了,我问遍了曼谷所有警署,他们都说没有受理过我爸爸的案子。” 说完,她看着素切拉,而他只是喝着咖啡,没有说话。 于是夏夏继续说:“但我记得一个名字,巴泰上将。当时在医院,那个询问线索的警察就提到过这个名字。我在想,那个警察或许就是巴泰上将的下属,可能任职于比较特殊的部门,比如专门处理跨国案件的那种部门,所以警署那边才没有消息。” 此时,她看见对面的男人放下杯子,抬眸看着她:“所以,你是想查清你爸爸是被什么人袭击,希望警方抓住那些袭击他的人,是吗?” “是。”夏夏回答。 刚才听说素切拉曾是法官时,她的心里又多了几分希望。素切拉给人的感觉内敛沉稳,如果他曾是法官,应该也会是一名很厉害的法官。那么他跟政警两方也一定通着关系。 “巴泰上将,我的确认识。”素切拉看着她,“你爸爸的案子,就是被他摁下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90章决定 “什么?” 听见素切拉的话,夏夏当即皱眉,“不对,我和爸爸被追杀的时候,爸爸还打电话让人通知巴泰上将,他们应该是、是——” “是朋友吗?”男人说:“或许曾经是,但你爸死了之后,就是另一回事了。” 夏夏怔怔地看着他。 “成年人的世界,为利而来,利尽而散。你爸爸活着,二人私下的勾当可以互惠互利,所以他们是朋友。但现在他死了,你认为巴泰上将会让警方继续追查,最后查到他自己头上去吗?” “他现在想查的,不是那些追杀你爸爸的人,而是你爸爸有没有留下对他不利的证据及备份。案子一旦被摁下来,就几乎不会再有破案的可能。所以这件事,我无能为力,你也无能为力。” 夏夏听完,眼眶里蓄满了泪水,“那难道……” “你想说,难道就这么算了,还是想说,难道你爸爸就这么白白死了?” 女孩想说的每一句话,都被料得很准。男人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我可以叫你夏夏吗?” 她点头。这一点头,眼泪就掉了出来。 素切拉递给她一张纸巾。 “看来,你爸爸很疼你,他死了你很伤心。”素切拉声音温和了些,“或许在你眼里,他是一个好爸爸,在你妈妈眼里,他也是一个好丈夫。” “但是夏夏,你爸爸是什么身份,他做的是什么生意,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素切拉看见女孩神色一僵。 “你校服上印着的,是泰国数一数二的学校名字,你接受着最好的教育。那么,在你刚刚知道你爸爸做着违法犯罪的生意,却没有被抓,甚至还拥有普通人这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和地位时,心里也是有过疑惑和纠结的吧?” “只是久而久之,那些疑惑和纠结被习惯和感情所掩盖。或许是大人们不让你过问,也或许是你自己逃避地选择不去过问,你只记得他是你的父亲,却私心地忘记他周耀辉是尚未被逮捕和惩罚的罪犯。你知道他在做什么,但你又希望他永远不要出事。” “所以我说,他会有现在的结果,我并不意外。而他自己,应该也不意外。” 一席话说完,周遭陷入长久的沉寂。素切拉并不着急走,也并不着急催促夏夏开口说话,他只是平静淡然地喝着咖啡。 直至咖啡杯见了底,素切拉说:“今天没有帮到你,如果以后想到了需要帮助的事情,可以联系我。” 说罢他准备起身。 “等等。”夏夏抬头,“素切拉叔叔,还有一件事。” “你说。” “我爸爸去世后,应该留下了很多遗产。”夏夏看着他,“但从他去世到现在,我没有见过他的律师,我不知道爸爸是否有遗嘱,但是我妈妈也去世了,我爸爸的亲人只剩我和小叔叔,他们之前关系并不好,所以我猜想,爸爸的遗产应该都留给了我。” 闻言,素切拉终于皱眉:“到现在为止,你都没有见过律师,没有任何人告知你遗产相关的事?” “嗯。”她说,“爸爸妈妈去世后,是小叔叔接走了我,我现在就住在他那里。他说他照顾我养着我,是不计较之前跟我爸爸的过节了。但是,他并不是那么好心的人,他……他是个很可怕的人。可自从我去了他家,有好几次惹到他,他都没有把我怎么样。” 夏夏语气迟疑,“在这之前,他是随随便便就会剁人手指,把人打得头破血流,还开枪杀人的人。他管我管得很严,看起来像关心,但又很像是防止我跑掉。” “你是怀疑,他的根本目的是想通过你,得到你爸爸的遗产。” 夏夏说:“是。叔叔,你懂法律,有这种操作的可能性吗?” “有。”素切拉毫不迟疑地说,“你爸爸如果事先有准备,那么就一定会立遗嘱,指定遗产继承人,否则他的遗产会按照顺位分配给配偶、子女父母还有兄弟姐妹。” “如果你小叔叔知道遗嘱细节,又或者为他提供建议的,就是保管遗嘱或经手遗嘱公正的律师,那么他们就一定知道怎么得到遗产。你现在还未成年,不具备法人资格和决策能力——” 忽然想到什么,素切拉问:“你现在的监护人是他吗?” “不是。是我外婆。不过,他送我外婆去了疗养院,周围应该也有人监视着。” “那就是了。遗产转赠一是需要继承人自愿,二是需要监护人签字。他如果想接受遗产转赠,就不能同时担任你的监护人。” “所以……我的猜测很可能就是真的?” 素切拉看着她,“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这句话过后,又陷入了沉默。 作为经历过形形色色案子的人,素切拉头回在一个女孩身上感受到如此冲突的感觉——她柔软而坚韧。 看起来,她是那种动不动就会被吓哭,需要人一直保护着的孩子。可接触过后才知道,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他安静地等着,看见她双手握在那杯草莓牛奶的杯壁,时而收紧得指尖发白,时而又微微松开。虽不知夏夏在想什么,但素切拉知道,一定是场激烈的思绪交锋。 时间很快过去,外面的天都擦黑了。 “素切拉叔叔。” 听见夏夏的声音,原本看着窗外,不打搅她思考的素切拉侧过头来。 “请你想办法帮我确认遗产的事。如果,我真的有决定权,那么……请协助我把所有遗产,全部捐出去。” 她声音不大,话语简洁,语气坚定。 以至于,本想问她要不要再来考虑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素切拉说:“好,这件事我会尽力去做。有消息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得到素切拉肯定的答案,夏夏松了口气,随后郑重地对他说:“谢谢。” 第91章意义 九月三十号,巴洛正式就任泰国国家警察署署长。 紧接着警方开始大范围清剿泰国境内所有毒贩,捣毁地下工厂、聚众贩卖吸食仓库上千,甚至在此过程中搜出腐尸残骸,经对比,多为警署登记多年的失踪人口。他们是被杀还是因吸食过量而暴毙无从查证,只统一通知家属签署确认书领走尸体。 凌晨一点的老虎城夜总会,外面疯狂的音乐和尖叫掩盖了地下仓库里的惨叫。 沙发上的男人懒懒地吐了个烟圈,闻到那股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和被电击得失禁后的味道,嫌弃地啧了声。 “坤哥。”阿耀拿来一本很小的笔记本,他双手是血,连笔记本上都沾了血迹。 周寅坤嫌脏,“确定这本?” 他看了眼倒在地上抽搐,嘴里满是鲜血,脑袋周围是散落的牙齿的人,“这小残疾狡猾得很,手里少说七八本假的。” “总共找到五本,其中四本内容一致,是调换了顺序抄上去的。这本被他藏驾驶座下面的踩脚垫子背面,时时踩在脚下。” 周寅坤扬扬下巴,阿耀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全是代称。 “啧。看来都是大人物。”周寅坤偏头,语气慵懒:“你们几个,别把人家弄死了,好歹留条舌头。” “好的坤哥!” 周寅坤叼着烟起身,走到地上那人旁边,踩了踩他的脑袋。那人还有点反应,但也奄奄一息了。 警方全面清缴,其中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夜店也一并被搜,唯有周寅坤的场子安然无恙。谁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但人人自顾不暇谁也腾不出手。 这个叫缇布的人,是个拆家,也就是俗称的二手毒贩,通常跟上家接一整包的货,再拆开或者稀释分克卖给下家。 此人还是个残疾人,是放到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流浪汉。也正因如此,他从没被警方注意过,常年混迹地下“嗨吧”,为不少大佬分销,也曾远远地见过周寅坤。 这次大行动,大大小小的窝点全部被端,缇布看准了形势,跑来投奔周寅坤。周寅坤欣然同意,叫他交出手上的账簿表表诚意。然几乎每个拆家的账簿上,都记录着所有上家和下家的信息和交易,既用来跟大佬交差,也用来保命。 所以缇布有些犹豫,而这种犹豫惹来了周寅坤的不耐烦。缇布被摁着脑袋拔光了牙齿,下体绑着电击棒,嘴里塞了石头,连半个小时都没扛过就吐了真话。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个下场,他宁愿被警察抓了,也不会抱着侥幸来投奔新主。周寅坤明明不会用他,却假意答应,还热情地亲自带他来了这个地狱般的仓库。 而在周寅坤变脸之前,缇布居然以为他并不是传言中的疯子,并没有那么可怕。 “辛苦了,缇布兄弟。别客气,先在我这儿待几天,避避风头。” 说完他心情大好地走了。 * 最近周寅坤几乎每天都会回来,瞧着一天比一天心情好。 今天进门,周寅坤挑眉,卡娜穿着酒红色的吊带睡裙,散着柔顺的长发,正将红酒倒入醒酒器。 灯光的映衬下,她肌肤白得发光。 听见开门声,卡娜回头,见是他,温婉一笑,“坤哥,你回来了。” 温柔的声音如温润溪水,干净透彻,尾音又带着点娇媚。 周寅坤看了眼楼上,“她睡了?” “嗯。”卡娜走过来,睡裙边缘微微摆动,蹭着她匀称的小腿,“夏夏写完作业就睡了。” 她亲昵地挽上男人的胳膊,“醒了酒,要尝尝吗?” 淡淡的香味沁入鼻腔,周寅坤走向沙发,“那就尝尝。” 卡娜心中涌上欣喜,她把酒和酒杯拿到客厅,坐在周寅坤旁边。感觉到男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觉得面上发烫,把倒好的酒递给周寅坤,“坤哥最近好像心情很好。” “还可以。”周寅坤喝了口酒,打量了她:“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就去买。” 他问她想要什么。 卡娜放下自己的酒杯,借着酒意,手指轻轻勾上男人的手指。抬头,正对上周寅坤那双黑眸。 手中的红酒,跟她的睡衣同样颜色,被美人这样勾着手指,大抵所有男人都无法抵抗得住诱惑。 周寅坤抽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用跟我客气。” 动作看似宠溺,可不知为何,卡娜心头竟有一瞬间的空落。 就在此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男人放下酒杯,拿起手机接通电话:“怎么了。” 说着他看了卡娜一眼。后者明白那意思,垂眸轻声说:“那坤哥,我先回房了。” 男人点头,赞她懂事。卡娜想,或许接完电话,他就会来房间找她的。 他回来前,她已喝了不少,才敢大着胆子求欢。不知是酒劲慢慢上来,还是心里波动得厉害,卡娜扶着墙,步伐有些不稳地上了楼。 客厅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 男人回头看见她上楼的背影,眸中一片冷然清明。 * 早上起床时,卡娜头疼得厉害。 她揉着太阳穴,有些难受地下楼,竟闻到了早餐的香味。 “卡娜姐姐,你怎么了?” 楼下,夏夏刚拿上书包。 “哦没事,就是昨晚喝了酒,有点头疼。”说着卡娜觉得有点奇怪,“夏夏,你怎么还没走?” 说到这儿就见女孩皱起眉,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本来要走了,小叔叔下来说要吃早餐,他平时不是不怎么吃早餐的吗?我都要迟到了,他还叫我煮咖啡,喝完还说不好喝就走了。” 夏夏看了眼时间,“卡娜姐姐我先走了,我做早餐的时候给你留了一份,你记得吃。” “哎等等。”卡娜穿着睡衣下来,“别着急,我开车送你去学校。你这样急匆匆的,我不放心。” 夏夏听了满眼感激:“卡娜姐姐你真好。” 还差五分钟上课,卡娜看着夏夏跑进学校,应该能踩着点进教室,连她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正要从路边掉头,她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眼来电显示,卡娜立刻接起来。那边说了两三句,卡娜当即变了脸色,“好,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她给阿耀发了信息。随后车子掉头,往别墅开去。 信息发过去之后,阿耀竟回了电话过来。 “喂,阿耀,你帮我转达给坤哥了吗?”卡娜看着前面。 那边低笑了声,“是我。” “坤哥?”卡娜减速,“我爸爸住院了,我得回去一趟。” “严不严重。” 卡娜心里一暖,“不严重,是做了个小手术,做完才告诉我的。手术很成功,但我还是想回去看看。” 那边男人问:“我陪你?” 卡娜有些惊讶,“不用了,别耽误你的正事。” “好。”那边挂了电话。 卡娜这才感觉握着方向盘的手,手心有些出汗。男人短短两句话,竟让她觉得从心到身都暖暖的。昨晚的失望和失落,也被这两句话冲刷得干干净净。 昨晚上楼之后,她在自己的房间等待,心里期待着他打完电话会来房间找她,毕竟在客厅的暗示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见男人上楼的脚步声。经过她房间外面时,卡娜屏住呼吸,满心期盼。 只是,那脚步并未有丝毫的停留,直接离开了。 当时的她闭上眼睛,身上盖着绵软的薄被子,却觉得阵阵发冷。 但刚才这通电话,她便知道一定是自己太敏感,想多了。坤哥是很关心她的,至少其他女人的家人肯定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关心。 * 卡娜有事离开的消息,夏夏是当天放学的时候才知道的。她知道卡娜是不想影响她白天上课,所以才在放学时间发来了信息。 信息上说很快回来,却没想这都两个星期了,卡娜还是没有回来。 偌大的别墅里,几乎就剩夏夏一个人。自从警察署新署长就任之后,新闻上播放最多的就是不少犯罪集团被连根拔起,警方大力打击毒品犯罪,媒体和民众对这位新署长赞不绝口。 而这段时间周寅坤都没怎么在别墅里出现。晚上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总觉得有些害怕。 眼下家里没人,夏夏放学回去得晚一点也没关系。 于是她就跟学习小组的两个同学一起,在教室写完作业再离开。中间还能一起讨论,比自己一个人在家写作业感觉好上不少。 “天哪,终于写完了!” 莱娅把笔一扔,伸了个懒腰,“两位,竞赛靠你们了,我这水平只能回家继承家业,真参加不了学习竞赛啊。” 另外两个女孩都被逗笑。 夏夏旁边的女孩接了个电话,“我家司机到了,我先走喽。” 莱娅和夏夏点点头,跟她说了再见,然后一边聊天一边收拾书包。 “夏夏,最近你怎么也留在学校写作业啊?不是说你家里管得很严,让你放学就立刻回去吗?” 夏夏把完成的作业留在自己的座位上,把还没预习的课本放进书包。 “这几天家里没人,我不想一个人早早回去待着。”收拾完她站起身,“走吧!” 却没想莱娅没吭声,坐在原地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处。 见状,夏夏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没觉得有哪里不妥,“怎么了?” 莱娅指着她的手腕,抬头逼问:“你如实招来,是不是谈恋爱了!” “什、什么?” 莱娅兴奋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这两天太阳大,夏夏都穿着长袖防晒,手链戴在里面不太能瞧见。刚才她收拾书包翻起了袖子,莱娅一眼就看见白皙手腕上的蓝宝石手链。 “周夏夏同学,你这就不对了吧!” 莱娅左左右右地仔细观察,“这简直比我妈妈最喜欢的蓝宝石项链还要好看,她那上面只有一颗,你这上面有这么多!我妈那条可是70万美金买的,你这条肯定比她的贵!” 听到价格,夏夏一怔,完全不信地看向自己戴着的这条手链。她的确觉得很好看,但根本没想过价格的事。 怎么可能……按照莱娅的估价,周寅坤会把这么贵的东西白白给她?当时他扔过来的时候,感觉像在扔垃圾。 莱娅一边仔细地瞧着这手链,一边哼了声:“我拿你当朋友,什么都告诉你,你可倒好,不声不响谈了恋爱都不告诉我。” 这实在是冤枉,夏夏赶忙说:“真的不是!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我都见过什么人,你不是都知道吗?” “那难不成,这手链是你自己买的?我可不信哦。我爷爷给我那么多零花钱,我都买不起。哎呀你就告诉我嘛,不是谈恋爱,那送这手链就是在追你?想跟你谈恋爱?” 夏夏脑子里闪过周寅坤那张脸,心里一哆嗦:“怎么可能!这就是一个生日礼物,就是、就是祝我生日快乐的意思。” 莱娅听完,无语地看着她:“生日礼物,干嘛不送红宝石绿宝石黄宝石?怎么偏偏就是蓝宝石啊?” 瞧夏夏没听懂,莱娅掰着指头数:“呐,就像钻石代表纯洁珍贵,红宝石呢,就代表热烈爱情。祖母绿代表幸运和新生,黄宝石象征友谊和财富。” “那蓝宝石呢?”夏夏问。 莱娅一脸八卦地靠近,神神秘秘地说:“蓝宝石代表——忠贞不二。” 第92章欲念 回别墅的一路,夏夏时不时地看一眼那手链。 进门之后她放下书包,坐在沙发上,想了想,取下了手链。莱娅要是不说,夏夏只会把它当成一件普通的饰品,觉得好看就戴了。听了莱娅的估价之后,她才真正地仔细观察了这条蓝宝石手链。 它色质晶透,是没有绿色调的纯蓝色,切工精细,无论大小,每颗都是均匀一致的枕垫型切割,如果轻轻转动,可见宝石亭部像有蓝色火苗在闪动。如果对着光看,每颗都具有极佳的透明度和高火彩。 夏夏对照家里珠宝杂志上的品鉴标准一一对比,隐约觉得莱娅没有夸张,这条手链应该是真的价值不菲。 而周寅坤居然会把这么贵的东西给了她? 莱娅剩下的那些话,夏夏当然不会相信。周寅坤哪里是那种会知道每种宝石代表什么含义的人,不过上次在老虎城,他问过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当时她没有说,说不定周寅坤就随便买了条手链而已。他那么有钱,或许根本就不在意价格。 生日礼物…… 女孩盯着这条手链,忽然想到什么。她把东西放到桌上,起身朝厨房走去。 * 深夜,周寅坤回来,进门竟不是一片漆黑,客厅里那盏落地灯居然亮着。 而沙发边缘,露出一双白皙的脚。 周寅坤回头看了眼正准备跟进来的阿耀,“你先回去。” 阿耀脚步一顿,今天的事刚在车上说了一半,还没说完呢。但他向来不会多问,只点了点头,转身上车走了。 男人关上门,走过去。越靠近那盏暖光落地灯,越能闻见那股甜不甜奶不奶的雪糕味。 沙发上,女孩怀里抱了个靠枕,脑袋下面还枕了一个。柔顺的长发朝后散开,露出她的脖子和耳朵。柔和灯光下,她呼吸均匀,身体微微起伏,穿着睡裙露出的地方都白嫩嫩的,安静乖巧得还真像只小兔。 他唇角勾起,坐到沙发上。她占得位置很少,以至于他坐下也不拥挤。 这段时间她一个人在家,他回来时这上学的早就睡了,还多管闲事地把整个别墅灯都关了,黑漆漆一片,也不管他回来看不看得见。 而今晚周夏夏留了灯,还在这里等睡着了。 虽不知她又想要点什么,但男人很受用,大手捏了捏她的脸,“周夏夏,起来。” “嗯……”女孩被捏得下意识皱眉,偏头躲开男人的手,脸蛋蹭了蹭抱在怀里的抱枕,完全没清醒过来。 他胡乱揉了揉她的脑袋,逗宠物似的:“哎,兔,醒醒。” 夏夏听见熟悉的声音,还有脑袋上熟悉的温度和力道,猛然清醒过来。一看周寅坤坐在她身边,还离得挺近,女孩蹭地坐起来。 “小叔叔,你、你回来了。” 周寅坤看了眼桌上摆着的小蛋糕,还有旁边那条蓝宝石手链,开门见山地问:“怎么个意思?” 夏夏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茶几。 她挠挠头发,“就是,我今天才知道,你给我的这个手链好像很贵。” “所以?”还以为是要说什么,周寅坤不以为然:“等我回来就为了说这个?那我要是不回来,你打算窝在这儿睡一整晚?” “可是,烟灰缸里每天早上都有新的烟头,你应该……是每晚都回来了吧。” 夏夏说完,周寅坤挑眉。没想到她还注意这些。 “我才知道这个生日礼物这么贵,我又没有钱买一样贵的,就……做了一个生日蛋糕送给你。虽然不知道你的生日过没过,但是小叔叔,祝你生日快乐。” 周寅坤看着她:“就这样?” “嗯?” 男人问:“你等到现在,就为了送个蛋糕?想要什么,说。” 夏夏摇头:“没有,我没有想要的。” 说着她拿起旁边的叉子,插起一小块蛋糕,另一只手护着送到男人面前,“我知道你不爱吃甜的,这个没有很甜,只有一点点甜。” 周寅坤盯着她。 她眸中真挚,好像在强调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他死人肉都吃过,甜不甜的有什么打紧。 他懒得抬手接过来,干脆就着现在的姿势尝了,周夏夏没想到他懒到这个程度,一双漂亮的眼睛倏地睁大,拿着叉子的手僵在原地。 周寅坤瞧她一眼,说:“再来一块。” 蛋糕好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夏夏那表情真的很好笑。 “哦,好。”她动作僵硬地又插了一小块,安静的气氛里莫名有点尴尬,夏夏没话找话:“好吃吗?不是很甜对吧。” 看见男人总算抬手,准备接过来,她松了口气。 却没想下一秒手腕一热,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的叉子就被迫调转方向,上面那小块蛋糕直接送进了她的嘴里。 “唔——” 她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从她手里拿走了叉子,“敢情你自己都没尝,拿我做试验?” 说完他又跟了句:“好吃吗?” 说实话,是好吃的。这次的蛋糕是夏夏独立完成,之前在那个破旧公寓里就练习了好几次,回来之后卡娜也帮她完善过细节,尽管没先尝尝,但夏夏对自己做好的蛋糕还是很有信心的。 要是不好吃,岂不是弄巧成拙,耽误她想问的事。 她细细地抿着口中的蛋糕,糕体柔软,甜而不腻。然后,她又舔了舔唇上沾到的奶油,绵软细腻,跟卡娜姐姐做的味道差不多。如果让她自己打分,可以打95分。 粉嫩的舌尖一闪而过,舔走唇上的奶油。周寅坤眸中一暗。 “我觉得挺好吃的。”夏夏浑然不知,但感觉这礼物应该没有送错。 “是还不错。而且你这礼物,小是小了点儿,比你爸送的好多了。” 周寅坤靠到沙发上,看了眼女孩并拢在一起的纤细脚踝,“我生日那天,你爸抢了我在孟买刚谈下来的地皮。费了一年的功夫,直接白干。” 他主动提到周耀辉,夏夏眸中一闪。随后她就着话茬,试探地问:“小叔叔,你上次说在跟进我爸爸的案子,现在有消息了吗?” 男人的目光扫到她的脸上,半晌才说:“没有,怎么了?” “哦,没怎么,我就是问一下。”夏夏对上他的眼睛,“小叔叔,你跟进的是警方那边吗?” “对。”周寅坤没什么犹豫,告诉她:“之前比较棘手,不过现在新署长上任,他能力不错,估计很快会有消息。” “哦好。”夏夏点头,又问:“不过小叔叔,到底是哪家警署受理了我爸爸的案子?之前在医院,那个警察说,要是想起什么线索应该及时告知警方。” 周寅坤问:“你想起什么了?” “没有,就是提前问问。知道是哪家警署之后,我也可以自己去了解案子的进度。我是想……你那么忙,总不好经常打扰你。” 闻言周寅坤挑眉,他睨着夏夏,而她一脸坦诚认真。末了,他抬手捏了捏夏夏的脸蛋,“你乖乖在家待着,不要出去自爆身份。你去警署问案子,如果被你爸生前的仇家,或者曾经走得近的人知道,会有危险。” 夏夏沉默地低下头,藏住眸中的情绪。然后听话道:“好。” 尽管她努力地平复心绪,面上不露出半点端倪,但男人还是明显感受到她的情绪跟刚才大不一样。 “周夏夏,有话直说。” 原本只是想借生日礼物的契机,确认她心中的猜想。但夏夏没想到周寅坤还追问,她一时没想到别的,只能先说:“就是……小叔叔你是不是跟卡娜姐姐吵架了?她说很快回来,但一直都没回来。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到了晚上有点害怕。” 害怕?这地方住了这么久居然还会害怕? 周寅坤好笑地看着她,“怕什么?” “之前在那个公寓的时候,到了晚上周围就会有怪叫。”她说,“这里虽然没有怪叫,可是会有回音,走路有,说话也有,反正……空荡荡挺吓人的。” 后面这半句,周寅坤没怎么听进去。前头那句提及天使路的公寓,男人心头立刻闪过不少画面。而此时此刻,其实就跟那天晚上差不多。 比如,他们现在也在同一张沙发上,周夏夏穿着裙子,散着头发,整个人香香的。 不同的是,那晚他没看清她的表情。此时她逆着光,巴掌大的脸蛋上,那双眼睛正水汪汪地看着他。而那张不大的小嘴刚沾了奶油,不用尝都知道是甜的。 但……莫名就想尝尝。 夏夏说完,看见周寅坤没接话,反倒是视线从她的眼睛落到了她的唇上。她心头一颤,想起了黑暗公寓中的那个炙热而激烈的吻,想起了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衣服扯开裙子掀起,双腿被迫分开,小腹处还被硬硬的东西顶得难受…… 耳朵立时就红了。 落地灯在她的身后,暖光映在周寅坤脸上。映得他额头鼻梁薄唇轮廓清晰,甚至还映出淡淡的轮廓光晕,他瞳色很深,里面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自己。 夏夏觉得周遭空气好像变热了。一种会令人心跳加速,全身变得僵硬的热。 一定是她冷气开得不足,又或者,是离他太近了。 那令人紧张窒息的侵略感,似乎又环绕在周围。夏夏后背冒出薄汗,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那个——” 话没说完,脚踝竟被人抓住。 周寅坤是下意识的行为,脑子里还没什么想法,动作倒是先行一步。她的脚踝很细,一只手握上去绰绰有余。脚踝处肌肤微凉,摸得出的光滑白嫩。 抬眸见她惊讶僵住,男人反问:“躲什么?” 他的掌心很烫,烫得夏夏觉得整条小腿都在发热。她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我是想说,我该回房间睡觉了……” 周寅坤正要说什么,忽然茶几上小巧的手机吵闹地响了起来。 沙发上的女孩几乎是弹跳起来去拿手机,那模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鞋都没穿,赤着脚站在地上:“小叔叔,是我同学,应该又是要问作业上的题,我……我先回房间接电话了!” 说完不等周寅坤回答,她赤着脚就跑上楼了。背影急得像要去逃命。 周寅坤回过头来,低头看了眼某处。居然,又有反应。 可这一次,不是她乱蹭,也不是他自己喝多了。而是想起了公寓里的那晚,看了她的眼睛,握了她的脚踝,就他妈硬了? 还是对着一个都没发育完的小高中生,对着他最瞧不上的软骨头?是他出了问题,还是裤裆里这玩意儿出了问题? 周寅坤皱眉,看向桌上的蛋糕。要说小,也不小了,再过个生日满了十七,她都能结婚嫁人了。 这么想着,他眉头微微舒展开。 但接着又皱回去。那软骨头刚才什么反应,不过是多看了她两眼,她那表情动作跟躲鬼一样。 他不耐烦地点了根烟,叼在嘴里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周夏夏。 耳边,响起那晚她在他身下喊小叔叔的声音,那时候估计是吓坏了,是那种带着颤抖的哭腔。 这么想来,她每回叫他,都有不同的情绪。有事求他的时候,就是毕恭毕敬带着试探的“小叔叔”。没事求他的时候,就是不情不愿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的“小叔叔”。再到他发火要收拾她的时候,又变成颤颤巍巍可怜巴巴的“小叔叔”。 那么,公寓那晚要是没刹住车真做了,她会怎么叫。是呻吟着叫,还是求饶着叫?也可能不会叫小叔叔,她胆子大起来说不定就直接叫名字…… 她敢没大没小叫他名字? 男人倏地睁开眼睛,嘴里的烟都掉在了身上。 第93章分享 楼上房间里,房门从里面锁了两道。 夏夏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声音很小地接电话,手上还握着笔,借助房间里透过被子的光亮,往本子上记着什么。 “好,好的我都记下了,素切拉叔叔。” 挂断电话,夏夏看着笔记本上记下的几点,心里慢慢冷静下来。虽然还是没有看到遗嘱,但通过素切拉的打听,爸爸的遗产有唯一的继承人。如果是妈妈,那么在她死后,遗产将按照顺位分配。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不是妈妈。 自然也不可能是周寅坤,只能是她。这个结果,与她之前的猜想一致。 素切拉说,按照泰国遗产法,捐赠遗产要比转赠遗产简单得多。转赠遗产需要先继承再转赠,中间还隔着好几道程序。但捐赠遗产,只需要根据律师和遗嘱确认继承人身份,然后可以直接与慈善机构对接,如果是政府部门的慈善机构,手续还可以办得更快。 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找到保管遗嘱的律师,或者过手遗嘱公正的律师,或是以书面形式通知对方所在的律所和机构,以藏匿遗嘱为由进行起诉,要求对方以律所名义履行职责,协助继承人进行遗产捐赠。 素切拉处理好这些之后,就会通知夏夏带好身份证明前去确认和签字。 得知事情进展得顺利,夏夏安心了几分。也隐隐明白了为什么爸爸偏偏给她留下了素切拉叔叔的联系方式。 他是一个谁都不会注意到的普通人,同时,也是一个颇具手段,很有能力的普通人。 * 十月底,持续一个月的清剿终于到了尾声。 周寅坤坐收渔利,至少十年内,泰国境内都找不出能成气候的卖家,形成了真正的无竞争垄断。而大批的买家素了这么久,几乎是蜂拥着要送钱来。 周六傍晚,夏夏边切着水果,边往客厅那边看了眼。 最近没怎么看到阿耀,倒是周寅坤这两周总在别墅里待着。空旷的房子里多了个人,好处大概就是到了晚上感觉没那么吓人了。 但是,也有不好的地方。 夏夏把切好的水果端过去,周寅坤正在打电话,“怎么,他把福利院弄成淫窟,我一泰国良好公民看不惯还不行?废话,程序要正规,用不着走别的路子。” 旁边传来好闻的香味,瓷白色的盘子被放到桌上,里面装着洗净切好的水果。 男人瞧了眼,女孩正弯腰给把桌上的空酒瓶收起来,垂落的头发被她别到耳后,发梢落到胸前,伴随着她的动作一扫一扫的。 就是,那模样看着不大高兴。 电话里又说了什么,周寅坤嗤笑道:“难不成还让他高高兴兴退休?嗯,就这两天,尽快。” 周寅坤在家的时候电话很多,夏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每次从语气能感知一二,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一手拿着空酒瓶,一手拿起他喝过的酒杯,直起身准备往厨房那边走。周寅坤挂断了电话,“周夏夏。” 夏夏脚步一顿,看过来。 “你又甩什么脸子?” 现在的中学生脑子里想什么,估计世上没人能明白。譬如他家住着的这位,一个人在家待着说害怕,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她还苦着张脸,不知道又闹什么脾气。 怪不得有句老话叫叁天不打上房揭瓦,这软骨头就是好脸色看多了,惯出毛病来了。 夏夏专心干活,又没有打扰到他,莫名其妙又被说了,脸蛋上眉头微皱,心里涌起不满。见他主动挑起话茬,她干脆也开门见山实话实说。 “小叔叔,你酒也喝了,水果也送来了,我总能去写作业了吧。”语气听得出的不高兴,甚至还夹杂了点无奈和委屈。 周寅坤待在家里,动不动就使唤她,完全打乱了夏夏的学习计划。本来周末作业就比平时多,一上午加一下午过去了,她一个字都还没动。 还不如不回来。 毕竟,比独自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待着更可怕的,是即便熬大夜都写不完作业这件事。 此话一出,男人就听明白了。这是使唤她几回,耽误写作业,不耐烦了。 周寅坤站起来,走近。 夏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抬头见他不说话地盯着她,唇角还勾着笑意,她后脊阵阵发寒,感觉刚才的话……好像有点冲动。 “但、但是其实也没关系,”她嘴唇发干,“明天还有一天。” 说完她紧张地闭上眼睛,做好了被他掐脖子的准备。 周寅坤看着眼前这颗圆圆的脑袋,才硬气了两秒又怂回去。她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微微发颤,呼出的气都是热热香香的。 他单手捏住了她的脸,手指还她两颊掐了掐,弄得人嘴唇都嘟起来。 “周夏夏。”他叫她。 夏夏睁眼,看见他眸中玩味。 “你要不改个名吧。” “什么?”她被捏着脸,不太好说话。 周寅坤捏着她的脸,把她脑袋往左转转,又往右转转,像在宠物店挑宠物。 “就叫——周兔。一个兔就行,两个不好听。” 自从那只狗死了,他再没养过其他东西。现在闲着没事,再养一个其实也不错,这又会做早餐,又会切水果的,最重要的是还能时不时干点蠢事逗人开心。 明晃晃的戏弄,夏夏当然不答应,“我不改名字,就叫夏夏。” 周寅坤看她居然还当真了,都懒得再逗她,松开那白嫩嫩的脸蛋,“今天把作业写完,明天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那语气,哄小狗似的。夏夏一点也不想去。 但看了眼周寅坤的脸,想起两分钟之前刚冲动地惹过他一次。夏夏抿抿唇,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退一步想,是他自己说让她去写作业,那最起码今晚他不会再打扰她学习了。 * 周日中午十一点半,曼谷巴吞旺区。 夏夏跟着周寅坤到了这家名为暹罗安纳塔拉酒店的花园餐厅。这家酒店自1983年开业以来,最为着名的就是花园餐厅,而且这里一层只接待一桌客人。 夏夏一走进来就闻到了清新的植物味道。花园并不在最顶层的露台,而是在十九层,往里走,能从落地窗看到曼谷最奢华热闹的购物区。 下面人流涌动,购物区的各种商场建筑外形奇特,在这样潮流拥挤又嘈杂的地方,静谧的花园反而带来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和舒适感。 纤瘦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看得还挺认真。周寅坤走过去,高大的背影立刻将夏夏的背影遮挡得严严实实。 原本正上来询问点菜服务员,看见男人双手随意地放在了落地窗前的栏杆上,将女孩圈在了他面前的空间里。见此状,服务员又悄悄退出去。 夏夏正看得出神,忽然被圈在了他面前,身体瞬时僵硬起来。明明他也没碰她哪里,可是即便隔着衣服,夏夏都感觉到后背很热。这种热,是男性身体的灼热温度,这种温度不会因为开了冷气而降低半分。她只要稍微动一下,后背就能贴到他的胸膛。 这样的距离,夏夏觉得不自在极了。她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他,“小叔叔,我去那边看看花……” “不行。” 周寅坤直截了当,还把手放到她脑袋上,手动转动:“给你看个好玩儿的。看见十字路口那辆黑色商务车没?” 被他控制着,夏夏想不看都不行。顺着他的话,她果真看见一辆黑色商务车拐到路口停下,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瞧着眼不眼熟。”头顶又传来声音。 离得有点远,又是俯视角度,夏夏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那人整理衣服的动作还有站姿,确实有点熟悉。 “他叫巴洛。” 经这么一提醒,夏夏总算想起来,这人就是之前常在电视新闻上看见的新警察署署长。好巧,竟会在这里看见他。夏夏看见巴洛先整理了衣服,然后转身朝车里伸手,紧接着被他牵着手下来的是一位女士。两人说笑着,看那位女士的年纪,应该是巴洛的太太。 周寅坤让她看好玩的场面,原来就是署长先生和太太周末出来逛街。夏夏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玩的。 正想侧头问一句,结果脸又被转回去,头顶响起倒数声。 “叁。” 夏夏重新看过去,巴洛关上了车门。 “二。” 他牵着太太的手,转身走向广场。 “一。” 夏夏看见他们说笑着经过一辆跟着黑色商务车驶来,也同样停在路边的白色轿车。 就在此时周寅坤低头,在她耳边学了声:“嘭!” “嘭!”地一声巨响,外面竟真的传来爆炸声。 整个购物广场都剧烈地摇晃,几秒之间广场上所有人惊慌失措尖叫逃跑,场面乱做一团,站在高处的夏夏被那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得腿一软,下意识扶住了栏杆。她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男人的手指,下意识要拿开,却没想直接被他按住了手。 “周夏夏,好不好玩?” 男人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她的手背,语气听得出的兴奋。 发生爆炸的地方,正是刚才新警察署长和他太太经过的那辆白色轿车。夏夏看见那辆车火光冲天,巴洛和他太太作为离得最近的人,最先被炸得七零八落。就连不远处的几个目击者也被炸伤,他们在震惊和剧痛中呕吐大叫,广场上人挤人被挤到踩踏惨叫。 就在马路对面有几人跑过来救助时,又是轰隆一声,车子发生了二次爆炸。 火光更加猛烈地迸出半空,热浪硬生生将那几人掀出十几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短短几分钟,马路上交通堵塞,广场上拥挤混乱。 夏夏越看,越觉得呼吸急促,身体颤抖。 “唉。”男人摸着她的头发,欣赏下面的景象,“你说谁能想堂堂警察署长,明面上缉毒追凶,背地里把福利院的孩子拿去做性招待,给他自己疏通关系。这报应来了真是躲都躲不掉。” 夏夏即便再傻,也不相信这会是单纯的报应。 “虽然他之前帮了点小忙,本来也能提醒一句。但又担心他哪天反咬一口,干脆还是让他提前遭报应,也算为民除害,你说是不是?” 女孩没有说一句话。 周寅坤并不在意,心情大好地继续跟她分享:“以后不再有那些碍事的东西,整个泰国市场,都姓周了。” 说完还要低头再逗她一句:“你运气好,也姓周。所以,准你以后尽情地为非作歹。” 见她还怔怔地看着外面,听完这些话也没反应,周寅坤觉得没意思,捏了下她的后颈:“行了,去吃饭。” 他转身朝餐桌走去,等候在一旁被外面爆炸声吓得不行的服务员,赶忙擦了冷汗,换上专业的微笑朝男人走去。 谁都没有看见,透明的落地玻璃上,映出夏夏苍白而满是惊惧的脸。 她没有想到是来吃这样的一顿饭。是她高估了周寅坤作为人的底线。他冠冕堂皇地杀人,伤及这么多无辜,却完全视而不见。甚至,还能满不在乎地坐下,脚下踩着残尸鲜血,悠然享受美食。 第94章发现 巴洛在巴吞旺区遭遇爆炸身亡的消息,在当晚登上新闻。 但与他的死讯同时报道的,还有他曾加入哥伦比亚黑帮,归国从政后利用职权,用福利院幼女性贿赂泰国政要的惊天丑闻。 一时民愤四起,警方初步推测爆炸为报复性谋杀,接下来的调查重点将会是福利院性贿赂一案的涉案官员。 就在爆炸发生之后,夏夏在餐厅见到了最近都没见的阿耀,他仍是面上没什么表情,送她回来时看见路上逆向而来的数辆救护车,也丝毫没有意外的反应。 周寅坤不知去了哪里,夏夏并不关心这个。 她抱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的新闻,回想着今天在餐厅周寅坤说的那些话,浑身发凉。 此时门口传来动静,夏夏蹭地回头,看见好久没见的身影。 “卡娜姐姐!” 卡娜的回来,无疑给了夏夏莫大的安慰和安全感。卡娜还给她带了礼物,只是夏夏兴致不高。卡娜也看见了新闻,然后听夏夏原原本本地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但卡娜听完之后,却摸了摸她的头发,“夏夏,小叔叔的事,你看见了就当没看见,听见了就当没听见,不要去过问,更不要去插手。” 夏夏当即皱眉。卡娜竟是没有多问一句,就直接站在了周寅坤那边。 “卡娜姐姐,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命,今天对他有用的人可以侥幸活着,明天没用了就会被他杀掉的。” “卡娜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住在这里,你知道他那么多事情,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他会不会——” “不会的,夏夏。”卡娜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坤哥不会伤害我。就算会,那……我也会原谅他。” 夏夏愣愣地看着卡娜,看着她温柔却又坚定的神情,说不出任何话。 * 老虎城夜总会包厢。 周寅坤随手挡开要贴上来给他点烟的女人,啧了声,“看不出来客人是谁?” 老板都发话了,女人也不好揣着明白装糊涂,她站起身,挺着一对呼之欲出的巨乳,扭着腰,晃得胸脯一颤一颤的,到了包厢里另一个男人身边。 男人五十多岁,是正宗的泰国人,肌肤棕黑,头上倒是没有一根白发。他身边已经围了三四个女人,但看见周寅坤把他身边那个身材最好的打发过来,特纳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女人娇笑着坐上去,胳膊圈在他脖子上,双乳蹭在他的下巴。 男人毫不客气地整张脸都埋进去,手也从女人短裙下摆摸进去。 周寅坤百无聊赖地抽着烟,眼前淫乱的场面他是见怪不怪,就是不知道别人见了,会不会相信这位常在新闻上露面的——泰国总理办公室内阁助理,私底下会是这个样子。 不过职位再高,归根到底也是男人。男人的劣根性和欲望大抵都是一样,权、钱、色。 见坐在特纳腿上的女人看过来,周寅坤挑眉,那女人的手就伸到了特纳的裤子里,不知在里面做了什么,只听特纳呻吟一声,伸到女人下面的手快速而猛烈抽插起来。 正当他激动地扒开裤子,掏出性器要插进女人身体的时候,对面传来声低笑,“嗯,好像到时间了。我们这里的美女,到点都要睡美容觉的。不让睡,她们要发脾气。” 他一发话,原本还黏在特纳身上的女人们纷纷站起来往外走。他腿上的那个女人刚才还热情似火,这会儿又冷冰冰地把手从特纳裤子里拿出来。 “哎哎,哎呀。”特纳想抓女人的手腕,却没抓住,他立刻看向周寅坤:“坤,有什么事等完事再说嘛,都是男人,不要这样搞我。” 周寅坤一笑,说了句:“外边儿等着。” 女人本想捡起地上散落的钞票,听见这话她没敢耽搁,立刻听话地拉开门走出去。 “特纳先生今天来玩,我肯定让你尽兴。花样多的,口活儿好耐操的,应有尽有,人就在那儿又跑不了。着什么急。” 周寅坤语调慢悠悠的,听得特纳更着急了。 老虎城换了新老板,新老板懂行儿,除了赌场、拳赛,还弄来一批骚得能让男人腰断腿软的女人,一传十十传百,老虎城真成了“金老虎”“权老虎”们常常光顾的地方。 特纳本就想来,只是因为身份不宜露面。 而前些日子周寅坤居然主动找上他。特纳不傻,当然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但就是不知道周寅坤是怎么晓得,他跟新署长巴洛互相不对付的。 泰国警察署长的任命最后是由总理亲自拍板,而作为总理办公室的内阁助理,特纳在这件事上很说得上话,当初他极力反对,但还是没能阻止巴洛上任。周寅坤对他们过往的矛盾没兴趣,只提了一点,他拉下巴洛,而特纳则向总理推荐周寅坤推荐的人,成为巴洛之后的新一任警察署长。 “坤,你说的那事,说实话结果我保证不了,但是推荐没问题。不过吧,我感觉问题不大。上次总理先生不顾我的反对定了巴洛,结果弄出这么一档子事,民众正质疑着,他这回肯定会参考我的意见。你说的那个人我知道,贫民窟里出来的,走到今天那靠得是他岳父,跟巴洛比起来,好摆弄多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尽力好吧?” 跟聪明人说话就这点好处,省口水。周寅坤笑了笑,从桌下拿出一个手提箱,顺势推到特纳面前,“助助兴。” 特纳打开,第一层果真放着助兴的药,但下面放着满满的现金。 “玩得开心。”周寅坤起身,拉开门,正对上外面的女人。 “坤哥。”女人小心地叫了声。 来这里这么久了,她昨天才知道新老板究竟长什么样,今天她被叫来,以为是为他服务,女人心里还有些雀跃。却没想要服务的还是个五十多的老头。 女人痴迷的目光,周寅坤清楚的感受到,他勾勾手指,女人眼前一亮,走到他面前。 周寅坤面上带着笑意,低头说:“把他伺候好。” 他抬手,阿耀递上一沓现金。数十张美元塞到女人深深的乳沟里,周寅坤还绅士地补充了句:“辛苦。” 短短两个字,辅以男人灼热的气息,还有崭新钞票在胸前的摩擦,让女人瞬时腿间一热。他刚才看她了,知道她想捡地上的钱却没捡成,所以补偿给她。 这么想着,心跳愈发快了。女人裙子里没有内裤,热液顺着腿流下来。周寅坤看了眼,微微挑眉。这女人,自己把自己调教得还挺敏感。 女人乖乖地进了包厢,门尚未关上时,她已经脱光了衣服,赤裸着爬向特纳腿间。 包厢门关上,阿耀把周寅坤的手机递给他,“五分钟前吴邦其来过电话。” 周寅坤拨回去,然后上楼,进了顶楼安静的办公室。 下面的吵闹被隔绝开来,手里的电话也接通了。 听见那边吴邦其满是恭维意思的话,男人不屑地笑了笑:“少说那些虚的,巴洛死了,以后他那份你跟亚洲黑帮分了,路子铺开,分小埃斯科一半市场不成问题。” 他这边接着电话,那边阿耀照例给周寅坤倒了杯酒,里面加了冰块。 “货要多少有多少,这个用不着你操心。”周寅坤拿过阿耀倒的那杯酒,对那头说了句“合作愉快”就直接挂了电话。 下一刻,他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即便不看,阿耀也知道周寅坤打给了谁。 手机被摁了免提放在桌上,周寅坤悠哉地喝着酒,甚至还耐心地数着接通前嘟——嘟——的声音。 电话才响了两声,那边已经接起来,“老大,我都等好久了。” 是卡尔的声音。 “吴邦其那边什么情况?” “放心,我和大块头一直盯着呢。跟咱料想的一样,巴洛一死,以后没人管着他,还能多分一份钱,那吴邦其嘴都笑烂了。他这会儿跟亚洲黑帮的人打得火热,那边也知道这是赚大钱的路子,有兴趣得很。” 不用周寅坤多说,那边卡尔就说:“等他们跟那小埃斯科折腾完,路子彻底打通,吴邦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到时候咱们直接跟亚洲黑帮合作走货,一年少说也得是吨级交易,钱跟自来水一样!” 听到这儿,周寅坤已经不耐烦了,此时阿耀看了眼手机,低声说要出去一下。周寅坤点头,没过问。 倒是卡尔叽叽喳喳还要说,被他无情打断:“行了,矿石那边怎么样?” “正办着呢,”电话那头卡尔打开门,似乎走到另一个地方,电话里立刻传来女人的哭声,“老大,巴洛先生这位美丽的女儿,要是再不签字,我能用点儿别的手段吗?” 卡尔当着面告状:“这大块头做事不行,只会用枪吓唬女人。” 还留在哥伦比亚的卡尔和查猜,最后的任务就是把巴洛在哥伦比亚的矿石生意弄到手,巴洛年轻时候在哥伦比亚留学干了不少事,比如加入了黑帮,比如弄到了契沃尔矿区的开采和经营许可,最后还交到了女儿莉迪亚手中。 周寅坤懒得听卡尔继续扯,“随便。办完事可以回来了。” “知道了坤哥!” 挂断电话,周寅坤抬眸,看见阿耀很快回来,“坤哥,有人找。” 有人找是常事,男人没当回事,手指敲敲桌面,“再来一杯。” 阿耀让外面的人进来,然后去酒柜拿酒,过来给周寅坤倒上。边倒,他边看了眼周寅坤的脸色,回想起刚才在外面听见的事,阿耀不由皱眉。 进来的人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裤,戴着眼镜,手里还拎了个公文包。瞧着跟喧闹的夜总会格格不入。 “周,周先生你好,我是兰迪律师事务所的负责人,那个,有件事得跟您说一下。” 安静的办公室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酒杯里的冰,渐渐融化在酒里。男人修长干净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边缘,听完一席话,表情似笑非笑。 看得对面站着的人心里很是忐忑。 “周先生,如果周耀辉先生的律师再不履行职责,那作为他所在的律所,我们被起诉后,必须以律所的名义,代理周耀辉先生的遗嘱事务。到那时候,就不得不向继承人宣读遗嘱内容,也必须协助继承人处理遗产了。” 说完他又看了看周寅坤,赶紧抬手擦了脑门上的汗。 “所以,有人在调查周耀辉的遗嘱,还要帮继承人处理遗产?” “嗯……是这样。对方明显是很有经验,同时在做两手准备。一方面向律所施压,另一方面,似乎是已经联系了能接受遗产捐赠的政府慈善部门,这又是另一重压力了。而且进展速度很快,幸亏起诉无法匿名,否则等我们知道就晚了。因为最终其实不需要监护人签字,只要继承人本人签字,程序就完成了。所以周先生你看……” “知道了。”周寅坤端起那杯已经被冰稀释了的酒,“你可以走了。” “哦,好好。” 虽然周寅坤从头到尾神色未变,可偌大的办公室逐渐充满压抑窒息的感觉,那人得了允许,赶忙匆匆退出来,不敢多留一秒。 门关上,隔绝了内外所有声音。 除了阿耀,没有人听见办公室里酒杯猛地砸在墙上,砸得粉碎的声音。 第95章等她 这天下午放学,夏夏还没出校门,就远远地看见了阿耀。 她下意识往车的后座看去,车窗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随着她的视线而摇下来。 夏夏过了马路走近,阿耀帮她打开车门,女孩张了张嘴,想问他怎么来了,但看阿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是没问出来。 一路上,她坐在后座,时不时看看后视镜里正在开车的人。 “那个……”夏夏忍不住开口,“是小叔叔又要带我去哪里吗?” 上次就是这样去了湄赛。 听见她的声音,阿耀抬眸,看见后视镜里的那张脸,干净又单纯。谁又能想到这张脸蛋之下,隐藏着胆大包天的秘密。可他什么都不能说,坤哥只让他闭着嘴,把周夏夏从学校带回去。 夏夏满怀期待地对上那双眼睛,但阿耀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挪开了视线。 女孩怔了下,她原以为跟阿耀已经算是朋友了,不知是不是最近见得太少,阿耀又变回之前冷漠生硬的样子。 车子很快驶入别墅,阿耀下车打开后座车门,“坤哥在露台。” 意思就是叫夏夏先去别墅的顶层露台。 夏夏听到“坤哥”二字,大概知道自己又要被使唤了。奇怪的是,这还不到五点,他怎么会在别墅?而且,现在卡娜姐姐都回来了,他怎么还盯着她不放。 明天还要上学,今晚作业又多,耽误了时间又要熬夜写作业。虽心里这么想着,但夏夏不敢违逆,跟在阿耀身后往顶层的露台走。 顶层露台的左边是直升机停机坪,右边则是开放式花园。夏夏一眼就看见坐在太阳椅上的男人,还有他旁边正在泡茶的卡娜。 夏夏正要走过去,身旁阿耀忽然出了声。 “不要顶撞他。” 女孩脚步一顿,抬头看他,阿耀却并未停留,径直走了过去,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开口说话。 此时此刻的周寅坤,正看着跪在他脚边,低头倒茶的卡娜。 感受到那道视线,卡娜心头莫名紧张。他回来什么也没说,可她感觉得到,他心情很差。她端起装满红茶的茶杯,递给周寅坤,“坤哥。” “卡娜。”周寅坤没有接过那杯茶,而是握住了卡娜端着茶的手,幽幽道:“周夏夏想逃跑,你早就知道吧?” 闻言,卡娜惊讶地看着他。 男人低头瞧着那杯刚沏好的红茶,“她想捐了周耀辉的遗产,一走了之。她那么喜欢你信任你,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准备去哪?或者我换个问法,你天天跟她在一起,是不是早就看出了苗头?” “坤哥我——啊……”卡娜话没说完,就因手心的痛颤抖了下。 男人握着她的手力道明显收紧,本就不隔热的茶杯就这样紧紧地被攥在了卡娜掌心,滚烫的温度烫得掌心疼痛,而他的手却还在收紧。 “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不说呢?” 隔着她的手,掌心的茶杯直接被捏碎,里面的茶水洒出来,卡娜白皙的手瞬时被烫得通红。 她并不知道什么遗产的事,但她的确知道夏夏想离开。而她也愿意帮夏夏,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帮她,这件事竟已被周寅坤发现了。 “对不起坤哥,我……我只是……” 碎片深深扎入卡娜的手掌,血顺着纤细的手腕滴落下来,将果盘中的水果染得鲜红。她痛得肩头颤抖,说不出话。 “卡娜姐姐!” 夏夏不如阿耀个高腿长步子大,她是走近了才发现周寅坤和卡娜根本就不是在聊天。卡娜姐姐跪在他旁边,血顺着手腕流到手肘,可周寅坤竟视而不见,仍攥着卡娜的手不放开。 她全然顾不上阿耀刚才的那句话,扔下书包跑过去,一把抓住周寅坤的手,想帮卡娜掰开。 旁边阿耀不由皱眉,周夏夏这样,跟找死没有区别。 一双不大却又温热的手覆上来,还不自量力地想要掰开他的手,周寅坤唇角勾起,笑得好看极了。 她还有心思管别人呢。 周寅坤松开手,夏夏忙捧着卡娜的手查看,只见她整个掌心被烫得红肿,茶杯碎片几乎每一片都完全地扎入到肿肉里面,茶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烫伤和割伤连成一片。 周夏夏抬头:“你是不是疯了?!” “夏夏!”卡娜一惊,忙去捂夏夏的嘴,可还是晚了一步。 周寅坤看着那双如小兽一般瞪着他的眼睛,心头涌起前所未有的兴奋。男人弯腰一把攥住周夏夏的校服领口将人拎起来扯到面前,他低头靠近,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论疯,哪比得上你呢小侄女?” 夏夏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周寅坤偏不解释,他拎着周夏夏往停机坪那边走,经过阿耀时顺手他身上拿了枪。 “坤哥。”阿耀忍不住开口。 周寅坤侧过头来,盯着他。阿耀当即低头,没敢再多说一句。 周夏夏被他拽着走向停机坪,那里空旷得像行刑现场。夏夏看着周寅坤手里那把枪,心头忐忑,似是不信又似是想不通,颤着声音问:“你要杀我?” 听见这话周寅坤就笑了,低头瞧她:“那多没意思。” 走到停机坪正中央,他把人扯到怀里禁锢着,将枪强行塞到了她的手里。然后握着她拿枪的手,端平她的手臂,在她耳边温柔地说:“得这样,才有意思。” 枪口被他控制着,对准了正前方。 远处,有嗡嗡声的轰鸣声传来。 他们的正对面,远远地看见一个黑影,越来越近。夏夏睁大了眼睛,正对着他们飞来的是一架直升机,而飞机下面,倒吊着一个人。 那人双脚被两根绳子分别绑住,随着直升机的飞行,像钟摆一样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他在上面待了好一会儿,就等你放学回来呢。” 上面是一个男人。虽看不清脸,但夏夏心中已经有了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手中的枪就对着那活生生的人,夏夏当即挣扎要脱离他的桎梏,那点力气惹来男人不屑地笑了声,强劲的手臂直接圈住她纤细的腰身,让那具柔软的身体紧紧贴在他身上。 “周夏夏,你这就没礼貌了。”周寅坤单手把枪上膛,“见到熟人,怎么不打招呼?” 夏夏的手指被顶进了扳机孔。 “不要,不要!” 被迫扣动扳机的一刹那,她本能地挣扎躲避,“嘭”地一声,火药味弥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夏夏整条手臂都麻得没了知觉。她不敢睁眼,却又不得不睁眼,喘着粗气看向直升机上吊着那人。 因为她的挣扎,子弹幸运地打偏了。 周寅坤没有怪她,反而还替她找了个理由:“嗯,不怪你。是离得有点远。” 他招招手,悬在空中的直升机立刻降低了高度,拉近了距离。 心跳在这一瞬间停滞。夏夏终于看清被倒吊着的人是谁。素切拉,那个答应帮她处理遗产的好心人。 她的身体从头冷到了脚。他知道了,周寅坤全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96章折磨 因为倒吊太久,血液倒流,素切拉面部充血红紫。 夏夏不知道这架直升机刚才飞去了哪里,素切拉的衣服裤子上渗出血迹,露出手臂和脚踝上是明显刮伤的血痕。 她满脸苍白,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而喉咙疼痛堵住,说不出话。而下一刻,夏夏看见自己手里的枪,再次上膛。 手臂麻木没有知觉,身体和另一条手臂被他牢牢扣住,夏夏满眼惊恐:“不要,不要开枪!” “嘭!” 随着她的惊叫,又是一枪。 这一枪精准地打在捆着素切拉右脚的绳子上,夏夏亲眼看见绳子断掉,素切拉只剩一只左脚被吊着。整个人在空中剧烈地摆动旋转,而那绳子根本不知结不结实,如果就那样掉下来,必然头先着地,死状惨烈。 夏夏不敢接着往下想,她双腿发软,语气痛苦:“别再开枪了,求你别再开枪了!” 怀里的人颤抖得厉害,男人偏头仔细瞧了眼,果真是吓坏了。可是……这才哪到哪? “好吧。”周寅坤好脾气地应了声,从她手里拿过枪,“休息一下。” 阿耀拿来椅子,并从周寅坤手中接过枪放回腰间。然后,他看了夏夏一眼。 夏夏跌坐在地上,对上阿耀的视线,总算明白刚上来时他的那句“别顶撞他”是什么意思。 卡娜姐姐,素切拉叔叔,都是因为她才遭罪的。 她又看向周寅坤,他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点了根烟。她整条右臂还颤着,夏夏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减轻喉咙的干痛,也使自己的声音抖得不那么厉害。 “小叔叔……都是、都是我的主意。遗产的事卡娜姐姐不知情,素切拉叔叔也是我主动找他,求他帮忙的。求你别再折磨他好不好。” 周寅坤没搭理她。 夏夏清楚地知道自己坏了他的事,尽管她要处理的是本就属于她的东西。可周寅坤不是会讲道理的人,更不会听了她几句话就这么算了,夏夏闭着眼深吸口气:“那请你罚我,折磨我就好。” 男人嗤笑一声,“我这不是正在这么做吗?” 周夏夏这小身板,哪里经得住什么折磨,怕是只开个头就能送掉半条命,实在是很没意思。况且,折磨别人,才是真正折磨她。 比如跟她关系不错的卡娜,比如暗中帮她的素切拉,又比如还在疗养院的外婆。 周寅坤抬手指了指,示意夏夏回头去看。 首先传入耳中的,就是越来越近的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夏夏回头,只见那直升机径直冲了过来,随后俯冲而上,被吊在下面的人重重地撞在别墅外墙上,下面立刻传来玻璃碎裂掉落的声音。 素切拉的头撞破了三层的玻璃,碎片扎在他脸上,他满头鲜血,被惯性甩出来时,又被残留在窗沿的碎玻璃剜了肉,被直升机拉起来的时候剧烈摇晃,血点子飞溅到了停机坪上。 他痛苦的叫声被淹没在螺旋桨的巨大噪声里。 紧接着,直升机退回刚才的位置,然后又冲了过来。 夏夏从不知道还有这种折磨人的方式,第二次,素切拉撞在了坚硬无比的墙壁上,双手垂过头顶,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是奄奄一息了。 而直升机,再次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最先受不住这种折磨的,果然是夏夏。她跪在地上向他认错求饶:“小叔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放了他,别再撞了!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身后,还在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 周寅坤冷眼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恳切求饶的脸蛋,夹着烟的手,摸了摸夏夏的头。 “周夏夏,我对你好不好?” 女孩望着他,哽咽着声音,说出违逆内心的回答:“好,你对我很好。” “既然这样,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嗯?”他的手抚上她的脸,指腹沾了她的眼泪,燃着的烟头就在她的眼角,“你要什么我没给,说什么我没答应?你倒好,装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天天跟我演戏。” 又是“咚”地一声闷响,夏夏蹭地回头,只见露台边缘,慢慢升起一个血人。 只要周寅坤不喊停,直升机就会一直继续。 这种感觉,竟比濒临死亡还要可怕。夏夏回过头来抓住周寅坤的手,烟灰掉在她的手背上,立刻烫出了红印子。 “对不起小叔叔,我不敢了,我都听你的,我再也不撒谎,再也不演戏了,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求你了,放他下来,求求你了。” 她哭得实在伤心极了,两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眼泪不住地滚落,连呼吸都因为激动和哭泣变得困难起来,她就这样跪在他的脚边,服软求饶。 周寅坤挪开视线,扬扬下巴。 阿耀做了个手势,撞击就立刻停止了。直升机匀速缓慢地悬在了停机坪上空,阿耀拔枪瞄准,随着一声枪响,绳子应声而断,被吊着的人摔落在地上。 夏夏当即松开男人的手跑了过去。 手背,还残留着热热的眼泪,周寅坤看了眼,起身也走了过去。 夏夏根本不敢触碰素切拉,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她急忙地从身上拿出手机想拨急救电话,可刚拿出来,就被横空多出的一只大手拿走了。 “正好有件事挺好奇的。”周寅坤从兜里摸出一个黑色手机,另一边则打开了夏夏的银色翻盖手机。 “这位曾经的法官先生谨慎得很,手机空空。那么你呢,你跟他联系完也会删掉所有记录?”他翻着夏夏的手机,里面果真没有备注为素切拉的号码。所有的通话和信息往来都是跟她的同学和老师。 周寅坤用素切拉的黑色手机,拨通了号码。 没出两秒,夏夏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见来电显示,周寅坤冷笑。 【咖啡厅老板】 夏夏没有分辨一句,素切拉人都被抓来了,电话备注也不重要了。她认命地闭上眼睛。 “哦。原来咖啡厅老板,不是真的咖啡厅老板。”男人视线逐条向下,“那么……这个通话次数仅次于咖啡厅老板的物理课老师ann,也可能不是真的物理老师,对吧?” 在她开口回答之前,周寅坤已经按下了通话键。 第97章求饶 电话里,传来机械的英文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国外的号码,而且还是空号。周寅坤看了眼周夏夏,那张脸蛋上并不慌乱。 看见手机合上,他也没有多问,夏夏暗暗松了口气。就在前几天,颂恩告知她有了手机,而他加拿大室友的手机号已经更换了。 这一次,夏夏是把颂恩的号码背了下来,没有存在手机里,只是忘记删掉原来的号码。 地上传来隐忍而痛苦的咳嗽声,夏夏忙低头去看素切拉,他满身满脸都是血,夏夏屏住呼吸,小心地帮他把碎了镜片的眼镜摘下来,防止碎的镜片扎到他的眼睛里。 “对不起。”夏夏低声,声音难掩愧疚和自责:“叔叔对不起。” 她跪在地上,因为帮他取眼镜,手上也沾到了血。近距离看,素切拉的脸已经面目全非,要不是他还在痛苦地呼吸着,胸膛有起伏,现在的样子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滚烫的眼泪擦着素切拉的耳朵滴到地上,素切拉艰难地睁开眼,动了动嘴唇。 “夏夏……没事。别担——”素切拉话还没说完,夏夏忽觉身后不对,还未回头周寅坤已经大步走来一脚踹在素切拉脑袋上,直接将人踢飞出去。 夏夏没想到他突然又发疯,爬起来就追上去,还没追到,就看见周寅坤随手攥住了素切拉的头发,直接将人拖起来摔向露台,素切拉头朝下趴在露台边缘,大半个身子都悬在了外面,下一刻就会从这里掉下去。 一般来说,这种连枪都没摸过的人,周寅坤根本懒得亲自动手。 但刚才听见那句“夏夏”,一股火瞬时窜到了头顶。是他最近太仁慈了,还让这不要脸的老男人能开口说话。 他踱着步子上前,又是一脚踢在了素切拉腹部,人被踢得翻过来,仰面就朝下栽去—— 而就在此时,一道身影飞扑过来,死死地抱住了素切拉的脚踝。如此一来他膝后的腘窝处与露台边缘形成三角区域,本来要坠落的人就这样卡住。 夏夏满身是汗,用自己的体重使劲往下压着,但局面也就这样僵住。她松手,素切拉会掉下去。不松手,却也不能把素切拉完全救上来。 然而成年男人的体重和向下坠落的力度,根本不是夏夏的体重可以压住的。很快,素切拉的身体就一点点继续向下坠落。 汗浸湿了她鬓边的头发,顺着脖子流入衣领。她抬头,求救地看向袖手旁观看热闹的男人。 就在她抬头的同时,力道稍有减弱,素切拉的身体立刻朝下坠去,夏夏惊叫紧抱着他的脚踝不放,也被那突如其来的坠落拖着朝外栽去。 阿耀见状下意识上前一步,但他离得远,根本来不及拉住夏夏。 忽然,一股大力将已经掉出露台的素切拉拽了回来,连带着,紧抱不放的女孩也跟着被扯回来重重地跌到了地上。 手肘膝盖摔得很疼,夏夏猛地被人掐住了脸,周寅坤几乎要捏碎她的下颌骨,“他掉下去,你也要陪着是吧?” 夏夏毫无气力地任由他掐着,双手因为过度用力根本抬不起来。她唇上没了血色,说不出话。 素切拉叔叔是因为帮她才遭这种罪,如果他因此死了,夏夏一辈子都无法接受。她并不是什么勇敢的人,她也怕痛怕死,可是比起这些,她更怕别人为她而死。 刚才豁出性命的坚持,还有现在的沉默,落在周寅坤眼里就一句话:周夏夏要跟个老男人一起跳楼。 他不怒反笑:“你要陪他,没问题。” 男人凑近,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他虽然没有女人孩子,但还有个七十多的妈,跟你外婆倒是差不多岁数。正好作伴。” 女孩终于有了反应,她一点点抬起胳膊,抓住男人掐着她脸的手,语气卑微:“小叔叔。” 声音沙哑,双眼通红。 “你别杀他,别把他从这里扔下去。只要你不杀他,我什么都能答应,真的,你相信我……”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滑过她苍白的脸。她仰着头,望着他,哭得安静又悲伤。 周寅坤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而阿耀也正地看着周寅坤。他以为,这个素切拉是必死无疑的。现在又觉得……思忖到一半,他看见周寅坤松开了夏夏,什么都没说地走了。 这回的事,终是以周夏夏的求饶作为结束。 “阿耀……”带着哭腔的声音,将阿耀唤回神。 他看过来,夏夏擦了眼泪,恳切地望着他:“能不能帮我把他送到医院。” 阿耀又看了眼周寅坤离开的方向。坤哥没说可以帮她,不过也没说不可以。 于是他走过去,一把拉起了素切拉。而夏夏不忘回到那边的花园,扶着手受伤的卡娜一起去了医院。 * 私人医院的好处,是医生除了治疗,不会多嘴追问任何问题。 素切拉的伤全是外伤,至少要住院治疗三个月。即便这样,在进入手术室之前,素切拉艰难地开口告诉夏夏,虽然被发现了,但按照程序,律所无权拒绝继承人本人的要求。也就是说,只要夏夏坚持原来的决定并签字,那么一周内就可以完成遗产捐赠。 其实,只要周寅坤再晚那么一点点发现,他们就做到了,届时周寅坤再调查是谁做的、如何做到的已经于事无补,没有任何意义。 可惜他们没有这样好的运气。 夏夏听了素切拉的话,并没有任何欣喜,因为不用想都知道,继续捐赠遗产的后果什么。 她会死,这毫无意外。但现在周寅坤已经知道了素切拉,他和他的家人逃不掉。周寅坤是个疯子,他想要的东西如果得不到,他不仅会毁了那些东西,还会毁掉得到东西的人。 于是她说:“谢谢你素切拉叔叔,对不起,让你白忙一场。” 听到这话,素切拉最终没有说话。 他进去之后,夏夏转身去了另一层。急诊科内,卡娜已经缝好了针,护士正在帮她上药处理烫伤。 她坐在那里,温和而美丽。或许是因为麻药,她才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卡娜姐姐。” 听见熟悉的声音,卡娜望过去,看见夏夏朝她走来。 她的手上、身上还沾着血迹。原本灵动的眸子,现在平静沉寂,了无生气。 夏夏看了眼卡娜伤得严重的右手,沉默两秒,她问:“卡娜姐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开?” 听见她还是要离开,卡娜轻叹口气:“对不起夏夏,这件事我当时答应了会帮你,到头来却没能真的帮到你什么。坤哥现在很生气,最近你要不还是先——” “我有可以让他同意的办法,我们可以光明正大不被阻拦地离开。” 夏夏认真地看着她,“卡娜姐姐,是你陪着我度过了爸爸妈妈去世后的那段日子,没有你,或许是我的身体先垮掉,也或许是我的心先垮掉。我能重新振作,能重新笑出来,都是因为你的照顾。我是真的很谢谢你。所以我只问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开?” 长长的一段话,声音虽小,语气却坚定。 卡娜听后垂下眸,看着自己受伤的手。 从她跟周寅坤认识到现在,他从没有这样对待过她。茶杯碎片扎到手心时很痛,而更痛的,是她的心。他会这样对待她,是因为她明知道夏夏要离开,却没有告诉他。 他有多生气,就有多么不想让夏夏离开。 尽管她中途离开许久又回来,叔侄俩表面上没什么变化,但她也越来越发现,只要周寅坤在家,只要周夏夏出现,不管有意无意,他的目光总会落到夏夏身上。 如今,夏夏说她有顺利离开的办法,而且,她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 或许是利用刚才听到的什么遗产,又或许是其他什么办法。夏夏是聪明的孩子,经历了今天这样的事,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傻到再次往枪口上撞。 夏夏并不知道卡娜在想什么,她就坐在旁边等着。 最后终于等来卡娜的答案。 卡娜摇了摇头,对她微微一笑,“夏夏,谢谢你的心意。” 这样的答案是情理之外,却是意料之中。卡娜回来那天说过一句话,她说她相信周寅坤不会伤害她,就算伤害了,她也会原谅他。 这种宽容和爱意,夏夏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她起身,什么都没说地往外走去。 阿耀就在车上,见夏夏没有等卡娜而是一个人出来,他下了车走过来。夏夏看见他,说:“你在这里等卡娜姐姐吧,我自己坐车回去。” 说完也不等阿耀回答,女孩径直走向了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 * 书房里,周寅坤点了根烟。 火光从墨蓝色的打火机迸出,烟雾弥漫中,那火光映出了一张脸。这个打火机送到他面前时的场景,还很清楚地印在他脑子里。 一个三千泰铢的打火机,还跟他提了两个条件,而他居然还答应了其中一个。 对这个周夏夏,他自问已经对她很好了。而她,在他面前装出一副乖顺模样,背地里琢磨的是怎么把她爸遗产偷偷处理掉。处理之后她会做什么不言而喻,上次是偷摸溜出国听讲座,这次说不定就是走了永远都不再回来。 她就这么想离开?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动静虽小,以他的耳力还是听得很清楚。周寅坤啪地合上打火机,打火机合上的同时,书房的门从外面推开。 男人睨了眼连门都不敲就直接进来的女孩,来认错,连点认错该有的态度都没有。 夏夏对上那双黑眸,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她以为,他不屑于再跟她浪费时间,会直接要求她把爸爸的遗产交出来。 可等了几秒,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抽着烟,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夏夏走进来,站在他面前,深吸口气,“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周寅坤看着她,此时的周夏夏眸中没有平时的忐忑和害怕,亦没有刚才的恳切和服软,只有满满的平静。平静得让人讨厌。 男人摁灭了烟头,把打火机扔在桌上,“说。” “我爷爷和爸爸,是不是你杀的?” 第98章答应 安静的书房里,能清楚地听见两人的呼吸声,还有那句几乎已经是肯定语气的质问。 男人坐在椅子上,盯着她。她瘦弱而狼狈,因为开枪的后坐力,右臂连带着右肩都在微微颤抖着。她去了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水味掩盖了身上原本的味道。 她不像之前的小兔,味道不像,眼神也不像。 原来,周夏夏不只怀疑他杀了老爷子,连周耀辉的死,她也怀疑是他做的。所以,她叁番两次提及周耀辉的死,问他是怎么跟进的。 那么,她跟素切拉是怎么联系上的?不用猜都知道,联系方式是周耀辉留下的,但周夏夏半个字都没提,反而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东西,比如古董收音机、钢笔还有手表。 她又是什么时候去见了素切拉?一定是在她装出委屈模样,让他撤掉跟着她的人之后,找到了机会。又或许,就是她跟他商量要晚回家的那天。 最初的防备到后来的顺从,不过是出于怀疑又不能打草惊蛇的逢场作戏。而现在一切都被他发现,她索性破罐子破摔。 盯她半晌,周寅坤笑了。 “周夏夏,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 她的确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了。就在当天夜里,爷爷死了。而你,跑到我的房间威胁我,不让我说出那晚的事。你说你杀的是梅金,可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尸体,梅金不见了为什么也没有警察调查,没有家人来找?你说你杀了他,其实根本就是想扰乱我的思路,让我不告诉爸爸。” 周寅坤还是头回见周夏夏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他听得认真,见她停了,还饶有兴趣地问:“还有吗?” “还有你骗我说在跟进爸爸的案子,其实你根本没有!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杀了他,假意收留我,就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他的遗产。否则爸爸去世之后,你为什么半句不提遗产?除了遗产,还有什么值得你收留我看着我,对我处处放过?” “说的很对周夏夏。” 周寅坤毫不掩饰,“我养着你惯着你,就是为了周耀辉的遗产。不然还能为了什么?只要签了转赠合同,你和你外婆立刻就会被扔出去自生自灭。” “那好,我答应。”周夏夏毫不犹豫地说。 闻言,男人眉头微皱,眸色变沉。 “合同拿来,我现在就签。至于外婆那边的签字,对你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她说着,走近,从他桌上拿起一支笔。 “我想,为了能让我签字,你会答应很多条件。我也的确有条件。” 夏夏对上男人的眼睛,“爸爸的遗产可以全部转赠给你。但我也要一笔钱,我要外婆继续待在疗养院受到专业的照顾,我要素切拉叔叔在医院治疗到完全康复,最后,我还要出国读书。” 末了她说,“不过这笔费用加起来,大概也不及遗产的零头,我想你应该不会在意这点钱。” 周寅坤挑眉:“早知道这么容易,就不白费那些耐心了。” 他随手拉开左边的抽屉,把里面早就准备好的合同扔在周夏夏面前,“你说的都可以。不过周夏夏,你就不怕事成之后我反悔,自己小命不保?” “当然怕。”夏夏拔下笔盖,翻开合同,连内容都没看,就直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但是,即便死了也比继续待在这里好。” 笔盖合上,她把合同往他面前一推,转身就走了。 她没有多看一眼。自然也没看见身后男人盯着她的背影,表情极度阴鸷。 * 签字之后,整个流程进行得迅速且顺利。 未成年人遗产转赠谈话持续了整整两天,从第叁方律师、公证方到未成年人权利委员会等多方的面谈,每一个环节都强调继承人的自愿。第四天就是遗产公证,到第五天,周耀辉全部遗产的转赠程序彻底落定结束。 整个过程中,周寅坤都没出现过。 直至律师带着所有手续去向周寅坤汇报结果,才在阿耀的带领下,穿过舞池中疯狂摇摆的男男女女,进入最里面的包厢,见到了要见的人。 一进门,里面扑面而来的是烟味、酒味、还有烧焦的酸臭味。 包厢非常大,足够容纳上百人,最中间是一个温泉池,里面一只体型巨大的公狗正趴在一个女人背上,下面快速而猛烈地耸动着。 女人趴在温泉池边尖叫,而离她不远处,同样被公狗压着操的是一个男人,他已经被插得血流不止,浑身抽搐,还挣扎着匍匐向前,双眼浑浊地伸着手,极度渴望地想要什么。 律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抱着公文包紧紧跟上前面带路的阿耀。 满屋子的人,根本不像是人,像疯狗,像僵尸。律师生怕他们会突然扑上来,唯有跟在阿耀这样清醒高大的身影旁边,才能感到些许安全。 越往里走,情形越疯狂骇人。 几步台阶之上,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他慵懒地靠着,手边放了个很大的透明箱子,里面装满了小袋的白色粉末。律师看了那透明箱子,再看这些疯狂的人,终于明白过来。 烧焦的酸臭味,就是海洛因加热吸食之后的味道。 “坤哥,律师来了。” 律师忙叫了声:“周先生。” 周寅坤没搭理这边,正饶有兴趣地盯着某处。律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头陡然一颤。 角落处,一个赤裸的男人趴在另一个赤裸男人腿上,脑袋埋在他胯间,左右摇晃。然后,他忽然回过头来,满嘴是血,嘴上叼着坨又黑又软的东西。再看躺着的那个男人,他毫无反应一动不动,长在胯间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那是——”律师看见那男人兴奋地爬过来,但他没敢爬上台阶,只敢停在下面,像狗一样叼着东西向周寅坤邀功。 看见周寅坤从透明的箱子里拿出一小袋,那人明显更加兴奋焦躁起来。 周寅坤指尖夹着袋子边缘,装着白色粉末的袋子晃来晃去,他的语气像逗狗一样:“咽下去,就给你。” 律师倏地睁大眼睛,只见那人极度渴望地点头,竟真的张大嘴把嘴里叼着的男性生殖器全部包到了嘴里,然后咀嚼起来。 “呕——”眼前的画面实在太过冲击,律师没忍住猛地转身呕吐起来。 身后那人嘴里流出黏腻的液体,最后干脆整个咽了下去。周寅坤一笑,把手上的东西扔到那人的脸上。 一声兴奋叫喊,那人激动地把粉末倒在地上,脑袋趴下去摁住一边鼻孔,猛地一吸,下一刻他整个身体剧烈抽搐弹跳起来,律师听见动静捂着嘴回过头,不过十几秒,那人已经僵硬得像具干尸,手脚蜷缩翻转,眼球凸出口吐白沫,以非常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 周寅坤不屑地笑了笑,“这种抽惯了掺水货的东西,果然没命享福,受不了这纯度99%的。” 话音未落,某处忽然有人冲了过来。律师吓得直往阿耀身后躲,冲过来的正是刚才看见的那个,被狗插得后穴血肉模糊的男人。他一把推开地上的尸体,撅着血肉翻张的屁股趴在地上,抢先把剩下那点给吸了。 狗追了上来,巨大的体型压在正恍惚神飘的男人身上,再次插了进去。男人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痛了,他快乐地呻吟喊叫,连自己的肠子被带出来都不知道。 正在律师又呕吐又腿软时,周寅坤终于站了起来。 一点好玩的都没有。这群瘾君子即便在毒瘾犯了的时候,都还是这么没趣。自然也配不上他这箱好东西。 他往外走,顺便说了句:“都扔了。” 阿耀点头,上前端起那个透明箱子,在一片贪婪痴迷的目光中,叁两步就走到了包厢的温泉池子,然后一股脑地全部倒了进去。 顿时疯狂的尖叫四起,所有人都蜂拥跑过去,想在“美食”彻底融化于水之前捡个漏。人太多太挤,前面的被后面的挤得倒栽进池子里,活活溺毙。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8点半。 第99章公寓 律师心跳得要从嘴里蹦出来,出了包厢才终于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他跟着周寅坤往楼上的办公室走,一边不住地咽口水平复心绪,一边紧跟周寅坤的步子生怕他回头问什么。 到了办公室,不用周寅坤开口,律师自己从公文包里把合同、公证书等所有手续拿出来放到桌上,“周先生,事情办得非常顺利。” 此时门打开,律师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是阿耀进来了。 他又回过头来继续说:“还以为要耗费上几年,没想到周先生叁个月就搞定了。那个周夏夏果真什么都没要,转赠得干干净净。” 阿耀看见周寅坤点了根烟,什么也没说。 律师悄悄瞧了眼,也觉得有点奇怪。事情进展得比他们想象中要顺利得多,但周寅坤脸上居然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是不是他说错话了? 他又细数:“不过周先生仁义,不仅承担了周夏夏小姐的生活留学费用、她外婆疗养院的费用,还把学校附近那套公寓也让她居住,钥匙我这边已经转交了。” 说着,律师还看了眼桌上这些纸质文件,“有了正规的程序合同,接下来就可以全面更换公司管理团队,周耀辉的白灰产业加在一起,实在是一笔难以想象的财富!” 说完,律师就见周寅坤正盯着他。 他心头一颤,难道又说错话了?他细数了周寅坤的仁义和不费吹灰之力到手的财富,怎么反而从那眼神中感受出明显的不耐烦? “要恭、恭喜周——” “说完了吗?”周寅坤打断,“说完拿钱走人。” “哦,好好!”律师没敢再多话,他看见阿耀从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拿出两摞美金,瞬时眼前一亮,都不用数,就知远远超过了律师费。 厚厚的现金放到他手上,律师连连道谢,把钱装进了自己的公文包,然后又看了眼周寅坤,悄默声地从办公室里退了出去。 门打开又关上,阿耀回过头来。 “坤哥,是不是因为要找的东西还没找到?” 除了这个原因,阿耀想不出还有别的原因会让周寅坤心情不好。眼下周耀辉的遗产全部到手,正如律师所说的那样,现在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接手周耀辉的公司,根本不愁查不出端倪。 唯一还没到手的,是他们猜想周耀辉手上备份了账簿,或者其他秘密。但他们并不确定是否真的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而且,跟周耀辉庞大的遗产比起来,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 他的话,周寅坤照样没搭理,只抽着烟,不知在想什么。 阿耀便换了话茬,汇报其他事。 “老韩那边抓住了曾经跟过周耀辉的人。自从周耀辉开起了正规公司,缅甸的人他就基本不用了。那些人要么就是留在了咱们的罂粟田做种植,要么就是自立门户,把周耀辉舍弃的小工厂盘活,自己制售。量不大,下面人手也不多,基本都是体内藏毒,货带到老挝那边。” 阿耀顿了顿说,“老韩审了他们两天两夜,他们确实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毕竟离开周耀辉身边很多年了。” 周寅坤没管后面这句,抬眸问:“体内藏毒?” “是,他们但凡手底下人多点,也不至于还用这种过时的法子,货的损耗率太高。” “他们是学周耀辉,谨慎些总没错。周耀辉不也就那么点胆子吗,最开始学着销货的时候,每次量都很少,基本都用这个法子。当初他手底下死的人,大多都是因为胃里分解了包装,直接被毒死了,白瞎那些好货。” 话毕,周寅坤微微皱眉,莫名想到了什么。 下一秒他把烟头摁熄,大步走了出去。 * 晚上十一点,安静的公寓里响起一声轻呼。 夏夏洗完澡出来没注意,膝盖撞上了纸箱一角,险些被绊倒。她低头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又抬头,看向屋里还没来得及拆封的纸箱。 她搬来得匆忙,之前要走转赠程序,然后白天又要上学,只有晚上回来写完作业才有空收拾屋子。 夏夏没想到周寅坤竟给她留了套公寓居住,这里离学校很近,不用坐车,走路十分钟就到了。这样的话,她就可以不用住校,周末想出去也不用申请。 公寓不算大,基本的家具都有,但之前没有遮灰,所以角角落落都需要清扫擦拭。这两天她先把客厅、卫生间和自己的卧室打扫出来,剩下的这些,只能每天打扫一点了。 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 夏夏头发半干,她绕开箱子走过去,拉开了客厅阳台的门,到了外面。 从这里可以看见她的学校,可以看见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也可以听见一点隔壁邻居家的说话声。刚搬来的那天,就有邻居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还有被牵着的小孩,也好奇地看着这位新来的邻居。小孩的妈妈还仔细地告诉她附近的药店、商店都在哪里。 有很多细微琐碎的事情,是她之前从没有做过的,而现在都需要她亲力亲为。 原来,这才是最普通又最踏实的生活。两点一线,独自一人。不想说话就可以不说,等房子打扫好了,她还可以叫同学来家里玩,不用知会任何人,更不必看任何脸色。 这点小小的自由,竟轻松地去除了连日来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疲惫。 夜空下,女孩闭上眼睛,微微仰头,呼吸着新鲜而自由的空气。 只是没过几秒,她又睁开。夏夏看向学校门口,回忆起曾经爸爸和妈妈送她上学的场景。因为爸爸很忙,这样的机会不多,所以每一次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现在,她用爸爸的遗产,换了她自己的生活。他一定很失望吧,她是个没用的孩子。 她的确怀疑很多事,可她找不到也拿不出证据。即便有了证据,只怕也斗不过那个人。因为她的一个决定,害得身边的人跟着遭罪,时刻活在被威胁甚至丧命的危险中。 她想不出别的办法,于是自私地用爸爸的遗产作为交换,结束一切,让自己过上正常的生活。 爸爸妈妈一定很失望的。夏夏垂眸。 就在此时,静谧的公寓里竟传来明显的动静。夏夏回头,是门那边传来的。似乎是钥匙插进锁芯的声音。 紧接着转动了一下。 独居女孩的心瞬时提了起来。是有人认错了门,插错了钥匙?还是……在用什么特殊工具想要破门而入? 夏夏来不及想别的,立刻跑过去想抢先一步从里面反锁,却没想手刚触到门锁,门就打开了。 外面出现一双男人的腿。 夏夏的心一下悬到嗓子口,她猛地抬头,看见男人的脸,当即怔在原地。 周寅坤久违地看到了那副紧张又惊讶的小兔模样。但也就那么一秒,紧接着,那张脸蛋就换上了令人讨厌的警惕和防备。 他索性走进来。 “怎么,才几天没见,不认识我了。” 男人关上了门。 夏夏后退两步,“你来做什么……” 他要的,她都给了。她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也没有被杀掉的价值,他来是想做什么?心里,竟莫名涌上另一种恐惧。 他很高,力气很大,很轻易地就能让她动弹不得。 才只是想了下,女孩的眼眶不争气地红了,她把手里擦头发的毛巾抱在胸前,强装镇定。 这点小动作,落在男人眼里就是此地无银叁百两。等于明摆着告诉他,她刚洗完澡,里面什么都没穿。 事实上,刚进门他把她扫了个遍。 还是那个臭毛病,头发不擦干,发梢的水珠浸湿了睡衣。胸前隐约凸起,透过白色微湿的睡衣,看得出——很粉。 “周夏夏。”周寅坤看着她,“把衣服脱了。” 女孩倏地抬头,满眼的不可置信。尽管心里已在防备,但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身为长辈的小叔叔会对她说这种话。 男人瞧着她,这表情还挺可爱。 可惜他不是来欣赏她这幅蠢模样的,催道:“快点儿。” “不可能!”趁着两人之间有点距离,夏夏转身就往房间跑,试图锁上房门躲开他。 只可惜她没有男人个高腿长,在门被关上的前一秒,他伸脚轻松卡住,周寅坤都没用力地推开,门后的人就被推得踉跄几步。 夏夏毅然决然地往窗边跑,周寅坤眉头一皱,居然又想跳楼。一股无名的火蹭地窜了上来。 他大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腰,单手将这具纤软的身子捞起来扔在了床上。夏夏吓得尖叫,爬起来慌乱地逃跑,又被男人握住脚踝拖了回去。 愈发剧烈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她拼了命地挣扎,“你放开我!别碰我!” 她扑腾得厉害,周寅坤不耐烦地把人摁在床上,捏着她的脸警告:“周夏夏,我看你是想被扒光了扔到大街上让所有人看。看完再被关起来逃不掉也死不成,要不要试试?” 女孩挣脱不出他的桎梏,满眼是泪,嘴里还咬牙坚持着刚才的话:“你别碰我。” 好得很。 这才几天没见,碰都碰不得了。 周寅坤偏不松手。他什么都还没做,她就一副要死的表情,什么意思,看见他就想死?男人脑子里立刻就回忆起了那句“即便死了也比继续待在这里好。” 这软骨头,还真是火上浇油的一把好手。 第100章剖开 男人冷笑一声,“不是你说了算的,乖侄女。” 说着他的手就覆上了她的睡衣领口,夏夏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我来例假了!” 男人的手一顿,抬眸对上她的眼睛:“所以?” 夏夏心里满是畏惧和抵触,但也知道不能跟他硬碰硬,她说:“求你不要碰我……小叔叔。” 时隔多日,再听到这句小叔叔,周寅坤看见的却是她眼里的绝望。眼泪和绝望掺杂在一起,看着很烦。 他松开手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就少废话。周夏夏,自己不脱,我还可以找人帮你脱。是男是女人多人少可就不保证了。” 夏夏知道大概是逃不掉了,她缓慢地坐起身,眸中一片死寂。 末了,她抬头,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楼,“我要拉窗帘。” “……”男人回头,随手一扯。 窗帘拉上了。 女孩的手指,一颗一颗地解开扣子。与此同时,眼泪也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滴在腿上,在薄薄的睡裤上印出斑驳小花。 周寅坤蹙眉看着。 知道的是要她自己脱衣服,不知道的以为是要她自己剥层皮下来。有必要哭成这个样子? 随着扣子的解开,白皙的肌肤一点点露出来。从锁骨到肩膀,从肩膀到手臂,再到胸前、小腹。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路灯的光透过轻纱窗帘映进来,男人清楚地看见她身上每一处肌肤,白得发光,细腻得不用摸都知道有多嫩滑。整个房间里,都是那股雪糕味。 少女发育得其实不错,娇嫩的双乳乳尖粉得好看,没有穿内衣也挺立着,不大不小,正好能一手握住。 周寅坤眸色微微一暗。见少女抬头看他,他说:“继续。” 继续,就是要脱裤子。 夏夏的手一点点扯下睡裤,屋里听得出的低声抽泣,白皙匀称的腿映入男人眼中,看得出的纤细笔直。 又撒谎。 男人睨了眼她双腿之间,根本没来什么例假。张口闭口都是谎话,他都懒得说她,视线往下扫,看见她膝盖处有些发红,他抬眸:“这儿怎么了?” 少女低着头,“撞的。” “撞哪了。” “……纸箱上。”夏夏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他揪着这种小事追问有什么意思。 周寅坤看她抬手擦眼泪,不耐烦地说:“站起来,转个圈。” 夏夏抬头看他,脸上一副被羞辱了的表情,周寅坤啧了声,“磨蹭什么。” 说着就又要上前。 夏夏只得听话地站起来,白嫩的脚踩在床上,长长的头发和小小的内裤成了她仅有的可以遮羞的东西。 周寅坤沉默而仔细地看着。 以他的视力,窗外透进来的这点光足够让他看清她身上的每一处。胸前没有,手臂没有,小腹没有,侧腰没有,后背没有。小腿大腿均是无暇,他的视线扫过那被白色纯棉内裤包裹的饱满小巧的臀部,最后落在了某处。 “停。”他走近,手指抚上少女的后腰。 夏夏背对着他,身体轻颤,她双拳紧握,闭着眼睛。 “啪”地一声,房间里的灯被人打开,夏夏下意识抬手遮了下眼睛,再看时,男人已离她很近。 她站在床上,他站在床下。 “你这里的疤怎么来的。” 夏夏侧头去看,他说的是她后腰上的疤。她摇摇头,“不知道。一直就有的。” 男人抬头,正对上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刚哭过,睫毛湿湿的,里面是他的样子。离近了之后,她更香了。这样半侧着身体,微微起伏的胸部羞涩地泛红,被散落的头发挡住,若隐若现。 房间里灯光洒下来,她身体温热轻颤,他的手腕碰到了她内裤边缘,内裤质感柔软,正正好好地包裹着少女神秘之处。 原本抚在她后腰伤疤上的大手,不自觉地动了下,指尖向上滑了半分。女孩身体敏感地抖了下。 就在此时,公寓响起敲门声,周寅坤回头,听见外面的声音,“坤哥。” 周寅坤大步走了出去。夏夏衣服都来不及穿,他前脚出去,她后脚就跑下床反锁了房门,使劲锁了两道。 打开门,阿耀说:“坤哥,你一直没下来,是不是有发现?人已经到了,就在下面。” “让他们上来。”周寅坤说,“剖开她后腰的疤。” * 夏夏的反锁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换来了一把冰冷的手术刀。 她的房间里推进了各种仪器,几乎变成了简易的手术室。后腰处打了麻药,感觉不出痛,但她知道有人划开了她的伤疤处,似是在检查又像是翻找,最后,竟真的取出了什么。 她艰难地回头去看,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已经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缝针的声音。 交到周寅坤手上的,是一张被特殊材料涂层包裹,边缘仍沾了血的储存卡。 “如您所料,这个东西被放在这位小姐的身体里,”医生说,“结合我们的判断和她本人的说法,这东西在她身体里至少也有十二三年了。” 十二三年前,周夏夏不过两三岁。 “呵。”周寅坤拿过那张储存卡,“我这大哥可真是个好爸爸。” 房间里,助手医生缝完针出来,摘了手套,“伤口不算深,已经缝针完毕。麻药过了之后会有些疼,需要吃止痛药。现在可以给病人补充一点水分,过了今晚就可以正常进食。” 两个医生都在跟周寅坤说话,只有阿耀没事做。听完医生的话,阿耀去倒了杯温水,朝夏夏的卧室走去。 周寅坤的目光扫过去。刚缝完针,里面的人没穿衣服。 “何文耀,滚过来。” 被叫住的阿耀脚步一顿,以为周寅坤有事要说,立刻走过来,手上还端着那杯温水。 周寅坤看了眼为夏夏缝针的女助手医生:“你去。” “哦,好的。”助手医生说,“正好还要给医嘱。” 医生叮嘱完夏夏就离开了。周寅坤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台笔记本电脑,储存卡插在侧面,屏幕上显示着储存卡里的内容。 看完之后,周寅坤合上电脑,阿耀上前收拾好。 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男人起身就要走。刚走到一半,听见卧室里有声音,好像是在叫他。周寅坤脚步停住,看了眼阿耀:“下去等我。” “好的坤哥。” 男人长腿迈进女孩房间,里面的仪器已经不见了,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 夏夏趴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感觉有人进来,她叫了声:“小叔叔?” 周寅坤走过去,顺手把被子往上拎了拎,遮住了她裸露出来的肩头,“说。” “我……我身体里,是不是有东西?” 周寅坤嗯了声,敷衍道:“长了个怪东西,给你摘了。” 夏夏不信,不过她也知道周寅坤不会说实话,抿抿唇,又问:“那你今晚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对。” 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看她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他扫了眼被子遮住的地方,“很疼?” 夏夏摇摇头,“感觉不到。” “小叔叔。”她又叫了声。 “说。”他双手插兜,扫了眼旁边放着的杯子,她是不是要喝水。 “这套公寓,你答应给我住了对吧,那你以后还会来吗?” 还以为是要说什么,结果是句废话。他要的东西都拿到了,还来这屁股大点儿的地方做什么? 周寅坤说:“不会。” “那……”她艰难地动了动,侧头看他,“你可以把钥匙留下吗?” 她不想再有深更半夜有人开她房门的吓人经历。这套小公寓,他反正也不会放在眼里,既然不会再来,那她要回钥匙也是情理之中。 然回答她的是一声巨大的摔门声,那声音大到她的伤口都震到了。夏夏吓了一跳,缓了下,才从被窝里伸手,捡起了被他扔在地上的钥匙。 这是第二次,阿耀看见周寅坤黑着脸从周夏夏那里出来。他摔上车门,“去邦肯。” 阿耀面色一变。 邦肯,坤哥心情不好时就要去的那家泰拳馆。 好在这一次,阿耀不是那个挨揍的。一场拳打到凌晨五点,陪练的换了一拨又一拨,阿耀接完电话回来,看见场馆内的场面,身上也跟着疼了下。 拳击台上的男人赤裸着上半身,拳套上沾满了血,大汗淋漓。 “坤哥。”阿耀走到拳击台下面,“刚收到的消息,和安会选坐馆的时间定了。” 周寅坤摘了拳套,“你拿着东西,亲自回缅甸交给老韩,然后在那边盯着,确认理顺了再回来。” “是。” 从夏夏身体里拿出来的那张储存卡,正是周耀辉当初从赛蓬那里接手后,又转手藏起来的lsd配方、实验室地址以及专家资料。 “还有。”周寅坤走下拳击台,“叫卡娜收拾东西,跟我去香港。”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100章了~大家追纯剧情能追到现在也属实出乎我的意料。感谢每天投珠评论的仙女们,祝你们新年全都变成美女富婆!明晚见。 第101章坐馆 中国香港,九龙区。 围绕富豪大酒楼的三条街已经空空荡荡,几辆黑色的冲锋车停在路边,车窗严格防窥,从外面无法看见车里究竟有何人何物。 耳机里,传来滋滋两声,“sir,和安的洪伯成到了。” “收到,继续盯着。”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这次在富豪大酒楼外围监视的正是香港警方,o记。 o记,全称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于1957年成立,隶属于香港警务处刑事及保安处刑事部,主要负责调查及打击极为复杂、严重的有组织的黑社会罪行。 今天是大社团“和安会”选坐馆的日子,历来帮派选坐馆之前和当天,都少不了厮杀流血。香港警方收到消息后,由警务处刑事及保安处刑事部处长——段凯亲自负责本次行动。 刚才耳机里汇报的正是o记警员,而最后进入富豪大酒楼的洪伯成,是当年和安会创立人之一,也是社团中资历最高的话事人之一。 他到场,意味着里面的坐馆选举即将开始。 今天究竟是和和气气地选出坐馆,还是会有一场撕破脸的厮杀,谁也不敢确定。警方从一周前开始部署监视,到今天提前包围了富豪大酒楼,如有意外,将最快速地做出反应,保护民众,将伤害减小到最低程度。 但与警方预想的不同,此时的酒楼内一派和睦,酒楼里的上百号人热闹得不行。 就在中午十一点半,酒楼要关门时,外面停下了一辆黑色宾利。车门打开,下来的人朝着酒楼而来。 “sir,又有人到了,是个年轻男人,身边还有个女人。应该不是和安会的人,不过酒楼让他进了。” 耳机里段凯说:“照片发过来。” “好的。” 下一秒,冲锋车内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张刚拍的照片。上面的男人的确很年轻,虽只有侧脸,也能看出长相极佳。他旁边的女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亲昵地挽着男人的胳膊。 段凯皱眉。 “sir,这人你认识?”旁边的警员见上级神色不对,开口问道。 “不认识,看着不像和安会的人,之前从来没出现过,偏偏今天露面,一定有问题。”段凯沉声,“一组准备。” 耳机那边立刻传来整齐的回答:“收到!” 酒楼的八楼有二十桌,所坐的都是和安会叫得上名字人物。最前面正中间处,站着一位穿着黑色中山装的老人,他头发花白,七十三岁的年纪,背脊挺得笔直,他手中拿着一炷香,面前摆着关公像。 左手边是跟他差不多年纪的洪伯成,江湖人都称“洪叔”,社团的小辈则叫“洪叔公”。 右手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个子很高,身材结实,长了张书生面相,实则一路从门徒马仔靠拳头走到了当今坐馆的身边。 穿着黑色中山装的老人,正是和安会创始人和坐馆何玉龙。他神情严肃地上了香,转过身来才淡淡一笑,“都别这么严肃,今天大喜的日子。” 香港的社团坐馆分两种,一种是每两到三年一选,能者胜任,所以选坐馆前后,是数不清的流血争夺大战。 另一种则是家族传承,历届的坐馆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全都一个姓氏。 和安会何家,属于后者。何玉龙一直在坐馆的位置上,年轻时亲力亲为,上了年纪之后则指了能干的后辈代任坐馆,处理社团事务。久而久之,也变成了三年一选。 但此番有所不同。这次和安会要选的,不是代理坐馆,而是真正的和安会下一任坐馆。今日之后,何玉龙将退居二线,将实权彻底交给新一任坐馆。 候选人有好几位,但最终拍板的是何玉龙。他看好的正是身边这位年轻人,从十六岁到他身边,待了整整九年的魏延。 “承蒙诸位看重捧场,来得很是齐全。”何玉龙偏头看了眼魏延,后者会意,走到了他身边。 “之前也早就知会过了,阿延,我身边最得力的孩子。今天既然各位都在,那就正式告诉大家,从今以后,他就是——”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骤然打断何玉龙的话。 “外公退任,我来晚了,真是不对。” 闻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立刻看了过去,何玉龙看见一脸笑意站在那里的人,先是怔了下,随后张了张口,竟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像是认出来了,又像是不相信。 而那句“外公”则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谁都知道何玉龙有个女儿,当年骄纵恣意的和安会大小姐何京婷,美貌胆色无人不知。何京婷的母亲不详,她从小就是在帮派打打杀杀中长大的。父女俩关系很好,当年不少人都猜,何京婷会不会成为第一个女坐馆。 但后来不知为何,何京婷忽然就消失不见了。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跟男人跑了,那段时间谁敢提何京婷的名字,下场都是被活活砍死。 何玉龙看着站在那里的年轻人,眉眼之间像极了何京婷,也像极了他手里唯一一张女儿和外孙的照片。照片上的孩子很小,而眼前的人高大挺拔,长相青出于蓝。 周寅坤在无数道打量和试探的视线中,走到了何玉龙面前。 “外公,我回来了。” 随着他走近,何玉龙的视线落在了周寅坤手腕处,那是一串已经旧了的佛珠。周寅坤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眼,又抬眸,看向何玉龙的手腕。 那里,是一串一模一样的佛珠。 “外公还戴着我妈给您请的佛珠。”周寅坤笑了笑,“她要是知道您生病出院了我才来看,又要骂人了。” 像是一句玩笑,又像是回忆往昔,说得何玉龙红了眼眶。 曾几何时,何玉龙被砍伤住院,十五岁的何京婷以眼还眼捅了对方的儿子,那是个常年混迹街头的流氓疯子。何玉龙知道后直骂她冲动不要命,何京婷不以为然,“谁敢欺负我爸,我就要弄死谁。” 可后来,她为了个比她大那么多的男人,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他气了很多年,冷漠了很多年,就当他终于绷不住要先低头的时候,女儿先他一步走了,留下的唯有一串精心打磨开光的佛珠。 这么多年,佛珠保佑着他数次逢凶化吉,甚至还保佑着他在有生之年,见到了从没见过面的外孙。 提到何京婷,何玉龙果然神情动容。周寅坤唇角勾起,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身边的年轻人。 何玉龙要让此人接手和安会。 魏延亦盯着周寅坤。视线交织的刹那,谁也没有先避开。周寅坤一笑,有意思。 第102章暗涌 “大哥,这就是……京婷的儿子?” 最先开口说话的是洪伯成,他跟着何玉龙出生入死,又看着何京婷从小长大,其实不用多问,在看见周寅坤的第一眼,他几乎就已经确定了。 他话说得有礼貌,一口一个外公地叫着,可骨子里那股子恣意,和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态度,像极了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何京婷。 “是啊。”何玉龙点头,抬手拍了拍周寅坤的肩,向其他人道:“这是我的亲外孙,我女儿何京婷的孩子周寅坤。” 此言一出,周遭立刻多了嘈杂的议论声。多个外孙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按照规矩,和安会的坐馆是家族传承,因为原先没有继承人,才在今天公开选坐馆,可现在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原来板上钉钉的事硬是掀出了口子。 周寅坤是何京婷的儿子,那就是何玉龙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样一来,那原本定好的魏延又算什么? 心照不宣的试探和蠢蠢欲动,让众人的目光又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魏延。 他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如往常那般站在何玉龙身边。 “阿坤,这位是社团的叔父,你得叫叔公。”何玉龙看向洪伯成。 周寅坤伸手,“叔公。” 洪伯成没孩子,一直把何京婷当亲女儿看待,对周寅坤就自然爱屋及乌,他握上去,摸到周寅坤掌心的茧时顿了下,抬眸看他。 一张风流脸,配的却是双明显摸刀摸枪惯了的手。 “来得匆忙,只给外公和叔公带了点小礼物。” 此时,他身旁的卡娜上前,温声叫了“外公,叔公。” 然后双手递上了精致的盒子,打开后,两个盒子里装着一模一样大小的绿宝石。 “外公,我现在做珠宝生意,前几天刚拿下了哥伦比亚那边矿产开采和经营权,挑了两颗还算看得过去的,您别嫌弃。” 在场的虽大多是打手出身,可在社团里位置高了,也出入不少高档大场面,见过拍卖会上的东西。 就在三个月前,保利拍出了价格一百八十万美金的祖母绿宝石,也是产自哥伦比亚,但今天周寅坤分别送给洪伯成和何玉龙的祖母绿,比拍卖的那颗大了不止一倍,少说也不下四百万万美金,折合成港币更是一笔天价,这整个大厅怕是都放不下。 这礼物送的妙,送最贵的东西,占最少的地方。而更妙的是,不用多费口舌,就让在座所有人清楚地知道了此人的财力。 见不少人赞叹,周寅坤有意无意地看了眼魏延,笑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一个晚辈初来乍到,以后还要靠大家多照顾。宝石嘛,有的是,在座的人手一份。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着他又看向何玉龙和洪伯成,“我这次回来,也是希望能帮社团做事,外公年纪大了,又刚生病出院,我要是再不回来,就真是对不起我妈了。我年轻,没什么资历,社团有用得上钱的地方,尽管告诉我。千万别因为我是外人,就跟我客气。” “哎,这话阿坤可就说的不对了。”最先站起来的是和安会在尖沙咀地界的负责人,他本就不满魏延一个二十五岁的小子当坐馆,对财大气粗又态度谦和,关键是还名正言顺的周寅坤有极大的好感。 周寅坤闻声看过去。 “你怎么能是外人?你妈那是咱们和安会的大小姐,你是和安会现任坐馆的亲外孙,这是哪门子的外人?你要是外人,那有些人不更是外人了?!人家都好意思站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地选坐馆,你瞎谦虚个什么劲儿?” “寸仔。”何玉龙看过去。 他一发话,那人立刻闭了嘴,没再说话。 “阿坤,这是魏延。”何玉龙指了指,“跟你一样大,十几岁就跟在我身边,快十年了。” 这次是魏延先伸手,态度从容。 周寅坤睨着他。他仿佛根本没听见刚才那些话,“叫我阿延就好。” 一时四目相对,周寅坤盯着那双眼睛,瞧着倒是完全没有混黑社会的那股子流氓气。但又听说,他是何玉龙身边最能打的。 周寅坤挑眉,握上那只手:“以后多关照。” 年轻一辈看着倒是和睦,但今天最重要的事还没落定。 洪伯成看了眼正低声私语的众人,又看了眼魏延和周寅坤,笑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没错,阿坤回来就是最大的喜事。大哥,你们祖孙俩肯定有话要说,既然阿坤也说要为社团做事,那选坐馆这事也不着急嘛。” 言下之意就是要暂停选坐馆。 此言一出最先站起来附和的就是刚才出声的寸仔,紧接着其他人也纷纷点头。且先不谈魏延是不是外人,光是周寅坤承诺宝石人人有份,就已经打动了不少人的心。 现在不比往年,警方反黑力度极大,曾经的风光人物不少都已经吃了牢饭,打架争地盘的时代已经过去,想要存活下来,钱才是第一位的。 但社团人数众多,能赚钱的渠道无非就那么几条。夜总会、赌场、凤楼看场收保护费,代客泊车,赌球赌马的抽佣……就这些,都还要跟其他社团打得头破血流地争地盘之后才能做到。 周寅坤做珠宝生意,那就是把破石头磨一磨然后卖掉的营生,分分钟就是美元进账。混社团的目的是什么?面子、威风、权力,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钱。 纵然没有明说,可何玉龙又何尝听不出洪伯成言下之意。虽然他很高兴周寅坤回来,但并不至于被直接被这份高兴冲昏了头。 社团的坐馆必须是最了解社团的人。手底下上万号人,不是什么事都能用钱解决。 魏延一路从最底层爬上来,论对社团的了解,年轻一辈里无人能比。历来交给他做的事从没出过差错,况且,虽然年岁差得大,但这些年何玉龙一直把魏延当儿子看。 对魏延,他非常信任。否则也不会力排众议,保魏延当坐馆。 然此时周寅坤回来了,又明确表示要为社团做事,如果直接越过他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选了魏延当坐馆,一是不合规矩,二是将来二虎相争,社团站队分裂,难保不会被人钻了空子给予致命一击。 若贸然按规矩定了周寅坤当坐馆,则又会寒了魏延等一众新兴得力干将的心。 所以此刻何玉龙要做的就是一碗水端平,不能倾斜半点。 听了洪伯成的话,何玉龙笑笑:“天大地大,孝字最大,阿坤今天回来,应该先去给你妈上柱香。” 说着他又看了眼魏延,“阿延,我不在,社团的事你说了算,可别偷懒。” 半开玩笑半是表态,魏延颔首:“是。” “走吧阿坤。”何玉龙往外走,所有人都站起来。 周寅坤跟随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酒楼。 第103章补偿 宝福山。 何玉龙看着周寅坤为何京婷上香,看着他动作熟练地祭祀行礼,又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深深叹了口气。 “你该知道,这里是空的。” 周寅坤原本单膝跪在地上,听闻此话他站起来,“是,我知道。” 何京婷的骨灰,是他亲手洒的。何京婷的牌位,也是他亲手供奉在泰国的。 “当初你妈为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男人,跟我翻脸,一声不响地走了。后面那么多年我们父女俩一直怄着气,不,不。”何玉龙叹了口气,“是我这个当爸的,一直怄着气没有主动找她,叫她回来。我知道她生了孩子的时候,你已经好几岁了,但同时知道的,是那个人不仅有你妈,还有别的女人和孩子。坤,我的宝贝女儿给别人当小老婆,你知道我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吗?” “你妈还是犟着不回来,我气得跟她断绝了关系。再后来社团是越做越大了,可是有什么用?年纪大了,我只想要我唯一的孩子陪在身边。只要她回来,以前的事我这个当爹的不计较了,那个人他要是愿意陪着婷婷回来,饭桌上我也有他一双筷子。” 何玉龙哽咽着笑了,“大概是我年轻时候作孽太多,想要放下一切只求个团圆的时候,等到的是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果。” 他低头,摩挲着手上那串跟周寅坤一模一样的佛珠。 “这佛珠是从泰国一个寺庙远邮过来的,供奉了足够长的时间,又开了光,才按照地址到送过来到了我的手上。那时候,你妈已经去世有一段时间了。” “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周寅坤沉默地听着何玉龙的每一句话,面上没什么表情。 何玉龙转过身去,“这地方,空气好,景色也好。我把这里给她留着,她愿意回来的时候随时都能回来,叶落归根。” 周寅坤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从这里看出去,能俯瞰大半个香港。 “我妈会喜欢的。”他说。 “真的?”何玉龙侧过头来,他看着眼前这张眉眼之间与何京婷相似的脸,“阿坤,那个人,对你们怎么样?” 那个人。 周寅坤看着远处,“他偏心大老婆和大儿子,要不是我妈护着我,我早就被那女人和她儿子整死了。小时候打我最多的人不是我爸,是我那个大哥。我爸明明知道,什么也没说。” 闻言,何玉龙脸色立刻就变了。 周寅坤余光瞥见何玉龙的脸色,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 “我妈其实也想回来。但他是个做毒的,一个儿子当然不够保险,所以说什么也不让她把我带走。我妈是既怕您担心,也怕您冲动。毕竟当时在金三角,没人动得了他。” “外公。”周寅坤侧过头来,“我妈没跟您怄气,她不回来,是愧疚和自责,不听您的话还离家出走,结果被人骗了当小老婆,又有了我,她实在是不想再把您牵扯进来。” 听见这些,何玉龙眼眶通红,嘴唇微微颤抖。 周寅坤补充说:“妈临死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叫我将来回香港,好好孝敬您。” “这些年,我一直被我爸逼着做军火,满世界地躲子弹,仇家太多,不敢回到您身边。” “军火?”何玉龙皱眉,“那他本家生意呢?” “那些已经进入正轨,只需要坐着数钱的生意,他还能给谁。” 话说得模棱两可,答案却是显而易见。 “说起来,还是我妈这串佛珠管用,保佑着我活了现在,终于回来跟外公团聚。” “前几个月,我爸和大哥相继出了意外死了,我的日子才终于好过了些。能做点儿赚钱多又安全的生意,我已经很知足了。” 何玉龙安慰地拍了拍周寅坤的后背,“这么说,你手上不只有珠宝生意,周鹏和他大儿子都死了,那么他的生意现在是你全盘接管,包括毒?” “是。” 何玉龙点点头,又叫了声:“阿坤。” 周寅坤看着他。 “毒,不要去碰。不管是不是偏心,周鹏以前没让你碰,外公很欣慰。以后,也不要去碰。” 周寅坤那双黑眸微微一闪,里面的异样转瞬即逝。 “怎么会呢外公。”他从善如流,“这一大堆烂摊子交到我手上,我也正头疼呢。” “嗯。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那些生意,该甩掉的就甩掉。”何玉龙说,“尽管我不想承认,但京婷生了你,而周鹏是你爸爸,你们父子俩虽然是泰国国籍,可归根到底,从血脉上讲也是咱们中国香港人。” “中国政府对毒品犯罪的打击力度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你手上握着周鹏之前的生意,现在脚踩在中国领土上,千万不要动不该动的念头。赚了钱没命花,意义又在哪里?” “外公说的是。” 见他答应得爽快,何玉龙赞赏地点点头,祖孙俩顺着空无一人的观景大道往山下走。 “九七年之后,香港的社团死了大半,原因我不说你也知道。和安会能存活至今,最根本的原因是没去踩高压线。社团的人粗略计有个一万三四,生意也是各种各样,数量多,但规模并没有特别巨大的。” 说着,何玉龙偏头:“这次回来,不走了?” 周寅坤挑眉:“外公这就嫌我烦了。” “你小子。”何玉龙笑说,“我是怕你待不了几天就要走。你回来,帮不帮社团做事那不重要。反倒是你想做什么生意,有什么计划,尽管跟外公说,别跟我客气。” “我跟亲外公有什么可客气的。”周寅坤不以为然。 一路到了山下,何玉龙又问:“刚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姑娘,女朋友?” “怎么,外公觉得她好看?” 语气轻佻又戏谑,何玉龙一瞪眼:“瞎说什么。” 不过听这话的意思,也大概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女朋友,换个形容,应该是情妇。何玉龙上下打量了他,作为男人,先不论有没有钱,哪怕是个穷光蛋,配上周寅坤这副老天爷恩赐的皮囊也是不缺女人的。 “年纪轻轻,别老惦记着那档子事,伤了身正经要孩子的时候就要不上了,知不知道?” 说完他还问了句:“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好几岁了。” 周寅坤瞎诌:“没遇着顺眼的,正好这回回来,外公给我物色百把个美人儿我选选。” “胡闹!”何玉龙到了车边都没上车,“刚说了叫你节制,什么百把个美人?!你喜欢什么样的,可以说说。” “年纪小点儿,性子软点儿听话的。” 后面这条还能理解,前面半句太模糊。何玉龙问:“年纪小能有多小,你也才二十五,找个二十的?小个四五岁。” “那不行。” “怎么的?” “怎么也得小个十来岁,才算年纪小吧。” 何玉龙一听,明白了,说来说去还是在编瞎话搪塞呢。也是,男人年轻时候没几个想结婚的,催也没用。 “行了,上车,我带你去公司逛逛。” “不着急,外公。”周寅坤站在车外,“我想先去别的地方逛逛,您先回去。” “好。”何玉龙没多勉强,“地址刚跟你说了,早点回来。” 上车前,他又回过头来:“阿坤。以前你受苦了,以后有外公在,没人能欺负你。” 周寅坤一笑,“好,外公。” 白色奔驰驶离,周寅坤敛了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除夕快乐!今天提前更,下章在八点。两章看完也不耽误大家跟家人看春晚~ 第104章警车 紧接着,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了周寅坤面前。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是之前在湄赛时候,跟卡尔搭档在泰屋看押周夏夏和萨玛的武装队员,名叫林城。 林城出生于中国广东,幼时随父母偷渡到缅甸,父母双亡之后,为了填饱肚子加入了缅甸的儿童军队,后因为枪法出色又进入到周寅坤的武装军中。阿耀因为储存卡的事暂时待在缅甸,周寅坤调了林城带着东西过来。 “坤哥,人找到了。”他拉开后座车门。 周寅坤上车,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坤哥。” “到酒店了?”他问。 那边卡娜温柔地嗯了声,又问:“坤哥,你今晚回来吗?” “不一定。”周寅坤说:“要是觉得住得不舒服,就告诉我,我给你换地方。” 那边轻笑,“好。” 电话挂断不久,宾利也停在了九龙城食街的南角道。 虽然是下午,食街上人却不少,一眼看过去,不少都是东南亚菜馆。周寅坤走上十字路口最尽头的居民楼,一家泰餐馆就开在最顶层,破旧的顶楼天台摆放着数张桌子,过了中午的饭点,只剩几个带着头套的大妈在打瞌睡。 最尽头的那张桌子旁,有个肥硕的背影正操着浓浓的粤语口音打电话,直到被人重重地拍了下肩膀,那人一回头,看见两个高大的男人,忙挂断电话,笑问:“两位,来旅游的吧,来来,我们这里是正宗的泰国菜,哦香港菜也有!价格优惠多多——” 周寅坤皱眉看着他满脸油腻腻的样子,林城打断:“肥荣。” 听见这个称呼,那人一怔。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他,他在这里开餐馆开了十几年,大家都知道“张记大佬荣”。 “你们是……” “你跟周耀辉跟了多少年?”周寅坤开门见山。 提及周耀辉的名字,肥荣面色僵了一瞬,见那些帮工的大妈纷纷往这边看,自家的员工自己知道,嘴碎藏不住话,肥荣赶紧招手吼人:“要死了是不是,拿着我的薪水在这里当蛇王啊?去去去!” 本来午饭后就是休息时间,不晓得这肥仔忽然发什么疯骂起人来,大妈们白眼翻上天地下去了。此时天台上只剩三人。 提了周耀辉,这两人又不像香港本地人,看这个头身材就知道是练家子,年轻时候碰到过不少,很能打。 肥荣做生意做惯了,凡事先让步赔笑脸:“两位,我的确是跟过周耀辉,不过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也就跟了三四年,后来他不在香港做了,我老婆又怀孕了,我逮着那个机会彻底金盆洗手,做买卖了。” 说完他又问:“你们是辉哥什么人啊?哎呀不管什么人,我这里都欢迎得很哦。” 周寅坤点了根烟,“从那以后,再没见过周耀辉?” 肥荣想了想,“见过。大概……两年前?我记不太清,就是远远地在新界见过,他跟几个外国人在一起,去的是最高级的酒店,我本来还想打个招呼,后来一想,辉哥是做大生意的,哪还记得我这种小喽啰。” 周寅坤听了这些没说什么,走了两步到了天台边缘。难怪把餐馆开在这儿,虽然旧了点破了点,但这个角度能把整个九龙城尽收眼底。 老爷子在最初就是在香港白手起家,后来去了缅甸,香港这边的生意逐渐不温不火,为不留把柄,后面就让周耀辉负责收尾。周耀辉曾在香港住过几年,生意收尾之后的多年都没再关注过这里。然肥荣说,两年前他在香港看见了周耀辉。 摆明有问题。 半晌,周寅坤开口:“现在门路最广的是哪个社团。” 按照何玉龙的处事方式,和安会必然不是龙头老大。 果然,肥荣说:“那肯定是屯门陈家的东兴社了!祖祖辈辈做起来的社团,虽然现在不如往年了,那论实力,还是这个。” 肥荣竖着大拇指,周寅坤连头都没回。肥荣尴尬地朝林城笑笑,后者也是面无表情,他咽了口口水。 “陈家都做什么生意?”周寅坤问。 “那还是老几样,什么收保护费啊,赌球赌马的博彩啊,生意越做越大,这不还要在澳门开新赌场!听说大得吓人,哎呀勾得我心里也痒痒——” “除了这些,有没有别的。” 肥荣听他追问,眸中一闪,笑呵呵地打马虎眼:“再多我也不清楚了,我一个开饭店的,每天油盐酱醋,哪里知道大哥们的事……” 此言一出,周寅坤回过头来,“你不知道?” “哎呀,确实是不知道。” 话没说完,就见林城拿出一沓美金,塞在了肥荣围裙兜里,肥荣眼前一亮,嘴里说着“使不得使不得”,手里摁在兜上,暗戳戳地摸张数。 还没摸出个所以然来,林城又塞了一沓比刚才更厚的,围裙兜小,钱都满出来,肥荣赶紧一把按住,“哎哟可别掉地上!” 周寅坤笑问:“现在知不知道?” 肥荣小心翼翼地把钱折好,嘿嘿笑了两声,“虽然久不在江湖,但是以前的兄弟们常来照顾生意,这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就都听了那么一点半点的。” 肥荣走近,低声说:“陈家有人罩着,黑的敢做,白的——也敢做。” 他吸了吸鼻子,盯着周寅坤。 都说到这个份上,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周寅坤嗯了声,“他们哪来的货源?” 见周寅坤一听就听懂了,肥荣打量了他。 他没见过周寅坤,但知道周耀辉是做什么的,心里暗忖这多半是周耀辉的同行,打听陈家的渠道,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只是……他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跟陈家作对,是以卵击石。跟陈家合作,人家怕是都懒得搭理。 “这个,我是真不知道啊。这是绝密,陈家核心那几位才能知道的事,哪能随随便便就让外人知道。不过我知道的是,陈家这些年都低调,只闷声赚大钱!” “和安跟东兴比怎么样?” 肥荣一听立马开窍:“你们是和安会的啊?哎呀,自家人,我们这地界就是和安看着,瞧瞧家家生意好的,没人敢闹事!” 想了想他心里一惊,难道和安会是忽然打起了东兴社的主意? 再看这两人,像是直奔他而来,那就是早就知道他,甚至是……早就查了他?想到这里,肥荣脸上挂不住笑了,收了钱透露点消息可以,但帮派社团之间的浑水是绝对趟不得的。 十一月的香港天气凉爽宜人,然肥荣额上却冒出豆大的汗珠。 “你端了这么多年的盘子,也懂一个道理吧?肥肉如果都让一家吃了,其他人会掀桌子的,是不是?” 周寅坤熄了烟头,“这几天你跟着我,把你知道的全部说给我听,不用你拿刀拿枪,做完这些闭嘴继续开你的饭店,怎么样?” 肥荣吸吸鼻子,没吭声。 周寅坤好脾气道,“没事儿,我也可以多给你一个选择。” “嘭”地一声,一直放在林城身边的箱子被拎到桌上。咔哒一声箱子打开,肥荣看过去,箱子里装满了钱,而钱的最上方,放着枚小小的粉色发卡。 “幼儿园门口捡的,不知道是不是你家老幺的。” 肥荣的汗大颗颗地滴落到地上,“嗨,这、这孩子丢三拉四的,回来我、我说她!” 他把发卡收到了自己兜里,双手冰凉地抹了把脑门上的汗,然后扯出一丝笑:“这钱我还是不收了吧,都是自家人,帮个忙应该的。” “那不行。”周寅坤走过来,“自家人哪有白帮忙的道理。既然你跟和安会很熟,那么几位叔父住哪,是个什么性格,你都很清楚吧?” 肥荣点头,仿佛猜到了点什么。 刚才在这里吃饭的人还在议论,说今天中午和安会选坐馆的事没成。听说是何玉龙的亲外孙回来了,原来定下的坐馆人选就不合适了。难道这就是那位…… 那他跟周耀辉又是什么关系? * 晚上是何玉龙亲自下厨,做了地道的香港菜,听说周寅坤第二天要拜访社团的几位叔父叔公,何玉龙赞同地点点头,表示要亲自给他引荐。 周寅坤笑了笑,婉拒说:“外公,您带着我,人家怎么想?到时候他们都以为您老人家有别的想法,引起误会。” 何玉龙一听,哈哈大笑,“那行,你自己去。就当是做晚辈拜访长辈,我不出面,那帮老家伙总不能说我偏心亲外孙了。做社团最忌讳的就是一碗水端不平,阿坤,你明白就好。” 周寅坤笑而不语。 第二天,肥荣早早就等着了,生怕是晚了一秒。 接连拜访了几位叔父,那几人跟肥荣说的差不多,滑不留手,收宝石收钱的时候收得利索,场面话说了一堆又一堆,就是没说出几句真正有用的。看来是都明白昨天中午何玉龙的表态,周寅坤虽然回来了,但何玉龙并非一定会让他当坐馆。说到底,他没在和安会待过。 最后一位是洪伯成,他住的地方远,豪宅在半山腰上。周寅坤到的时候,洪伯成正在自家池子里钓鱼。 周寅坤给洪伯成的礼物是所有人中最贵重的,洪伯成不缺钱,但这礼物瞧得出用了心思的,他本就对周寅坤印象不错,周寅坤来了之后也只是闲聊,没提过半句社团的事。 “阿坤。”洪伯成把装上鱼饵的鱼钩投入水中,“你外公最近为了赛马场的事正头疼,魏延也在处理这件事,就是比较麻烦。” “赛马场?” “博彩是社团赚钱的主要路子之一,你外公想在沙田再建一个大型赛马场,一旦建起来那么赛事也好,门票也好,赌马抽佣也好,加在一起都是很可观的收入。不过这中间明显有人使绊子,没有官方的许可证,建了就是公然违规违法。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周寅坤点头,“不过这件事,需要官方同意,魏延有什么路子?” “这就是他的事了,我们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周寅坤挑眉,“多谢叔公提点。” 洪伯成摆摆手:“别瞎客气。” 从洪伯成的别墅出来,天已经黑了。林城一直等在外面。 宾利沿着盘山马路开下去,周寅坤坐在后座把玩着手机。就在车子即将汇入山下的马路时,林城忽然一脚刹车,他们的车被一辆警车别在了角落里。 “坤哥。”林城立刻看了眼看后视镜里的周寅坤。 后座的男人看了眼径直朝这边走来的警察,幽幽开口:“不用拦,你也拦不住。” 林城眼睁睁看着周寅坤上了警车,他眉头紧蹙,当即转身上车,紧紧跟在了那辆警车后面。 第105章突发 警车并没有驶向警察总部,而是拐入蜿蜒漆黑的林荫道,最后进入一家别苑咖啡厅。 咖啡厅的一层黑漆漆的,唯有二层亮着微弱的光,窗边坐着一道黑影,光线太暗,看不清脸。 周寅坤从车上下来,抬头看见那道黑影,他礼貌地笑了笑。 他是一个人进入咖啡厅的,刚进去,门就从外面锁住。男人不以为然,步子悠闲地踩着台阶上了楼。 看见二层窗边的人,周寅坤语气慵懒:“sir,我拜访叔父叔公,不违法吧。” 明知故问。 如果违法,这会儿进的就不是咖啡厅了。 随着他走过来,越来越接近那盏唯一亮着的落地灯,坐在窗边的人的脸也越来越清楚。周寅坤面带笑意地坐下,“大晚上的喝咖啡,这也不应景。早知道我该带瓶酒来。” “娜娜我已经带走了。”对面的男人声音浑厚冷漠,“你们以后不要再见面。” 周寅坤毫不意外,“也是,住酒店到底不比住在家里舒服。不过这见不见面的,我说了也不算啊。” 坐在周寅坤对面的,正是昨天负责九龙富豪酒店任务的,警务处刑事及保安处刑事部处长——段凯。 听闻此话,段凯当即皱眉。 周寅坤似笑非笑,“听说前段时间段sir做了个手术,恢复得怎么样?应该不错吧,卡娜细心温柔,有她精心照顾两周,残疾也能变正常人。” 说完他顿了顿,“哦,不好意思。这是我给她起的泰国名字,在段sir这里,得叫她敏娜,段敏娜。” “你带着她回香港,到处招摇,打的什么主意我很清楚。女儿我已经接回家,24小时看管着,你不用想带走她,这辈子也不要再见面。” 周寅坤不屑地笑了,“段警官果然雷霆手段,怪不得一路升迁。我本来以为你升到现在的位置,少说还得再费个几年,谁知道您能力实在出众。让我很惊喜。” “周寅坤。” “终于查到我名字了吗,”周寅坤摇摇头,“这件事实在是慢了点。而且,另一件事段sir似乎也没搞清楚。” 段凯蹙眉看着他。 “女人的心关不住的。这些年她听过你的话吗?现在关起来,作用能有多大。” 周寅坤微微凑近,对上段凯双眼:“比如,我做件她梦寐以求的事。随便买个戒指求个婚,让她跟我回泰国回缅甸,一辈子都生活在那里。你说,她会不会为了这事,以死相逼?” 看见段凯脸色变了,周寅坤靠回去,“让她彻底死心,永远留在爸爸身边当乖女儿这件事,除了我,好像没人做的到?” 周寅坤感叹地看着对面脸色铁青的男人,故意说:“可惜,男女之间断不断的,警察也管不着。” 说完他起身,“帮我给她带句晚安。” 看着周寅坤即将离开的身影,段凯额间青筋暴起,近乎咬牙道:“说你的条件。” 周寅坤这才脚步停住。 * 第二天傍晚,何玉龙设了家宴。家宴在晚上七点,才刚五点,周寅坤就回来了。 何玉龙的书房里,魏延正在汇报赛马场的事。 “目前来看,政府一来是不会允许个人独资,二来是不会批那么大的地方给个人,所以……”魏延说,“是否跟政府合作?” “合作。”何玉龙看着他,“就是咱们出钱,但要接受管制。收入分成,而博彩是绝对做不成了,是吧?” 魏延点头,“其实有政府作保,规模上可以持续发展不用担心,按照现在旅游行业的政策,即便不靠博彩,收入也是很可观的。” 何玉龙摇摇头,“阿延,政策什么时候会变,谁都说不准。今天的说法,没准到了明天就不一样了。你懂我意思吧?” “明白。” “嗯,这件事确实棘手,不是一天两天办得成的,你呢尽力就好。再就是——” 此时门从外面打开,“外公。” 何玉龙刚铺开宣纸,正沾了墨要写字,抬头一看:“坤来了,上哪去了,一天没见着人。” 周寅坤站在门口,看见站在何玉龙面前的魏延。他穿着黑色的夹克,从后面看,背脊挺得笔直。 周寅坤只扫了眼,走进来对何玉龙说:“弄这个去了。” 说着,把几张纸放在了何玉龙桌上。 “赛马场的许可证明?”率先出声的是魏延。 何玉龙拿起来看了,立刻就笑了。 “正式的许可证到手还有段日子,但这个证明下来了,基本没问题。”周寅坤问,“外公,这地方全部批下来,赛马场的规模得是全香港数一数二了吧?” 赛马场经营许可证明,土地规划使用许可证明等最重要的手续,忽然之间就全部办妥了。只要开了这个头,后面再复杂的程序也都不是问题,正如周寅坤所说的那样,他们即将拥有全香港最大的赛马场。 “那是当然。好啊,好!”何玉龙抬眸,“不过坤,你这刚回来,怎么办到的?” 何玉龙问这话时,魏延也正盯着周寅坤。 “谁还没几个老朋友。外公,过程不重要,结果还满意吗?” “怎么不满意!”何玉龙放下那几张许可证明,“阿延为这事也操心了一个多月,社团事情又多,早知道这件事你也帮得上忙,就直接交给你了,也省得阿延太累。” 周寅坤对上魏延的眼睛。后来者居上,倒是没见这魏延有半点的不高兴,还挺能装的。 “辛苦。”魏延主动开口。 “客气。”周寅坤回敬,“都是为社团做事。” 此时外面传来说话声,何玉龙一听就知道是谁,“这几个老东西,知道他们为什么来这么早吗?” 他一边一个,拍了拍两个年轻人的胳膊,带着他们往外走,“惦记我那瓶老酒。走,正好赛马场的事办妥了,跟那帮老东西说说。” 餐桌上,酒过三巡。 周寅坤看了眼仍旧端正坐着的魏延,在座的喝得最多的不是社团这些叔父叔公,而是两个晚辈。接连几轮喝下去,这魏延居然脸色都没变。 甚至还主动提酒,庆祝赛马场的事落定。话头一打开,原本在说其他事的叔父,又把话茬给绕了回来。 “阿坤啊,你还没说你那个老朋友,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啊,怎么认识的?” 周寅坤手指敲着桌面,瞧了眼对面。对面挑起话头的人这会儿反倒安静了,话都让长辈问了,要是不说,倒是显得他这个晚辈端着没礼貌。 这几天岂不是白演了。 “隆叔,我那老朋友这回帮忙,纯粹是跟我个人的交情。这要是说出来,将来传回到人家耳朵里,再闹出什么跟帮派社团扯上关系的流言,这交情算是彻彻底底的折了。”周寅坤字字句句没说为难,却叫人感觉得出是很为难。 “哎呀。行了。” 洪伯成摆摆手,“管那么多干什么,谁办成了事就是谁的功劳。不管是谁,都是咱们和安的自己人,问来问去的有什么意思?” 洪伯成一出声,立刻就有人附和,“是是,有那功夫不如再来两瓶。坤,这杯叔公敬你,赛马场的事你功劳最大!不愧是大哥的亲外孙,这是青出于蓝啊哈哈哈哈!” 席间说笑声渐大,围绕的全都周寅坤,没人多问一句他对面的魏延。 倒是何玉龙先开口,叫了声:“阿延。” “下周股东会准备的怎么样?” 魏延说:“下周二上午十点,准时开始。所有股东都已经通知到位了。” “很好。”何玉龙又看向周寅坤,“金亿电子是咱们自家的公司,这几年发展得很不错,下周的股东会,你也跟着去听听,了解了解。” “好,外公。” * 周寅坤要来参加股东会的消息不胫而走,办公室里,有人怒而摔了杯子。 “就因为他运气好拿下了赛马场,延哥一个多月的折腾全他妈白瞎?那帮叔父眼里只有钱,谁他妈赚钱就向着谁!” 魏延坐在办公椅上,听了这话抬眸:“阿彪,这是在公司。” “老大,阿彪也是气不过。”另一个身材精瘦的男人扯了阿彪一把,“现在外面里都在传何老改变了心思,打算让他亲外孙当坐馆。上回他一来就搅合了选坐馆的事,那时间掐得不多不少,哪有那么巧的事?” “他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延哥当坐馆都板上钉钉了,他突然出现。嘴里说着要为社团做事,半句不提当坐馆的事,结果呢?转头就弄了个赛马场的许可证回来,这下好了,前有那堆宝石,后又有赛马场,这是欺负咱们没钱收买人!” 说着说着办公室里火气越来越大。 “延哥,只要你发话,我们立刻弄他。”站起来的人身材魁梧,“社团最难的那三年,何老身体不好,是谁没日没夜为社团做事,现在日子好了就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没这个道理!” “就是,那个周寅坤是何老的亲外孙,就算不能弄死起码也得给他个教训,不然他还真当咱是软柿子!” “我看不如——” “行了!”魏延皱眉,“脑子长到哪里去了。上赶着着人家的道?” 魏延看着气愤得不行的弟兄们,“他一来,除了我所有人都收到了好处,他在这时候出点什么事,第一个被怀疑的人是谁?和安会同门残杀是个什么后果,忘了?!” 此言一出,气氛冷却了几分,还是阿彪不甘心道:“那难不成就这么由着他踩到延哥头上去?”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魏延看了阿彪一眼,后者立刻闭嘴。 “进来。” 敲门的是秘书,“延哥,何老和股东们到了。” “知道了。”魏延起身朝外走去,关门之前扔下句:“我没发话,都老实待着。” 周寅坤今天穿了身笔挺的西装,一副豪门贵公子的做派。刚坐下,就有一位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包臀裙的女秘书给他倒水。 “谢谢。”周寅坤手指敲了敲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女秘书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去了另一边。周寅坤坐在尾席,斜对面的何玉龙咳嗽了声,周寅坤看过去。 何玉龙的眼神叫他正经点。其他董事都看着,不要一副流氓样子。 十点整,股东会准时开始。 今天主要内容是审议批准公司的利润分配方案和弥补亏损方案,周寅坤睨着在上面滔滔不绝的魏延,不耐烦地喝了杯水。 兜里传来嗡嗡两声,周寅坤拿出手机,是阿耀来电。 阿耀人在缅甸,如果不是他处理不了的急事,是不会贸然给周寅坤打电话的。周寅坤接起来,刚听了一句就皱眉,随后直接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连身后何玉龙叫他都完全没搭理。 出了公司,一直在外面的林城打开车门,两人上车,车子迅速驶离。 “坤哥,律师那边交涉了两天,对方坚持说没有非法扣留周夏夏。但咱们在公寓附近安排的人,确定周夏夏被关进了警署。” “也确定是巴泰?” “是。警方在查巴洛利用福利院性贿赂的案子时,牵扯到了巴泰上将,加上巴洛之前大力清剿,就剩坤哥你一方独大,巴泰上将应该是怀疑你用这个把柄,先威胁巴洛达成了交易,最后又卖了他。” “巴泰估计是怀疑消息是从周耀辉的遗产或者备份里找出来的,趁着你不在泰国,他查了周耀辉所有的不动产,然后挨个破门搜找。周夏夏就是在公寓里被带走的。她在对方手里,我们的人不敢开枪,加上对方都是警察,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夏夏被抓走了。” 阿耀补充:“巴泰扣着她不放,应该也是发现了她的身份。在这之前,他可能根本没注意周耀辉有女儿。现在是想从她嘴里问出有用的信息。” 周寅坤气笑了。 那边阿耀问:“坤哥,警察署一口咬定没有扣留周夏夏,现在怎么办?” 周寅坤冷笑,“先回缅甸。” 作者有话要说:4000字大章奉上~下章八点半。 第106章包围 夏夏很冷,冷得手脚麻木。 后腰上的伤口原本结了痂,但现在她明显感觉到结了痂的伤口又裂开,疼得厉害。自从那晚之后,再没有别的人去过公寓,她在公寓和学校之间两点一线,学习的同时兼顾养好伤口,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 可三天前的晚上,她写完作业正在收拾书包,公寓的门忽然被暴力打开,冲进来一堆警察,不由分说地就把她带上了警车。 来了警署她就被关起来,这里没有窗户,没有灯,只在墙角有一个冒着红点的东西。她靠送水和饮食的间隔,判断已经过去的时间。送来的食物并不能算食物,干硬的面包根本难以下咽。她不能喝太多水,因为被关在这里,无法上厕所。 她抱膝缩在角落,害怕地看着房间正中间的那把椅子。 那是电椅,她知道。这两天,周围的房间里不断传来惨叫声,男女都有,铁链和电棍打在身上的闷响,还有数名警察殴打犯人时的吼叫,而最可怕的就是人坐上电椅之后的惨叫声。 从那些声音,夏夏大概听得出被抓的人是犯罪分子,有的被讯问同伙,有的被审问制毒藏毒的窝点,但审问的手段跟电视里差得实在太大,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夏夏怎么也不会想到泰国警察署里会有这么可怕的地方。 就算是因为正常手段审问不出来,才采用了极端手段,那么,她又为什么会被抓来这里?她从来没有做过违法的事,从莫名被抓来到现在,没有人告诉她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身上只穿着在公寓时穿着的单薄睡衣,送来的水和饮食都是冷的,她紧紧抱着自己缩成一团,身体还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巴泰上将盯着监视器里,缩在墙角的那道身影。 周耀辉有个女儿,这件事他之前竟从没注意过。 周耀辉和周寅坤两兄弟不和,可周耀辉一死,周寅坤就把他女儿接过去养着,那个疯子可从来不是什么有爱心的人,这女孩必然是有别的价值。 果不其然,没多久周寅坤就不管她了,把她扔在小公寓里自生自灭。 周耀辉的财产,定然是被周寅坤弄到手了。就是不知道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是否是通过这个周耀辉女儿的嘴得知的,否则巴洛那样人,怎么可能轻易被周寅坤控制,一上任就全国清剿毒品犯罪。 可惜这女孩看着实在娇弱,别说什么拳打脚踢,就是稍微碰一下可能都没了半条命。 不过,好在身体娇弱的人,心里也强不到哪里去。这两天光听这一整层楼此起彼伏的惨叫,身处黑暗,饥寒交迫中想象着周围的折磨,那种听得见却看不见的恐惧,也足够击垮她的精神防线。 巴泰盯着屏幕,偏头说了什么。 他身后的警员立刻出去。 夏夏真的有些坚持不住了。又冷又饿,后腰伤口疼痛,因为恐惧而紧绷的身体和心理防线也逐渐消耗掉她本就不多的体力。 就在此时,门忽然打开,走廊刺眼的光立刻照进来,女孩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来的是个男人,手上好像提了个桶。 夏夏正想抬头问自己为什么被抓,却没想男人停在她身前,轰地一倒,满满一整桶的冰水劈头淋在了女孩身上。冷得刺骨的水骤然倒下来,夏夏只觉心脏都被冻得刺痛,衣服被淋湿后贴在身上,就像被冰块贴身包裹。 倒完冰水,对方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了,门再次被关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几个小时之后,天已经黑了。巴泰喝完一杯咖啡,这才起身,朝外走去。 厚实冰冷的铁门再次打开,这次再看见的,不是缩在墙角的女孩,而是已经无力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孩。 疲劳、饥饿、寒冷,三种最痛苦的折磨交织在一起时,就是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这个时候,只要有一点点希望,没有人抵抗得住诱惑。 “你好。”巴泰蹲下身,“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你可以叫我巴泰叔叔。” 巴泰……巴泰上将。夏夏艰难地睁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素切拉叔叔说过,爸爸的案子就是巴泰上将亲自摁下来的。他最在意的根本不是谁杀了她爸爸,而是,爸爸那里有没有留下对他不利的证据及备份。 所以,不是因为她做了犯法的事,把她抓来关起来,是想从她这里审问出关于爸爸的事。 夏夏喉咙干痛,说不出话。 “地上凉,我扶你起来坐着。” 说罢也不管夏夏答不答应,巴泰攥住她的胳膊把人拉起来,夏夏踉跄着被摁在了电椅上。 “我跟你爸爸做朋友这么久,居然从来都没见过你,也没听他提起过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巴泰把电椅上固定手脚的绑带系在夏夏身上,“你上高中了吧?” 女孩对上那双眼睛,没有说话。 眼前这双漂亮的眼睛告诉巴泰,这是个倔强的女孩,而且对他很有敌意。看来是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想干什么。 巴泰的手当着夏夏的面,放在了电椅的开关上,“你爸爸跟你提过我吗?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 女孩还是不说话。 “这样问或许你听不懂,那么我换个问法。他生前都给过你什么,放在哪里,全部说出来,你立刻就可以从这里出去。” 夏夏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我、我不清楚……爸爸的事。” “不清楚?”巴泰一笑,“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周寅坤为什么把你接到他那里?这样吧,你跟周寅坤说过什么,或者你给过他什么,原原本本地都告诉我。” “他拿走了……我爸爸的遗产。你想要什么,不如去问他。” 巴泰看见她闭上了眼睛,表明不会再说话。 看样子,是连电椅都不怕?巴泰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薄薄的衣服被淋湿,贴在她身体上,隐隐能看出内衣和内裤的轮廓。 他回头看了眼亮着红色指示灯的墙角,从裤兜里掏出遥控器,按下了开关。红色指示灯瞬间熄灭。 厚厚的铁门牢牢关着,没有他的命令,没人会进来。巴泰的手离开电椅开关,朝着女孩的领口伸去。 刚要触碰到她,忽然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整栋楼颤了几颤。 警报声瞬时响彻整个警署,特殊审讯室的铁门自动锁定,这里没有窗户,巴泰看不见外面的情况,随着那声爆炸声之后,紧接着就是密集的枪声。 走廊里高呼“恐怖袭击”,巴泰听见后猛然跑向铁门,但门已锁定无法从里面打开,特殊审讯室的门防弹防爆,就是为了防止穷凶极恶的罪犯制造混乱逃跑。 好端端的,怎么可能突然会有恐怖袭击?竟还是对泰国警察署。奇怪的是,他们袭击的不是警察总署,也不是政府大楼,更不是金融银行,偏偏就是这不起眼曼谷地方分署? 巴泰皱着眉回头,看向电椅上的女孩。 外面,警察署门前和停车场先后被袭击,警车炸飞了好几辆,周围路人四散逃窜,而远在大马路对面的居民楼,所有人都在自家窗户上张望。 枪声不绝于耳,整整三架直升机盘旋包围在了警察署上空。 警署门口爆炸之后,带着黑色头套穿着迷彩服的武装分子,直接从直升机绳索下降落地,这一短暂过程中与警方激烈交火,对方火力很快就压制住了警方火力,七八个武装分子明显训练有素,迅速地进入了警署。 “已进入。”军用通讯电台里传来查猜的声音,“一层没有。” 三架武装直升机的舱门全部大开着悬在高空,周寅坤一身迷彩作战服,坐在中间那架直升机的舱门口。背靠着舱门边,脚踩起落架,手里端着一柄hk417狙击步枪,正通过红外瞄准镜,瞄准警察署某处。 第107章狙击 没出三分钟,通讯电台里汇报: “二层没有。” “三层没有。” 下一秒,从屋顶下落到五楼的武装队员汇报:“五层没有,六层发现特殊审讯室。” 此时一道杂音传进来:“真的假的还有六层?怎么没有窗户?” 轻佻而兴奋,是卡尔的声音。 从外面看,整个警署只有五楼。也是进去之后才发现,其实有六层。这第六楼是用来做什么的,不言而喻。 周寅坤皱眉。 “没有发现巴泰。”查猜说,“铁门防爆防子弹,从声音判断,前五间关的是男人,后两间没声音。” 卡尔嘶了声,“你们谁先告诉我一下,是救老大的哪个女人啊?坤哥还亲自来了,巴泰又是谁,找死没有这样找的吧?” “闭嘴。”通讯电台里周寅坤终于说话,“查猜,中控室。” “找到。”查猜语速极快,“在最后一间。监控已恢复,巴泰挟持了她,两人在房间正中。我们尝试从门口爆破。” “不行。”周寅坤说,“她在里面待了两天,那么小一点,经不住爆破。” 耳机里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我的妈呀,到底是哪个女人……” 又是卡尔。戴着耳机的其他人纷纷皱了眉头,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不爱跟卡尔一起出任务。 最后一间,两面朝外。 耳机里传来周寅坤的命令:“查猜在中控盯着,其他人原地待命。卡尔,打对角。” 卡尔坐在另一架直升机上看了半天热闹,现在终于来活儿了,他兴奋地端正狙击枪,屏息瞄准:“正对南墙,两点方向。” 耳机里,查猜说:“可以”。 因为没有窗户,无法看见里面的情况,打对角是为了制造可视点,但为防巴泰挟持人质满屋子乱窜,子弹误伤夏夏,开枪之前由盯着中控的查猜确认角度。 话音刚落,卡尔的一枪干净利落地打穿房间南墙和东墙的墙角,这边驾驶着直升机的阿耀,不用周寅坤多说,已经调整了直升机位置。 与卡尔那架直升机形成相对角度,从墙角的子弹孔,周寅坤看见里面女孩的侧脸。她被绑在电椅上,成为巴泰用来挡子弹的肉盾。 男人冷笑,“换榴弹,再来。” “收到。”驾驶室里阿耀再次换了角度,对面卡尔那架直升机已早早避开。 发射之前,周寅坤忽然开口:“仔细点。” 直升机装载的榴弹威力不是狙击子弹可比的,需要绝佳的发射角度,才能精准地在墙角制造出能够容纳一至两人的逃生出口,角度稍偏,就可能直接摧毁整间审讯室。 听见这话阿耀手一顿,“放心。” 巴泰蹲在电椅旁,怒骂自己没有戴配枪。他身上仅有一把刚削了水果的小刀,不用猜就知道,外面的人根本就是冲着这周夏夏来的。能用这样的火力死死压制住警方,在泰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可他不是不管这个周夏夏了吗?! 巴泰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听见一阵轰鸣声靠近,紧接着一声异响—— “嘭!” 屋顶的墙角竟然豁出一个大洞。 巴泰震惊得说不出话,他抬头清楚地看见了直升机上的男人,和那黑洞洞的枪口。 周寅坤居然真的因为个丫头片子袭击泰国警署,简直就是个疯子!巴泰手抖得不行,他一把扯开绑着夏夏的带子,将人扯到面前,大吼大叫。 声音被淹没在螺旋桨的轰鸣声中。 通讯电台里卡尔又在说废话:“这人鬼吼鬼叫什么呢?哎这小姑娘侧脸怎么有点像……” “坤哥,”查猜打断,“按距离,泰国军方出动时间十五分钟,咱们最多还有三分钟。” 从豁开的大洞可以看见,巴泰的刀就抵在夏夏的脖子上,女孩闭着眼睛,脸色苍白。 卡尔虽然不满大块头打断他的话,但知道时间不多,立刻说:“我这边角度不行。” 通讯电台里安静下来,没有传来周寅坤的下一步命令。 他在瞄准镜里,看见夏夏微颤的睫毛,和紧紧攥着的拳头。应该是极度紧张和害怕,或许也极度不舒服,她太纤瘦,以至于不能完全挡住巴泰,所以被他挟持着,后背紧紧地勒在他身上。 巴泰挟持她是想拖延时间,等待泰国警方和军方的支援。 而时间不等人。这样僵持,如果军方赶到,谁都走不了。 “飞机拉横,保持五秒。”通讯电台里终于传来男人的声音。 飞机立刻调整方向,周寅坤神色冷峻,屏息,瞄准—— “嘭!” 扣动扳机的刹那,子弹从枪管飞射而出,以肉眼完全无法企及的速度从半空射向巴泰。子弹擦着夏夏被风吹得扬起的发丝,正中巴泰眉心。 抵在女孩脖子上的刀应声落地,挟持着女孩的人仰面重重地倒了下去。 大力的挟持骤然松开,夏夏本就没有力气,身体失去支撑摔在了地上。头晕耳鸣,她尚有一点意识,挣扎着想爬起来。抬眸间,她看见一个高大身影从墙角豁开的大洞跳了进来,手上提着枪,径直朝她走来。 然后一把将她揽到了怀里。 男人强有力的心跳震得她浑身都疼。 可夏夏现在最惧怕的就是男性的气息。巴泰紧紧地挟持着她的时候,那种灼热让她生理性作呕,而此刻抱住她的这个男人,拿着枪戴着头套,十足十的恐怖分子。 甚至,他比巴泰还要高大,比他力气还要大。夏夏以为,她又要从警署被挟持到另一个地方了。 尽管全身无力,她仍艰难地要推开他,“你放开我。” 沙哑微小还掺杂着厌恶防备的声音传入耳中,男人放开她,“周夏夏,又不识好歹?”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 夏夏怔怔地看着那双眼睛。 周寅坤看她那想认又不敢认的蠢样子就觉得好笑,他一把掀了头套,挑眉:“还不叫人。” 夏夏不可置信,“小、小叔叔?” 久违地听到这声小叔叔,周寅坤正准备再逗她两句,却没想女孩眼眶立时蓄满了眼泪,“真的是你,你来救我了!” 她哭着扑上来,圈住了他的脖子。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热热的,蹭湿了男人的脖子。 半空中,卡尔眯着眼打望:“老大干嘛呢,还剩一分钟怎么还抱上了?” 耳机里,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还以为他一时耽于美色误了时间,结果卡尔话音未落,就见周寅坤把防弹衣快速套在了女孩身上,直接就着刚才的姿势抱起她,将枪收起,单手攥住了绳索。 绳索被攥住的瞬间,三架直升机同时升空,向三个不同的方向驶去。 三十秒后,泰国军方直升机赶到。但那三架直升机已然不知去向。 机舱里,周寅坤放了枪坐下,怀里的女孩还抱着他的脖子,双腿圈在他腰上,树袋熊一样不撒手。 周寅坤扯了扯她的胳膊,没扯开。 “哎。”他的手胡乱揉了揉她后脑勺,“手撒开。” 颈间传来低声的抽泣,她不松手。看来是真的吓坏了,这点儿胆子。 不过都这模样了,周寅坤也懒得嘲笑她,从旁边拿起回来时穿的西装外套裹在她身上,忽而想到什么,神色一冷。 他问:“那人打你碰你没有?” 瞧着没有外伤,手上摸着衣服却是冰的。 夏夏还是不说话,男人这次没由着她,直接拉开她的手,怀里柔软的身子立刻向后仰去,她发着烧,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108章动摇 缅甸,仰光市北部。 直升机前后脚落地,卡尔下了飞机就往那边跑,周寅坤抱着女孩径直进了别墅。卡尔没撵上,一把扯住了跟在后面的阿耀,“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而且她的腿好白啊。” 阿耀一把捂住了卡尔的嘴,“找死没有你这么找的。” 说完把人搡开,拿着周寅坤的手机跟了进去。 手机已经响了两次,房间里,医生正在给夏夏检查身体情况,阿耀站在门口:“坤哥。” 周寅坤回头,看了眼阿耀手里的手机,走出来。 “特纳的电话,打了两遍。” 正说着,手机又响了。周寅坤接起来,还没说话,就听见那边情绪激动:“周寅坤,你是不是疯了!公然袭击曼谷警署,带走在押疑犯还枪杀警察,那是一般的警察吗?那是巴泰上将!” 周寅坤挑眉,“什么警署?什么巴泰上将?” “你什么意思?” “特纳先生,我人在缅甸呢。曼谷出事,怎么找到我头上来了。有证据吗?” 那边特纳一滞,“听说巴泰扣留的是你侄女,除了你——” 周寅坤打断:“那就是没证据,是吧。” 那边没说话。 “特纳先生,你这样诽谤泰国良好公民,我是可以告你的吧?”男人玩笑道,“有空来仰光玩儿,我做东。” 那边沉默半晌:“国家有国家的底线,绝不允许恐怖组织的存在,这件事会查到底。” 周寅坤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此时医生从房间走出来,“先生,她身上没有其他外伤,就是后腰处的伤口有撕裂,但不必缝针,目前已经止血上药了。不过她身体底子比较弱,这几天没有进食,再加上受寒,才导致了发烧昏睡。” “什么时候能醒?” “已经打了退烧针,退烧之后就能醒了。醒来需要清淡进食,少量多次,再卧床休息几天就没什么问题了。” * 夏夏仿佛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身上盖着轻软的被子,暖暖的。她慢慢睁开眼,循着味道望过去,看见桌边真的放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粥。 动了动,身上还是无力。她还是慢慢坐起来,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房间很大,奶油色调,好看却陌生。 她明明记得看见了他,他穿着迷彩服,从直升机上降落,提着枪朝她走来,还把防弹衣给她穿。 是……梦吗? 女孩看看四周,没有防弹衣。 “一起来就到处乱看,想偷东西?” 夏夏倏地望过去,男人拨开阳台的轻纱窗帘走进来,指尖还夹着烟。燃了大半的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周寅坤转过身来,看见她坐在床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他走到床边刚坐下,大颗颗的眼泪就从她眼里滚落出来。 正准备说她这样子蠢乎乎的,这还没说出口就先哭了。 “小叔叔。”她自己擦眼泪,语气哽咽,“我以为我要死了。关在隔壁的那些人,他们被打得很惨,叫的声音很吓人,我听见他们还要挖眼睛,割舌头!还有人被绑在电椅上,一开始是拼命地尖叫,然后就是大哭着求饶,到最后……那声音就渐渐小下去了。还有人,被摁在水里,我能听见他们扑腾的水声,还有、还有铁门打开,他们拖着尸体一路离开的声音。” “我以为我也会那样被折磨死,然后再被拖出去。”夏夏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可是,我又没有犯法,我又没有做错事……” 周寅坤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这是在诉苦呢。 小孩没见过世面,在家电视剧看多了,以为警署就一定干干净净,犯人进去还能喝着咖啡回答问题,当然也就不知道并非不犯罪就一定不会被抓。 他自然懒得解释,正准备开口换个话茬,结果她还没结束。 “他们给的东西,干硬得咬下来都费劲,我很努力地想咽下去,可是实在咽不下去。我就只能喝水,可是水很冰,喝一口全身都冷。他们……还不让我睡觉,也不让我洗澡上厕所……” 说到这里,夏夏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清清爽爽暖暖和和,穿着明显不是自己的衣服。 她吸吸鼻子,看向床边坐着的男人。 周寅坤皱眉:“干什么,你这什么眼神?” 两秒之前还在诉苦,这会儿又开始警惕了。 刚逃过一劫的女孩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惹他不高兴,她垂眸挪开视线,没有多问。然后又悄悄偏头,看向旁边那碗粥。 醒来时就饿,空着肚子说了很多话,现在更饿了。 那模样像极了找东西吃的小兔,男人皱起的眉头又不自觉地舒展开。 “想吃?” “嗯。”她点点头。 粥放得离她有点距离,周寅坤走过去端了粥,走回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道:“吃完睡觉。” 夏夏双手接过去,先尝了一口,红豆粥里放了糖,浓郁微甜,一口喝下去全身都暖了。 周寅坤把粥给她之后就走了。夏夏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吃完了粥,下床把碗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她看向房间的阳台。 微风吹动轻纱窗帘,外面的阳光透进来,让整个房间都变得更加明亮温暖起来。 她走过去,轻轻拨开帘子,走到阳台上。夏夏这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从这里看出去,给人一种强烈的冲突感——繁华而萧条。这里不是曼谷,或许都不是泰国。 远处是城市之景,近处是连成片的奢华豪宅。 夏夏低头,看见周寅坤在泳池边的太阳椅上打电话。 惊惧之后冷静下来,她才想起了将近半个月前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他走的时候还摔钥匙发脾气来着,而且态度明确,不会再来找她。 那昨晚又为什么…… 女孩抿抿唇,转身穿上一件长袖外套,下楼去了。 泳池边,周寅坤闭着眼睛听着电话。那边林城说,周寅坤不打招呼直接离开,甩下公司一众股东和叔父,社团里对他不满的声音非常大。 从昨天到今天,何玉龙的脸色都非常难看。倒是魏延最先出来稳住了局面,就是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他在拱火。 “坤哥,你什么时候回香港?”那边林城问。 “就这两天。”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周寅坤不用看就知道是谁,继续对电话那头道:“你继续盯着。” 说完挂了电话,他扭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周夏夏。 “杵那儿干什么,过来。” 夏夏这才走过来,解释说:“我是怕打扰你打电话。” “不是叫你吃完睡觉,下来干什么。” 夏夏坐在了他旁边的太阳椅上,坐得很规矩,不像他那样躺着靠着。 “小叔叔,”夏夏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被关在警署,又为什么……来救我?” 还那么大的阵仗。 明明她已经没有了价值,她活着还是死了,对周寅坤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毕竟他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 听了这话,周寅坤睨着她:“你说呢?” 他是放养,不是不养,不过就是暂时去了趟香港,居然就有人把他养的兔给抓了。 夏夏听他这么问,还真认真地想了想,只是还是没想出周寅坤为什么还会管她救她,于是摇了摇头,作为回答。 “周夏夏,我就剩你这么一个侄女,来救你很难理解?”他把手机往旁边一放,悠闲地抱胸瞧着她。 “你、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所以才来的吗?” 男人看着她。 看得出她的惊讶,感受得到她的动摇。 也是,人家之前可是怀疑他杀父弑兄,手上半点证据都没有,就认准了是他做的。现在这莫名其妙被救了,严重冲击了他在她脑子里原本的样子。 “怎么,不行?” 周寅坤顺着她的话茬,“小侄女,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坏了?虎毒还不食子,咱们家就剩你这么一个小辈,你可是我们周家的香火。” 经此一遭,夏夏的确有些动摇。 “那……小叔叔,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警署的?” “不该问的别瞎问。” 不过这一问,周寅坤反倒想起什么:“周夏夏,你遇到事情就不知道让人给我打个电话求救?你自己打不了,吼两声让邻居帮着打也不会?你不是跟你那个邻居处得很不错么。” 夏夏又惊讶:“你怎么知道?” “别跑题。” “小叔叔,我没有你的电话。” 再说,就算有她也不会打的,因为她根本不相信周寅坤还会管她。 “怎么没有,那时候不是叫律师连着公寓钥匙一起给你。” “嗯?那是你的电话吗?律师说那是他的电话,让我以后有事随时找他,还要硬塞给我。我那时想……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需要请律师的事了,而且我也不喜欢那个律师,就只拿了钥匙。” 她说得诚恳,瞧着不像是临时编的。男人没说话,拿起旁边的酒喝了一口。 律师的电话她不要,如果知道是他的电话,她会不会要? 要了也不会打的。 周寅坤清楚得很,这个周夏夏哪哪都弱得不行,倒是那不值钱的自尊心高到天上去了。 第109章跟着 阳光被遮阳伞挡去大半,剩余的洒映在女孩脚上,白色拖鞋毛茸茸的,衬得脚踝愈发纤细白皙。 脚踝被照得暖暖的,夏夏下意识又往前伸了一点。 周寅坤看了眼。 “小叔叔,这里不是曼谷对不对?”夏夏看看四周,问出了刚才就想问的问题。 “仰光。” “在缅甸?”她语气听得出的惊讶。 “怎么,你爸没带你来过。”周寅坤扬扬下巴,“对面就是你爷爷的房子。” 闻言,夏夏立刻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看向对面的豪宅。 爷爷竟然放着这么奢华的房子不住,而去湄赛卖烤鱼,住着那么小的木屋?忽而又想到什么,夏夏回过头来。 那眼神周寅坤一看就明白。 好奇,疑惑。像是在问为什么他和老爷子的房子离得这么近。 夏夏走回来,坐到了刚才的位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之前的排斥怀疑,如今的好奇疑惑,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那件事。 她的动摇亦与此有关。 在今天之前,她认定了是他杀了赛蓬和周耀辉,他周寅坤就是个六亲不认心狠手辣的杀人狂魔。可这次却是他救了她,且此举根本无利可图。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是他唯一的亲人? 这正是夏夏最疑惑的地方。 从当初放学回来在家里遇到他,到现在充其量也才六七个月的时间。而周寅坤说过,他跟爷爷在缅甸生活了十几年,爸爸也说过,小叔叔虽脾气不好,却也是家人。 如果,爷爷尾七那天周寅坤在湄赛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救过爷爷和爸爸的命,他们兄弟不和只是因为爷爷偏心,爷爷死后,周寅坤就不再计较以前的事。 那么……是她先入为主的偏见误会了他? 周寅坤看着她眉头时而微微皱起,时而又舒展开来,不用猜都知道那脑袋里必然是一场纠结万分的思绪交锋。 他不动声色,悠哉地喝着酒。 半晌,她终于开口:“小叔叔。” 见周寅坤看过来,夏夏问:“你之前,为什么要骗我说在跟进我爸爸的案子?” 周寅坤放下手里的酒杯,“因为想跟你搞好关系,哄骗你把他的遗产全部转赠给我。” 开门见山,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准确地说,我要的是他的公司和他隐藏的秘密。或许他把秘密账簿就藏在名下的某一座房子里,而他的公司掺杂着你爷爷的生意。既然是你爷爷的生意,那么我想要也无可厚非吧?” 周寅坤看着她:“至于属于你的那份,现在可以全部还给你。” 周耀辉名下所有不动产已经全部搜找,连国外的几个度假小岛都被搜了个底朝天。这些他多得是,不稀罕周耀辉那份。 “房子、现金、股份分红等等一切,该你的一分不少,都会有人跟你对接。” 然夏夏看重的不是这些。 她问:“所以小叔叔,爷爷和爸爸的死,真的跟你没关系?” 周寅坤对上那双眸子,神色坦荡,“当然。” 微风徐徐吹过,吹动女孩柔软的发丝。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眼神坦然,语气坚定。夏夏的手心出了汗。 大概真的是她的直觉和偏见掩盖了理智,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给他定了罪。 “那、那……”她欲言又止。 男人瞧着她,看那样子是彻底动摇了,“怎么,冤枉了人,想道个歉?” 这倒不是,夏夏没想道歉。 虽然她好像误会了周寅坤,可她也只是在心里误会而已,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害过他。反倒是她自己,被他凶过吼过还掐过脖子,不仅如此,连无辜的素切拉叔叔和卡娜姐姐也被牵连伤害过。 心里斟酌了下,夏夏开口说:“小叔叔,这次谢谢你来救我。” 接着后面还跟了句:“我出国留学之后,有空也会常跟你联系的。你……好好保重身体。” 周寅坤当即不耐烦,说了半天对牛弹琴。 “你就非要走?” “嗯,这件事已经在准备了。就是高中转学有点麻烦,出国交流处的老师帮我联系的学校,对成绩要求很高,所以我还得在学校待一学期,等完整通过高一所有考试就可以正式申请了。” “周夏夏,你可想好了。待在泰国没人再敢动你,出了国要是又被抓,我那么忙没时间给你收尸。” 夏夏哑了哑:“可是都去国外了,怎么还会被抓。” 男人嗤笑一声,“谁让我那个大哥生意也一样做到了国外,仇人遍布全世界。国外那些折磨人的手段才叫花样百出,巴泰那个破电椅才哪到哪。” 然后,他果真在那张脸蛋上看见惊恐二字。 这小兔,被电椅吓怕了。 “所以,”周寅坤慢悠悠地说,“不如先在泰国避避风头,等过个一两年,谁都想不起你爸的事了,你爱去哪上大学就去哪上大学。” 这个建议,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夏夏略迟疑,“那……我回去考虑一下。” “回哪,再回那个公寓?” 她点头。 “行吧,随便你。”周寅坤起身,“我这段时间不在泰国,你要是又在公寓被抓了就自求多福。” “啊。”夏夏忙起身跟上去,“可是小叔叔,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要不,要不我暂时就在这里,这是缅甸,待在这里没有别人知道,那就不会有人再来抓我吧?你不在的时候我也不会乱走动,更不会乱动你的东西。可以吗?” 周寅坤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好笑地看着她:“听见我打电话了是吧。” 知道他这两天就要走,还打起他这套房子的主意了。 夏夏诚实点头,期待地看着他。 “不可以。”周寅坤直截了当,“这是我的房子,不是你爸留给你的遗产。” 此言一出,她肩膀微微一垮,耷拉着脑袋:“那好吧。” 却没想男人那双长腿又走回到她面前,夏夏不解地抬头。 “要么,回你那个公寓把门锁好,天天祈祷别再有人抓你。要么,乖乖听话跟我走,过段时间就回来。” “那要去哪里?”夏夏追问。 “香港。” * 飞机上。 周寅坤看了眼坐得笔直的周夏夏,她低头翻找着书包里的东西,最后微微皱眉。 “又怎么了。” 夏夏侧过头来,声音很小:“习题集没有拿。” “……”麻烦,太麻烦了。正逢十一月中旬,泰国中小学开始小假期,她问什么具体时候能回泰国,他说不知道,她就坚持要回去拿书本,说假期不能把功课拉下。他嫌折腾,随便使唤了个人去曼谷的公寓给她拿,书包都装满了,居然还有没带来的。 “那就重新买。”周寅坤敷衍道。 夏夏张了张口,却没说话。习题集她已经做了一大半,批改和错题也都在上面,这不是重新买不买的问题。 虽然周寅坤救了她,不过夏夏牢牢记得,他脾气不好,还是不要因为这些小事惹他。 飞机已经飞行了两个小时,离目的地不算远了,夏夏憧憬地趴到窗边。周寅坤抱着胸,偏头看窗边那颗圆圆的脑袋,“第一次来香港?” 夏夏听见后转过身来,“不是。我小时候还在香港住过呢,香港有好多好吃的,不知道以前吃过的那几家店还在不在。” 这么一说,周寅坤也才想起来,当初周耀辉在香港的时候,老婆孩子都在身边。 “这次过去住在你——”他想了想,“曾外公家,你嘴巴甜点儿,把他给我哄高兴了。” “曾外公?”夏夏细数辈分,“是小叔叔你的外公吗?” “对。” 夏夏心里感叹,本来她的辈分已经够小了,这下要见曾外公,辈分更是小得夸张了。 “那我住过去会不会太打扰曾外公?” 说话间,后腰处碰到靠背蹭疼了下,夏夏立刻重新坐直。周寅坤随手往她后面塞了个白色靠枕:“老实待着别动不动瞎跑找不着人,就不算不打扰。” “哦,知道了。”又在翻旧账。夏夏适时地结束话题,扭头望向窗外。 后背有了靠枕支撑,舒服许多。透过云层,隐约能看见下面的城市之景。重回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夏夏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那时候虽然还小,记忆并不完整,但她依稀还记得曾住过的地方、吃过的东西,还有见到过的人。 第110章高兴 中国香港。 对于莫名消失又莫名出现的周寅坤,何玉龙看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回来那天就叫他年纪轻轻别老想着男女事,他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转头就带了个女孩儿回来。 撇下一众股东和叔父,出去快活了两天还不算,现在还干脆带回来了。 周寅坤笑着叫了声外公,何玉龙没搭理他,视线落在了他旁边的夏夏身上。看年纪也就十五六岁,生得白皙纤瘦,模样出众。视线下滑,她手里还拎着书包。 何玉龙拧眉。 周寅坤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偏偏这方面是个畜生。之前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他说要小个十来岁,何玉龙权当他是瞎扯搪塞,没想到是真的。 这也实在太小了点。 见何玉龙不搭理,周寅坤也不恼,低头看了眼夏夏。 后者感受到那道视线,想起来时周寅坤的话,叫她嘴巴甜点儿,把曾外公哄高兴。于是她上前两步,先甜甜一笑,又腼腆道:“曾外公好,我叫周夏夏。” 曾外公? 何玉龙看了眼周寅坤,这才开口:“怎么回事?” “外公,这是我侄女,在泰国让人绑架了,我这才临时回去。”周寅坤走过来坐下,“不然周家香火都要断了。”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但何玉龙听明白了。周寅坤婚都没结,别提什么香不香火,这女孩姓周,又说是侄女,多半就是周鹏那个大儿子的孩子。除了周寅坤,何玉龙对姓周的一向没什么好感,不过上一辈的事是上一辈的事,不该牵扯小辈。 再看这周夏夏,年纪虽小,倒是懂礼,长辈没叫她坐,她就规规矩矩站在那里。 所以是去救侄女,不是找小情人快活,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 “你有急事,好歹说一声。直接走了晾下一堆人算怎么回事?”何玉龙说着指了指另一侧的沙发,对夏夏道:“小姑娘,请坐。” “谢谢曾外公。”夏夏坐到旁边。 何玉龙的别墅平时全是男人出入,这忽然多了个娇滴滴的小女孩,要说不觉得新鲜那是假的。 “夏夏,你多大了,还在上学是吧?” “曾外公,我满十六周岁了,在上高一。正好学校放小假期了,我就跟着小叔叔一起来香港,在您这里住段时间,要打扰您了。” 轻声细语,很有教养。何玉龙一听就笑了,摆摆手,“不打扰,我这儿地方大,你挑个喜欢的房间,随便住多久都行。需要什么随时说,哦对了,我这里常常有很多男人出入,有的长得吓人,你不用害怕。” 夏夏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曾外公。” 其实长得吓人能有多吓人,总不会比周寅坤更吓人了。 这么想着,夏夏下意识看了眼对面坐着的男人,却没想正好对上那双黑眸,夏夏一惊,立刻挪开视线,有种心里想什么被发现的尴尬。 “你是第一次来香港吧?”何玉龙问,“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我叫人带你好好逛逛。” “不是第一次来,曾外公,我小时候还在香港住过呢。” 提到想去哪里玩,夏夏实话实说:“要是有机会,我还挺想去我之前住过的地方再看看,我记得那里有家很好吃的鱼丸店,还有个小游乐场,免费的那种。” “哟,那你说的这种地方可多了,不过没事,多逛逛肯定能找到。阿乐。”何玉龙叫了声。 一直坐在吧台那边的年轻男人立刻起身走过来。 “阿乐车开得很好,香港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这两天也没什么事,叫他——” “不用外公。”周寅坤打断,“小孩出去玩不用那么讲究,您坐惯了阿乐开的车,让他继续跟着您。” 说着他起身,“走不走?” 这话是对着夏夏说的。 女孩抬头:“去哪里?” “去你说的那个地方,叨叨一路了这会儿装什么不知道。”那语气,不耐烦中还掺杂了点嘲讽,何玉龙听了都皱眉,“有话好好说,没有点长辈样子。” 夏夏显然是习惯了,根本没往心里去,听见何玉龙帮她说话,还朝他笑笑:“谢谢曾外公,那我们先走了。” 何玉龙点点头,菲佣上前接过夏夏的书包,夏夏则小跑着追上周寅坤。 “小叔叔。” “说。” “来接我们的那个司机,是你的人吗?”夏夏问得是林城。 “怎么,认识?” 夏夏点头,“之前在湄赛的时候见过,他和一个红色寸头的人,都穿着迷彩服,还拿着枪,刚刚见到他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叫什么名字?” 两人出来,林城立刻下车,绕过来打开后座车门。 周寅坤看了眼周夏夏,果不其然她正盯着林城。 “你不用去。”周寅坤走向驾驶座,“周夏夏,坐前面。” 林城开车门的手一顿,有些不解地看向周寅坤。但他跟阿耀一样,话少且从不质疑周寅坤的命令。 宾利迅速驶离,坐在副驾驶的人儿还在看后视镜。 “周夏夏。” 听见周寅坤叫她,夏夏立刻看向他,“嗯?” “叫你坐前面,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夏夏怔怔地看着他。 周寅坤偏头看她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指路。” * 三十分钟后。 夏夏紧张地指了指路边,“好像是这里。” 车里的气氛已经冰冷到极点,开车的男人语气极度不耐烦:“确定?” 这么一问,女孩又把手指头给收回来了。她不确定,香港很多街道都很相似,她只依稀记得自己以前住的地方叫观塘区,剩下的就记不清了,她一会儿觉得这里有点像,车停下后发现不是。一会儿又觉得那里很像,停下后发现又不是。 车每多停一次,她心里就愈发战战兢兢。要是听曾外公的,让熟悉路的阿乐来就对了。不过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周寅坤看了眼她又缩回去的手指,最后还是把车停在了路边。夏夏原本望着车外,车停了她回头去看。 “我买烟。”他解了安全带下车去。 “那我去那边看看!” 因为他要买烟顺便停车,让夏夏心里压力小了不少,不然又指错了,他肯定要发火了。 周寅坤这边烟还没买完,就听见一声兴奋又雀跃的“小叔叔!” 他下意识侧头看过去,夏夏正高兴地朝他跑来,神采奕奕,眸中闪着光。柔顺的发丝因为她的跑动微微扬起,风吹来淡淡的香味。 “找到了!”夏夏兴奋地扯住了他的衣袖,另一手往某处指:“就在那里,拐进去就是了!” 她运气好,居然真的蒙对了。 周寅坤低头瞧了眼她抓着他袖口的手,白皙小巧,一掌能把她整个拳头包下。他把烟往兜里一揣,朝夏夏指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111章吵架 老旧的居民楼和商业街道中间有一条小路,路口有家手工鱼丸店,不过没营业。 从路口拐进去,商业街的背面竟真的有个小游乐场,里面正有群小孩儿疯了一样地跑,叽叽喳喳地吼叫吵死个人。 “这里的变化也好大呀,以前就只是一片沙地,现在居然都有塑胶跑道和草地了。”夏夏感叹着走过去坐下,“我以前就常坐在这里看他们玩。” 男人走过来,双手插兜,冷冷地看着她。夏夏抬头一看,对上那眼神,赶紧从身上拿出纸巾在台阶上铺好,“小叔叔你坐这里。” 这周夏夏,烦是烦人了点,关键时候脑子还算活泛,算是比较有眼色。周寅坤坐下才开口:“怎么,你小时候太招人烦,人家不带你玩儿?” “不是。是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他们才不跟我玩的。但是后来时间久了,我能听懂一点了,就能跟他们一起玩了。我们还一起去那边的小卖部买过奶糖——哎。”夏夏眼前一亮,“那个小卖部还开着!” 她立刻起身,看那架势是要去买奶糖。也是,来都来了,当然是要把蠢事做个遍。 却没想她刚走了两步就又回来,喊他“小叔叔。” 语气里带着丝丝窘迫,还是那种没带钱包的窘迫。 周寅坤话都懒得说,给了她一卷港币。 “谢谢。” 夏夏惊喜地发现小卖部的老板没有变,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她明显苍老了许多,虽然她并不记得夏夏了,可人仍旧热情和蔼,从那双满是褶皱的手上接过一捧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奶糖,满满的回忆涌上来,夏夏万分感慨地道了谢。 从小卖部出来,她远远地看见周寅坤坐在那里,像个雕刻工艺完美到不真实的雕塑。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从侧颜轮廓到下颌线,从脖子到肩膀,再从后背到长腿,明明穿得随意极了,却又偏偏那般耀眼。 正往那边走着,夏夏看见一颗脏旧的足球滚出了界,骨碌碌地滚到男人脚边。小孩子们纷纷停下,朝那边看去。 一般来说,哪怕只是个过路人,都会顺脚帮小朋友们把球给踢回去。举手之劳而已。 然台阶上坐着的那位,显然不属于乐于助小朋友这个行列,他大爷一样地坐在原地,腿那么长,都不用起身就够得到球,可他偏偏不动,脸上看得出的嫌弃。不知道是嫌弃那小脏球,还是嫌弃那些小朋友。 夏夏摇摇头,继续往那边走。 见他不帮,小孩子们便纷纷跑过来,或许是男人那张脸老少通吃,小朋友们竟没有急着去踢球,似乎还开口问了什么。 夏夏离得远没听见,但是,她看见那“雕塑”动了。他从兜里拿出盒烟,当着一众小朋友的面,把烟放到嘴里,接着就要点上。 女孩瞬时眼睛都睁大了,赶忙就跑过去。 先是一阵雪糕味袭来,紧接着嘴上叼着的烟就不见了。周寅坤眉头一皱,抬眸看向周夏夏,眼神活像在问她为什么找死。 “小叔叔你——” 你怎么能当着小孩子的面抽烟,他们都是懂事的年纪,会跟着学的。 可周寅坤这么盯着她,夏夏说出口的话自动变成:“你、你要不要吃奶糖?刚买的。” 说着她从兜里拿出一颗奶糖,拆开包装纸,捧到了男人唇边,期待地看着他。烟在她手里都被弄弯了,他含过的那头,就攥在她的手心。 周寅坤吃了那块白色奶糖。 夏夏总算用一块糖避免了小孩子学他抽烟,结果下一刻她自己变成了被小朋友们围观的目标。她衣服的两个口袋都鼓鼓的,一看就知道装了不少奶糖。 夏夏被那数道视线逗笑,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糖:“送给你们吧。” 小孩子们一哄而上,人人都拿到了糖才蜂拥着又回去踢球。两边口袋都瘪了下去,夏夏拿出来一瞧,还剩三颗。 她看了看手里的糖,又侧头,看向旁边的男人。 周寅坤睨着她。这眼神什么意思,他都吃了她还想要回去? “小叔叔,好吃吗?”她问。 “不好吃。”周寅坤说,“太甜。” 夏夏想问的就是这个,她也是给完糖之后才想起来,他不喜欢吃甜的。这等于是让别人吃明确说过不喜欢的东西。 “那要不……”夏夏伸手,“你吐出来吧。” 她也是一时情急,不是有意的。这奶糖的甜味一时半会儿消不掉,回头他吃糖吃冒了火,又要说一些难听的怪话。 那手心不大,瞧着肉肉软软的。周寅坤瞧了两秒,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把人拉起来,他的手太大,连带着覆住了她半个手掌。 “你就这么爱伺候人?看也看了,回去。” 夏夏被他攥着手往前走,“这么快就回去吗?我还想看看能不能遇到以前的邻居哥哥呢。” 她扭着头往回看。 周寅坤把她脑袋拧回来,之前是素切拉,刚才是林城,现在又是什么邻居哥哥,是个公的她就往脑子里记。 “周夏夏,就你这样还出国留学,泰国最差的大学你都考不上。”周寅坤把她塞到副驾驶,自己坐上驾驶座。 夏夏不知怎么惹到他了,刚才还好好的,这忽然就挨训了,还是考不上大学这种恶毒话,她眉头当即拧起:“你凭什么这样说。” 学习这件事情,她已经很努力了。 “你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假模假样带了一堆书,你是来学习的?” “怎么不是?我又不是每天都出来玩,而且我本来也没想今天就出来。我是打算把学习任务都完成了,有时间再玩的,是你直接带我出来,我都不熟悉路你还让我指路。” 她话音未落,车子嗖地开出去,夏夏赶紧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周夏夏,好得很。”周寅坤油门踩到底,带这么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出来,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车里气压极低,安静了两秒,夏夏偷偷看他,“你生气了吗?是、是你先说我……考不上大学的。” 周寅坤看她一眼。 她还坚持,就是声音很小:“反正我能考上。” 那模样,怕兮兮的却又不退步。大概真是那颗奶糖甜过了头,腻得人冒不起火。油门稍稍上抬,车速略减。 夏夏捂着胸口的手拍了拍。 “周夏夏,你要是吐车上,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顺窗户扔出去。” “那小叔叔你开慢点行不行,刚才真的太快了,这样也不安全。”她好言好语地劝告。 很好,惯出毛病来了。 周寅坤脑子里就这一个想法。他说一句,她还有两万句等着。周寅坤不搭理她,随意看了眼反光镜,顿时眸色一深。 他又看了另一侧的反光镜,接着抬眸看向后视镜。 刚才只顾着吵架,没注意到这三辆遮住车牌的车是什么时候跟上来,即将从三面围困住正在行驶的宾利。 “夏夏。”男人叫了声。 夏夏看过来。 “调下安全带,弯腰趴下去别动。” 第112章追击 夏夏听见这话立刻明白不对,她看向后视镜,一辆车牌被完全遮住的车正逐渐逼近。这样的情况,她遇到过不止一次了。 可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周寅坤开着车,没有要拿枪的意思。或者说,车上可能根本没有枪,毕竟这里不是泰国。 虽不知为什么又被追堵,但夏夏知道,眼下的情况能否活命,得看开车的人技术如何。 她能做的,就是按照他说的那样立刻调松了安全带,弯腰趴下去。后面的车越来越近,周寅坤看了眼乖乖趴着的人,把手边的外套一扔,罩在她身上,遮住她裸露出来的白皙后颈。 车即将进入隧道,隧道中没有可以拐弯甩开车辆的地方,一旦在里面被拦下,就是死路一条。 油门踩到底,车迅速冲了进去,忽然从明到暗,人眼必然需要适应几秒,宾利车驶入后,后面的车果然减速,然下一秒却又提速追了上来。 “嘭!” 后面的车狠狠撞上宾利的车尾,由于车速极快,这一下直接撞得宾利车轮偏转,径直朝着路沿撞去,周寅坤减速稳住方向盘,在车即将撞上路沿的前一秒强行调整了方向,车头蹭过路沿迅速摆正,继续朝着隧道出口驶去。 短短几秒间,其中一辆黑色商务车已经追了上来,车门大开,几把斧头迅猛飞出,全部砸在车玻璃上,后挡风玻璃碎裂,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周寅坤看了眼后视镜,有两人瞧着很眼熟。 此时另一边追上来的车,也伸出足有手臂长的砍刀,朝着副驾驶的玻璃劈去。 两车夹击,只听轮胎在隧道里划出极度尖锐刺耳的声音,周寅坤驾驶的宾利车车身撞上右侧黑色商务车的车头上,硬生生地别住对方,从而拉开了副驾驶那侧的车距,那侧的砍刀擦着车窗玻璃滑开,劈了个空。 “你小子还真他妈的找死!” 拿着斧头的男子名叫阿彪,见周寅坤看见斧头不躲不求饶,还强硬地故意别车靠近,没有比这更挑衅的事,阿彪手抓着车门边,直接翻出大半个身子,怒吼着朝周寅坤砍去。 眼瞧着隧道出口越来越近,周寅坤反而摁下车窗。 锋利的斧头精准又猛烈地砍了过来,周寅坤偏头,斧头刀刃擦着他的脸划过,紧接着他忽然减速,黑色商务车反应不及瞬间超过宾利,只听一声闷响,阿彪被人连斧头带手腕攥住,直接被拉下了商务车。 “阿彪!” 宾利车窗迅速升起,阿彪的手腕就被卡在车窗上,就在黑色商务车减速,车里的人要扯回阿彪时,周寅坤一脚油门飙了出去。 阿彪壮硕的身躯被拖得近乎要飞起来,周寅坤看了眼又跟上来的黑色商务车,绅士一笑,撞了过去。阿彪的身体就隔在两车之间,这一撞让他内脏严重受创,一口血吐了出来。黑色商务车赶忙拉开距离,与此同时刚才被甩开的另一辆车成功靠近副驾驶,趁着周寅坤注意力在那边,他们再次抡着砍刀狠狠劈下去。 副驾驶车窗玻璃瞬时被击碎,碎玻璃飞溅,夏夏身上罩着周寅坤的外套,没有被碎玻璃伤到。 而下一刻,那把从阿彪手上夺下来的斧头从宾利车上甩了出去,顺着副驾驶的车窗直接砸进对方的驾驶室,砍在了司机的手臂上。车子当即偏离方向,撞上了路沿停摆不动,尾随的第三辆车立刻补位。 三辆车一齐冲出了隧道出口,即将到达岔路口时,周寅坤忽然一个急拐弯,车身漂移,阿彪被甩飞到了黑色商务车的挡风玻璃上,对方不得不马上刹车。 此时围堵追击的车只剩一辆。路牌指示前面是废弃码头,无路可走。周寅坤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 夏夏听见那声咔哒声,小心翼翼地拨开盖在身上的外套往这边看,看见周寅坤解开了安全带,她主动问:“小叔叔,我要解吗?” 大概是已经有了经验,若是猜得没错,待会儿可能得跳车。 果不其然周寅坤说:“你的等会儿。” 夏夏点点头,心里很紧张。车速太快了,且不知跳车后会遇上什么,稍有不慎摔断腿也是很有可能的。 车到了最后的拐弯处,拐过去就是一览无余的码头,宾利右后方的车胎因为过度摩擦,导致了车身倾斜,支撑不了多久。 周寅坤再一次看了眼后视镜,“准备。” 夏夏屏住呼吸,手摁在了安全带的卡扣上。 就在经过弯度最大处时,她感觉一具炙热的身体沉沉地压上来,还有一只很热的大手覆在她的手上,快速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抱着她跳了出去,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听见车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上时,夏夏已感受到强烈的坠落感,她条件反射地紧紧抱住了男人的腰。 弯度形成了盲点,后面车上的人直接追到废旧码头把车撞停,三四个壮汉拿着刀下来,一把拉开车门,竟发现里面空空,根本没人。 夏夏是被周寅坤抱着从很高的地方滚下来的,她滚得头晕眼花,再抬头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刚才那条路非常远了。 幸而马路边的陡坡下都是草地,如果是全是石头,只怕是要摔死在当场。 她松了口气,身上还牢牢地裹着周寅坤的外套。骤然看见他身上沾了血迹,夏夏惊讶:“小叔叔你受伤了?” 男人松开她,坐起来在脖子上抹了一把,摸到两条血口子。应该是刚抱她时,洒在外套上的车玻璃碎片划的。 周寅坤打量了她,除了脸色吓得有点白,其他地方瞧着倒没什么问题。 “周夏夏,看见了没有,仇家都追到香港来了。要不是我你又要被抓。” 夏夏再傻也没那么好骗,“我都听见了,那是你的仇家。我又是被连累的。” 又是,这两字很微妙。拓沙的追杀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她还耿耿于怀。 “小叔叔,他们应该不会追过来了吧。”夏夏看着他的脖子,“你这个伤口要赶紧处理下,这里到处都是灰,会感染的。” 说着,她又不放心地往刚才的马路上看了眼,“小叔叔,那些人到底什么追杀你?” “还能为什么。”周寅坤站起来,顺便把她也拉起来,“嫌命太长了呗。” 附近别说医院,小诊所都没有一家。周寅坤看她脸上手上脏兮兮的,像个要饭的,最后就近找了家老旧得快要垮掉的旅馆。 旅馆外面老旧,里面其实还行。夏夏洗完手和脸之后,就出去找老板借用消毒和包扎的东西,一般来说旅馆都会备有这些,以备不时之需。老板不仅给了碘酒纱布,还多给了两条毛巾,还有一堆用得上用不上的小物件。人很热情。 夏夏抱了个满怀回来,打开门,周寅坤正站在房间里打电话。 “先摁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房门打开,他回头看了眼,看见夏夏手里的东西,他一手接电话,另一手把上衣脱了。精壮的躯体骤然呈现在眼前,夏夏僵在原地。 他的伤口在脖子上,脱衣服做什么! 见她还站在原地,周寅坤走过来坐到床边,一边眼神问她不消毒还等什么,一边跟电话那头继续说:“时间到了我通知你。东西我让人送过去。当然,地方你定。” 夏夏把东西全放在床上,先去洗了毛巾。 洗毛巾的时候,她看了看眼前的镜子。她没有帮别人处理过伤口,本来想着他的伤在脖子,自己对着镜子应该就可以处理了。 就是没想到,外面那位好像没有要自己处理的意思。 其实跟以前受的伤比起来,这几道血口子没什么处理的必要,时间久了自然就能愈合。周寅坤挂了电话,朝卫生间看了眼:“周夏夏,等你救命血都流干了。” “来了来了。”夏夏拿着湿毛巾出来,她洗毛巾一分钟都没用到,哪有他说的那么夸张。 夏夏正准备把毛巾递给他,结果周寅坤先开口:“后面也有,擦干净点。” 后面? 夏夏走过去偏头一看,周寅坤的后肩也有道血口子,正在汩汩流着血。 这不是被玻璃碎片划伤,是刚才被阿彪的斧头蹭到的。 “可是这里有点深,”夏夏皱着眉,“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不用,消毒上药贴个纱布就行。”周寅坤把她拉到面前,抓着她的手直接把湿毛巾摁在了后肩处,“不用看,直接擦。” 白色毛巾立刻被染红,夏夏看到感觉自己后肩都隐隐作痛。她运气比较好,滚了一路也没碰到后腰的伤口。 她尽量轻地用湿毛巾把周围血迹都擦干净,擦一下看他一眼,像是在问疼不疼,要不要再轻点。 比起疼,周寅坤更能感觉到痒。她离得近,温热的气息时而喷洒在他的脸上,时而又喷洒在颈间。动作感觉得出的轻柔,眸子里看得出的认真。 这小兔养得还算值,陪他逃命,还给他包扎。 夏夏站在他面前,莫名感觉越来越热,她不自在地退后一步,男人原本随意分开的腿立刻锢住她的腿,“去哪,还没消毒。” “我、我知道,”夏夏动了动,双腿被禁锢在他腿间,腿两侧热热的,“我去放毛巾,然后再消毒。” 说着她又想往后退。 周寅坤不耐烦地啧了声,拿过她手上的毛巾往桌上一扔。 “……”夏夏只好弯腰去拿放在床上的碘酒。 她拿东西,周寅坤的视线也随她的手落在床上那堆东西上。碘酒、棉签、纱布、创可贴、口香糖,还有—— 男人挑眉,手指拨开那堆东西,从最下面拿起一个红色盒子,上面全是日文,正面还有一个大大的数字。 他反过来,看背面的说明。看完嗤笑一声,“你买的?” 夏夏正用棉签沾碘酒,听见他这么问,她也看向他手上的盒子,“不是买的,刚才老板给的,他说免费赠送。” 看那模样就知道,她根本没仔细看这是什么。 周寅坤手指摩挲着盒子边缘,细细打量:“这号太小了,谁能戴得上。” 夏夏正专心给他颈间的伤口消毒,这话没听明白,顺口问了句:“这是什么?” 周寅坤偏头,靠近她耳边,“避孕套。” 果然,颈间消毒的手立时顿住,女孩眼神慌乱几秒,居然强装镇定:“嗯,那……那这旅馆还算合格,学校讲座都说了,这个可以有效防止疾病传播。免费提供,还有利于进一步提高效果。” 周寅坤盯着她逐渐红透的耳朵,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尴尬。 夏夏手心出汗,三两下就给周寅坤涂好了脖子上的药,赶紧绕到了他背后,避开那道让人不自在的视线。 此时周寅坤的电话响起,他接起来,叫了声“外公”。 那边似是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有重要的事要说。 “马上。”周寅坤应了声,挂了电话。起身穿上衣服,又看向周夏夏,“今天的事谁问都不准说,记住没?” “为什么?” 周寅坤皱眉,哪来这么多问题。 “记住了。”夏夏对他动不动就不耐烦已经见怪不怪,还顺口叮嘱了句:“小叔叔你的伤口记得不要碰水。” 他盯她两秒,拎起旁边的外套扔给她,“走了。” 第113章做事 周寅坤回来直接去了何玉龙的书房,到的时候魏延已经在了。 何玉龙看见周寅坤脖子上的纱布,“这是怎么了?” “开右驾不习惯,路上车刮了,蹭的。” “小姑娘没什么事吧?”何玉龙指了指魏延旁边的位置,“先坐。” “她没事,这会儿高高兴兴吃饭去了。” 何玉龙点点头,“叫你回来是有事要说。赛马场的事最终是阿坤办好的,不过阿延忙前忙后一个月也尽力了,虽说结果重要,但谁出了多少力,社团的人心里都有数。” 他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所以自家人之间,不要为了争功起内讧,你们两个明白我的意思吧?” 周寅坤一笑,“明白,外公。”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阿延为人我知道,踏实稳重,不是个好斗的。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满的,今天在这儿全都说清楚,不管谁对谁错,就此翻篇揭过。以后好好相处,齐心为社团做事。” “至于坐馆,”何玉龙说,“历来大社团为了保险起见,也有双坐馆的先例。阿坤是我的亲外孙,阿延是我看着长起来的,社团交到你们手上,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前提是,要守规矩。” 魏延颔首,“何老放心。” “那接下来说正事。凌晨有批走私货到码头,这件事阿延早就安排好了。坤,你跟着去看看,熟悉熟悉,既然以后要帮社团做事,那社团的生意你不仅要知道,还得渐渐上手才行。” “好,外公。”周寅坤侧头看向魏延:“那就多指点了,阿延兄弟。” 魏延对上那双黑眸,顿了两秒,神色淡然道:“也谈不上指点。” 周寅坤笑而不语。 “那你们就去准备准备,坤留个几分钟,我问你件事。” 魏延闻言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刚出来就听见餐厅方向传来好听的女声,“谢谢,每道菜都好好吃,您辛苦了。那我先回房间了。” 何玉龙的别墅除了菲佣从没有其他女人,那声音听起来年轻,语气温婉有礼貌,魏延看过去,人已经从餐厅的侧门离开,应该是去了客房方向。 那应该就是何老刚才提到的小姑娘了。听起来,是周寅坤带来的。 他没有多停留,径直离开。别墅外停了两辆车,见魏延出来,等在外面的七八人立刻叫了声“延哥”,而下句话就是:“阿彪在医院快不行了!” 魏延倏地皱眉:“什么意思?” 从黑色商务车上下来的人外号叫瘦文,他把来龙去脉快速说了一遍。 “周寅坤身边没有那个保镖,就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他要是死在隧道里那就是车祸,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谁知道他还真的不简单,我们三辆车全被甩掉了。” “阿彪砍他,结果被他拖住,先被拖拽最后甩出来摔成了重伤。医生抢救出来还是说情况不乐观,他人还躺在病床上昏迷着,我们又得到消息说周寅坤回了何老这里,我们怕他告状报复,就直接从医院过来了。” 越听,魏延脸色越难看。 瘦文看见他安然出来,其实还有些惊讶,语气试探地问:“延哥,难道他没把今天的事告诉何老?” 周寅坤什么都没说。 难怪,刚才对上他眼睛时,他眸中满满的玩味。那么周寅坤脖子上的伤,一定也不是什么开右驾不习惯导致的。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隐瞒?是没认出追杀他的人是谁?如果没认出来,反而应该告诉何老才对。只要说出来,何老一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周寅坤偏偏选择了隐瞒。 见他脸色难看又不说话,瘦文看了看其他兄弟,低头说:“对不起延哥,是我出的主意,事情没办好还伤了阿彪。” “你和阿彪现在可以随便做我的主了。”魏延走近,“我有没有说过让你们老实待着?” “对不起延哥!” 魏延什么都没说,推开瘦文,上车就往医院驶去。他前脚走,其余人也立刻上车追随魏延而去。 书房里。 何玉龙铺了宣纸,准备写字。周寅坤站起来,想给他研墨,往砚台倒水,一倒就倒多了。 何玉龙瞧他一眼,“你坐那儿,别起来帮倒忙。” “我这不是好久没做了吗。”周寅坤说,“我妈也会写毛笔字,她写字的时候我就给她研墨。” “你有那么乖?” “怎么没有,她叫我回来孝顺外公,我这不就回来了。”周寅坤当真坐着看他忙活。 “听说你人还没到香港,钱就已经给股东和叔父们都送过去了。”何玉龙写下第一笔,“钱是个好东西,但想靠钱笼络人心,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容易是给的不够多。”周寅坤靠在椅子上,“世上有几个不喜欢钱的。” “你倒是给的多。前两天对你在股东会上那事的不满声音,现在不仅没有了,我叫人去解释原因,他们的态度还清一色地变成了可以理解。” 周寅坤对此毫不意外。 “刚回来给了批宝石,这次走了两天回来,又给出去一大批现金。”何玉龙抬眸,“坤,珠宝生意再赚钱,也经不住这么个挥霍法。这里没有外人我才问你一句,你那些钱到底干不干净?” 周寅坤挑眉:“外公什么意思?” “来钱的又多又快的生意统共也没几样,珠宝自然不是,而你刚好手里就有比珠宝更赚钱的,这钱跟那东西有没有关系?” “没有。”周寅坤答得干脆。 何玉龙写字的手一顿,“真的?” “当然。”周寅坤笑说:“上次不都答应过您了吗,怎么,信不过我?” “没有就好。”何玉龙又低头写字,“你既然听你妈的话,她要是还在,也不会让你去碰毒。你都说没有了,外公当然相信。” “外公放心好了。”周寅坤看着何玉龙低头写下的“和”字,冷冷一笑。 * 早上六点,天尚不太亮。 何玉龙的别墅客厅里站着不少人,洪伯成也赶了过来,“究竟怎么回事?” 魏延打完电话回来,听见洪伯成问话,他走到何玉龙身边,“何老,叔公,我打听到的消息是有人举报,才导致货被缴了。” “这怎么可能?”洪伯成指了指客厅里站着的人,“知道这批货的一共就这么几个人,是怎么个举报法能让海关直接踩着点到码头把货缴了?” “洪叔公。”开口的是瘦文。 魏延立刻看过去。 瘦文对上那道警告的视线,抿抿唇,还是选择开口:“走私货这块一直都是我们跟着延哥负责,这么多年几乎没出过大差错,但昨天——” 他说到一半,看了眼何玉龙。 “有什么就说,不要吞吞吐吐。” “昨天何老让周寅坤也跟着去码头,当时因为阿彪受伤住院,伤得严重,我们都是从医院赶到码头的。延哥让人通知周寅坤时间地点,让他直接从别墅去码头。除此之外,凌晨接货的事没有其他人知道。” “可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而且我们也没在现场看见周寅坤。”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洪伯成先看了眼何玉龙,见他没说话,洪伯成开口:“你这意思,是怀疑阿坤举报了走私?”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114章算计 洪伯成问得直白,瘦文低着头,没再说话。 在场的人都明白瘦文的意思。周寅坤是何玉龙的亲外孙,是社团的继承人,他本没有泄密举报的动机,不该怀疑他。 但要说完全没有动机,其实也并非如此,毕竟魏延算是他的挡路石。损失一批货,拉下魏延,对周寅坤来说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即便将来传出去,社团里会有人对此不满,以周寅坤的财力,也不过就是笔封口费的事。 大家都想得到,何玉龙自然也想得到。眼下已经有人提出质疑,就不能轻轻放过。 沉默半晌,何玉龙抬头,“去把阿坤叫来。” 周寅坤睡到一半被敲门声吵醒,他懒得搭理,索性去冲了个澡,又在房间打了个电话才出来。他一身白色休闲装,推门进来时正听见客厅里的对话。 “阿延,既然你能打听到是有人举报,那么究竟是谁,什么时候举报的,应该也能问出来吧?” 是洪伯成的声音。 魏延回答:“这个需要些时间。通常情况下举报人都会受到特殊保护。” “没有证据,也不能直接断定就是阿坤做的。”洪伯成又问,“昨天通知阿坤时间地点的是谁?可不可靠?中间遇到什么生人打个岔,无意间泄了密也有可能。” “洪叔公,昨天是阿炳去的,阿炳在社团多少年您清楚,为了防止泄密,是按照老规矩当面告诉周寅坤的。” 瘦文说,“要说什么生人,周寅坤身边多了个女孩,说不定昨晚他就跟那女孩在一起,就算不是他亲自举报的,也可能是让那女孩做的。只要给钱,出来卖的姑娘什么事不答应?因为不起眼,反倒还不会被人察——” 话还没说完,瘦文被人猛地一脚踹在后背朝前摔去,砸在玻璃茶几上,立时将茶几砸得粉碎,玻璃渣子飞溅得到处都是,魏延立刻挡在了何玉龙身前,洪伯成离得还算远,没被划到,见状也皱起了眉头。 为何玉龙挡住了玻璃渣子,魏延上前正要拉起瘦文,却没想周寅坤先一步踩在了瘦文的脑袋上,瘦文本就是趴着,被这一脚踩得脸撞在地上,他表情狰狞地呜咽了声,玻璃碎片扎入了他的脸。 周寅坤像碾烟头一样碾了碾瘦文的脑袋,碎玻璃尖扎在瘦文的眼角,眼瞧着就要扎进眼睛里。 “阿坤。”何玉龙看着他。 周寅坤像没听见一样,蹲下身一把攥住瘦文的头发把他的脸掰过来,“你好会说话,请你吃早餐?” 说着,他单手掰开瘦文的嘴,另一手抓起地上的玻璃渣子就往他嘴里塞。然下一秒手腕忽地一紧,周寅坤抬眸,正对上魏延的眼睛。 “瘦文说错话,我替他道歉。” 周寅坤瞧了眼腕上的这只手,稳而有力。 “好吧,看在阿延兄弟的面子上。”周寅坤从掉落的纸盒里抽了张纸巾,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不过,还是该给点教训,不能丢了规矩。” 那张擦手的纸扔到了瘦文脸上,就在谁都没反应过来时,他猛地一脚踩了下去,惨叫声立时响起,随着瘦文痛苦地扭动,纸巾从他脸上掉落,边角沾了血迹慢慢晕染成大片红色。 而瘦文的眼睛里,插进了一整块玻璃。 原本因为不够格,站得比较远的几人顾不得其他,全都跑过来抬起瘦文往医院送。 闻到新鲜的血腥气,听到久违的惨叫声,周寅坤转了转脖子,看了眼面色铁青隐忍到极致的魏延,心情不错地往沙发上一坐。 “本该就事论事,那小姑娘是个好孩子,瘦文嘴里不干不净,也该受点教训。”何玉龙倒是没想到周寅坤看着吊儿郎当,动起手来也够利索。 这点倒是比魏延强。魏延有个软处,就是对手底下的人太好。以前倒是没什么,可如今他是坐馆候选人,他手底下有的人就开始渐渐没了分寸。 义气是义气,规矩是规矩。 何玉龙看向魏延,“阿延,坐。先说正事。” 对面沙发上,洪伯成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跟着何玉龙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从何玉龙的语气、表情……大概看得出,何玉龙不但没怀疑周寅坤,敢叫他来当面对质,而且他还欣赏周寅坤的性子。 何玉龙发话,魏延坐了回去,看见周寅坤裤边沾的血迹,额头隐隐有青筋迸起。周寅坤顺着那道视线看见血迹,笑得轻蔑。 一群帮不上忙的废物,居然还有人在意着心疼着。 就在此时门铃声响起,清晨打扰是不礼貌的事,何玉龙蹙眉看过去,菲佣匆匆过来:“外面都是警察。” 菲佣自然不敢闭门阻拦,警察推门进入,何玉龙站起来:“谭sir,好久不见。” 来者为首的是o记高级督察谭锐明,他开门见山:“昨天启德隧道发生车祸,警方初步调查怀疑是黑社会性质的打击报复,现场发现带血的斧头和砍刀,与你们和安会成员曾使用的一致,有人认出其中一名攻击者是和安会一个叫阿彪的人,我们需要这个人配合调查。” 何玉龙看了眼魏延,“怎么回事?” “sir,应该是有误会,阿彪昨天的确出了车祸,伤得很严重。至于报复攻击,他没有跟人结过仇。” “是吗。”谭锐明亮出一张照片,“我们在启德隧道附近的废旧码头找到了被攻击的车辆,尾号85的黑色宾利,车窗全部被击碎,与目击者证词一致。” 何玉龙看见那张照片,先是一怔,随后走了过去。看清那辆宾利,他倏地回头看向沙发上的周寅坤,他脖子上没贴纱布,那血口子分明就是被玻璃划出来的。所以昨天不是简单地刮车受伤,根本就是被围堵追杀了。 照片上,还有两把斧头卡在车身上,何玉龙眸中发红,看向魏延。 谁都知道阿彪是魏延的人。 “谭sir对吧。”周寅坤起身走到谭锐明面前,“我是这辆车的车主,昨天……的确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兄弟之间难免火气太大一时冲动,阿彪兄弟伤得很严重,如果需要其他配合调查的事,我可以先去。” 谭锐明打量了周寅坤,“如果需要我们会传唤。现在我们先去医院确认情况。” 话毕警方直接离开,偌大的里一片安静。何玉龙什么都没说,沉着脸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魏延转身面对着他,“何老。” 何玉龙抬眸,眼神凌厉:“自己滚到狗圈去。” 他明显正在气头上,魏延没有多说,只应了声是,朝外走去。周寅坤看着他仍挺得笔直的背影,微微挑眉。 “昨天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回来也不说?”何玉龙看着周寅坤的脖子,“还有哪伤着了?” 周寅坤视线落回来,无所谓道:“外公,我一点事也没有,这事儿算了吧。昨天您不是说了,不管对错都翻篇揭过吗?” “我是说你们要说出来才翻篇揭过!魏延半句不提,你也半句不提,以为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掩盖过去就没事了?” “谁让我不招人待见。一回来就坏了人家的好事,要是我,我也得报复。” 何玉龙摆手:“行了,不用你帮着说话。” “外公,大早上的叫我过来是要说什么?听着是怀疑我泄密。”他想了想,“走私货出了问题?” “嗯。”洪伯成看着周寅坤,“货被缴了,说是收到举报。说来也是巧,头回让你跟着去看看就出了这事。我和你外公都相信你,但提出来的人也是为社团着想,你别往心里去。” “哦,是这样。” 周寅坤看向何玉龙,“昨天我去早了,没看见货,也没看见魏延。不过等了一会儿看见海关的车来了,感觉不对我就走了。” “外公,他们怀疑我,无非就是觉得我想借此拉下魏延,不过比起泄密,我直接把昨天的事说出来不是更有用?我还不至于傻到折腾自己家的生意。” 此时此刻,何玉龙当然相信。 “我知道,货的事不关你的事,你也不用再管。你给我好好歇着去,要是哪里不舒服,立马给我叫医生。” 周寅坤点头。 回了房间,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此时天已经大亮,周寅坤站在阳台上,欣赏清晨的城市之景。 电话很快接通。 “不愧是段sir,时间掐得刚刚好。”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周寅坤点了烟,烟雾缭绕,“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好,还有件事我想问问。今天凌晨和安会有批走私货被举报的事,是谁干的?” 那边说:“具体是谁不清楚,但跟陈家应该有点关系。” “东兴社陈家?” “陈家也做博彩,和安会的赛马场批下来,将来必定影响东兴社的赌马生意。陈家在香港根深蒂固,虽然博彩不是主要产业,但面子上过不去,他们也同样通着上面的关系。你最近最好低调些。” 周寅坤一笑,“多谢段sir提点。原来,‘一条绳上的蚂蚱’是这个意思。” 对方沉默两秒,直接挂了电话。 第115章恶毒 晚上九点,夏夏从自己房间出来,看了看不远处周寅坤的房间,里面没亮灯。 昨天经历了围堵追杀,身心俱是疲乏,她很早就睡了。今天的别墅出奇地安静,菲佣说早上还有警察来过,何老心情很不好。夏夏便只在花园里逛了会儿就回了房间,学习完抬头一看,才发现天都黑了。洗完澡,她重新给后腰处的伤口上药,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昨天回来的出租车上,她问要不要买药,周寅坤说别墅里有,他要先去见外公,让夏夏找找。结果吃完晚饭她就回去睡了,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夏夏套了件外套,手里拿着从医药箱里找出的药和纱布,打算放到周寅坤房间门口。 何玉龙的别墅很大,分成两栋,夏夏住在靠近花园的独立小幢,跟主幢分开,便不会碰到进进出出的陌生人,更加自在舒适。 周寅坤的房间在主幢,过去需要经过花园的小路。夏夏刚出来,就远远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她一眼就认出他。 只是周寅坤并没有要回房间的意思。 夏夏本想叫他,可距离太远,他应该也听不见。既然他都回来了,那还是当面把药给他比较好,不然等周寅坤自己想起来这事,肯定又要训她。 而且,他为什么往别墅后面走?菲佣说,别墅背面是曾外公养狗的地方,那些狗很凶,都会咬人,所以全都关在狗圈里用铁链拴着。 一时好奇,夏夏跟了过去。 越往后走,果真越能听见此起彼伏的狗吠声,而且是听得出的凶狠,听得夏夏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对于动物,她喜欢那种小小的软软的,对凶神恶煞的大型动物一向敬而远之。她看见周寅坤径直走了进去。 里面立刻响起更凶猛的狗叫。去看狗……应该很快就能出来吧?这么想着,脚边忽然被一团软软的东西碰了下,夏夏低头一瞧,居然是只小猫崽。 白绒绒,很小声地喵喵叫着。 夏夏一笑,轻轻把它抱起来,小白猫软软一团,抱在怀里像个小球。 她抱着它坐到旁边的秋千上,秋千轻轻摇动,小白猫趴在她的腿上,像要睡着了。女孩的手一下下抚在小猫身上,她时不时低头看看猫咪,又时不时回头看看狗圈的方向。 * 狗圈很大,这里关着几十只烈性大型狼犬。 每只狼犬都分别关着,正中间是一个冷水池。池中冷水通着狼犬们的水槽。 此时此刻,冷水池中跪着一个上半身赤裸的男人。他跪得笔直,后背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正对面的墙上还挂着数不清的酷刑器具。在这里,再大的鞭子声和惨叫声都会被狗吠声掩盖,外面听不出半点端倪。 血顺着后背伤口滴到冷水池中,又顺着水槽流到狼犬那里,它们喝惯了血水,眼睛贪婪地看着池中的人。遭受不住惩罚死在池子里的,尸体就会直接被扔给这群狼犬,撕碎嚼烂连渣都不剩。 周寅坤走进来,里面鞭子声停了一瞬,他看着里面的人,笑了笑:“我想跟他单独聊聊。” 抽鞭子的人知道这位是何老的亲外孙,他才回来几天,何老就安排他为社团做事,反观魏延竟被罚着来了狗圈,孰轻孰重不必多说。 那人立刻点点头,什么都没多问就出去了,顺便还关上了门。 周寅坤经过那一只只狼犬,走到了冷水池旁,跪在里面的人侧头看向他。周寅坤低头,打量了魏延。 肌肉线条紧实,透着常年训练出来的力量感。后背的新伤暂且不论,胸前和小腹都有不少旧伤疤。 这张书生脸之下,当真是一具练家子的身体。 “我这次回来,是要借和安会的手做笔大生意。抢你的位置也是为了生意,否则那位置白送我都不要。”周寅坤拿起还沾着新鲜血液的鞭子,浸入冷水池,血色迅速晕开。 他微微挑眉,把鞭子拿起来打量了下,手柄处残留着盐粒。还挺能忍的。 魏延盯着他,“所以你果然不是做珠宝的。” 周寅坤把玩着鞭子,听见这话嗤笑道:“那东西能赚几个钱。满满一箱也不如一块白砖。” 魏延神情微变,显然是明白周寅坤在说什么。 “何老绝不会同意。” “外公老了,也该退休享享福,他同不同意有什么重要?他退下来,社团做什么生意就与他无关,否则还选坐馆干什么。” 周寅坤踱步到他面前,单膝蹲下,对上魏延的眼睛:“坐馆三年一选,三年时间足够铺开所有渠道。货源在缅甸,香港作为中转,一年的利润几万个赛马场也比不上。我不会在香港久待,这边需要有人坐镇。所以三年后坐馆还可以是你的,利润分成也都好说。” 魏延看着那双黑眸,没有说话。 “当然,你也可以不答应,更可以现在就去外公那里告状。不过他现在信不信你可就难说了。我呢,是不会承认的,我只会告诉他昨天受的伤非常疼。” “呵。所以,从头到尾都是算计好的。”魏延冷笑。 忽然想到什么,他眸中一闪。上次那么快地批下赛马场,这次o记又这么巧地来问话,前者或许根本就不是人情帮忙,后者更不像是运气巧合……这背后一定有更深的瓜葛。 周寅坤等了几秒,没有等来答复,他扔了鞭子站起身,抬脚就往外走。 “等等。”背后传来声音。 男人脚步停住。 “我凭什么信你,三年后的事谁又说得准。” 周寅坤回头,笑问:“你有的选吗?” 闻言,魏延微微垂眸。何老没有听一句解释,就直接罚了他。他并不在意究竟是谁授意,也不在意这其中有没有任何误会,何老是在表态,任何人都不能有动他亲外孙的念头。 想要继续留在和安会,留在何老身边,就不能跟周寅坤成为敌人,至少表面上不能。退一步想,起码何老还有选双坐馆的打算,如果非要置周寅坤于死地,惹怒何老,最后恐是会让旁人坐收渔利。 “好,我答应。”魏延干脆道。 周寅坤挑眉,盯他几秒。然后他走回去,朝魏延伸手,“那就合作愉快。” 魏延握上那只手,周寅坤直接把他拉了起来,“还跪什么跪,外公那边我去说。” * 夏夏不知不觉间就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等到猫咪睡着又睡醒,最后都不愿意在她腿上待着,自己跳下去跑了。 她也等累了,从秋千上下来正要离开时,看见狗圈的门开了,里面出来两个人。 这样看去,他们差不多高,那边光线昏暗看不清脸,但从站姿就能分辨出哪个是周寅坤,夏夏怕他又直接走了她追不上,这回先叫了声:“小叔叔!” 魏延本背对着那个方向,听见那声音,他下意识回过头去,看见秋千旁的女孩,他明显怔了下。再回过头来,正对上周寅坤的眼睛。 魏延说:“我先走了。” 周寅坤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然后,看向了周夏夏。 她正要往这边走,男人先走了过去,“大晚上的不睡觉瞎跑什么?” “小叔叔,那个人是谁?你们怎么一起从狗圈出来。” 这话听着别扭。 “周夏夏,问你话呢。来这儿干什么?打算找谁。” 这话问得奇怪,她还能找谁。夏夏把药递给他,“当然是找你的,你怎么把纱布都摘了?” 周寅坤瞧了眼她递过来的东西,根本没接:“叫你昨天晚上找,你找哪去了?伤口烂了都没等来你的药。” 说完也不等她就往回走,夏夏跟上去,“我昨天太累就忘记了,今天涂药的时候想起来,我立马就来找你了。” “你自己的伤你知道涂药,别人伤口烂了死掉都不管是吧。” 又开始了。夏夏皱着眉,小声在后面辩解:“你的伤又没那么严重。” 男人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夏夏一看势头不对,忙走近道:“我真的不是故意忘记的,快点回去涂上药肯定就没事了。” 敢情不是她的伤,就这样随便对待。人家养了只白眼狼,他养了只白眼兔,狼都算不上。 周寅坤不耐烦:“那还不快点。” 两人回了夏夏所居的独栋小幢,周寅坤抬脚就往楼上走。 夏夏当即拉住他,男人回头,她警惕地瞪着一双大眼睛,“小叔叔,就、就在客厅吧,上面是我的房间了,没什么好看的。” 警惕中还带着明晃晃的尴尬,周寅坤久违地想起了四个字——男性长辈。 周夏夏这眼神,防的到底是男性,还是长辈? “你一个人住这里不害怕?”周寅坤倒也没强行上楼,女孩房间确实没什么可看的,他说着话坐到了客厅沙发上。 夏夏见他没上楼,松了口气,走过去拆开药盒和纱布棉签,一边拆一边回答:“一点也不害怕的。” 周寅坤当即皱眉,“那之前为什么说害怕,又在撒谎?” 此时,沾着药的棉签轻轻触到他脖子上,她离近了,那股好闻的雪糕味沁入鼻腔,他的视线落在她卷起袖子后,露出的纤细手臂上。 “之前……”夏夏想起之前用这个理由搪塞过他,只好圆谎道:“之前的别墅太大了,这里比较小,而且还有菲佣阿姨陪我住,所以不害怕。” 说着她仔细还看了看,他脖子上的伤口本就不深,这会儿感觉都好了,涂不涂药的估计作用也不大。 然后,夏夏又看向他的肩,那里的伤比脖子上的要严重点。 男人直接脱了外套,夏夏忙说:“不用脱里面的!衣领拉开一点就能涂到。” 语气还有那么点急促和命令的意思? 周寅坤盯着她:“你哪来那么多要求。” 不让上楼,不让脱衣服,一天没见就多出这么多毛病。 “我……我是怕你脱衣服感冒,小叔叔,我是关心你。” 她趁着说话的功夫拉开他的领口迅速把药涂上,然后手一进一出,纱布就在衣服里粘好了,半点没碰到他的身体。 做完这些,夏夏就到旁边收拾棉签纱布,跟他拉开距离。不知为何,每每单独跟周寅坤在一起,她心里总莫名地忐忑和紧张。 “周夏夏。”沙发上的男人叫她。 “嗯?怎么?”她望过来。 周寅坤看着她:“你之前说过的邻居哥哥,比你大多少。” 夏夏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回忆了下,她回答:“大挺多的,我记得他很高,足球踢得也特别好,学习也好,总是拿第一。” “问你年龄,少扯废话。” “具体我不记得了,那时候他十几岁,现在十多年过去了,应该二十多岁。” 周寅坤又问:“名字总记得吧?” 夏夏摇头:“记不太清,就记得我们都叫他阿伟哥哥。” “姓什么?” “好像……姓许吧。他长得也很好看,大家都喜欢他,还猜他以后能当明星。” “听这意思你也喜欢?” 夏夏还没回答,周寅坤接着说:“那多半又是个卖屁股的。” 他说完就起身拎着外套走了。夏夏反应了两秒才想起之前在他面前说过的偶像jeffrey,她拧眉看着男人摔上门的背影,嘴巴也太恶毒了。 第116章赌局 次日清晨,庭院里飘着浓郁的红茶香。 何玉龙亲自泡茶,周寅坤坐在他左手边,右边的位置则是空着的。魏延站在何玉龙面前,先叫了声“何老”。 “来了。”何玉龙倒了一杯茶,放到周寅坤面前,“阿坤说,那天的事你不知情,都是阿彪和瘦文他们自作主张,是这样吗?” 对此,魏延只说:“他们是为了我,这件事该我向阿坤道歉。” 这个答案算是意料之中,魏延讲义气,即便事实如此,他也不会把责任全都推到手下弟兄们身上。何玉龙指了指右手边的位置,“先坐。” 魏延坐下,何玉龙亦给他也倒了杯茶,“伤怎么样,要不要休息几天?” 魏延双手接过那杯热茶,“谢何老关心,我没事,用不着休息。我又打听了下,如果补办正规程序缴足税金,被缴的货应该可以拿回来一半,利润虽然比预计的少一些,但保本不成问题。如果您同意,我就着手去办。” 何玉龙还没发话,倒是周寅坤先开了口:“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魏延看向他,周寅坤笑眯眯的。 “好。”他应了声。 何玉龙左右看看,笑着喝了杯茶才说:“那就交给你们去办,能拿回来多少就拿回来多少,实在拿不回来也没关系。” “听说医院的阿彪兄弟脱离危险期了,今晚我做东,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外公,就在上次的富豪酒楼。” 周寅坤刚说完,就见何玉龙赞赏地点了点头,听见周寅坤请他和叔父们也去,何玉龙摆摆手:“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聚会,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周寅坤又看向魏延。 说是庆祝阿彪脱离危险,但他人都还在医院躺着,根本来不了。瘦文一只眼睛失明,哪里有喝酒热闹的心情。周寅坤的酒席不过是给他个台阶下。 当着何玉龙的面,不管心里想不想去,面子上魏延都不能拒绝。 * 距离上一次出门没多久,周寅坤就说今晚带她去吃好吃的。夏夏听说是去吃地道的香港菜,时间一到就准时出门,正碰上外面刚停下的车。 她打开后座车门,就听见周寅坤的声音:“周夏夏,吃东西你倒是挺积极。” 时间把握得分秒不差。 让她找药偏偏能忘得干干净净。 夏夏都习惯了他这没事找事的调调,自己把话题绕回来:“小叔叔,今天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吗?” 说着,她还看了眼前面开车的林城。从后视镜里确认,他就是当时在湄赛见到过的那个男人。 “今晚人多,热闹得很。”车子驶出,周寅坤添了句:“说不定还有熟人。” 车开得很快,到富豪酒楼的时候还不到七点半。因为要开车不便喝酒,林城没有跟上去。包厢门打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夏夏回头,“怎么没有人?” 该不会是周寅坤请客吃饭,结果一个都没来吧……夏夏心里思忖,这样的话这顿饭怕是吃不安生。 男人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还没到点,急什么。” 两人落座,服务员立刻送上几份港式点心,夏夏一边垫肚子一边打量四周,墙上贴着酒楼的特色菜,夏夏指了指其中一道,“那个看起来很不错。” 包厢里没别人,周寅坤一手搭在她的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另一手则支着下巴看她吃东西。 听见夏夏这么说,他也往那边瞧了一眼。 “那就点。”周寅坤说,“你就负责点和吃,行了吧。” 正说着话,包厢外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门从外面推开,夏夏看过去,瞬时眸中一亮。 门口的人很高,留着利索的黑色短发,穿着黑夹克黑裤子。身材瘦却不弱,挺拔有力。黑衣映衬下,他皮肤偏白,高鼻梁单眼皮,薄唇殷红。第一眼看上去,竟有点像以前看过的韩剧里的某个男演员。 一推门看见周寅坤还带了个女孩,魏延身后数人的嘈杂声当即停了一瞬。 周寅坤的视线这才从夏夏脸上挪开,对魏延等人挑眉道:“家里小孩儿,跟着来玩的,不介意吧?” 说着,男人放在椅背上的手点了下女孩的腰,“叫人。” 夏夏张了张口,却有些迟疑。这是该按照年龄叫哥哥,还是该按照辈分叫叔叔? 她没叫,周寅坤也没说她,服务员拿来菜单并添上茶水点心。周寅坤说话算话,随周夏夏点菜。 既然是破冰宴,又有魏延的事先叮嘱,这顿饭吃得还算和平热闹。双方都没再提阿彪和瘦文的事,聊得几乎都是社团的生意。 夏夏反正也插不上话,就只专心在周寅坤旁边吃菜。偶尔她够不着的,身旁男人也会顺手给她夹一筷子。一顿饭下来,其他人都说话喝酒,就数夏夏吃得最饱。 吃东西的间隙,她时不时看眼对面的魏延。但他始终专心地跟周寅坤说话,自始至终也也没往她这边看一眼。 男人出来吃饭,自然不会只是吃饭,碍于多了个女孩,照辈分算又是小辈,下一个地点没选在夜场,选在了赌场。 晚上十点,正是香港夜生活的开始,但夏夏才看了三局梭哈,就开始上下眼皮打架。一桌原本是五人,现在只剩周寅坤和对面的魏延两人。 夏夏一杯果汁喝完,揉了揉眼睛,此时周寅坤看过来,“去,开牌。” “嗯?我?”她望向周寅坤面前的牌,刚刚看了三局,她也就刚明白规则而已。 周寅坤看她困成那样子就嫌弃,再不叫她马上就睡着了。 “嗯,开。” 夏夏往前坐了坐,去摸那张暗牌之前,她又看了眼桌上推出去的筹码。周寅坤的四张明牌是红桃j到a,如果还没掀开的这张暗牌是红桃10,则为红桃同花顺,肯定是全场最大。 但是……刚才发牌后,周寅坤看牌时她也看见了,不是红桃10,是红桃9。 夏夏开牌的手有些犹豫,对面会是什么牌? 她抬眸,正对上魏延视线。然他却没什么表情,只在她看过来的瞬间挪开了视线。周寅坤手指敲了敲酒杯,夏夏回过神来看向他。 男人没说话,扬扬下巴,叫她开牌。 在场所有人,都在等她翻开那张暗牌,夏夏这会儿瞌睡全醒了。 她的手触碰到了那张牌,心想再不济也是同花,应该能赢,她眼睛一闭直接翻开那张牌,周遭立刻响起轻呼。 夏夏睁开眼,红桃10、j、q、k、a——同花顺。 她立刻看向周寅坤,怎么可能?那张暗牌明明是红桃9。对上那双满是惊讶的眸子,周寅坤挑眉,捏了下她的下巴,“手气还挺好。” 而此时,对面也开牌了。立时也是一阵欢呼,下一刻,夏夏看见荷官把筹码全部拨到了对面。她望过去,对面竟然也是同花顺。 双方同为同花顺时,则比花色。周寅坤这边是红桃,而魏延那边是黑桃。 这桌从开局就赌得大,夏夏眼看着那么多筹码全都被拨了过去,少说也有两三百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没好意思直接开口,不由靠近周寅坤,男人微微偏头听她说话。 夏夏放低了声音,语气认真,活像在课堂上问老师:“即便是同花也全输了吗?一点也不留?” 语气里明显的可惜心疼之意。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周寅坤好笑地瞧着眼前这张脸蛋,闻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怎么,心疼?” 这一局输得连她都觉得可惜,夏夏不解,怎么感觉周寅坤心情居然还挺好? “周夏夏,”男人凑近,在她耳边说:“你这赌品不行,怎么这么输不起。” 他敲敲桌子,荷官重新发牌,新的一局开始。对面的魏延微微蹙眉,看周寅坤眼神和动作,两人根本不像饭局上说的叔侄关系,倒像是…… 就在此时,对面逗侄女的男人看了过来,一时四目相对。魏延看见他输了之后,反而笑得比之前赢了更恣意。 第117章招惹 今晚的赌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夏夏喝了两杯果汁,有点想去洗手间。 她看了眼正专心玩牌的男人,轻轻起身。下一秒周寅坤就看了过来,夏夏指了指外面洗手间的方向。 洗完手正对着镜子整理衣服时,洗手间的门忽然被踹开,夏夏吓了一跳,这里明明是女士卫生间,她居然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一个满臂肌肉的粗犷男人,把一个穿着服务员衣服的女人拽了进来。这个女人刚才就在洗手间外不远处,整理客人喝过的酒杯和酒瓶。 她被拽住头发强行拖了进来,双腿在地上挣扎,嘴里哭叫。那男人非常用力,手臂青筋迸起,直接攥着她的头发把人甩了进来。由于卫生间进门后有一处拐角,男人没看见里面还有人。 夏夏听见他语气蛮横粗鄙。 “你穿着服务员的衣服,不就是服务男人的?老子叫你陪我喝杯酒你还不乐意,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拐角处传来浓烈的酒气,明显是醉汉跑到女卫生间闹事,夏夏从镜子一角看见男人的块头,他结结实实地挡在了外面,夏夏顾不得其他,先跑到最里面的隔间锁上门躲了起来。 一摸身上,才发现手机落在了外面。 隔间的门刚落锁,就听见一声闷响和女人痛苦的呻吟。那男人一脚踹在女人肚子上,隔间里的夏夏跟着都身子一抖。 “不喝酒那就干点别的?干完再喝!” 话音刚落,就听见刺啦一声,明显是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光洁的地板映出女人双脚挣扎。带有服务员胸牌的黑色马甲被扯下来扔到隔间门口,夏夏看见那衣服撕烂得严重。 “唔唔……啊!不要不要!”又是刺啦一声,几颗扣子砸到了地上。 夏夏心跳得快要从嗓子里蹦出来,拳头不自觉地紧紧攥着。外面的男人块头很大,还喝醉了酒,她很清楚自己不该去惹他。 但外面女人的声音实在惨烈,她每叫一声,夏夏的心都跟着猛颤一下。外面的男人还在不断地踢她,她很有可能被活活踢死。 理智告诉夏夏,应该先保护好自己,再去保护别人。可眼睛却已不受控制地在隔间里四处搜索起来。 这里放着很多清洁用品,女孩的视线落在角落的清洁剂上。 只要有机会跑出去…… 外面传来男人拉拉链的声音,夏夏心头一颤,拿起清洁剂拧开盖子倒了出来,手不住地发抖,清洁剂淅淅沥沥洒了不少,外面忽然安静了一瞬。 下一秒,夏夏听见有脚步声靠近。 她手里攥着半水瓢的清洁剂,就在外面的人愈来愈近时,夏夏突然从里面打开了门,迎面撞上那个满面油光的壮汉,她猛地把清洁剂泼了出去—— “啊!!!” 由于紧张,清洁剂只泼中了他半张脸,但也洒进了男人的眼睛,他大叫着捂着眼踉跄几步,怒火滔天地伸手就去掐夏夏的脖子。夏夏弯腰就躲,从男人手臂下躲过去,匆忙拉起地上衣衫不整的女人就往外跑。 跑到镜子处时,夏夏瞥见身后有什么东西砸来,“嘭”地一声,那男人手里的酒瓶擦着夏夏的头发砸在了镜子上,瞬时碎片飞溅,划伤了夏夏的手肘和旁边女人的脖子。 男人几步就追了上来,追到门口时,夏夏猛地撞在一人身上,抬眼一看,竟是林城。夏夏撞得后退一步,林城下意识扶住了她的肩。 见她不跑了,旁边的女人立刻撒开夏夏的手,自己朝另一边跑了。 从卫生间追出来的男人骤然看见挺拔高大的林城,看见他扶在夏夏肩上的手,明白两人是一起的,他眸光透出恶毒,却并未上前,嘴里骂骂咧咧朝女服务员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坤哥让你回去。”林城说。 他会出现在女卫生间门口,就是因为周夏夏半天都没回去,周寅坤看了他一眼,林城收到眼神指令就立刻出来了。 “可是那个流氓——”她语气有些着急,明显是希望林城能去那个女服务员。 但她话都没说完,林城就转身走了,根本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他的任务就是把周夏夏带回去,别的一律不管。 夏夏又回头看,已经看不见女服务员和那个流氓男人的身影了。 她只得跟着林城回去。回来刚坐下,周寅坤就看了她一眼,接着皱了眉头。 周夏夏头发有点乱,衣服上有水渍,呼吸有些急促。视线再向下,他手上牌一扔掰过夏夏的胳膊,手肘处在流血。 赌桌上的气氛瞬时冷了下来。 对面魏延看见夏夏手肘上的血,偏头道:“大东,出去问问怎么回事。” “好的延哥。” 周寅坤抬眸看了眼林城,后者刚才并不知道夏夏受伤了,立刻低头:“对不起坤哥。” “周夏夏,什么情况?” 见周寅坤主动问起,夏夏忙说:“有个喝醉酒的流氓闯到女卫生间里。” 男人神色一冷。 “那个人要欺负一个女服务员,他打她,还撕她的衣服,我就——” “所以你就多管闲事了。”周寅坤直接摁上她的伤口,夏夏疼得一缩,血顺着他的手指滴到地上。 她疼得皱眉,周寅坤仍不松手,“你怎么什么都管,跟你有什么关系?” 几分钟前还笑着逗人的周寅坤忽然就变了脸,夏夏被他攥着胳膊,疼得眼泪打转却不敢出声,魏延沉默两秒,弃了手里的牌,站起身来。 此时刚出去的大东回来,凑在魏延耳边说了几句。 魏延听后,走到了周寅坤那边。 “这事得处理一下,那人叫陈雄,外号刀雄,东兴坐馆陈英杰的亲侄子。出了名的好色记仇。刚才他拽了一个女服务生去卫生间,结果被人泼了清洁剂,按他的性子,肯定是要报复的。” 周寅坤睨了眼周夏夏衣服上的水渍,“你泼的?” 夏夏点头,“泼了他,然后我们才跑出来的,但是不知道那个女孩跑掉没有。” 还有心思惦记别人。 周寅坤叫了声阿城,不用多说,林城已经会意径直走了出去。魏延看林城一个人,回头看了眼大东,他们也追了出去。 此时周寅坤拉起周夏夏,攥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他步子很大夏夏跟不上,被拽得踉跄几步,魏延跟在后面,微微皱眉。 夏夏被男人塞进车的后座,“老实待着。” 然后车门啪地摔上。周寅坤接了个电话,朝赌场旁边的居民楼巷子走去。电话里林城说,在那里找到了陈雄。 林城到的时候,陈雄刚把性器从女服务员下面拔出来,女人有气无力地瘫坐到地上,半边脸被打得高高肿起,陈雄还把软塌塌的东西往她嘴里塞。 昏暗小巷里只有女人痛苦的呜咽声,陈雄正要继续在她嘴里动,结果就看到挂了电话走进小巷的林城。 他不耐烦地啧了声,因为醉酒,脚步有些踉跄。他把裤子一提,顺手从地上捡了根还扎着好几颗钉子的半截椅子腿。 “给脸不要脸,非要管闲事是吧?操。” 林城独自一人,手无寸铁,看见陈雄挥着棍子也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陈雄扬起棍子就朝林城砸去,却没想下一刻手腕被攥住猛地往后一掰,陈雄痛得大吼,一拳击向林城的太阳穴,然这一拳也被从容拦住,紧接着就被踹飞了出去,陈雄重重地摔在地上,脑袋险些砸在那女服务员脚上,她慌忙缩到一边蜷着腿,双眼猩红地看着陈雄狼狈的模样。 扎着钉子的椅子腿被林城握在手上,步步逼近。 “你别过来,你敢动我东兴不会放过你和你那个女人!”陈雄一边爬起来一边指着林城,“毛都没长齐的小八婆敢泼我,早晚我睡了她!你他妈最好把她藏严实了,让我抓住她,我操到她合不拢腿!” 此时黑黢黢的小巷里响起轻微的咔哒声,是打火机的声音。巷口走进一个高大的黑影,指尖夹着刚点燃的烟。 林城侧头看他一眼。之所以没动陈雄,是因为刚才魏延说了他的身份,动了他,就树了东兴社为敌,陈家根深蒂固,而周寅坤初来乍到。强龙不压地头蛇。 然周寅坤一笑,吐出两个字:“剁了。”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多更一点,虽然不能跳过,但可以拉拉进度哈哈~下章八点半。 第118章药盒 陈雄扭头就跑,林城追上去,却没想已经跑进拐角的陈雄狠狠摔了回来,整个人被踹得翻了个跟头,脑袋着地一时爬不起来。 拐角处,魏延等人走了出来。 周寅坤微微挑眉。 “操,魏延,你他妈找死是不是!”陈雄趴在地上,昂着脑袋死死瞪着魏延。 “东兴雄哥,本来应该给个面子。”魏延看了眼角落里缩成一团几乎赤裸的女人,“但你不在屯门好好呆着,非要跑到和安的地界发骚,这不就是打何老的脸吗。” 他走近,陈雄往后退,“你、你要干什么?我大伯知道,你和你们和安会就全完了!” “放心,不杀你。”魏延伸手,身后大东递上铁棍,“但也得教教你在别人地盘上要守规矩。” 陈雄翻身就要跑,结果被大东一脚踹了回去,仰面倒在地上,魏延踩住了他一条大腿。 铁棍猛地砸了下去。 巷道里立刻响起疯了一样的惨叫,陈雄抖得要跳起来,胯间湿哒哒黏糊糊的一片,性器和睾丸被这一棍直接打爆,瞬间掉了半条命。 铁棍再次挥起落下,陈雄裤子里只剩一滩肉泥。 他抽搐不住,翻着白眼躺在地上哆嗦。不远处周寅坤抽完烟,捻了烟头还鼓了鼓掌。 魏延看见他走过来。 “规矩教完了,该算算其他帐了。”周寅坤踢了踢陈雄的脑袋,“我这个人很公平,你伤我侄女一条胳膊,我要你两条,不算欺负人吧。女孩儿嘛,总比男人娇贵。” 陈雄双目凸出说不出话,他眼看着周寅坤站直,朝对面魏延的人一笑,伸出手。 马仔看了眼魏延,见他没有明确说不行,便把手上的砍刀递给了周寅坤。说起来,陈雄此人的确太过嚣张,虽然碍于陈家的面子杀不得,但也不能任由他在和安会的地界上这么撒野。 只是……延哥已经废了他,东兴问起来,还能说他在和安的地盘上乱来。可要是砍掉他两只胳膊,要怎么跟东兴交代?难道要说因为他蹭了小姑娘的胳膊肘,让人家流了点血? 陈雄毕竟陈英杰的亲侄子。 只是还没等开口劝上一句,周寅坤拿过刀的下一秒就直接砍了下去。刀刃触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血溅得到处都是,陈雄甚至没叫出声就直接晕死过去,两条胳膊完整地从肩膀分离散在地上,陈雄就像从楼上扔下来,刚好摔掉两条胳膊的组装玩具。以后这样活着,生活处处都是乐趣。 周寅坤甩了甩血,友好地把刀还回去,“多谢。” 说完他就踱着步子走了,像是来看了场热闹,看完就走人一样。 地上一片狼藉,就这么放着陈雄必死无疑。魏延说:“把他扔到医院门口。” 血腥气难闻,他也朝巷外走去,经过那个坐在地上已经吓傻了的女人时,魏延脚步停了停。女人僵硬地抬头看他,眼眶满是泪水,眼神只剩空洞。 魏延脱了外套扔在她身上,遮住了她腿上的血迹。然后偏头朝后面的人说了句:“送她去医院。” “好,延哥。” 魏延没再多看女人,“大东跟我过来。” * 周寅坤从巷子出来,远远就看见了后车窗处那颗正在张望的脑袋。这次还算听话,叫她在车里老实待着,她还真没下来。 周围不少视线落在身上,男人低头看了眼。周遭都是路灯,清楚地照出他外套上的血迹。周寅坤脱了外套扔给旁边的林城。 “坤哥?” “扔了。” 车门打开,夏夏忙问:“小叔叔,你们抓到那个人了吗,那个服务员没事吧?” 周寅坤不回答她的问题:“周夏夏,少管闲事。再有下次,哪里伤了就砍哪里。” 那语气不像平时逗人玩的调调,听起来是真的,夏夏点点头,没敢再多问。 “坤哥,回去吗?”前面林城坐上来。 “嗯。” 车子正要驶离,就见一人朝这边走来,周寅坤看过去,是魏延身边那个叫大东的。大东弯腰敲了敲夏夏的车窗,夏夏有些惊讶,摁下车窗:“你好,有事吗?” “这个给你。”大东递进来一盒药,“你在我们的地盘受伤,算是我们和安的补偿。” “哦,没事的,我真的没事。”陌生人递过来的东西,夏夏没有直接收下,而是看了看旁边的男人。 周寅坤瞧了眼她用纸巾捂着的胳膊肘,没说话。 没说不行,那就是可以。夏夏双手接过来,“谢谢。” 车窗关上,车子驶上马路,夏夏低头看药盒上的说明,周寅坤则看着反光镜里,大东给完药之后,走向了不远处正打电话的魏延。 男人嗤笑一声,收回视线。 一路回了何玉龙的别墅,还没下车,夏夏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站在离别墅大门不远的地方,背对别墅方向,看着远处城市夜景。 “小叔叔,是阿耀!”夏夏朝那边指,“你看,那边那个人是阿耀对不对?” 黑蒙蒙的夜色中,她一眼就认出了阿耀。 前面开车的林城莫名感觉车内气压变低,他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坤哥表情正常。他便准备把车开过去。 结果后座传来声音:“停车。” 停车的地点恰好是别墅门口,周寅坤侧过头来,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夏夏,“你不下车还等什么?” “阿耀来做什么?我们要回去吗,还是要多留一段时间?” “少管闲事。” 夏夏垂眸,不知道是哪里又惹到他,只好拿着药下车,进了别墅大门。 车这才驶了过去。 夏夏回房间就准备洗澡,在赌场里沾了不少烟味酒味,还有卫生间里消毒剂的味道。想到卫生间,她回忆起那女服务员跑出去的背影,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事。 进了浴室要脱衣服,她又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看胳膊肘。那里被镜子碎片割破,留了道口子。虽然没有缝针那么严重,但又比一般的割口长了点,有点疼。这样去洗澡,沾了水更疼。 她又走出来,目光落在了床上的药盒上。那是类似于创可贴的一种药贴,比涂抹药膏之后再贴纱布棉片要方便得多,而且药盒上还写着防水。 刚好用得上。 夏夏打开药盒,把里面的连在一起的药贴都倒出来,看了看,竟然没有说明书。 她又倒了倒,没倒出什么,药里怎么会没有说明书?夏夏觉得奇怪,往盒子里看了看,的确没有说明书,但是……纸盒壁上有东西。 她拆开药盒,把那东西取下来打开,是一张折得很小的纸条。 第119章时机 凌晨时分,周遭十分安静。夏夏轻轻关上门出来,朝上次去过的别墅背面走去。 越往那边走,越能听到狗圈里传来的狗叫声。然后,夏夏看见上次她坐过的秋千旁,站着一个人。 握着纸条的手紧了紧,她走过去,那人立刻看了过来。 夏夏走到秋千旁,离他尚有两步的距离,一时四目相对。到底还是魏延先开了口:“你伤口怎么样?” 女孩攥着纸条,怔怔地看着他。魏延低头,看见她手里的东西。纸条是他写的,上面只有一句话。 【还记得秋千吗?】 “你……”夏夏开口,“你就是阿伟哥哥对不对?” 在酒楼见到他的第一眼,夏夏就觉得他像极了小时候的那个邻居哥哥。可是魏延看见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她便迟疑了。饭桌上看了他好几次,魏延始终回避视线。 夏夏本以为,是她不礼貌的视线对他造成了困扰。所以她想,大概是自己记忆模糊,认错了人。 但看见这张纸条,看见纸条上的秋千二字,原本模糊的记忆陡然变得清晰起来。 小时候,她知道邻居家有个长得很高的哥哥,但他们从没说过话。真正有交集,是那次在楼下的游乐场,她因为听不太懂粤语,被其他小朋友孤立,还被他们从秋千上推下来,就是邻居哥哥把她抱起来,吼走了那些欺负人的小孩,给她拍了身上的灰擦了眼泪,还带她去小卖部买糖。 还记得秋千吗?小时候的秋千她记得,这个别墅里的秋千她也记得。 虽然不知纸条是否就是约她在秋千处见面,但夏夏仍决定先来离得最近的秋千这里看看。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魏延能明白夏夏此刻的心情,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就如同上次从狗圈出来,他听见女孩的声音,回头看见站在秋千旁的她,那一瞬间他也是不信的。因为那个场景跟记忆里的太过相似,几乎是立刻就让他想起曾经那个被欺负的小女孩。 而这次酒席上,他真正清楚地看见了她的脸。她也叫夏夏,从脸型到五官,是小时候的等比例长大。尤其,是那双时不时看他的眼睛,实在像得令人心颤。 此时此刻,她站在秋千旁,叫他的名字。他已经很多年没再听到有人叫他阿伟,叫他许嘉伟了。 听见那声“阿伟哥哥”,魏延眸中微动。 “好久不见,夏夏。” “真的是你!”她语气听得出的高兴,只是下一秒就变得迟疑,“你为什么……” 魏延知道她想问什么。为什么改名换姓,为什么成了混黑社会的马仔。毕竟,曾经他的梦想是成为像父亲那样的警察。 “你没有考警校吗?”夏夏斟酌片刻,委婉问道。 尽管如此,魏延还是从她眸中清楚地看到疑惑和惋惜。他挪开视线:“家里出了点事,急需用钱,为了钱,我加入了社团。” 说完他笑了笑,“很失望吧。” 夏夏觉得那笑很刺眼。她抿抿唇,“我能问问是什么事吗?” “我父亲牺牲后,我一直跟母亲生活,你还记得她吗?” 女孩立刻点头。记忆里,阿伟哥哥的妈妈很忙,但人很热情,嗓门很大,每每刚走到楼下,就能听见她在楼上豪迈大笑的声音。 “我妈开冰车送货,因为疲劳驾驶撞了人,庭外和解可以少判,对方要700万的赔偿金。我借了高利贷,然后加入了社团赚钱还债。进入社团,再想离开几乎不可能。” “后来我妈出狱,每天酗酒,最后还染上了毒瘾。出狱不到两年她就死了,我又变成了一个人。不过何老对我很好,和安会的弟兄们也都很讲义气,所以我留在了这里。” 说完这些,魏延看向身旁的女孩,她安静地听着,不知在想什么。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没什么好惋惜的,重要的是眼下。 “夏夏。” “嗯?”她抬头看他。 “你跟周寅坤是什么关系,是真的叔侄吗?” 夏夏点头,“他是我小叔叔,我爸爸是他亲大哥。” 魏延并没有见过周耀辉,他只依稀记得,小夏夏的母亲是个美丽温柔的泰国女人。那个时候,夏夏也从没提过她还有个小叔叔。 “你知道他来香港是做什么吗?” “这个我太不清楚,他只说会在香港待一段时间。我这次来香港也是临时,我爸爸妈妈都去世了,在泰国的时候,我被绑架了一次,是小叔叔回去救了我,然后我就跟他一起来了这里。” 魏延听后,才明白原来周寅坤在股东会时突然离开,是为了回去救夏夏。这样看来,他很重视这个侄女。但是他来香港的根本目的,却又半点都没透露给夏夏…… 沉默几秒,他开口认真道:“夏夏,我们以前就认识的事,你可以保密不告诉任何人吗?包括周寅坤。” “为什么?” 魏延说:“任何社团,不论大小最忌讳的都是跟警察扯上关系。如果他们知道我的真名,知道我曾想考警校,甚至再查出我父亲曾是警察,都会惹来很大的麻烦。” 最后这半句,是他在她面前委婉的说法。但夏夏不是小时候了,她大概明白这话的意思,很大的麻烦可能意味着会有生命危险。 “好,我答应你,阿伟哥哥。还有,”夏夏看着魏延,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没有失望。” 魏延对上她的眼睛,感受得到里面的诚恳和真挚。 “我明白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你在梦想和妈妈之间选择了后者,在我看来不是一件错误的事。如果可以选,我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回我的爸爸妈妈。” “而且,我也没有什么资格对你失望。你别误会,我刚才那样问只是有点担心。” 夏夏解释道:“我印象里的阿伟哥哥是特别好的人,我被欺负的时候是你保护我,是你教我粤语,帮我融入到陌生的环境里。我的玩具摔坏了也是你帮我修好的,你还教我踢球,给我买糖请我吃鱼蛋。” “那时候我就想,你什么都会,以后肯定也能成为特别厉害的警察。后来事情发生偏差,可那并不是你的错。我担心的是,尽管你说曾外公对你很好,其他人都很义气,但并不代表这里没有凶险,不然你也不会让我保密了对不对?” 魏延看着眼前这张精致的脸蛋,听着她的字字句句,知道曾经的小夏夏是真的长大了。 “嗯。”他回答。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我相信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一个立志当警察的人,心中的正义和道德也不会轻易消失。阿伟哥哥,我仍相信你是好人,你在这里要保护好自己。” “如果将来有可能……”夏夏轻声说,“愿你能离开危险的地方,去过正常平淡的生活。” 微风将她的话吹进了他的心里,亦吹晃了空荡荡的秋千。此时,旁边传来一声小小的猫叫。 “诶。”夏夏循着声音,看见一个白团:“它又来了,上次也是在这里遇到它。” 魏延本盯着眼前人,听见这话才往旁边看去,他弯腰单手捡起那只小猫,摸了下它的爪子,才把它放到夏夏手上。 然后沉默地看着她轻轻地抚摸小猫。 原来,真的会有人一直不变。真的有人时隔多年眼神依旧清澈,说话依旧轻声细语,真诚而温暖。 她抱着那只白软的小猫,坐到了微微摇晃的秋千上,他不由伸手握住秋千绳,让她坐得安稳。眼前仿佛一副干净得不真实的画,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更别提触碰。魏延想起了什么。 “那天……你受伤了吗?” 夏夏抬头:“什么?” “隧道车祸那天,你有没有受伤?” 她一笑:“你怎么知道那天的事?那天的确很惊险,那些人像是非要杀了我们一样,最后是跳了车才逃过一劫。我倒是没事,就是小叔叔脖子和后肩上都受了伤。” 惊险、跳车,魏延听见这些字眼就皱了眉。 夏夏望着他:“怎么了?” 魏延张了张口,到了嘴边的实话又莫名咽了回去,“没事,就是问问。抱歉。”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呀。哦对了,阿伟哥哥,我正好还想问你件事。” “什么?” 魏延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如果她要追问围堵追杀的事,那只能说实话,告诉她是他的人做的。她会很惊愕也会很失望吧。 “今晚你们都去找那个流氓了对不对,抓到他了吗?那个服务员有没有事?” 魏延一怔,没想到她是问这个,“抓到了,也处理了。那个女服务员受了伤,也已经送到医院了。” 夏夏当即把小猫放回地上站起来问:“她伤得严重吗?” “还好,不需要住院,她治疗之后就自己走了。”魏延看向她的手肘,“你呢,还疼吗?” “她没事就好,我这里只是划了道小口子。”夏夏把胳膊肘给他看,朝他笑道:“已经贴了你给的药贴。” 魏延见她笑了,也跟着笑了。夏夏微怔,他笑起来很好看,跟小时候看到的一模一样。 * 凌晨两点的香港依旧处处灯火通明,周寅坤站在离别墅不远的半山观景亭里,正抽着烟,听着阿耀的汇报。 “坤哥,老韩那边已经盯着lsd进入批量生产,第一批会直接发给伊万。另外在清查周耀辉公司的时候,发现了这些。” 他递上一份文件,周寅坤翻开。 “两年前周耀辉收购了香港一家制药公司,这家公司主要业务就是出口药品到海外,地域范围很广。” 周寅坤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见上面的药品清单,嗤笑了声。 “芬太尼。”男人捻了烟头,“看来这周耀辉还真老爷子的种,这么多年大哥没白叫。想到一块儿去了。” 芬太尼,可药可毒的灰色药品。最早在1960年由一个比利时医生研制出来,1968年被批准用于医疗用途。 作为药品,芬太尼与其他药物联合使用时,通常用作镇痛药或麻醉剂,其镇痛效果约为吗啡的75-100倍。但与此同时,芬太尼也是实验室毒品的代表之一,合成容易、裂变快、衍生品众多。 它与其他毒品最大的不同就是可以混淆视听,只要对芬太尼的化学结构进行修饰修改,就可以生成新的毒品,而这类毒品往往不在各国法律列管范围之内。 简单理解,就是可以钻法律的空子,打着药品出口的旗号,将可以变成毒品的芬太尼销往海外各地。 跟周寅坤想让香港成为lsd中转地,打通内陆市场牟取暴利的计划比起来,从香港向海外他国出口芬太尼利润要小得多,但薄利多销,正符合周耀辉谨慎的做事风格。 总而言之,两人都是想借香港这块宝地,达到迅速扩大市场的目的。 “所以,周耀辉果然是装出一副对老爷子惟命是从的模样,实际上背着他,想弄出一个巨大规模的地下市场。啧,我这大哥幸亏死的早,不然咱们晚一步,只能捡人家剩下的。” 此时林城的手机响起,他接通,递给周寅坤。 “是肥荣。” 周寅坤接过电话,“说。” 那边肥荣打听来一个消息,东兴坐馆陈英杰病重,他儿子陈悬生连夜从国外回来了,陈家怕是要大洗牌。 周寅坤听后挑眉,嗯了声就挂了电话。 他把手机还给林城,“拿两千万,给段凯送到老地方。” 第120章旧时 陈家的消息传得很快,第二天一早,何玉龙就叫了周寅坤和魏延。 餐厅里,菲佣端上早茶就退了出去。 “听说陈英杰快不行了,陈家的人昨晚全去了医院。” 何玉龙喝了口茶,“你们两个最近做事小心些。尤其阿延,和安的场子你最熟,叫手下人盯紧点,别让陈家有些疯狗闹事。陈雄的事我知道了,这事处理得过了点。陈英杰死了,如果是陈雄他爸陈英良当了坐馆,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这件事的处理并非魏延本意,但他并未多解释,“明白,何老放心,陈家那边的动静也会时时盯着,陈英良在陈家人缘不好,当坐馆的希望不大。” “嗯,你心里有数就好。赛马场已经提前动工了,这几天不太平,你得亲自过去盯着。” 魏延点头,“好。” “外公。” 何玉龙看过来。 周寅坤说:“之前聊过的那批玉石原料,明天就到了,接货地址选在葵文货柜码头。这次合同发票事先准备得齐全,低价报关,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不过眼看着陈家要洗牌,咱们要不要缓缓?” 何玉龙问:“最近海关查的严,又刚缴了一批货,这回不能马虎。你有几成把握?” “只要陈家不出来捣乱就没问题,他们现在也没那个心思。” 何玉龙听后想了想,说:“那就不用缓。上次的货还没拿回来,社团资金流动紧张,你联系的这批玉石材料如果顺利接货,正好派上用场。既然阿延负责场子的事,你就负责资金的事吧。” “好,外公。” 何玉龙看着分别坐在左右两边的两个年轻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 从赌场回来后的两天里,夏夏都是在独立小幢的餐厅里吃饭。 不用菲佣阿姨提醒,她自己也看出来了。这两天别墅里进出的人都是行色匆匆,主幢那边的客厅从早到晚都有人。至于周寅坤,更是那晚在别墅外分开后就不见踪影。 没人管她,夏夏也乐得自在。 后腰和手肘处的伤口好得还算快,已经全部结痂。夏夏做完今天的功课,在计划本上涂掉好几栏。看看日期,她手顿了顿,想起一件每个月都会烦恼的事。 她换了衣服,带好现金,跟菲佣阿姨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刚走到别墅门口,就听见大喇喇的男人说笑声,夏夏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魏延身边跟着两人,也刚走出来,她和他的视线在这一刹那交织。 夏夏回想起那晚答应过他的事,立刻回过头,继续朝外走去。 “哎,那小姑娘是不是看见延哥害羞了?”魏延旁边那人笑呵呵地说。 “还用问啊?虽说那个周寅坤我看着就烦,但不得不说他这个侄女长得真好看,咱延哥长得那也是没得说,哪回去场子里不被那群女的包围?” 两人哈哈大笑,旁边那人一拍巴掌,“延哥!我看你直接把周寅坤这个小侄女拿下,他那么宝贝他这个侄女,走哪都带着,还因为她破点皮就砍了陈雄两条胳膊,你要是把她弄到手,周寅坤不得气死?!哈哈哈哈!” 漂亮的女孩即便谁都没招惹,也会被男人拿来开过分玩笑。魏延皱眉:“有完没完?太闲了说话,有的是活儿。” 两人立刻齐齐闭了嘴。 走到外面,魏延往某处看了眼,“你俩先去赛马场,我有点事,等会儿到。” “好的延哥。”那两人倒是没多问,上了车就走了。就是开下坡经过夏夏时,还不忘开窗朝她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夏夏忙往人行道里侧靠了靠,离那辆车还有车里的人都远远的。 那辆车驶过没多久,后面一辆车就跟了上来,停在路边车窗摇下。 “夏夏。” 被叫到名字的女孩看过去,驾驶座上的人一笑:“去哪,我送你。” “我想去附近的商店买点东西,嗯……我自己去就行,应该不远。”她说着还四处看看,“你先走吧,不要被别人看见了。” “最近的也得再走个半小时,今天降温,先上来。” 商店距离跟她预估的不太一样,听他这么说,夏夏便上了车。她系上安全带,看了眼开车的人。 他仍穿着一身黑,后颈处隐约露出青色的纹身。魏延侧过头来,夏夏挪开了视线。 “买东西怎么不叫菲佣?”他顺手开了车里的暖气。 “今天周日,菲佣阿姨休息。而且我也不是要买很多,就不麻烦她了。” “你要买什么?” 夏夏抿抿唇,“就……我自己要用的东西。” 魏延看她一眼,女孩耳垂微微发红,他又看向前面,思忖两秒,大概明白她要买什么了。 “着急吗?” “嗯?”夏夏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不着急的话,观塘新开了家大型的进口超市,你需要的都能买到,而且也靠近咱们之前住过的地方,可以顺便去看看。那家手工鱼丸店到现在还一直在,老板没换人。” “真的?还是那个老爷爷?我记得他年纪已经很大了。” “他现在不亲自做了,都是他儿子在做。不过他常去店里坐着,五次里三次都能看见他。” 眼看着快到一家街边的商店,魏延减速准备停车,但又还是多问了一遍:“你想去吗?” 夏夏点头,“那要不就去看看吧。” “好。” 车重新提速,朝着观塘区驶去。 夏夏继续说:“上次去的时候,那家手工鱼丸店没开门,就只在商业街后面的小游乐场坐了坐。我还觉得有点遗憾来着。” “你已经去过了?” “嗯,上次是跟小叔叔去的,就在我来香港的那天。也是那天下午,从那里出来我们就被人围堵追杀了。” 说到这里,夏夏还开玩笑,“今天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吧。” 魏延立刻看她一眼,见她神情放松,真的只是在开玩笑,他抿抿唇,“肯定不会的。” 车速很快,没有任何绕路,看得出他对这里很熟。车子在路边停下时,夏夏眸中一亮:“那家店真的还开着!” 她解开安全带下去,魏延跟在她身后。 老板五十多岁,身上系着很旧却洗得雪白的围裙,正坐在店里看电视。刚有人踏进门,老板就侧过头来,看见一男一女,以为是对小情侣,他操着一口浓浓的粤语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 墙上贴着的菜单也已经很旧,还是老样子,只卖一种鱼丸。 后厨分隔玻璃是透明的,老板手艺娴熟,一边抻头看电视,一边还不忘跟外面的客人说上两句。时隔太久,他的话夏夏只能听个大概。 她看看四周,又望向魏延:“那个老爷爷今天不来吗?” 魏延朝后厨那边问了句。 里面的老板笑呵呵地回答,夏夏听懂了。前几天,老板的父亲,也就是她记忆里的那个老爷爷去世了,那天关门停业也是因为给老人举办葬礼。 夏夏听后怔怔地回过头来,此时老板端上两份新鲜出锅淋了满满酱汁的鱼丸。 香味勾回她的神思,一双擦干净的筷子递到面前。 她抬眸看向对面的人,他看着她,什么都没说,眸中透着安慰。人生或许总会这样,无论怎样都是无法圆满的。有些人有些事,一旦分离错过,就只能永远留在回忆里。 作者有话要说:2月第一天~虽然没啥存稿,但还是加一更吧~下章八点半。 第121章被抓「Рo1⒏red」 夏夏接过那双筷子,“谢谢。” 她夹起一颗裹着浓郁酱汁的鱼丸,尝了一口。高油温锁住了鱼丸的水分和鲜味,一口咬下去鱼丸弹开,里面淡淡的海鲜味与浓而不咸的酱汁融合在一起,嫩滑的口感勾住舌尖。咽下去后仍回味甘甜,唇齿留香。 “怎么样?” 魏延见她吃了却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了句。 她满心期待见到的老爷爷已经见不到了,要是鱼丸再不好吃,这次来根本就是毁掉了她原本美好的回忆。 夏夏看他手里夹着的鱼丸都忘了吃,噗嗤一声笑出来,“太好吃了,我觉得比小时候的还好吃。” 魏延松了口气,他低头看看都被夹扁的鱼丸,也觉得好笑。 吃完鱼丸,老板还热情地把他们送到门口。夏夏礼貌地说了再见,魏延问:“去后面看看吗?” 虽然她刚说,她已经去过了。 “好啊。”夏夏没有犹豫。 这次他们不是一前一后,而是两人并肩朝商业街背面走去。 一边走,夏夏一边看了看左手边的居民楼。魏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不是觉得有点陌生?” 她点头,疑惑道:“以前这里不是两栋楼吗?” “是两栋楼,不过后来两栋楼中间渐渐建起了临时瓦棚,后来又干脆添砖加瓦,住进了更多的人。香港住房紧张,虽然不合规定,但比起让一家老小都去睡大街,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没人管,后来就干脆打通了里面的过道,变成一整栋楼。” “那我们之前住的那里,是不是也变样了?” “嗯,现在里面每家每户都隔成一小格一小格的,有的在外面过道也铺了床,女人和孩子睡屋里,男人睡外面。你家住过的那间面积很大,在最里面的拐角,上去看看?” “哦,那不用了,现在肯定已经住了别的人,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说着话,已经到了游殖⊥饷妫南闹钢改炒Γ澳抢锏那锴6裁挥辛恕!� 魏延笑了笑,“球场还在,还记得怎么踢球吗?” 夏夏摸摸鼻子,“其实,我好像从一开始就没学会。” 这次来,球场上踢球的孩子还挺多。夏夏还能认出几个眼熟的,上次她还给过他们很多糖。那边踢着踢着,一个用力过猛,球出了界朝这边滚来。 魏延脚尖一点一颠,夏夏惊讶地看见球就稳稳地停在他脚上,然后他踢了出去,球在空中划出弧度,精准地落回到刚刚踢球的小孩脚边。 这一踢立刻引来那群小孩的兴奋赞叹,他们纷纷大叫着招手,邀请魏延和夏夏加入他们。 魏延脱了外套放到旁边,夏夏问他:“真去吗?” “你不是说没学会吗,我再教一遍,正好这儿还有同学陪你一起。”魏延笑着看向球场上那群小孩。 “那我比他们还是要强一点的。”夏夏说,“我体育课点球拿过满分的。” 虽然……体育课上点球距离很近,当时班上大多数同学都拿了满分。 “那比比?” 午后的阳关正洒在球场上,也洒在了魏延的身上。尽管香港气温比前两天降低不少,然看见眼前这从大到小的几张笑脸,夏夏觉得心里渐渐发热。 “那就比比。”她下了台阶,跟魏延一起朝着那群踢球的小孩走去。 * 临时起意的点球比赛,最终以两个大人落败作为结束。 小孩队九个人,隔得那么远,居然人人都能踢进球门。魏延和夏夏两个人一队,称得上是双拳难敌四手,只能愿赌服输,给那些小孩一人买了一大袋糖果。 离开时,天色已近黄昏,夏夏回头看了眼。夕阳下,那群小孩嬉笑打闹,玩得开心极了。 而她,玩得也很开心。 “口渴吗?”魏延拎着外套走过来,“去喝点东西。” “好。”她从兜里拿出现金,“我请你喝奶茶。” 这现金还是上次周寅坤给的,去小卖部买糖没花完,他没有要,夏夏就没主动还回去。 离手工鱼丸店不远处,就有家百年老字号的港式奶茶店,夏夏刚才就看见了。她上前点了两杯冰奶茶,魏延下意识开口:“冰的?” 夏夏和里面的女店员同时看过来,魏延轻咳了声,“随你。” 说完把钱付了,走到一边。 按理说,生理期马上到了,是不该贪凉喝冰的。但刚踢球出了点汗,况且冰奶茶和热奶茶喝起来口感差别很大,夏夏一向都喜欢喝冰奶茶,此番还侥幸地想,少喝一点没关系。 拎着奶茶上了车,最后的地点是魏延提到过的进口超市。这里一看就是新开的,连货架都新得锃亮,走到卫生用品区,夏夏迟疑地看了眼身边的人。 魏延正抬头看指示牌,指了指:“泰国的在那边。” 夏夏往那边一看,这里还真有泰国本土品牌的卫生巾。 她尴尬地点头,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她很想说,卫生巾这个东西全世界各地都是差不多的,她并不是非得用泰国牌子的。 尽管生理期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完全没什么可避讳害羞的,但夏夏看了眼身旁的魏延,还是觉得有点别扭:“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好。”魏延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朝前走去。 说一点也不尴尬是假的。他从来没想过某一天,他会陪着曾经那么小的女孩来买女人的卫生用品。 结账时,魏延又要付钱,这回夏夏没同意,坚持自己付了钱。 回去时天已经擦黑了,魏延停车的地方离别墅大门尚有点距离。 夏夏解开安全带:“那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魏延点头,看着她过了马路,独自一人走进别墅大门。 车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整整一下午没抽烟,魏延先拿出烟盒,刚要点烟又顿了顿,把烟叼在嘴里,但把打火机放了回去。 他闭着眼靠在驾驶座上,闻着车里好闻的味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什么似的,从旁边拿出手机。看见上面十几个未接来电,魏延当即皱眉,其中两个都是何玉龙打的。 他扔了嘴里的烟,下车径直朝着别墅走去。 一进门便明显发现气氛不对。 “何老。”他走过去,先叫了声。 何玉龙本垂着头,听见这声“何老”,才缓缓抬头,那双眼睛盯着魏延。 “你去哪了?所有场子的人都说今天没见过你,打电话不接,完全找不到人。” 魏延见他面色不对,看向在场其他人,“发生什么事?” 在场不少都是魏延手底下的,事发突然,他们也没统一对好口径,才知道本该去看场子的魏延,今天一处都没去。 大东先看了眼何玉龙,这才低声说:“周寅坤被抓了,逮捕理由是涉嫌走私。” 尒説+影視:p○18.red「po18red」 第122章入局 一片静默间,何玉龙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怎么样?”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见何玉龙立刻皱眉,挂断电话,“大东。” 忽然被叫到名字的大东一怔,下意识先看了眼魏延。 何玉龙问:“陈雄在哪家医院?” 大东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实话说:“在广华医院。” 何玉龙听后看向魏延,“阿坤的案子,刚从海关罪案科调到了刑事保安处,警察去了医院,陈雄指认阿坤报复杀人。” 闻言魏延和大东等人皆是脸色一变。 陈雄是魏延的人扔到医院门口的,广华医院是九龙地区接收帮派火并伤员最多的医院,对于陈雄这种重伤的已经见怪不怪,根本不会主动报警,最多也就是等警方介入调查的时候予以配合。 巧的是,周寅坤因走私被抓的同一天,警察就找到了陈雄。 “走私玉石原料,罪不至死。但陈雄那种程度的严重残疾,一旦定罪就能判死刑。” 何玉龙盯着魏延,“今天到货的消息除了阿坤,只有你和我知道,陈雄是你的人送去医院,那天晚上对他动手的不止有你,还有阿坤。怎么陈雄没有提你,偏偏一口咬定了他?他又是怎么知道阿坤身份的?”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听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东立刻说:“何老,延哥绝不会做对不起社团和对不起您的事!我们跟周寅坤没有过节,都是一心为社团做事!” “没有过节?那上回是谁追杀的阿坤?是不是你们?!” 大东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你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孩子,我给过你机会吧?”何玉龙走到魏延面前,“上回说你不知情,我姑且信了。那这回又是怎么回事?接货的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陈雄的医院又谁指给警方的?陈雄为什么不指认你,你今天是不是去医院见了他?” “不是。”魏延毫不犹豫。 “何老,接货的消息不是我泄露的,陈雄指认周寅坤的事,更不是我指使的。陈雄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摆布的人,您知道的。” “以前当然不是,但他现在躺在床上,陈家人忙着争坐馆没人管他,你敢说你没去威胁他?” 魏延直视着何玉龙的眼睛,“我没有。” “好,好。”何玉龙坐回去,“那你告诉我,你今天去了哪里见了谁。” 魏延沉默。夏夏……什么都不知道,不该被扯进帮派纷争中来。 但眼下除了她,没人可以为他作证。可就算把她扯进来,何老就会信吗?何老心里大概已经认定了是他要置周寅坤于死地,有没有证人根本不重要。 “怎么,说不出来?” “我——”他开了口,又顿了顿。 见魏延犹豫,旁边大东他们明显感觉到何玉龙更重的怀疑和怒气,当即有些坐不住了,个个着急地看着魏延,想让他赶紧说点什么。 “何老!”最后还是有人先忍不住开了口,“延哥今天是跟周寅坤那个侄女在一起,把她叫来一问就知道了!” 说话的是今天跟着魏延的两人之一,既然开了口,他就索性说个清楚:“对不起何老,对不起延哥!今天延哥叫我和黑炳先去赛马场盯着,我们、我们去逛了一圈,看没什么事,就跑出去打牌了。开车经过观塘的时候,看见延哥跟那女孩从一家鱼丸店出来,我们怕被训,就没敢停车跟延哥打招呼。” 何玉龙听后问魏延:“是这样吗,你一直跟那个小姑娘待在一起?” 魏延点头,“是。” 却没想何玉龙冷笑了下,“阿延,你是要我相信,你因为一个刚来香港刚认识的女孩儿,把我让你做的事扔在一边,电话不接还玩消失?你跟在我身边快十年,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好色。” 大东他们听了面色一僵。 果然,何玉龙根本不相信。 大东等人还欲再解释,但何玉龙已经起了身,“你最好祈祷阿坤没事,他要是真的出事——” 后半句,何玉龙没有说,转身直接走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让周寅坤平安出来。 * 晚上十一点,审讯室的门打开,走进一个穿着便服的男人。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遥控器,对着墙角的监视器摁了下,红灯迅速熄灭。椅子拉开,他坐了下来。 对面的人本来闭着眼在眯觉,这会儿才懒洋洋地睁开,看见对面坐着的人,他勾唇一笑,“没想到当警察这么辛苦,都几点了还不下班。” 审讯室外面已经空了,其他警员早就下班,此时此刻整个九层,也就只剩审讯室里的两人。 “何玉龙已经给你请了律师,也在接触警队高层。”段凯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崭新的烟,和一个墨蓝色的打火机,推了过去,“没找到你的手机。” 周寅坤听见后面这半句就笑了,他拆开烟盒点了一根,审讯室里漫起烟雾。 “警官,你觉得我会给你们查我手机的机会吗?” 他语气挑衅,然段凯并不恼,反而靠到椅背双手抱胸,看着周寅坤。 “没有手机也无所谓,虽然是你自愿进来的,但现在你在我的手上。要定你的罪,让你在香港牢底坐穿,不是什么难事。” “哦,这样。”周寅坤问:“凭那些走私货?恐怕不太好办。玉石原料统共也就两箱,剩下的都是不值钱的河滩石,合同和报关单只是粗心写错了而已,加在一起都不够判的。至于陈雄——” 周寅坤一笑,“陈家人正在争坐馆,他虽然是个残疾但也够得上那个位置,要是有人为了求个心安把他弄死,好像也不奇怪?我人在警署坐着,到时候总怪不到我头上吧。” 说罢他往前靠了点,好奇地问:“办案判刑要讲证据,要是证据没了怎么办?” “简单。”段凯挑眉,“制造证据。” 周寅坤听笑了,点了点头:“的确是个办法。看来我是自投罗网,而段sir是将计就计,铁了心要弄死我。”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好吧。”周寅坤顿了顿,礼貌地问了句:“那允许我死的时候,拉个垫背的吗?” 段凯微微皱眉。 “意思就是,我如果出不去,堂堂段处长的受贿证据就会满天飞,以廉政公署的能力,多久能把你拉下马?一个月……或者一星期?” 段凯盯着他,试图分辨他所言真假。 难怪周寅坤之前那么大方。段凯不动声色地思忖着,时间地点都是他定的,周寅坤如何能收集到证据? 双方都不说话,审讯室内一片安静。 周寅坤抽完了一根烟,才再次开口:“不过我也只是为了自保。初来乍到在警方手底下讨生活很危险的。以后又还有很多事要靠您,咱们合作得这么愉快,何必强行中断。再说,我的诚意很明显,答应了段sir不再见卡娜,我可是说到做到,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但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段警官也别怪我出尔反尔。” 先礼后兵,软硬兼施。此时即便是个傻子也能看明白,周寅坤来这里,是早就做了两手准备。 沉默半晌,段凯说:“你的货如果真的没问题,很快就能查出来。如果陈雄也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两项罪名都不成立,你很快就能出去。” “那不行。”周寅坤笑说,“得把两头都摁下来,再把我那个好外公的人都挡回去。我得在这儿多待几天。” 原因不说段凯也明白。时间越久,何玉龙越着急,对有的人就越不利。 这点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段凯嗯了声,与周寅坤再没什么好说的,起身就往外走。 “对了。”临到门口,周寅坤忽然出声,段凯回过头来。 “我出一个亿,能买份和安会的卧底名单吗?”他语气随意,“或者你开个价。” 段凯皱眉,冷然回答:“不能。” 说完审讯室的门毫不犹豫地关上,周寅坤笑容敛去。他说——不能,而不是没有。 人的第一反应,总是最真实的。 * 白天贪凉的后果,就是半夜突然来了例假。 夏夏疼得脸色惨白,软着腿下楼找止疼药。仅仅下个楼梯,她就走得满头是汗,要不是扶着楼梯,都险些摔下来。 她找到医药箱坐到沙发上,手指无力,开了两次才把箱子卡扣打开。 她从没有痛得这样严重过,但应该不是那半杯冰奶茶引起的,夏夏回想到了曼谷警署里那个阴冷刺骨的房间,还有那桶从头浇下的冰水,身体不自觉地就抖了下,小腹也跟着疼得更厉害了。 找到止痛药,她拿了下桌上放着的水壶,凉水。看了看一层菲佣阿姨的房门,门缝没有亮光,显然已经关灯睡了。 夏夏手撑着沙发起身,小腹坠痛感愈发强烈,刚往前走了几步,她就难受得不得不蹲下身捂住腹部。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开门声。夏夏回头,透明的玻璃门映出半个黑色身影,紧接着门打开,那人快步走了过来。 第123章反击 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扶了起来,还捡起掉在地上的外套给她披上。 夏夏对上魏延的眼睛,“阿伟哥哥?” 她下意识先看看菲佣的房间,里面没什么动静,她放低了声音:“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魏延拢了拢她披着的外套,低头看了眼她捂着的腹部:“肚子疼?” 夏夏脸红了下,点点头。 魏延看见桌上放着止疼药,他扶夏夏坐到沙发上,然后朝餐厅方向走去,小厨房是开放式,跟餐厅连在一起。 夏夏看见他拿起旁边的水壶,清洗了里面,然后倒入纯净水,拧开了火。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今天回来的时候,他都是先把车停在马路对面,避免被人看见他们一起回来。而现在,这么晚了他却出现在这里。夏夏抿抿唇,又问了一遍:“是不是有什么着急的事?” 魏延背对着她,听见这话顿了下,“嗯。” 他的确有事想问她,在看见她蜷着腰蹲到地上之前,他一直在外面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毕竟时间太晚,贸然进去会吓到她。 “是什么事?”她在沙发那边问。 水正烧着,还没有要开的迹象。魏延转过身,见夏夏正看着他,他走过去。 夏夏以为他要坐到沙发上,还往旁边挪了挪。却没想魏延走过来,单膝蹲在了她面前,抬头对上她的眼睛。 这样的距离,比坐在一起还要近。夏夏手心有点出汗。 “周寅坤被警方抓了。” 闻言夏夏眸中满是错愕,顿了几秒才问:“今、今天吗?” 魏延盯着她。人的第一反应总是最真实的,从细微表情和眼神来看,她事先并不知情,似是完全不知道周寅坤会被抓。 难道……是他想错了。 “对。”他应了声,“他之前有没有叮嘱过你什么,比如他不在的时候,你如果有事可以去找谁?” 夏夏摇头,“这两天我都没见过小叔叔。他是因为什么被抓的,会……有事吗?” 此时,厨房方向传来水烧开的声音,魏延起身过去关了火,又拿出一只干净的杯子,把凉的纯净水和刚烧开的水混在一起,温度正能入口。 他把水端过来,连同桌上的药一起递给夏夏。 药片伴着热水咽下去,身上暖了几分。夏夏捧着杯子喝完一整杯水,魏延看她脸色苍白,没有再多问,只说:“具体我也不清楚。今天太晚了,你先休息吧。” 夏夏的确很难受,她放下杯子:“那我先回房间了。” 魏延看着她起身,披着外套身形仍旧纤瘦虚弱,她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上走。步子很小,感觉是疼得厉害。 沉默两秒,他走过去,“我抱你上去。” “嗯?”夏夏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打横抱起,她身体瞬时变得僵硬,“不用,不用的……” 二层只有一间房间,上楼左拐就到了房间门口。房门半开着,能看见里面淡粉色床和上面掀开的被子。 魏延没有直接进去,在门口把夏夏放下。她很轻,他放得小心。 不知是她身上还是她房间里,有股好闻的香味。夏夏被放下来,先低头整理了下蹭乱的衣服,魏延别开眼没有看。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哦好。”夏夏看着他往楼下走的背影,又轻轻说了声:“谢谢。” 魏延脚步不自觉地慢了那么一秒,紧接着就快步下去了。 夏夏进房间关上门,回到已经凉了的被窝里。她身体蜷成一团,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很快暖和起来。 但没待几秒,一只白皙的手伸出被子,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后,她翻到一串号码。 夏夏有些犹豫。 这两天她不光没见到周寅坤,也没见到林城和阿耀。如果周寅坤被抓了,那他们两人会不会也被抓了?可是刚才,阿伟哥哥并没有这样说。 她想问问发生了什么。 然而手机里只有周寅坤的号码,没有林城和阿耀的。这还是经历被抓到曼谷警署那件事后,以防万一才存下的。 现在打还有用吗?他都被抓了,手机肯定被收走了。思忖犹豫了两分钟,变暗的手机屏幕又重新亮起。 夏夏还是按下了拨通键。 她有好几次都看见,周寅坤的手机是阿耀在保管,会不会……还没等她接着往下想,电话就已经接通了,“喂。” 竟真的是阿耀的声音。 “阿耀,我是夏夏。” “我知道。”那边问,“怎么了?” 夏夏坐起来,把被子扯上来盖住自己,酝酿了下语言,最后还是开门见山:“我听说小叔叔被抓了,是因为什么事?会……判刑吗?” “不会。”阿耀没有犹豫。 但短短两个字,听起来似乎有些冷硬,于是电话那头又添了句:“不用担心。” 虽不知他为何这么笃定,不过夏夏选择相信,“那是不是过几天他就回来了?” 电话那边似乎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阿耀回答简洁:“对。” “哦好,那我知道了。”她又多问了句:“你在医院?是受伤了吗?” 刚刚走出医院的男人脚步未停,径直朝着路边那辆黑色轿车走去,上车前将报纸包裹的针管扔进了垃圾桶。 “我没事。”阿耀发动车子,“坤哥回来之前,你不要乱跑,就在别墅待着。” 车迅速驶上马路,淹没在车流当中。 电话里救护车的声音消失,夏夏回答:“好,不用担心我。你们也小心别受伤。” 一门之隔,魏延手里拿着东西,沉默地听完了全程。房间里电话挂断,他等了几秒才敲了敲了门。 夏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谁?” “是我。” 下一刻房门就打开了,夏夏惊讶:“你不是走了吗?” “看你疼得厉害,在楼下找到了这个。”递过来的是一个小热水袋,里面已经装好了热水。 夏夏接过来,还有些烫手。敷在小腹应该很舒服,她一笑,“谢谢。” 魏延也笑了笑,“晚安。” 这次是真的离开。魏延从小幢出来,又回头看了一眼,二楼房间的灯已经熄了。他出了别墅大门,上车迅速朝某处驶去。 * 凌晨两点,屯门码头。 作为两年前被选定为香港第三个跨境码头的此处,现在还处于改建工程阶段。车一路开过来,越往码头走就越安静,又经过高高垒起的沙土建材,魏延的车终于停下。 码头面前是蝴蝶湾内河,对面就是香港国际机场,在这里能清楚地看见飞机起飞降落。 此时此刻,一辆早已停在码头的车前,立着一道人影。身后车灯扫来,他回过头。魏延下车,径直朝他走去。 “黄sir。” 黄兆伦,香港警务处刑事情报科总督察。见魏延神色不对,他问:“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周寅坤这次被抓应该不是意外,而是自导自演,为了挑拨我跟何老的关系,彻底拿下坐馆。” 黄兆伦当即皱眉,“能确定吗?上次你汇报,说他不会久留香港,还主动示好找你合作,怎么忽然反悔?” “不知道,事先没有任何征兆。”魏延看着他,“而且我怀疑——” “怀疑什么?” “警队高层有黑警。” 魏延眸色坚定,“从第一次周寅坤拿下赛马场的许可,我就有所怀疑。赛马场的事为了不引起何老怀疑,也为了不让和安会继续发展非法赌马,前前后后用了一个月才即将落定。可周寅坤一来,就直接拿到了官方许可,且有意隐瞒幕后帮他的人。” “然后,他被追杀的第二天早上,o记的谭锐明来得实在太巧,表面上是问话,实际上像是特意来把追杀的事透露给何老,让他对我起疑。” “最后就是这次,他先在我和何老面前说了接货的事,当时没有别的人在场。所以周寅坤一旦被抓,我首当其冲会被怀疑。至于陈雄在哪家医院,只要那晚他让人回赌场打听,就一定打听得到。” “走私和陈雄,两件事加在一起,就是为了钉死是我要害他。即便他最后毫发无伤地出来,我在和安会,在何老面前的位置,恐怕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么坐馆的位置非他莫属。” 黄兆伦听后沉默良久才开口:“照你这么说的话,周寅坤的案子从海关调查科调到刑事部就不是巧合。但是,这中间经手的高层有好几个,一时半会儿只怕查不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sir,”魏延神色严肃,“要么趁现在周寅坤还没出来,立刻定罪判刑。要么就强制他离境。如果让他平安出来回到和安会,让他当上坐馆,我无法接触和安会的核心,那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此番话后,码头陷入一片沉寂。 无论是定罪判刑还是强制离境,都要有铁一样的证据和极正当的理由。忽然想到什么,黄兆伦问:“你的人有没有在医院看着陈雄?” “有。得知陈雄指认周寅坤之后,我就让大东他们守在医院。陈雄要是死了,仅凭他生前的指认根本定不了周寅坤的罪。” 然就在此时,魏延手机震动,他拿出来。 大东。 两人同时皱眉,电话还没接就已经有种不祥的预感。 刚摁下接通键,那边就传来大东火急火燎的声音,“延哥,陈雄死了!死得太突然太奇怪了,我们明明就在外面守着,陈家人也在里面,陈雄居然莫名其妙中了毒,抢救无效!” 声音大得黄兆伦听得一清二楚,魏延什么都没说地挂断电话。 “看来,现在已经不是周寅坤能不能出来,而是他想不想出来。前脚还要跟你合作,后脚忽然就翻脸要拉你下马,抢夺坐馆——” 黄兆伦说到一半,魏延忽然想到什么。 “周寅坤之前说过,他来香港是要做毒,抢坐馆的位置也是为了借和安会铺开渠道。当时不能确认真假,但为了先跟他缓和关系,留条后路,我答应了。如果他说的就是真的,那么现在看来,他想要的渠道或许不是和安会。” 他看向黄兆伦,“是东兴社,陈家。” “陈英杰病重,陈家人在争坐馆。但无论谁当上坐馆,陈家那些地下生意都是要继续的。比起从不沾毒的和安会,现成的渠道当然是最好的。所以他是在打陈家的主意。”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陈家换坐馆这个当口,周寅坤不惜把自己折腾到警局也要拿下坐馆,那么他当上坐馆之后一定会跟陈家搭线。试探渠道也好,其他目的也罢,肯定会有大动作。” 说到这里,黄兆伦沉思片刻,抬眸看向魏延:“历来帮派社团纷争,一山不容二虎是最常见的事。就算丢了坐馆的位置,你在和安会这么多年,也照样有立足之地。” “退一步讲,即便背下周寅坤强扣的这口黑锅,在社团叔父眼里,你也不过是为了争坐馆而已。只要不暴露身份,只要你这条线不断,紧紧盯着周寅坤,或许——” 黄兆伦重重地拍上魏延的肩膀,“我们可以一网打尽。” 第124章关心 七天后,香港警察总部警政大楼。 数辆黑色奔驰整齐地停在大楼外侧的路边,周寅坤从里面出来时,看见等在外面的何玉龙。 几天不见,何玉龙精神不似之前,背脊弯了不少。看见周寅坤出来,他在原地怔了下,这才笑着招招手。 周寅坤走到他面前,“外公。” “出来就好,出来就好。”何玉龙上下打量了他,又拍了拍周寅坤的胳膊,“阿坤,委屈你了。走私的事和陈雄的事证据不足,早就该放你出来。警方扣着你,多半是想从你这里查社团的事。” 说着,他关切地问:“他们在里面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事,外公,都过去了。”周寅坤一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也是亏得你做事谨慎,留了后手。不过你小子运气也好,陈雄伤重死得及时。好了不说这些,你洪叔公他们还给你备了酒席,叫你沾沾热闹气。” “这事不急。”周寅坤说,“我想先去给我妈报个平安。” “好,好。应该的。”何玉龙说,“那酒席的事就明天再说,我跟你一起。” “不用外公,我在里面这几天,您也跟着操心。现在没事了,该好好休息休息。我很快就回去。” 何玉龙这些天的确没睡过一个整觉,跟在他身边开车的阿乐,最清楚他有多殚精竭虑。原本何玉龙头上还有些黑发,熬了几天竟全都白了。即便是今天,他也是强撑着精神来接周寅坤,就为了亲眼看着他安然无恙地出来。 此时此刻,心里的石头落地,他也觉得有些体力不支。 周寅坤的话说得孝顺,何玉龙点点头,“你也早点回来,睡一觉,一切就都过去了。” 何玉龙离开后,一辆黑色轿车停到了周寅坤旁边,上面的人下来先叫了声“坤哥”,然后打开后座车门。 * 到宝福山的时候,阿耀已经等在那里。 “坤哥。” 周寅坤先看向此处何京婷的墓碑,尽管知道里面是空的,但墓碑上的照片却是真的。扫了眼墓前摆着的祭品,他弯腰,将有些歪了的花束拨正。 然后才直起身,“陈家现在什么情况?” 林城说:“陈英杰还吊着口气,他那个从国外回来的私生子陈悬生,现在基本摁住了陈家其他人。不出意外的话,陈英杰死后,陈悬生就是东兴新任坐馆。” “陈悬生刚回国,能摁住他二叔?” “是。因为陈悬生直接弄死了陈英良,算起来,陈英良和陈雄父子俩死在同一天。” 周寅坤听完就笑了,“有意思。” 说了陈家,林城继续道:“和安这边,何老对魏延彻底冷淡下来。这些天何老四处奔走,都是跟叔父叔公们商量怎么让你尽快出来,魏延这几天都没有在别墅出现。” 不用周寅坤开口,阿耀已经接上林城的话茬:“按照坤哥之前的怀疑,我这边没有跟着魏延,以防他有所察觉。不过找了几人在和安的地盘打转,基本每天都能看见魏延和他的人,没有发觉异样,看起来就是很正常地做事。” “这就有些怪了。”林城说,“何老不找他,魏延也不主动来。今天来警局接坤哥,更是连他人影都没看到,看着像是……放弃了争坐馆?” 此言一出,阿耀也沉默了下,随后他抬眸看向周寅坤:“坤哥,警队那边有没有发现?” “没有。” 周寅坤伸手,阿耀递上一盒新买的烟,他看见周寅坤从身上摸出那个常用的打火机点上,又听见他补充了句:“也算有。” 阿耀和林城相视一眼,都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但周寅坤没有细说。 “对了。” 阿耀把手机还给周寅坤,“周夏夏知道后,打过一个电话,问坤哥你会不会有事,什么时候能回去。我告知了她实话。” 周寅坤听后微微挑眉,唇角勾起。 他拿过手机翻看,还真有周夏夏的号码。会不会有事,什么时候能回去……还知道关心他,这么看也不算养了只白眼兔。 正事说到一半,阿耀和林城还等着下一步指示,没想周寅坤翻完手机就要回去。一路回了何玉龙的别墅,下车时周寅坤扔下句“不用跟着”,就径直走了进去,留下前面的两人面面相觑。 本想直接去独立小幢,快到时男人脚步忽然顿了下。最后拐了个弯,先从侧门回了自己房间。 洗完澡出来,他裸着上半身,手里拿着块白毛巾擦头发。走到床边又拿起了手机,翻到那条通话记录。 刚才没有细看,那通电话拨过来的时间是晚上,而且很晚,不符合周夏夏那中学生睡觉时间。那么,她就是那个时候知道消息的?从谁那里? 眼前,莫名浮现出一张非常看不顺眼的脸。 男人冷笑了下,草草擦了头发,随便套了件衣服拉开门就往外走。一开门,看见地上有东西。拎起来一瞧,袋子里有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白豆腐。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放的。 这周夏夏,电视剧看多了,他又不是从牢里出来的。 周寅坤打量了那豆腐,最后干脆拎着袋子走了。刚要进独立小幢的门,迎面碰上正出来的菲佣。 作为这里最不起眼,却听到最多消息的人,菲佣清楚何玉龙非常看重周寅坤,说不定将来他就是这家里的新主人,菲佣态度比之前更热情。 “她人呢?” 见他主动问话,菲佣立刻往楼上指了指。 周寅坤拎着豆腐就往楼上去了。 这里他是头一回来,二层就一间房间。刚到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夏夏没注意险些撞进他怀里。 闻到好闻的沐浴露味道,她抬头一看,“小叔叔?你怎么回来了?” 男人头发还微湿着,他把那块豆腐往她怀里一扔,“怎么,不希望我回来。” 边说,眼睛还边往房里瞧了眼。桌上书本放得整整齐齐,床上被子铺得平整,床头还放了好几个娃娃,站在门口都能闻见里面的香味。 也就很普通,还神神秘秘不让人进。 这么想着,又多看了一眼,然后周寅坤眸中微动。房间那面全身镜上,照出里面卫生间晾着的内衣内裤。 淡粉色,小小的。 夏夏没注意他在瞧什么,解释说:“不是的,我是听说曾外公他们去接你之后,还要到酒楼吃饭,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豆腐,又抬头,“小叔叔,那你现在没事了吗?” 对上这双好看的眸子,先前想问的话被抛诸脑后,周寅坤说:“有事的话还能出来?少问废话。” 又是这个语气。 夏夏本来心情挺好的,跟他说了没两句,就变得没那么好了。只是关心一下,怎么就是废话了?那他把豆腐扔回来,肯定也嫌她多管闲事。 “没事就好。”夏夏说完就要往楼下走。 这东西还是她专门打出租车去超市买的,她看电视里出狱习俗有很多,吃豆腐、跨火盆、柚子叶水洗澡等等,她也是临时知道他今天回来,就只匆匆准备了一下。 周寅坤靠在墙上,看她耷拉着脑袋要走,伸手握住她的后颈把人拉回来,“去哪。” “把这个给菲佣阿姨,看她做菜能不能用得上。” “这不是给我的吗?” 周夏夏皱眉:“你不是不要吗?” 扔垃圾似的扔给她,不就是不稀罕的意思。 那表情,活像是在说他不识好歹,周寅坤好笑地捏住她的脸,把她嘴都捏嘟起,夏夏挣扎:“你干什么。” “周夏夏,说你考不上大学你还不服。先不说我这是不是出狱,就算要给,你起码给块熟的,拿块生豆腐打发谁?” 这意思就是还得煮了再给他。 夏夏愈发觉得,自己真是一时冲动没事找事。 “那做个豆腐汤可以吗?” “随便。”周寅坤松开她就下楼了,夏夏拎着那块豆腐跟了上去。 第125章合作 下了楼,周寅坤大喇喇地坐在餐厅,看着某人打开冰箱,先弯腰后踮脚,把冰箱从下到上瞧了个遍。 他摸了摸身上,忘拿烟了。扫了眼周围,她这里也不可能有烟。 男人干脆抱胸,看周夏夏拿起刀,背对着他切豆腐。 她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换了居家的衣服,别墅里暖和,所以她穿得单薄。隔着衣服,隐隐透出里面的腰线,还有细细的内衣肩带。 脑中,莫名闪出刚才在镜子里看见的少女贴身衣物。男人视线不自觉地向下。 只是还没扫到什么,那边传来一声轻呼,夏夏蹲了下去。 周寅坤当即起身走过去,然后看见夏夏从地上捡起一小块豆腐。眼前忽然出现一双腿,夏夏抬头,他比冰箱高出不少,微湿的头发微微散乱,穿着一身白色休闲服,正居高临下打量她。 那眼神好像在怀疑,她会把掉在地上的豆腐给他煮汤一样。 “这个是要扔掉的。”她站起来解释。 周寅坤看见她把那一小块豆腐扔掉,还洗了手,然后把切好的豆腐和洗净的豆芽一起放进了滚水里。 本来以为是刀掉了才过来瞧一眼,但离近了看,她头发扎起,扎得有些松,耳际垂落一小缕柔顺的碎发,发丝轻轻扫过她的下颌。 周寅坤靠到冰箱上。阳光从对面透过来,为她侧颜轮廓添了几分柔和。睫毛纤长根根分明,鼻梁也挺,从额头到鼻子,再到嘴唇和下巴,线条起伏流畅,衬得侧颜愈发精致。 几天没见,感觉好像长高了点,又或许是瘦了点。 夏夏低着头,手上在调火,眼睛盯着锅里,余光瞄着旁边。 他站在这里,既不说话,又不走开,就这么盯着她,夏夏清楚地感觉到那视线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个遍,不知道又要挑什么刺。 这么想着,她稍稍偏头看他一眼。 一对上视线,她立马避开,转身打开抽屉找东西,装作很忙碌的样子。他这样,搞得她都有点手忙脚乱,盛汤的碗和汤匙其实刚才就拿出来了,她还在抽屉里找了一遍才发现。 她尴尬地直起身,想起汤煮好了得倒出来,偏偏隔热手套又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周寅坤完全不在意自己站在这儿,给做饭的人造成多大心理压力,就是纯粹觉得……这周夏夏在厨房里忙忙活活的样子还挺可爱。 此时锅里终于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隔着透明的玻璃锅盖,可以看见里面汤已经煮沸了。 终于做好了,夏夏关了火。她把汤碗和汤匙拿到旁边,戴上了隔热手套。 “周夏夏。”男人懒懒地叫了声。 “嗯?”她立刻看过去。 周寅坤走过来,一手撑在料理台上,“你管这叫汤?好歹放两粒盐。” 锅里,是清得不能再清的豆腐汤。 夏夏这才恍然想起哪里不对劲。虽然不大会做饭,但她也不是那么没常识的人,是因为他一直在旁边盯着,她只盼着快点煮熟,紧张得连调料都忘了放。 “我忘了,马上加。”她重新拧开火,调到最小,又看了眼周寅坤,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夏夏忍不住说:“小叔叔,你还是去那边等着吧,好了我端过去。” 话说得委婉,意思就是他站在这里碍到她做事了。 周寅坤听出来也没恼,走回去坐下,顺口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被抓的?” 夏夏正往汤里加调料,他一走,周边空气都变得松快了,她头都没回:“就是当天。” “然后你就马上打了电话?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在阿耀那里?” “我也只是试一试。”夏夏拿过汤匙,轻轻搅匀,“没想到还真的在他那里。” 周寅坤手指敲着桌面,盯着她的背影:“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闻言,夏夏拿着汤匙的手顿了下,她仍没有回头,回答道:“就是听见别墅里有人在说,我也不认识那些人。小叔叔,汤好了。” 隔热手套很厚,周寅坤看见她试了两次,不太好握住柄端。这要是洒了,半个小时白等了。 男人再次到了小厨房,“起开。” 夏夏退到一边,手上还戴着厚厚的手套,看见他直接把汤倒出来,一滴都没撒,睁大了眼睛:“不烫吗?” 其实也没多烫,但周寅坤睨了她一眼,“烫死也比饿死好。” 这是嫌她动作慢,夏夏垂眸,摘了手套。 送生豆腐被训,煮熟了还是被训。她不说话,拿了只小碗跟上去,周寅坤头都没回:“周夏夏,拿两只。” “知道了。” 餐桌上,刚煮好的热汤两人一人一碗。调料加得正好,清淡又暖胃。夏夏喝了第一碗,又给自己盛了第二碗,还多加了两小块豆腐。大概因为是自己煮的,夏夏觉得格外香。 饭量瞧着还跟之前一样。 对面男人放下汤勺,“你这几天干什么了?” 夏夏这才抬头,“没干什么,一直待在这里,学习完就在花园里逛逛。” “没乱跑?” 她摇头。 周寅坤不咸不淡地说:“那怎么瘦了,风大点都能刮跑。” 夏夏想了想,“应该是前几天没怎么吃东西。” 说完她又喝了口汤。 “阿耀不都说了没事,还瞎担心什么。” “……”夏夏放下汤匙,抬眸望了眼对面的男人。她没怎么吃东西,是因为来了例假不舒服,一直没胃口。难道要这么解释吗? 她抿抿唇,最后选择更换话题:“小叔叔,我们还要在香港待多久?” “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问问。”夏夏解释,“我们小假期不长,我不想耽误开学。” 周寅坤喝完了她盛的汤,“放心,不耽误。” 夏夏点点头,又悄悄看他一眼。不知为何,她感觉这次他回来,似乎心情很不错。 * 周寅坤心情不错,因为事情正按计划顺利进行。 第二天酒席,和安会所有叔父叔公以及各地界负责人来得齐全。开席之前,何玉龙当着所有人的面,上香拜了关二爷,正式宣布周寅坤成为和安会新任坐馆。 此事事先毫无征兆,却又在所有人意料之中。 对此,洪伯成最先站起来表了态:“阿坤虽然刚回来不久,但一回来就为社团拿下赛马场,为了公司资金链不断,他铤而走险还被抓到局子里。在里面的这几天,不仅没透露跟社团有关的半点消息,还早早做了两手准备,真正的玉石原料已经顺利接货,这次赚的钱足够超过以往三年收益。” 他走到周寅坤旁边,递上一杯酒,“有这样能干的人接手社团,我和叔父们一百个放心!” 辈分最大的人都表了态,其他人更是纷纷举杯,大厅里眼瞧着就热闹起来。 何玉龙拍了拍周寅坤的肩,笑着看向众人:“叔父们的看重是一回事,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有反对的,现在就可以开口。” 此言一出,不少目光都投向了从头到尾一直没说话的魏延。 何玉龙话音刚落,他就站起身,与周寅坤四目相对。 坐了几十桌的大厅立时安静下来。跟魏延一桌坐着的全是他手底下的弟兄,大东等人见魏延站起来,都跟着攥紧了拳头。早就不服这姓周的,现在既然已经丢了坐馆的位置,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撕破脸算了!只要魏延一句话,他们就敢直接冲上去。 却没想,安静的大厅里竟响起了掌声。 魏延看着周寅坤,面上没有任何不甘和愤怒,反而平静地鼓了鼓掌,随后拿起酒杯,“恭喜阿坤。” 一时间,大厅里也响起众人鼓掌声和恭喜祝贺声,嘈杂热闹中,周寅坤对上魏延的目光,微笑着朝他举了举杯。 没出一个下午,和安会换坐馆的消息就已迅速传遍香港所有社团。 * 晚上九点。 和安会的一家夜总会包厢里,台球桌上几番碰撞,一颗黑色被白球撞击后,精准地落入球袋中。 “坤哥。”林城推门走进来,“魏延来了。” 周寅坤抬眸,魏延仍旧是一身黑,且身边没带任何人。 “来一局?”周寅坤把球杆扔给他。 魏延说:“先说正事。” 林城退了出去,关上包厢的门。周寅坤随手把球杆一扔,坐到沙发上,倒了两杯酒,“坐。” 魏延走过来,“何老要把我调出九龙,是你替我说的话。” 闻言周寅坤一笑,把其中一杯酒推到魏延面前,“应该的。你现在对我没有威胁,你要是走了,我得多干多少事。” 魏延冷笑了声,“所以你这是反悔陷害之后,又重新想起之前合作的事了。” 开门见山,靠在沙发上的男人笑得更好看了,“这不也是多亏了你主动放弃,不然这样折腾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干正事?就冲这一点,也不能食言。” “外公说你十五六岁就进了社团,这些年名头很响。是好事,也是坏事。譬如,如果你现在被踢出和安会,先不说能不能找到份正儿八经的工作,光是之前得罪过的仇家都有上千了吧。” 魏延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不在意什么报不报复。 周寅坤点了根烟,“就算没有仇家,单凭你知道社团那么多事,即便我同意让你走,恐怕叔父叔公们也不会让你完完整整地从社团走出去。” “说起来,外公到底是念了点情份,只说要把你调出九龙。不过,你和你手底下那些人也是很不甘心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魏延看着他。 “之前说过的话仍旧算数,新拓的生意我打算交给你去做。做好了,继续留在和安,三年后保你做下一任坐馆。做不好——” 男人修长的手指敲着酒杯,见魏延看着他,似乎在等下文,周寅坤挑眉:“那就再说。” “你就不怕我从中破坏,或者直接向何老和叔父告状?和安从不碰毒,他们要是知道你一上任就破了这个规矩——” “啧,阿延。”周寅坤打断他,“你以为的坐馆是什么?” 魏延皱眉:“什么?” “坐馆,就是话事人,是社团的老大。”周寅坤把酒杯放到桌上,偏头瞧他,“不是给那帮老东西当孙子。谁坐在这个位置上,谁就说了算。不然还选坐馆干什么?” 他靠回到沙发上,语气轻松:“谁反对,就堵上谁的嘴。谁捣乱,就让他一家老小领教下捣乱的后果,这道理不难懂吧?” 一家老小。 魏延心头一沉,没有说话。 “还要考虑多久?”周寅坤捻了烟头站起身,“我要回去睡觉了。” 沙发上沉默的人终于开口:“陈英杰现在病重,陈家是他儿子陈悬生说了算。” 总算切入正题,周寅坤转了转脖子,又坐了回去。 “继续。” “陈悬生是私生子。陈英杰的老婆死之前,陈悬生一直养在外面,表面上是个好学生,实际上拉帮结派,干了不少烂事赚钱。我跟他打过几次照面,他跟其他马仔不同,不靠拳头说话。” “陈英杰知道有这么个小儿子以后,就要把他接回去。但当时他老婆咬死不肯,陈英杰为了保护他,就干脆送陈悬生出国读书。据我所知,陈家在海外的生意陈悬生都有参与。他人虽然不在香港,但要不是为陈家赚了很多钱,这次回来争坐馆也不会这么顺利。” “你的意思是,陈家在海外走货早就是陈悬生在负责?” “对。”魏延说,“陈英杰生病之后,陈家在香港的生意大多在他弟弟陈英良手里。陈英良性格莽撞,只会打打杀杀,陈英杰不会敢把最重要的生意交给他。就算交给他,以陈英良的脑子也搞不定。” “既然这样,那就更好办了。你跟他早就认识,那就找他叙叙旧,顺便表表诚意。” 魏延一怔,“什么诚意?” 周寅坤幽幽道:“比如做点他自己下不了手的事,让他早点当上坐馆。” 第126章输赢 叁天后,屯门码头。 夜色漆黑,一辆车悄声驶入。魏延到的时候,黄兆伦已经到了。 “黄sir。”他走过来,“陈家答复得很快。” 对此,黄兆伦并不意外:“陈悬生到底是刚回来,想当坐馆,还需要份拿得出手的大生意才能服众。” 魏延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 “陈家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贩卖叁号和四号海洛因,成为香港社团的龙头老大,后来政府下令禁毒严打,陈家才把生意转移到了海外。不仅陈家,当时很多香港起家的毒枭最后都不得不中断这里的生意。” 黄兆伦说,“但香港本地的渠道,一定没有断。在所有社团里,东兴的地盘最大,人头众多,警方无法全部监视。只要他们用生脸马仔和‘死转手’的方法,重新建立起贩毒网络,一旦全面铺开,就是难以想象的巨额收入。” “这样一来路多货少,陈家之前的货源只够他们在海外走货,如果全面铺开在香港的渠道,就需要量更大、供货更长久的货源。” “不错。周寅坤也正是看出这一点,才找上陈家。如果猜得没错,跟陈悬生搭上线之后,他们会做笔交易试试水。陈家要看货的质量,周寅坤则是要看陈家的渠道。如果第一次交易顺利,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更大宗的交易。大宗交易用‘死转手’的方式不可行,势必需要双方在场验货收钱,我们就在那个时候行动。” 说到这里,黄兆伦看向魏延,“你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我明白。”魏延说,“明天晚上,陈家在澳门的赌场开业,邀请了周寅坤。这次邀请应该不是捧场那么简单。” 黄兆伦点头,“是否需要支援?” 魏延想了想,摇头,“不用,不能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 “好。”黄兆伦拍了拍他的肩,“一切小心。” * 晚上周寅坤出门之前,往花园那边看了一眼。别墅主幢和独立小幢之间的花园里,坐了个发呆的女孩。 周寅坤转了转袖扣,“去把她叫过来。” “是,坤哥。” 还不到晚饭时间,夏夏支着下巴在花园放空,见阿耀走了过来,她立刻漾起笑脸,站起来。 “阿耀,你来找我吗?” “坤哥叫你过去。” 夏夏偏头一看,那边周寅坤在跟林城说话,都没往这边看。她又看阿耀,轻声问:“是什么事啊?” 这个阿耀确实不知道,他实话实说。 周寅坤跟林城说完话,往那边一看,眉头皱起。叫他去叫周夏夏过来,两分钟过去,两人杵在花园里聊上了。 这边夏夏一看周寅坤脸色不对,也顾不上问到底是什么事,赶紧先走了过去。 “小叔叔,你找我?” 周寅坤问:“你那些学习,学完了没有。” “今天的学完了。”夏夏回答。 男人打量了她,“去换衣服,带你出去玩。” 一听这话,女孩眼前一亮,她本以为又要莫名其妙地挨训,却没想是要出去玩,她表情明显松快几分:“去哪?” “澳门。”周寅坤说,“有个赌场开业。” 又是赌场。 夏夏听见这两字就有点犯困。不过她还没去过澳门,还是很想去看看。 “那小叔叔你等等我,我这就去换衣服。” * 原本为了节约时间,是准备乘坐直升机的。不过也倒也没那么急,最后林城安排了轮渡。 从香港到澳门坐船一小时,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船体很大,上面游客众多非常热闹。 周寅坤抽着烟,背靠栏杆,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显然是对林城安排的这条船不满意。 一群来旅游的小孩嬉笑打闹吵死个人,卖小吃的商贩足足占了半条船,周夏夏上了船也不老实待着,逛来逛去地买东西吃,人影都看不到。 林城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他看得出来周寅坤不满意。坤哥交代得比较临时,他要求又高,即便挑了条最贵最豪华的船,恐怕也达不到他的标准。 “对不起坤哥。”林城没找借口,如实认错。 周寅坤没搭理他。 开船五十分钟后,船长通知旅客船马上靠岸,这时候夏夏就自己回来了。模样挺高兴,看样子是吃得很满意。 “周夏夏。”周寅坤扔了烟头,把人叫到跟前。 他瞧了眼她手里的现金,“你哪来的钱?” 夏夏没想到他忽然问这个,“就……上次的。” “哪次。” “上次去我小时候的游乐场,买完那个糖之后,你不要的钱。” “不要的钱。”男人嗤笑一声,“你哪只耳朵听见我不要,你拿我的钱倒是拿得挺顺手?” 他掰开她的手,清点了下。那天给的整整一卷现金,现在大额的已经没剩多少。 周寅坤抬眸:“全吃了?” 她点头。之前就花了一些,今天在船上花得更多。这里东西是好吃,就是卖的比船下要贵很多。 数道视线投过来,夏夏下意识看看四周,周围还有那么多游客,当众被查账,她耳朵发红,心里后悔当时没主动把钱还给他。 “小叔叔,钱我回去还给你。” 这不是还不还的问题,周寅坤把那钱全部没收揣进兜里。问题是这个周夏夏手上有点钱,就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下一刻,周遭就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叹,谁能想到这么高大英俊的男人,居然从一个女孩手里拿钱,还一张都没给人家留。 对于似曾相识的计较场面,阿耀已经见怪不怪。林城是头回看见,他面上忍着没露出任何不妥的表情,惊讶全写在了眼睛里。 此时船已靠岸,旅客广播里传来提示下船的声音。周寅坤顺手握住了夏夏的手腕,先走了过去。 和安会人和车都已等在码头,站在最前面的正是魏延。 看见周寅坤身边那道白色身影,魏延眸中闪过惊讶,又看见她被身旁男人牵着过来,他下意识皱了眉。 周寅坤的视线就在这时扫了过来,魏延说:“车已经准备好了。” 夏夏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跟着,更没想到魏延也在。 自那晚之后,她有段时间没看见魏延了,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现在魏延在社团的位置居于周寅坤之下。 夏夏只匆匆看了他一眼,就被拉上了车。短短两秒的视线交织,夏夏发现他的面色比之前憔悴了些,脸上也没有半点笑意,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 这么想着,她又看了看周寅坤。他脾气很差,会不会是…… 身旁男人感受到那道视线,侧过头来:“瞧什么?” 夏夏低头指指自己手腕:“有点疼。” 他手劲很大,掌心温度灼人,即便没有用力她也觉得疼。周寅坤松开手,那白皙肌肤上果然残留了指印。 他话都懒得说。见过娇贵的,没见这么娇贵的,随便碰下都能留印子。上回被抓去警署没死,还真是命大。 魏延沉默地看着那辆车驶离,身旁大东瞧出不对,“延哥,怎么了?” 他以为是魏延看见周寅坤以和安坐馆的身份出席赌场开业,心里不舒服了。 魏延挪开视线,“没事。” 二十分钟车程,到了金沙娱乐城。 这个新建成的赌场位于港澳码头旁的海滨花园内,是澳门第一家大型美式风格赌场,从赌场到餐厅再到客房应有尽有,外观金碧辉煌,照亮了半个澳门半岛。 此时的赌场门口,豪车正一辆接一辆地停下,下来的都是叫得上名字的人物。 一下车,林城和阿耀就觉出点不对劲。 那些从豪车上下来的大佬,带的不是老婆也是情人。周夏夏在一众高挑火辣打扮精致的女人里,显得格外异样。 不过进了门,碰上另一个做事诡异的人,场面又没有那么奇怪了。 陈悬生同样没带情人,他身旁站着的,是一位眉眼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这个女人正是陈英杰的女儿,陈悬生同父异母的姐姐陈舒雯。 作为香港最有地位名气的两大社团,东兴社与和安会最近都换了当家人,纵然场内有无数穿着暴露的火辣美女,但众人的眼光还是纷纷落在了这二位身上。 看见周寅坤,陈悬生一揽陈舒雯的腰,走了过来。腰上多了只手,陈舒雯不悦地皱眉,却也没有挣脱。 “周先生,幸会。”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陈悬生虽说年龄有二十四岁,但面相瞧着也就刚二十,戴了副金丝边的眼镜,穿了身白色休闲装,身材清瘦挺拔,一副刚毕业的学生样。 反观周寅坤,穿了身黑色西装,没系领带,里面黑色衬衣扣子解开半路,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两人一黑一白,周寅坤握上陈悬生的手,顺带着还看了眼他身边的人。 “陈小姐很漂亮。” 陈舒雯不想理会那轻佻的语气,陈悬生看了她一眼,她开口:“谢谢。” 陈悬生也看向周寅坤身边的人,“这位小姐也很漂亮。” 看年龄,应该不是什么情人。 不过也不一定。陈悬生打量了周寅坤,男人变态起来,多小的都能下手。 听见他的夸赞,夏夏礼貌地笑了笑:“谢谢。” 周寅坤这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家里小孩儿,跟着来玩玩。” 小孩儿?陈悬生微微挑眉,又看了夏夏一眼。 这称呼本没什么问题,但加上周寅坤的语气,就变得有些模棱两可。像是在说小辈,又像是……给小情人的爱称。 夏夏见陈悬生又在看她,似是好奇,便又朝他微微一笑。她眸中清澈坦荡,没有丝毫女人经人事后的媚态。陈悬生收回视线,应该只是小辈。 这就有意思了。这种场合,他不带女人带个小辈? 不过他并没有多问:“走,里面聊。” 上了叁层贵宾厅,偌大的厅内足够容纳上百人。里面放着欢快的舞曲,已经有女人勾着男人的脖子跳起舞来。夏夏看见那亲昵的姿势,肆意扭动的胯部,心里惊骇,眼睛倒是诚实地一直盯着看。 赌场开业历来是图个人气热闹,陈悬生带着陈舒雯致几句词,然后坐到了赌桌前,开了赌场第一把赌局。 21点,玩法简单,赌注不小。 夏夏在心里估算了下每个人面前的筹码,少说也得五六千万。每发一张牌,心都会跟着颤一下,她愈发觉得自己好像真不是赌博的料子——想到输钱就难受。 刚玩了两局,就有人敲了敲桌子。 “要我说,咱们玩点有意思的。” 说话的是跟陈家有生意往来澳门富商,从坐下眼睛就没停止过乱瞟,“在场这么多美女,不能让美女们觉得无聊啊。” 明摆着话里有话,陈悬生笑说,“文哥这又是想加点什么赌注?” “这个嘛,就赌一支舞不过分吧?”他怀里已经搂着一个女人,可眼睛还四处瞧在场其他人的女伴。 说的好听点,是想跳舞。说得不好听,就是输钱赢钱不在乎,纯粹想彼此换女人玩。 男人堆里肮脏的老把戏。 陈悬生的场子,自然是陈悬生说了算。今天来捧场的人非富即贵,不好驳人脸面。他点头:“那就玩玩。不过文哥,现在是文明社会,想跳舞可以,也得公平点。不愿意的不能强求,男士能邀请女士,女士也可以邀请男士。机会就一次,赢家得。” “行啊,来!”对方应得爽快。 坐在对面的夏夏听完他们的话,轻声问周寅坤:“小叔叔,意思就是赢家或者赢家的女伴,可以邀请在场的异性跳一支舞?” 好闻的味道沁入鼻腔,周寅坤嗅了口,懒懒地嗯了声,又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说这局,该赢还是该输?” 这还用问?输赢动辄就是千万现金,夏夏毫不犹豫:“当然要赢。” 第127章选择 开局陈悬生是庄家,本局照旧,其余为闲家。开局各家下注两千万。 下注后庄家发牌,每位闲家两张明牌,庄家则一明一暗。 周寅坤的第一张牌就是a,可做1点,也可做11点。夏夏眼前一亮,这是好牌。21点的玩法就是在点数不超过21的情况下无限接近,最终点数最大者为赢家。 周寅坤瞧了眼她,这周夏夏果然不是混赌场的料子,那股高兴劲儿全写脸上了。 对面陈悬生的明牌也是一张a。本轮的规则是,全部闲家出手之前,庄家不确认暗牌。也就是说,谁输谁赢要到最后才能揭晓。 发过来的第二张牌,居然是一张10点,两张牌正好21点,即为blackjack,赢面最大。夏夏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运气,立刻往前坐了坐,去看其他人的牌。 这局要是赢了,就可以获得双倍赌注,她感觉自己手心都出汗了。 除了陈悬生和周寅坤,在场还有其他四位闲家,点数差不多在十二到十五之间,将继续要牌。陈悬生那张暗牌无法确认,决定是否要牌本身就是在冒险。 正这么分析着,忽然那位澳门富商啪地一拍桌子,夏夏看过去,他叁张牌加起来超过21点,爆牌了。紧接着,又有两家爆牌,剩下一家点数为17,对方决定不再要牌。 如此,输赢就要看庄家那张暗牌了。夏夏自己没参与,但比谁都认真,她不由屏息等着陈悬生开牌。 周寅坤看她模样就觉得好笑,顺手一揽夏夏的肩,“又输不了,放松点。” 夏夏当然知道输不了,她在意的是能不能赢。如果陈悬生也是21点,则为平局,等于不输不赢,只拿回原来的赌注,那周寅坤的这手好牌就没用了。唯有陈悬生爆牌或者点数小于21,才算真赢。 她比考试看卷子时还要认真地盯着那张价值两千万的暗牌。 此时,对面陈悬生开牌,一张k,正好21点。 夏夏肩膀一垮,还真是平局。 这一开牌,其他人反倒兴奋起来,输钱赢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支舞的机会落在谁手里又生了变数。 “要我看,这就是缘分!你们两家换换女伴不就成了!”澳门富商看热闹不嫌事大,自己掺和不进去,饱个眼福也是好的。 在场其余人听了也纷纷点头,开局之前就说好的规则,此时当然不应反悔。夏夏一听要跟陈悬生跳舞,立刻看向周寅坤,眼里写满了拒绝。 第一是她不太会跳舞,第二是她都不认识陈悬生,怎么能跟他一起跳舞? 见她明显是不想跟别人跳,周寅坤唇角勾起,正要说什么,对面陈悬生就先开了口。 他当然看得出周夏夏不情愿,更何况跳不跳舞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也不在意,“还没恭喜周先生当上和安会的新坐馆,这支舞就送给你们,在场的邀请谁都行,不过要是被拒绝了,可不许不高兴。” 半开玩笑的语气活络了气氛,在场诸人的视线纷纷落到周寅坤和他旁边的小姑娘身上。 周寅坤也没打算拒绝,反而摸了摸夏夏的头发,“想跟谁,你挑。” “可是我不太会……”她轻声说。 语气还那么点窘迫。 她也只在学校校庆上跟同学一起跳过,大家姿势都不标准,谁也不会笑话谁。可眼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偏偏陈悬生是个绅士,替她解围:“不用担心,我们这里也有专业的男舞者,你挑个顺眼的,他会带你跳的。” 话音未落,还真来了几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个个宽肩窄腰,长相帅气。不用猜都知道,是为赌场的女富豪们准备的。 夏夏一看,更为难了。人家专业,就会显得她非常不专业。 陈悬生还补充了句:“就是跳着玩玩,不用太放在心上,挑个喜欢的。” 赌了一局,钱没赢到反而进退两难,这还不如输了的好。眼下的情况是,她既做不到当众拒绝扫所有人的兴,又不敢把这事直接推给周寅坤,叫他自己出去跳舞。 在场的人都等着看她挑谁。 周寅坤亦瞧着她,跳个舞也能把她愁成这样。在场除了他,她还能选谁,不就是张不开嘴。正要直接握住她的手时,夏夏开口了:“那……” 她莫名先看了眼面前的酒杯,顿了顿,又挪开了视线。身旁男人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眼那酒杯,唇边笑意一僵,随即冷了下去。 下一刻,夏夏抬头,看向对面陈悬生,“陈先生,我能邀请你的女伴吗?” 陈悬生倒没想到夏夏会这么选,他看向陈舒雯。 “好啊,比起男人,我更爱跟女人跳舞。” 这话不知是说给谁听的,两边都起了身,陈舒雯穿着高跟鞋,比夏夏高出不少,夏夏说:“我其实不太会的。” 陈舒雯不以为然,“会不会有什么要紧,你想怎么跳就怎么跳。” 此时悠扬的华尔兹乐曲响起,她大方地朝夏夏伸手,夏夏跟着她进入舞池。两个模样精致却风格迥异的女孩一起跳舞,也是别有风味,乐曲响起后,周围的男男女女也相继跳了起来。 舞池正中间,夏夏正跳得认真,陈舒雯忽然问:“你刚才是想选谁?” 夏夏抬眸:“什么?” “你刚才不是想选我吧,”陈舒雯开门见山,“你纠结了那么久,看起来是有个想选却不能选的人,对不对?” 同为女性,陈舒雯又比夏夏大了十岁,小女孩的心思她一眼就看个透彻。见夏夏抿着嘴不说话,陈舒雯也没有追着问,还真教起了夏夏舞步。 自周夏夏跟陈舒雯去跳舞,赌桌这边就安静下来。周寅坤坐在原来的位置没动,也没说话,但一旁的阿耀和林城都明显感觉出气氛不对。 今天是来谈正事的,而坤哥现在明显不是谈正事的情绪。 阿耀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周寅坤盯着的那只酒杯上。那是周夏夏喝过的,里面还剩了些橙汁。他盯着看了片刻,忽然发现什么。 酒杯晶莹剔透,光洁的杯壁上能映出人的影子。此时此刻上面映着的人影是大东,阿耀侧头打量了大东,没瞧出什么不对。 倒是大东见阿耀在看他,立马就变了脸色。只要是周寅坤身边的人,他一概看不惯。 “延哥怎么出去了还没回来,走,出去看看。” 正是这句话提醒了阿耀。 刚才站在那里的人不是大东,是几分钟前才出去的魏延。 此时有人走过来,阿耀立刻看过去,那人弯腰在陈悬生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陈悬生嗯了声,看向周寅坤:“这儿太闹,咱们上顶层。” 恰逢舞曲结束,跳舞的两人也回来了。夏夏自觉回到周寅坤身边,还悄悄看他一眼,不知为何,她明显能感觉到他心情很不好。 * 顶层是间豪华套房。 陈悬生只带了陈舒雯上来,房间里还有两个他的人。周寅坤则带着夏夏和阿耀,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除此之外就是提前拿货上来的魏延。 进来时,桌上已经放着一个黑色箱子,魏延就站在旁边。 双方落座,房门落锁。 “我打听了一番,都说周先生的货纯度非常不错,怪不得销路那么广,还在泰国形成垄断。” 这话茬听着不太对劲,夏夏看见陈悬生扬了扬下巴,旁边的人上前打开箱子,箱子里竟装满了小袋装的白色粉末。 这是……夏夏当即变了脸色。 坐在对面的陈舒雯见怪不怪,她俯身从桌下找盒烟拆开,房间里很快弥漫起烟味。 陈悬生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小包,拆开倒在桌上。随后他捻起一点在指腹摩挲了下,粉质极为细腻,迅速消失在手指皮肤上。 他挑眉:“不错,试试。” 按规矩,双方都要试货,卖家试货有无问题,买家试货纯度高低。 夏夏脸色发白,心跳快得要从嗓子里蹦出来,她根本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周寅坤不是带她来玩的,这里是真真正正的毒品交易现场,这是违法的,是要判刑的。 跟着周寅坤上来的中年男人,是从缅甸带货过来的人,跟了韩金文很多年。对于这种事他已经熟门熟路,听了这话就自觉上前。 “等等。” 周寅坤点了根烟,偏头叫了声“阿延”。魏延心头一颤,对上他的视线。 周寅坤一笑:“你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128章翻脸 闻言,夏夏倏地抬头看向魏延,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服一角。 陈舒雯捻了烟头,看明白了刚才夏夏想选的人到底是谁。只是……瞒不住的。这个女孩太真实了,而她身边的男人太敏锐。那点小小的苗头,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周寅坤从头到尾都只看着夏夏的反应,那种第一时间的紧张和担心,清清楚楚分毫不差地全部看进男人眼里。 套房里气氛冷到极致。 魏延不明白周寅坤为什么忽然闹这么一出,这无异于自爆疑处。这里是陈悬生的地盘,试货顺利则交易顺利,皆大欢喜。若不顺利,不光是他,包括周寅坤和他身边的人,只怕都出不了这个门。 心里莫名出现一个念头。 难道周寅坤早就在怀疑?这不可能。如果怀疑,就不应该让他继续留在和安会,更不应该让他接触这么重要的交易。 但眼下容不得他多思。 不试,陈悬生和周寅坤都会起疑,查下去会导致身份暴露,后续交易必然终止。 试了,如果纯度太高,身体无法负荷,他会当场死亡。 试与不试,都无法保证安然脱身。但即便是死,也不能暴露身份,不能让线索就此断在他这里。 于是,魏延动了。他走到桌边,蹲下身来。 夏夏眼眶通红,她看见魏延拿出一张纸币,卷成细筒,低下头去。眼泪就在这时掉了下来,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曾帮过她,陪着她,告诉她自己的母亲就是吸毒而死的阿伟哥哥,也沾上这样致命的东西。 就在她忍不住要开口时,旁边忽然响起声音,男人语气慵懒:“哦,忘了件事。” 周寅坤说:“阿延从没碰过这个,这个纯度对他来说太致命。” 魏延额上冒着汗,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周寅坤。 “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你要是死了,社团一大摊事谁帮我?”周寅坤随意抬了抬手,“老金,你来。” 这种临时变卦,陈悬生皱了眉。 到底是自家生意,眼见着局势有些僵住,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陈舒雯靠近陈悬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陈悬生听后看了眼魏延,又看了眼周夏夏,明白了怎么回事。 老金试过之后,陈悬生的人又试了两次。第一次是用检测滴板做化学反应,第二次是用经验丰富的老毒虫吸食试货。两次试验皆证明纯度极高。 陈悬生很满意,“看来名不虚传。” 这种称赞周寅坤听得多了,根本没放在心上,“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从赌场出来时已经很晚了,但里面反而比之前还要热闹。 夏夏只觉后背湿透,双腿发软,出门时险些摔了。幸而一只手及时揽住她,夏夏抬头,周寅坤又恢复到的样子,“周夏夏,好好看路。” 他像是在笑,又像是没有笑。夏夏觉得有些瘆人,她点点头,自己上了车。 周寅坤也坐上去,车门关上,他看了眼反光镜。魏延出来后正跟大东他们说话,说话间似是不经意地往这边看了眼。 夏夏本也想回头看看,一侧头对上男人那双黑眸,她怔了下,不知该说什么,还是觉得不要乱说话惹到他,于是转过头瞧着窗外。 一路无话,到别墅时已是凌晨。 周寅坤刚回来,一直等着的菲佣就迎上来,说何老在书房等他。 消息够灵通的。他不屑地笑了笑,随手把西装外套一扔,去了何玉龙的书房。推门进去,就见何玉龙脸色非常难看。 周寅坤走过去坐下,“找我有事?” “听说你去了陈家的赌场?” “去了。” “陈悬生是在国外做毒的,”何玉龙盯着他,“你跟他搭什么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摆在明面上的事了。虽不知何玉龙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的,但周寅坤也懒得追究。 见他没承认也没否认,何玉龙倏地站起来,走到周寅坤面前,“你回来的时候是怎么答应的?你把我的警告全忘了是不是?我让你不要碰毒,更不要在这里——” “行了。”周寅坤不耐烦地打断,“您老人家都退下来了,还管这些干什么?闲着没事遛狗钓鱼,打打高尔夫不好吗?” 这语气,与之前恭敬孝顺的样子天壤之别。 甚至从进门到现在,周寅坤都没有叫过一声外公。他一坐上坐馆的位置,就完全变了个人。 何玉龙不可置信,颤着手指着他:“你、你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件事回来的,你就是回来抢坐馆,再利用和安会做毒!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就为了哄着我把社团交给你是不是?!周寅坤,连亲外公都算计,你对不对得起你妈,她要是知道你这么狼心狗肺,她闭不闭得上眼!” 周寅坤冷笑,站起来,足足比何玉龙高出不少。 “你也好意思提我妈?你既然那么想她怎么不去把她接回来?不就是她跟男人跑了让你丢了脸。” “我的好外公,”周寅坤步步逼近,“她曾经偷着回来看过你,听见你在酒桌上说她丢了何家的脸,说她狼心狗肺,说亏得没把社团交到她手上。你的这些话,让她到了家门口没能迈进门。不过这些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吧?” 何玉龙怔怔地望着他,“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怎么……” “实话跟你说,她死的时候,根本没说过让我回来孝顺你,她说的是让我不要打扰你。不过那怎么行?” 周寅坤笑说,“外公手里握着这么大一块肥肉,我早就盯上了,怎么能白白给别人。再不济,也得先让我玩玩然后再毁掉不是?” “你、你——” 何玉龙情绪猛然激动起来,他手颤个不停,挥着手想推开周寅坤,却根本力不从心,眼前阵阵发黑,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周寅坤扶都不扶,就这样看着何玉龙倒下去,侧卧在地上抽搐呕吐,颈椎慢慢变得僵硬。 他坐了回去,从兜里拿出烟点上。 书房里的空气里弥漫着烟味,地上是散落一地的佛珠。抽完一根后,周寅坤才慢条斯理地拨通了急救电话。 * 魏延几乎与洪伯成等叔父叔公同时赶到。医生从抢救室出来,看见外面围了这么多人吓了一跳。 “病人是突发性脑溢血,之前就因为这个原因住过院,应该好好调养不要激动,身边更得有人看着。” “那他现在怎么样?”魏延问。 医生说:“这次错过了最佳救治时间,出血量太大,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了。病人陷入昏迷,情况不乐观,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抢救室外的走廊陷入一片死寂,洪伯成跌坐在凳子上,双手抱头泣不成声。这时何玉龙从手术室被推出来,一瞬间众人都围上去,全跟着去了特护病房。 魏延本想跟上去,刚走了几步脚步停下侧过头。 电梯门尚未合上,里面周寅坤单手拿着手机,正低头看着。面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来走了个过场。甚至,没有去特护病房看上一眼。 第129章交锋 一周后,何玉龙从特护病房转入普通病房,但人还是没有醒。 油尖旺区。 坐落在这里的老旧居民楼内,有一处安全屋。外面是小孩追打嬉闹的吵闹声和临到午饭时的炒菜声。 一门之隔,拐角处的房间里气氛严肃。 “这么说,从澳门赌场回来之后,周寅坤就再也没让你跟陈家联系过?” “是。”魏延说,“我反复回想过,那天试货并没有露出任何端倪,是周寅坤自己中途叫停,所以没理由忽然封锁所有消息。没有他的授意,如果直接打听陈家走货的消息,反而会引来怀疑,但再等下去,只怕是要错过时机了。” 黄兆伦听后沉默几秒,“要么,是他已经对你起了疑心。要么,就是与我们之前预测的一样,他在准备一笔更大的交易。大到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以免走漏风声,所以连你也排除在外。” “如果是前者,那他没道理再继续留着我。如果是有更大宗的交易,我们就需要提前部署。现在周寅坤只用他身边那两个人,一个叫阿城,一个叫阿耀。剩下和安会的人他一个也没用,就连社团的生意也根本不管。” 无法从周寅坤身边探得消息,警方就无法提前部署,更无法在交易当天采取行动一网打尽。 黄兆伦思忖片刻,问:“你卧底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女孩,是不是还跟在周寅坤身边?” “不能把她牵扯进来。”魏延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那么除了她,你还能想到其他探得消息的切入口吗?”黄兆伦平静道。 魏延没说话。 屋里陷入沉默。 “你要知道,现在局势还在我们可控的范围之内。一旦错过时机,让陈悬生和周寅坤联手,无论是在香港全面铺开渠道进行毒品买卖,还是把香港当做中转地拓开内陆市场,这块土地、还有这里数不清的人,都会被毒品侵蚀。到那个时候,再派多少卧底,再费多少警力都无法挽回。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样的危害,我想你比其他人都要清楚。” 若说危害,没有比亲眼目睹母亲毒瘾发作精神失常,看着她到死都戒不掉的人更清楚了。 魏延低着头,屋内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神情。 沉默良久,他才开口:“sir,我服从警队一切命令。但是,我不能因为任务就把一个无辜的人拖下水。” 他抬起头,满眼的红血丝。 “周寅坤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为了争坐馆,他可以不择手段到把自己送进警局。何老这次突然发病就很可疑,偏偏在周寅坤刚当上坐馆之后,很有可能是他知道了周寅坤的真正意图,想要阻止却遭了毒手。这种人根本没有人性,如果让他知道夏夏参与这件事,想要阻止和破坏他的计划,周寅坤会怎么对她?会不会折磨她甚至杀了她?” “所以,她答应的几率很大。”黄兆伦听完魏延的话,忽然这么说了句。 “什么?” “阿伟,你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考虑周夏夏会不会答应,而是如果被周寅坤发现,会有什么后果。”黄兆伦看着他,“先不提别的,你为什么这么有把握?就凭你们小时候那段短暂的相处?时间久了,人都是会变的。” “我也以为人都是会变的。”魏延低头,看着桌上那本又厚又旧的卧底日记,“会变得混乱,变得浑浊,变得畏首畏尾。但她没有,虽然她也姓周,可周夏夏跟周寅坤不是一类人。她比小时候还要温暖善良,我相信她分得清是非黑白。” “所以可以理解为,她不会因为跟周寅坤的叔侄关系,就无条件地站在他那边。” “sir——”魏延还欲再说什么,却被黄兆伦打断。 “阿伟,我们并非是要置她于险境。只需要她提供细微的线索,与此同时我们也在盯着陈悬生,只要任意一方有动静,就不难推断出他们下一步行动。只是时间不等人,能试的方法都要尝试,否则我们就会陷入被动。” “这些天警方内部也一直在调查黑警的事,保险起见,这次行动将由我们刑事情报科全权独立负责,绝不会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我也以总督察的名义保证,不会透露半分有关周夏夏在此次行动中的消息,更会全力保障她的安全。” “并且,我相信你对她的判断。所以允许你用一切方法说服她,包括透露你的真实身份。” 魏延眸中微动。 黄兆伦明白那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至少让她明白,她帮的不是混黑社会的魏延,是卧底九年的cib警司许嘉伟,还有整个香港警方。” * 午饭后,夏夏收拾了东西,跟菲佣阿姨一起出门。 这是她这周第三次去医院看望何玉龙。 对于这个曾外公,夏夏的印象就是他很忙,自从住进来,别墅里每天都有不少人进进出出,都是找曾外公说事情的。 但他也很和蔼,中午没人的时候,就会叫夏夏一起吃饭,还问她吃住得习不习惯,有没有什么想买的,又或者想不想出去玩。跟他在一起时,夏夏总能回想到一个人——赛蓬,那时候爷爷也曾这样关切地问过她学习和生活。现在回想起来,竟觉恍若隔世。 尽管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但医生说何玉龙还是没有意识,听不到家属说话。 但夏夏每次去了还是会坐到旁边,跟他聊聊天,说说近况。其中说得最多的,就是小叔叔是因为忙才一直没有来医院看他。 今天刚出门,竟迎面撞上了魏延,夏夏和菲佣都有些惊讶。 “我来拿之前签过的合同,然后去医院看何老。”魏延先看了眼夏夏,淡淡一笑,然后才看向菲佣,她手上提着东西,告诉魏延她们也是要去医院的。 魏延说:“那我送你们。” “啊,好好。”菲佣立刻点头,一路上夏夏坐在后面,都没怎么说话,倒是坐在前面的菲佣阿姨跟魏延聊得不错。 到了病房,夏夏到病床前跟何玉龙打了招呼,他闭着眼,没有反应。 菲佣和护工熟练地为何玉龙更换衣物,夏夏便和魏延去了医生那里询问情况,得到的回复与上次一样,没有意识,要继续观察。 夏夏点点头,礼貌地说了谢谢。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她轻轻叹了口气,往病房走去。 魏延叫住了她:“夏夏。” 她回过头来。 “我有话想跟你说。” * 下午四点,维多利亚港的一艘私人游轮上,穿着暴露的美女服务员跪在旁边,给周寅坤满上了酒。 男人心情不错,随手扔了卷现金给她。服务员笑得娇羞,多金大方的男人她见多了,但多金大方还长成这样的,实在是头一回见。正想试探地摸上他搭在躺椅上的手时,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坤哥。” 女人回头,一个黑衣男人走了过来。林城面上没什么表情,看见有外人在也是毫不客气,“你可以走了。” “哦,好。”她低声应了句,又看了眼周寅坤。可惜他还在打电话,根本没看她。 林城在旁边等到周寅坤挂电话,才走近。 “坤哥,咱们标记过的那批货,出现在了欧洲。其中大部分在英国流转,少量的销到了爱尔兰、法国还有德国。” “英国,果然。”周寅坤把手机往旁边一放,“老韩那边怎么说?” “老韩亲自过去走了一趟,陈悬生在英国留学那些年,应该费了大功夫,渠道铺得很开,而且是利用儿童和弱势成年群体来贩运,把货从大城市分发到城镇和乡村地区,英国警方常常是抓住了儿童却揪不出幕后的人,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老韩估计这样的毒品链至少埋了上千条,达到了区域性覆盖。如果不是咱们事先有准备,还真追踪不到这些货是怎么销到那边去的。” “陈悬生还算有点本事。”周寅坤拿起酒杯,“他回来的第一笔生意办得这么漂亮,陈家那边没什么异议了吧。他还留着陈英杰干什么?陈英杰一天不死,陈悬生就只是个代理坐馆,他难道还真下不了手?” 林城想了想,说:“或许跟陈舒雯有点关系,她一直在医院陪着陈英杰,据说父女俩感情很好,陈舒雯肯定是不希望陈英杰死的。而且,听说陈英良的死就是陈悬生跟陈舒雯联手做的,陈悬生的人追杀陈英良,陈英良躲了起来,是陈舒雯放出消息说要支持陈英良当坐馆,才把人骗了出来,刚出来就被陈悬生弄死了。” “说不定这件事就是陈舒雯跟陈悬生的利益交换,陈舒雯帮陈悬生排除异己,陈悬生答应留陈英杰一条命。” 周寅坤听完嗤笑了声,“这姐弟俩玩儿什么情趣呢。陈悬生想杀陈英良怎么可能找不着人。他留着陈英杰的命,打的是陈舒雯的主意。” 林城一怔,“坤哥的意思是……” “陈悬生要是不想睡陈舒雯,陈舒雯就不可能有机会跟他提条件。”他转了转脖子,回到之前的话题:“让老韩先不用回缅甸,在那边把陈家的渠道彻底摸透。” “那香港这边?” “香港。”周寅坤手指摩挲着酒杯边缘,“警方都要堵上门了,再玩就是浪费时间,先停下,以后再说。” 林城赞同地点头。从当前情况来看,任何举动都可能导致腹背受敌,太过冒险,不利于按照原先的计划行事。 “对了坤哥,陈悬生似乎对lsd很感兴趣,想大批量要货。” 这么赚钱的东西,不想要的人就是脑子有问题。周寅坤并不意外,“那就答应他。” 闻言,林城有些迟疑,“还要跟陈家继续交易吗?” 明明周寅坤已经派韩金文跟去了英国,摸索陈悬生在海外的渠道,一旦有发现就能直接建联,越过陈家,利用现成的海外渠道销售lsd。 周寅坤挑眉,“你不这么说,怎么会有人上钩呢。” 林城思忖两秒,明白过来。 “消息给过去之后,就通知周耀辉名下那家制药公司,全线生产芬太尼。叫老韩在英国接货,用这批货试水,确认渠道没问题后再走lsd。” “好。”忽然想到什么,林城说:“这样的话,陈悬生很快就会发现咱们在打他海外渠道的主意。” “那就在他发现之前,处理干净。” “明白。” 此时,旁边一直没插话的阿耀看了眼手机,上前汇报:“坤哥,医院护工说周夏夏和菲佣又去了医院,这次还多了个男人。听描述应该是魏延。” 听到这个名字,周寅坤表情没什么变化,眸色不自觉地深了几分。 他放下酒杯:“待了多久?” “菲佣已经回去了。周夏夏和魏延说是去医生那里问情况,但一直没回来。” 阿耀问:“坤哥,是否要把她带回来?” “不用。”周寅坤似笑非笑,“这是知道我不会去医院,专门找的机会。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聊,怎么能打扰。” 第130章变卦 四十多分钟的车程,车停在了坪洲码头。 魏延熄了火,看向副驾驶的人,她手里还捧着那本又厚又旧的卧底日记。 这样的日记,足足有十五本。上面详细记录了他成为卧底以来的每一天,所做的每一件事。包括第一次被砍成重伤,第一次走到何玉龙身边,第一次被扔进狗圈被打得半死,第一次任务成功,还有第一次任务失败…… 陈旧的汗渍、泪渍,还有隐约的血迹,让边角的字迹变得模糊。 远处零星看得见几个渔民,各自在船上忙碌着。车内一片安静,轮渡来了又走,车里的翻页声一直不断。 这本还没有写到最后一页,上面记录了魏延第一次认出她的时候。 原来早在那次饭局之前他就认出她了,原来那晚跟周寅坤一起从狗圈出来,没看清脸匆匆离开的黑影就是他。原来隧道的追杀是他手底下的人做的,原来上次在澳门赌场的试毒,他抱了必死的决心。 夏夏合上日记。 “所以,阿伟哥哥还是阿伟哥哥。” 这是她看完后说的第一句话。短短一句,却魏延心头一颤。 “你当初是考上了警校对不对?” “嗯。当初因为赔偿金所借的高利贷,也是进入社团的幌子,实际上靠看场子收保护费这些收入,根本还不起那些钱。真正帮我解决这件事的,是当时挑选我做卧底的上司。” “当时香港社团众多,因为争夺地盘发生了多起惨烈血案,警方发现他们争夺地盘之后不但没有消停下来,反而变本加厉地犯罪。例如强迫未成年女性卖淫、走私军火毒品等等,但社团高层大多狡猾,想要抓住他们,就必须深入渗透。” “那些人疑心很重,如果不是从小攥在手里的人,他们不会真的信任。所以警队从警校里挑选了一批最年轻的学员做卧底。因为年轻,从社团底层混起不会引人怀疑。也是因为年轻,这么多年不见天日,有不少人已经变节了。” “但你坚持下来了。”夏夏看着他。 魏延垂眸,“我……算是。我也动摇过,曾经因为亲手把手底下的兄弟送进警局而难受。时间久了,也会管不住自己的情绪,我身边那些人都是货真价实的流氓马仔,可我记得他们每个人的生日,知道他们家里的情况,还跟他们一起哭一起笑。就连何老,我都会因为他的一句夸赞而高兴。”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却没有看夏夏,“作为警察,我这样很失败吧。” 夏夏认真听完,想了想说:“可是,警察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感情有情绪,这为什么要被看做失败?” “阿伟哥哥,即便你是真的像之前告诉我的那样,因为赔偿金加入社团,一路走到现在都已经很不容易。更何况,你是以特殊的身份和任务,如履薄冰地走了九年。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可以真的为了使命和理想做到这个地步?” 她语气温和,字字铿锵。 “你……真的这么想?” 夏夏点头。 魏延一时没说出话,他红了眼眶,别过脸去。 这时一只白皙的手覆上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尽管没有说话,但安慰之意明显。 夏夏低头看了看这本日记,迟疑片刻,问道:“阿伟哥哥,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秘密,怎么忽然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主动问起,魏延平复了情绪,侧过头来。夏夏正关切地看着他。 “我——”他开了口,却又顿住。望着那双纯净的眼睛,剩下的话在堵在嗓子里,竟有些说不出来。 他深吸口气,改言道:“我只是想起你说你是临时来香港,不会久留,想在你离开之前告诉你而已。” 原来是这样。 夏夏大概能猜到,他应该是不想让她一直以为,阿伟哥哥真的变成了混黑社会的马仔。 “那也还有一周呢。”夏夏笑笑,“而且走的时候,我肯定会提前告诉你的。” “一周?”魏延问:“一周后周寅坤也会跟你一起走?” “嗯。小叔叔从警局回来那天我问过,因为学校小假期时间不长,我不想耽误开学,小叔叔说不会耽误。应该还会提前点走吧,一周后是开学时间,总不好开学当天才回去。” 也就是说,周寅坤在香港的时间不到一周了,离开之前必然要了结很多事。虽不是有意套话,但这的确算是意外收获了。 这一离开,周寅坤会不会回来尚未可知,但想再见夏夏一面怕是难了。她说父母已经去世,那么回去之后她会如何生活? 想到这里,想到她在周寅坤身边的样子,想到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和动作,魏延不由皱眉。 此时一艘轮渡靠岸,发出提示的喇叭声,夏夏看过去。 魏延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 轮渡从坪洲码头出发,二十分钟到达了目的地——喜灵洲。此处位于大屿山梅窝东南面,是香港的第十二大岛屿。 岛上有一所戒毒所和两所惩教所,虽然名字不同,但都是用来强制戒毒的场所。 刚进大门,就有一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上前,请两人寄存手机。按照规定,只有亲属探视才能进入这里,但今天有一则特批的申请。 进去后首先看到的是一片露天的场地,四周是高高立起的防护栅栏,里面则是清一色穿着戒毒所衣服的人。 “这里关着的都是吸毒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听魏延这么说,夏夏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了那些人,他们看起来还算正常,都在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更像是在劳动改造。 然进入室内,越往里走,越能感觉出不对。 穿过长长的回廊,凄厉的叫声和愤怒的吼声愈发清晰,而且有的声音听起来竟很稚嫩。走廊两侧分布着一个个小房间,透过厚厚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关着的人。痛苦的惨叫和谩骂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这里是脱毒监仓,外面是康复区。我们在外面看到的那些人,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魏延说,“想要从这里出去,要经过严格的身体检测和心理检测。有的一两个月,有的半年,毒瘾严重的一两年都出不去。” 夏夏走到最里面那间,脚步忽而停下。 里面坐着一个男孩,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他裸着上半身,呆呆地坐在那里,了无生气。 “他叫郭小立,今年十二岁。” 魏延刚停下,里面的男孩看见他,眼睛忽然睁大,随即变得怒不可遏,大吼着冲了过来,重重地扑到了门上。 夏夏被魏延拉到身后,见她盯着男孩脸色有些发白,以为她被吓到,于是说:“我们先出去。” 夏夏是想到了曾在芭提雅遇到的那个男孩,他就是为了毒品,眼睛都不眨地推她进入陷阱。 “他也有毒瘾?”她问。 “是。他爸爸曾经混迹双十帮,那个社团的人没有不吸毒的。当时警方收到卧底线报,端了双十帮整个窝点,郭小立的爸爸郭超跑到了和安的场子里躲起来,我发现他的时候,他们父子俩在一起吸毒。” 夏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郭小立没有母亲,一直跟着父亲生活,从小看着他父亲吸毒,不知道那是害人的东西,只知道那东西能让人高兴。他第一次碰毒品的时候才八岁,学着他父亲的样子吸食了海洛因。后来干脆开天窗——” 魏延顿了顿,解释说:“就是往腹股沟注射海洛因,这是最危险的吸毒方式。” 夏夏下意识低头去看,郭小立的裤子松松垮垮,腹股沟上有两个明显深陷的凹痕。 “他的肝脏受到严重损害,个子长不高,寿命也会大大缩短。他的一生就毁在他父亲手上。可在他看来,我才是最大的仇人,因为我跟他父亲认识,却没有在当时庇护他们。” 眼看着郭小立情绪越来越激动,魏延也没有预料到时隔半年再来,这孩子还是那么恨他。最后他说:“走吧。” 两人原路返回,那些叫声回荡在身后。 “他不是我第一个送进来的人。” 夏夏想起了之前他说过的话,“第一个,是阿姨吗?” “嗯。”魏延说,“我是送她进来的人,也是接她出去的人。” “她在戒毒所待了一年就通过了所有检验。那天看见她出来,我以为所有的苦难就都过去了,我们还能过回以前的生活。可是出来还不到半年,她就复吸了。我很失望也很愤怒,但我想这也是我的错,我没有好好陪着她。” “她大概也是感觉到了,第二次戒毒是她自己主动提出的。她说不想再离开我那么久,就在家里用铁链拴住自己,她说只要出不了房间就找不到那东西。那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让我把门从外面锁上,然后记得晚上回来给她带份张记肠粉。” “那晚我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满床的血。她的手臂手腕上划了无数条口子,深到可以看得见骨头。” 夏夏停下脚步,望着他。 魏延也停下来:“那个时候我很后悔,我觉得是自己逼她戒毒逼得太紧,到最后逼死了她。” 他说完沉默几秒,又继续往外走。夏夏跟了上去。 再次走到室外时,魏延微微仰头,努力平复心绪。 “不过很快我就想明白了,不是我逼死了她,是毒品逼死了她。后来我亲手抓住了骗她吸毒、给她供货、还有为了赚钱低价卖货怂恿她复吸的人。尽管我妈永远也回不来了,但至少这些人被捕,可以让这片土地上,少几个像我妈一样的人,也少几个像郭小立一样的孩子。” 走回到大门口,魏延侧过身来,看着夏夏。她一直没有说话,但微微发红的眼眶骗不了人。 原本带她来这里,是别有目的,可看着她的眼睛,听了她在车上的那些话,他就知道自己是做不到了。 若可以,他只希望她记住一件事。 “夏夏。”魏延开口,“带你来这里看这些人,听这些事,是希望你能记得,远离碰毒的人。无论是吸毒的、制毒的还是贩毒的,他们都没有人性可言。” 夏夏听着这话,隐约明白他所指何意。 “有些关系,譬如血缘,的确是无法改变的。但你要知道,他所做的事比杀人犯还要恶劣百倍千倍,毒品残害的是数以千万计的家庭和人命。不管他现在对你有多好,都不要动摇,更不要继续待在他的身边。” 尽管没有明言,但这个“他”是指谁已经不言而喻。 就算魏延不说,原本她也是要出国留学的,她从未想过要跟小叔叔一起生活。而听了这些话,这个念头更比原来坚定了几分。她点头,“好,我记住了。” 她回答得干脆,魏延松了口气。这就够了。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出门时,工作人员交还了手机。 * 魏延开车送她回了别墅,夏夏打开车门之前,又回头多问了一句:“阿伟哥哥,你……没事吧?” 他一笑,“怎么这么问。” “你今天跟我说了很多话,就好像,是要跟我告别一样。” “没有,别想太多。” “那好吧,我先回去了。” 她下车关上车门,想了想又微微弯腰,魏延摁下车窗。 夏夏认真地说:“阿伟哥哥,你也别想太多。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阿姨会为你骄傲,嗯……我也会。” 说完她朝他摆摆手,转身过了马路。 魏延看见她走进别墅大门,大门关上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发动车子。车调转方向,回了安全屋。 一开门,黄兆伦已经到了。 魏延关上门,“对不起,sir。” 意料之外的是,黄兆伦没有追问,也没有责怪,“没关系,我们实行了第二计划。” “什么第二计划?”魏延反应过来,黄兆伦没有追问,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sir,你也去了喜灵洲?” “对。周寅坤行踪不定,要想监听太过冒险,容易打草惊蛇。” “所以?” 魏延回忆到什么,上前质问:“你们就安在了夏夏手机上?” 黄兆伦看着他,没有否认。 魏延什么都没说,转身拉开门就往外走。 黄兆伦当即一拍桌子:“这是经过批准的合法监听行为,许嘉伟警司,你是要公然破坏警队行动吗?” “你不希望那个女孩涉险,可以。但也请不要让你的同事和战友涉险。多得到一分消息,对警队的行动就多一分有利,他们的性命安全才多一分保障!” 第131章破局 周寅坤当上坐馆之后,别墅里就不像之前那样人来人往,为了不单独麻烦菲佣,夏夏这些天都在主幢的餐厅吃饭。 吃完饭菲佣在忙,夏夏就主动负担起给客厅里那位切水果的工作。 这边电视开着,周寅坤百无聊赖地换着频道,看了眼茶几,空空荡荡,上面的烟不见踪影。 “周夏夏。”他叫了声,“我烟呢。” “在盒子里。”夏夏放下刀,“我去拿。” 周寅坤的烟满别墅乱放,找不到了就拆盒新的,夏夏觉得这是给菲佣阿姨添麻烦,就找了个大盒子,把散在各处的烟全部装在了一起。 男人看着她抱着盒子,神色自然地走过来。 “都在这里。” 烟整整齐齐地摆着,周寅坤从里面拿了一盒,视线还在停留在她身上。 夏夏不经意看见电视上的新闻,哎了一声,“是我们学校。” 周寅坤这才瞧了眼,正好是国际频道,上面在报道泰国教育部联合泰国知名中学和高校,举办了小学期联合培养活动。 “我们学校组织的去了澳大利亚,参观学习保护海洋濒危动物,还能做官方机构认证的志愿者……”她语气听得出的羡慕,“这样的话,就是度假学习两不耽误。” 周寅坤点了烟,随口问:“你怎么没报名?” “我当时在准备出国的事,没注意就错过了报名时间。”夏夏说,“本来我还跟同学约好了小假期去度假,没想到就发生了那件事。” 那件事,指的是被巴泰抓到警署的事。 正说着,夏夏手机就响了起来。看见来电显示她眸中一亮,立刻接起来:“莱娅!” 那边也是一样的语气兴奋,问夏夏看没看见学校的新闻。 “我看见了。抱歉啊莱娅,本来说好跟你一起出去度假的。嗯?你已经去了呀,好玩吗?” 那边莱娅说:“跟家人度假能好玩到哪里去,我妈还收了所有人的手机,说要增进家族感情,最后就是他们一起教育我,烦都烦死了。” 虽听不见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周寅坤看见夏夏笑了。她坐到了地毯上,双腿屈起背靠沙发,头发柔顺地垂落下来。 “跟家人一起度假多好呀,我想都想不来呢——喂?莱娅,莱娅?” 夏夏看看手机,还显示在通话中,她又放回到耳边。 几秒卡顿之后,莱娅的声音又变得清晰:“那你现在在哪里啊?之前忽然联系不上你,我还担心呢。” 夏夏没多想,开口就回答:“我现在在——” 话说到一半她又顿住,回头看看沙发上的男人,那眼神似是在询问可不可以说。男人略挑眉,意思是可以。 “我在香港,不过也快回去了。当然不是来度假的,好我保证,下次肯定说话算话,不放你鸽子。” 电视上新闻已经过了,周寅坤顺手拿起遥控器关了。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下女孩打电话的声音,大概是那边说到了有意思的事,她听着听着就笑了。 周寅坤就这么抽着烟,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他的视线将她从头扫到脚,又从脚扫到头。 从医院回来,她并没有什么反常。没有偷偷摸摸出去,也没有在他面前七拐八绕地说谎套话。 大约是演戏扯谎的技术又进步了。不然……就是又有了新伎俩。 夏夏说着说着,咳嗽了两声,她边听电话边抬手扇了扇。男人捻灭了烟。 “喂?好像信号又有点不好了,好,那就开学见。”夏夏挂了电话,菲佣阿姨已经把水果切好端过来,边上放着两个叉子。 夏夏光顾着讲电话,切了一半的水果都忘记了,她忙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双手接过:“谢谢。” 果盘放到周寅坤面前,夏夏把装烟的盒子挪到下面,“小叔叔,所有烟都放在这里了。” 他嗯了声。 盒子拿走,桌上只剩那盘水果和手机,周寅坤眯了眯眼。 “你同学从哪里给你打的电话,泰国?” “对,她刚跟家人度完假回家。”夏夏把盒子放好后站起来,“怎么了?” 泰国。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沙发扶手。然后,看向了别墅外矗立的信号塔。他在这里接过那么多泰国和缅甸的电话,没有哪次信号差成这样。 视线又落回到夏夏的手机上,嗤笑了声。 “没什么。”周寅坤抬头,“你们原来打算去哪度假?” 夏夏拿起手机都准备回房间了,没想到他还追问这个,实话说:“去蒙诺克岛,莱娅说那是一个私人岛屿,风景很美还很安静,特别适合散心。” “忙完带你去。” 夏夏一怔,“可是从这里回去就开学了。” “后天就忙完了,”他说,“玩个两三天没问题。” “那就是说我们后天就要走了吗?” “差不多。” “哦好。”时间比她预想的早了一点点,但早比晚好,夏夏点点头,“那我这两天就收拾一下东西。” “就要走了,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想做?”周寅坤胳膊搭在沙发扶手上,语气就像闲聊,“比如,再找找你之前说的那个邻居哥哥。” 闻言夏夏心头一颤,“嗯……不用了吧,已经过去这么久,或许他都已经不在香港了。” “是吗。”周寅坤笑了笑,“那就算了。” 何玉龙的别墅位于半山腰,周边空旷。刑事情报科监听组设置的安全屋,就位于信号塔和别墅之间的登山公园商店。商店不大,已经在这里开了很多年。一层售卖登山用品以及水和食物等等,二层则布满信号接收器和通讯设施。 “时间比我们预计的提前了。”黄兆伦摘下耳机,走到小型会议桌前。桌上的地图已经用记号笔勾勒出一个三角地带。 陈家在屯门,周寅坤在九龙,若有交易,彼此都不会选择对方的地盘。在屯门和九龙之间,警方分别以荃湾、沙田、油尖旺为中心,又将这三点连接起来形成重点监视区,并着重锁定各废弃仓库、码头和隧道。 “而且他是想交易完直接离开香港。”旁边一位警员补充道。 黄兆伦思索片刻,“这次行动,直接申请行动部支援。” “sir,这样是越级申请,事后是要接受审查组调查的。” “我知道。”黄兆伦皱着眉,眼下警队内部的黑警调查还没有头绪,这个节骨眼上,层层申请必然走漏消息。 “一切后果我来负责。” *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香港久违地下起了雨。 从早上天气就阴沉沉的,午后更是闷雷阵阵,夏夏不禁在想今天到底还能不能走。 昨天她去医院跟何玉龙告了别,他仍旧没有恢复意识,但得益于护工的悉心照顾,看起来脸色比之前好了一点。从医院出来,她又买了两份礼物。一份给菲佣阿姨,另一份则请菲佣在她离开后转交给魏延。 她站在窗前看着阴沉的天,没过几分钟豆大的雨点就砸落下来。夏夏关了窗,刚转身就看见房间门口站着的人。 夏夏吓了一跳,“小叔叔,你怎么来了,你今天不是有事吗?” “是有事。”男人那双长腿迈进了她的房间,“不过你一个人在这儿也无聊,带你一起去,顺便看看雨天的香港。” “那要去哪里?”夏夏看了眼外面,下着雨,她想不出有哪里的景色需要雨天去看的。 周寅坤走近,看了眼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微微俯身,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水泉澳。” 夏夏没听过这个地方。但单从名字来听,似乎是值得雨天去看看,于是便点了点头。 这次出门是周寅坤亲自开车。 车子刚驶离,监听组就立刻向黄兆伦汇报:“sir,目标驾驶车牌6382黑色奔驰驶离监听范围,目的地水泉澳。一组是否跟车?” “跟。”黄兆伦语气严肃,“注意保持距离,以免目标发现。消息给到四组。” 四组正是在沙田区部署的警员,水泉澳地界位于沙田区东南面,不仅不是什么旅游景点,反而因为目前该处正在兴建公屋,周遭除了建筑队根本不会有人去。 这里有两处避人耳目的废旧公园和一处隧道,都已部署了警力。 得知目标地点是水泉澳之后,四组又在原来人员基础上增加了行动处警员。 这次行动,魏延也在四组。这是他第一次向黄兆伦申请参与公开行动,黄兆伦亦承诺此次行动之后,将结束魏延的卧底生涯,调回刑事情报科,恢复先前许诺的情报组警司职位。 虽是临时增派,但所有人迅速就位,此时通讯耳机里传来汇报:“二组发现目标车辆,已过狮子山隧道,开往三号监视区。” 三号监视区就是水泉澳隧道。越往那里开,就越是人迹车辆减少,继续跟车很容易被发现,黄兆伦下令:“一组不要再跟。” “一组收到。” 下一刻,跟着黑色奔驰的那辆车就驶入了岔路口。 紧接着耳机里又传来声音:“四组发现一辆冰车进入隧道,没有驶出。” 应该是周寅坤的人带着交易的货到了。 “四组发现一辆黑色辉腾驶入。” “收到,四组注意隐蔽。” 魏延等四组警员全部伏身于隧道进出口两端的干涸暗道里,尽管雨越来越大,但他们还是清楚地看见坐在黑色辉腾车后座的人是陈悬生。 现在,就等周寅坤的那辆黑色奔驰了。只要车一驶入隧道,警方就会立刻行动,将冰车上的毒品和交易毒品的人一网打进。 所有人皆屏息等着。 很快,那辆车牌6382的黑色奔驰出现了,车从与刚才相反的入口进入隧道。 “行动!” 指令一出,所有人同时行动,响着鸣笛声的防弹警车迅速驶来,在两端堵住出口。隧道不长,警方攻入的瞬间响起枪声,紧接着一阵急促尖锐的轮胎摩擦声骤然靠近,率先冲出来的是那辆黑色辉腾,开车的人已经不是司机,而是陈悬生本人。 车极快地冲出,位于隧道出口右侧的魏延当即开枪,子弹击中车窗玻璃,却没能击中里面的人。 加厚的防弹玻璃挡住了子弹,车尾疾速漂移,躲开了下一发击向车轮的子弹,然后猛地撞歪了挡在外面的警车,此时辉腾车身全是弹孔,车头撞烂了大半,眼看着车都要报废,开车的人却硬是擦着警车冲了出去。 魏延离得最近,他收了枪一把拉开车门,快速掉头一脚油门飙了出去,死死咬住陈悬生的车尾。 副驾驶的警员则拽过车内通讯对讲,“二组注意!黑色辉腾9582逃向狮子山隧道,拦截!” 此时水泉澳隧道里,有三具尸体躺在地上。 黄兆伦大步上前,头一眼看见的是满满一冰车的毒品,而地上躺着的分别是冰车司机、替陈悬生开车的司机,竟还有那个在九龙开着餐馆,常嬉皮笑脸跟警方打招呼的“张记大佬荣”,之前也叫“肥荣”。 黄兆伦走到那辆黑色奔驰前,里面空空,根本没有周寅坤。 他低头看向车牌,忽然眉头皱起一脚踹上去,当啷一声,印着6382的车牌掉到了地上。显而易见,这辆车是肥荣开来的。一模一样的黑色奔驰,贴着同样的单向膜,根本不知是在中途哪里混淆了警方的视线。 魏延开着警车一路追着陈悬生,副驾驶的警员数次开枪,子弹都没能击破防弹玻璃,眼见着车要穿过狮子山隧道,进入车多人多的地界,必须在此之前拦下他。 正当魏延加速准备撞停陈悬生的车时,副驾驶的警员忽然大叫一声,魏延侧头看过去,一辆巨大的重型货车从侧面径直撞来。 “嘭!” 警车被撞翻滚了数次,最后倒扣在路边,车尾迅速起火,顿时黑烟滚滚。车里的两人皆是满脸血迹,动弹不得,意识不清。 大货车上下来一个黑衣男人,带着鸭舌帽看不清脸,他走过来,直接把魏延从驾驶座拖了出来。 地上拖出一路血迹,那人拖着他,上了辆不知何时等在一旁的灰色面包车。 车门拉上,林城驾驶面包车穿过隧道,汇入正常的车流当中。后面的阿耀这才摘了帽子和手套,拿出电话拨了过去,“坤哥。” 第132章抹杀 雨越下越大。 浇在挡风玻璃上形成厚厚的水膜,被雨刮器刮去后又迅速聚拢,阻挡了视线。夏夏坐在副驾驶,有些担心这车速半点不减,会不会发生交通意外。 她不知道水泉澳到底在哪,但猜测应该很远。车在不同的道路上穿梭,始终不见停下。夏夏很想问句是不是走错了,但看了眼开车的人,还是没敢问出口。 外面雨声很大,车内却安静平和,直到电话声响起。 周寅坤接起来,只嗯了一声,然后就挂断了。 紧接着车速比之前更快地朝前驶去。路逐渐颠簸,地方越来越偏,夏夏看着四周,终于开口:“小叔叔,是快到了吗?” 周遭看起来荒凉偏僻,雨天阴云的笼罩下更添了几分阴森。 然开车的人像是没听见一样,没有回答。 车驶过泥泞的土路,停在了一个废旧仓库前。阿耀打着伞走了过来,将一把警用配枪和一支注射器给了周寅坤。 夏夏看着眼前杂草丛生泥泞不堪的地方,这就是水泉澳? 此时副驾驶的车门拉开,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上方,周寅坤说:“下来。” 夏夏听话地下了车,雨水顺着伞脊滴落在她的肩头,湿渍像朵开败的小花。黑色雨伞下,是两个体型相差极大的身影,一个高大挺拔,一个纤瘦娇小。 率先映入眼帘是的一把破旧的椅子,它摆在那里,像是早知道要有人来。夏夏回头看了眼,刚才停在这里的灰色面包车和阿耀都不见了。 夏夏回过头来,忽然脚步顿了下。 她闻到了一股难闻腐臭味和血腥味。腐臭味像是尘封已久动物尸体,在雨天变得格外刺鼻,在这种地方闻到倒是不足为奇。 但是……血腥味是从哪里来的? 目光落在地上,有一摊血迹正慢慢地从旁边蔓延到椅子下。夏夏莫名觉得有些瘆人,她不再往里面走。而身旁男人的手隔着外套抚上她的腰,把人推了进去。 夏夏被推得趔趄了下,险些踩到血里。她及时避开,顺着血迹往那处一看,脸倏地白了。 墙角,倒着一个双手被反绑着,奄奄一息的人。他满头满脸都是血,侧趴在地上,身体微微抽搐着。 周寅坤慢条斯理地收了伞,放到一边,顺口问了句:“认识吗?” 夏夏背影僵硬。地上的人听见声音,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见眼前的人,还辨认了几秒才认出是她。 魏延的唇动了动,他想说句没事,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周寅坤把玩着那把警枪,走到女孩身边,一手捏上她的后颈,“问你话呢。” 夏夏觉得那只手就像毒蛇,缠在她脖子上,不咬她却又让她喘不过气,不过几秒便周身冰冷颤栗。 “认……认识。”她颤着声音,因为紧张和惊骇,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他又问:“你们熟不熟?” 夏夏看向地上的人,他不太能动,只能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不熟的。” “哦,不熟。”男人的手一用力,夏夏就被迫抬头,“那你哭什么?” 不是一般地哭,是眼泪大颗颗地滚落,看着让人厌烦极了。 周寅坤懒地再问,放开她朝地上的人走去,却没想刚迈出脚,手臂忽然被人抓住,他低头,她眸中瞧得出的惊慌:“你、你要干什么?” 不止惊慌。还有担心、警惕和防备,生怕他对地上的人做什么。 周寅坤气笑了,他一把将她扯到身前,毫不客气地从她外套口袋里摸出样东西。 夏夏低头,是她的手机。 “不熟?”男人打开手机后壳,取出里面亮着红灯的细小零件,当着她的面扔到地上碾碎,“不熟你会给他通风报信?” 夏夏看着地上碾碎的东西,满眸惊愕,“没有,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会在我手机里。” 周寅坤冷笑了声,一脚踩在魏延肩上,登时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那你呢,你知不知道?你来说你们熟不熟。” 肩骨碎裂,魏延疼得牙齿都要咬碎了,他没有回答周寅坤的问题,只看着夏夏,“……对不起,是我——利用你。” “呵,嘴够硬的。”周寅坤单膝蹲下,用枪点了点魏延的太阳穴,“你现在还有功夫担心她呢。放心,就算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也会带回去自己教育。” 他饶有兴趣地扫了眼魏延浑身上下的伤,“倒是你,是不是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你、早就怀疑我。”魏延满口血腥味。 周寅坤挑眉:“怪就要怪你这股子警察气息,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能作恶的料子。而且凭你这种级别的马仔,如果背后没有人,怎么敢说搞定赛马场的事。” “都说你最听何玉龙的话,可在狗圈里我说要做毒,让你跟我合作,你问都不问何玉龙就答应了。看起来像是被逼的,实际上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吧?” “至于她。” 周寅坤一把扯过周夏夏,她跪在了魏延身边,地上的血将她衣裤都染红。 “那天晚上你见到她就盯着看,后来饭局上她又盯着你看。我很好奇,世上有没有这么巧的事,你就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问题也就出在这儿了。”周寅坤的枪口下移,抵住了魏延的腹部,那里因为车祸扎进了玻璃,枪口一点点把玻璃推进去,“如果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回避她的视线。如果认识,又为什么要瞒着。你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玻璃扎进血肉发出黏腻的声音,魏延痛苦地呜咽,脖子上青筋暴起。 “阿延,想要不被怀疑,那在我进警局的时候,你就该想方设法弄死我。可你什么都没干,明知道是口黑锅还是背了。不就是想让我顺利当上坐馆,好连带着陈家一网打尽。” 眼前阵阵发黑,魏延知道,是血流得太多了。 然下一刻,那玻璃似乎停下了。魏延睁眼,看见一道身影挡在他和周寅坤之间。那双白皙的手紧紧握住玻璃,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求你别再折磨他。”夏夏低着头,乞求道:“小叔叔,我们回泰国吧,求你了。” “急什么。”男人握上她的手,用力一捏,钻心地痛感袭来,女孩的肩跟着颤抖,然后她惊恐地看见那玻璃被慢慢拔了出来。 很长一条,魏延的身体瞬时涌出更多的血。 而周寅坤说:“先办完正事。” 说着,他掀起魏延的衣服下摆,“这两天我也想了想,你们这种卧底警察,最怕的是什么?应该不是什么皮肉折磨。” 他随手把枪扔到一边,拿出支细细的注射器,拔了针帽。 魏延倏地睁大眼睛,一眼认出了他手中的东西。原本动弹不得的身体,本能地开始挣扎。针头靠近他的腹股沟,夏夏立刻想起了戒毒所的那个孩子郭小立。 她当即扔了玻璃攥住周寅坤的手腕,“不要,他会死的!” “死?”周寅坤笑了笑,“警察都是不怕死的。” 他单手拖回了挣扎到墙角的魏延,“你最怕的,是你所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比如,过两天你的尸体被发现,尸检的时候发现你其实是个毒虫,九年的付出就被这细细一管全部抹杀。你说你的墓碑上会刻什么字,变节的卧底,还是吸毒的警察?” “哦,我看这个比较合适。”针尖刺入魏延的身体,周寅坤一字一句道:“警队的耻辱。”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133章崩溃 周寅坤说的每个字,比一刀刀刺穿身体还要痛苦,魏延满脸血泪,用尽了所有力气挣扎。 不光是他,连夏夏也知道,这一管注射进去就什么都完了。 她更明白这细细一管对于阿伟哥哥来说,是比死还要痛苦的折磨。可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都掰不动男人的手腕,眼见着他就要把针管里的海洛因注射进去,她拼了命地阻止,周寅坤直接甩开她的手,夏夏被掀倒在地。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周寅坤扔在地上的枪。她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 周寅坤脖子一凉,原本要注射的手停下,他缓缓侧过头来,冰冷的枪口就抵在他脖子上。而拿枪的人脸色白得像纸,双眸通红,握着枪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抖着。 “你放了他。”夏夏呼吸急促,带着焦急的哭腔,“小叔叔求你放了他。” 周寅坤唇角缓缓勾起。 好得很。他教她开枪,到头来她用枪抵上了他的脖子。他救了她的命,而现在她为了个野男人威胁他。 “周夏夏。” 被叫到名字的人心头一抖,看着他。 而周寅坤说:“我们接个吻,我可以考虑放了他。” “什么?”她握着枪的手更抖了。 “三。”他直接开始倒数。 “你真的会放了他?” “二。” 她心里已经迅速焦灼起来。虽然之前开过枪,可手里这把明显跟之前那把不一样,她根本不会用。周寅坤会不会说话算话她也拿不准。就算、就算他说话算话,他和她又怎么可以—— 就在此时,魏延撑着力气开口,“不要,夏夏。” 同为男人,他明白周寅坤的意思。夏夏如果妥协,只会换来更糟的结果。 “一。” 话音刚落,周寅坤毫不犹豫地要动手,夏夏当即抱住了他的脖子,靠了过去。却没想男人冷笑一声,“你为了他,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夏夏听出话茬不对,可惜为时已晚。周寅坤一把拽过她的手,强迫她扣动扳机,嘭地一声,子弹打出去,穿透魏延的左胸,在墙角留下深深的弹孔。 血就在这一瞬间从他胸口涌出。 夏夏跌坐在地上,双臂震麻,眼睁睁地看见地上的人渐渐不动了。周寅坤取下她手里的枪,低头亲了亲她的耳朵,覆在她耳边说:“怎么办,现在是你亲手杀了他。” 巨大雷鸣声,掩盖了仓库里的女孩崩溃而凄厉的叫声。 她浑身颤抖冰冷地晕了过去,男人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看都没看地上的人,大步走了出去。 魏延仰面躺在血泊里,视线模糊,他看着夏夏被抱上了车。 雨瓢泼地下,就像身体里的血汹涌地流出去。他看见那辆车开走,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身体一点点变轻,变空,竟生出一种久违的轻松感。他的确累了。 作为卧底,他不够清白,使用暴力的次数甚至远远超过了那些真正的流氓马仔。作为警察,他却连警服都没正经穿过一天。他是个不白不黑的灰色人,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分不清他做的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直到,再次遇见了她,那个叫夏夏的女孩。 是她说,理解他,相信他会是个好警察。也是她坚定地肯定,他在所有卧底中坚持了下来,他做的都是对的。说这些话时,她的目光就像小时候那样信任和喜欢他。 于是他产生了那个想法,想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只是到头来,他却连小时候的那种保护和帮助都没能做到。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比起外面的倾盆大雨,微不足道。 * 回泰国的飞机很快就要起飞。 起飞前,林城电话汇报了现在的情况,头一句便是:“坤哥,刚刚何老在医院去世了。” 周寅坤没什么反应,“说正事。” “是。现在香港媒体都在报道警方在水泉澳隧道缴获毒品一案,东兴高层都被带到警局问话,陈悬生带着陈舒雯逃了。警方发布了悬赏通缉,紧接着又设置专案组,对外宣称势必要抓捕这起毒品案幕后的操盘者。” 周寅坤不屑地笑了,“陈家重创,警方忙着逮捕陈悬生,这是和安发展吞并的好时机,遇到搞不定的去找洪伯成,他收了那么多钱不会不管。” “好,坤哥。” “段凯那边不要再联系,我不在香港,你去找他,他只会反咬一口。” “明白。” 这次是林城暂时留在香港善后,跟周寅坤回去的只有阿耀。跟在周寅坤身边这么久,阿耀明显感觉得出坤哥心情很不好。 也是,原本这次来香港的目的是借这里打通内陆市场,中间发现了周耀辉在香港的制药公司,算是锦上添花。按照最初的计划,顺利拿到坐馆后,先借助陈家打通海内外渠道,再借香港警方之手端掉陈家,坐收渔利。 然现在的结果,明显不尽人意。 警方早有察觉盯得太紧,打通中国内陆市场的计划只能搁置,唯一的收获也就是摸清了欧洲的销货渠道,但陈悬生逃了,算是留下了隐患。 总体来说,香港之行不算顺利,也难怪坤哥心情不好。 飞机还有几分钟起飞,阿耀的手机又震动了。他拿出来一看,还是那个号码。想了想,他看向对面抱着昏睡的周夏夏闭目养神的男人,“坤哥。” “说。” “卡娜小姐的电话,今天已经打过三次了。” 周寅坤睁开眼。 阿耀把手机递过去。他接起来,那边立刻传来卡娜欣喜的声音,“阿耀,坤哥在旁边吗?我想跟他说话。” “有事?”男人语气冷淡。 那边顿了顿,声音立刻就哽咽了,“坤哥,我这段时间被爸爸关起来了,还收了手机没法跟你联系。你还在香港对吧?什么时候回泰国,我能想办法——” “不用。”周寅坤打断,“你就待在家里,当你爸的乖女儿。” 那边立时没了声音,缓了几秒,才又问:“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爸爸是谁,两年前你不再碰我,那时就已经腻了是吗?你留我在身边,都是因为我爸爸,你对我的好都有目的,是、是这样吗?” 周寅坤没说话,这样的沉默就是默认。 那边声音颤抖,似是不信曾经的关心和特殊对待竟没有分毫真心,她不甘地问:“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点点?” 问来问去都是些没意义的问题,男人耐心耗尽,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卡娜怔怔地看着手机,不敢相信三年多的相处和感情,就这样干脆地结束于一通不到三分钟的电话。 飞机传来即将起飞的提示。 周寅坤把手机扔给阿耀,看了眼怀里满脸泪痕,还没有清醒的女孩。她手上只简单地包扎了下,身体发热,应该是发烧了。 他抬手,拢了拢她身上裹着的毛毯。 第134章喜欢 晚上八点。 微微海风吹拂白色窗帘,这座名为蒙诺克的私人岛屿格外幽静安然。偌大的海景别墅套房内,浴室水声停下,男人裸着上半身,擦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 周寅坤随便换了套休闲服,刚拿起烟盒,就传来了敲门声。 他回头,阿耀开门进来:“坤哥,医生说周夏夏醒了。” “知道了。”抽出的那根烟,又放回到烟盒里。 夏夏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身边还有个不认识的医生。听到久违的泰语,她坐起来,怔怔地看着医生出去,关上了门。 她回到泰国了。 女孩掀开被子,身上穿着干净又柔软的衣服,没有半分血迹。就像是从一场梦中醒了过来。 然掌心传来的痛感,告诉她那不是梦。 两只手都缠着纱布,鲜血淋漓的画面一幅幅涌现在脑海里。她拼命地抓着那块玻璃,眼睁睁地看着大汩的血从阿伟哥哥身上流出来,流了一地。细细的针扎进他的身体,她慌乱间拿起了枪。 最后子弹却打进了阿伟哥哥的身体,他躺在血泊中,张了张嘴,似乎想跟她说什么。可传到耳朵里的是另外一道戏谑的声音—— “怎么办,现在是你亲手杀了他。” 麻木僵硬的心和身体立时颤栗起来,她全身发冷,下床赤着脚就往外跑。 阿伟哥哥说的没错,他没有人性,他所做的事比杀人犯还要再恶劣百倍千倍。此时此刻,曾被他救了的那点感激烟消云散,她只知道周寅坤握着她的手,强迫她开枪杀了警察,杀了小时候帮过她保护过她的阿伟哥哥。 夏夏打开房门,迎面撞上一具坚硬的男人身体。 “去哪。” 那道熟悉又可怕的声音响起,夏夏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口,她抬头,正对上那双黑眸。里面坦荡、恣意,没有半分愧疚。 “你不是想来这里度假,现在来了又跑什么?”周寅坤扫了眼她赤着的脚,脚踝纤细,脚背白皙,脚趾泛着粉色。 他抬手,“退烧了没有。” 然下一刻,手顿在半空中。夏夏偏头躲开了,“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用谁管。”他嗤笑了声,“你的邻居哥哥?” 语气不屑极了。 夏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竟还能拿那条活生生的人命来调侃玩笑。 “其实我本来没想杀他。”周寅坤走进来,关上门。 关门声让夏夏心头一颤,下意识后退一步。 “毕竟杀警察总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他只是卧底,弄走就行了。” 他每走近一步,夏夏就后退一步,望着他的眼神是明晃晃的不信。 “可是,”男人笑了笑,“谁让你喜欢他呢。” 女孩脸色一变:“什么?” “你帮他隐瞒身份,想跟他跳舞,他试毒自己都没哭,你倒是很伤心。”说着,他扫了眼她缠着纱布的手,“还为他攥玻璃,吃里扒外地拿枪指着自己的小叔叔。” 夏夏被逼到了阳台门边。 “为了他什么条件都答应。”周寅坤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指腹抚上她柔软的唇瓣,“你这儿就这么不值钱?” “所以,你就因为这些要杀他?”夏夏眸中满血丝,眼里噙满了眼泪。 男人挑眉,大方承认。 夏夏望着他,难以理解,更难以置信。别人不知道,可她认真地看过那本卧底日记,亲耳听过那些锥心泣血的故事,黑白之间如履薄冰那么多年的人,最终却死于这种荒谬至极的缘由。 她甚至不知该说什么,或者说,对周寅坤她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他就是个疯子。在这里多待一秒,她都觉得身处地狱。 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从门口出去的路,夏夏没多犹豫,转身拉开阳台的门就往外跑。这点高度摔不死,就算摔死她也认了。 她背影决绝,周寅坤皱眉,伸手就攥住她的胳膊将人扯了回来。 夏夏双目通红地挣扎:“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想杀谁就杀谁,是你自己要做那些事,阿伟哥哥是警察,要抓你又怎么了?是你自己活该,他就算杀了你也是对的!” 头顶传来声冷笑,周寅坤直接把她扯回来摁在墙角的梳妆台上,掐着她的脸:“怎么,你现在忽然想起遵纪守法了?你爸爸和你爷爷哪个不是一堆脏事,怎么他们死了你就要查真相,还想跑到警署去问案子。我死了就是活该?一口一个阿伟哥哥,你就这么喜欢他?” 她看着他的眼睛,真的想不明白。 “这跟你究竟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任何人都不会影响你的生意,更不会耽误你任何事!你犯得上那样折磨他还杀了他?” 她声音带着哭腔,却忍着不让自己掉眼泪。 “周夏夏,你听清楚了。”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在她眼前放大,一字一句道:“你喜欢谁,谁就得死。” 毫无逻辑和道理可言的八个字,他竟说得理所当然。 那只掐着她脸的大手,慢慢下滑到她的脖子上,触及白皙的肌肤,微微收紧,夏夏喉头一滞。 “算起来,你喜欢的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吧。爸爸妈妈和爷爷,还有你的邻居哥哥。你还喜欢谁,嗯?跟我说说。” 夏夏穿得单薄,后背贴在冰冷的镜子上,一路冷到心里。可她感觉不到冷了,只觉得可笑,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她之前,竟然还觉得他们可以做正常的叔侄,虽不亲近,却也偶尔联系,维系着其他亲人去世后仅存的一点亲情。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这个小叔叔,他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为什么?”夏夏喃喃地问。 “为什么?”周寅坤手指摩挲着她的脖颈,还真认真思考了下,“大概是因为,你看着他们笑,围着他们打转的样子,特别不顺眼。” 夏夏怔怔地看着他,她不该问的,她竟试图跟一个没有逻辑人性的疯子讲道理。 “我的确还有喜欢的人。”她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这么说了句。 “是吗。”男人双手撑在梳妆台上,将她圈在面前靠得更近,“说来听听。” 就在此时,夏夏拿出背后那把在梳妆台上摸到的小刀,径直朝着周寅坤的眼睛戳去,男人下意识擒住她的手腕调转方向,刀尖猛地朝着夏夏脖子刺去,眼看着要刺入,一股大力又把她的手腕拉开,尖锐的刀尖子还是在她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前有用枪抵着他的脖子,后有小刀刺他的眼睛,周寅坤气笑,“周夏夏,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你这么喜欢动手,给你砍掉好不好?” 说着他攥着她那只拿刀的手,向后折去,痛感瞬时袭来,夏夏知道凭他的力气徒手掰断她的骨头轻而易举。她痛得声音都颤了,偏偏语气倔强:“是你说我喜欢谁谁就得死。” “那我喜欢你,周寅坤,我最喜欢你。” 右手痛得快要失去知觉,她仍紧紧地攥着那把小刀,直视着周寅坤,仿佛在问:所以你要不要去死? 可下一秒,右手忽然一松,他竟放开了她。 “最喜欢是有多喜欢?”他抬了抬她的下巴,“说清楚点。” 夏夏皱眉看着他,她不信他听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看见他笑了,夏夏心里陡然一沉,她闭上眼,等待比活生生掰断手还要残酷的惩罚。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跟阿伟哥哥一样被折磨死而已。 她不说话,周寅坤也没恼。视线慢慢下滑,从她的眼睛落到她的唇上。刚才那句喜欢,就是从这里说出来的。 这儿他尝过,软得很。只是这么扫了眼,某处就有了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3更,分别在8点,9点,10点。(后两章还在修改,所以稍晚点。) 第135章缠吻「Рo1⒏red」 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痛苦折磨,反而感觉到灼热的男性气息靠近,夏夏倏地睁眼,看见他像是要吻上来,她惊恐地撑在他的胸膛:“你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我尝尝最喜欢是有多喜欢。” 夏夏一惊,“你疯——唔!” 胸前这点拒绝的力量根本不值一提,他随心所欲地吻下来,夏夏瞬时汗毛乍起,他真的疯了!他们是叔侄! 时隔许久,再次亲她,她的唇还是那么软,味道还是那么好闻。 就是不大配合,挣扎个不住。夏夏心里又是震惊又是厌恶,怎么都躲不开他的纠缠,他一手圈上她的腰,另一手口扣住她的后脑,让她无法偏头躲开。然后顺利地撬开她的牙齿,舌头钻了进去。 舌尖相触的刹那,她被顶到镜子上,吻更加炙热起来。 男人很喜欢那湿滑灼热的小舌头,混着那股甜不甜奶不奶的雪糕味,每吮一下,她都会跟着颤一下,房间里充斥着唇舌交缠的暧昧津液声,夏夏逐渐喘不上气,挣扎耗尽了力气,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下来。 与此同时,她却又清晰地感觉到大腿处被坚硬的东西顶着,圈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从衣服下摆钻了进去。 手掌抚上娇嫩肌肤,周寅坤呼吸立刻粗重了几分。那手一路游走向上,侵略之意明显。夏夏的手慢慢从他胸膛上拿开,指尖在梳妆台上摸索,幸运地触碰到了刚刚从掌心滑落的小刀。 她知道他吻得投入,或许顾不上别的,夏夏强迫自己忍下心中的翻涌,用舌尖轻轻回应了一下。 他果然立刻就感觉到了,周寅坤唇角勾起,指尖解开了她的内衣。胸前一松,她握住那把小刀朝着周寅坤脖子刺去,男人还吻着她,胳膊却先一步挡住了刺过来的刀。 手臂一疼,他终于离开她的唇,侧头看了眼。手臂上一道鲜红的口子,血顺着胳膊肘滴到了地上。 趁着他松开,夏夏抱着最后的希望想往离得最近的阳台上跑,周寅坤根本没管胳膊上的伤,他掐住她的后颈把人扯回来重重摁在镜子上,镜子应声碎裂。 她的唇上还沾着晶莹,微微红肿,好看极了。可那双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决绝的厌恶,厌恶到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找死。 而他,周寅坤低头看了眼某处,不仅喜欢这个吻,还他妈对着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硬成这个样子。 “你这个,叫宁死不屈对吧?” “是。”她没有任何犹豫,甚至破罐子破摔,“我不是疯子,也不是变态!” “行。”周寅坤直起身,随手扯过张纸巾擦了胳膊上的血,“我就你这么一个侄女,杀是不能杀的。” 她越是厌恶,他就故意提侄女两个字,夏夏听了只觉恶心,胃都跟着不适,她脸色惨白:“那就请你让我走。” “可以。”周寅坤答得爽快,“我给你个机会,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只要说实话我就放你走。” 夏夏不信地看着他。 男人挑眉,“这种事强来没意思。给你个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女孩眸中,又恢复了一点点光亮,“好,你说。” 周寅坤盯着她:“你还有没有其他事瞒着我?” 其他事? 夏夏微微垂眸,在心中仔细回忆。她做的所有事,不管是想捐掉爸爸的财产,还是跟小时候的邻居哥哥重逢,帮他隐瞒身份,最终都被他发现了。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事。 瞧她想得认真,模样雇砂腥诵睦锬枪苫鹩职氯ヒ坏恪� 在脑中反复确认之后,夏夏抬头:“没有。” “确定?” “嗯。” 周寅坤挑眉,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摁下免提键。然后放到梳妆台上,就放在她的旁边。 那边很快接起来:“坤哥。” 是阿耀的声音。 “那个国外空号,查得怎么样。” 夏夏心头一颤,她不由看向周寅坤,他眸中满是戏谑。 电话里阿耀说:“是加拿大的号码,由于已经是空号,查起来耗了点时间。号码上一个使用者是个学生,就读于加拿大一所军事化管理中学,他的室友是拓沙的孙子颂恩。”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陷入一片安静当中。 屏幕上,通话时间还在一秒一秒地增加着。 夏夏怔在原处,怎么可能……已经很多天没有联系过颂恩,连她自己都忘了还有颂恩这回事。 “很遗憾,你浪费了最后一个机会。” 周寅坤两手撑在梳妆台上,重新将她圈在中间,歪头问:“乖侄女,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由着她耗到这个份上,耐心已经完全耗尽。看见她错愕的表情,看见她眼眶里的眼泪,闻着她身上的香味,下身就硬得发疼。 “小、小叔叔。” 短暂的沉默后,称呼竟又变回了小叔叔。 夏夏知道,此时此刻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从他进房间到现在,她试图反抗了那么多次,没有一次成功,反而让情况变得更糟了。她莫名想起了之前跟他关系僵化的时候,卡娜姐姐曾提醒过,周寅坤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于是她努力平复心绪,尝试着跟他沟通:“你是我小叔叔,你和爸爸是亲兄弟,我们不能……这样。” 周寅坤瞧着她这张张张合合的嘴,只觉好笑。这软骨头还真是能屈能伸,又是犟嘴又是动手,吵也吵了刺也刺了,知道躲不掉,这会儿又服软了。 “周夏夏。”他干脆捏住她的下巴,光明正大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有这说废话的时间,不如想想怎么好好表现,我舒服了,可以考虑放过你那些狗屁朋友。” 这话夏夏根本不会再信。 然周寅坤是没有再给她犹豫拒绝的机会,他一把将人抱起,夏夏当即惊呼挣扎,却还是被压到了床上。 “不要,不要!阿耀,阿耀救我,求你救救我!” 电话那头犹豫两秒,竟还没挂断。周寅坤回头看了眼,就在这时,嘟地一声,那头先行挂断了。 夏夏看见他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身躯,“不要,求你,小叔叔,你放过我,求你了。” 周寅坤俯下身来,摸了摸她的脸蛋,“你这么不配合,是不是应该找个人来给你讲讲道理?你自己挑一个,是远在加拿大的颂恩,还是近在医院的素切拉,或者疗养院的外婆?” “对了,还有个不远不近的,照顾过你的卡娜,她人在香港。” 这一个个名字念出来,身下的人儿眼神逐渐变得无助和绝望,眼泪大颗颗地从眼角滑落。 周寅坤给她拂去,然后拿着她那双缠着纱布的手,圈上他的脖颈。她变得安静乖巧,男人很满意,亲吻从嘴唇到鼻尖、额头,又从脸颊到下巴,再到脖子。 他手指一颗颗解开她衣服扣子,偏头舔上她颈间刚刚划出的血痕。 伤口不深,舌头舔上去,刚吮吸了一下,她就疼得瑟缩了下。淡淡的血味在舌尖晕开,他含上她的耳垂,享受着她在他怀里轻轻颤抖。 第136章餍足(h) 衣服解开,露出里面白嫩的躯体。 少女纤腰嫩乳,一番缠吻下乳尖早已凸起,粉得诱人。含上去时乳珠与舌尖相碰,再轻轻咬下,她就哭了。羞耻与紧张的隐忍哽咽传入耳中,他耐着性子亲了她的眼梢,吻去掉个不住的眼泪。 “不哭了。”他抚上她的头发,哄了这么一句。 然下一秒,她宽松的裤子就被扯了下来。夏夏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内裤,她羞耻地用手遮住胸前,长发散落在深蓝色的床单上,皮肤白得发光,双腿纤细笔直。她哭着,轻颤着,像朵被摧残的小白花。 可怜巴巴,却又实在美丽。 细密的吻从她锁骨到肩头,又从肩头到胸口,直至一路到了侧腰和小腹。他的手和舌头在她身上游走打转,每触碰一处,那地方就酥痒难耐,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下身有热流涌出,湿透了内裤。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像玩具一样被人操纵在手里。 而操纵的人不是别人,是爸爸的亲弟弟,是她的小叔叔,是她一直很害怕的男人。 就在此时,他的手探入内裤,女孩条件反射地夹紧了腿,里面是细腻又微微湿润的软肉,粗糙的手指轻揉藏在里面的小肉珠,没揉两下她就叫出了声,弓着腰身,小腹一抽一抽。 热液汩汩涌上指尖,男人顿了顿,瞧了眼她。这也太不经事了。 不过也很好,省了不少事。他褪下那点仅剩的布料,分开她的腿。那里窄窄的一条缝隙,因为他的触碰缩了缩,又挤出点蜜液,滴到床单上。 男人眼神倏地暗了。 夏夏明显感觉到危险的侵略感,她看见他解了裤子,粗长硬挺的性器弹了出来,她睁大了眼睛,吓得往床头缩。 “啊——” 周寅坤抓着她的脚踝将人拖了回来,这次两人更加紧密,性器贴在一起,分泌着粘液的顶部上下蹭了蹭,茎身放在那里,能把阴部遮个完全。 夏夏惊恐地摇头,双手推着他:“我不要,你不如杀了我,求你直接是杀了我……” 周寅坤权当她是害怕和紧张,抓住她的手腕放到唇边,亲了亲她裹着纱布的手。 “我慢一点。” 然后他将她的双手摁到了头顶,又低头亲她的脸,下身顶开那道缝隙,慢慢推了进去。 刚一进入,她就浑身紧绷,里面柔软湿热的内壁立刻就紧紧地绞上他,周寅坤手臂青筋暴起,喉头不住地吞咽,他直起身微微仰头,才刚开始,这种快慰就足够让所有男人疯狂。 他喘息着,低头看了眼两人相交的地方。 一如预计的那样,那窄缝被强行撑大,边缘撑得发白,绷成薄膜,吸附着茎身,就是这种极致的包裹爽得人汗毛乍起。 “疼……好疼……”身下传来嘤咛,那般粗硬的东西挤进来,夏夏疼得直冒汗。 她脸色发白,手上还有伤口。周寅坤忍着一捅到底的冲动,硬是慢慢往里推。只是越往里就越窄越紧,还越来越烫,细密绵软的壁肉缠绞上来,他掐在她腰上的手逐渐颤抖。 手臂上的血就这样滴在她白嫩干净的小腹,又顺着腰线流下去,形成极具冲击性的画面,血腥刺激性欲,男人后背肌肉偾起,握着她的腰猛地撞了进去。 极致撕裂的痛感瞬间窜袭四肢,夏夏只觉身体某处被强行撞开,她张着嘴却叫不出声音,小腹痉挛阵痛,腿心麻木,生理性泪水湿了满脸。 那一瞬间,她清楚地知道闯进她身体的人是谁,且再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此时男人俯下身来将她揽进怀里,两人身体相连,交颈相拥。阳台的门还开着,吹进咸咸的海风,吹走了血腥气,留下暧昧淫靡的味道。 “还疼不疼?”周寅坤等了几秒,亲了亲她的耳朵。 但怀里的人没有回答。 男人侧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睛。夏夏张了张嘴。 “你杀了我好不好。” 她声音很轻,像是怕他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你杀了我吧。” 短短两句话,如一桶冰水劈头浇来,浇灭了男人本就不多的温情和耐心。 是他太惯着她了,纵得她不识好歹到这个份上,而他居然还不想弄得太疼。 周寅坤冷笑,眸中暗成一片,“想死还不简单。” 他直接将夏夏翻转过来趴在床上,把她的头摁在了枕头里,膝盖顶开她的腿分到最大,从后面一撞到底,这个体位直接撞到最深处,顶开子宫口,夏夏痛苦地哭叫出来,可惜脸埋在枕头里,叫声也被淹没。 身体里的东西整根抽出,又整根插入,小腹深处酸胀疼痛,男人覆上来,将她完整罩住,掐着她的下颌迫使她侧头承受他的吻。呻吟哭叫都被堵了回去,纤细腰身被摁在床上,腿心彻底撑开,周寅坤又是狠狠一撞,硬生生地把人撞上床头。 就在她脑袋要重重地撞上去时,夏夏又被扯了回去。被摆弄着侧趴在床边,头发散落到床沿下,一条腿被扛起,周寅坤从侧面插进来。 脚踝被攥得快要断掉,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性器一次比一次深,他的手毫不留情地握上那对娇挺的双乳,肆意揉搓捻玩,夏夏疼得嘴唇都咬破了,却还不开口求他半句。 周寅坤冷眼看着她苍白的脸,反倒握住她受伤的手,把人拉起来抱到身上,重重地坐了下去。 “啊——”夏夏仰着头叫出来,这一坐是结结实实地整根没入,仿佛五脏六腑都碎了。 她疼,周寅坤也疼,入口处死死地箍着他,简直要把他勒断。而里面还有更窄的入口,宫口窄小,进去时艰难,出来时更难,进进出出都被强烈的挽留感反复缠绞,绞得他几次都快要绷不住。 女孩原本平坦的小腹,鼓起粗粗的一条,他的手按上去,竟能感受到里面的自己。这样的亲密交缠,彼此感受,本该是极度快乐的。 周寅坤看了眼夏夏。她闭着眼咬着唇,还皱着眉头。想到她刚才那两句话,那股怒火又涌了上来。 他毫不怜悯地咬上她的肩。 “唔。”她闷哼一声,小口微张,周寅坤就等她说一个疼字。 可她像是哑巴了一样,又默默吞了回去。他气笑了,捏着夏夏的后颈,迫使她低头跟他接吻,让她喘不上气。而下身也愈发用力,大开大合地操弄,这样的姿势和深度夏夏实在承受不了,眼前阵阵发黑,最终瘫软在男人身上。 周寅坤临到巅峰,又把她压回床上,数十次抽插后汩汩浓精射在了她身体最深处。粗茎撤出,被长时间抽插的穴口一时合不上,掺着大量血丝的白浊跟着流了出来。 男人粗喘的声音犹在耳边,夏夏有气无力地睁了睁眼,周寅坤从她身上起来,她才看见了天花板。 终于结束了。 她沉沉地闭上眼睛。 没想下一刻她竟又被抱起来,浓稠液体顺着大腿流下,身上还残留着斑驳痕迹,夏夏被放到浴室的地上,面前是一面很大的镜子。 她有气无力地睁眼,看见镜子里赤身裸体的自己,还有身后又贴上来的男人。 才从她身体里撤出去的东西,借着湿滑的精液又挤了进来。汗早已浸湿了鬓边的头发,粘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她全身无力,连自己站着都费劲。 可周寅坤还把她的一条腿放到台子上,让她半趴在盥洗台上,青紫的胸部贴着冰凉的台面,小腹处被边棱硌出红痕,这是一种极不舒服又极其屈辱的姿势。她就像一个玩具,任人摆弄且不顾死活。 浴室里,很快响起了肉体激烈碰撞的声音。 女孩的哭叫声渐渐变大,又渐渐变小,最后没有声音了。从盥洗台到地上再到浴缸里,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最后这次是在水里,水和精液灌满了子宫,夏夏湿着头发趴在浴缸边缘,一动不动了。 水里飘着散开的纱布,弥漫着红色的血水。 淋漓尽致的性爱过后,餍足冲刷了怒意,周寅坤终于找回点理智。 他把人从浴缸抱了出来,冲掉她身上的血水,床上湿泞一片,夏夏被放到了沙发上。她脸蛋绯红,全身上下都透着淡淡的粉色。 他蹲下来,把毯子盖到夏夏身上。离近了看,她嘴唇咬破,睫毛湿漉漉的,脖子上的吻痕清晰可见。高潮的余韵久久不散,他忍不住又摸上她的脸。 温度烫得灼人。 周寅坤皱眉,轻轻拍了拍,“夏夏。” 她蜷缩着,没有任何反应。 他起身就往外走,一打开门,外面站着阿耀还有医生。 “坤哥。” 阿耀接到电话的时候人就在海滩上,听见电话那头的对话,他大概明白怎么回事。按理说,坤哥的家事和私事轮不到他插手,可最后听见夏夏呼救,他还是过来了。 只是走到门口听见里面的声音,阿耀脚步顿住。站了片刻,又转身离开,去找了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坚持着写到了大家想看的内容~久等啦。 本文连载到今天,正好90天,日更三个月加上春节后一直裸更,实在有点到了极限。 这篇文的字数远远超过了我最初的预估。为保质保量写好接下来的内容,请允许我休息两周,调整状态,充分存稿。 3月1日回来。 (注意:是休息下继续连载,不是弃坑,不许拿个大喇叭到处造谣哈。) 第137章怜悯 天色渐渐亮起,清晨的日光从阳台透了进来,映得床上的人儿脸色愈发苍白。 医生看了眼时间。打了退烧针两小时后又注射了避孕针,现在又过去两个小时,他再次给夏夏测了体温,还是低烧。 看了眼一直在旁边且脸色很不好的男人,医生有些犹豫。 把女孩折腾成这样的是他,冷着脸发脾气的还是他。果然这种动不动就包整座岛玩的有钱人,是一个比一个怪。 “先生,退烧针之后这位小姐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了,不过目前还是处在低烧状态。但这不是病理性发烧,应该是身体对避孕针的正常反应,两个小时后我再来测一次。” 此时房间门打开,阿耀提着东西走进来,交给医生:“是这些吗?” 医生拿出来每样都检查了,“对,这些药膏成分比较温和,她年纪小,不适合用太过刺激的药膏。” “这个是涂在私处,这个掌心加热,揉在淤青的地方,然后这个药——” 医生说到一半,看了看阿耀,又看了看周寅坤,俩人都不像是会照顾病人的,“要不找个女服务员来,我跟她说。” “好。” 阿耀转身就要往外走,却没想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开口:“不用。” 阿耀和医生下意识看过去。 “继续。” “哦,好。”医生指了指手里的药和纱布,“最后这个是涂她手掌的伤,缝合的地方我已经处理过了,按时换药和纱布就行。药水可以多涂一点,然后纱布不要系得太紧。” 说完他站起来,“那我两个小时之后再过来。” 阿耀看着医生走出去,又回头看了眼周寅坤。坤哥没让找别人,那就是……他要给周夏夏上药? 这么想着,阿耀视线不自觉地落回到床上。尽管盖着被子,但从她微弱的呼吸和苍白的脸色来看,应该是伤得不轻。男人和女人的力量总是相差悬殊的,更别提坤哥这种体魄强悍远超常人的男人。 周夏夏遇上坤哥,就像精心喂养的小兔,遇上野蛮生长的恶狼。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同类,从一开始两人的关系就是不对等的。 譬如,坤哥是长辈,周夏夏是晚辈。譬如,坤哥是男人,而周夏夏连成熟女人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是个女孩。 这种实力相差巨大的关系中,对抗和反抗换来的就只能是这样的下场。周寅坤和周夏夏之间,从来只有他想不想,没有她愿不愿意。 阿耀自觉地关上门出去,房间又变回一片安静。 男人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烟放在旁边,手里摩挲着那个墨蓝色的打火机。 她躺在那张大床上,只隆起细细薄薄的一条。不过一场性爱,她就像丢了半条命似的。 沉默半晌,打火机咔哒一声被扔回桌上。周寅坤起身去洗了手,走到床边坐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酒精味,深红色的药瓶拧开,不太好闻的药味立刻混杂在了酒精味之中。 他从被子里拿出夏夏的手,把手掌翻过来,拆开纱布。 之前被玻璃划了的伤口因为泡了水而红肿一片,棉签浸了药水涂到她掌心,颜色像血一样触目惊心。包扎时,第一层纱布很快被药水染红,直到第二层、第三层才渐渐掩盖住那红色。 纱布系好,男人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腕和小臂,那里还残留着清晰的指印。 这是在浴缸里做的时候弄的。周夏夏跪在里面,他从后面进去,但她的腰没力气直不起来,没两下就趴下去,他不耐烦了,就攥住了那双胳膊,强行让她直起身来。 那时候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记得淡红色的水珠顺着她的背脊滑下,那血水在她白皙嫩滑的后背上,有着一种极其妖冶的美感。 她手腕交迭着被摁在后面,纱布不知何时散开,松松垮垮地缠在手上,一头掉进水里被触湿。那湿掉的纱布紧贴着她的臀瓣,每撞一下,都能撞在纱布上。就这样越撞越散,最后从她手上滑落…… 涂抹掌心的药和纱布放回去,周寅坤又拿起第二种。 医生说这个要在掌心加热后涂抹。掀开被子一角,刺眼的痕迹立刻映入眼帘。女孩颈间锁骨上是吻痕,肩上和胸前是咬痕和捏痕,腰上的则是重重的掐痕……这些大都是在床上弄的。 药膏在手心化开变得温热,一时不知先涂哪里。 末了,那只大手先抚上了她的脖子,摸到了她颈动脉的搏动。他的手几乎能完全握住她的脖子,稍微用力就能折断。 这念头,昨晚倒的确出现过一瞬。就在听见那句“你杀了我好不好”的时候,就在对上她那双满是厌恶和绝望的眼睛的时候。 周夏夏总能一句话把人点燃。 脖子上涂完,他收回手,再次拿起药膏盒子涂在掌心。然后一路向下,分别涂在她的肩膀、手臂和腰侧。 上半身涂好,被子又盖回去,严严实实地盖到下巴下面。他又从侧面掀开腿部的被子,看见里面的情况,男人手顿了下。 夏夏小腹右下侧的髋骨位置,红痕变成了淤青。周寅坤微微皱眉,这是在洗漱台上做的时候弄的。 洗漱台边缘冷硬,她赤身裸体地趴在那里,身下连块毛巾也没垫,而他在那里做了完整的一次。一次次地撞在洗漱台边缘,才会撞出这样大片的淤青。 他往下扫了眼,果然,那条被抬起的右腿大腿内侧,也是这样一片淤青。 药膏涂在这两个地方时,她身体颤了下。周寅坤立刻抬眸,只是夏夏仍闭着眼,没有醒。 那就是疼了,身体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药膏从小腹涂到脚踝才结束,放回去时只剩半盒。 最后,他拿起一管不大的药膏,是用来涂私处的。 男人分开夏夏的腿,原本窄小紧闭的细缝,现在红肿得厉害。乳白色的药膏挤在指腹,涂在了红肿的地方。 忽然想到什么,他抬眸又看了眼她。昨晚撤出来时,血混着精液粘在他的性器上。这么想着,涂药的指尖就微微探入了一点,药膏被带了进去,撤出时手指上仍有血丝。 是里面伤到了。 这里上药不比其他地方,不涂药就好得慢,但涂药又不能用干硬的棉签,需要用手指再进得多一些。这样一来摩擦在里面,肯定会疼。 一根手指都进得这样艰难,昨晚整根没入,反复进出的时候……她又是什么滋味? 昨晚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记得进入之后是欲仙欲死的紧缠包裹,快慰的滋味伴着滔天的愤怒湮灭了理智,只想一次又一次地做,完全停不下来。直至最后一次射在她身体深处,才终于尝到餍足的滋味。 但是,久违的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才刚结束,立刻涌上来的竟是令人烦躁的空落。这种情况是头一回——身体满足极了,心里却跟没做一样。 药涂完,手指从里面退出来。此时涂在外面的药膏已经变薄了一些,他又涂了一层,然后合拢了她的腿,盖上被子。 浴室里响起水声,冷水冲洗在掌心和指尖。一夜过去,这里还残留着暧昧淫靡的味道。洗着洗着,周寅坤抬头看了眼镜子,一个诡异的想法冒了出来。 他居然强迫周夏夏跟他上床? 开关啪地关上,水声戛然而止。 他扯过旁边的白色毛巾擦手,心情忽然就不好了。对待女人,他从来不屑用什么强迫,更别提还是在人家明确拒绝的情况下。 镜子里,男人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外面那张大床的一角。 这个周夏夏,在老爷子面前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在周耀辉两口子面前要多听话有多听话,就连在她那些狗屁同学朋友面前,都永远是一副好说话的笑模样。 唯独在他面前。 胆大包天地喊他名字,不管死活地跟他动手,还张口就诅咒他死也活该。 浴室里气压猛地低了下来,刚才难得生出的几分怜悯,此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反抗很好。周夏夏越反抗,他就越要她妥协,还得是心甘情愿地妥协。周寅坤慢条斯理是地把毛巾挂回去,还耐心地整理了下。 自己养的小兔不听话,还真能煮了吃掉不成?关到笼子里,早晚有驯服的一天。 他走出去,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儿。对于这种昏睡不醒的,有很多种方法能让人醒过来。 男人俯身掐住了夏夏的脸,这一掐,发现她烧得更厉害了。 周寅坤当即皱眉,“阿耀!” 门立刻打开,“坤哥。” “叫医生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仙女们久等啦~今晚双更哈。下章8点半! 第138章不醒 在等医生来的这几分钟里,周寅坤看着她紧紧闭着眼,皱着眉,身体莫名开始颤个不停。刚想靠近,她忽然惊叫起来,眼泪大颗颗地从眼角滚落。 男人立刻摁住她肩两侧的被子,“周夏夏,哪里不舒服?” 听见这声音,身下的人颤得更厉害了,她在被子里挣扎,语气痛苦:“不要,我不要,求求你杀了我吧,求你了……” 门倏地打开,医生快步走进来,“让我看看。” 周寅坤直起身,让开位置。 就在跟她拉开距离的下一秒,床上的人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阿耀下意识看了眼周寅坤,果然,脸色难看极了。 医生照了照夏夏的瞳孔,又观察了下才说:“应该是做噩梦导致了情绪激动。” 说着,又给她测了一次体温,“三十九度八,这样烧下去不行,还得再打一支退烧针。只要温度退到三十八摄氏度以下,基本就可以自愈了。” 医生给夏夏打针,阿耀则走到周寅坤身边,低声说:“坤哥,人找到了。” 周寅坤没说话。 他看着细细的针头扎入夏夏的皮肤,平时随便碰一下都要哭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打完针,医生收拾东西离开房间,阿耀才接着把刚才的话说完。 “九六年仰光谈判,老爷子没带太多人,连老韩都没带上。当时跟着一起去的除了周耀辉,就是管理罂粟种植的帕善,还有当时在中间牵线搭桥的昆山,外号佛手。 “佛手……”周寅坤侧头,“瞎了一只眼的那个?” “对。据说谈判之后他拿了老爷子一笔钱走了,从此再没动静,有的说他被坤沙残部报复杀了,有的说是他藏得紧,过上了正经日子。” “他到底去了哪,找了这么久才找到。” 阿耀说:“老挝。还在那娶了好几个老婆,改名换姓,靠钱让当地政府包庇保护,所以才查无此人。现在人已经抓住关起来了,坤哥打算什么时候过去?” “不急。”周寅坤又盯着床上的人,“叫他们把人看紧了。” 不急?阿耀有些诧异。 要知道当初老爷子和周耀辉都死了,隐藏起来的两个秘密费了坤哥大把精力,好在是先查出了lsd的实验室,才不至于落入被动局面。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佛手,他是最清楚当年谈判内容的人,晚一天见就多一分变数。这个道理连他都知道,坤哥不可能不知道。 阿耀顺着他的视线,明白过来,“但是……” 欲言又止。 都打了三针,床上的人还没有要醒的意思。周寅坤不耐烦地坐回到离床不远的沙发上,“还有什么,说。” 虽然猜到他是想等周夏夏醒了再离开,但阿耀认为,眼下有远比这更加紧急的事。 他直言道:“佤邦那边态度又强硬起来,我们各处的罂粟田被佤邦联合军强行破坏,山头三天烧了两座。老韩不在,缅甸是他的副手罗扎良坐镇,他说你上次回去之后,佤邦态度的确有缓和,但没多久就又开始落实全面禁种罂粟的指令,光这几天就开火了不下十次。” “老罗说照这样下去,明年的产量绝对会跌到谷底,所以他打了三次电话,就问坤哥你什么时候过去。” 眼见着买家越来越多,可偏偏佤邦六月的时候突然宣布全面禁种罂粟,要成为无毒源区,手段就是使用武力直接摧毁所有罂粟田。到现在将近六个月的时间,佤邦境内的小毒枭倒了一批又一批,罂粟田毁了一片又一片。 小苍蝇灭绝后,佤邦政府就把主意打到了大老虎身上。归根究底,现在问题不在罗扎良管理能力如何,而是佤邦政府实在逼得太紧。 无论如何,打来打去损失最大的都是周寅坤这一方。 罗扎良打电话来催,其实就是希望趁着现在损失不多,是谈判也好,干脆开战也罢,总之需要周寅坤亲自回去拿主意。 拖得越久,佤邦政府越会变本加厉地打击。 阿耀说完,房间里又是一片安静。沉默了会儿,周寅坤开口:“凌晨过去。” “好的坤哥。” * 时间一直从上午到了次日凌晨一点,期间医生来了好几次。周夏夏体温一会儿恢复正常,一会儿又发了烧。不变的是始终没有醒。 外面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已经停了很久,周寅坤起身再次走到床边,俯身摸了摸女孩的额头。十分钟前还正常的温度,现在又升起来了。 “周夏夏。”他捏了捏她的脸,“你能不能不发烧了。” 一堆仪器推进来又推走,从头到脚各项数据检查了个遍,除了外伤,没有其他问题。从医学角度来讲,根本不应该这样昏睡不醒,反复发烧。 他甚至怀疑她是装的。 所以一直默不作声地待在房间里,耗着,等着,看谁先没了耐性。可她竟真的从头到尾没有醒过。 周寅坤看了眼表,熟练地从被子里拿出她的手,拆开,换药。整整一天过去,连最严重的手掌伤口都消了肿,只有边缘处还微微泛红。她却始终闭着眼睛。 重新系好纱布,要把她的手放回去前一秒,男人顿了顿。 他握着那只手。被纱布包裹的地方感觉不出,但露出的手指都很凉,甚至不是凉,而是冰。 天底下最奇怪的事都发生在她身上。明明发着烧,明明手一直放在被子里,却还能这样凉。周寅坤瞧着她,要不是还微微喘着气,现在的周夏夏跟尸体没什么两样。 灼热的手掌包裹着她这只冰凉的手,怎么都捂不热。 “咚咚。” 外面传来两声敲门声,虽然没说话,但很明显是阿耀在告知,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周寅坤没回头,仍盯着床上的人。 “周夏夏。”他叫她的名字,警告她:“我不杀你,你就要自己弄死自己是吧。那你可听好了,你要是就这么烧死睡死,肯定会有一堆人都会去陪你。” “所以你想好了再死。” 说完,他低头拨弄了下。下一刻,那串一直戴在他右手上的佛珠,擦过白色的纱布,到了夏夏的手腕上。 陈旧的佛珠戴到她腕上有些大,倒也不至于直接掉下来。手被放回到被子里,周寅坤起身走了出去。 直升机从蒙诺克岛起飞,出发前阿耀收到了新的消息。 “坤哥。”通讯耳机里传来他的声音,“老罗说,听昆山的语气,当时仰光谈判最后的收益是一份协议,但具体是什么内容昆山没说。” 周寅坤闭着眼睛,听了这话不屑地笑了笑,“有老婆孩子的人,还怕他不开口?说实话就拿钱走人回他的老挝过日子,不说实话就把他全家埋在罂粟田里,你说他会怎么选。” 阿耀认可地点点头,这一低头忽然看见什么,他眉头一皱:“坤哥佛珠呢!” 少有的惊讶语气。周寅坤睁眼,瞧了眼右手手腕,上面只剩常年戴佛珠留下的痕迹。 “是不是掉在岛上,要不现在掉头回去?” “不用。”周寅坤懒道,“我的东西,你跟着紧张什么?” 阿耀当然紧张。跟在周寅坤身边多年,他深知那串佛珠的重要。重要的是那是坤哥母亲亲自为他求的,更重要的是自从戴上这佛珠,坤哥数次逢凶化吉。即便是从来不信这些的阿耀,也在不知不觉间把那东西当成心理慰藉。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命可以丢,但信仰不能坍塌。所以坤哥不能有事。 阿耀实话实说:“那佛珠可以保佑坤哥安全,还是戴上吧。” 听了这话周寅坤就笑了,“阿耀,你指望它,不如直接替我挨俩子弹来得有用。” 这是理所当然,别说挨子弹,就是被炮轰成碎片,阿耀也不会犹豫一秒。只是,他还是觉得佛珠很重要,不应该轻易摘掉。 “可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周寅坤看着手腕上的痕迹,“那东西要真那么神,就先把她给我弄醒。” 阿耀怔了下,这才明白佛珠此时此刻戴在了谁的手上。 第139章醒来 直升机降落在果敢老街市。 果敢,也称缅甸掸邦第一特区,首府老街市,位于缅甸与中国之间的掸邦高原,北面和东面紧邻中国云南省。 十六年前果敢同盟军宣布脱离缅共,实行高度自治,拥有独立的政府、军队、税收和法律制度,不对缅甸军政府承担任何义务。表面上是第一特区,实质上已成为缅甸的国中之国。 “坤哥,昆山已经被押送过来。”阿耀看完新收到的信息,发动了车子。 从泰国到果敢,不到两个小时的航程,感官上却是从繁华都市到了落魄小镇。马路不宽敞也不干净,两侧多是铁棚房,有的明显是在武装冲突中被摧毁,大人在残破的废墟中挑捡能用的东西,小孩们赤着脚在掺着黑灰的泥泞里追逐打闹。 比起住宅,周围算得上“建筑”的,是清一色的赌场。在果敢,赌博不仅合法而且占主要收入。 车驶过双凤塔,穿过熙攘人群,进入老街东城。这里算得上果敢风景最好的地区,越往湖边开就越安静,远远地能看见两辆军用越野,和几个穿着迷彩服端着枪的男人。 周寅坤刚下车,那几人便立刻看过来。 “坤哥!” 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绑住的人看见他,嘴里呜呜地叫了几声。声音里满是畏惧,显然是知道赛蓬和周耀辉已经死了,不会再有人控制得了他。 男人走到湖边的钓鱼椅上坐下,点了根烟。 他不说话,反而让跪在地上的昆山更紧张,他跪着爬到周寅坤旁边,嘴里呜呜咽咽地叫着,仿佛有一肚子话要说。 周寅坤这才偏头瞧了他一眼,“啧,谁把佛手叔捆成这样,解开。” 阿耀上前解开了昆山的绳子,他立刻拿下塞在嘴里的毛巾,“阿坤,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你别动我老婆孩子!就看在我以前跟着赛蓬老哥忠心的份上,求你别杀我!” 周寅坤盯他两秒,忽然一笑,“叔,这么些年没见,你这脾气变化不小啊。” “啊?是、是吗……”昆山满头大汗,眼神有些闪躲,“这人年纪大了就是怕死。” “哦,是这样。”周寅坤掸了掸烟灰,“既然你知道我想问什么,那就说说。” “好,好。”昆山抹了把脑门上的汗,“你是不是想知道当年坤沙落马投降,你爸和你大哥——和阿辉去仰光谈判,到底都谈了些什么对吧。” “当时、当时不止他们,缅甸叫得上名字的那几位都去了,毕竟坤沙留下的是一块大肥肉,无论是武装部队还是毒品,总归是要有个去处。缅甸军政府为了防止缅甸境内爆发大规模战争,这才举办了那次秘密谈判。同意瓜分坤沙留下的一切,条件是绝不进行武装斗争。” “这其实对政府来说是件好事,让坤沙的两万武装军和他那些地盘四分五裂,总比攥在一个人手里强,他们就是为了避免出现第二个坤沙。” 周寅坤不耐烦:“说重点。” “重点就是,赛蓬老哥不要坤沙留下的那些。”昆山说,“毕竟当时你们家的生意仅次于坤沙,等那堆人把坤沙的生意盘上手,早就没了市场,最后还是只能跟着赛蓬混饭吃。要说武装这块,赛蓬老哥只相信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想接手坤沙的武装军。” “所以老爷子要了什么?” “他跟缅甸军政府签了一份协议,要求十年内政府不得以任何形式干预他的生意,必要时还得提供军队支持。作为官方支持的交换,他承诺每年支付一亿美金,作为政府军需费用。” 话说到这个份上,包括周寅坤在内的所有人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年赛蓬几乎不动用武装力量,却能在东南亚甚至整个亚洲形成垄断。得到缅甸政府的支持,控制了金三角的毒品原料地,就等同于控制了整个市场。 同时,也明白了周耀辉为何在泰国也着重发展政府关系。他是照葫芦画瓢,试图像当年赛蓬跟缅甸军政府谈判一样,获得泰国官方的支持。而洗白身份根本就是用来搪塞赛蓬并掩人耳目的幌子,从隐藏lsd专家名单和实验室,到暗地收购化学公司及工厂……周耀辉自始至终想要的,都是比赛蓬时期范围更广、时间更长久的毒品市场垄断。 周寅坤冷笑,掐灭了烟头,“给佛手叔找个地方先住着。” “啊?”昆山没想到自己都交代了还是不能走,他语气紧张:“坤,阿坤,我只知道这些,全都告诉你了!这么多年我都把嘴闭得紧紧的,规矩我都懂,直到我死都不会泄露半点的。” “叔,有的事你的确是全说了。但另一些事你是半个字都没吐出来吧?” “什、什么……” “不过也不急,”周寅坤笑说,“趁着我还有其他事,你自己考虑清楚,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跟我说。” “没有了,阿坤,真没有了!” 周寅坤懒得听他狡辩,随意摆摆手,阿耀一把拎起昆山的后襟,扔给了守在车边的武装军,昆山被塞上车带走。 阿耀回过头来,周寅坤还坐在钓鱼椅上,面前是平静而巨大的湖面。 “坤哥,按照昆山的说法,协议马上就到期了。” 后面的话阿耀没有说,但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接下来的形势。 缅甸军政府迫于国际社会的压力,早年间就开始推行禁毒禁种,九六年会签下那份协议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协议到期,必然会继续之前的措施。 到时候就是在佤邦政府的阻挠之上,又多了一重更大的阻力。即便周寅坤手里的武装军战力再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同时跟缅甸军政府和佤邦政府撕扯,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周寅坤没说话,只看着眼前的湖,不知在想什么。阳光洒在湖面上,微风吹起水纹涟漪,周遭一片静谧。 直至突兀的电话声响起。阿耀拿出手机,递给周寅坤:“坤哥,是白家。” 周寅坤接过来看了眼,白茂恩。 “消息够灵的,我前脚刚回来,白家后脚就知道了。” 电话接通,阿耀听见里面好像是女声。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这边周寅坤嗯了声,“当然,待会儿见。” 白家,女声,还能跟坤哥见面的人……阿耀大概猜到是谁。 白丽君,果敢四大家族之首白家的二小姐,哥哥白茂恩是果敢军副总参谋长,父亲白明檀则是果敢首府老街主席、果敢同盟军副司令,更是当初参与果敢脱离缅共独立的重要人物之一。 如今的果敢是家族式治理,地盘分裂,以白家实力为首的四大家族井水不犯河水。能让白家为首,不是什么谦恭礼让,归根到底还是打不过罢了。 而周寅坤手里这只武装军在果敢盘踞已久,无人不知,四大家族都想拉拢,所以只要周寅坤在果敢出现,总有接不完的邀请电话。这其中又以这位白家二小姐最为特殊,坤哥回来,一个小时内她必然也会出现。 * 去白家的路上,阿耀开着车,看了眼后视镜,后座的男人一直把玩着手机。 “坤哥。”阿耀叫了声。 “说。” “昆山已经说了谈判的事,你扣着他,是怀疑他有所隐瞒?” 听了这话,周寅坤才挪开视线,抬眸对上后视镜里的阿耀,“你要是昆山,知道我想要什么,你会怎么做?” 阿耀想了想,“昆山贪财,按他的性格,应该先谈好价钱再开口。毕竟只要他咬死不开口,我们也不能真杀了他。就算他把该说的都交代完,我们其实也没有杀他的理由,他既然能靠着老挝政府藏这么多年,就说明在那边靠山够稳。” “比起杀了他,利用他的关系扩建工厂,铺开老挝市场才更有价值。”说到这里,阿耀顿了顿,“他跟着老爷子做毒那么多年,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所以你说,他在我面前又怕又心虚的样子,是不是很让人好奇。” “坤哥是怀疑——” 恰好此时周寅坤电话响起,阿耀立刻噤了声。 周寅坤听完第一句,问:“什么时候醒的?” 那边医生回答:“其实早上就醒过一次,吃了药又睡过去,直到现在真正清醒我才给您打的电话。” 早上就醒过,也就是说,他刚走没多久她就醒了。还真是会把握时间。 “她人呢。” “那位小姐清醒之后就自己出去了,我和照顾她的那位女服务员跟着,她一直坐在沙滩上看海。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 周寅坤脸色不大好看,“吃东西了没有。” “没有。我们也送过,还劝了好几次,但是她就像听不见一样,不理人,也不吃东西。” 前面开车的阿耀明显感觉到车内气氛不对,不由又看了眼后视镜。 “不吃就再送,送到她张口为止。”挂电话之前,男人又补充了句,“送甜的和荤的,她吃不了辣,素的也不喜欢。” 那边刚应了个好字,周寅坤就冷漠地挂了电话。 第140章白家 天暗下来之后,不远处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 灯光照亮了整个海滩,衬得沙滩上独自坐着的背影愈发孤寂。入了夜海风吹在身上有些凉,尽管身上披着酒店送来的外套,夏夏的手脚还是很冰。 风吹动她的发丝,也让脸上的眼泪变得冰凉。 她看着眼前昏暗无垠的海面,仿佛看到了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黑暗,茫然,看不到希望,更找不到出路。 她抬手擦了眼泪,泪水浸湿了白色的纱布。 醒来时,全身都很疼,连坐起来都会疼得直吸气,但她还是一步步撑着走到了这里。她不想待在那个房间,在那里多待一秒,那些痛苦的回忆就会不断涌现在眼前。 无助,绝望,屈辱,盖过了身体上所有的痛楚。 任海风怎么吹都吹不散。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隐隐香味飘了过来。这次送餐的不是那位女服务员,而是医生。他端着餐盘,停在离夏夏还有两步远的位置。 “周小姐,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周先生说你喜欢这些,要不要尝尝?” 听见那句周先生,脑中骤然浮现出一张脸,夏夏身体不自觉地颤了下,她终于开口:“拿走。” 医生沉默两秒,并未离开,自夏夏醒来后,他就意识到了一件事——他对这位病人的判断似乎有些不准确。 跟同龄女孩比起来,她身体底子略差了些,躺在床上低烧不醒,主要原因也是主观意愿不愿醒来。所以他以为,无论是身体还是意志力,她都是很弱的。 所以她醒来后径直地朝海边走,吓坏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但事实是,她并没有轻生。 虽然在这里待的时间不长,但医生看得很清楚,这同姓周的两人之间,存在一种扭曲禁忌的关系。而且很明显,这种关系强迫形成的。 这个世界总是强者通吃一切,弱者寸步难行。 眼前的女孩,看起来是弱者中的弱者。年纪小,没有经济来源,从性命和身体都被捏在那个男人手里。她唯一能控制的,恐怕也只有那颗无法被强行抢夺的心了。 想到这里,他略微靠近了一点,单膝蹲在夏夏身边。 “作为你的医生,我有义务看顾你的身体,但没办法控制你的思绪,告诉你应该想些什么。我想说的是,你还小,或许眼前发生了一件大事,看似是座迈不过去的大山,可时间过去后,你回头再看时,会发现那也没什么了不起。” 夏夏望着海面,没有反应。 医生顿了顿,说:“我曾给一个连环杀人犯动过手术。那个人从少年时期就开始杀人,十年间杀了五十多人,当时媒体给他的外号就叫杀人机器。后来,这个杀人机器躺在了我的手术台上,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 女孩看了过来。 医生说:“比起畏惧,更多的是惊讶。我用手术刀剖开他的身体,他的血也是热的,他的器官跟普通人一模一样,他的心脏也是一下接着一下跳动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他也是人,不是所谓的机器。” “所以再恐怖的人,终究也只是人而已。只要是人,就有他自己的一套逻辑,就不会永远一成不变。”医生看着夏夏,笑了笑问:“这个成语用得对不对?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还选修过汉语课。” 见夏夏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医生说:“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但女孩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就又侧过头去,继续沉默地看着海面。她不说话,医生也不勉强,精心准备的食物已被吹凉,只能原封不动端回去。 就在他起身要离开时,夏夏忽然开口:“今天几号?” “12月2日。” 女孩眸中微动,学校明天就开学了。 “我要在这里待多久?” 医生顿了顿,实话道:“周先生回来之前,恐怕是不能离开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夏夏垂眸,没再多问。 * 果敢老街市,白家别墅。 红酒杯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 “阿坤,好久没回来了。”坐在主位上的白明檀虽然头上根根白发,面色却红润,“正好上个月家里换了主厨,正宗的中国云南菜,尝尝。” 白明檀往上数三辈都是中国云南人,后来才加入缅共,最后又从缅共独立出来,成为果敢实权人之一。 “爸爸,你不是有事要跟坤哥说吗?” 说话的是坐在白明檀右手边的白丽君,她今天特意换了身裙子,踩着高跟鞋,大波浪的长发在暖光下散着淡淡的光泽。与平时穿着军装军靴,扎着高马尾射击的样子天壤之别。 “阿坤。”此时坐在她旁边的男人笑着开口,“我这个妹妹,你们从小就认识,最了解她,不知道什么叫矜持,你别笑话。” 周寅坤挑眉,看了眼白丽君。这一眼看得后者面色微红,但男人视线并未在她身上多停留,转而就看向了白明檀:“檀叔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 白明檀放下酒杯,用餐巾擦了擦嘴,“听说佤邦那边很不给面子,三天两头的毁田烧山,你损失不小吧。” “还行,打一次能消停几天。”周寅坤明知故问,“檀叔怎么关心起这个?” 白明檀招招手,佣人为在场三位男士都送上了雪茄,雪茄点燃,白茂恩先看了眼白丽君,“哟,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跟老爸在家抽烟没被骂呢。” “这还不是沾阿坤的光。”白明檀笑着接了话茬,“坤,佤邦那边好说,我去谈,谈不拢打起来,咱们也没什么可怕的。” 言下之意就是找个理由,以官方的名义动用果敢同盟军。 他主动提出帮忙,周寅坤没什么好拒绝的,“这事儿麻烦,檀叔想要什么,直说。” 此话一出,白明檀就满意地笑了。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开个头对方就知道该接什么。 “那咱们也不说那些虚的。你现在接手了赛蓬和阿辉的所有生意,现在整个泰国市场可都姓周了。中国有个词,叫树大招风。握着那么大块肥肉,又只有你一个人打理,没有人帮衬,以后麻烦会越来越多。” 周寅坤笑而不语。 “咱们两家也早就认识,说起来你家老爷子当初组建武装军,可还挖过我的墙角。不过后面倒是又救过我女儿的命,我们也算是相互帮衬了几次。你呢是我看着长大的,赛蓬的两个儿子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你,够狠,够豁得出去。男人嘛,就该有这样的血性。” “现在老爷子不在了,佤邦那边又逼得紧。我这个做长辈的总不能看着别人欺负你,这样,只要咱们成为一家人,别说是佤邦,就是整个大缅甸,全都拿来给你种罂粟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家人。”周寅坤幽幽地问,“怎么个一家人?” “坤,”白茂恩开口,“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你们结婚,白家自然就是你最大的后台,以后不管你在不在缅甸,这边的事你都不用操心半分。” “哦,这样。”男人指尖玩着那支没有点的雪茄,“一家人的话,也得亲兄弟明算账对吧。” “阿坤不愧是明白人。” “爸爸!”白明檀话音刚落,就见白丽君皱着眉盯着他。 “你看看,这还没结婚,胳膊肘就朝外拐了。”白明檀摇摇头,看向周寅坤,“白家为你所用,解决佤邦的事之后,毒品收益我们只要三成利。” 说完他看了眼女儿,“这总行了吧?” 原本商量的其实是五五分成,但白丽君担心分成太多周寅坤会直接拒绝,白茂恩才提出了四六分,但现在白明檀一开口就变成了三七,周寅坤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还差不多。”白丽君满眼期待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庭院灯光下,他轮廓深邃,穿着简单的黑色休闲装,坐在那里慵懒又神秘。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她就知道这辈子不会再把别人放在眼里。 “三成……”周寅坤随手把雪茄扔到桌上,发出微微声响。 在场其余三人心下一沉,连三成也不答应? 白明檀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眸色已微微变深,周寅坤就在此时对上他的眼睛,语气轻松:“少了点吧?” 对面白丽君惊讶地看着他。 “四成,算作我的诚意。”说完他拿起酒杯。 “好!”白明檀也端起酒杯,“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酒杯碰到一起,周寅坤一饮而尽,随后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坤哥我送你。”白丽君跟着起来。 眼瞧着女儿亲昵地挽着周寅坤的胳膊往外走,白明檀指了指她,对儿子说:“你看看你她,像什么样子。” 白茂恩见怪不怪,“谁让丽君就喜欢他,从小到大喜欢了那么多年,这好不容易心想事成了,就由着她高兴算了。不过——” “不过什么?” 白茂恩说:“他主动提到四成,倒是让我有点意外。这要是周耀辉,或者他家老爷子提出来的,我都不奇怪。就是这个周寅坤……他可从来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对此白明檀不以为然,“再不好说话,也得看清楚形势。他家的罂粟田几乎都在佤邦,他手上那只武装军装备再先进,人头上也不够对抗佤邦政府的。没有咱们帮忙,他就等着完蛋。” “这倒是。”白茂恩笑着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友情小剧透——对手戏明晚~ 第141章回家 阿耀等在外面,看见周寅坤出来,他立刻下车打开后座车门。 “坤哥,你什么时候有空?”走到车门口,白丽君仍不放手。 “怎么?” 见周寅坤盯着她,白丽君心跳得厉害,这个距离可以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尽管穿着高跟鞋,她仍微微踮脚,靠近男人耳边:“陪我去试婚纱啊。” 这话虽然只对周寅坤说,但旁边阿耀听得一清二楚,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周寅坤,后者似笑非笑,“你定好时间告诉我。” 她来定时间?白丽君有些惊讶,随即面色微红,“好。” 车开出很远,阿耀看了眼反光镜,那道穿着裙子的身影还站在原地。 “东西送过去了?”周寅坤用纸巾擦了手。 阿耀这才收回视线,“已经送过去了。昂英将军当时就想打电话,我说你在忙,改天会亲自拜访他。” 话音刚落,后座就响起了电话声。 周寅坤看了眼号码,接起来:“昂英将军,好久不见。” “听说你现在已经是缅甸军政府的国防部参谋长,哦,那就是个小礼物,不用放在心上。” 那边先是客套了一番,然后又追问了两句。 周寅坤点了根烟,“所以才要麻烦昂英将军牵个线。” “对,我要见总司令。” 简单对话过后,周寅坤挂断电话随手一扔,然后闭着眼靠在后座。阿耀减缓了车速,“坤哥,刚才白小姐说的婚纱是什么意思,咱们要跟白家合作?” 尽管刚才听得清清楚楚,但阿耀觉得有些说不通。如果坤哥决定跟白家合作对抗佤邦,那让他去给缅甸军政府的昂英送整整一车金条,又让昂英牵线见总司令是什么意思? “白家。” 周寅坤不屑地笑了笑,“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实力,看不清形势,也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早晚要栽回去。跟他们合作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坤哥才让昂英牵线,直接跟缅甸军政府谈?” 阿耀想了想,这样的确是最好的。之前的十年协议让老爷子几乎没费什么大精力,就顺利拓展了原料地和市场。如果能再续一个十年协议,哪怕不是十年,即便只有五年三年,以坤哥的手段,也足以建立起一个比赛蓬和周耀辉联手,甚至比当年坤沙规模还要巨大的毒品王国。 但是…… 阿耀微微皱眉:“恐怕缅甸政府不会答应。” 毕竟,任何政府都不会希望己方政权之下出现任何国中之国,更不会希望出现一个实力强大到难以控制的无冕之王。 然周寅坤似乎并不担心,“答不答应,就看咱们提出的条件有没有诚意,能不能打动那帮老鬼了。” 此言一出,阿耀隐约明白了什么。 车一路驶过双凤塔,这里数不清的赌场和夜场灯火通明,时间还不算晚,阿耀问:“坤哥,回基地吗?” 周寅坤在果敢住的时间不多,他嫌这里条件环境都不好,来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住武装军的驻扎地。 后座的男人仍闭着眼,半晌才开口:“她吃东西了没有?” 阿耀本耐心等着指示,没想到他忽然问这个,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半小时前打过电话,那边说周夏夏还坐在海边,什么也没吃。” 周寅坤睁眼,拿过手机看了眼,晚上十点了。她从醒了就一直坐在那里,到现在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 车里气氛陡然冷了下来。 “回去。” * 泰国,蒙诺克岛。 直升机刚落地,螺旋桨还没有关闭,就有一道高大的身影下来,大步朝着海滩方向走去。 隔得这么远,都能看见沙滩上那道孤零零的身影。 夏夏斜后方不远处,一直轮班守着的人看见周寅坤,纷纷往后退了几步。男人身上那股怒气,隔着几十米都能感受到。尽管不是冲他们来的,可光是看着就够吓人。 也不知是不是之前睡了太久,夏夏在这里坐了一天也没有丝毫困意。她被扣留在这小岛上,除了等,等那个人允许她离开,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医生说周寅坤凌晨刚走,按以往的经验,没个几天回不来。既然注定要错过开学,她也没什么好着急的了。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那股明显的怒气,从数米外就传了过来,夏夏下意识看过去,看见那道身影,脸倏地就白了。 男人明显是冲她而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瞬时剧烈地跳动起来,那股压抑、畏惧涌上心头,仿佛要将心脏挤出嗓子口,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夏夏踉跄着站起来,眼看着他越来越近,她不禁看向不远处那些一直守着她的人,眸中满满的求助。 可那些人,没有一个敢过来帮她。 周寅坤看见她站在那里,风吹动她的衣服和头发,看起来那般纤瘦虚弱。心头的火熄了几分。然下一秒,那道身影居然往海里跑,男人怒火瞬时冲到头顶,他三两步上前攥住了她的胳膊。 那股恐怖的男性力量触碰到她时,安静了一天的女孩忽然尖叫起来,她颤抖地挣扎,水溅湿了两人的衣服,她披着的外套掉进海里,身上只剩单薄的睡衣,被水浸湿后贴在身上,摸起来冰极了。一如她被巴泰绑去警察署的那次一样冰冷。 满身的伤,还往海里跑,非要把这剩下的半条命也给折腾掉。 女孩的挣扎对他来说微不足道,周寅坤直接把她扛在肩上,径直朝酒店房间走去。 夏夏又回到了那个房间,又被扔到了那张大床上。 “你别过来,别碰我!”所有痛苦的回忆争先涌上来,她狼狈地跌在床上,拼命闪躲着:“求你别碰我,我不要,真的不要……” 周寅坤站在床边,皱眉看着她。崭新而雪白的被子浸湿,留下大片湿渍。她几乎是跪在那湿渍上,满脸都是泪。 哭得跟那晚一模一样。 “行了,不碰你。” 周寅坤沉默着转身走到旁边,拿起两件干净衣服扔到床上,“换上,回家。” 说完就出去了。 门刚关上,夏夏就虚脱地倒在床上,衣服黏在身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原来她这么没用,面对欺负了她、强迫了她的人,第一反应居然是逃跑和求饶。 手指触碰到那两件衣服,她又强撑着起来,眼泪大颗颗地掉在衣服上。 她没管门有没有关好,脱掉湿衣服换上新的。换完之后,她才终于平息下来不再颤抖,麻木地坐在床边。 外面的人像是掐好了时间一样,再次推门进来。骤然对上他的目光,夏夏下意识低头,挪开了视线。 男人明显感觉得到,此时此刻,她的害怕跟之前不一样了。以前是晚辈对长辈的害怕,害怕里还掺杂着那么点不服,所以偶尔还敢硬气地跟他顶嘴。 而现在,那种害怕变成了畏惧,女人对男人的畏惧。因为畏惧,所以闪躲。 周寅坤不习惯,更不喜欢。但眼下他懒得计较这些。 夏夏低着头不看他,他却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个遍。不知是不是多涂了几次药的缘故,脖子上的痕迹似乎淡了点,右手的纱布像是新换的,瞧不见里面如何。 但是—— 手腕上空空的。 他立刻扫向旁边,那串佛珠就放在床边的柜子上,被几个药瓶挡住。男人走过去拿起佛珠,本想直接戴她手腕上,可刚走近就见她瑟缩了下。 “戴上。” 夏夏抬眸,看了眼他拿着的东西,知道那是他一直戴在手腕上的。 “这不是我的。”她哑着声音。 “东西不是你的,但你这只右手是我的,忘了?” 女孩听后怔了怔,恍然想起什么。视线不由看向周寅坤的右手,那里还残留着她曾咬下的疤。 而曾几何时,在芭提雅的酒店套房里,他坐在沙发上,问她这笔账要怎么算。几经讨价还价后,最后达成了口头协议。只是没想到这件她早已淡忘的事,他居然还记着。 看表情,周寅坤就知道她还记得。 其实佛珠本该戴在左手。因为佛说左手是慈悲之手,右手常造杀孽,是罪恶之手。然周寅坤从来只戴右手,戴着象征慈悲的佛珠作恶作孽,才是最有意思的事。 而现在,他想看她那只开枪杀过人的右手,戴上他的佛珠。戴上之后是保佑她逢凶化吉,还是会将她变成跟他一样的人? 实在让人好奇。 “乖乖戴着,以前的帐就一笔勾销。”他修长的手指拎着那串佛珠,放到她眼前。 这时阿耀出现在了门口,意为回程已经准备好了。 他看见房间里两人一坐一站,气氛似是僵持着。紧接着他又看见夏夏伸手,从坤哥手上接过那串佛珠,戴在了自己手腕上。 不知为何,那画面看起来有些别扭。坤哥一瞬不移地盯着周夏夏,但她却始终没抬头看他一眼。明明会动会喘气,可她那动作和模样,跟僵尸娃娃没什么两样。 周寅坤盯她半晌,脸色已经难看到极致,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夏夏这才抬头,但男人已经消失在门口。她眸中看得出的茫然,他刚才还说换完衣服就能离开这里,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阿耀看了眼周寅坤的背影,又看了看房间里的女孩,正巧对上她的视线,他顿了顿开口说:“直升机准备好了,坤哥说带你回曼谷。” 听到准确的答案,夏夏点点头,下了床整理了衣服就朝外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她略停了下:“谢谢。” 声音很小。 阿耀微怔,不明白她谢什么。 第142章宠物 回到曼谷别墅时,时间刚过十二点。 下了车,阿耀就开车离开了。回来的一路两人坐在后座,周寅坤都没开口说过话,仿佛当她不存在。 这样也好。 她看着他进门,等了几秒,才跟上去。别墅里的灯全部打开,站在门口看里面,只觉更空旷,也更冷清了。 夏夏不由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那时候爸爸妈妈先后去世,她以为那就是人生中最黑暗绝望的时候,去哪里、以后怎么生活,都不重要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还会再经历一次不亚于那时的黑暗和绝望。而这一次,没有人会悉心照顾她、陪伴她,时时安慰她了。 还缠着纱布的手,推开半掩着的门,她看见男人坐在沙发上,背对着这边。打火机点烟的声音在此刻格外清晰。 从门口到客厅,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但至少缓冲了那股压迫感。夏夏不明白他带她回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要的,譬如爸爸的公司,譬如……她的身体,周寅坤都已经得到了。 她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发颤,“你要怎样才放我离开?” 寂静的别墅里,即便声音再小,也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又是离开。 周寅坤抽着烟,觉得好笑。即便没有钱,即便随时可能被周耀辉的仇家抓走折磨,即便那么畏惧他,却还敢开口提这两个字。甚至语气都跟上次签转赠合同时一样。 就连刚才看见他,她的第一反应也是往海里跑。 这可真是死都不愿待在他身边。 男人反倒笑意更深,还悠闲地吐了个烟圈,“不放你想怎么样,自杀?像你现在这样不吃不喝活活饿死,还是像你刚才那样跑到海里活活淹死?” 夏夏沉默着不说话。 若真要选,的确是死了也比现在这样好。 没听到回答,客厅传来一声哂笑。 “小侄女,你听好了。”他声音轻飘飘的,“你怎么死的,你那些在意的人也得怎么死。你要是饿死,你外婆就会在疗养院被饿成骷髅,你说她那么大年纪了,撑得过几天?” “你要是淹死,我就把素切拉的脑袋拴在游轮上,游一次完整的湄公河。” “你要是像你妈那样吞药,那我就把她的骨灰拿去喂狗,作为她没教好女儿的教训。” 说完他侧头,饶有兴趣地问:“你还想到哪种死法,说来听听。” 夏夏僵硬地站在原地,只是听着这番话,心都痛得难以呼吸。 “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我?”她满眼通红,“你要做的事都做到了,你想要的都得到了不是吗?我对你没有利用价值了。” 想要的都得到了,不见得。男人熄了烟,站起来朝她走了过去。 夏夏下意识后退两步。 周寅坤走到她面前,微微躬身凑近,“问你个问题好不好?” 不等她回答,他就已经继续道:“我最近一直想养个宠物,但这宠物表面上温顺,实际上总想扒开笼子逃走。要是其他人遇到这种情况,或许就养得不耐烦了,很可能直接不养了。” “但是,”男人灼热的气息将她包围,“我就喜欢这样的。我想养它,但它不想被我养,你说,最后是谁说了算?” 夏夏对上那双黑色的眸子,看得出里面满满的玩味。 “我是人,不是宠物。” “哟,听出来了。”男人直起身,笑说:“可你还不如宠物吧。人家宠物就一条命,死了也就算了。你要是死了,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对不对?” “所以周夏夏,别想着自杀逃跑,乖乖在这儿待着。只要你听话,钱随你花,想要的东西随便买,想做的事也可以随便做。” 夏夏抬头:“就像卡娜姐姐一样是吗?每天在这里孤独地等着你、盼着你,整个生活都只围着你打转,到头来还要被你伤害,分开之后更要被你利用,用来威胁别人妥协?” 周寅坤挑眉,倒是没想到周夏夏会拿自己跟卡娜比。卡娜是棋子,情人都算不上,有什么可比的? “放心,你没那么大的用处。”说着他还上下打量了她,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利用的价值,他没指望过周夏夏还能等他盼他,围着他打转。 老实待着就不错了。 夏夏看着他,差点忘了,他就是个不讲道理的疯子。 不知是情绪激动还是长时间没吃东西的缘故,她身体发凉发软,头也有点晕。夏夏感觉后背冒了冷汗,眼前阵阵发黑,踉跄了下,下一秒手肘就被人攥住,她下意识挣开,自己往楼上走。 周寅坤懒得管她,她是走上去还是爬上去都无所谓。 夏夏迈上台阶时脚步停了下,她回头,“学校已经开学了,我不能不上学。” “上学可以。”周寅坤走过来,“什么时候正常吃饭,什么时候去学校。不吃就永远在这儿待着。” 说完男人越过她,径直上楼去了。 吃饭。 夏夏实在没那个心情,也没那个胃口,甚至闻到食物的味道就恶心。 可比起吃饭,更难忍的是从早到晚都被关在这里。视线不由朝厨房看去,她走下台阶,忍着头晕去厨房打开柜子,找出点之前卡娜做养胃粥的米清洗干净。 按下煮粥开关后,她就坐在餐厅等着。由于煮的少,厨房里很快飘出淡淡的香味,闻到味道夏夏就皱眉,胃里有些翻涌。 但粥煮好之后,她还是盛了出来,粥煮得软烂冒着热气,看起来没那么难以下咽。夏夏努力忍下胃中不适,用汤匙舀了一勺,吹了吹,放进嘴里。 除了热,没尝出任何味道。她咽下去,又吃了第二勺。 第二勺尝出的是苦味。明明没吃两口,胃里却涨得难受,下一刻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夏夏捂着嘴跑到了卫生间,刚吃进去的东西又全吐了出来。 “咳咳咳!”卫生间里充斥着难受的咳嗽声,她跪在地上,额上满是薄汗。吐完缓了缓,她站起来,打开水漱了口。 从卫生间出来,女孩又坐回到那碗粥面前。此时的粥凉了一点,她又盛了半勺,深吸口气,再次放进嘴里。 这次尝到的是铁锈味,还没往下咽,恶心的感觉就涌了上来。 她不得不跑到卫生间,这回连胆汁都吐了出来。越想吃,就越吃不下,而她偏偏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到最后她实在没法再尝试那碗粥,脚步沉重地上楼,回到了自己曾住过的房间。 夏夏浑身无力地坐到床边,伸手摁开床头的灯,霎时一张照片映入眼帘。夏夏怔了怔,拿过照片看着上面的人。 爸爸妈妈还有她。这是她十四岁生日的时候,阿普叔叔帮他们照的。 眼泪一滴滴落在相框上,她用手指拂去,下一滴又立刻掉下来,怎么都擦不完。房间里的抽泣声渐渐变大,女孩一直抱着那张照片,哭到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 第二天早上,有人敲响了房门。 床上的女孩一惊,睁开眼看过去。但外面只是敲门,没有直接开门进来。敲门声响了叁下,停了几秒,然后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夏夏小姐,早餐好了。” 是女人的声音,准确地说,是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女人的声音。 “好。”她先应了声。 这才坐起来,有些不确定刚才听见的声音是真是假,她掀开被子下床洗漱,打开房门刚走到楼梯处就闻见了香味。 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下来,夏夏看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种类丰富,而且……好几样都是她喜欢的。 最后是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到桌上,夏夏看见一个戴着眼镜,头发梳得很整齐,穿着雪白围裙的女人。 她看上去四十多岁,脸上没有妆饰,抬头看见她下来,女人笑了笑,“你好。” 夏夏下意识看向她旁边的人。 “这是营养师,会负责你日常饮食。”阿耀言简意赅地介绍了句。 夏夏这才点点头,既然是营养师,那就不是保姆和佣人,叫阿姨似乎有些不合适,于是她礼貌道:“老师好。” 女人一笑:“不用这么客气夏夏小姐,你叫我的英文名琳达就好。” “那,您也叫我夏夏就好。” 琳达笑着应了声,然后简单介绍了今天的早餐,又补充说:“夏夏,你的口味这位先生都告诉我了,我会尽量兼顾,不过首先还是以调理身体为主。比如你体重过轻,手脚冰冷,之前还受过寒,所以生理期应该也有比较严重的痛经现象对吧?” 见夏夏看过来,阿耀不自在地轻咳了声。他只是按坤哥的原话转达,最后的这句是琳达自己加的。 “嗯,对。”夏夏如实回答。 “别担心,这些小问题从现在开始调养,慢慢都会好的。我会帮你约一次体检,我们根据体检结果和你感受到的身体其他症状,一条一条地分析。不过我可要丑话先说在前面,我不光是营养师,还学过中医,可能会让你喝很苦的中药,你怕不怕?” 半开玩笑的语气缓和了陌生的气氛,琳达语速不快,态度温和,声音听起来也觉得很踏实。 夏夏也笑了笑,“不怕的。” 本来是想让夏夏尝尝早餐再做决定,但看样子她跟这位营养师很投缘,如此,阿耀看向琳达:“每天会有人专程接送,另外需要签下这份保密协议。” “好。”琳达从容接过,“我先去热牛奶。” 阿耀完成任务,转身往客厅走,夏夏当即问:“你不吃吗?” 阿耀顿了顿,回过头来。夏夏才恍觉自己这话问得突兀,印象中,阿耀来这里都是有事跟周寅坤汇报的。 她抿抿唇,又问:“他、他呢。” “坤哥在书房,还没下来。” “哦,好。” 两人无话,阿耀去了客厅。夏夏则看向桌上丰富的早餐,犹豫了下,又回头看了眼楼上书房方向。 最后,她端起其中一碟,用咖啡机做了杯咖啡,一齐拿到了客厅。 第143章情人 阿耀本在看手机,闻到咖啡的香味,下意识侧过头来,只见夏夏把东西放到了他的面前。阿耀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谢谢。”她说了跟昨晚一样的话。 “什么?” “在岛上的时候,医生说,那天晚上是你去找的他。他开的那些成分无刺激的药岛上没有,也是你连夜去买的。” 阿耀沉默两秒,“不用谢,那也是坤哥的意思。” 这些都是他分内的事,即便他不找医生,坤哥也会找。即便他不去买药,坤哥也会叫他去。他只是事先想到,在坤哥开口之前把事情做了而已。 不过,他也有想不到的,譬如营养师。 提及周寅坤,夏夏神色一僵。她看了看阿耀,尽管他面无表情,但在夏夏心里,也不及楼上那个男人可怕。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她轻声说。 阿耀说:“可以。” 然后,他看见女孩眸中闪过丝丝窘迫,“你知道他……为什么要……” 一句不清不楚的话,阿耀却听懂了。尽管没经历过男女之事,但跟着周寅坤刀尖舔血这么多年,实在见过太多人。跟那些人比起来,眼前的女孩就像一张白纸,眼里的迷茫、困惑,羞耻和无奈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很显然,她想不通现在发生的一切。她不知道该问谁,所以才向认识得还算久的他开了口。 说实话,阿耀也不清楚。 周夏夏的这个问题,在那天晚上他就想过。大概是亲眼见过周寅坤做了太多没有下限的事,以至于“乱伦”这两个字眼跟周寅坤联系在一起,阿耀也并不觉得是什么稀奇事。只要坤哥想,血缘、辈分根本不算什么。 问题在于——为什么? 是周夏夏的脸蛋身材让他神魂颠倒,见色起意?显然不是。如果是也不会等到今天。 又或者是她嘴甜会撒娇,让坤哥心情很好?仔细想想,也不是。甚至恰恰相反,这个周夏夏三番两次把坤哥惹到摔杯子发火,连他都跟着遭过罪。 阿耀这么思忖着,不由微微蹙眉。 见他迟迟不说话,夏夏手指尴尬地攥着奶油色的沙发绒布,低着头问:“他这样关着我,威胁我,还强迫我……是不是为了,让我做他的情人?” 回想到昨晚周寅坤说的那些话,就只剩这一种可能性了。尽管说不出口,尽管觉得诧异恶心,可为了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她还是问出来了。 情人? 阿耀听见这个词,眸中微动。 如果是情人反而简单了,往某个公寓一扔,坤哥哪天想起来了就找她,想不起来就算了。根本没那个分量值得坤哥过问她吃没吃东西,得知没吃还气得亲自回来连夜找营养师。 更别提之前在香港正事办到一半,就中断回泰国救她,最后还干脆带她一起去了香港。 可要说不是情人,坤哥又为什么会碰她? 阿耀想,或许是那层叔侄关系,在无形中增添了分量。坤哥虽然对外人凶残,但对自己人还算护短。周夏夏姓周,对坤哥来说应该算自己人。 这样似乎就解释得通了。 坤哥想得到的一切都已经得到,再继续留着周夏夏,不可能就是单纯替周耀辉养女儿。周夏夏虽然身材不丰满,脸蛋还是很好看的……而且性格也不错,有礼貌有教养。 短短十几秒的梳理,阿耀说:“应该是。” 夏夏的心陡然凉了下来。果然,周寅坤就是打着这种变态主意。 看见夏夏眼眶红了,阿耀怔了下,“你——” “那,我能再问你一件事吗。” 阿耀看着她,感觉如果拒绝,她就会直接哭出来。 “好。”他立刻回答。 “他身边的女人,就是、就是情人,最长是多久?” 见阿耀似是不解,夏夏顿了顿,忍着心里的不适补充道:“就是,他什么时候会腻,会让对方离开?” 这是一个很伤自尊的问题,就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宠物,期盼着有一天能从笼子里放出来。可她是人,不是宠物。 然而这个道理跟周寅坤说不通。 所以她才想到了医生在沙滩上跟她说过的话:只要是人,就有他自己的一套逻辑,就不会永远一成不变…… 按照周寅坤的逻辑,他想养的宠物越想跑,他就越要养。那么反过来,如果宠物不跑了,或许他反而会失去兴趣。 她这样解释,阿耀就明白了。这个问题不难回答,最长的一个,就是在这里住过的那位。 “最长的是卡娜小姐。”他如实道。 这个答案虽然也在夏夏预料当中,可她听后眼眶还是变得更红了。她记得卡娜说过,她跟周寅坤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三年。 三年太长了,真的太长了。 女孩的眼泪吧嗒掉在地上,阿耀一惊,“你怎么了。” “所以,我有可能也要被扣在这里三年吗?”卡娜是自愿的,可她不是,她在这里度日如年。 “不是三年,”阿耀说,“严格来说,最多也就一年。” 要不是卡娜对坤哥还有别的用处,坤哥不会留她在身边那么久。 “最多一年?那卡娜姐姐为什么说是三年?” 对此阿耀不便过多解释,只道:“有别的原因。” “最多一年,那最少是多久?”她追问。 最少……这不太好估算。坤哥养的女人多,但包括卡娜在内,相处时间都没有整块的。都是想起来就去一次,想不起来就算了,这么算的话全加在一起都凑不够一个月。 说起来,真正跟坤哥相处时间最久的只有周夏夏。 这种算法太过复杂,阿耀四舍五入,“一个月吧。” 然后,他竟看见夏夏眼眶里的眼泪少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微微光亮。 最长一年,最短一个月。她往前坐了坐,“他是已经跟卡娜姐姐彻底分手了吗?他之前说卡娜姐姐在香港,她到现在也没回来。” “嗯。”阿耀简单回答。 虽然,坤哥跟卡娜之间根本就算不上分手,最多也就是利用结束,留了她一条命。毕竟香港还有个段凯,卡娜活着比死了有价值。这其中细节不能跟周夏夏说。 夏夏想知道也不是这些。 “那他有没有为难卡娜姐姐的家人?有没有在分手后去伤害她的家人,或者用她的家人威胁她?” “没有。” 简洁而笃定的答案。 夏夏心里瞬时松了许多,也就是说,等周寅坤自己腻了烦了,自然会让她离开,而且那时他也不屑再去伤害她的家人,不会再用她在乎的人威胁她了。 比起现在跟他对着干,多忍一段时间,是她现在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了。 此时餐厅那边传来琳达温声提醒,“夏夏,牛奶要凉了。” “好,我就来。”说完,夏夏又看向阿耀,“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看见她起身,阿耀下意识开口:“坤哥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夏夏听见这话停了下,低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阿耀。 “你越反抗越挣扎,他反而会越兴奋。如果不想受伤,就顺着他。坤哥不是长情的人,比起在他眼皮底下逃跑,不如先等等。” 等坤哥腻了,她就算想留下都不可能。 阴差阳错,这话正好说到夏夏心坎上,连跟在周寅坤身边的阿耀都这样说,夏夏心里多出几分希望和期盼。再厌恶再恶心,忍忍总能过去。她实在不能拿外婆、颂恩还有素切拉甚至卡娜姐姐的安危去冒险。 于是她点点头,“我记住了。” 楼上传来脚步声,周寅坤下楼时,夏夏刚回到餐桌前坐下。她端起那杯蜂蜜牛奶,想起昨晚艰难又失败地进食,有些忐忑。 她先抿了一小口。 略带甜味的温热牛奶滑进喉咙,一路暖到胃里。她停了停,竟没有昨晚那种想吐的感觉。她又拿起一个小三明治,尝试着咬了一口,第一反应竟然是好吃。 周寅坤下楼先睨了眼餐厅,看她坐在那里终于吃东西了,倒没说什么,又看了眼客厅。阿耀已经走了过来,“坤哥,现在走吗?” “嗯。” 听见周寅坤要走,夏夏把三明治吃完,还多喝了一口牛奶。 就在此时,那边的男人看过来,一时四目相对,夏夏一噎,立刻低下头。 “周夏夏。” 夏夏听见周寅坤叫她,只好抬起头来。 “我出去几天,你老实待着,听见没有?” 噎在嗓子里的东西咽下去,夏夏开口:“那我能去上学了吗?” 能吃饭,还能提要求,手腕上佛珠也好好戴着,整个人看着比昨天精神不少。弱归弱,自愈能力倒是挺强。男人嗯了声,侧头对阿耀说:“叫人送个手机过来。” “好的,坤哥。” 夏夏没听见后面这句,得知能去学校,她又吃了两块苹果。周寅坤出门之前回了个头,她坐在那里,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大门嘭地摔上,夏夏和琳达吓了一跳。从落地玻璃往外看,车已经驶了出去。 * 下了飞机,仍是阿耀开车。周寅坤在飞机上补了个觉,上车后转了转脖子,点了根烟,顺便看了眼后视镜里开车的人。 阿耀立刻感应到,“坤哥,怎么了?” “你跟周夏夏说什么了。” 闻言阿耀当即减速,只听周寅坤又说了句:“她还给你端早餐煮咖啡?” “周夏夏说是谢我当时去找医生和买药,又说了几句话。”没等周寅坤问,阿耀自己全盘托出,“她问了点问题,然后我劝了她几句。” “她问什么了。” 阿耀如实转告:“周夏夏问,你是不是想让她当情人。” 周寅坤嗤笑一声,情人这个词放在周夏夏身上实在突兀,宠物、小兔、小侄女这种还算合适。 “你怎么说?” “我说应该是。” 周寅坤懒得纠正,“她什么反应。” “看起来有点担心。”阿耀说,“而且似乎并不想留下。” 这点周寅坤毫不意外,但今早她乖乖吃饭,除了要上学其他什么也没说,看着不像是要继续反抗的样子。他眯了眯,瞧着后视镜:“你怎么劝的。” “我告诉她坤哥吃软不吃硬,劝她顺着你。” 周寅坤抽着烟,比较满意这个劝法,听起来是人话。 紧接着阿耀说了第二句:“我也告诉她,坤哥不是长情的人,与其反抗不如再等等,反正有了新的,坤哥就不会管她了。她应该能听明白。” 烟灰掉在了真皮座椅上,后座陡然冷了下来。 阿耀意识到不对,“坤哥?” “何文耀,闭上嘴开你的车。” 连名带姓地叫他,绝不是开玩笑。阿耀虽不知自己哪里错了,但他神情严肃地道歉:“对不起坤哥!” 第144章诚意 这次落地的地点是缅甸中部小镇彬马那。 上个月缅甸政府宣布首都由仰光变更为彬马那,所有公职人员全部挪到这里办公,家属则暂时留在仰光。 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仅能零星看到几辆车。小镇位于缅甸中部的山区,在曼德勒南250公里,锡当河上游右岸,距离仰光以北390公里。总体而言,作为新首都,这里比起旧首都仰光,冷清了不是一点半点。 不远处铁路上火车轰鸣声时不时响起,经过陈旧的佛像,车拐入小道,朝山上驶去,最后停在了半山腰的一处不起眼的农家庭院门口。 车刚停下,院子里狼狗就吠了起来,声音凶猛。 “阿尔法,别叫了。”随着一道不紧不慢的男声传来,那狗立刻停下,坐立在狗窝旁边,像个士兵一样警惕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人。 此处正是缅甸军政府国防部总参谋长昂英上将的住处。听见狗叫,他才放下手上的浇菜水壶,脖子上还挂着条毛巾,穿着件无袖衫踩着拖鞋走了出来。 “昂英将军,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阿坤。”昂英伸手拍了拍周寅坤的肩,“你现在可不得了啊,要人有人,要货有货,究竟打算赚多少钱啊?” 气氛轻松,阿耀没有跟进去。他看了眼手机,这里连最基本的手机信号都没有,更别提其他的监测仪器,也难怪昂英会把住宅选在这里。 然后,他看了眼那只狼狗。德国牧羊犬,毛色纯正叫声洪亮,眸光警惕而锐利,是百里挑一的好苗子。 从门口进去,经过一片菜地,昂英招呼周寅坤:“随便坐,我把这点浇完。” 周寅坤一点也不客气,坐下后还说了句:“要迁都也找个好点的地方,这地方人都看不见几个,鬼城还差不多。” “这地方偏是偏了点,不过比起仰光,这可是块易守难攻的宝地,政府大楼就建在山谷里,这样多安心啊。仰光那地方你也知道,地理防御上像漏斗一样兜不住沙,美国佬想打就打,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昂英浇完菜,一边洗手一边笑说:“我还挺喜欢这地方的,就是老婆孩子都不喜欢,我儿子那天来看了一眼,说打死也不过来住。这不就都留在仰光了。” 他擦着手走过来坐下,“你倒是不嫌弃,还大老远过来见我。” “总司令那边我已经提过了,你这么聪明的人,也知道续约对我们缅甸军政府来说没有好处。”昂英开门见山,“当初坤沙投降,你爸就成了当时实力最大的人,斗一个坤沙都耗了我们那么久,再斗赛蓬,我们日子还过不过了?所以才有了那份协议。” 周寅坤了然,同样开门见山:“明白。不过我续约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个生意人,只赚钱,对政权半点兴趣都没有。所以大缅甸有几个独立特区,或者有没有特区,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这是话里有话啊。”昂英泡了茶,“不如说来听听。” “如果猜得没错,总司令是早晚要重新控制果敢的。” 闻言昂英挑了挑眉,“你倒是看得明白,五年内,军政府势必要重新控制果敢。” “有白家在,五年做不到。”周寅坤直言不讳。 “是,而且不止白家。”昂英说,“别看姓白的、姓林的,还有丹威和苗伦家族,内里斗得头破血流,一旦打起来,他们四家最先拧成一股绳,丹威和苗伦倒还好说,白家和林家手里有军队,比较麻烦。” 说到这里,昂英笑问:“听说你跟白家关系不错,白明檀能把女儿嫁给你,那是很看好你。” 周寅坤似笑非笑,“这事儿这么快就传出来了。” 昂英笑而不语。 “白家的确麻烦,不过也没有麻烦到完全动不了的地步。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果敢至今没有明确的政治目标,也没有受拥护的大政方针,军事上光有军队没有重武器,能耗到今天是占着地形和人头的优势,垮台也是早晚的事。” “你这意思是?”昂英将倒好的一杯茶放到他面前,语气试探。 周寅坤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语气悠然:“麻烦昂英将军转告总司令,这次续约,我可是很有诚意的。” 昂英喝茶的手顿了下,抬眸看他。 然周寅坤已经放下茶杯起身走了。昂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笑了笑,将茶一饮而尽。赛蓬这个小儿子,野心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倒是也很让人好奇,他究竟要干什么。 * 从彬马那回果敢,车穿过城区,驶入清水河区。 清水河区位于果敢和佤邦的交界,地势以山区为主,周寅坤的武装联合军基地之一就在位于清水河区的塔山丛林里。 塔山的半山以下是茶园,半山以上是密林,没有从空中窥探监视的机会。联合军不定期变换驻军基地,这时候正在清水河区。 越野车驶入密林区后就被掩盖了踪迹,越往上地势越陡,拐过最后一个哨点后,就正式进入武装基地。 后山就是射击和炮火训练场,空气中弥漫着隐隐的火药味。 尽管天已经擦黑了,但今天的训练离结束还早,车停在了指挥台下,这里是视野最佳的制高点,站在最上面就能俯看整个塔山基地。 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尽管不少人都看见周寅坤来了,但他们没有停下训练,照旧是各干各的事。倒是有很多年纪小的童子军,从来没见过周寅坤,不由好奇地纷纷往指挥台那边看。 “阿坤!” 率先迎上来的武装军负责人吴努,当年跟韩金文同年被赛蓬选中进入武装军,后来韩金文被炸断了右手,被赛蓬调去掌管毒品分销,武装军的管理就全部交给了吴努。 当初周家两兄弟被扔到武装军里磨炼,就是跟着韩金文和吴努,后来周耀辉中途退出,就变成了韩吴两人折腾周寅坤一个。 吴努跟韩金文不同,他性子糙脾气爆,训练时候以弄死人为目标,能存活下来的,个个都是脑子身手绝佳。 周寅坤看见吴努,就想起小时候半夜被他偷袭,吴努开着车,手里拎着枪,把他从山顶撵到山脚,又从山脚追到山顶。直到子弹全打完了,才下来看他中了几枪,到底死没死。 虽然当时赛蓬发过话,折腾死了也没关系,但韩金文总会把握分寸,只有吴努是纯粹地不管他死活。 进了会议室,周寅坤开门见山:“老吴,找两个脸生的。” “怎么,有活儿?”吴努坐下瞧了瞧周寅坤,“最近忙什么呢,瘦了点。男人太瘦不好看。” 周寅坤看了眼他那把迷彩服都撑起来的肚子,权当他在放屁。 “白家跟林家对咱们的人太熟了,不好做事。”周寅坤抱胸,睨着吴努:“有没有能用的?” “这说的什么话。”吴努一瞪眼,“怎么没有?年纪小的都没下过山,脸生得很,但你就要俩?够用吗。” “要是不够用,就说明训练不到位。” 吴努一听就明白了,他摆摆手:“多少年了,不兴记仇记到现在的啊。两个小孩么,好说。我今晚就把人挑好,你放心好了。” 说完他摸摸下巴,“倒是这个佤邦,在我们跟前折腾多少回了,你究竟怎么打算的?你又不让我们过去插手,那就管理罂粟的那点人和枪,能干得过佤邦政府军?折腾一回咱得损失大几千万,这要真按他们推行的那什么狗屁全面禁种罂粟的政策,生意不全黄了?” “不急。”周寅坤说,“所以叫你找两个好用的给我。” “你是用在这事上啊?”吴努想了想,“行,你心里有数就行。然后我再跟你说说上次新弄的那批军火。” 这一汇报,一个小时就过去了,还不到七点,外面响起热闹的声音。 周寅坤挑眉,阿耀起身去窗边看了眼,这边吴努刚从周寅坤那里要了两千万美金买新装备,高兴地说:“连着训练半年了,说好了今晚让他们休息,正好你也在,烤肉啤酒美人儿,一样都不缺!” 果然是时代变了,居然从吴努嘴里听见了以前从来没听见过的“休息”二字。 “走走。这批女人是偷渡过来被抓的,那帮警察够狡猾,放这批好看的出来赚钱,又走人情又拿钱,两边儿不耽误。谁让缅甸女人个个皮糙脸黄的,一个好看的都没有。坤你今天也换换口味!”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145章基地「Рo1⒏red」 基地的篝火晚会分了两边,休息归休息,规矩不能破。 武装军内对女色的要求有两点,十七岁以下的不准碰女人,十七岁以上的作战期间禁欲。前一条是为了保证发育期生长,后一条是为了保证作战状态。 于是吴努撵狗似的把那帮满了十六,还没满十七的少年,撵到后山跟六七岁的娃娃兵们一块待着。前脚刚撵完,后脚七八辆装着女孩的越野车就开进了基地。 漫着酒香肉香的基地立刻响起乱糟糟的吆喝起哄声,车门打开,下来了几十个女孩,不同肤色,不同国家,不同身材的都有。 女孩们刚一下来就被挑选得没剩几个,有的被带到了房间里,有的被塞回到车上,有的直接被抱到篝火旁,在光亮的地方抽插起来。 这事本是吴努张罗的,但临时接到周寅坤要用人的指令,他没耽搁,先去了后山。 渐渐地,呻吟声和哭叫声越来越多,从指挥台所在的二层能清楚地看见,越野车里几男一女,车身晃动得有多剧烈。更能看见篝火旁的赤裸女孩们被交换来交换去,场面淫靡至极。 “这帮小孩憋坏了。”周寅坤喝了口酒,偏头看了眼阿耀,“你不玩玩?” 阿耀皱眉看着下面的场景,几个男人插在一个女人身体里,衣服、酒瓶、钞票洒了满地,这不像是人类之间的性爱,更像是雄雌动物间的胡乱交配,没有情感,只有发泄和最原始的欲望。并不能有效地勾起性欲。 他并不想参与其中。不过,阿耀看了眼周寅坤,他正饶有兴趣地盯着某处。坤哥这么快就看上了新的? 阿耀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过去,看见的是一个黑色头发白色皮肤的女孩。她无措地站在车后,身材纤瘦,年纪看着也不大。 瞧着跟这里格格不入。 此时此刻,她身边还站着个高大的男人,红色寸头,那张精致的混血脸上满是嫌弃。 卡尔今天有事,回来晚了两分钟。就晚两分钟,女人都被挑完了,就剩下这么瘦不拉几的丫头片子。 他一向喜欢胸大屁股大还放得开的,剩这么一个,还不如他自己出去找。就在他骂骂咧咧地转身就要走时,手腕居然被人抓住。 回头一看,女孩泪汪汪地看着他,“你选、选我吧。” 说的是中文。虽然果敢几乎所有人都会说中文,但她怕顶着张混血脸的卡尔听不懂,又在后面加了句“please”。 今晚结束,她们还要被带回警察局,交够“保释金”才有给家人打电话的机会,如果拿不出钱,就要继续被送出去赚“保释金”,直到交得出钱为止。 卡尔见过主动的女人,但没见过这种条件还敢主动的女——孩。 他一根手指勾住女孩的领口把人扯到面前,光明正大地瞄了眼她衣服里面,两团小鼓包,内衣都撑不起来。 接着他的手抬起她的下巴,捏开她的嘴,伸进两根手指。 女孩满眼茫然。手指都不会舔,别提舔鸡巴了。卡尔眉头皱得很不像样子,用他那奇怪的中文语调说:“这位小女士,很抱歉,我也无能为力啊。” “什、什么?” 见她没听懂,卡尔直接扯过她的手摁在某处,女孩一惊,卡尔说:“摸到了吧,它对你没反应,你总不能强迫它对吧?这可不礼貌。” 对面,站在二层的两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周寅坤盯着那女孩半晌,忽然说:“叫她上来。” “好的坤哥。” 这边,卡尔语调奇奇怪怪,但女孩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着急地说:“我可以,可以的!” 卡尔上下打量了她,“可以什么?” “可以让它……”剩下的似是说不出口,女孩手上微微动了下,卡尔某处立刻就有了反应。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这要是还没反应就有问题了。 可是她这手法,实在够生涩的。 不过,他是个绅士。卡尔摸着下巴,人家都可怜巴巴地这样求他了,帮帮忙也不是不行。 就在此时,阿耀走了过来。卡尔偏头看他:“干嘛。” 阿耀没有半句废话:“你换一个,她跟我走。” 卡尔还没说话,那女孩见有人愿意选她,且还是看起来比卡尔正常不少的男人,她立刻点点头,表示同意跟阿耀走。 却没想卡尔身在一歪,把她挡在身后,睨着阿耀:“凭什么?” 阿耀平静地看着卡尔。男人果然都是贱种,看刚才的表情就知道,卡尔明明就不喜欢这款,可一旦发现别人要抢,又立马死死地攥在手里。 “坤哥要见她。”他冷冷吐出五个字。 “少放屁。”卡尔回呛,“老大才不喜欢这种的。” 说完,他忽然想起上回轰了泰国警署救出的那个女人。也是细胳膊细腿,再看他身后这个,肤色、头发长度、甚至连身高都差不多。 “坤哥还真换口味了?”卡尔半信半疑地抬头,指挥台的二层上,周寅坤正看着这边。 行吧,跟自己老大分享女人也没什么,他扭头看了眼那女孩,“结束了来找我。” 女孩有些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卡尔!”此时不远处吴努吼了一声,正朝卡尔招手:“来来!有重要的事,非你不可。” 卡尔一听来了兴趣,走前还不忘警告阿耀把人给他送回来。 女孩跟着阿耀上了楼梯,看见栏杆前站着一个男人。迈上最后一步台阶时,他侧头看了眼,女孩当即怔在原地。这个男人很高,而且长得很好看,比下面那个红头发的,还有叫她上来的这个人都要好看。 可他看过来的这一眼,带着审视和打量,就是没有男人对女人的欲望,好裨诳匆桓鑫锛� 想到这里,她心里发寒。听说……有很多男人喜欢虐待女人,喜欢把她们弄残弄死。 她僵硬地站在离周寅坤几步远的地方,不敢再往前走了。阿耀见她不动,拿出一沓现金,“给你。” 然后就下去了,二层只剩两人。 女孩没想到会拿到这么多钱,比来之前那些警察说的数目多出好几倍,这样的话她不仅可以交足“保释金”,还能买票回家。 可是……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多钱?难道是致残的代价? 越想,拿着钱的手就开始发抖,她张了张嘴,声音极小地问:“是、是要在这里吗?” 声音听得出的颤抖,不知道在怕什么。 周寅坤随意地坐到栏杆上,语气慵懒:“过来。” 看来是要在这里了。女孩先松了口气,至少这里没有刀和棍子,没有能伤害她的工具。下一秒,心又揪了起来。下面全是人,如果在这里,那就是众目睽睽之下的活春宫,羞耻感瞬时让她红了眼眶。 她不敢不从,只得往前走了两步,到了男人跟前。见他没伸手,女孩低头准备自己脱衣服,却没想面前的男人忽然问:“你很怕我?” 闻言,女孩怔了下,点点头。 纵然他只是这么坐着随便说了句话,可她却感觉有股强烈的压迫感。看他的眼睛时,就像猛然被扼住了喉咙,听见他的声音就莫名紧张,离他越近,心跳就越猛烈。这不是对男性的好感,而是人在陷入危险时最本能的反应。 “你多大。”他又问。 “十六岁。” “上高一?” 女孩没想到他还问这个,又点点头,想到这里眼泪就掉了下来。 如果没被拐卖到这里,她本该在家里正常的生活、上学,完成想做钢琴家的梦想。而现在,一切都成了奢望。 周寅坤盯着她低头掉眼泪的样子,沉默两秒问:“那要怎样才不怕?” “嗯?什……么?”女孩抬起头,语气哽咽又惊讶。 男人不耐烦地皱眉,这个年纪的女孩是不是耳朵都不好使,说一遍永远听不懂。 见他皱眉,女孩心头一颤,慌乱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求你,别太粗暴地对我。” 她的第一次是在果敢警察局冰冷的地上。那个人又高又大,穿着警服,他撕扯她的衣服,掐她的脖子,野蛮地掰开她的腿,粗鲁地挤进她的身体。每动一下,她都痛苦得感觉自己像被撕裂撕碎了一般。那种痛苦和恐惧,男人是不会懂的,他们只会在她身上疯狂地律动吼叫,兴奋地释放。 别太粗暴。 周寅坤回想起那晚。 那晚算不算太粗暴?是他太粗暴,还是周夏夏身体底子太差? 那天的确气昏了头。可也没有不管她死活,至少,他没想真的操死她。否则由着她在床头撞破脑袋,由着她淹死在浴缸里就行了。 尒説+影視:p○18.red「po18red」 第146章电话 但无论如何,周夏夏那一身伤是铁一样的事实。 或许他没用多少力气,但其实已经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所以他从海边抱她回房间时,她才那么抗拒。 “还有没有。”周寅坤问,“或者说你最想要的。” “我想回家。”女孩脱口而出,语气哽咽到极致,“我是被拐卖来的,我想回到家人身边,我家里还有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他们都在等我回去。” 家和家人。 男人微微皱眉,这有什么重要的? 不过,周夏夏倒是的确很在意她那对死了的父母。想来是周耀辉两口子对她的确不错?不然她怎么心心念念都是他们。 还有她那个外婆。只要把她攥在手里,拿捏周夏夏就是最简单的事。 家人既然对她那么重要……那对他怎么就不一样。 周寅坤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周夏夏表面上一口一个小叔叔叫着,实际上根本没拿他当过家人。 而现在,她连小叔叔也不叫了。 见他面色不对,站在他面前的女孩畏惧更甚,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恰好此时阿耀拿着周寅坤的电话上来,“坤哥,白小姐。” 下面很吵,周寅坤拿过电话转身走向房间。 阿耀这才看向女孩:“你可以走了。” 女孩没想到竟然什么都没发生,她看看阿耀,又看看那边已经关上的门,点点头,转身往楼下走。 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那个红色寸头的男人,他让她结束后过去找他。女孩摸摸身上已经足够的钱,脚步停住。 她不想去找红发男人,但心里又对这个地方抱了一丝侥幸。这里有枪有坦克,连警察局都把她们送到这里。而刚才那个叫“坤哥”的男人虽然看起来吓人,可到底也并没有伤害她,如果他能帮帮她,或许……她就能回家了。 女孩心中涌上希望,她斟酌了下,试探地看向阿耀:“请问,我能不能……留在这里?” 阿耀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武装基地从来没有女人留下的规矩。 只怔了一秒,他回答:“不能。” 闻言,女孩失落地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顿了顿她又抬起头来,眼神恳切:“那我能不能暂时待在这里,我真的不想被他们……等结束了我立刻就走,不会赖在这里的。” 语气带着明显的哭腔,阿耀看了眼下面淫靡混乱的场面。 “跟我来。” 女孩跟在他身后,上了一辆空着的越野车。阿耀关上副驾驶的车门,从另一边坐上驾驶位。有他在车上,其他人不会来抢车上的女孩。封闭的空间里极度安静,带来久违的安全感。很快,车里就响起了哭声。 阿耀惊异地侧头看了眼,女孩捂着脸,隐忍地哭着。她手腕上是被抽打过的痕迹,后颈上还有被恶意吮吸出的吻痕。哭着哭着她就睡着了,蜷缩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一动不动。 房间里,手机被摁了免提放在一边,周寅坤闭着眼靠着沙发,两条长腿交迭地放在茶几上。 那边白丽君声音透着略带刻意的温婉:“坤哥,你在忙吗?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看看婚纱好不好?” “随便。”男人语气懒懒的,“都说了时间你定。” “那就明天好了!虽然那家店我已经买下来了,哪天去都行,但是我想明天就见你。” 这种话周寅坤早就听腻了,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就明天。” 白丽君轻笑了两声,又问:“坤哥,你在哪里呢?” 男人睁眼,“我还要跟你汇报?”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立刻说:“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坤哥——” “还有事?”周寅坤不耐烦地打断。 白丽君没敢再多说别的,“没有了。” 下一秒电话挂断。 那头同样身穿迷彩服,妆容精致的女人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脸色阴沉。那边很嘈杂,她分明听到很多女人的声音。 她当即起身,去了果敢同盟军军事情报处,里面的值班人员立刻起立行军礼:“白中尉!” “叫人弄清楚,周寅坤现在人在哪里,今晚都见过谁。” 这边周寅坤挂断电话后,又回到刚才被打断的思绪中,手上翻着翻着就翻到了某个号码。他抬眸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整,属于写完了作业还没睡觉的时间。 他摁下拨通键。 * 曼谷别墅。 夏夏今天的晚饭比平时晚了一些,因为有份作业在学校已经做了一半,为保证思路不断掉,她特意跟营养师琳达老师说了要晚点吃饭。 下楼时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餐,琳达笑说:“正要上楼叫你呢,你就下来了。” 夏夏也对她一笑,先去洗了手。落座之前,她先跟琳达说了声谢谢。然后她说:“琳达老师,您先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琳达看她孤零零地一个人,有些不忍,“我陪你吃完饭再走吧。” 夏夏摇摇头,礼貌地拒绝:“不用了。” 如此,琳达没再多言。大门关上,偌大的别墅里一片安静,餐椅拉开的声音格外清晰刺耳。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路灯的光照进来,衬得别墅内外更加空旷孤寂。 夏夏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吃着丰盛的晚餐。 其实,她很欢迎也很感谢琳达,只是她不能让琳达留下。或者说,她不可以跟琳达走得太近。多生出一分感情,就会多一分在乎。多一分在乎,就会多一分威胁。 之前的教训告诉她,想要不连累无辜的人,就该封锁自己的心,收敛那些泛滥的同情、关怀和在乎。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住在这里,一个人面对孤独的黑夜,也没什么不好。 女孩一口口吃着饭菜,努力想些别的事,来对抗漫长而孤单的黑夜。 现在,她有三件要做的事。 第一是继续学业。高一结束……最迟到高二结束,她应该就可以离开这里出国留学了。那么在这之前,该做的准备都不能落下,譬如参加学校的国际语言预科班,定期跟出国交流处的老师沟通规划,还有保持在校成绩等等。眼下,上学是唯一一件能让她抛开所有杂念,让内心感到充实并给自己带来安全感和控制感的事了。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放弃这件事。 第二是她需要钱。周寅坤说过,会把爸爸的部分遗产还给她,但现在她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出尔反尔。该在什么时机提起,该如何顺利地拿到钱?她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出合适的办法。 夏夏喝了一口芒果汁,甜甜的味道缓解了脑中的紧绷。 最后一件事,是尽可能地不惹怒周寅坤。忍着,让着,直到他失去兴趣,主动让她离开。 想到这里,原本被甜味包裹的舌尖微微苦涩。茫然的等待总是最消耗人体力和意志的,她究竟什么时候能自由? 或许就在一个月之后,又或许要等到一年以后。 装着米饭的碗渐渐见了底,夏夏放下筷子。转念想想,连卡娜姐姐那种从外貌到性格都无可挑剔的人,真正跟周寅坤在一起的时间也只有一年,而她惹过他那么多次,他每每跟她多说两句都会不耐烦,或许很快他就腻了烦了。 这么一想,心情稍微轻松了些。 她站起来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用洗碗治愈自己。厨房的水声很大,夏夏洗得专心,忽略了外面桌子上嗡嗡震动的手机。 洗完碗关水,夏夏把餐具擦干放回原处时,竟听到突兀的敲门声。 她怔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走到厨房门口,手还湿着,结果听见了更加清晰的“咚咚”两声。 夏夏莫名就想起之前在公寓被人破门抓走的经历,心一下悬了起来,她脚步极轻地跑过去先一步反锁了门。 外面的人听见里面微小的动静,敲门声停下:“夏夏小姐?” 是很年轻的男声,夏夏隔着门问:“谁?有事吗?” “坤哥叫你接电话。” 接电话? 夏夏回头看向餐桌,放在上面的手机光亮刚刚熄灭。 “好我知道了,谢谢。” 得到她的答复,外面没了声音。夏夏走过去刚拿起手机,它就又开始震动起来。 原来的手机丢在了香港,现在的这个外观跟原来的一模一样,但里面只剩一个号码。她拿着手机,眉头微皱。 平心而论,她刚才确实没听到。但即便听到了,她也不想接。 第147章告状 果然,刚接起来那边就是很不耐烦的声音,“周夏夏,不接我电话?” “不是,我没听到。我刚才在厨房。”夏夏问,“有什么事吗?” 那边沉默两秒,“在厨房干什么。” “就,洗碗。”夏夏不明白他问这些做什么,于是又问了一遍,“有事吗?” “你一个人在家?” “嗯。” 电话两端又陷入沉默。 末了,还是那边先说话,“怕不怕?” 这应该是问她一个人待在这里害不害怕。夏夏垂眸,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如果她说害怕,他就会让她离开这里,去自己想住的地方吗? 她也同样不明白,为什么做了那样的事之后,他永远这样理直气壮,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譬如现在,没听到她的回答,那边还催:“问你话呢。” 不管怕不怕,她都是要待在这里的。夏夏不想再继续跟他瞎扯下去,“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写作业了,我的作业还没写完。” “周夏夏。”电话里的男人叫她。 夏夏微微叹气,做好了被训的准备,却没想那边问:“你想要什么?” “什么?” “有没有想要的房子,或者想让谁去陪你住。” 女孩听后一时怔住。这话如果是别人来问,怎么听都是一句关心。 可是,从那个可怕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听起来更像是威胁。就像在问被关在笼子里的宠物,有没有喜欢新笼子,需不需要把同类抓来作伴。 “没有。”她立刻回答。 这边周寅坤听见“没有”二字就皱了眉,怎么跟刚才那女孩说的不一样。顿了顿,他又想起前面那条——太粗暴。 “你身上的伤涂药没有,有叁种药你——” “涂了!” 周寅坤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而且那边语气明显有点不一样,他挑眉,“那还疼不疼?” 夏夏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脸问这些,身上有些痕迹是淡了点,但她洗澡的时候自己仍不敢看,只要看了就会回想起那晚。 而且,他怎么知道有叁种药? 回来后,她一直只用两种,一种涂手掌的伤,另一种在掌心搓热涂在小腹和大腿内侧的淤青。至于第叁种药,她只用了那么一两次。本来不想用的,但私处隐隐钝痛实在无法忽视,她就红着脸照着镜子涂了外面。 她思忖到一半,电话那边慢悠悠地说:“里面也是要涂的,你知道吧?” 这么一听,夏夏恍然想到什么。 医生说她昏睡了一天一夜,期间都有按时上药,却没说是谁帮她上的药,而她一直都以为是酒店那位女服务员。难道……她面色立时尴尬起来。 即便隔着电话,周寅坤也想象得出那小兔现在是个什么表情。脸蛋耳朵红红的,抿着唇皱着眉,又羞又恼地不想搭理他。 肯定很可爱。 但是在接电话这事上又烦人得很,问一句才答一句。 “我问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夏夏皱着眉,根本不想再说这些,“我要回房间学习了。” 周寅坤像没听见似的,“你真知道?那你怎么涂的。” 问着问着,脑子里就出现了一副画面。周夏夏脸皮薄得像纸,家里营养师刚来,她跟人家不熟,不可能找对方帮忙涂药。 多半是她自己涂的药。自己看不见,怎么涂? 男人的眸光落在屋内的一块镜子上,里面有个女孩,脸蛋绯红。她脚踝上残留着指印,坐在镜子面前自己掀起睡裙屈起腿,大腿内侧还能看见淤青。然后她脱下那巴掌大的内裤,分开了腿—— 镜子里便映出还泛着红的私处,她白皙纤细的手指触碰了下那里,就立刻缩回来,不知是疼的还是羞的,最后,还是用手指沾了药涂上去。 不用猜都知道,里面她是不会涂的。既不会,也不敢,不敢把手指伸进去…… 不知怎的,指尖明明没夹烟,却莫名发热,仿佛还能感觉到帮她上药时,她里面的绵软灼热,又微微湿润的触感。 手指不自觉地痒了下,下面就有了抬头的征兆。 回过神来再看手机,电话早就挂断了。 男人也没恼,闹点脾气比死气沉沉的好多了。他起身去冲澡,算算时间,等忙完这边她也好得差不多了。 洗完澡出来正看见阿耀进来,他手上拿着没开封的酒和烟。周寅坤擦着头发坐到一边,这才想起什么。 “刚那女孩呢?” 他拆开烟点了根,“叫过来,我再问她两句话。” “那些女孩都被带回去了。”阿耀问,“要再带回来吗?” 阿耀以为,坤哥碰都没碰,就是根本没看上,没料到他还会过问。但他不知道,在周寅坤看来,那女孩说的几句,比阿耀自作主张跟周夏夏说的那些有用多了。 “带回来。” “是。” * 凌晨一点,果敢警察局来了一位贵客。 军用越野停在警局门口,车上下来一位穿着果敢同盟军军装,身材高挑的女人。 “白小姐。” 同盟军情报处并没有查到周寅坤的具体位置,但今晚警察局送了批偷渡来的女人去清水河区的武装基地,引起了白丽君的注意。 清水河区位于果敢,但紧邻佤邦,现在佤邦政府跟当地所有毒枭剑拔弩张,周寅坤回来是一定会去武装基地的。 即便是警察局长亲自来迎接,白丽君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找了谁?” “是个年纪很小的女孩,还给了很多钱。” 警察局长亲自带她去了地下审讯室,这里潮湿阴暗又脏乱,女孩被人从那群女人里拉出来,独自关在了这里。她交了最多的钱,足够警察局规定的“保释金”,她还以为是自己马上就要被送回去了。 白丽君看见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即便脏兮兮的,也掩不住五官小巧清秀。看着楚楚可怜,最能勾起男人的保护欲。她不知道周寅坤什么时候变了口味,居然会看上这种。 “她什么情况?”白丽君问了句。 “从中国云南边境偷渡过来的,说是被拐卖了,还傻乎乎的以为交了钱就真能回去。这种年轻好看的,还能用好几年呢。” 好几年。白丽君冷笑,怎么能让她有再见到周寅坤的机会呢。 “攀多局长。”白丽君侧眸,“你也是很有意思,明知道我跟坤哥要结婚了,还送一堆女人去武装基地,你这是要打白家的脸,对吧?” “哎哟,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攀多赔笑说,“这事是上个礼拜就跟吴努老哥说好的了,当时也不知道周寅坤会回果敢,今晚我也没去,哪想到就那么巧,他就在那。这……男人嘛,哪有不喜欢新鲜的。” 白丽君神色更冷。 “但是这女人该教训!跟白小姐抢男人,那就该死。” “死?”白丽君睨了眼里面蜷缩在墙角睡着了的女孩,“既然这么喜欢男人,那就死在男人身上好了。” “哦,明白明白。”攀多转身随便招呼了几个值班的警察,“你们几个,过来!” 白丽君冷眼瞧着门打开,听见里面的声音从惊讶到惊恐再到哭叫,衣服撕碎的声音、肉体碰撞的声音渐渐淹没了惨叫声,她精致的面容上满是轻蔑与阴狠。 * 清晨。 基地已恢复成训练状态,昨晚放纵疯狂的一切仿佛完全没有发生过。 唯一记得的也就还剩一个——卡尔,大早上的跑来告状。周寅坤烦得不行,咖啡都没喝下去。 “坤哥,你为什么把那女孩给阿耀,他会玩女人吗他?那是我先看见的!我临时被吴努那老头叫过去挑人,结果回来连根头发都没给我剩下。” 周寅坤懒得理他,“挑了谁?” “就你说的,脸生的小孩。一个叫亚罗,一个叫……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反正俩人都不错,我亲自试了的。” 卡尔此人,身手、枪法、智商哪个都比他这个人靠得住。他跟吴努两人把过关,那就是没问题。 周寅坤说:“那你可以滚了。” “那我被阿耀欺负了你也不管?!” 说起来,卡尔忽然对那种小巧清秀的女孩感兴趣,也属于罕见现象了,周寅坤不耐烦:“你女人那么多,就非要这个?” “天哪。”卡尔语气夸张,“这就是传说中的偏心眼吧?!” “有完没完?” “老大,是阿耀抢了我的东西!昨天有人看见他把那女孩弄上车,没人敢跟他抢。你现在问都不问就帮他说话。” “那你要怎么着。”周寅坤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计较的,卡尔说来说去,就是在说他昨天是为了办正事才错过春宵一夜,要补偿呢。 反正也让人去把那女孩带回来,周寅坤敷衍解决:“送你行了吧。” “那行。”卡尔红毛脑袋点点,放着擅长的英文和泰语不说,非要用蹩脚的中文解释:“我就是要尝尝这种瘦巴巴的亚洲女孩有什么好,连坤哥你也喜欢。上回救的那个没看清脸,反正瞧着小小的,昨晚你选的这个又是小小的。” 原来就因为这个。此时阿耀推门进来,卡尔朝他身后看看:“人呢?” 阿耀看向周寅坤,“坤哥,那女孩死了。” 男人皱眉,“怎么死的。” “攀多大概没想到我们会再找那个女孩,凌晨通电话的时候,他说等会儿就送来。吴努说他语气有点奇怪,我就亲自去了一趟。到的时候攀多正到处找跟那女孩相似的人,想浑水摸鱼。最后才承认,昨晚回去没多久女孩就死了。” “我确认了尸体,”阿耀顿了顿,“应该是轮奸致死。而且,昨晚白丽君去了警局。” “姓白的故意的吧。”卡尔看向周寅坤,“这女人嫉妒疯了。” “她今天还约了坤哥看婚纱。”阿耀补充了句。 “哇哦。那她是不是要在坤哥面前装不知道?人前贤——贤什么,贤妻良母?人后杀掉情敌。”卡尔兴奋地说:“老大我也想去。” 阿耀无语地看了眼卡尔,这人真的没有半点眼色。 “这么多年白家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周寅坤手指掸了烟灰,语气听不出情绪,“永远看不清形势,一个劲儿地往死路上作。” 第148章林家 下午六点,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仰光唯一一家私人订制婚纱店里,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打过去的电话一个都不接,甚至还干脆关了机,白丽君沉着脸坐在一排排婚纱面前,半晌,手里的电话终于响了。 她接起来只听了一句,就嘭地摔掉手机,起身走了出去。 同一时间的果敢老街东城,正有人在满脸笑意地迎客。 “阿坤,一听说你回来,我可就给你打电话了。这忙来忙去的,终于忙完了?”说话的人叫林贤鹤,祖籍中国广东,幼时随祖辈定居在果敢,膝下一女一子。 林家是果敢四大家族之一,比起全家都在果敢同盟军中任高级军职的白家,林家手里有一支自己组建的民兵大队,论军方势力虽然比不过白家,但林家支系众多,生意遍及东南亚,财力上远超白家。 周寅坤是带着礼物来的,红酒和玫瑰。红酒不必多说,是给林贤鹤的,而那束玫瑰则送给了林贤鹤的女儿林怀瑜。 林怀瑜是林贤鹤掌上明珠,从小就被送到国外读书,没见过周寅坤。这次也是因为弟弟生日她才回来住几天。 久居国外,林怀瑜也不是没收到过玫瑰花,只是这次送花的人实在有些不同。周寅坤这么年轻,居然跟她爸爸是旧识。而且,这样外貌的男人居然是做毒的。很显然,他自己是不碰那东西的,所以跟她印象里那些枯瘦萎靡的瘾君子天差地别。 他挺拔高大,随意又神秘。 见林怀瑜盯着他看,周寅坤挑眉,“怎么,不喜欢玫瑰?” 贸然搭话,还问得如此开门见山,林怀瑜怔了一瞬,“哦不,喜欢的,谢谢。” “这是我大女儿怀瑜,你们是第一回见吧。”林贤鹤说,“怀明你见过的,这小子不知道疯哪儿去了,两天没回家了。来阿坤,咱们进去聊。” 进了会客厅,就要谈正事,林怀瑜说:“爸爸,那我先回房间了。” “好好,你去吧。”林贤鹤正拿出一盒红茶,“坤,今晚别走了,在我这儿吃晚饭。” 周寅坤也不客气:“好。” 这么爽快地开口答应,引得正低头取茶的林贤鹤抬眸看了眼,随即一笑,“之前请你好几次都不来,今天这是怎么了。” “怎么,我被白家绊住了脚,这事林叔不知道?” “这哪能不知道。”林贤鹤边洗茶边说,“不过我怎么听说,人家是要把女儿嫁给你?” 周寅坤不以为然,“不娶,白家不肯帮忙。” “哦。佤邦的事是吧。”洗过的茶叶被闷在壶里,林贤鹤摸着手上的玉扳指,“佤邦这回的全面禁种政策是来真的。姓鲍的这人自己就是武装军出身,上千场仗打下来的总司令,那么多次暗杀他屁事没有,跟他硬碰硬,确实不是什么好办法。” “再说,白明檀说帮你,那得在他在位的时候,他还能在位几年这可说不准。他那对儿女能力一般,接不了他的班。” 闷了三分钟,弥漫着浓郁茶香的红茶倒进茶杯,一杯放到了周寅坤面前。 “你指望姓白的,不如跟我合作。至少我们林家出来的儿子,就是怀瑜和怀明的堂哥,娶了他女儿,我们算是正儿八经说得上话的亲戚。” 周寅坤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谢谢林叔好意,不过,我已经答应白家了。” 闻言,林贤鹤笑了笑,“坤,我可知道你。这样,白家想要几成利,我比他少一成。怎么样?” 此话一出,周寅坤就笑了:“没问题。” 晚餐时候,林怀瑜亲自下了厨,林贤鹤直摇头,“回来好几天了,没给我做一顿饭,来了客人反倒亲自下厨。啧啧,这就是养闺女啊。” “爸爸你别说了。”林怀瑜说,“第一次见面,坤哥送了我礼物,我回赠一顿饭不是应该的吗?” “好好好应该的,我说不过你。”晚餐喝的正是周寅坤送的红酒,林贤鹤举杯:“那就谢谢小瑜的手艺,坤,也祝我们合作愉快。” 三只酒杯碰在一起,声音清脆。 * 晚上九点,嘭地一声,杯子在地上砸得粉碎。 碎片飞溅,坐在沙发上的白明檀和白茂恩父子俩齐齐皱眉。 “好了丽君,周寅坤回果敢,去林家拜访有什么奇怪?你发这么大的脾气就是不懂事了。” “爸爸,我不懂事?他早不去晚不去,为什么偏偏今天去!我们昨晚说好了一起去看婚纱,结果呢,他把我晾在那里,居然去林家还给林怀瑜送了一大束玫瑰!林贤鹤和她女儿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抢!” “还有她那个弟弟林怀明,肥头大耳的不是赌就是嫖,跟我哥哥比差远了!这些年咱们不为难林家,他们家生意才越做越大。要是真想使绊子,他那几家赌场开得起来?他们倒好,当着面打咱们家的脸!” 白丽君越说越气,“我今晚就找人弄死林怀瑜,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跟咱们家对着干。” “胡闹!”白明檀拧着眉,“脑子一热就不顾后果了是不是?” “林怀瑜是你说杀就杀的,林家是你说惹就惹的?这才太平了几年,你哪是为了咱们家的面子,你就是嫉妒周寅坤送林怀瑜那束玫瑰花!你跟他从小就认识,他女人多你是头一天知道?这么点小事就沉不住气,男人是越管越跑的你不知道?” “我是知道,但那是以前,以后就不行。”白丽君说,“谁敢跟我抢男人,就是死路一条。” 白明檀啧了声,指了指白丽君,扭头跟儿子说:“你看看她,你看看你这个妹妹,没有脑子!” 白明檀是恨铁不成钢,白茂恩看白丽君还跟小时候一样,“丽君,爸说得对。就算普通男人,你管他他都烦,何况是周寅坤这种的,你跟他对着干只会把他惹毛。他发起疯来,吃亏的是谁?” “那我就什么也不管,装不知道?”白丽君没好气道。 “不过爸,丽君有句话说得也很对,以前是以前,以后是以后。那周寅坤既然答应了咱们,那结了婚再有别的女人这不就是委屈了我妹妹。” 白明檀认可地点了点头。 “管还是要管的,不过丽君你自己想想,周寅坤前脚给林怀瑜送了花,她后脚就出了事,周寅坤会怀疑谁?林家又会怀疑谁?惹出麻烦的是他,到头来收拾烂摊子是咱们,咱家冤不冤?” 白茂恩说完看着白丽君,后者冷静了些,点点头,表示愿意继续往下听。 “所以你更不能动林怀瑜,再说了她不就是回来给林怀明过生日的,过完生日就回她的澳大利亚去了,跟周寅坤八竿子都打不着,为了束花打破咱们跟林家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划不来。” 白茂恩说:“真正该收拾的,是他在泰国养的那些女人。你们以后结婚了,那就得跟着他在泰国住,等结婚以后再清理,你们两口子那又是矛盾。不如趁着你们还没结婚,你把他那些女人都收拾了,他指望着跟爸合作处理佤邦的事,估计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这不就两全其美?” 这番话说完,白丽君的情绪已经彻底平复下来,她想了想问:“那他结婚以后要是又有别的女人呢,我可忍不了。” 虽说缅甸是一夫多妻制国家,但白丽君从小是被爸爸和哥哥捧着长大,什么都是独一份儿,自然接受不了婚后还要跟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丽君。”白明檀开口,“周寅坤这样的男人,这辈子是不可能就一个女人的。你要是接受不了,咱就不跟他结婚。要是决定结婚,那结婚以后他真有别人,那只要没孩子,不作到你眼前,你也得松松手,别揪着不放。” “烦死了。”白丽君抱怨了句。 “行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白茂恩说,“婚前的那些女人,哥替你处理。趁着周寅坤不在,我亲自去趟泰国。” 听了这话,白丽君面色缓和,亲昵地挽住了白茂恩的胳膊,“还是哥哥对我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8点半。 第149章家长 晚上十点五十分,清水河区武装基地。 作战观察室里,周寅坤点了根烟,扫了眼刚进来的两个少年。少年穿着最普通不过的便装,摘了头套之后露出两张略青涩稚气的面容。 虽然都只有十五岁,又是第一次出任务,但事情办得从容不迫,滴水不漏。 “坤,还真让你说准了。”吴努晃着一杯酒,“明明知道你去了林家,还给林怀瑜送了花,白家居然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说白丽君在仰光的时候还气得不行,回家之后反倒消停了。” 对此周寅坤毫不意外,“白丽君没脑子,不代表白明檀没脑子。” “不过现在他们想洗也洗不干净了。你前脚从林家出来,后脚林怀瑜就在自己房间里遭到袭击,哪都没伤着,就是漂亮脸蛋被划了一刀。这会儿林家满世界找凶手呢,这越是找不到,结果就越明显,毕竟在果敢,能干坏事干得这么滴水不漏的,那还得是白家。” “但你这么两边招惹,到底是要干什么?” 周寅坤睨了他一眼,意思是废话少问。 吴努权当他又在记小时候的仇,哈哈一笑,朝那两个少年扬扬下巴,“这俩小孩你还记得吧,都是你捡回来的。左边这个叫瓦力,右边这个叫亚罗。能在林贤鹤眼皮底下全身而退,一路没留踪迹地回来,很不错了。” 男人眯了眯眼,左边这个不太记得,右边这个还有点印象。 跟卡尔一样的混血,母亲就是普通的烟农,靠种罂粟换吃的过活。父亲是俄罗斯人,毒虫一个,当拆家时因为私自吞货被韩金文发现,当时周寅坤也在,当众剥了他的皮,剩下的肉和骨头给七八条狼狗加了餐。 剥皮的时候他儿子也在,听老韩说他身上脸上血肉翻张的伤全是被他爸打的。周寅坤记得那双满是兴奋的眼睛,当时他就是看上了那双充满狼性的眸子,才把他扔给韩金文送进了武装军。 此时此刻,亚罗显然认出了他,棕蓝色的眼睛里看得出的期待。 吴努在一边瞧着,笑了笑。这还真是稀奇,平时这小子不说话也不笑,一个人独来独往,性格一点也不招人待见,就是能力很强,事事都争第一,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种样子。都说亚罗是第二个卡尔,但吴努不这样认为。卡尔就是张白纸,心里想什么,那张破嘴立马就说出来了。 周寅坤站起来,走到两个少年面前,摸狗似的揉了揉两个少年的脑袋,“干得不错。” 同一句话,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对待。第一次出任务就是周寅坤的指令,还受到他的表扬,左边的瓦力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可右边少年眸中的光瞬时淡了下去。 “下次任务还是你们。” 周寅坤发了话,瓦力便更兴奋了。只要出任务就有钱拿,任务越重要钱就越多。 “好了好了,我先带他们回去复盘。坤,下次任务你亲自给他们复盘?来都来了,总得给点福利。” 周寅坤挑眉:“行。” 此言一出,亚罗眸中闪过一瞬难以察觉的光亮。周寅坤看着两个少年走出去的背影,熄了烟,回头看了眼时间。 已经过了十一点,家里那上学的早就睡了。 周寅坤坐回去,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画面从拳赛到关于佤邦的新闻报道,看着看着又调到了曼谷的新闻报道。 阿耀推门进来,看见周寅坤正在倒酒。 “坤哥,林家那边收队了。” “白家呢。” “没什么动静,既没帮着林家找凶手做做样子,林家也没去找白家讨说法。毕竟没有证据。” 周寅坤嗯了声,对这结果很满意。越是无法发泄的火,就会烧得越旺,爆发的时候威力才会更大。 “去拿点冰。” “好。” 阿耀去拿了冰回来,看见周寅坤晃着酒杯,盯着电视没有喝。 他走过去,“坤哥,冰拿来了。” 顺带着,阿耀也看了眼电视。上面是新闻重播,瞧着……有点眼熟。新闻报道里的这所学校名字正是周夏夏就读的那所,因为是曼谷最好的私立学校之一,所以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媒体注意。 周寅坤往杯子里加了冰。 上次在新闻上看见她学校,还是在香港的时候,她当时还遗憾没报上名。这回又是什么家校开放日,请了知名教授做演讲,邀请学生和家长一起参加,且名额有限。 阿耀还没看完上面的报名形式,就听周寅坤说:“你给周夏夏打个电话,问她有没有想要的。” 阿耀不解:“现在?” “对。” 这是重播,说明昨天就播了,而学校的通知只会比新闻更早。 对于周寅坤的命令,阿耀一向不会多问,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周寅坤说了号码。阿耀拨过去后,自觉地把手机放在桌上,摁了免提。 电话才响两声就接通了,旁边喝酒的男人直接就皱了眉。 那边自然看不见,传来柔柔的声音:“喂?哪位?” “我是阿耀。” 那边似是惊讶,停顿了两秒问:“是有事吗?” 语气清醒,不像是睡到一半被吵醒的样子。而且,语气里也没有半点不耐烦,像是真的问他有没有事,并不着急挂电话。 周寅坤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手机,视线又挪到阿耀身上。 后者感受到,立刻执行命令,一板一眼地原话复述:“你有没有想要的?” “嗯?什么?” 说实话,阿耀也觉得这问题有点突兀,他看了眼周寅坤,后者没作声,不知在想什么。阿耀便自作主张地换了个问法:“就是你有没有什么事,或者遇到什么麻烦,需要帮忙的。” 夏夏没想到还有这么巧的事。 平时这时候,她其实已经上床睡觉了。但昨天上午老师说下周三学校会举办家校开放日,邀请所有家长共同体验学校生活,并提出改进建议。 这本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这次多了一个着名教授的讲座,是专门为学生和家长讲述留学准备和建议的,这是在外面花钱都请不到的教授,名额有限,老师要求确定家长能来听才能报名。 夏夏很想去听,可是老师说需要有家长陪同,学校不能在家长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鼓励学生出国。 名额有限,先到先得,她愁了两天晚上都没睡好觉。 竟没想阿耀就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问她。 “嗯……”她斟酌两秒,“他、他在你旁边吗?” 这个他是指谁,不言而喻,阿耀看向旁边的男人。 周寅坤喝着酒,回了个眼神。 “坤哥不在,不过我可以转达。”后面还添了句,“他这两天心情不错。” 周寅坤放下杯子,净说些废话。 这边夏夏听见阿耀说周寅坤心情不错,心中涌出两分希望,“其实的确有件事,就是下周三下午,我们学校有个家校开放日,还有一位特别着名的教授要来开讲座,我想去听,但是老师说要确定有家长陪同才能报名——” 说到一半,夏夏又停住。 她意识到,这事即便跟阿耀说了,可能作用也不大。或许这件事的价值小到根本就不值得转达给周寅坤。再说……一想到要为这种事跟他开口,夏夏心里就觉得别扭。 退一步来说,不管听不听讲座,她都是要准备留学的。实在不行,等讲座结束去问问老师,可不可以让她看讲座录像。 即便这样也比开口求他好。 “算了,没什么事。”夏夏直接换了话题,“阿耀,这个是你的号码吗?” 阿耀也没想到夏夏会忽然换话茬,他顺口就答:“对。” “那我可以存下来吗?你放心,我不会乱给你打电话的。” 这时候要是说不可以,那就很奇怪了。阿耀只得说:“可以。” 刚说完,就见周寅坤冷冷地盯着他。阿耀喉头下意识吞咽了下,电话是坤哥让打的,现在不高兴的也是他。 “好,那我先睡觉了。再见。” 说完那边挂断了电话,这边一片安静。沉默几秒,还是阿耀先开了口:“坤哥,周夏夏是不是想让你去参加那个讲座?” 就是不知为何临时改变了主意。 周寅坤冷哼,还用问。这个点了还没睡,不就是愁得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说到一半又临时改变主意,多半就是因为她那扔到地上狗都不捡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了。 他放下酒杯,“叫直升机准备,回趟曼谷。” 第150章锁门 周五放学回来,夏夏一进门就看见客厅坐了两个人,一时怔在原地。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客厅里,周寅坤背对着这边,阿耀坐在他左手边的沙发上。门一打开阿耀就看了过来,夏夏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那个男人的背影。 “我回来了。”她低低地说了声。 “夏夏回来了。”琳达从厨房走出来,“今天下午有体育课,现在应该饿了吧,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好。”夏夏朝她笑笑,上楼去放了书包,又洗了手才下来。 今天的晚餐比平时要更丰富些,因为多了两个人。她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看了眼对面,正对上那双黑眸,她立刻挪开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碗筷。 琳达照例是做完晚餐就离开,周寅坤在她离开时多瞧了一眼。琳达走得这么早,周夏夏也没开口留她,根本不像她平时的风格。所以……那天她才会一个人在家,还自己去厨房洗碗。 他侧过头来,盯着她。看来是长记性了,怕再多出一个能威胁到她的人。 即便低着头,夏夏也感觉得到那目光直直地落在身上,她觉得不自在极了。末了,周寅坤终于动筷,他对面的夏夏和旁边的阿耀才跟着拿起筷子。 餐厅里很安静,比她一个人吃饭的时候还安静。大概是很快就适应了一个人,现在多出两人,反而让她觉得别扭。 而关键是,琳达走了,阿耀也只是临时出现,并不住在这里,到了晚上他一离开,就只剩…… 想到这里,夏夏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平时觉得好吃的饭菜现下都没了味道。 今天这个饭量,比以前差远了。周寅坤看她吃着吃着眉头都皱起来了,刚想说换个营养师,恰好旁边阿耀的手机响了。 “坤哥,那边回复了。今晚的晚宴卫生部部长和新任警察署长都会参加,不过是以私人身份,所以特邀嘉宾的名单上没有他们。” “几点。” “八点。” 简单地对话,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周寅坤今晚要出去。 夏夏暗暗松了口气,精神立刻放松下来,连味觉也灵敏起来。虽然是营养餐,但也是根据她的口味来制作,除了周寅坤面前的,剩下每道菜她都吃了,满满一碗米饭也吃得干干净净。 知道她慢热,没想到吃饭也开始慢热了。前半段吃得像小鸡啄米,后半段吃得像小猪吃食。男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脸色确实比前两天好了不少,看来这营养师还算称职。 吃完饭夏夏就回房间了,今天是周五,她不着急写作业,就窝在房间的沙发上看书放松一下。 七点的时候,外面传来车的声音,她合上书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驶出去的是好久未见的墨黑色迈巴赫。 看见他离开,夏夏心里彻底踏实下来。 书看了大半,窝在小沙发上时间久了也有点累。她把书放到床上,转身进浴室放水,打算舒舒服服地泡个澡。泡澡水里放了琳达给她配的中药包,说是可以缓解手脚冰冷和痛经,每周两次即可,今天就是这周的第二次。第一次泡的时候她就明显感觉到出汗,泡完躺到被窝里舒服地睡一觉,第二天起床感觉从身体到精神都舒畅极了。 今天也是一样,她泡完澡,对着镜子给自己上了药。左手掌心的割口不深,现在已经结了痂,右手掌心也已经拆了线,眼瞧着是要慢慢长好了。身体上那些吻痕捏痕也都淡得几乎看不到了,唯一还很明显的,就是小腹和大腿内侧的淤青——现在应该是淤紫。 还有……上厕所和走路时,私处还会有微微涩痛感,就连刚才从浴缸出来,也能感觉到不适。 她只得拉开抽屉拿出小镜子,给那里涂了药。 再捧起那本书时,已经快九点了,床头的光柔和地照在书上和女孩的脸上,不知不觉间,书掉到了旁边,女孩的脸埋进绵软的枕头,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车开进来的灯光一晃而过,熟睡的人儿浑然不知。 周寅坤回来时还不到十二点,晚宴无聊得很,要不是去见两个必须要见的人,他才不会浪费那个时间。 一身酒气地上楼,楼上照样也没开灯,但经过夏夏房间时,门缝透出里面微弱的光。 还没睡? 男人脚步停下。她住在这里这么久,他倒是从来没进去看过。小女孩的房间有什么好看的。 但阿耀进来过。还说她房间东西少,很整洁,没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这么想着,手就不自觉地握上了门把手。 很整洁能有多整洁?正要按下去,他眉头一皱。 尽管灯光极其微弱,可门缝里的三道杠却十分清楚,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楚。门不仅从里面反锁了,还锁了整整两道。 不知是在防谁。男人冷冷一笑,好得很。 * 夏夏睡了很舒服的一觉,醒来时觉得神清气爽。 今天周六,琳达老师说可以喝奶茶,还能吃她喜欢的港式点心。家里又恢复到只有她们两个人的状态,夏夏心情不错,问了中午和晚上吃什么,又问难不难,表示也想学着做菜。 轻松愉快的气氛持续到早餐结束,夏夏正在喝最后一口奶茶,居然看见有人从楼上下来。 周寅坤在地下健身房打完拳,回房间洗了个澡,头发擦得半干,随便穿了件黑色浴袍就下来了。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夏夏来不及收回眸中的惊愕,被周寅坤看了个完全。 这是多不想他在家。 男人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像没看见她一样地走过来。琳达送上了早餐,周寅坤刚落座,对面女孩就站起来,“琳达老师,我吃好了,我回房间去学习了。” “好。” 那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周寅坤喝着咖啡,视线追随着,直至那道背影消失在二层。怪不得那些养宠物的人都要买个大笼子,在里面装上玩具,看着自己养的小东西在里面上蹿下跳紧紧张张,原来是这个感觉。 刚吃过早饭没多久,阿耀就来了。 “坤哥,昨晚聊过之后,警察署那边倒还没什么反应,但莱斯那边想跟你约第二次见面。” 莱斯是泰国卫生部部长,也是目前呼声最高的副总理人选,并且,他是一位大麻合法化的支持者,尽管这个提案已经被否决了两次,但莱斯完全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看来他是很有兴趣。”周寅坤坐在沙发上抽着烟,“那就着手组建医疗组,然后给莱斯透个风,只要医疗集团一路绿灯,大麻提案的事我一并解决。” 只要开了这个头,后面不止大麻,很多东西都能合法。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垄断。 “明白。坤哥,那近期先不见他了?” “嗯。没有拿得出手的提案,见了也是白见,见得多了让人盯上全是麻烦。等解决完佤邦的事再说。” “好。”阿耀又汇报缅甸那边,“佤邦接下来要阅兵,腾不出手去毁罂粟田,算是给了我们一点时间。缅甸军政府一直没什么动静,不过果敢这边,白家和林家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已经发生过两次暗杀,白家一次,林家一次,就在昨晚和今天凌晨。” 周寅坤挑眉,“谁先动的手?” 阿耀说:“林家。” 闻言男人就笑了,“林贤鹤果然坐不住,不过这种小打小闹没什么意思。跟吴努说一声,盯着点林贤鹤那个宝贝儿子。” “是。” 趁着有时间,阿耀把手头上的事都汇报了一边,周寅坤又给了新指示,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饭时间。 “坤哥,那咱们什么时候回缅甸?” 事实上,阿耀都不明白这次忽然中途回泰国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昨晚在宴会上跟莱斯搭上线,那晚宴结束也该回去了,为什么待到现在还不走。 周寅坤还没说,先听见背后有动静,回头一看,是琳达端着餐盘要往楼上走。 “怎么了?” “我刚去叫夏夏吃饭,她说作业有点多,怕做不完,想在房间吃午饭,我给她送上去。” 周寅坤嗤笑一声,熄了烟,“你跟她说,作业再多也不差这点时间。没人惯她那些毛病,老老实实下来吃饭。” “好的先生。” 夏夏想缩在房间里吃饭,避开跟周寅坤打照面的计划,刚开了个头就失败了。 她只得下来,坐在餐桌前规规矩矩地吃饭。好在周寅坤还在客厅说事,夏夏随便吃了几口就说饱了。 正要往楼上走,客厅里说话的声音忽然停了,周寅坤偏头,“过来看会儿电视。” 这话不可能是对琳达说,更不可能是跟阿耀说,夏夏后脊有些僵硬,她手还握着楼梯扶手上,“我作业还没写完……” 客厅那边没说话。 夏夏不知他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但她的双脚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没敢往楼上走。她不由看了眼阿耀,可是阿耀也没给任何提示。 她只得走过去,打算坐到周寅坤右手边的沙发上。 “坐过来。”他睨着她。 夏夏垂眸,坐到了他所坐的沙发上,坐在最边上,中间大概隔了三个人的距离。周寅坤打开电视,顺手把遥控器扔到她手边,意思让她自己选台。 夏夏一点也不想看电视。 她坐得笔直而僵硬,拿着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换。周寅坤看见她连她那个卖屁股的偶像演的电视剧都换走,不由打量了她。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坐这儿看个电视有什么可紧张的。 紧张就容易忘事,难怪从他回来到现在这么久了,她还不开口。 夏夏象征性地换了一圈台,最后把遥控器放回到茶几上,“好像没什么好看的,我就不看了。”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他耐心耗尽,开门见山地问。 女孩不解地望过来。 男人看了眼茶几。她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看见之前放在上面的那张家校开放日和名家讲座的宣传单。 这下阿耀也反应过来。 夏夏没想到周寅坤看见宣传单,居然还会主动过问。难道是阿耀跟他说了?还是……她想不出别的原因。 如果他不想管,应该就不会主动提起了吧。想到这里,原本完全不抱希望的事,似乎又有了希望。 她又看了眼阿耀,这次后者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现在看来,坤哥就是为这事回来的。 夏夏这才开口,“这是,我们学校的活动,我想问你……” 周寅坤等着下文。 “我想问,我可不可以在下周三,把外婆从疗养院接出来参加?她行动不便,可能需要疗养院的人随行照顾,但是……需要你的同意。” 话音落下,客厅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阿耀听后挠了挠头,轻咳一声。这个答案真是始料未及。 “所以你一开始就想让你外婆去参加,是吧?” 夏夏点头,“外婆是我的监护人,作为家长去参加,没什么不妥吧。” 很好。周寅坤笑了,昨天晚上锁门防着他,今天中午为了躲他还要在房间吃午饭,现在又告诉他,外婆才是她的家长。 也是,都他妈睡过了,他算她哪门子的家长。 “可以。”周寅坤欣然答应,甚至还亲自打了个电话,通知了疗养院。 “那,谢谢。”想到外婆可以去她学校看看,夏夏心里觉得欣慰,她起身:“我先回房间了。” 她刚转身,男人就敛了笑容。 夏夏才迈上台阶,就听见周寅坤叫她:“周夏夏。” 她顿了顿,望过去,看见他的侧脸。 “我今晚去你房间,不准锁门。” 第151章房间 晚上九点。 夏夏握着笔,看着练习册上的习题,迟迟落不下笔。她从没这么焦虑过,不知为何,今天的时间过得格外快,好像连天都黑得比平时早。 中午听到的那句话,她在脑子里反复想了好几次。那是一句明晃晃的暗示,他今晚要来她的房间,来做什么?一想到这里,心就不住地揪紧,身上隐隐发疼。 她闭了闭眼,努力平复心绪。既然做了要忍到他自己腻了放她走的决定,那在这之前,那件恐怖的事还会发生,且不会只有一次,她多少是有心理准备的。 只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脑中又涌现出那天晚上的一幕幕,夏夏一手握着笔,另一手不自觉地捂住了小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当时的痛楚…… 咔哒一声,房门忽然打开。 夏夏倏地抬头,正对上男人的眼睛。他显然已经洗过澡了,连上衣都懒得穿,一手揣在兜里,一手关上了门。 一句话都没说,但谁看了都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夏夏紧张地手指僵硬,说不出话。 周寅坤看了眼坐在桌前的人儿,“写完了?” “没,没有。”她下意识回答,实话实说。 然后,她就看见他皱眉了。夏夏的心立刻悬了起来,她生怕他走过来掐住她的脖子直接开始,就像那晚一样,趁着他还没走近,夏夏局促地站起来,“我……我还没洗澡。” 说着她就匆忙地拿了睡衣快步走进浴室,还不忘从里面锁上门。 尽管锁门的声音很小,但男人还是听见了。他瞧了眼她浴室的门,就这破门,一脚就能踹开,不知道她锁个什么劲儿。不过,他今天没想在浴室做。 房间的主人躲进了浴室,房间里就剩一个格格不入的男人。周寅坤散步似的往里走,这里的确很整洁,一眼看上去东西不多,且没什么值钱的,连女人用的化妆品护肤品,她这里也只有那么两三瓶。 比起那些,房间里更多的是书。墙角的单人沙发上放着靠枕和娃娃,旁边是一个伸手就能碰到的落地小书架。 沙发左手边就是床,淡粉色,铺得整整齐齐。走到床边,就能闻到更浓郁的雪糕味。这股甜不甜奶不奶的香味,他刚一进门就闻到了,跟她身上的一模一样。这么想着,下面就蠢蠢欲动了。 周寅坤低头看了眼。这东西现在有自己的想法,总因为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起反应。 别的地方没什么好看的,干干净净,他又走到窗边。从这里能看见别墅外面,按角度来说,如果不拉窗帘,那么晚上回来的车灯会晃进来,不会晃到床上,但是……他侧头,一定会晃到书桌上。 整个房间里,唯一乱一点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男人那双长腿悠闲地走到书桌旁,就停在夏夏刚坐过的椅子旁边。 桌面上摊开的是一本很厚的练习册,已经做到了第278页。周寅坤两根手指捻起这页,后面空白没做,前面做得满满当当,且一一用红笔订正,正确率很高。 他挑眉,原本是很不满意的,给了她一下午时间做作业,居然还没做完。现在瞧着,慢点就慢点,做对就行了。 房间统共也没多大,比他的主卧小了不知多少倍,但也不错,至少香味不会散开。 男人逛完了房间,又看了眼浴室,里面水声不断,一时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也是,她干什么都慢。他经过浴室,打开房门下楼,去了地下酒窖。 夏夏洗了两遍头发两遍澡,涂完了身体乳,又拿起吹风机吹本已半干的头发。直到连发梢都吹干了,浴室里吹风机的声音才停下,她实在不知该干什么了。估算下时间,她在里面怎么也待了一个多小时,周寅坤没有耐心,总不可能一直等在外面。 这么想着,她脚步很轻地走到门口,耳朵贴在门上,房间里很安静。夏夏打开一丝门缝,仔细听了听,有人在房间里的话,总是会有声音的。但她听了两秒,没声音。 她这才彻底打开门走出来,先看了眼床和沙发,没有人。幸而房间不大,一眼就看完了。看来是他等得不耐烦直接走了。 夏夏松了口气,焦虑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她有些疲惫,正想直接关灯上床,却没想就在此时房门从外面打开,她蹭地回头,周寅坤拿着酒杯和酒走了进来。 刚被热水暖了身体瞬时凉了下来,她下意识拉开和他的距离,“我还剩一点作业。” 周寅坤看她一眼,她像只受了惊的小兔。他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坐到了单人沙发上,夏夏则坐回了书桌前,趁他没注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装着冰块的杯子放到了沙发与床之间的柜子上,他倒了酒,还顺便打开了电视,不过没开声音。 似是感受到那道视线,周寅坤瞥了眼书桌方向,坐在那里的人立刻低下头,模样看着还挺认真。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酒喝了大半瓶,一场无声的拳赛都看完了,男人抬眸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了。他关了电视,拿起旁边的酒杯喝了口酒,里面的冰已经化完了,口感欠佳。 于是他起了身。 书桌那边的人一惊,不敢抬头看,但感觉他朝着反方向走去,她才敢朝沙发那边看了一眼。酒还在那里,是忘了拿,还是他还要回来继续喝? 她又看看时间,不知还要耗多久才能把他耗走。她握着笔,眼睛盯着题,心里却在琢磨其他办法。连男人去而复返都不知道。 周寅坤回来放下那只重新装满冰的杯子,然后朝书桌走去。一只结实有力的男性胳膊撑在了桌上,夏夏吓了一跳,身体立刻紧绷起来。 这个姿势,让她被他罩在怀里,头顶响起他的声音。 “还是278页。”周寅坤微微偏头,“你洗完澡在这里坐了一个多小时,连一页都没做完?” 夏夏哪里想到他居然记了页数还看了时间,慌乱之间胡乱解释道:“这个题有点难。” “是吗。”男人笑了笑。 一页之隔,前面的几乎全对,后面的一个多小时都没做完两道,难度差别大到这个程度,糊弄鬼呢。 他另一手也放在了桌上,这下就是完完全全将她圈在了面前,然后低头凑到她耳边,嗅了嗅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周夏夏,你觉得你磨这点时间有意思吗?” “没有!我没有。”灼热又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喷洒在颈间,夏夏只觉后背发凉,她立刻起身想从他怀里逃跑,“我找下课本,再看下课本就会做了。” “行了。”周寅坤随意地把椅子拨到旁边,揽住她的腰把人抱上书桌,坐在了摊开的练习册上,“明天再做。”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三更!分别在八点、八点半、九点哈~ 第152章舔弄「Рo1⒏red」 她的双手都被他握在手里,摁在身体两侧的桌面上,尽管他没用什么力气,但夏夏知道是挣脱不开的。她认命地闭上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周寅坤看她这样子,可怜又可爱的,下身又硬了几分。 原本按在她手上的大手,从纤细的手腕一路向上,隔着薄薄的长袖睡衣,抚到她的肩头,脖子。他始终盯着她的脸,眼瞧着她眼里溢出了点泪水,睫毛变得湿漉漉的。 这得是多紧张多害怕,才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大手顺着白皙的脖子往上,摸到她的耳朵,周寅坤故意捏了捏她肉肉的耳垂,夏夏身体一抖,他抬起她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双唇相接的刹那,夏夏心里恐惧和厌恶同时涌了上来,她知道拒绝他惹怒他,吃亏的是自己,可是身体不受控制,她紧紧闭着唇。而下一刻,下颌一疼,她就被迫张口,任由他的舌头钻了进来。 夏夏尝到了淡淡的酒味,明明她没喝,可被他纠缠着,舌尖也变得微微发麻。周寅坤尝到的则是甜味,大约是鼻腔充斥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产生了错觉,他掐着她的后颈,让她仰头,更好地迎合他,吻也愈发深入。 夏夏双腿分开,腿间挤入男人精壮的腰肢,小腹处被硬物顶着,她知道那是什么,更领略过它骇人的侵略。出于畏惧,她往后躲了下,被他立刻捕捉,扣着腰按回来与他紧紧相贴。女孩一手撑在他胸前,表达着无声的排斥。 周寅坤知道她还想躲,干脆一边吻着她,一边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夏夏一惊,紧接着就被压在了墙角那张窄小的单人沙发上。 这沙发她一个人用都小,现在两个人挤在上面,她后背是沙发,旁边是墙,身上是他,根本逃无可逃。 男人吮吸着她湿滑的舌头,故意弄出色情的津液声,那声音黏腻淫靡,在本就不大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果不其然,以夏夏的羞耻心,很快就红了耳朵,脸蛋变得滚烫。她只在电视剧里听过这样的声音,男女主人公情到深处时接吻,她捂着眼睛不好意思看,但那声音却传入耳中。 而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只有相爱的人才会弄出那种声音。细细想来,拍戏也是假的。男女演员或许私下里关系并不好,但他们却亲吻得那般投入,就像爱到极致了一样。 忽然舌头一疼,她下意识睁眼,周寅坤离开了她的唇,捏住她的脸,“走神?” 短短两个字,立刻就让她手心出汗。夏夏想,他肯定要发火了。他发火,遭罪的只会是她。她抿抿唇,“对不起。” 然这不得已装出来的顺从样子,落在周寅坤眼里,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没关系。”他应得大方。 夏夏有些惊讶,只觉身上力量一轻,男人胳膊越过她头顶,紧接着传来细细的倒酒声。 酒倒进装着冰块的杯子,床头暖黄灯光下,那只迸着青筋的手晃了晃杯子,周寅坤低头对上她的眼睛,“喝点酒就不走神了。” 夏夏睁大了眸子,眼看着他喝了杯子里的酒,俯身再次吻了下来。他捏着她的脸迫使她张口,辛辣冰凉的味道立刻充斥整个口腔,他在酒水中勾着她的舌头,含住小巧的舌尖。这样一来不好吞咽,夏夏呛得难受咳个不住,还感觉到了一股骇人的窒息感,她双手撑在男人胸膛,用尽力气却半分都推不开他。 直到她实在受不了了,周寅坤才离开她的唇,让她偏头,口中的酒悉数流了出来,酒顺着脖子流到了衣服里,浸湿了衣衫,透出细细的内衣带子。 她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男人耐心地拍着她的后背,嘴里嚼着块冰块,“还走神吗?” 夏夏喘着粗气回答不上来,呼出的气息也带着点酒味,她唇上湿湿的,这样侧着头呼吸时,雪白的脖子线条绷起,被黑发遮挡若隐若现,美得周寅坤暗了眸色。 他抚上那漂亮的颈部线条,把头发拨到后面,低下头细细舔弄。他口中的冰块未化,甫一触上温热的肌肤,夏夏就颤了下,下意识闷哼出声。他的唇和舌尖都是热的,冰块却是冷的,冰火两重天的舔弄从脖子到锁骨,随着睡衣扣子解开,内衣松掉,他含着冰咬上了粉嫩立起乳珠。 “啊……”她被刺激得腰肢弓起,男人的手顺着腰侧和小腹一路摸进她的睡裤里,果然摸到内裤湿了一小块。 周寅坤抬头,“周夏夏,水做的?” 说着,他手指一按,指尖隔着内裤陷进窄窄的穴口。夏夏立时疼得双腿夹紧,倒吸了口气。 男人以为她是敏感,笑着吻上去,冰块在唇舌交缠中融化之时,他的手指也挑开她内裤边缘,触上娇嫩的地方,这才发现了不对。 碰一下,她抖一下。 不是紧张和害怕地抖,而是像不打麻药缝针时肌肉下意识收缩地那种抖。 “疼?”他问。 夏夏手攥着沙发边缘的一点布料,沉默着不说话。 “问你话呢。”他的手撤出来,看了眼,倒是没有血迹,“外面还是里面?” 夏夏不明白他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难道她实话实说,他就不做了?他今晚本就是来做这件事的。 问了不吭声,周寅坤不耐烦地把人拉起来双腿分开地跨坐在他腿上,“不说话是吧,那就脱了我看看。” “还没好。”夏夏低着头,“有时候里面还会疼。” 声音虽小,但还能听出点委屈和不耐烦的意味。好像在说要做就快点,少废话一样。周寅坤盯着眼前这张忍着疼和委屈的脸,半晌没说话。 这软骨头,拿他当什么了。 他也不解释,反倒拍了下她的屁股,“裤子解开,拿出来。” 夏夏就知道最后还是这个结果,只是她没想到他竟还有这种要求。被动的承受已经是她的极限,难不成还要她主动? “我不会。”她提前表态。 “糊弄谁呢,解裤子不会?怎么,你平时穿着裤子上厕所?” 夏夏抬头,她说的不是这个。周寅坤不可能听不懂,就是故意刁难她。夏夏低头,看了眼他那里,心头涌上反感。 他用腿颠了下她,“快点。” 女孩只得伸手,解开他长裤上的扣子,隐藏的拉链头露了出来。这里本就高高鼓起,扣子解开后,拉链处就显得岌岌可危,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崩开。 本来只是想逗逗她,然看见她白皙不大的手在他胯间动来动去时,欲望猛地就高涨起来。夏夏震惊地看见那东西还在变大,连拉链头都被撑得立了起来,看着吓人,她忙要拿开手,结果被他一把攥住。 她手腕上的佛珠,触碰到了他的裤子,看起来大逆不道。周寅坤带着她的手抚上那处,夏夏摸到粗硬的一条,而他则隔着裤子感受到她掌心的温热和柔软。 男人喉头下意识吞咽,只是这么摸了下,居然也有种痒酥酥的快感。他捏着她的手指拉下拉链,由于裤子被绷起,拉链不太好拉下来,他微微用力,拉链头滑过的轨迹清晰地重复在里面的东西上。 略紧的按压感一路到底,裤子彻底解开,夏夏当即闭上眼睛,绝不多看一眼。这动作逗笑了周寅坤,“周夏夏,我没你那么小气,随便看随便摸。” 第153章服务(微h) 不知是不是因为闭上眼睛只听声音,夏夏觉得他声音变得跟平时有点不一样。 似乎……沉了点,又沙哑了点。 夏夏不看他,可周寅坤握着她的手,把人扫了个遍。他一边带着她的手拉下内裤,一边打量她现在的样子。 下半身穿得还算规整,但上半身睡衣扯开,一半滑落到手肘,露出白皙的肩头和手臂。里面内衣也是一样,一边肩带落下,松松垮垮地遮住那对嫩白浑圆的双乳。她的身体干净透白,长发散落下来,衬得脸蛋愈发小了。 男人的手伸进她的衣服里,从背后一路摸上去,抚过精致的蝴蝶骨,摸上她的头,将人揽到怀里时,他忍不住从她脸蛋吻到鼻尖,又从鼻尖吻到唇瓣,仿佛尝不够那甜软的滋味。 与此同时,另一手也不耽误地带着她的手,握上硬挺的性器。 “握着它,动一动。”他舔了下她的下唇,气息灼热:“怎么动都行。” 一握上去夏夏就心中翻涌不住,手上触感实在惊人,她不敢相信这么粗大的东西居然进入过她的身体。她一手尚握不完全,感受到上面迸着青筋,感受到它越来越大,她完全不知所措,手腕都僵硬了,根本别提什么动不动。 才握上来,力道就松了,男人立时就不满意了。不过这也怪不得她,周夏夏要是会这些,天上都能下刀子。 他的手又重新握上去教她,唇也在她的唇上若即若离,“稍微用点力,像这样,再快一点。做好了射出来就结束,做不好今晚就不睡了。听见没有?” 夏夏听明白了。这意思就是,今晚可以只用手而不用…… 下一秒,周寅坤已经松开手,让她自己来。 比起上一次所遭受的痛苦,这次算是她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夏夏只想尽快结束,她不轻不重地应了声,努力把手里的东西想成别的,然后按照他教的那样上下动作起来。 周寅坤伸手拿过酒杯一口饮尽。手臂和大腿紧绷,心里蹂躏的欲望滔天,但他仍咬牙忍着,仰头靠在沙发上,享受这生涩又差劲的服务。 她这力道一会儿大一会儿小,速度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正舒服的时候她歇气,不舒服的时候她又不知道停下。可就是这种要爽不爽的折磨,居然带来极大的心理快感,甚至比直接插进去再射出来的感觉奇妙多了。 男人舒服地体验新奇感觉,夏夏却手酸得不行。她不由睁开眼,想知道究竟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一睁眼,便看见他仰着头闭着眼,手臂随意地搭在沙发靠背上,肌肉结实紧致,线条流畅,左侧的床头灯映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 周寅坤即便闭着眼,都清楚地感受到了那道视线——周夏夏握着他的东西,在打量他。 他唇角勾起,忽然就睁开眼,夏夏吓了一跳,手上下意识用力,周寅坤一把攥住她的手扯开,“干什么,报复呢?” 上次弄伤了她,这回想直接废了他?小小年纪够歹毒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男人握着她发抖的右手手腕,心里明镜似的,“想快点结束?” 夏夏嗯了声。声音很小,不知为何听起来像撒娇。可她要是真会撒娇,第一次也不至于折腾得那般惨烈。 “周夏夏。”他叫她的名字。 夏夏看他。 “这次欠着,下回补。” “什么?啊——”话音未落,她忽然被抱起来压在了床上,周寅坤知道再耗下去今晚多半收不了场,到时候旧伤没好又添新伤,她不知道又要昏迷多久。 男人一把扯下她的睡裤,夏夏惊恐地想躲,被他按住了双手,“老实待着,我不进去。” 说着他将她的双腿折到胸前,粗长的性器挤进腿根,戳在了她的肚子上,迅速律动起来。房间里渐渐响起低沉的喘息,夏夏清晰地感觉到那东西不停地在她腿间摩擦进出,粘液沾到了她的小腹。粗茎隔着薄薄的内裤一次次蹭在她那里,时不时就会蹭出一声隐忍的嘤咛,那声音好听极了。 周寅坤故意蹭她,可惜这小兔在床上也是一副好学生的做派,明明小腹都颤抖了,还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倔强地对抗生理反应。 男人看笑了,偏要反着来,猝不及防地低头咬上她的乳尖,夏夏正敏感颤栗着,当即就叫出了声,周寅坤这才满意地吻上去,握着她的手,十指交缠。 床愈晃愈烈,床上交迭纠缠的人影暧昧地映在窗户玻璃上。直至一股热液射到她的胸前和锁骨,男人才终于停下,顺手将人搂到怀里,亲了亲她的头发。 身上黏黏的,夏夏用手摸了下,看见手指沾到的白浊时,她呼吸都紧促起来。周寅坤感受到,低头看了眼,那东西沾在两人身上,瞧着还挺色情。 而且,她下巴上也沾了一点,离唇很近。他盯着那红红的唇瓣,心里起了歹意。 再看她,要不是强忍着,夏夏眼里的眼泪就掉出来了,这件事不管怎么做都这么让人难以接受。看见那眼泪,周寅坤不耐烦,心里刚生出的歹意烟消云散。 “不许哭。” 他抱起她走进浴室放到浴缸里,夏夏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直接脱光洗了澡,围了条浴巾就出去了。夏夏独自呆在浴室,反反复复洗了好几遍,胸口和锁骨的皮肤都搓红了,才换上浴袍出来。 本想着今夜总算过去,却没想一出来就看见周寅坤还在房间里。 “过来睡觉。” 他掀开她的淡粉色被子。 “我不困。”她闷着声音。 “不困。”周寅坤挑眉,“确定?” 那眼神让夏夏心头一抖,刚走过去就被一把拉到他怀里禁锢着。周寅坤本来是想走的,甚至都已经回了主卧。可是主卧不够小,也不够香,空荡荡冷冰冰看着就烦。 周寅坤把人抱到怀里,以背靠胸,她像个娃娃,正正好好地嵌在他怀里。搂着女人睡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居然还挺舒服。 他揽着她的腰,在她颈间嗅了一口,满意地闭上眼睛。 闭眼没一会儿,他又睁开,看了眼怀里的人。她一动不动,背对着他,脑袋缩在被子里。 他扯开被子,“干什么,不嫌热?” “不、不热。”她又扯回去。 周寅坤看了眼,明白是怎么回事。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照片,周耀辉两口子加上她,美好的一家人。而现在,她跟爸爸的亲弟弟,跟小叔叔躺在一张床上。 男人干脆支着脑袋,看着那张照片。刚才没注意,现在想想还挺刺激。在周耀辉眼皮底下,把他宝贝女儿压在身下操弄,还这样睡上一夜,他死了都得被气得活过来。 不过……他又看看缩在被子里的人,再憋下去搞不好就憋死了。周寅坤隔着被子揉了揉夏夏的脑袋,伸手把照片扣倒,关了床头的灯。然后连人带被子一起圈进怀里,还不忘留个口,省得她真把自己闷死。 房间里多了个男人,不,准确的说是床上多了个男人,夏夏疲惫至极却根本睡不着。她一直等着,等到身后的人呼吸平稳了,她才动了动,他也没有反应。 然后,她轻轻拉开腰上的手,幅度很小地坐起来,穿上拖鞋。夏夏回到书桌前坐下,重新拿起了笔。顿了顿,她看了眼那只笔,感觉它变细了很多。 夏夏立刻回神,揉了揉眼睛,开始一道一道地做题。 不知过了多久,书桌那边发出轻微响动,床上的男人睁开眼,看过去,夏夏趴在桌上睡着了。 宁可坐在那里睡,也不在他怀里睡,男人掀开被子下床,也不知道这性子随了谁了。睡梦中,夏夏不知有人抱起了她,重新放回到了床上。 第154章射杀 周日早上,夏夏醒来时习惯性地看了眼时间,已经早上十点。 好久没睡过懒觉,她又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忽然想到什么,她猛地睁开眼坐起来,看见书桌上的灯还亮着。 昨晚她明明起来做题了……怎么会在睡在床上?往旁边看去,床头的灯关了,照片被扣倒。她下意识伸手想扶起来,想起昨晚的事又顿了顿,她微微垂眸,收回了手。 同一时间,周寅坤已经落地果敢。 这次是吴努亲自来接。前面阿耀开着车,后座吴努说:“坤,你走这一天半,可错过大热闹了。林家的民兵车队撞翻了白家同盟军军车,两家在军队门口就打起来了,紧接着白明檀就叫人扫了林贤鹤三家赌场,莫名其妙搜出一堆违禁品,现在三家全部关门停业,少说也损失了上千万。” 周寅坤不以为然:“小打小闹,没动真格。” “这倒是。林家怀疑是白家派人划伤了林怀瑜的脸,越找不着凶手就越怀疑白家,毕竟白丽君那性子谁不知道,前脚刚放出消息要跟你结婚,转头林家就邀请你,林怀瑜还收到了连白丽君都没收到的花,要说她不报复谁信?” “偏偏白明檀又自视过高,拉不下面子跟林家解释,林贤鹤忍不过去才动了手,在军队门口那场乱子,简直就是啪啪地打在白明檀脸上,收不了场了,最后干脆封了林家的场子。” 吴努总结:“不过总体来说两边损失也不大,就是白家丢了面子,林家丢了银子。还没到明火执仗地撕破脸。” “也就是说,差个开战契机。”周寅坤把玩着打火机,“林贤鹤那个宝贝儿子干什么呢?” “他还能干什么,每天不是赌就是嫖,这两天盯着,他跟一个外国女人搞上了,天天住在酒店不出来。”吴努说,“你说林家姐弟俩怎么差那么大,林怀瑜从小学习好,自己考到国外去,林怀明成天被他老子管着,还管成那么个德行。” 周寅坤睨了他一眼,“让那两个小的今晚做事,利索点。” “放心。”说着,吴努上下打量了他,“你是不是找女人去了。” 男人挑眉,“怎么说。” “还怎么说,一副刚从床上下来的懒样子,技术很好?把你爽成这样。” 前面阿耀听了吴努的话,确信原来并不是他一个人这样觉得。今早见到坤哥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到他心情很好。虽然大概知道坤哥昨晚干什么了,但鉴于上次在蒙诺克岛不愉快的经历,他不认为坤哥心情好是因为周夏夏。现在……又不确定了。 “少管闲事。”周寅坤懒懒地说,“作战会什么时候?” “还没定,这不得看今晚那两个小的做事怎么样嘛。” 周寅坤皱眉,看了吴努一眼,但没说什么。 * 凌晨一点半,帝元酒店。 酒店最高是十六层,这整个顶层都被林家公子林怀明包了下来。 套房外面是清一色的民兵大队军人,偌大的客厅里放着音乐,一个金发碧眼身材曼妙的外国女人正水蛇般扭腰跳舞,身上衣服还剩一件,松松垮垮要脱不脱,露出大半胸脯,勾得沙发上的男人口水都要流到地上。 沙发上坐着脱得就剩一条内裤的男人,就是林贤鹤的小儿子林怀明。此时他正满眼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随便勾勾手指,他就像闻到肉味的狗一样凑了上去。 客厅里的音乐声盖过了一切细微的声响,谁也没听见浴室里传来一声很小的动静,紧接着一道黑色身影从顶层天台翻身而下,迅速进入浴室,落地无声。 八分钟前,一点二十二分——果敢同盟军101军区大门,驶入了一辆满载军火的军用卡车。 车通过大门,就在经过第三盏路灯,尚未到达第四盏路灯时,一道黑影从车底迅速闪出,不到两秒就滚入道路旁边的草丛。待车辆驶过,军区内换防号角响起,隐藏在草丛里身影才谨慎抬头,趁着各处换防交接,他在黑暗中跑向军区指挥部。 指挥部共四层,他从侧面栏杆翻上二楼,枪上膛。然下一秒,却发现副总参谋长办公室门窗紧闭——白茂恩不在。 此时各处轮值换防完毕,灯光扫射至指挥部,少年立刻躬身躲开。 酒店套房里,女人勾着林怀明的一根手指,林怀明想抱她结果扑了个空,欲擒故纵的游戏百玩不厌,两人嬉笑暧昧着推门走进浴室,女人脚步忽然停住,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眼里已经漫上恐惧。 她身后的林怀明还不知怎么回事,直至进来后看见那柄黑洞洞的枪口,才猛然发现情况不对。 对方虽然带着黑色头套,但看身形不过就是个少年,他下意识想夺枪反击,少年冷笑一声,枪托狠狠地砸在林怀明脸上,瞬时鲜血飞溅。外国女人吓得摔在地上,眼睁睁地看见那人在林怀明开口叫人之前堵上了他的嘴,然后一拳把他砸晕栽在了浴缸里。 下一刻外国女人就被粗鲁地拎起来拖向外面,绑在了沙发旁,被枪顶着脑袋要求她叫床。 女人畏惧得不行,忙颤着声音叫了起来,门虚掩着,外面守着的人听见声音还不禁回头看了眼,只看见沙发旁女人的一只脚。男人们笑得暧昧,都在猜是个什么姿势。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林怀明已经衣衫完整,绳索从他腋下穿过,肥胖而高大的身体被硬生生地拖了起来。 酒店那边一切顺利,但身处果敢同盟军101军区的少年,则遇到了与今晚计划完全不同的情况。任务时间有限,容不得他跟基地汇报后再等决策,眼下必须迅速做出应对,否则今晚的行动就会彻底失败。原地思忖片刻,少年做出决断。 指挥楼内灯光过于明亮,他无法从里面进入。少年低头看表倒数,十秒后巡视灯光再次挪开,他敏捷地翻身而上,越上三楼后又一举攀上四楼的栏杆。 四楼只有一间办公室,就是果敢同盟军副司令白明檀的所在之处。 此处不同于二楼白茂恩的办公室,白明檀的办公室外有两名端着枪站岗的军人,而且四楼也会比二楼耗费更多的逃离时间。实战不比训练,晚一秒都可能直接没命。可他别无选择,唯有袭击白家人,才能达到今晚的目的。 就在他现身的同时,四楼立刻响起一声大喝:“什么人!” 紧接着几声枪响惊动整个军区,子弹穿门而过,几乎擦着白明檀的头发击中后面授予勋章的照片,照片应声砸在地上,外面警报拉响,少年抢在同盟军集结之前直接从四楼跳下,从事先计划好的路线翻墙逃离,就在上车的前一秒,后面的子弹先一步追了上来,击中了少年的腹部。 一声闷哼,少年咬牙上车一脚油门飙了出去。对于这个明显有备而来要袭击副司令的人,同盟军自然紧追不舍,一路从军区追到了中心街道。 “嘭!” 此时的酒店套房里一声枪响,外面林家民兵一惊,立刻推门冲进来,看见沙发旁的女人一动不动,被子弹打穿了脑袋。他们又冲向卧室和浴室,却没想全部空空如也,七八人将套房搜了个遍,竟没有半点林怀明的踪迹。 “快找!找遍整个酒店!” 一声令下,临时调来更多民兵大队的人。一时间酒店里充斥着搜找林怀明的嘈杂吵闹声。而酒店外,避开了酒店灯光和路灯灯光的隐秘边角处,有人身姿轻盈地落地。 就在落地的同时,不远处传来数辆车追击和急刹的声音,少年看见一辆满是弹孔的黑色轿车冲了过来。 此时寻找林怀明的民兵军人在里面搜寻未果,从酒店里跑了出来,而酒店对面则径直驶来了更多林家民兵大队的车。追击凶手的同盟军军车正与这些人撞个正着,双方都是来势汹汹,偏偏这么巧地遇在了一起,有之前的冲突在先,这回是林家的民兵先开枪,双方立刻交火,一时战况激烈。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辆满是弹孔的黑色轿车趁机逃脱,在昏暗处停下,酒店角落窜出一个人影迅速上车,车发动的同时,坐上副驾驶少年反手就是一枪。 子弹击向酒店四层方向,那里绳索啪地断开,一直吊在酒店外面被空调外机挡住的人应声坠落。 正激烈交战的同盟军想都没想就直接射击,随着那个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的身影重重地摔在地上,战争才真正开始—— 众目睽睽之下,白明檀所辖的果敢同盟军,射杀了林贤鹤唯一的儿子林怀明。 作者有话要说:嗯......昨天有点加猛了,得缓一缓哈哈,接下来几天都是每天一章,可以攒攒再看~ 第155章察觉 黑色轿车即将驶入清水河区。 车里安静,掩不住的浓厚血腥味。副驾驶的亚罗看了眼正在开车的瓦力,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捂着腹部。 两人虽一直在一起训练,训练成绩总是亚罗第一,瓦力第二,但这名次相近的两人却从没说过话。 瓦力感受到旁边的视线,侧过头来看了一眼,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这次任务还算成功。” 见亚罗盯着他的伤,瓦力说:“计划临时有变,白丽君和白茂恩都不在,目标只能更换为白明檀,撤退的时候中了一枪。不过跟这次的任务酬劳比起来也不算什么。” 任务时间一小时,每人五万美金,这个价格已经远超国际专业雇佣兵单日佣金,在缅甸,一个家庭种罂粟种一辈子也赚不了五万美金。 “说起来咱们可太幸运了,不仅能活着回去拿佣金,吴努说这次老板还会亲自带我们复盘。听说老板像咱们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国外做过千万级大单的专业雇佣兵,要不是因为咱们是他的人,这种小单子他怎么可能亲自带我们复盘,你说是吧?” 瓦力说了一堆,也没见亚罗吭声。 他也见怪不怪,将油门踩到了底,想尽快回去包扎。只是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伤上,没注意到旁边的人不动声色地系上了安全带。 车窗缓缓落下,由于车速快,大股的风灌了进来,瓦力不解地看了眼。亚罗这才开口:“散散味道。” 的确,车里血腥味太重了。 反光镜里,映出一张尚带着一丝青涩的精致混血面孔,风将他亚麻色的短发吹得凌乱,他眯了眯眼,棕蓝色的眸子里是与身份和任务截然相反的清澈无欲。 他拿着枪的胳膊随意地搭在车窗上,枪口一下一下地敲着车门,直至车进入清水河地界,即将拐入匝道驶向基地所在的塔山时,忽然一声枪响,车猝不及防地失控,瓦力顾不得腹部的伤,竭力稳住差点被甩出去的身体,双手紧紧地攥住方向盘,试图先控制住方向。 就在此时,副驾驶伸过来一只手。瓦力下意识侧头,对上那双棕蓝色的眼睛,亚罗看着他,淡淡一笑。 这是瓦力第一次看见他笑。 刹那晃神间,手刹猛地被拉起,这种情况下的紧急制动直接导致车急速掀翻了过去。凌晨时分,谁也没看见那车究竟翻滚了多少次才停下,越来越浓烈的汽油味掩盖了原来的血腥味,浓烟滚滚。 翻车后安静了几秒,副驾驶的门打开,蓝眸少年毫发无伤地爬了出来。 而驾驶位的瓦力因为毫无保护措施,半个身子直接被甩出来,碎裂的车窗玻璃扎透了他的身体,亚罗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转了转脖子。然后俯身,呼啦一声直接把人拖了出来,拖着尸体往前走去。 直至走出很远,他才回头,一枪打中车身油箱,轰隆巨响火光四溅,车淹没在了烈火之中。 亚罗扛起已经死掉的同伴,步子沉重往基地走去。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抛弃战友,是入武装军第一天就学会的规矩。 * 白丽君没想到周寅坤会主动邀请她吃晚餐,甚至连晚餐后她想去仰光的婚纱店看婚纱,他也答应了。 在这家早就被包下的婚纱店里,阿耀看见周寅坤已经第三次看表了。 他又看向对面,白丽君正乐此不疲地一件又一件地试着婚纱。尽管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但婚纱店里的人无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就怕惹怒这位脾气非常不好的白小姐。 “坤哥,这件呢?我喜欢这件。”周寅坤正从烟盒里拿烟,看都没看:“还行。” “又是还行。”白丽君走过来,“好敷衍呢。” 周寅坤点了烟,“檀叔怎么没来?” 白丽君挑眉,“怎么,你今晚难道不是想邀请我,而是真想叫我爸爸来当电灯泡啊?爸爸这是给我们独处的机会呢,反正他这两天也忙,一直在军区走不开。” 男人眯了眯眼,此时有人开门进来,叫了声“小姐”。 白丽君不满有人打搅,瞪了那人一眼,“什么事?” 那人看了眼周寅坤,欲言又止。 白丽君说:“坤哥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事直说。” “小姐,刚刚家里那边传来消息,副司令在军区受到袭击——” 话还没说完就见白丽君脸色大变:“什么?爸爸受伤没有?” “哦没有,副司令完全没事。但是,有件更棘手的事。”那人顿了顿说,“我们的人在追凶手的过程中,在帝元酒店附近跟林家民兵大队发生了冲突,不小心……杀了林怀明。” “他死了?”白丽君先是惊讶,而后不以为然道:“死了就死了,枪战哪有不死人的,谁让他运气不好。” “但是小姐,现在不是这个情况。林家不相信是巧合,认为是咱们假借追什么凶手,故意跑到帝元酒店杀了林怀明,是为了给林家一个教训。说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白丽君就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我爸爸想治林家还需要找借口?按他们的说法,难不成爸爸还故意找人袭击,演戏给林家看?再说我哥现在人在泰国,我又忙着试婚纱,林贤鹤还想硬破脏水不成?” “你哥去了泰国?”周寅坤忽然出声。 白丽君一怔,语气略僵,“对啊,哥哥说有点事。” 周寅坤看着她。 白茂恩离开果敢神不知鬼不觉,居然一点消息都没走漏。 “哎呀不说这些了,好扫兴。”白丽君不耐烦地摆摆手,对那人说:“有事去跟爸爸说,别来打扰我。” “是,小姐。” 婚纱店内又恢复到刚才温馨试婚纱的气氛,周寅坤指尖夹着烟,打量着正在挑下一件婚纱的白丽君。 “结婚以后,是要住泰国的,这个没问题吧?” 他忽然这么问了句,白丽君又惊讶又惊喜,“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当然知道了,你不喜欢这边。” 说着她又把婚纱放回去,过来坐到周寅坤身边,亲昵地挽上他的胳膊,“跟你住哪里都好,但我还是要常回家里看爸爸和哥哥的。” 周寅坤对上她的眼睛,慢悠悠地说:“你哥这次去泰国怎么没跟我说,应该让他去看看房子,正好添点你喜欢的东西。” 白丽君听他这么说,看见他眼里的温柔,耳垂微微发红,“早知道你是这么想的,那前天你回泰国的时候,我就叫哥哥联系你了。不过坤哥,你回去做什么了?” 听见这话,阿耀下意识皱眉,她居然知道坤哥的行踪。 然周寅坤面上没什么变化,语气平淡自然:“回去参加个晚宴。早知道你哥也在,就叫他去家里喝酒了。” 白丽君低低一笑,半开玩笑道:“你叫他,他可是真的会去的。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你说哥哥是告诉我,还是不告诉我?” 男人眸中一凛,面上没变:“哪有什么不能看的。” “哦……这么说,”白丽君勾上他的手指,“你家里没藏女人?” 闻言,站在后面的阿耀怔了下,他盯着白丽君的侧颜,试图分辨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试探。 “怎么,你还想管婚前的事。”周寅坤抽开手,把烟摁在烟灰缸里。 随后起身就走,白丽君没想到他忽然变脸,连忙跟着起身:“婚前的事我可以不管,可是婚后总可以管吧。” “婚后。”周寅坤笑了笑,直白地告诉她:“当然也不会只有一个。” 白丽君表情僵住,没想到他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一下。 周寅坤看都没再看她就出去了,阿耀跟上去,刚上车就听见后座的男人说:“去查白茂恩在泰国干什么,叫人把家里看好。” “坤哥,周夏夏身边一直是有人的。你如果不放心的话,就从基地派人过去?”这个时候,当然首选最好的,阿耀问:“是否调卡尔过去?” 卡尔。 周寅坤想起他那个好色的样子就皱眉。凭他那张破嘴,再加上周夏夏瞎讲礼貌的性格,多半是要让他进门坐坐,说不定还要给他做杯咖啡。 “不用,让查猜过去。” 第156章收网 周一早上上学,夏夏发现似乎多了一辆车跟着她。下午放学回来,进别墅之前她回头看了眼,那辆车缓缓停在了别墅外面,没有开进来。 那辆车她没见过,但车上的人她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晚饭过后,她就在客厅写作业,写着写着,忽然记起来。 她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朝外看去,驾驶座上的人穿着黑衣,没什么表情。 是那个小孩子的爸爸。夏夏记得当时在湄赛,她从周寅坤车上抱过一个小孩,那个人为了要回孩子,甚至还跪在周寅坤面前,妥协答应了他的条件。 现在他在她上下学的路上跟着,回来后还守在外面,看样子还要在车上待一晚上。夏夏想了想,转身去拿了几样东西。 查猜的车就停在离别墅不远处,属于在射击范围内,但又不会打扰到周夏夏的距离。这样的任务,算是很轻松的了。入夜之前几乎不会有什么特殊情况,可以稍作放松,入夜到天亮的这段时间则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他把座椅靠背往后调了下,就在此时别墅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个女孩。 查猜认得夏夏,知道她是周耀辉的女儿,赛蓬的孙女。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分量,除了别墅周围本来就有的人,周寅坤还从武装军调人过来,就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在他看来,周寅坤不是个看重亲情的人,他这种能在父亲葬礼上跟大哥抢生意分家的人,不至于在他们死后忽然怜悯起这个小侄女了。 不过,这不是他该管的事。 查猜看见夏夏径直朝这边走来,他摁下了车窗。 车窗外递进来一个盒子,里面装着食物、水,还有驱蚊液。 他还没说话,倒是外面的女孩先开了口,“那个小朋友还好吗?” 是在问他的儿子。提起那调皮的孩子,查猜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在湄赛,夏夏抱着他儿子时满脸的小心翼翼。 “他很好。”查猜补了句,“谢谢。” 听见这句谢谢,夏夏一笑,顿了顿又问:“是他让你来监视我的吗?” 这其实是句不大好听的话,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听起来竟像最寻常不过的问候。 监视,算不上。这次的任务只说保证她的安全,没有限制自由,所以周夏夏想去哪里都可以,只不过他得寸步不离地跟着。 “不是监视。”查猜实话道:“我只负责随行保障你的安全。” 安全?夏夏微微皱眉,想起之前被抓走的经历,那次的事情她确实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原来,不是监视。 心里的反感消减两分,她又指了指盒子里的东西,“我看你一直待在车上,也不知道你需要什么,就都准备了一点。这几天晚上的气温都不低,蚊子也变多了,如果用完了就告诉我,别墅里面用不上,还有很多的。” 其实没这个必要。作战期时几天不吃不喝是常态,别说是被蚊子咬,就是蛇钻进衣服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查猜看了眼夏夏,沉默两秒说:“好。” 他收下东西,夏夏便回了别墅。照旧像前几天一样,写完作业收拾好东西,洗漱完看了会儿书,就关灯睡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被一声枪响惊醒,心头一惊,立刻就清醒了几分。她下床后没开灯,悄悄走到窗边,躲在窗帘后往外看。 停在外面的那辆车已经开走了。 不过几秒,周遭已经恢复平静,平静到她不禁思索刚才听到的声音究竟是做梦还是真的。夏夏在窗边站了会儿,确实没再听见异响。困劲儿上来,她揉揉眼睛,又回到床上盖着薄被睡着了。 * 时间已近凌晨,是人最困顿的时候,但此时的林家没有一个人睡得着。 林怀明的尸体盖着白布,还摆在客厅里。林贤鹤接受不了儿子就这么死了,他颓然地站在尸体面前,不管谁来劝,他始终攥着拳头一动不动。林怀瑜的脸上还贴着纱布,只是纱布已经被泪水浸透,她哭得唇色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周寅坤带着一束白色菊花前来。 “林叔,节哀。” 看见那束花,林贤鹤缓缓抬头,对上周寅坤的眼睛。 周寅坤不闪不躲,正面对上林贤鹤的视线,后者盯他半晌,哑着声音说:“阿坤。只要能毁了白家,我什么都答应。” 论军方实力,林家的民兵大队虽然有枪有炮,但如果动真格,不是同盟军的对手。可民兵大队做不到的事,周寅坤的武装军做得到。 尽管外面都在传周寅坤要跟白丽君结婚了,可林贤鹤清楚得很,是白家想借婚事控制周寅坤,插足他的生意。周寅坤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接受,即便真结了婚,翻脸也是早晚的事。 眼下,对周寅坤来说唯一棘手的事就是佤邦,而这件事,他林贤鹤比白明檀更说得上话。儿子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他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只想给儿子报仇。只要能报仇,他什么条件都答应。 此话一出,整个客厅都安静下来,林贤鹤双眼猩红地等着周寅坤的答复。 此时阿耀手机震动了下,他拿出来看了眼,随后走到周寅坤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周寅坤听后,唇角缓缓勾起。 他低头,将那束菊花放在了林怀明的尸体上,然后抬眸,对上林贤鹤的眼睛。视线,交织在尸体和白菊之上。 “林叔。”周寅坤声音不大,“我当然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说着,他微微凑近,“所以,我替你抓住了白茂恩。” 闻言林贤鹤眸中一闪。 “他的人杀了你儿子,你也杀了他儿子,一命换一命,很公平不是吗?”说罢,男人直起身,“人已经送到你的民兵营,有他在手上,不怕白明檀不上钩。我就先不打扰林叔的大事了。” 他带着阿耀离开,尚未走出林家别墅大门,就已经听见林贤鹤在部署了。周寅坤挑眉,偏头问阿耀:“在哪抓到的。” “在别墅附近。” 阿耀话音未落,就见周寅坤脚步一停,看过来。 “查猜说,白茂恩就是冲着周夏夏去的,他带去的人有的是毒虫有的是打手,车上的东西也千奇百怪,要是真让他得逞,后果……” 不堪设想。 阿耀话没说完,就见周寅坤笑了,他打开车门坐上后座,阿耀则迅速坐上了驾驶座。再看后视镜时,周寅坤已经恢复如常。 “叫查猜先不要回基地,在曼谷待着,直到我回去。” “明白。”阿耀一边拿出手机,一边多问了句:“坤哥,那其他没有暴露的地方,是否也要派人看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白茂恩这是在替白丽君清理周寅坤婚前的女人,周寅坤以前常去的地方不仅遭到袭击,里面的人也被折磨得面目全非,而他能顺利找到周夏夏,大概也是因为坤哥上一次回来的行踪泄露。 他在别墅待了两个晚上,足够引起白家兄妹的怀疑。眼下虽然白茂恩被抓了,但他在泰国人脉尚广,还有隐患。 听他这么问,周寅坤啧了声,他哪有那闲功夫管那么多女人,“少废话,看好她一个就行。” “那白丽君呢?” 听见这个名字,后座的男人点了根烟,抽了一口。 “既然她这么在意我,我当然不能让她失望了。把白茂恩被抓到林家民兵队的消息透给白家,两边都得准备准备,这仗打起来才有意思。” * 凌晨三点的果敢被一声炮火炸得颤了几颤。 战火很快蔓延至整个南天门山,此处距离果敢首府老街市极近,当初本是果敢同盟军想要构筑阵地,作为可以俯瞰和控制整个老街的制高点,从而形成强有效的军事防御。 但这地方被林家的民兵大队抢先一步占领,当时正值与缅甸政府军对峙期间,为避免内讧让对方有机可乘,白家便放弃了南天门山战略高地。 此时此刻,得知白茂恩被扣押在位于南天门山的民兵营,白明檀几乎让整个同盟军倾巢而出,仅两个小时就攻了上去。尽管林贤鹤花重金在此处修建防御工事,但民兵终归不是正规军,虽然双方武器装备相差不大,然无论从军事训练还是战斗技巧来说,民兵大队都落后了同盟军一大截。 对面山上火光愈来愈烈,黑烟滚滚,阿耀拿下望远镜。 “坤哥,白明檀亲自指挥,预计这仗一个小时内就能结束。现在看来,他们的确没有重武器,即便轰炸也只用了迫击炮。” “如果我们的人现在进攻,白明檀会利用现成的密林山地和地堡,再用少数军力牵制,在后方和侧翼保留预备队。这样一来一旦有人突入阵地发起攻击,同盟军就会从侧翼和后面发起反冲锋。” 说完,阿耀看着悠然坐在一边倒酒的男人,等着他的下一步指令。 “用不着这么麻烦,又不需要抓活的。” 周寅坤看了眼时间,这才起身走过去,指尖夹着烟还拿着一杯酒,“这场戏结束,回去就能睡个好觉了。” 话音刚落,远处天际就飞来一架机体雪白的战斗机,远远看着就像只白天鹅。这只“白天鹅”径直朝着南天门山飞去—— “轰隆!” “轰隆!” …… 短短十几秒,这架名为图-160的轰炸机,就朝着被同盟军占领的南天门山投下数枚巡航导弹。一时间整座战略高地被炮火轰炸洗礼,没有一寸土地得以幸免。 周寅坤在震天惊骇的轰炸声中喝着酒,桌上电话震动了好久,他才终于接起来。 那边是白丽君焦急的声音,“坤哥我该怎么办?!林家居然调用了连同盟军都没有的战机!我们的军用通讯完全断掉,我、我联系不到爸爸和哥哥了,这次行动本来就没经过司令批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坤哥你、你的人你的武装就在果敢,求你,帮我把爸爸和哥哥救出来!” 白丽君此次没有参战,因为白明檀有命令。在他看来,女人打仗就是去送死,就算不死,少不得也要缺胳膊断腿。白丽君玩枪可以,但参战这种事白明檀从不允许。而今天,这个决定正好救了白丽君一命。 周寅坤这边听完,问了句:“你在哪?我叫人去接你。” 这就是肯帮忙的意思了,那边立刻说了地址,周寅坤挂断电话,对面的轰炸也已经结束了。 白天鹅完成任务,优雅地飞走。 周寅坤看了眼,“谁在上面。” 还转了个圈才走。 还能是谁,阿耀说:“是卡尔,他说只要让他开新战机,这单不要佣金。” “……”周寅坤说,“所以吴努就答应了?” “对。” 轰炸机飞走之后,又有三架直升机飞来,武装军从空中降落,搜山寻找林贤鹤和白家父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157章胜者 白丽君被阿耀接来时,周寅坤正吃早餐,见白丽君狼狈焦急的样子,他倒了杯热咖啡:“已经在搜山了,别着急。” 爸爸和哥哥生死未卜,白丽君哪有心情喝咖啡。 可眼下她没有别的办法,能指望的也只有周寅坤了。早餐吃完,天已经大亮,南天门山方向仍是滚滚浓烟。就在此时,电话又响了。 男人接起来,微微挑眉,“知道了。” “怎么样,是不是找到爸爸和哥哥了?” “找到了,都没事。”周寅坤起身,看了眼她:“走,我带你去跟他们团聚。” 得知白明檀和白茂恩还活着,白丽君终于松了口气,尽管等待着他们的是无尽麻烦的政治审判,但大不了就是举家离开果敢,去泰国也好老挝也好,哪里住都无所谓。 她跟着周寅坤上了直升机,直升机从南天门山绕过,停留在距离不远的一处山顶,那里已经停了三架直升机,武装军负责搜山的一队已经完成任务,撤退到此地。 这座山比起南天门山来说并不出名,亦不如南天门山地势陡峭。相反,这里风景很是不错,渐渐升起的阳光照在山下湖泊的水面上,映出潋滟波光。 最后一架直升机姗姗来迟,周寅坤下来时还不忘回头,朝白丽君伸手。 白丽君握上那只手,被他牵下来,只觉心头一暖。 然下来后看见悬崖边的场面,她面上红晕尚未来得及散开就已僵住。白明檀和白茂恩狼狈地跪在地上,因为轰炸威力太大,他们的耳朵和鼻子流血不止,胸前的衣服上沾着呕吐物,双手被反绑在后面,后脑勺对着黑洞洞的枪口。 看见刚下来的两人,白明檀立时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但满眼都是愤怒。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周寅坤根本就没想跟白家合作,用了一招黄雀在后,目的就是坐收渔利。而井水不犯河水这么多年的白林两家,能闹到这么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其中必定有他推波助澜。 无论是被炸死在山上的林贤鹤,还是现在活着跪在地上的白家父子,都想不明白周寅坤究竟为什么这么做。白林两家两败俱伤,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是什么,周寅坤自然不会告诉他们。 “爸爸哥哥!” 白丽君想过去,却被攥住了手,男人语气不紧不慢,“急什么。” 紧接着,一把尖锐的匕首塞到她手上,白丽君皱眉不解地望着他,周寅坤一笑:“选一个。” “什么?” 他扬扬下巴,耐心解释:“选一个杀掉,你和剩下那个就能活着。” 白丽君不可置信:“你——” “不选,你们三个可都活不成。”周寅坤好奇地问,“是一刀插进你哥的脖子,还是一刀捅进你爸的心脏?” “不,我不选。”白丽君攥着刀红着眼,“如果是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白家都答应!杀了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嗯。”周寅坤看了眼白明檀和白茂恩,“你们父子俩越级动用同盟军,就算不死,以后在果敢也待不下去,是死是活的确关系不大。” “那你搞这一出是做什么!”白茂恩一说话,一口鲜血涌出来,他五脏六腑像碎掉了一样地疼,说出的话也含糊不清。 见白茂恩这个语气,白丽君忙打断,她握上周寅坤的手试图求情:“既然,既然你没必要杀我们,坤哥,你放了我们,你相信我我做得了主!你想要的都给你!求你,不要杀我的家人,不要杀我爸爸和哥哥。” “呵。”周寅坤甩开她的手,拿出烟点了一根。 “我为什么搞这一出,你不知道?”他悠闲地走到白茂恩面前,一脚把人整个踹翻了过去。 “哥!”身后传来白丽君的惊呼,而她被阿耀拦住,根本过不来。 一声沉沉的闷响,白茂恩后脑勺着地,撞击力道太大,立刻涌上呕吐感,吐出来的是浓浓的血。白明檀亲眼看着儿子在地上吐血抽搐,他双眼红得滴得出血,艰难地开口发出声音:“你、你别动他!” 周寅坤嗤笑了声,抬脚就踩在了白茂恩脸上,还像碾烟头一样碾了碾,睨着旁边的白明檀:“白副司令,我动了,你打算怎么办?” “唔……唔……”白茂恩被踩住了口鼻,嘴里的血从鼻腔呛出来,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很快面部充血,脸色红紫。 此时周寅坤才松开他蹲下身,拿下嘴里的烟,用手背拍了拍白茂恩的脸,“问你话呢,你说我为什么搞这一出,嗯?” “求你,求你别……”身后传来白丽君的声音。 男人回头看了眼,不屑地笑了。 “怎么,你们家的人一个都动不得,却想跑到我家里动我的人,这是个什么道理?你们谁给我讲讲。” 闻言白丽君立刻噤了声,面色掩不住地慌张。他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 “不关……”此时被周寅坤踹得意识混乱的白茂恩艰难出声,“不关丽君和、和我爸的事,都是我的……主意。” “哦,这样。”周寅坤低头看着他,“我以为,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算知道我。应该清楚我的人,我的东西,我的地盘,不仅不可以碰,连看都不许看。我现在一想到你这双眼睛看了不该看的,心情就特别不好。你要拿什么赔,嗯?” 白茂恩脸上满是血和鞋印,他一言不发地瞪着周寅坤,长这么大,他从没受过这样屈辱。 男人饶有兴趣观察了他,因为刚刚的窒息,此时白茂恩的眼睛微微往外凸起,从形状看像两个玻璃球。 “啊,我想到了。” 他将夹在指尖的烟放到嘴里吸了口,烟头的火星立时变得格外明显。周寅坤攥住白茂恩的头发,在他惊恐瞪大眼睛的时候,烟头直直地杵了进去。 “啊——”惨叫立刻响彻整个山头,白丽君亲眼看见哥哥痛苦挣扎,爸爸跪地怒吼,她浑身颤抖个不住,喉头完全哽住发不出声音。 白明檀看见白茂恩这样遭罪,想撞过去阻止,却被身后的武装军一脚踩到地上趴着。直到滋滋的声音渐渐消失,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浓,周寅坤才站起来,打量了这姓白的三人。 白茂恩仰面躺着,跟死了没什么两样。白明檀因为反抗手指在地上扣得指甲掀起,白丽君跪在地上望着爸爸和哥哥哭到没有声音。 “啧。真是互相心疼的一家人,”他歪歪头,“还挺让人羡慕。” 太阳越来越大,温度也渐渐升起来,周寅坤立刻就没了耐心,随意招了招手,阿耀抓着白丽君走到崖边。 白家父子也一齐被抓了过来。 “不要,坤哥求你不要!”白丽君试图求饶,可话都没说完,白明檀和白茂恩就被扔了下去。 “啊——不要!不要!” 回应白丽君尖叫声的,是人重重砸进湖泊的巨大水声。下一秒,水面晃动,只见四面八方浮起数十只黑色巨鳄,在两个活人被扔下去的几秒内,它们一哄而上直接将人撕扯成碎片,湖面瞬时被鲜血染红。 白丽君眼睁睁地看了全程,凄惨的叫声听得周寅坤皱眉。 人都是这样,害别人时云淡风轻,轮到自己头上就这点承受力。一想到从白茂恩车上搜出的那些变态刑具,一想到再晚一步那些东西就用在了那小兔身上,他摘下佛珠才换回来的一条命,居然险些折在这些人手里。越想,胸腔那股火就越旺。 然火越旺,周寅坤语气反而越温柔,甚至还贴心地帮白丽君擦掉脸上的泪:“哭什么,不是说了吗,带你来就是跟他们团聚的。” 话音刚落,女人就直直地坠落进了鳄鱼池中。 又是一次疯抢撕扯,掉进去的女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就被一口咬掉了脑袋,身体四分五裂地进了鳄鱼肚子,一点碎片都没留下。 鳄鱼们塞了个牙缝,又慢悠悠地沉入水底,湖面恢复到一片平静。待血水消散,谁都不会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 果敢四大家族的白林两家,因纠纷在南天门山打了激烈一仗的消息,在当天下午传遍整个大缅甸。 下午三点,周寅坤接到昂英打来的电话,邀请他到彬马那政府大楼。下午五点整,缅甸军政府总司令亲自签下续约协议,协议内容与十年前差别不大,但协议时间更改为五年,每年支付金额变为三亿美金。 五年内,缅甸军政府不会以任何形式干预罂粟种植与毒品制售,必要时会提供政府武装力量加以支持。 作为交换,周寅坤交出所有在白林两家搜获的有关果敢军备、财收、秘密基地等一系列内部资料,并承诺五年内配合军政府重新控制果敢,夺回政权。 就在协议签订当天,佤邦又一次进行暴力销毁罂粟田行动,这一次是缅甸政府军与周寅坤在当地的武装军合力击退佤邦联合军。在缅甸军政府施压之下,佤邦政府不得不同意周寅坤垄断佤邦境内罂粟种植的要求,而周寅坤也同意让利百分之三,作为佤邦对内同意种植,对外统一口径声称已全面禁毒的诚意。 如此一来,新旧相加,周寅坤正式控制金三角地区百分之九十的罂粟田,成为迄今为止东南亚掌握毒品原料地最多之人。 无论明面还是暗里,都已成为毋庸置疑的无冕之王。 第158章复盘 晚上九点半,武装基地热闹非凡。 周寅坤心情大好地喝着酒,此时阿耀走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见周寅坤看过来,吴努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怎么了坤,又有活儿?你不是今晚就回曼谷了吗?” “上次行动复盘完了?” “哦这事啊,没呢。”吴努说,“你上回可答应亲自带他们复盘,就是可惜了瓦力,受伤翻了车,亚罗把他扛回来的时候,已经没救了。” “是吗。”周寅坤放下啤酒罐,“那就给他一个人复盘。” “行,我现在就叫他去!” 亚罗推门走进来时,作战观察室里只有周寅坤和阿耀。 此时此刻那个男人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几张照片。少年还穿着作战服,刚特训完,额头上还冒着层薄汗。他关上门走过来,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叫什么。 武装军里,只有像卡尔、林城、查猜那种级别的才敢叫“坤哥”,其他人在私下里也只敢称呼“boss”。 本以为拿下金叁角几乎所有罂粟田,大家都只顾着庆祝,没人会把任务复盘这种事记在心上,没想到周寅坤居然说话算话。 站在周寅坤身后的阿耀,打量了刚走进来的少年。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还有点紧张。不像是吴努说的那样,丛林狙击战他一人干掉了一整支队伍,手法利索,毫不留情。 直到最后一张照片看完,周寅坤随手把照片往桌上一扔,一沓照片滑出去好远,张张错开,可以清楚地看见上面的内容。 “解释一下?”他靠着椅子上,瞧着眼前的人。 骤然对上周寅坤的眼睛,亚罗立刻挪开了视线,他低头看见那些照片,什么也没说。 “我很好奇,坐在同一辆车上,为什么他死了而你没事。” “他中了枪,失血过多。”亚罗开口就是标准的中文,标准到十个卡尔也撵不上。 闻言周寅坤就笑了,“我问的是为什么你没事。” 亚罗不说话了。 “因为你恰好系了安全带。”周寅坤替他回答。 阿耀亦看着亚罗。 通常情况下,作战时为了快进快出,是不系安全带的。这是常年实战训练早就养成的习惯,所以一旦翻车,亚罗调整速度再快,也不可能毫发无伤。但他偏偏系了安全带,就像早就知道会出车祸一样。 阿耀的目光又落回到照片上。 最后两张是车辆爆炸现场,在现场发现了开枪的痕迹。从残缺车胎上的弹道痕迹以及车胎在地上摩擦出的痕迹,可以确认车是因为在疾速行驶过程中忽然爆胎和错误制动,才造成了翻车和爆炸。 这种愚蠢的错误,武装军里的童子军都不会犯。 事实上,对于这种撤退途中的事故,本不会有人在意,更不会一一细查。但这次任务的危险级别根本不至于丧命,瓦力死得实在蹊跷,吴努把死讯汇报给周寅坤,这才有了阿耀亲自去现场查看。 查出的结果果然有异,且几乎可以断定是亚罗所为。可原因为何,一时没有头绪。因为即便瓦力死了,属于他的那份佣金也不会支付给亚罗。 如果是亚罗生了背叛之心,那么也该在任务进行过程中动手脚,而不是等任务结束后才杀掉同伴。 正因如此,周寅坤才亲自过问。 见亚罗认罪似的不说话,男人转了转脖子,站起来走到了亚罗面前,压迫感扑面袭来。 “你知道每培养一个全能型佣兵要花多少钱吗?” 亚罗这才抬头,对上周寅坤的眼睛。 “包括你在内,每一个熬到能出任务的人,身上都背着百万美金的债。而你,”周寅坤上下扫了他,“随随便便就让我损失几百万。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我很难接受。” “我想让你记得我。” 闻言,阿耀眉头一皱,看怪物似的看着亚罗。 周寅坤挑眉:“比如?” “比如你不知道真相,只给我一个人复盘。比如你知道了真相,亲手一枪崩了我。”亚罗直直地盯着周寅坤的眼睛,“我叫亚罗,是你亲手捡回来的。” 周寅坤看着这双眼睛,倒的确是跟当年一模一样。这是个杀人的好料子,他当时就这么觉得,所以才把他捡回来。事实证明,他也没看错。 但是…… 男人笑了笑,“可你算个什么东西呢?” 亚罗眸色一僵。 周寅坤语气听得出来的不屑,他坐回去点了根烟,“论身手,比不上林城。论枪法,比不过卡尔,论谨慎,比不过查猜。论全能,更比不过阿耀。” “在一群小孩里拿了个第一,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不过出了两次任务,就以为可以跟他们相提并论?你用你那些小儿科的把戏走到我面前,想让我记住你什么?”周寅坤在烟雾弥漫中看着他,“记住你的蠢样子?” 短短几句话,阿耀看见亚罗拳头紧攥,眼眶竟发红,他不由诧异。 既诧异这么两句话就能把他说成这样,也诧异坤哥竟然会对他说这些。在周寅坤这里,武装军的人向来只分两种,能用的和不能用的。 他从没那个耐心去单独训谁。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周寅坤睨着亚罗,“可以滚了。我已经记住你了,我花几百万精心培养出来的毫无价值的东西。” 看垃圾一样的眼神,对怀着满心期待进来的亚罗来说,威力不亚于直接打进胸膛的子弹。 毫无价值的东西。这是周寅坤对他的评价。 沉默片刻,亚罗紧攥的拳头倏地松开,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门刚关上,阿耀问:“坤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即便是同伴,也该保持最基本的防备心。那个瓦力死就死了。”他偏头,“告诉吴努,不用把亚罗当人看,畜生得有畜生的训练法子。” “明白。”阿耀应道。 无论如何,亚罗能在所有训练中都拿第一,是毋庸置疑的好苗子,杀了实在可惜。 但就连卡尔这么为所欲为的人,也不会对同伴动手。如果任由亚罗开了这个头,等于纵容内部厮杀,好在此事目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但眼下这个问题的出现,与吴努对武装军的管理方式有着莫大的干系。 帮派也好,军队也罢,过于团结会导致拉帮结派以下犯上,过于内斗则团队撕裂内耗严重。这其中分寸就在于制衡得宜,制衡不好,就会出大问题。 尽管周寅坤没说,阿耀也感觉得出来,他对吴努的管理方式已经不满。只是一时半会儿,没人能顶替吴努的位置。用亚罗的事来敲打,或许就是坤哥给吴努最后的机会。 无论如何,缅甸最棘手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周寅坤于当晚回了泰国。 * 周叁下午的家校开放日活动结束,夏夏陪外婆回了疗养院,还在那里陪外婆吃了晚餐聊了天。 出去一趟,老人家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只是毕竟年纪大了,夏夏握着外婆瘦骨嶙峋的手,担心地问了好几次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外婆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让她不要担心。 难得外婆精神好,祖孙俩聊了许久,直到看着外婆睡着,夏夏才从疗养院离开。到家时已经十点,进门前她回头看了眼,查猜的车仍旧停在了不远处。这样一直跟着守着,他也很辛苦。夏夏朝查猜一笑,摆了摆手,意为晚安。 查猜看见女孩进门之前忽然回头打招呼,他怔了下,随即点了下头。 夏夏进门一小时后,一道车光打了过来,查猜看过去,开车的是阿耀。也就是说,周寅坤回来了。 他回来就意味着任务结束,查猜再次看了眼别墅,发动了车子,两辆车相擦而过。 阿耀开车驶进别墅,后座的男人下来,先抬头看了眼二层。 这个时间,周夏夏房间的灯居然还亮着。 “坤哥——”阿耀走过来,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明天再说。” 周寅坤头都没回地朝别墅大门走去。 阿耀顿了顿,也抬头看了眼楼上亮着灯的房间,明白过来坤哥今晚应该有别的事。他看着大门关上,这才上车离开。 夏夏今晚又泡了药浴,还放了舒缓的音乐,在浴缸里眯了十分钟才出来。 虽然有点累,但她心情很不错。不仅跟外婆相处了整整一下午,还如愿地听了留学讲座,对将来有了更清晰的规划。 泡完澡穿衣服之前,她站在镜子前看了自己的身体,除了小腹和大腿内侧还看得出淤紫痕迹,其余地方基本都已恢复如常,这两天私处也感觉不到涩痛了。 一切都在好起来。 除了……时间过得很慢。她穿上睡裙走出浴室,刚刚看了日历,才发现从蒙诺克岛回来其实也才不到十天,连半个月都没到。 原本还安慰自己最多也就一年,一年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可没想到连一个月都如此漫长。 夏夏叹了口气。不知是思绪杂乱还是因为刚泡完澡,她觉得有些热,想喝凉的。走到桌边一看,杯子空空,她便拿着杯子下楼去。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开门声,她脚步一顿,紧接着门从外面打开。 只看了一眼肩膀,夏夏就认出是他,脑子里还没做出决断,身体已经先行一步,拿着空杯子往自己房间走。 “周夏夏。”楼下那道慵懒的声音叫住她。 女孩僵硬地停下。 “没看见我回来?” 周寅坤看着楼上那道叁天没见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勾起,“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八万珠珠啦!明晚加更哦~ 第159章庆祝 楼上的人儿听见那句“下来”,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才叁天,他又回来了。 周寅坤看着那道乖乖下来的身影,一看就是刚洗过澡,头发吹得半干,发梢还湿着。她穿着白色睡裙,少许长发散落到胸前。裙子宽松,肩膀处和最下面还带着点卷曲花边,再往下是匀称光洁的小腿,脚踝纤细。 男人的视线从上扫到下,又从下扫到上。 毫不避讳。 夏夏被那道一直盯在身上的目光看得不自在极了,她停在最后一步台阶下面,离他还有两叁步远。她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又迅速挪开,不知是直接从他面前走过去,还是该打个招呼再走过去。 还没等她思考出什么,男人就已经走了过来,她的心下意识收紧了下,跳得有些剧烈。 离近了闻,她身上香香的。几天没见,瞧着脸色也不错。 “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洗。” 夏夏顿了下,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试探她?难道……外面的人没有向他汇报她的行踪吗?尤其是今天这种她没有按时回来的情况。 “问你话呢。” “下午家校开放日的活动结束,我去了疗养院,在那多待了一会儿,所以回来晚了。” 这么一说,周寅坤才想起还有这么件事。 “好玩吗?” 听见这话,夏夏抬头看他,不太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 “挺好玩的。”她如实说,“下午陪外婆逛了学校,还一起听了讲座,晚饭是在她那里吃的,外婆今天也很高兴。” 也?周寅坤瞧着她:“那你也高兴?” 夏夏点点头。 这还真是巧了,连心情好都能撞到一块儿。男人看了眼她手里的空杯子,“打算喝点什么?” “就……冰水。”夏夏低头看了眼杯子,顿了顿开口问:“你,你要喝吗?” 找点事情做,也好过这样被他一直盯着。 这小兔,还知道问他渴不渴。男人心情不错地靠近,气息灼热,夏夏心里一抖,差点往后退一步。 “那就来一杯。”他轻佻道。 “好。” 夏夏应了声,快步往厨房走去。 周寅坤停在原地,微微皱眉。今天这味道,跟平时不大一样,雪糕味里似乎掺了点……药味? 他看向厨房,里面传来冰箱打开的声音。男人踱步过去,看见她踮脚正从上面的杯架取下杯子,用之前还不忘打开水再冲洗一遍。 周寅坤倚在门边看她洗杯子,夏夏低着头,神情专注。 “周夏夏。”门口男人叫她。 女孩侧过头来。 “你又涂什么药了。” 之前那叁种药都不是今天这个味道,但周六那晚去她房间也只用了手和腿,不可能伤到。难不成参加个校园活动也能受伤? 周寅坤心里生出两分嫌弃,见过娇弱的,没见过这么娇弱的。 “又伤哪了,我看看。” 轻飘飘的一句话,夏夏立刻想起那天晚上,那晚他就是这样叫她脱衣服的。夏夏立刻摇头,解释说:“没有伤到,也没有涂药。” 说着她低头自己闻了闻,“应该是药浴的味道。” 怕他不信要亲自瞧,夏夏还认真补了句:“是琳达老师帮我配的药浴,说对身体好。” 药浴,就是人在放了药的热水里泡澡。但在周寅坤听来,就是小兔在药水里打了个滚。 “这能有用?”他嗤笑了声,走过来掐了掐她的脸,“那怎么没见长点肉。” 粗糙灼热的指腹摸上细腻白嫩的脸蛋,触感好似被轻电了一下,同时电到了两人心头。男人眸中微动,拇指不自觉地抚上了她的唇,这里一如既往地温热柔软。 夏夏则是下意识就想偏头躲开,连拿杯子的手都有些颤抖。 夜深人静,别墅本就空旷安静,此刻厨房里两人离得很近,呼吸声交缠在一起,听起来格外清晰。越安静,她就越紧张,指甲扣在杯子上,有些发疼。 这点疼正好提醒了她本来要做的事。 女孩忙转过身去,厨房里响起倒水的声音,她倒了满满一杯,足够喝个十几秒。等他喝完,她肯定已经上楼了。 心里悄悄思忖着,却没想此时一双有力的胳膊从身后圈上来,夏夏身体一僵手一抖,水撒了出来。 男人低下头,细密的吻落在夏夏的头发和耳朵上,他转而含上肉肉的耳垂,挑逗地轻咬了下,正要顺着脸蛋要亲她的嘴,结果就看见她颤抖的睫毛。 又紧张。 一到这时候就紧张。 周寅坤好笑地用鼻尖蹭了下她的脸,在她耳边说:“周夏夏,我不吃人。” 瞧她紧张得把水都倒洒了,周寅坤好脾气地放开她,拿起冰水往另一个空杯子里倒了半杯。 他掰过夏夏的身体,让她面朝着他,将那半杯冰水塞到她手上。随后周寅坤拿起自己那杯,与她清脆地碰杯。 夏夏诧异地抬眸,周寅坤挑眉:“庆祝一下。” 他把那杯冰水一饮而尽,空杯子一放,双手撑在料理台上,将她圈在其中,好奇地打量。 女孩不知他是在庆祝什么,不过刚才她也觉出来,他今天心情很好。那么,顺着他的话和动作去做总不会错的。 于是她也笑了下,喝完了他倒的半杯冰水。 周寅坤就这样盯着她,等着她开口。 夏夏不太明白他的眼神,似乎是想让她说点什么,可她想了想,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无言地僵持几秒,最后还是夏夏先开了口,她试探地说:“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 说完,她看了看他,又抿抿唇,真挚地补了句:“晚安。” 晚安? 男人盯着那双漂亮纯净的眸子,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她一点也不好奇。 不好奇他为什么心情好,不好奇他为什么要庆祝,话都递到嘴边了,居然能蹦出“晚安”二字。 同样的情况,换做是她那堆狗屁同学朋友,周夏夏会做什么?只怕不仅会笑眯眯地问是什么事,大概还要张罗着做蛋糕庆祝。 到他这里,就是一句晚安。 可惜,他今晚忽然就没了要安然睡觉的想法。 “周夏夏。”他唇角勾着冷笑,“上次欠的,今晚还了?” 此话一出,女孩的眼神果然闪过慌乱,这话看似是在问她,实则就是通知她。夏夏本能地心生抵触,连手心都冒出汗,她张了张口,又怕说错话惹到他。 “怎么,是还没好,还是不想做?”男人单手抬起她的脸,凑近说:“不想做也行,你亲我一下,今晚就算了。” 闻言夏夏眸中一亮,只要亲一下,就可以不用做那件事了? “那,要亲哪里……”她轻声问。 “都可以。” 看来他是真的心情很好,竟这么好说话。夏夏还特意又看了看周寅坤的眼睛,试图分辨他到底是不是在戏弄她。 “再磨蹭机会可就没了。” 话音刚落,男人就看见她闭上眼,手上还拿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凑了上来。 轻轻亲在了他的脸上。 温热的触碰转瞬即逝。夏夏闭着眼,没看见在她亲上去的那一刻,男人眸色瞬间冷到了极致。 很好。 明晃晃地敷衍他,拒绝他。这周夏夏,现在不用开口就能直接把人点燃。 亲完之后,男人果真站直了身,与她拉开距离,夏夏心里松了口气。 “所以,”周寅坤似笑非笑,“你还真不想做呢?” 慢悠悠的语调,让人心头一颤。夏夏怔怔地看着他走出去,厨房里只剩下一句—— “我去洗澡,你自己乖乖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叁更,老规矩,八点,八点半,九点。 第160章诚意(微h) 主卧的浴室水声停下,男人随意地系了块浴巾,出来一看,房间没人。 “呵。”他把擦头发毛巾一扔,走到床边拿起手机。 知道的,以为他养的是只哪哪都弱的兔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养了匹狼,事事都敢跟他对着干。 真论起来,他养的这只得算兔子堆里的狼。弱得时候的确很弱,恢复之后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时不时地在他面前作死。 不过他现在有的是时间,驯什么都绰绰有余。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夏夏吓了一跳,没想到他洗澡这么快。距离上次才过去叁天,今晚他又提出了那个要求,她焦虑地坐在床边,想不出搪塞的理由。 尽管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每每真到了这种时候,她根本做不到坦然接受,一想到他是爸爸的亲弟弟,是她的小叔叔,一看到床头那张全家福,心头就涌上强烈不适,连身体也会不自觉地颤栗,只觉在爸爸妈妈面前无地自容。 手机铃声催促着,她又不敢不接,就在要自动挂断的前一秒,夏夏摁下了接通键。 “等我来请你?” 那边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就挂断了,通话时长两秒整。 沉默半晌,夏夏还是起了身。她不过去,他也会过来的。只要周寅坤想,她愿不愿意根本不重要。 她能做的,唯有尽力地保护好自己罢了。夏夏先到了书桌前,从书包里拿了什么,然后才走了出去。 周寅坤在房间大概等了一分钟就懒得再等,直接起身准备把缩在房间里的人拎过来。 结果刚打开门,就看到正在外面深呼吸,做心理准备的某人。 夏夏没想到他忽然开门,眼睛倏地睁大,心里建设到一半被人撞见,那张脸蛋上满是错愕,错愕里还带着点尴尬。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进地狱,居然还做深呼吸。周寅坤睨着她,这模样倒一如既往蠢乎乎的,瞧着又有那么点可爱。 心里的不悦和不耐烦莫名消减了几分。 她不好奇,或许是因为以前周耀辉两口子不让她过问大人的事?说起来,他到底还是她小叔叔,搞不好就是心里好奇但嘴上不敢问,这样说起来也不算没心没肺不识好歹。 算了,他懒得跟她计较。 夏夏不知周寅坤心里在想什么,只知他人高马大地杵在门口,还不说话,挺吓人的。怕他等得不耐烦,夏夏也没敢再多做几分钟的心理建设,暗暗握了握拳,抬脚走进去。 男人看见一只不大的脚迈进他的房间。她穿着白色拖鞋,露出一半脚背,肌肤白得发光。踏进来的那一刻,脚踝处似乎微颤了下,还真像兔子踏入狼的领地,带着明显的紧张和胆怯。 视线缓缓向上,扫过腰际手臂,到了白皙的脖颈。她的颈间也微微颤着,而那处温热搏动的滋味,他记忆犹新。 夏夏刚踏入门口,就惊讶于这间主卧有多大,少说也比她的房间大了四五倍,看见房间正中央那张宽敞无比的大床,心立刻就跳到了嗓子眼。 周寅坤不满她磨磨蹭蹭,直接一把将人拉进来,门嘭地在身后关上,夏夏被抵在了门上,激烈而炙热的吻侵袭而来。 好几天没触碰到这张软软的唇,没吮吸到那湿滑的小舌头,这一吻上来,电流般的酥痒一股脑地朝下身涌去,男人腰上的浴巾立马被撑得高高凸起。 夏夏明显感觉到这次的吻不像之前,之前他总会故意戏弄她,吻一会儿又停一下,转而去亲亲脖子和耳朵,还要跟她说话,等她回答了才又吻上来。 而这一次,他不容她呼吸换气,吮吸得她舌尖发麻还有点疼,津液交换缠绵在两人口中,他故意吻得色情黏腻,没出两分钟夏夏就腿软得站不住了。 周寅坤习惯了她的不经事,低笑了声,把人抱起来让她双腿缠在他腰上。 男人浴巾被蹭掉,而女孩睡裙掀起,他的东西隔着内裤硬挺地顶在她的私处,攻势骇人。 夏夏纤薄的身体被压在门上,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从背后看,只能看见两条白嫩的腿缠在男人腰上,透白无暇的肌肤与他带着陈旧伤疤的后背,形成鲜明对比。 那只大手探入睡裙,抚上她的后腰,粗糙指腹顺着她后脊一路上滑,所到之处无不颤栗瑟缩。他抚过精致的蝴蝶骨,握住了她的肩,将人牢牢拥进怀里。 缠绵不休的吻,逐渐让怀里的人承受不住。 夏夏双手撑在他胸膛上,手里的东西不小心划在他胸前,边角有些锐利。但周寅坤没在意这个,离开她的唇,两人唇间牵出暧昧的银丝。 “又怎么了。”他的唇若即若离,看她喘息个不住的样子,语气沙哑含笑:“周夏夏,你能不能有点进步?” 接个吻都受不了,那今晚可有的受了。 夏夏攥了攥手里的东西,正要开口又被他狠狠亲了一口,想说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 亲完,周寅坤又细细打量她。脸蛋绯红,唇被吻得有点嘟起,上面还残留着晶莹,呼出的气息都是香香甜甜的。男人越看,下腹就越来越紧绷,就连下面昂头硬挺的东西,此刻也默契地将女孩那层薄薄的内裤顶得凹陷进去。 细密的摩擦带来丝丝干涩痛感,她不由闷哼出声。 轻轻一声嘤咛,听得男人喉头发痒,不住地上下滑动。他抱着她转身就朝那张大床走去,把人放到床上时,顺手拉开抽屉拿出了润滑液。 房间里灯光明亮,夏夏清楚地看见他胯间的东西,畏惧感袭来,她不由连连后退,但下一秒就被他握住脚踝拖了回来。 周寅坤分开她的腿,精壮腰肢挤进腿间,夏夏以为他又要直接进来,吓得出声:“不、不要。” 语气颤抖,身体僵硬,眼里满满的害怕和无措。 男人看她这样子,也知道大概是想起了第一次的时候,这回当然不会像那次,他忍着欲,重新覆上去吻了吻她的脸,又亲了亲她的耳朵。 “这次准你喊停,疼了就说话。” 夏夏不知他这话究竟算不算数。 此时灼热的吻已从她耳际慢慢向下,周寅坤一边吻,一边剥下女孩的睡裙。睡裙从肩膀两侧轻松滑落,露出嫩白的躯体。 他舔过锁骨、双乳,吻到了小腹。 “嗯……” 灵活的舌头在她平坦的小腹打转,酥痒刺激的感觉瞬时从小腹袭遍四肢,夏夏禁不住叫出声,声音娇媚而青涩,完全不像她平时的声音。 女孩自己也不可置信,想捂住嘴却被周寅坤先一步按住了手。 这声音不仅取悦了他,甚至还让他多出两分耐心。 男人另一手握住了她的脚踝,屈起她的腿,然后偏头吻在了夏夏大腿内侧。舌尖顺着那残留的淤紫痕迹细细舔弄,那里本就是最敏感的地方,摸都摸不得,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夏夏忍不住弓起腰身,脚趾蜷曲,想要逃离。 然下一刻,周寅坤就看见那纯白的内裤上有了湿渍。 “周夏夏。”他手指挑开内裤边缘伸到里面,抬头故意问:“你这什么体质,一碰就湿?” 女孩面红耳赤,下面不住地收缩,想将异物挤出去。 可男人的手指不仅没有被挤出去,反而还指尖慢慢打着转地进得更深了,里面嫩肉绵软紧致,感受到里面不住地紧缩,想象到进入后的滋味,下身已经硬得发疼。 但她那里太窄太小,现在还不是能直接进去的时候。为了避免她一晕晕好久的情况再次发生,男人咬牙挪开视线,改为欣赏这具身体。 灯光映照下,她张着腿,全身都泛着粉红,从胸型到腰线都恰到好处,双腿匀称笔直,小腹平坦得甚至微微凹下去——那里很薄,进得太深时就会被顶出轮廓。 只是一想,立刻就忍不住了。 男人眸色暗成一片,手指撤出一半挤满润滑,又再次放进去。 这次是两根手指,紧接着又变成叁根。夏夏难受地叫了声,感受到手指从身体里撤了出去。 紧接着抵上来的是更为粗大的男人性器。 “唔,不、等等。”她支吾着开口,说的话不清不楚,总之是在喊停就是了。 周寅坤这就皱了眉,还没开始喊什么停。 但瞧她拧着眉,大约还是害怕,他耐着最后的性子,覆上去刚想吻住她安抚一下,结果手指被划了一下。 与在门口时胸前被划的感觉一模一样。这次周寅坤没有忽略,他停下来掰开了夏夏的手。她的掌心,躺着一枚被捏皱了的避孕套。 周寅坤抬眸,“什么意思?” 夏夏本不敢跟他提要求的,事实上提了他也不会听。可有些事,她必须争取,不能任他为所欲为。 刚才想说的时候被打断了,现在有了说话的机会,夏夏坐起来,顾不得先遮住自己,把避孕套放到了他面前。 深色床单上,这枚银色包装的东西格外扎眼。 “上次在蒙诺克岛,医生说给我打了避孕针,时效是七天,现在已经过了。”她委婉地开了个头。 男人只是看着她,没什么反应。 每每与他对视总会紧张,夏夏只得垂眸,把话说完:“我也知道可以吃药,但是可能有副作用,所以你能不能……” 话没说完,就听见男人冷笑了声。 他拿起那枚避孕套,捏在指尖把玩。周夏夏说了这一堆,无非就一个意思——跟他提条件,要他按照她的意思来做。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性事于他,是有生理需求时的正常解决,是生意顺遂时的锦上添花,也是心情不好时的肆意发泄。无论哪种情况,他舒服最重要。 现在他还没舒服,她就先提上要求了。甚至,还是在刚刚厨房里那般敷衍他拒绝他之后。他宽容地不跟她计较,居然换来这个结果。 看来是他这养宠物的不称职,宠着惯着,纵容她到现在蹬鼻子上脸,敢在床上跟他提要求。 “周夏夏,周耀辉活着的时候,没教过你该怎么跟人谈条件吗?”周寅坤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一边,握住了夏夏的手腕。 女孩身体一颤。 “想谈条件,就要先拿出诚意。” 夏夏还没理解这话的意思,就猛然被一股大力扯到床下,膝盖跪地毯上磕出闷响。 她吃痛地皱眉,而下一刻男人攥着她的胳膊将人扯过去,夏夏猝不及防地被扯到他腿间,脸蛋正正好好地碰在了那狰狞骇人的粗茎上。 第161章顺从(h) 女孩一惊,慌乱地往后躲,周寅坤掐住了她的脸,抚上她的唇瓣,“会舔吗?” 夏夏当即摇头,急促地摇头。 周寅坤俯身凑到她面前,语气挑逗:“你吃雪糕的时候,不是挺会舔的吗?” 那次她放学回来,手上就拿着雪糕。跟他说话时一时忘了吃,白色的汁水流到手上,回想起来,很是暧昧。 说着,他拿着她的手,握住那迸着青筋的东西,“张嘴,含进去。” 这样下流的要求,夏夏实在接受不了,眼里蓄满了泪,倔强地抿着唇。 “怎么,你可以给我提条件,我就不行?”周寅坤手指摩挲着她两颊的肌肤,温声告诉她:“不答应也没关系。那么,药就不用吃了,学更不必上。你说,小兔生一窝小小兔,听起来是不是很温馨?” 夏夏眸中涌上惊恐,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尽的后悔。 不该跟他说这些的,不该对他抱有任何一丝希望。早知道开了口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况,还不如结束后自己吃药。 如果连学都不能上,那她跟养在笼子里的宠物有什么区别?如果他还要剥夺她吃药的权利……夏夏根本不敢再接着往下想。 强忍的眼泪要掉不掉,她真的不明白,只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他要这样刁难她。 如果要问为什么,只能说……权力实在是个好东西,无论在什么事情上。譬如男人自己没有子宫,却用手中权力弄出不许堕胎的法律,从而控制女人的子宫。在性事上亦是如此,上位者随意决定一切,大到是否做措施,小到具体用什么姿势。而下位者除了妥协和顺从,别无选择。 周寅坤要的就是这种妥协和顺从,不是刚才厨房里的敷衍拒绝,和如今床上的讨价还价。 那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得益于房间的灯光,他清楚地看见那滴眼泪是如何滚落,如何顺着细腻的肌肤慢慢滑下,最终滑到唇角晕开润了唇色。 男人看着那张发白的脸蛋无可奈何地靠近,张嘴含上来时,只觉小腹倏地一紧,忍不住低喘出声。 进入温热的口腔,蹭到软滑的舌尖,快感成倍涌来,几乎要湮灭理智。夏夏被迫仰着头,艰难地含着他的东西。 不用问也知道她是头回做这事,含进去了不知道怎么办,那噙着泪无措的模样可怜极了,可怜得激起了男人蹂躏的欲望。 夏夏嘴里塞得太满,连咽口水都艰难,津液从唇边流下,下颌都僵硬了。周寅坤只得捏住她的下巴先撤出来。 “咳咳咳!”她立刻咳个不住,唇上湿润,看着诱人。 真是什么都得现教。 “周夏夏。”周寅坤抬起她的脸,“张嘴,舌头伸出来。” 男人语气不容拒绝,捏在她脸上的手也挣脱不开,夏夏伸出了一点舌尖。 “……”周寅坤闭了闭眼。 这种理解能力考得上大学就怪了。 “再伸。” 她又伸出一点,那模样像极了小兔伸舌头。男人盯着看了两秒,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些:“就像你舔雪糕那样,从下到上,舌头要一直动。可以吸,但不能咬,所以牙齿收回去,听明白没有?” 说完他拍拍她的头,“再来。” 女孩闭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她一声不吭地再次含上他,舌头像他说的那样轻轻舔弄,吮吸。 阵阵酥痒袭上后脊,男人不禁仰头喘着粗气。她做得仍旧生涩,而且只含住了前面,像舔雪糕那样舔了两下,居然让他差点没绷住。 周寅坤低头,看见她脸颊鼓起,柔软的舌头在下唇边若隐若现,勾得他不受控制地摸到她的后脑,下身狠狠往前一送,直接到了咽口。 胯间的人儿惊恐地睁眼,唔唔地摇头却无济于事。这一下爽得周寅坤后脊发麻,再没什么耐心等她彻底学会,直接一把将人拉起来压到了床上,润滑液悉数挤到性器上,他屈起她一条腿,顶开细缝插了进去。 伴着润滑液插进去,黏腻的声音暧昧极了。 夏夏侧趴在床上,紧紧攥着床单,咬住枕头一角。她清楚地感觉到身体某处被越撑越开,还在不断往里,不知道究竟要进到什么程度。 有了之前的扩张和润滑,这次的感觉不像第一次时那般痛到以为全身撕裂,比起疼,更多的是撑涨。就像将手臂强行塞入小了好几个号的套子,每动一下,都感觉套子会被撑得崩裂。 精神紧张,下面就会收缩,夹得男人又疼又爽,不由俯下身去亲在她肩上,“放松,太紧了。” 她缩在他身下娇小一团,周寅坤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手臂伸到她小腹下面轻抚摩挲,身下的人儿当即瑟缩了下,快感立刻袭来。 身体舒服了,刚生出的怒气又消了点。周寅坤一点点吻着她的后背,“这次怎么样?” 然身下没有回应。 他看见夏夏红红的耳朵,以为她又在害臊,摸着她小腹的大手往上,握住了她胸前嫩乳。那里不大,却很饱满,不穿内衣也挺立着,指腹微微揉搓,粉红的乳珠很快就颤栗起来。 男人听见她的喘息,低笑了声,亲上她的后颈,一下撞进最深处。 “啊……”这一下实在太深,夏夏忍不住叫出来,带着点哭腔和颤抖,宛如一剂春药倒在男人心头,他掰过她的脸吻住她的唇,下面一下比一下重地冲撞起来。 上面唇舌纠缠,下面上百次的抽插带出细密的白沫,大汩汁水淅淅沥沥地顺着腿心流到床上,湿了大片。 少女甬道内里暖热柔软,越往里便越窄小紧致,内壁像长了无数张嘴一样吸附着他,一浪高过一浪的快慰让男人欲罢不能,他宝贝似的抱着她,两具汗涔涔的身体紧密相贴。 正在情欲快感最浓时,周寅坤尝到了咸味。他皱眉停下,离开她的唇,拨开头发,看见一张满脸泪痕的脸蛋。 再看枕头,湿了整整一角。 这得是一直哭,才能浸湿到这种程度。也就是说,刚才问她她没答话是在哭,吻她不回应也是在哭,就连紧密交缠时,快感冲袭到他都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候,她不仅没享受,依旧在偷偷地哭。 搞了半天,是他一个人沉浸其中。 火热的欲望,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周夏夏。”他声音还透着一时难以消退的沙哑,“叫你舔一次你至于委屈成这样?” 眼看着他又要发火,夏夏红着眼睛,摇了摇头。 “那你哭什么?说。” 夏夏的手其实还能触碰到那枚没有开封的避孕套,可是,她说了又有什么用?如果把话题绕回去,不知他又要提出什么要求来刁难她。 她开口,语气哽咽:“对不起。” 男人现在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心情差到极点,而此时身下的女孩自己擦了眼泪,低声跟他说:“继续吧。”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字,都是他要的那种妥协和顺从。 但不知为什么,拳头越攥越紧,火愈来愈旺。 沉默两秒,他直接把人翻过来,扯过枕头垫在她身下,猛地整根顶入。小腹深处立刻传来一阵酸软,夏夏不住地颤抖。而周寅坤不再吻她,掐着她的腰大开大合地操弄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汩汩白浊射到她身体深处,女孩阵阵痉挛,他才终于撤出来,把被子往她身上一掀,起身去了浴室。 出来时,周寅坤往床上看了眼,床上的人儿已经昏睡过去了。被子下露出两条白皙的小腿,隔着被子都知道她是蜷着身体睡在那里。 做一次也能这样,营养师白请了。 男人走到床边,刚想掀开被子,骤然看见枕头上的大片湿渍,他不耐烦地皱眉,直接转身啪地关灯走人。 第162章上学 早上八点,空旷安静的主卧里,大床上拱起的一小团动了动。 被子里伸出一只白皙的胳膊,摸了摸床头的柜子,没摸到手机。被子里的人顿了下,下意识去看床对面,没看到时间,看到的是陌生的白色墙壁。 她蹭地坐起来,私处和小腹立刻传来不适,清楚地提醒着她昨晚发生了什么。 但此时她顾不得身上的难受,看了眼外面极为明亮的阳光,夏夏赶紧掀开被子捡起睡裙胡乱套上,就起身往自己房间走。 刚一起身她怔了下,身体里……有东西缓慢黏腻地流出来。夏夏知道那是什么,她手里拿着昨天穿过的内裤,纠结两秒,还是快步走到门口,好在房间离得不远。却没想刚打开门就险些撞入男人怀里。 夏夏一抬头,周寅坤看见一双红肿的眼睛。这下可好,更像兔子了。 看见这双眼睛,就想起昨天那场不愉快的性爱,男人的火还没有完全消下去,语气不善:“跑什么。” 要是平时,见他这个语气,夏夏怎么也不敢直接走人,但今天没听见闹钟,多半是要迟到了。 而且,内裤拿在手里,睡裙里什么也没穿,这样站在他面前跟裸着没什么两样。 “我怕上学迟到。”她匆匆回答,“我先回房间了。” 说完也不等他允许,她就越过他身边跑回了房间。周寅坤看见她那只开房门的手里,握着什么东西——纯白色,带花边。 有人又没穿内裤在他房里走来走去。 同样的情形再次发生,竟觉诡异又奇妙。那时候他看见她就烦,谁能想到现在居然养在家里,还惯得她无法无天,敢在床上跟他提条件。 周寅坤在楼下客房里睡了一晚,早上听见外面有动静,出来时发现是营养师琳达来了。琳达照旧是做完早餐就离开,周寅坤在楼下抽了两根烟,周夏夏还没下来。 难不成又晕着不醒? 他烦躁地杵灭了烟,回了主卧,正遇上她慌里慌张地出来。 男人走进房间,还能闻见淡淡的淫靡味道,里面的凌乱来不及收拾,床上薄被掀开,隐约还残留着她睡过的痕迹和香气。不知道是有多慌张着急地下床,被子一角都拖到了地上,连拖鞋也没穿。 那双不大的拖鞋分散着摆在床边,男人眯了眯眼,看见地上一滴湿渍,是刚留下的。 昨晚气昏了头,没管她,那些东西在她身体里呆了一夜。想到这里,心里某处微颤了下,烦躁的情绪也莫名减轻几分。 然后,他看到了离湿渍不远处的东西。是她昨晚一直攥在手里,还试图讲一堆道理让他妥协的东西。 周寅坤盯着地上的避孕套,回想起昨晚。她哭得那么伤心委屈,像天要塌了一样,究竟是因让她用嘴,还是因为这东西? 如果是前者,但那晚用手用腿她都没那么大的反应,昨晚也没舔两下,应该不至于伤心成那样。 如果是后……想到一半,男人眉头皱起,怎么总要猜来猜去的。 麻烦。 * 夏夏回房间看见时间,果然已经比平时出门时间晚了十五分钟。 但她不能就这样直接去学校,身上黏黏腻腻得洗澡,而且……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夏夏快步走到桌前,从书包里拿出之前买好的避孕药,看了看,房间里没有水,她不想再下楼浪费时间,干脆去了浴室,打开水捧起来喝了一口。 水伴着白色药片吞下去,夏夏低着头,下巴上的水滴到盥洗台上。她没有看镜子里的自己,深吸口气,抬手擦了眼角的湿润,转身脱掉睡裙去洗澡。 周寅坤在房间转了一圈,才在床尾的被子下面找到手机。从房间出来刚走到楼下,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男人回头,夏夏已经换上校服背着粉红色的书包,急匆匆地往楼下走。经过周寅坤身边时,她低低地说了声“我去上学了”,结果手腕被人攥住。 周寅坤看她那急着要冲出去的样子,“不吃饭?” 又被他握住手腕,女孩下意识紧张了下。然后摇摇头,想抽出手:“去学校再吃就好,不然第一节课都要错过了。” 此时别墅大门打开,阿耀走进来,看见僵持在楼梯口的两人还怔了下,才叫了声“坤哥。” 周寅坤看了眼周夏夏,攥着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车钥匙。” 阿耀听到命令,行动先于思考,立刻把钥匙给了周寅坤,然后跟出去:“坤哥,我来开吧。” 周寅坤直接坐上驾驶座,看见夏夏还站在外面,他摁下车窗:“走不走?” 夏夏没想到他要亲自开车送她,犹豫两秒还是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副驾驶的车门刚关上,车就嗖地开了出去。 因为还不到九点,避开了道路拥堵高峰时间,车停下时刚响了第一节课的乐声,现在进去会迟到几分钟,但至少不会错过整节课。 只是……车的速度实在太快,停下时夏夏双手紧紧抓着安全带,脸色发白。 久违地飙了次车,男人还算满意这个用时,侧头看了眼旁边的人儿,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周夏夏,愣什么神。” 夏夏这才回过神,看到时间先松了口气,随即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下车前周寅坤叫住她,从车里翻出张运通黑卡扔到她腿上。 女孩不解地看着他。 “拿钱吃饭。” “不用了。”夏夏把卡放到一边,“我这里还有钱。” 说完她就下了车,周寅坤看见她规规矩矩地过了马路,进校门之前停了下,因为被人叫到了名字。 夏夏在学校门口遇到了同样迟到的莱娅。 车上的男人看见从那边跑过来的女孩欢快活泼,笑嘻嘻地说着什么,然后一把抱住了夏夏,又拉着她往学校里面跑。相比于莱娅的活泼洋溢,一旁的夏夏虽然也笑着,只是那笑容很淡很淡。 但之前,她也曾那样欢快地跑过来,神采奕奕地叫他小叔叔,兴奋抓着他的衣袖说找到了小时候的游乐场…… 两个年纪相仿,穿着一模一样校服的女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时此刻的周夏夏不笑不闹,不是因为她性格内向。 周寅坤重新发动车子,打了方向盘掉头。 是因为她心里不高兴。 思绪又绕回到早上没想完的问题,她这个年纪,如果真穿着校服大着肚子,倒的确是件很刺眼的事。 开到中途,道路开始拥堵起来,半个小时就挪了两米。周寅坤点了根烟,看了眼被遗留在副驾驶座上的那张黑卡。 什么毛病,动不动就不吃东西,给钱也不要。 正出神想着,手机就响了,周寅坤接起来:“说。” 电话那头是阿耀,见周寅坤还没回来,猜想应该撞上了早上最拥挤的时间段。 “坤哥,从周夏夏学校掉头回来的话,过了肯桑街的十字路口,右拐到腾明路,可以避开最拥堵的涅威大道。” 周寅坤抬眸看了眼指示牌,“知道了。” 就算避开最拥堵的路段,回去少说也还得半个小时。周寅坤问:“老韩那边什么情况,要是缺人让他说话。” 这也正是阿耀今天来想汇报的事。当初为了摸清楚陈悬生在海外的贩毒渠道,韩金文亲自去了英国,基本隔天就会跟周寅坤通一次电话,但最近三四天也没有一通。 “明白。”阿耀说:“坤哥,今天是医疗项目组组建之后的第一次集体会。” 定的上午十点。 “知道。”周寅坤看了眼时间,“我直接过去。” 会议地点就在周耀辉公司的会议室。 周寅坤到的时候,所有人已经就位。从各国高薪聘请来的专家们看见进来的竟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不由诧异地面面相觑。 此次医疗组的组建目的,就是针对性地解决如何通过毒品合法化提案的问题,如果进行得顺利,那么将来就会发展为医疗集团。 医疗科研与军事科研,从来都是最烧钱的,此番光是聘请专家就耗费上亿美金,更别提将来要形成规模化运作,几乎就是无底洞。所以从各国请来的化学、医学、法律等多领域专家,都以为如此财力的幕后老板,怎么也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 而且,这年轻人怎么看都不像生意人。 不仅不是西装革履,反而随意地穿着身黑色休闲装,坐下来就点了根烟,态度散漫,活像个只会伸手问家里要钱的纨绔二世祖。 周寅坤点完烟,把墨蓝色的打火机往会议桌上一扔,扬了扬下巴,示意会议开始。 第163章走神 “好的周先生。”说话的是此次项目组法律顾问,也是总负责人。 周寅坤看了他一眼,翻开桌上早已放好的资料。迈克·陈,美籍华裔,曾任职于美国顶尖律所之一的盛信律师事务所。 在座多为外籍人士,迈克默认用英文展开陈述。 “相信各位坐在这里的目标已经非常清楚,我不再赘述,直奔主题。” “众所周知,毒品来源于战争。以美国为例,内战之后,重伤士兵利用吗啡镇痛,直接导致19世纪末期的美国一跃成为毒品进口大国。1897年比吗啡效果更佳强烈的‘镇痛剂’被研制出来,美国人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heroin,中文叫海洛因,源自德文heroisch一字,意指英雄。” 说到这里,迈克一笑:“是的,这位‘英雄’让美国吸毒人数在20世纪开始飙升。就连联邦政府配给每个士兵的口粮包里,也会配十粒硫酸苯丙胺。越战之后,‘英雄’变成了大麻,这是位价格更亲民的‘英雄’。也从那时开始,毒品逐渐成为文化符号和广受欢迎的潮流。” “紧接着入主白宫的总统先生开始一系列禁毒措施,最高峰时美国政府花在禁毒上的经费一年投入就高达2.92亿美元。不过,来自东南亚和拉丁美洲的毒品照样席卷整个美国,而这些地区的政府自己都拿毒品没办法。” “显而易见,毒品已成潮流。这位‘英雄’提供令人难以拒绝的快感,抚慰身体和心灵创伤。”迈克说,“所以它广受欢迎,屡禁不止。想要强行消灭这位‘英雄’,就是跟全世界两亿‘拥护者’作对,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听到这里,周寅坤唇角勾起。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能让顶尖律师口若悬河地颠倒黑白,把禁止毒品说成倒行逆施,估计下一句就要说禁毒剥夺了吸毒者追求快乐的人权,是一种残忍的剥削。这还真应了中国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 看似开门见山,实则就是一段美化此次医疗组的组建目的,讨好老板的开场白罢了。 这套美国佬常用的说辞拿出去唬人可以,但在周寅坤面前没这个必要。他只想听最有用的。 见周寅坤听完也没什么反应,迈克顿了下,继续说:“目前世界各国,尤其以美国、乌拉圭、荷兰为首的毒品消费大国,都曾出现过要求毒品合法化的提案。事实上,毒品屡禁不止的原因,就在于它所含成分的确具有不可替代的医用治疗效果。” “因此,即便将吸毒列入违法范围,也无法完全阻止吸毒行为。医生在治疗前提下,可以开具与毒品同性质的处方药品,最常见的,就是类似芬太尼的合成类阿片药物。即便我不懂医学,也很清楚这类灰色药物用得少是药品,用得多就是毒品。” 说完,迈克看向坐在对面的汤普森博士。 对方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周寅坤,开口带着浓重的加州口音:“是的,所以最容易的切入点就是用量。” 周寅坤挑眉,终于来了兴趣:“继续。” “以大麻为例,推行大麻合法化不代表推行滥用毒品。而是通过制定大麻种植、销售或者消费的细则,系统化地管理大麻买卖,打击毒品走私,同时也将更有效地减少毒品暴力犯罪。” 汤普森博士说:“允许少量购买,例如成年公民在政府资料库中登记后,可每月从特许经营药店购买最多40克大麻。政府资料库将监控他们每月的购买数量。另外,将医用大麻种植与消遣大麻种植相区分,则可有效监测公民是否有迭加滥用大麻的情况。” “同理,则可以允许民众持有少于1克的海洛因或摇头丸、少于2克的可卡因、少于12克的裸盖菇素,以及少于40剂的羟考酮或美沙酮。” “合法化提案将从医疗保健服务角度出发,提倡通过健康评估来确定成瘾者需求,将他们与所需服务联系起来,例如定点建立‘安全注射中心’,不过我更倾向于称作‘毒品注射指导中心’或者‘过量吸毒预防中心’,嗯……不过这不重要。” 汤普森博士的幽默,引来在场低低的笑声。 他耸耸肩,继续说:“总之,光顾该类场所的瘾君子可以自行携带毒品和药物,并在现场医疗人员的指导下注射使用。或许有人会叫它瘾君子庇护所,但仅从医学角度来说,合理适量使用毒品比过量滥用吸食,更能有效降低吸毒致死率。” “目前很多吸毒者仍从事正常职业,拥有家人和正常生活,从这一角度来说,合法化提案至少会获得其家人层面的支持,这一类人的数量其实非常可观。” 听见最后这句家人层面的支持,周寅坤微微皱眉。 家人是这种存在?无条件地接受和支持? 视线不自觉就落到了桌上,看见那个墨蓝色的打火机。 也是,这么多年周耀辉做着什么生意,周夏夏作为家人,不可能不知道。或许是周耀辉不让她过问,也或许是她自己选择不问。明明什么都知道,可周夏夏从没说过周耀辉一句不好,甚至连别人说她也不愿听。 周耀辉做毒她都能睁只眼闭只眼,他死后周夏夏还被牵连绑架,可到现在也没听她抱怨过一句。显然是从来没怪过周耀辉,也没觉得冤枉和委屈。 周寅坤皱着眉,盯着那打火机。差点因为被连累而死在巴泰手里她都不委屈,昨晚怎么就能委屈成那样。 还是说……因为是周耀辉,所以周夏夏什么都接受。而到他这里,她就什么都不接受了? “周先生?”此时迈克试探地叫了声,周寅坤抬眸。 对方问:“是否需要来杯咖啡,休息一下?” 在座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年轻的老板走神了。 “不用。”周寅坤说,“所以你们提出的切入点就是,抛开论证大麻本身是否有害,而是把购买和使用这两种行为进行合法化。” 迈克没想到他真的在听,“是的,先生。” “那么政府方面你们想怎么做?”周寅坤看着他,“金钱政治?这套在美国行得通,在泰国怎么操作?” 问题直中要害,迈克准备的铺垫介绍全都没用上。 他清清嗓子,回答说:“提案最终是否通过,除了泰国国王,其实就取决于泰国总理先生。” “这位能在期满后连任的总理,最大功劳就是他带领泰国迅速走出97年金融危机,并提前两年还清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172亿美元债务,而且从2002年至今,泰国经济增长率稳步恢复到5%-6%,真正实现了金融危机后国家首次收支预算平衡。” “这些归功于总理先生自己就是商人出身,对金融经济具有敏锐判断。而大麻合法化将使政府从合法的毒品市场获得十分可观的税收,相反,毒品治理则将耗费巨额成本,其中耗资最大的就是打击毒品犯罪。” “简单来说,就是想让大麻税收分配,成为合法化提案的政治助力。”周寅坤看着他,直白道:“这很不够。” “明白。”迈克的话变得简短起来。 归根到底是第一次会议,一切都还没进入正轨,周寅坤没再多说什么。但迈克和在座所有专家都清楚,下一次会议必须得拿出更精进的方案和说辞。 因为这位年轻老板,很明显不会给他们慢慢研究的时间。 会议总共开了三个小时,出来时阿耀已经等在车里。 “坤哥,现在去哪?” 这个时间家里肯定没人,公司这边接手的管理团队很成熟,去其他地方就会被一堆老东西缠上问货的事,来来回回都是那点量,周寅坤懒得应付,照旧选择了最清净的场子。 “去老虎城。” 下一刻车子发动,阿耀边打方向边汇报:“坤哥,吴努说他昨晚就直接把亚罗扔到了野人山,从凌晨到现在先后两轮攻击,通讯器上亚罗的信号还亮着。” 野人山,是缅甸北部克钦邦首府密支那以北的一片原始森林。那里主要生活着一支野蛮族群,这些人深居大山,不与现代文明人交往,被称为野人。这片原始森林不仅山大林密、沼泽延绵重迭,更有豺狼猛兽和瘴疠疟疾。 在这种环境下还要应付从天而降的军事攻击,能活下来就说明有足够的警惕性,和极为迅速的反应能力。 “让吴努继续,”周寅坤闭着眼靠在后面,“什么时候快死了,什么时候结束。” “是。” “哥伦比亚那边,铺路也该铺得差不多了。叫卡尔和查猜再去一趟,时机成熟就可以做掉吴邦其,直接跟亚洲黑帮建联。” “好的坤哥。” 车安静地行驶了一会儿,途径湄南河支流沿岸时,传来了游轮的鸣笛声。后座的男人睁眼看过去,午后的阳光洒在河面,游轮缓缓驶过,上面有不少游客。 周寅坤收回视线,正准备继续闭上眼睛,余光瞥见某处。 车从文华东方酒店前驶过,酒店两侧张贴了巨大的海报,今晚湄南河对岸,将举行烟火大秀。 不知怎的,脑子里有副画面一闪而过——女孩戴着闪闪发亮的兔子发箍,手里捧着杯果汁,惊叹地看着烟花,眼里闪着光。 “阿耀。” 被叫到名字的人立刻看向后视镜,里面周寅坤仍闭着眼睛。 “坤哥?” “去打听打听今晚这里的烟花秀。” 第164章晚餐 下午三点的老虎城夜总会很清静。 阿耀在办公室外打电话,一个长相精致身材丰满的女人端着红茶走了过来,看见阿耀站在外面,她顿了顿,眼神试探地看着他。 阿耀看了眼她手上端着的东西,点了下头。 女人这才敢推门进去。 一开门,办公椅上没有人,她怔了下,往旁边看去,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女人抿抿唇,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把手中的东西放到茶几上。然后,又悄悄抬眸看了眼。 沙发上的男人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她这才大着胆子细细打量,上次见他是在包厢里,当时他让她好好伺候那个名叫特纳的好色老头,还往她胸口塞过厚厚一卷现金。那时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对上他的眼睛,感受到他手指的灼热,她便觉心头酥痒难耐,口渴极了。 也正是上次得了周寅坤的青睐,这次他来,老虎城的负责人才叫她来服务。 今天再遇,这里光线明亮,能更清楚地看见他侧颜轮廓,他一手枕在脑后,一手垂在沙发边缘,指尖夹着半燃的烟,要掉不掉的。 男人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淡淡的白烟缓缓升起,然后在有力的手腕处袅袅散开。顺着手腕往上看,隔着宽松的黑色休闲服,也能隐隐看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你准备在这里看多久?” 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声音,女人看得正出神,没想到他忽然开口说话,吓得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沙发上的男人姿势没变,侧头看过来,眼里一片清明,没有半分惺忪。 周寅坤扫了眼她,只一眼就看明白老虎城负责人想要讨好他的意图,就因为上回多跟这女人说了句话,这回就想让她来吹枕边风。 心思全花在这上面,怪不得最近两个月生意平平。 他抬了抬手,女人立刻会意,过来接过他指尖的烟头,摁在了桌上的烟灰缸里。 她一靠近,周寅坤就闻到了淡淡的香水味。女人喷香水不是什么稀奇事,以前没怎么注意,今天闻着有点腻。 女人见他坐起来,心跳猛地变快,赶紧倒好了红茶,递到男人手边。 周寅坤看了眼那微微发颤的手,拿过那杯茶。 尽管是负责人让她来服务大老板,可大老板一句话也不说,办公室里压迫感越来越重,女人不敢像对待客人那样主动,见周寅坤始终没发话,便安静地起身准备出去。 周寅坤本来也没有要留她在这里的想法,香水味掩盖了红茶味,跟喝了杯白水没什么区别。 他看了眼女人窈窕的背影,眸中微闪了下,在她要走出去时将人叫住。 “等等。” 女人心头一颤,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地回过头来,男人说:“过来。” 她听话地走过去,手心有些冒汗,她坐到沙发一角,只占了一点点位置。 周寅坤打量了她,“你多大。” 对方本以为他会直接开始,没想他会问这个,明显怔了下,下意识回答:“二十二岁。” “入行多久。” “快……五年。” 也就是十七八岁开始接客,周寅坤问:“吃过药吗?” 如果理解得没错,他说的应该是避孕药,女人点点头,“最开始的时候,总有客人不喜欢戴套,事后就需要吃药。” 男人放下茶杯,靠到沙发上,“吃完什么感觉。” 女人不知道他问这些做什么,但也不敢撒谎,实话说:“有时候没事,但有时候会头晕恶心,下面……下面还会出血。” 周寅坤皱眉,“副作用?” “嗯,对。最开始不太懂这些,吃的紧急避孕药就有这些副作用。不过不会持续太久,大概两三天,最多一周就会好。” “现在呢。” “现在因为成年了,可以去医院做避孕措施,比如有种技术可以把避孕药埋置在体内,时效是三到五年。” “小女孩能做吗?” 女人僵了下,怎么也没料到周寅坤竟也是那么变态的人。 “小孩子当然不能做的。”女人不敢看他的眼睛,却又忍不住说:“小孩子怎么能……” “……”周寅坤睨着她,“也没那么小,满十六了。” 女人这才明白过来,回忆了下说:“应该也不行。我当初也是因为吃药后难受,就去了医院,但医生说没成年是不能做的。” 说完办公室一片安静。 男人忽然不说话了,女人心里忐忑起来。她猜想是周寅坤看上了他口中这个满了十六的女孩,所以才问这些,而她的回答似乎不合他的心意。 “不过,如果一定要做这种避孕,那应该可以找私人医生。” 毕竟凭周寅坤的能力,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问题在于,正规医院不让做必然有其道理,私人医生做了,凭周夏夏那差劲的身体底子,搞不好又要晕着不醒。 此时阿耀推门进来,“坤哥,烟花秀的事打听清楚了。” 周寅坤点头,看了眼旁边的女人:“出去吧。” 才问了几句话就让她出去,连摸都没摸她一下,女人眸中掩不住的诧异,但还是听话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说。” “举办这次烟花秀,是因为劳工部长吉萨达的女儿过生日,他的女婿普林克指定了文华东方酒店办生日酒会和烟花秀,请了不少权贵名流和明星。酒店方面听说坤哥感兴趣,说马上让人送vip邀请函过来。” 周寅坤不屑地笑了下,这些人总喜欢搞些浪费时间的事。 “几点了。” 阿耀看了眼手机,“三点四十分。” 他又看向周寅坤,心中暗暗思忖,烟花秀在晚上七点,下午……应该没有别的安排。 整个办公室都是香水味,周寅坤脱了衣服一扔,裸着上半身往办公室的浴室走去:“重新拿套衣服过来。” * 下午四点半。 夏夏放学出来,一眼就看见马路对面那辆熟悉的墨黑色迈巴赫。 “哎夏,又是那辆车,你叔叔又来了吗?”上一次偶然看见后座上的男人,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莱娅兴奋地说:“要不我今天去你家玩,我想近距离观摩一下你叔叔。” 夏夏一听下意识就拒绝:“他、他应该是有事才来的,可能……不方便的。” “啊……”莱娅说,“那好吧。” 夏夏张了张口,却还是没能说出“下次请你来玩”这句话。她是下意识地害怕像莱娅一样的同学和朋友察觉她和周寅坤的关系。 一想到他们的震惊和悄悄议论的样子,她就觉得心里像被揪住似的难受。 两个女孩在校门口分开,夏夏过了马路,阿耀已经打开了后座车门,她看见里面那双长腿。 女孩深吸口气,走过去坐上车,还不忘对开车门的阿耀说了声谢谢。 她一坐上来,车里就有股甜不甜奶不奶的雪糕味,周寅坤看了眼她,发现对方余光也在悄悄看他。 因为周寅坤极少穿西装。此时此刻他穿着剪裁流畅,质感一看就很贵的黑色西装,里面是黑色衬衫,胸前扣子随意解开了好几颗。 “周夏夏。”周寅坤叫她。 夏夏看过来。 “要看就大大方方看,少偷窥。” 女孩张口想说没有,但实际上,她确实偷偷瞄了一眼。于是开口的话变成:“要去哪里?” “去吃晚饭。” 这么早?夏夏心里惊讶,但到了文化东方酒店时已经五点半了,她坐车坐得的确有点饿。这次仍是四十九层的餐厅,而且居然还是那个窗边的位置。 初次来这里时的不好记忆,瞬时全部涌了上来。 男人看见她脸色有点发白,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多半就是早上那顿根本没吃,一整天就吃了一顿给饿成这样。 这次也是那位酒店总经理亲自服务,周寅坤让夏夏点菜,这次夏夏没有点任何套餐,她仔细看了菜单,点的菜要么是分量少的,要么就是好消化的汤。 周寅坤抱胸看着端上来的几道菜,简直喂兔子都喂不饱。 上最后一道菜时,酒店总经理多看了夏夏一眼,这个女孩竟然还在周寅坤身边。 周寅坤下午两点才吃,这会儿一点也不饿,他看着夏夏拿起叉子,怎么看都看不顺眼:“再加几道。” 果然,与当初同样的情形再次发生了,夏夏立刻抬头,“为什么要加菜。” 昨晚的事难道还没过去吗?还要专门等到她放学,来这里用吃东西惩罚她? “就这么点你能吃饱?”周寅坤看出她眼里的防备,这才恍然想起什么。他们第一次来这里吃的那顿饭,对她来说……似乎不大愉快来着。 “不想加是吧?”他问。 夏夏顿了顿,“嗯。” 周寅坤摆摆手,一旁酒店总经理立刻点点头,微笑地退下。 第165章解释 没有加菜,夏夏吃得还算安心。她喝着鲜味满满溢出的海鲜汤,一路暖到胃里。对面的男人开了瓶酒,时不时喝一口,主要时间都在看她吃东西。 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进去不少。她吃得脸颊微微鼓起,周寅坤手指也莫名痒了下,想捏一捏。 由于都是些沙拉和汤食,夏夏全吃完也才六点十分,离烟花秀还有点时间。她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对面的男人,他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 又等了两分钟,夏夏开口说:“我想回去写作业。” “坤哥。”此时阿耀走了过来,走到周寅坤身边低声道:“普林克想单独聊聊。” 普林克,就是那位劳工部长吉萨德的女婿,平民出身,原本只是个普通商人,靠着娶到了吉萨德的女儿才多了个知名企业家的名头。他想单独聊,无非就是想拉投资。 然周寅坤对他那些新能源项目半点不感兴趣,理都懒得理:“今晚没空。” 说着他又看了眼夏夏,刚说要写作业来着。 “去开间房。”男人站起身,见夏夏没动,“愣着干什么,不是要写作业?” 女孩听见要开房,眸中变得慌乱起来,她不想跟他单独待在房间里,忙说:“不用那么麻烦,如果不回去的话,那在这里写也行的。” 在这儿?周寅坤扫了眼四周,客人不多,还算安静。 没等他答应,她就已经从书包里拿出几本练习册。那边酒店总经理一直关注着这边,见状,他很有眼色地叫了两个服务生清理桌子。 “坤哥,普林克跟过来了。”阿耀又看了眼餐厅入口处,这人刚才在电梯门口被他拦下,明明说了会帮他转达,结果还是纠缠上来了。 这种情况本该阿耀直接处理,但这个普林克跟劳工部长吉萨德关系特殊,吉萨德在政府内阁会议中一言一行举足轻重,眼下医疗组在筹备合法化提案,就不宜与这种级别的高官闹出任何不愉快。 更何况,普林克也没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想单独聊聊而已。 周寅坤看了眼普林克,狗皮膏药一样,他要是不过去,那膏药就得黏过来。啰嗦一大堆还让人怎么写作业。 那边的人见周寅坤看过来,忙赔上笑脸。比起周寅坤,普林克之前跟周耀辉打交道更多,眼下周寅坤接手了周耀辉的公司,财力必然大涨,要是能拉到大笔投资,就能解燃眉之急。 这也是今天借着老婆和她父亲的名头举办生日宴,邀请众多权贵名流的主要原因。 周寅坤不请自来,实在是意外之喜,要不是被他身边那个寸头保镖给拦下,普林克刚才就过来了。 此时此刻,见周寅坤居然在陪一个女学生写作业,普林克先是诧异,又很快理解。这年纪小的有年纪小的玩法,周寅坤这种男人花样多一点也不稀奇。 “周夏夏,在这呆着别乱跑。” 夏夏刚进入状态,正专注地解一道题,没注意到有人在跟她说话。阿耀轻咳了声,她才抬起头来。 见周寅坤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她不由放下笔,有些局促,不知又是哪里惹到了他。 男人最烦她这种试探又害怕的样子,还说不得,说了又要耷拉着脑袋不吃饭。沉默两秒,他什么也没说地走了。 普林克成功得到单独聊天的机会,滔滔不绝给周寅坤带路朝贵宾会客厅走去。即将进去时,男人脚步停了一瞬,见他回头,阿耀立刻过去。 “你去买样东西。” 说完,周寅坤就走了进去。 * 他不在这里,夏夏反而能更专注。写到中途,酒店还赠送了新鲜切好的果盘,夏夏一边写做作业一边吃水果,很快就吃得饱饱的。 今天作业不多,放学后跟学习小组的同学们一起写了点,在这里写完剩下的,合上笔看看时间,也才六点五十五分,用时不算久。 正准备收拾书包,就看见周寅坤回来了,阿耀没有跟在他身边。 “写完了?”他扫了眼已经合上的练习册。 女孩点点头,见他像是谈完了事,便站起来说:“马上就能收拾好。” “不用。”男人握住她的手腕,“等会儿再收拾。” 夏夏不明所以地被带进了电梯,从四十九层直接到了顶层。 电梯门打开,悠扬唯美的钢琴声率先传入耳中。不同于餐厅里的安静,顶层是宽阔舒适的室内花园,里面男男女女都穿着优雅的礼服,拿着高脚杯低声谈笑。一进去,门口穿着黑色制服戴着白手套的服务生立刻微笑躬身,表示欢迎。 进入内场,夏夏头一眼就看见了一位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女明星,瞬时眼前一亮。 她本人身材竟比电视里还要好,比例堪称完美,不经意地往这边瞧了眼,眼梢带媚,当真美极了。 夏夏正出神地想着那位女明星的名字,忽然手腕一松,那只灼热的大手揽在了她的腰上,还惩罚性地捏了一把。女孩当即僵了下,抬头对上那双黑眸。 “乱看什么?” 叫她来看烟花,她东张西望去看女明星。 隔着薄薄的校服衬衫,周寅坤手掌感受到里面的柔软温热。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昨晚在床上掐着这细软的腰肢,顶进最深处时她颤抖的样子。 眸色不自觉地深了两分,男人揽着她往巨大落地窗走去,“有比女明星更好看的。” 这扇巨大的落地窗耗资百万,贯穿整个顶层室内花园的东西方向,是观赏曼谷夜景的最佳地点。首轮烟花秀的时间将至,在场所有人都慢慢聚到了落地窗边。 一声钟响,七点整。 对岸所有高层建筑物的外侧灯光全部关闭,整片区域立时陷入昏暗。紧接着一道白光划破夜幕,所有人不由追随着那白光抬头看去—— 嘭地一声,那白光在天空炸开,瞬时将整个夜空照亮,映如白昼,巨大烟花勾勒成型的美人鱼慵懒地躺在夜幕之中,栩栩如生。 周遭不约而同地响起惊叹和夸赞声。 美人鱼足足保持了十几秒,紧接着再度炸开的就是映着今日寿星名字的生日蛋糕型烟花,上面的爱心形状饱满硕大,耀眼极了。 这已经不单是给生日宴主角的惊喜,也是给在场所有女性的惊喜。 在壮观而唯美的烟花绽放中,周寅坤低头,看向身旁的女孩。 她一如当初在游艇上那般,正微微仰头,安静地望着那烟火,眸中掩不住的赞叹。银白色的光映在她的脸上,衬出柔和的侧颜轮廓。 阿耀进来时,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两道身影。身形相差得有些大,可站在一起时却又异常和谐。此时此刻,周夏夏仰头看着烟花,而周寅坤正在看着她。 越来越大的烟花声盖过了说话声和脚步声,但阿耀刚走近,周寅坤就回过头来。 阿耀递上刚买来的东西,周寅坤拿过去,又看了眼他。即便没说话,阿耀也很清楚地知道,坤哥不满意他今天的做事效率。 不过这也是事实。 阿耀今天接到了一个特殊的任务——买兔耳朵,戴在头上的那种。 这要求听起来很简单,导致他低估了任务难度。从酒店出来,他就开车去了宠物市场,直到站在兔笼面前,他皱了眉。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把耳朵割下来血淋淋地戴在头上? 虽然奇怪,但他从不质疑坤哥的命令。 幸运的是就在他真要开口时,宠物店的老板带着女儿走出来,阿耀一眼看见了她头上戴的东西。 兔子发箍。 不幸的是,这东西整个宠物市场都没人卖,时间有限,阿耀果决地花了五百美金买下了小女孩头上的发箍,然后一路疾驰开了回来。 好在回来得还不算太晚,他额头微微出汗,把东西交给周寅坤,还自己补了句下不为例才转身出去。 夏夏没在意身后的细微动静,听旁边人议论,今晚这场烟花秀分为三个时间段,要放三次,每次花样都不同,就为了博寿星一笑。她听后心里不禁有些羡慕,这种在电视剧里才会看见的浪漫桥段,居然在现实生活里真实上演。 想着想着,耳后两侧一紧,她下意识看向眼前的玻璃,瞳孔倏地放大。玻璃上,女孩穿着校服,脑袋上多出一个白色兔耳朵发箍,正在闪闪发光。 下一刻,又有一杯果汁塞到她手里。周寅坤满意地欣赏眼前的人儿,果汁、烟花、兔耳朵,跟游轮那晚简直一模一样。 恰好此时外面烟花放完,室内灯光全部调亮,聚在落地窗前的人们说笑着散开,其中不少视线都被那亮着光的兔耳朵吸引过来。 夏夏清楚地听见了好几句“头饰好可爱”,尽管那些落在身上的目光没有恶意,却还是几秒之间就让夏夏耳朵红透。 她本就来得仓促,周围的人都穿着得体的西装和晚礼服,幸好她校服颜色较淡又偏修身,这才没显得太突兀。 可现在脑袋上多出这个亮着光的兔耳朵,实在无比扎眼。 周寅坤看她脸蛋红红的,唇角一勾,看来是很喜欢。 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正要说什么,就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粉裙子的小女孩哒哒哒地跑过来,短胳膊短腿,胖乎乎的。 女孩扎着两个小辫,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夏夏的腿,指着她头上的兔子发箍,“漂亮姐姐,你的兔子好好看!” 一旁高大的男人皱眉看着莫名其妙跑过来的胖小孩,一坨会说话的肉榴弹。 小女孩不是一般地会说话,她搓着小手,咧嘴甜甜地问:“请问可不可以给我戴一下呀?” 想都不要想。 周寅坤二话没说,打算直接拎起这颗肉榴弹,还给她那对不长眼的父母。却没想夏夏竟先一步蹲下身,温柔地捏了捏小女孩的脸。 “你喜欢的话,就给你戴吧。” 说着,她还真摘下那戴了不到一分钟的兔子发箍,戴在了小女孩头上。 小孩立刻欢呼雀跃地跑到人群中炫耀,理所当然地带走了众人视线。夏夏终于松了口气,她站起身,结果对上一道冷冷的视线。 夏夏心头一颤,握着果子杯子的那只手不禁紧了下。 周寅坤脸色很不好看。两百万的蓝宝石手链她扔在家里茶几上,一放就是好几个月。无上限的运通黑卡她看都不看就放在车座上,就连刚买的发箍她也转手就送人了。 贵的不要,便宜的也不要,什么都不要。 周寅坤看了眼她唯一还戴在手上的佛珠,在发火边缘,给了最后的解释机会。 此时的夏夏也明白过来,他今天应该是专门带她来看烟花的。可为什么要特意带她来看烟花,又为什么给她买发箍,她不太明白。 但很显然,他现在要一个解释。 夏夏又看了眼那高兴的小女孩,侧过头来:“那个东西挺好看的,可现在不是戴那个的场合。” “有什么问题。”男人看着她,“游轮那天怎么就戴了。” 游轮?夏夏回忆了下,那天游轮上的游客里十个有九个都戴了,所以她才戴的。现在这场合怎么能跟游轮的情况比。 “它太扎眼了,我不想别人都看我。”她说,“会很别扭。” 那么意思就是,是不喜欢戴上之后被人看,并不是不喜欢那兔耳朵。 周寅坤挑眉,欣然同意:“那可以不戴。” 话音刚落,场内忽然响起一阵掌声,掌声里还夹带着不少惊喜的感叹声,其中多为女性。 夏夏也跟着看过去,看见那道穿着白衬衣的挺拔身影,她怔了怔,眸中涌上惊讶。 第166章明星 宴会最中间的舞台上,一个长相极为精致的少年坐在高脚凳上。 场内那束主灯打在他的身上,周身散着淡淡的光。他低头拨弄着吉他弦,伴奏响起,他抬头朝观众一笑,立刻俘获在场所有女性芳心。 夏夏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jeffrey本人,他开口唱的正是他最红的那部电视剧的插曲。他穿着跟剧里一样的白衬衫牛仔裤,利索的短发,脸上干干净净。一开口就是净润清透的嗓音,当真如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那般耀眼。 见她一瞬不移地看着那边,周寅坤也往那边看了眼。这个本名叫吉拉苏·特帕尔的男演员,本人倒是比外面那两张烟花海报上的照片更有特点。顶着张人畜无害的脸,在一堆女人面前唱情歌,装出副招人怜爱的脆弱模样。 “周先生。” 这时普林克带着妻子笑着走过来,“刚才的事才说了一半,新项目的几位合伙人也来了,有的周先生应该也认识,不如去喝一杯?” 普林克的妻子看见周寅坤身边女孩还穿着校服,不由好奇:“这位是周先生的?” 周寅坤看了眼夏夏,意思让她自己说。 夏夏抿抿唇,没开口。 “家里小孩儿。”他揉了揉夏夏的头发,“过来玩玩儿。” 这么一听,普林克有些惊讶,居然不是情人。 倒是普林克的妻子一笑,对夏夏说:“那我猜,应该是看见了jeffrey的海报,特意来看他的吧?不然我们这种成年人的酒会,中学生才不会感兴趣呢。” 夏夏来的时候,外面的海报已经撤了,她并没有看见。听对方这样说,她不由抬头去看周寅坤。 “说起来,我还是jeffrey新电影的投资方之一呢。”普林克的妻子看看舞台方向,建议说:“这里太吵了,不如咱们去包厢先聊着,等jeffrey演出结束,我带他来包厢坐坐。” 原本见到喜欢的男明星已经够惊喜了,没想到竟还有跟他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夏夏下意识开口:“真的吗?” 普林克的妻子点头:“当然呀。虽然他行程比较紧,本来是演出完就要走的,不过我想,投资人的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周寅坤冷眼瞧着这夫妻俩一唱一和,尤其是这女人,表面上是帮周夏夏见偶像,实际上就是帮着丈夫邀请他去包厢详谈,归根到底打的都是资金的主意。 他低头瞧了眼周夏夏,果然,这位全世界最好骗的中学生心动了。 男人懒得戳破,“行,去喝一杯。” 见周寅坤答应,普林克夫妇相视一眼,都没想到今晚的转机竟在这个女孩身上。 顶层只有一个vip包厢,此时里面的人正谈笑风生。 包厢门打开,扑面而来的烟酒味,里面坐着几个中年男人,抽着雪茄,身边美女相伴。看见周寅坤进来,其中一人高兴地站起来:“阿坤,好久不见!” 说话的人名叫钱润,中国人,二十年前移民到泰国,泰国润生制药的创始人之一。两人很久之前见过,但周寅坤没当回事。后来再想起这个人,是发现周耀辉的芬太尼生意就是他从中促成的,并占股百分之十五。现在周寅坤接手了芬太尼生意,迅速拓开海外市场,比周耀辉原先的计划早了三年,钱润大喜,几次想见周寅坤都被拒绝,没想到今天这么容易就见到了。 连钱润都这么热情,其他两位不认识周寅坤的老板也不由打量起来。此人虽年轻,但财力一定在钱润之上,否则钱润才不会这样热情,毕竟钱老板平时可都是鼻孔朝天地看人。 周寅坤查过钱润,此人脑子灵活,性格左右逢源,视财如命,喜好男色。他会在这里,必然是对普林克的新能源项目感兴趣。按照他这种为人高调但做事低调的风格,普林克的项目或许还真有点价值。 他走过去坐下,敷衍了句:“确实好久不见,钱老板。” 男人让开,这才露出了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女孩。钱润一看当即挑眉,周寅坤竟然带了个小女孩来,看着似乎还有那么点眼熟。 钱润一时没想起来她是谁,也同样热情地朝夏夏招了招手:“小姑娘你好。” “叔叔好。”夏夏根据钱润的年纪,礼貌地打了招呼。 周寅坤一听就皱了眉,皱完又恍觉不对,这辈分也没叫错。 但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过来坐。”他叫她。 夏夏听话地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阿坤,看来你也是对这项目感兴趣啊?”钱润亲自给周寅坤倒上酒,然后靠到沙发上,自然地揽上一个长相清秀的男服务生。 紧接着夏夏惊讶地看见,这位钱叔叔的手伸进了男服务生的衣服里。 她立刻挪开视线,拿起桌上新端上来的水果吃了一口。周寅坤侧头瞧她一眼,刚才犟着不加菜,这会儿果然饿了。 果盘里是夏夏喜欢的芒果和番荔枝,就是离得有点远,这么多人在,夏夏不好意思一直拿,就只吃了一块。 周寅坤点了根烟,看了眼上果盘的服务生,对方立刻明白过来,把一整盘都放在了夏夏面前。 夏夏忙说声“谢谢”。 坐在旁边的钱润仔细打量了她,恍然想起来是在周耀辉的别墅见过这女孩。 “哎小姑娘,你是不是——”钱润下意识开口,周寅坤的眼神立刻扫了过来。 钱润一顿,再看普林克和其他几人都好奇地看着这边,他改口说:“是不是喜欢吃这些?喜欢就多吃点。” “好。”夏夏点头,“谢谢叔叔。” 钱润虽然没说出夏夏的身份,但眼神止不住地在周寅坤和夏夏身上来回打转,什么情况,周寅坤给周耀辉养女儿?他记得这两兄弟的关系可没那么好。 “怎么,钱老板也打算投这项目?” 周寅坤主动问起,普林克心头一喜,连同其他两位合伙人也不着急逗弄身边的美女,放下了酒杯。 “坤,不满你说,我对这个氢能开发了解得也不多啊。”钱润喝了一大口酒,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普林克来找我的时候,我也犹豫呢,这不是今天来了一看,在座这两位老板都是熟人!现在连你都来了,我看这项目没问题了!” 周寅坤挑眉,没表态。 普林克立刻接上话茬:“各位相信我,这是未来十年泰国重点的项目,目前是前期筹备阶段,一旦进入准投名单,后面就会由政府投资,那可都是上百亿美金起!” “简单来说,我们就是用氢能去实现可再生能源体系的整合,氢能这种清洁能源不仅可以用于电力方面,用于军事潜水艇的氢燃料电池、用在航天航空领域的氢基合成燃料,还有建筑供热、冶金炼钢等等,同时还能实现碳减排。” “最重要的是,”普林克压低了声音,“这个项目是我岳父亲自透露的,唯一的难点就是前期研发需要自己投资,只要前期做得好,后期进入国家准投名单之后,那可就是坐等收钱!” 啰嗦一大堆,一根烟都抽完了他还没说完,周寅坤打断:“所以,想要多少?” “投资方投资加上银行贷款之后,大概还差一亿美金。”普林克试探地看着周寅坤和钱润,“两位要是肯出手,那就没问题了。”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周寅坤和钱润各投五千万美金。 说了半天,原来就这么个数。周寅坤笑了笑,“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在旁边一直听着的夏夏忍不住在心里犹豫,听了那么几句话,就轻易地搭进去这么多钱吗? 一听有希望,普林克兴奋地说:“那周先生咱们约个时间详谈?或者我先让人把项目书给你送过去?” “不急。”男人语气慵懒,朝某处扬扬下巴,“这投不投的,得看他表现了。” 普林克立即看过去,包厢的门刚从外面打开,一个又高又瘦模样精致的少年走了进来。 “各位,不介意多一个人吧?” 带他进来的正是普林克的妻子,“聊生意归聊生意,也别搞得太严肃。想必这位我不介绍大家也认识,jeffrey,歌莱美集团这几年力捧的艺人。” 说着,她看了眼身边的少年。他很有礼貌地双手合十,介绍了自己,声音与刚才的歌声一样清透。 夏夏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见到jeffrey,包厢里灯光偏暗,衬得他肤色白皙,轮廓分明。此时此刻他身边没有经纪人助理等人围着,肩上背着那把吉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吉他少年,与这里格格不入。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在场除了夏夏这个中学生,还有两位陪酒的小姐,剩下几位老板根本没人把明星艺人放在眼里。也就钱润上下打量了他,摸着下巴评价了句“是挺好看的。” 普林克听见周寅坤刚才的话,对jeffrey说:“来唱首歌吧,就唱你最拿手的。” “好。”少年答得温顺。 他坐到了角落的高脚凳上,取下吉他放到腿上,低着头认真调弦。 琴弦拨动的第一下,夏夏就坐直了身体,专注地听他唱歌。周寅坤手里拿着杯子,看她坐得像上课一样,他不动声色地喝了口酒。 这次唱的是一首名为《change》的英文歌,曲调较为欢快,夏夏听得认真极了。 大概是感受到了那道专注而真挚的目光,jeffrey看了过来,对上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他微微怔了下,随即回以微笑。 接下来的半首歌,他是看着夏夏唱完的。 尽管周遭嘈杂,但夏夏沉浸在这首歌里,歌词讲述了一个热爱音乐的追梦少年,经历无数质疑和嘲讽,最终实现音乐梦的故事。 励志而感人的故事,配以纯粹的声音和眼神,一首歌结束,夏夏毫不吝啬地给予掌声,普林克见状笑说:“看来你是jeffrey的忠实粉丝对不对?” 见jeffrey也正看着她,女孩点点头,心里有些激动,还先平复了下心绪才开口:“我看过你每一部电视剧,家里还有你的海报,嗯……没记错的话,刚才这首歌,是你出道一周年的粉丝见面会上唱过的。” 闻言,穿着白衬衣的少年眸中微动。 他习惯了被无数粉丝高高捧起,也习惯了在财阀面前低声下气,只是没想到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还能听见这样真挚的话。 jeffrey摘了吉他,走到夏夏面前,对她一笑:“谢谢你做我的粉丝。” 他笑时露出白白的牙齿,如天使般温和。夏夏看得怔了下,这才站起来,主动朝他伸手:“那……祝你月底演唱会顺利,我肯定会去看的。” 少年看着那只看着不大的手,握上去:“好。” 见她还穿着中学校服,jeffrey补了句:“也祝你学业顺利,考上自己最想上的大学。” 这话无疑是恰好说到了夏夏心坎上,这就是她眼下最希望做成的事,而这样的祝福从喜欢的明星口中说出来,分量直线上升。 她感动之余,眸中满满的兴奋:“好!” 眼瞧着夏夏不仅笑了,还笑得很感动很开心,一旁的普林克觉得希望更大了,正是接着谈的好时机。他给妻子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走过来:“jeffrey应该还有通告,得先走了。我送你吧。” 少年点点头,重新拿起吉他,末了对夏夏一笑:“再见。” 夏夏站在原地,直到门完全关上才坐了回去。感觉……像做了个梦,有点不太真实。 她要是把这件事告诉莱娅,莱娅肯定不会相信的,想到她那个尖叫的样子,夏夏就忍不住笑出来。 “周夏夏。”一直没作声的男人叫她,女孩侧过头来,脸上的笑意还没消散。 周寅坤盯着她:“高兴了?” 不知为何,夏夏觉得他今天脾气格外好,跟昨晚比判若两人。她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但今晚看了绚烂壮观的烟花秀,还见到了jeffrey,得到他亲口祝福,夏夏原本阴郁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 她诚实地点点头。 周寅坤嗤笑了声,搞不懂这中学生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给钱给卡不高兴,听小白脸唱首歌说两句话就高兴了,还真是不值钱。 不过,总比耷拉着脑袋没精神强。 “周先生,不如——”普林克刚开了个头,就见钱润放下酒杯站起身,理了理裤子:“那个,不好意思啊。你们先聊着,我去放松一下就回来。” “好。”普林克便先招呼着大家喝酒,心里寻思着得等钱润回来再说,毕竟他跟周寅坤是旧识,有他在旁边推波助澜肯定更有效果。 这么想着,他又看了眼周寅坤。那男人还盯着他身边的女孩,不知在看些什么。 周寅坤在看,某人的唇角还没放下来。那小白脸走得都没影了,她还笑着。 烟花也好,明星也罢,今天带她来就是要她高兴。 但是……男人睨着夏夏,眸色渐深。她这也太高兴了点。 第167章震惊 这么想着,周寅坤手指勾上她的发梢,扯了下。 夏夏立刻回头。 男人问:“就这么舍不得?” 女孩抿抿唇,“也不是舍不得,就是……有点遗憾。刚才一激动,忘记找他签名了。我们班有好多女生都是他的粉丝。” 周寅坤看着她,花样还真是多,签个名拿来顶什么用,没签到居然还遗憾。他指尖玩绕着她的头发,瞧了眼刚才钱润坐过的位置,幽幽地问:“你真想要?” 夏夏点头,想了想说:“可是他都走了,还是等下次吧。” “不用。”周寅坤起身,看了眼普林克:“我还有事先走了。” 后者没想到刚才还聊得好好的,他忽然就要走,忙跟着起身:“那周先生这项目——” “明天把项目书送过来。” “好好,没问题!” 从包厢出来,正逢第二场烟花秀。大家又聚在落地窗边,谁也没有回头往这边看。夏夏先往出口处看去,没看到jeffrey的身影。而送他离开的普林克的妻子,此时正拿着酒杯与客人碰杯。 看来还是没赶上。夏夏微微垂眸,这也是意料之中。 “兔,这边。” 夏夏闻声回头,周寅坤朝反方向的走廊扬扬下巴。 她看过去,正看见一个服务生背着把吉他走过来,她一眼认出那就是jeffrey刚弹过的吉他。 周寅坤看夏夏那惊讶的模样,觉得有趣。他贴心提醒:“带上纸笔。” “哦,好。”他不提醒,夏夏还真没想起来。她上前几步,迎上那位走来的服务员,很有礼貌地问他借了纸笔。 她拿着纸笔走在前面,周寅坤悠哉地跟在后面,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道纤瘦的身影,她连发梢都兴奋得一扫一扫的,可见心里是有多么期待。 走廊尽头就是拐角,且只能左拐。 左拐后再往前,正对面是楼梯间,左手边是放清扫工具的储物间。角落里灰尘沉积,一看就不如外面那般用心打扫。这里平时应该只有服务员来,而眼下服务员都在会场,此处便成了无人搅扰的安静角落。 楼梯间门口正上方挂着指示牌,写着此楼梯通向天台。夏夏看见那牌子,心里冒出疑问。 jeffrey去天台做什么? 难道……她回想起刚才包厢里的情景。他那么认真地唱歌,可那几个中年男人却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根本没认真听。站在他的角度来说,一定觉得特别不被尊重吧。 那么,是不是心里觉得难过才来天台消化情绪? 想到这里,夏夏不由停下脚步,有些犹豫。感觉现在找他签名好像不太合适。 身后跟上来的男人看见她停顿了几秒,不知在犹豫些什么,但很快她就动了。 夏夏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心里难过的时候,是很希望有人能在旁边安慰陪伴的。即便帮不上别的忙,至少可以告诉jeffrey,她是真的很喜欢听他唱歌。 楼梯间的门本就半开着,夏夏走进去刚上了一步台阶,就听见了声音。像是哽咽,她心头一颤,又上了两步台阶抬头看去,结果瞬时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僵在原地。 上面拐角处的墙上,映出了两个人的影子,一站一跪。 跪在地上的那个人从侧颜到身形,都能一眼认出是谁。夏夏震惊地看见跪着的人影仰着头,站着的那个人抓着他的头发狠狠挺胯。 而她刚才听见的声音,不是哽咽,竟是性器使劲塞到喉咙里发出的呜咽声。 周寅坤跟过来偏头一瞧,挑了挑眉,俩人前后脚离开包厢还不到三分钟,这就搞上了。 再看眼前的人儿,僵在楼梯上,连睫毛都在颤。 就在此时,上面的灯急促地闪了几下,然后周遭一黑,那灯直接熄灭了。紧接着传来声粗鲁地骂娘声和下楼的脚步声,夏夏还愣在原地,周寅坤攥着她的手腕将人拉了出去。 “咔哒。” 储物间的门被打开又关上,原本站在楼梯间的两人及时藏进这里,没被发现。这里的灯也是坏的,在摆满东西的拥挤空间里时不时地发出滋滋电流声。 女孩后背紧贴着门,微微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服,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外面传来细微的声音,是上面的人下来了,还锁上了楼梯间的门。只是储物间与楼梯间紧邻,对方声音又不算小,即便关上门也还能听见动静。 周寅坤看着她脸上来不及收回的尴尬就觉得好笑。他把人压在门上,身体紧紧相贴,还凑到她耳边问:“你说,我们现在出去是不是不太好?” 楼梯间的门有一大半是透明玻璃,走廊里灯光明亮,现在出去连瞎子都能看见。 夏夏正要说话,周寅坤嘘了声,外面响起了说话声。 “要不是天台锁了,我可真想在上面操你。” 听见那声音,夏夏倏地抬头。是刚刚还在跟周寅坤谈生意的钱润,是那个把手伸进男服务生衣服里的人。 “怎么。”周寅坤低声问,“周耀辉难道没告诉你,他这位老朋友专爱玩漂亮男孩吗?” 语气明晃晃的逗弄。 夏夏被男人灼热的气息包围,不自在地缩了下脖子,想反驳又怕外面听见,只好压低声音:“那他也不能仗着自己有钱就强迫别人做……” “做什么?” 女孩抿抿唇,说不出口。 周寅坤抚上她的脸蛋,“你不也做过吗?看看人家,能吞整根。” “再说……”他的视线慢慢落在她的唇上,这眼神夏夏太过熟悉,她下意识捂住嘴,漂亮的眸子警惕地看着他。 这动作逗笑了周寅坤,他故意舔上她白皙干净的手背,舌尖儿还画了个圈,眼神下流。夏夏被舔得手臂都发颤了,男人这才对上她的眼睛:“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强迫?” 轻飘飘的一句话,再次掀起夏夏心中巨浪。 她当即皱眉:“他不是那样的人。” jeffrey的出色从来都不只是外表,不只是会唱歌会演戏。在一众男明星里,他年纪最轻却最为注重礼貌,为人谦逊。他从来都是干干净净,才不是那种在公共场所就做那种事的人。 话音未落,外面又响起钱润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戏弄。 “你这嗓子被这么捅还能唱歌,还真天赋异禀啊。” 储物间里,夏夏手里的纸笔被捏得嚓嚓作响,她实在听不下去了。 门隔绝了性器插到嘴里的声音,仅能听见几句荤话,无伤大雅。周寅坤手撑在门上,兴致满满地观察夏夏的表情,这小兔被气得不轻。 瞧着是怎么都不相信自己的偶像会出来卖屁股。 好在钱润话多,一边插在那小白脸嘴里还一边问:“你晚上不是有通告么?我把你留在这里挨操,你生不生气?嗯?” “唔……”紫红的阴茎从嘴里撤出,外面终于响起少年的声音。 “那老板能不能给我一个全球代言?” 声音一如唱歌时的净润清透,夏夏瞬时变了脸色。她缓缓放下捂嘴的手,满眼的不可置信。 钱润嗤笑了声,“你倒是挺直白,想要好处也不是不行。那就把裤子脱了像狗一样屁股撅高点,不用我教吧?操爽了什么都给你。” 任谁听都是赤裸裸的贬低侮辱。 而少年竟回答:“老板放心,我天生就是被男人操的。” 下一秒,夏夏耳朵就被捂住了。 “听到这儿差不多了。”周寅坤逗她,“下一段少儿不宜。” 被及时捂住了耳朵,夏夏没听见外面啪啪的肉体碰撞声,但即便如此,她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周寅坤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真相犹如迎面泼来的一桶冷水,将刚刚见到偶像的喜悦冲刷得干干净净。从震惊到气愤,又从气愤到失望。 男人捧起她的脸,看见她眼眶和鼻头都红红的。像是被气的,又像是难过。也是,好好的签名没要到,还亲眼目睹偶像的不堪,瞧着又可怜又可爱的。 周寅坤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夏夏正难过着,突然被亲了,下意识就皱了眉。 “亲一下有好处。”周寅坤不紧不慢地说:“可以抵月底演唱会的门票。” 不说还好,说完就见夏夏挣扎起来,男人毫不费力地摁住她,“怎么,不喜欢?” 夏夏挣扎无果,闷声闷气地说:“我不去了。” “为什么,他不是你偶像吗?” “……你能不能别说了。” 储物间里响起低低的笑声,周寅坤把人揽进怀里,“周夏夏,是你自己没眼光,怎么还朝别人发火。” 这时外面已经没了声音,夏夏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声音不大高兴:“我想回去了。” 时间的确不早,是该回家了。 从储物间出来,夏夏僵着脖子,刻意不去看已经空了的楼梯间,可楼梯间里的那几句对话,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出现在脑子里。 回到四十九层餐厅,她默不作声地收拾好书包,跟着周寅坤进了电梯。 男人发现她刚抬起来没多久的脑袋,此刻又像朵蔫花一样耷拉下去,“真这么失望?不就是同性恋,又不耽误唱歌演戏。” 夏夏叹了口气,“我不是失望这个,喜欢同性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本来就应该尊重。” “那你还这样。” 电梯很快到达一层,夏夏跟着他往外走。 “我只是觉得,其实他大方承认就好。而且,娱乐圈很复杂,我也是听说过的。就算他真的为了得到一些东西,自愿去……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在那么多采访里反复强调他喜欢女人,还憧憬美好的爱情和婚姻,说会一辈子爱他的妻子。这不就是故意说谎吗?”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周寅坤不屑道:“他不说他喜欢女的,不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怎么赚你们的钱。” 这话过于直白,夏夏抬头看他,却又想不出反驳的话,又把头低下去。 “行了。”周寅坤揉了揉她的脑袋,快刀斩乱麻:“电视剧那么多,重新再选个偶像不就行了。” 女孩摇摇头,背着书包上了车,“还是算了。” 万一又出现这种情况可怎么办。她现在都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莱娅,莱娅作为jeffrey的疯狂粉丝,知道了这些怕是要发疯。但明知道却不告诉她,似乎又不太好…… 一连串的少女烦恼就这样涌了出来。 夏夏一上车就歪头靠在车窗上,前面阿耀发动车子,习惯性地看了眼后视镜,感觉到后座的两人情绪截然不同。 左边的周夏夏看似有烦心事,而右边的坤哥明显心情非常好。 第168章偷情 前面传来交通管制的提示声音,即将驶上拥堵路段,阿耀收回视线专心开车。由于今早有处公路塌方,不少车辆绕行到这条路,使得道路格外拥堵。 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夏夏这一晚经历太多,脑中思绪纷杂,不一会儿就上下眼皮打架,昏昏欲睡。车开一下停一下,每次停顿她都下意识睁眼,睡得不算安稳。 驶到岔路口时,整整堵了二十分钟。身旁传来均匀细微的呼吸声,周寅坤看了眼旁边的人,她彻底睡熟了。 前方绿灯再一次亮起,后座传来声音:“右拐,去锡尔湖。” “好的坤哥。” 车缓慢驶入分岔路口,驶离满满红色车灯的拥堵大道。 锡尔湖位于曼谷城区和郊区之间,由于住宅稀少没有修路,即便这里环境优美安静,却也少有人来。 现在回去,至少还要路上堵两个小时,与其走走停停,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避开拥堵高峰再走。 车开到湖边停下,远离城市喧嚣,车窗刚打开一点,清新的空气就涌了进来。 阿耀熄了火,又看了眼后视镜。后座的女孩靠在车窗上睡着了,她旁边的男人则一如既往地抱着胸闭目养神。 微风吹过,吹得周围杂草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听起来很治愈,不失为合适的安眠伴奏。 阿耀没说话,看向对面平静的湖泊,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一言不发地待了几分钟,他又看了眼后视镜。 此时后座的男人恰好睁眼,眼底一片清明。 “你回去吧。” 闻言,阿耀点头,轻轻打开车门下了车。他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车坤哥自己能开回去,至于安全,曼谷角角落落都有人有枪。 阿耀走后,车内彻底安静下来,连旁边淡淡的呼吸声也变得格外清晰。车外微风阵阵,车内漫着甜香,身边小兔乖巧睡着,一切平静得有些不真实。 车的后座,周寅坤从来都是用来闭目养神,在脑中一遍遍过着即将要做的事。大多时候表面上平静地闭着眼,脑中都在激烈交锋。 睡觉对他来说是件浪费时间的事,但现在,男人莫名也想睡上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淅淅沥沥的雨点砸车窗玻璃上,将车内熟睡的人吵醒。 夏夏揉了揉眼睛,发现车居然停在了一处湖边。周遭寂静,唯有雨滴砸进湖泊的声音。随着她抬手,身上盖着的东西缓缓滑下去,夏夏下意识抓住,是一件黑色西装。 她往旁边看去,西装的主人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前面驾驶座空空,开车的人不知所踪。女孩微怔,一时不知该做什么。不过,起码不能吵醒他,否则后果会很不愉快。 这么想着,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拿下身上的西装,悄悄放到座位上。然后又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手机。 屏幕灯光亮起,显示十点五十分。 上车的时候明明才十点,她居然睡了这么久。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什么,夏夏赶忙把十一点的睡觉提醒闹钟给关掉了。 关掉后她庆幸地摸了摸胸口,真是差点惹祸上身。 她把手机放回去,又往旁边看了眼,却没想骤然对上一双黑眸,女孩一惊,“吵醒了你了吗?我不是故意的。” 她明显是刚睡醒的样子,头发有点乱,脸蛋上还有在车玻璃上印出的红印儿,还有点懵懵的。 周寅坤懒懒地说:“都拿手机光晃人了,还说不是故意的。” “那,对不起。” 他已经醒了,她解不解释也没有意义。 男人一听就皱了眉:“不准说对不起。” 刚刚在储物间还能闹小脾气,这才多久又开始“对不起”。不过想到储物间,男人眸色微微一变。 “小侄女。”他叫了声。 尾调勾着明晃晃的轻佻,这声音让人莫名紧张,夏夏抱着书包往后靠了点。 周寅坤拿起那件西装,还折了一下,“你说,刚才在那个小房间里,是不是有点像偷情?” “什么?” 男人随手把衣服往前一扔,侧过头来看着她。 “怕人发现,连亲嘴都不能出声不是吗?”他细细回味,“有那么点紧张,又有那么点刺激。是不是跟现在一样?” 外面雨声渐渐大了起来。 在曼谷,十二月下雨得算稀奇事,而此时此刻夏夏却根本没心思关心。她不知道周寅坤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明明在酒会上还挺正常,怎么睡一觉醒来又开始说这样让人害怕的话。 “听说不少偷情的奸夫淫妇,都是在车上被抓到的,电视剧里也常这么演吧?” 夏夏没看过这种电视剧。 见她明明听见却不搭话,周寅坤懒得再绕弯子,“我没偷过情,想试试。你过来。” 他一定是疯了!夏夏震惊地看着他。竟然提出这种要求,竟然还说得这样理所当然。但凡是个正常人,就不会想要在这种公共场所做那种事。 虽然知道不该惹他,但夏夏的手已经先于思考,摸到了背后的车门开关。车门瞬时打开,凉凉的雨滴飘了进来。男人啧了声,直接攥住她的胳膊一把将人拉了过去。 夏夏手都还没来得及撒开,车门又被带回来重重关上。她重心不稳地扑在了周寅坤大腿上,抱在怀里的书包滚落,里面东西掉出来,落在了他脚边。 周寅坤眯了眯眼,又瞧见那眼熟的银色包装。不是一个,是好几个。 夏夏看见掉出来的避孕套,心头一颤,立刻就想去捡起来。可男人的手却先她一步,拿起其中一枚。 昨晚没仔细瞧,今晚一看,还是最大号。 “周夏夏,你平时就是这么上学的?”他拿银色包装的边角蹭了下女孩的下巴,“大学打算学什么,男性生殖?” “不是的!” 他越说越离谱,夏夏爬起来就去捡那些东西,刚拿起书包就被一只大手抢了过去,一股脑地全倒出来,这里有七枚,加上昨晚掉在他房间的一共八枚。 而这个牌子的避孕套一盒十枚,周寅坤当即变了脸色。 见她还动作慌乱去捡那些东西塞到书包里,他俯身就掐住了夏夏的下颌,“还有两枚去哪了?” 夏夏被掐疼,被迫抬起头来:“就只、只有八个,我……只拿了八个,没有少。” 见她皱眉,周寅坤把人松开。他不悦地看着她的脸,随便一掐也能掐出红印子。 “这些……是我从学校拿的,医务室旁边的架子上就有。” 意思就是,一开始就不是整盒,而是散的。周寅坤脑子里浮现出她臊红了脸,抓起一把避孕套就匆匆跑开怕人发现的样子。 事实也的确如此,夏夏连里面夹杂的说明书也一并抓来了。 昨晚劝说无果后,她本想扔了这些,只是早上匆匆忙忙一时忘记处理,她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掉出来。 而在任何男人面前掉出这东西,都是比直接用嘴说更色情的性暗示。 周夏夏不敢跟别人用,这点可以确定。但她很有可能拿着这东西去问同龄男生,这同样是件光想想就能把人气炸的事。 不过瞧她这面红耳赤的模样,也不可能去问别人。 男人的眼光又开始旖旎暧昧起来,他指尖捏着那枚避孕套,问了两个问题—— 为什么拿最大号,以及,为什么拿八枚。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三更,老规矩,八点,八点半,九点。可以直接九点再来~ 第169章主动「Рo1⒏red」 夏夏脸红得要滴血,怎么都不开口。男人等得不耐烦,长臂一揽,也不管她的惊呼,把人捞起来抱到腿上跨坐着。如此一来距离亲密,根本避无可避。 “说吧。”周寅坤摸上她的腰。 校服很薄,而男人的手很热。他的手掌抚在后腰,简直要将她灼伤。夏夏低头看见他胯间的高高耸起,眼里藏不住的惊讶,这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周寅坤也低头看了眼,不以为然:“惊讶什么,又不是头一回见。” 不远处,传来了车鸣笛的声音。感觉随时都可能有人开过来,夏夏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硬的,但她一点都不想跟他一样发疯。 “能不能先回去。”她声音很低,语气有些无奈。就算要做那种事,也不能在这里。她实在无法接受。 男人放在她腰上的手一扣,将人揽进怀里,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夏夏双手撑在他胸膛上,努力避开他炙热的视线,“我是觉得,应该是要用……最大的。” “什么要用最大的?” 女孩闭了闭眼,吐出两个字:“那里。” “哪里。”周寅坤握着她的手摁上坚硬的某处,明知故问道:“这里?” 隔着裤子都能清楚地感受到硬挺粗大,夏夏手腕僵硬,点了点头。 他唇角勾起,“那第二个问题呢。” 他一边问,一边不耽误地带着她的手解开裤子,拉链慢慢滑下,细微的摩擦声让人心惊肉跳。 为什么拿八枚。 这个问题夏夏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拿的时候就是随便抓了一把,因为下意识觉得一两个肯定不够用。但是,她却没注意到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而周寅坤注意到了。 “或者我换个问法。”他停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夏夏的脸与她对视:“明明拿了八个,那昨晚为什么就拿一个过来?” “因为,”手腕脱离了他的桎梏,夏夏悄悄收回手,“怕你全都用掉。” 那样的话,到头来折腾的还是她。 话刚说完,她纤细的手腕就被攥住了。男人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只觉好笑。 这是既怕他不用,又怕他用多了。 能考虑到这个程度,怕是得想好久。周寅坤盯着她,也就是说,周夏夏最近反反复复都在想跟他有关的事? 这么说来,昨晚该多问两句,给她个解释机会的。 他惬意地用她的手扯开裤子,握住里面的东西。触感还是那般骇人,夏夏心头颤了下,知道今晚是躲不过了。 她只得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 周寅坤看见她又变回昨晚那副顺从委屈的扫兴模样,心里立刻涌上股烦躁,他眉头一皱,索性拿开了她的手。 夏夏不解地睁眼,只见他把那枚银色包装的东西放到了她手心。 “以后都想用这个,也不是不行。”周寅坤看着她的眼睛,“那今晚就得乖乖配合。” 作为被他这种话骗过好几次的人,夏夏听后微微垂眸,没什么反应,很明显是不相信。就算她配合了,他照样会出尔反尔。 这点顾虑在男人面前一清二楚,小兔不好骗了。他拍了下的她的屁股,“这次说话算话。” 说完还补充了句:“今晚又看烟花又见明星,你是高兴了。现在让我高兴高兴总不过分吧。” 说起来,他也是从昨晚就开始不爽的,这周夏夏半句都没问过。 听见那句“说话算话”,夏夏这才动摇两分,她抿抿唇,试图商量:“那可以不要在这里吗,能不能——” 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硬成这样,你觉得回家再做可能吗?要不你自己问问它答不答应。” 夏夏不说话了。 周寅坤保持了整整一天的耐心,到现在已经耗得干干净净。他也什么都没再说,单手慢条斯理地开始解扣子。 这个举动足以震慑到坐在他腿上的女孩,一颗又一颗,就像倒计时,等道最后一颗解开,就要开始了。 那时她配不配合都不重要。 这种无声的心理战,十几岁的小女孩如何扛得住,就在解开最后一颗扣子的同时,夏夏赶忙开口:“我、我配合。” 就是声音小到都快听不见了,男人歪了歪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配合。” 周寅坤满意地笑了,“那好。” 说完,他两手随意地放在身体两侧,什么动作都没有。夏夏不明所以,周寅坤挑眉:“愣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 夏夏这才明白他说的“配合”是什么意思,不是她以为的乖乖躺下承受,而是要对他主动。 她对他,从来没主动过。女孩不想主动,更不知该怎么主动,正犹豫着,周寅坤催促:“快点。” 夏夏手里攥着那枚避孕套,在心里安慰自己。即便是现在这种情况,也比她每次都吃药要好。早上吃了药进教室没多久,就觉有些头晕,本以为是没吃早餐导致的低血糖,但喝了莱娅给的果汁,还是没见好转。上午前两节课几乎都没太听进去,直到第三节课才有所好转。 如果长期这样,肯定会影响身体、影响学习的。 想到这里,心里多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她学着他的样子,凑上去,亲在了男人的唇上。 软热触感覆上来时,男人拳头不自觉地收紧,她当真像只小兔,连亲一下都小心翼翼,勾得人心里直发痒。 痒了几秒,他又不满意了。 周寅坤皱眉看了眼只知道贴着唇的人,把她扯开。夏夏看见他的表情,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不明白是哪里又惹到他了。 “周夏夏。” 夏夏没敢应声。 周寅坤问:“你有没有舌头?” “……有。” “有舌头不知道伸,直接割掉好不好?” 女孩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回想起来,他确实每次都伸了……夏夏抿抿唇,又试着靠近他。这一次不仅仅是双唇相贴,她伸出舌尖,触在他的唇上。 男人毫不矫情地张口,大肆勾过她的舌头纠缠起来。她口中还有淡淡的果香,连唇瓣尝起来也是甜的。他的手自然地握上她的后颈,夺回主动权,使她退无可退。 车内气氛因这个缠绵悱恻的深吻而迅速升温。 吻着吻着,周寅坤拉过她的手抓住他胯间的东西,上下动作着。要不是根本没做指望,他早就发火了。她接吻就纯接吻,手都不往他身上放,算哪门子的配合。 要跟昨晚比的话,那不掉眼泪就算配合。 男人的手轻车熟路地摸上她匀称光滑的小腿,抚过膝盖,钻入校服裙子。灼热粗糙的手掌摩挲上大腿内侧娇嫩的肌肤,怀里的人立刻颤抖了下,双腿下意识想并拢。 然她是跨坐在他身上,根本没这个机会。那手顺着腿心触到了被内裤包裹的绵软之处,手指不轻不重地揉捻。 “唔……”她敏感地轻咛了声,一手撑在他胸膛支着身体,结束了长长一吻。 周寅坤眸色暗得深部不见底,视线从她微微张着的唇,扫过下巴和脖子。 她领口处的扣子系得规规矩矩,纯白色的校服衬衫尺寸恰好贴在她身上,勾勒出青涩又曼妙的身体曲线。幽黑的长发散落在她胸前,遮住里面若隐若现的肩带。 把她头发拨到后面,胸前挺翘的弧度就完全显了出来,他指尖挑开最上面的扣子,衣领立刻敞开,露出里面白皙精致的锁骨。 男人呼吸瞬时就沉了。 尒説+影視:p○18.red「po18red」 第170章刺激(h) 再往下看,校服衬衫扎进了深蓝色裙子里,衬得腰又薄又细,仿佛一只手就能掐过来。裙子下面两条白生生的腿儿,嫩得随便碰下都会有红痕,都得去医务室涂药才能好。 此情此景,还真他妈像偷情。 他的小侄女穿着中规中矩的校服,背着书包上了车,跟他在车里做爱。她那只拿笔做题的手握着他的性器,她上课回答问题的嘴被吻得通红…… 此时要是她那些同学老师经过,周夏夏肯定惊慌失措,他还真得抱着她躲起来。 越想越刺激,下身又硬生生地粗大了一圈。 偏她的动作还是那么生涩,半分比不上进入她身体的滋味,男人不想再等,手指探入她的内裤,说了句:“给你一分钟。” 夏夏顿了下。 周寅坤看了眼她攥在手里的东西,“一分钟戴不上,就不用了。” 说完也不等她反应,直接计时:“开始。” “等、等等!”女孩手忙脚乱地拆开包装,拿出里面滑腻的东西就往他那里戴,周寅坤拨开她的手,“这么戴,一会儿破了可别哭。” 还会破? 夏夏迅速回忆,明明生理讲座上都讲过,可她竟然怎么也想不起来,偏偏男人还一边吻她的肩膀,一边读秒:“还剩十五秒。” “我不会。”她着急地说,“我没有戴过。” 周寅坤听见这声音,着急起来还挺可爱。他心情不错地含上她胸前的扣子,用舌头轻松解开,然后才抬头,大方道:“那再给你两分钟。” 甚至,他还贴心地捡起掉出来的说明书,往她手里一塞,又顺手打开了车顶的灯。 倒计时就像催命符一般让人紧张焦虑。夏夏不得不认真看了起来,根本顾不上理会男人的手将塞进裙子的衬衫扯了出来,然后顺着光裸的后背摸上去,解开了少女的内衣。 胸前一松,薄薄的白色布料衬出里面的粉色乳珠,男人直接含上去,隔着衣服暧昧舔弄。 “别……”夏夏痒得躲了下,男人抓住她不让躲:“还剩一分钟。” 她的校服上,胸前位置留下明显的湿渍和牙齿咬痕,透出里面颜色更加粉嫩。暖黄的车灯从上面映下,夏夏衣服被拉开露出半个肩头,在灯光下格外圆润诱人。 终于,那只不大而温热的手触碰到他。周寅坤低头,看见她正确地捏住避孕套前面的小囊,把沾满润滑油的套子戴在了粗茎上。 然后手握在上面,一点点往下滑。 男人瞬时小腹紧绷,一种奇异又夹杂着微微疼痛的快感涌了上来。 看见他肌肉紧绷,夏夏也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这是正常情况,还是特殊情况。好像……套有点小,以为越往下滑越艰难。薄薄的膜紧绷成这样,会不会直接破掉? 动作不自觉地慢下来。 “戴到底,别停。”他声音沙哑。 夏夏抬眸看见他喉头不住地吞咽,这是疼的吗?下一刻他的手就覆上来,把避孕套直接戴到了底。紧接着她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掐着提了起来,夏夏重心不稳下意识抱住了周寅坤的脖子,还没反应过来,下面就一阵骇人的撑涨感袭来。 性器顶端蹭开内裤边缘,缓缓插了进去。 夏夏小腹紧缩,大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实在太大了,昨晚也好现在也罢,她还是习惯不了他的尺寸。 白皙的手下意识抓住后座靠背,他进得越深,她便捏得越深。 直到他终于停了,不再往里,夏夏松开了手,却没想这时男人掐着她的腰猛地摁下去。夏夏惊叫一声,身体最深处被狠狠撞开,她禁不住后仰,小腹痉挛不止。 这一下结结实实地整根没入,一点空隙都没有留,男人爽得全身通畅低喘不住,胸膛剧烈起伏。 极度紧致的甬道和避孕套形成双重包裹,套上的润滑油又和她身体里的热液混合在一起,他进得既撑涨艰难,又无阻顺滑一路到底。 “太深了……”车里响起女孩颤抖的嘤咛,“出来一点好不好,真的太深了……” 娇娇软软的声音,与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形成强烈对比,渐渐猛烈摇晃起来的车身,倒是与被暴雨砸得凌乱波澜的湖面形成呼应。 车窗上映出一只不大的手,那手撑在玻璃上,却撑得不稳。每一次顶撞,都会滑落。车里,夏夏哽咽着抱着男人的脖子,脸蛋埋在他颈间,“求你了。” 这个姿势她实在受不了,身体里的东西仿佛要撞到胸口,每动一下内里都酸软不已,生出让人难以启齿的尿意。 偏偏周寅坤像没听见似的,掰开她的臀瓣次次挺胯撞到最深。 她越颤抖,他就越用力,最后干脆抬起她的一条腿,破坏了她的身体平衡,速度猛然加剧,听见她尖叫不止,感觉到她指甲在他肩上划出血痕,男人愈发兴奋,剧烈撞击的粗茎不断带出里面的嫩肉,又不断塞回去。 女孩臀瓣被撞得通红,就在她实在受不了要咬上他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道白光,竟像烟花般在脑中轰然炸开,身体某处像被撞开了开关喷涌而出,而男人还没停下,大肆抽插间汁水飞溅得到处都是,溅到了男人的胸膛和下巴,溅得女孩白色校服湿渍斑斑。 令人失控的电流般的酥麻袭遍四肢,白光炸裂过后,夏夏彻底瘫软在周寅坤怀里,眼前看不清东西,身体还微微抽搐着,只有耳朵还能听见外面瓢泼大雨,能感觉热液顺着腿流下去…… 她滚烫的身体这才被放到后座,男人性器还埋在里面,见她半闭着眼睛要睡不睡,周寅坤故意在里面顶了顶,撞得夏夏一激灵。 他轻笑着俯下身,亲她的唇,“舒服吗?” 这其实是明知故问,都喷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他偏偏就想听她说。从这张嘴里说出“舒服”二字,比做十次还要爽。 可惜一次潮吹直接把这小兔弄蒙了,她昏昏沉沉,根本没理他。 周寅坤也不恼。现在看来,做这事就是不能听她的,该深就得深,该快就得快,她尖叫也好求饶也罢,不能心软半分。 高潮余韵的粉红一时半会消散不了,夏夏长发散在后座上,校服凌乱,春光难掩。裙子已被完全掀起,男人舍不得退出来,直接撕烂她的内裤。 “撕拉”一声惊醒了迷离的女孩。她睁眼看见车顶的灯光,下意识抬手挡了挡,紧接着那灯光就被男人身体挡住了。 少女的腿被分开到最大,残缺的内裤堆在腿根,她惊讶地发现身体里才停了一会儿的东西,又开始动了。 夏夏嗓子又干又疼,张了张嘴:“不要了……” 男人一听,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掐得人家小脸皱起。 “周夏夏,床上也要讲美德,不能自己爽完了不让别人爽。” 周寅坤才开了个头,都还没到中场,根本别提什么爽不爽。但不知为何,刚刚看见她高潮时的表情,听见她高潮时的声音,心里居然也跟着爽得不行。 这回是心里爽了,身体还没有。不过这很好解决,他们有一晚上的时间。 夏夏被翻来覆去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她被他从后面压在车窗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玻璃,操得直掉眼泪。 男人的大手覆在她的手上,手指根根扣在她的指间。他一边吻着她的唇角,一边把人顶得哭出了声。 外面的雨久违地下了很久,周遭泥土变得湿泞不堪。雨停的时候,周寅坤终于从她身体里撤出来,汗顺着男人下颌轮廓滴落。 他摘了避孕套系好,顺手把夏夏搂到怀里,声音还透着满满的色气:“周夏夏,下回记得拿特大号。” 这次做的时间比之前都要久,倒也不是他故意折腾她。而是——套小了有点勒,他射不出来。 夏夏累得眼睛都睁不开,根本无法回答他。男人自己捏着那装满精液的套子瞧了瞧,以前没觉得,这东西不戴有不戴的爽处,戴了也有戴了的乐趣。 第171章邀请 周五早上九点,夏夏忽然惊醒。 一睁眼是陌生的房间,床头也没有她的手机。跟昨天一样,又没听见闹钟响声。她刚一动,就被腰上的胳膊给圈回去。 身后男人闭着眼睛,声音懒懒的:“去哪。” 昨晚周寅坤用他那件黑色西装,裹着一只光溜溜的小兔,抱回来之后换上尺寸正好的套子,做到天亮才睡。 那时候怎么也四五点了,到现在也才睡了没多久。 “去学校又迟到了。”被子里夏夏用力掰开他的胳膊,她的衣服不知所踪,看见地上有件黑色西装,她立刻掀开被子下床去捡,结果刚踩到地上就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私处和小腹处传来强烈的不适感,腰、腿、手臂和后背都酸疼无力。夏夏皱着眉缓了几秒,披上衣服,扶着床边站了起来。 这时一只灼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周寅坤摩挲着她手腕上残留的指痕,“都迟到了,干脆别去了。” 话语之中,没有半分始作俑者的愧疚。 这种“体贴”果然换来夏夏的挣扎,她使劲抽出手,原本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她今天有考试。 夏夏抽出手就跑出了房间,周寅坤看着那双白嫩的腿,心里又开始发痒。他看了眼指尖,那里似乎还有她的温度。 这周夏夏刚才欲言又止,是害羞还是撒娇? 男人掀开被子,去浴室洗漱完随意穿了套休闲服,出来经过她房间,房门紧闭,多半是在换衣服。 下楼时,阿耀已经在客厅了。 他旁边放着个粉色书包,桌上摆着几枚银色包装的避孕套。两样东西分开放着,显然是不认为它们同属一人。 见周寅坤下来,阿耀先喊了声“坤哥”。 周寅坤走过去,瞧了眼茶几上的东西,“这些用不上,都扔掉。” 勒一次也就算了,次次都勒着用会出毛病的。 阿耀点头,就近把东西扔进垃圾桶,然后多看了周寅坤一眼。跟车里的欢爱痕迹比起来,更让阿耀惊讶的是,坤哥居然这个时间才起床。 多看这一眼,他似乎明白了一点。一夜过去,男人那张俊脸上还能看出丝丝餍足,周身都散发着酣畅淋漓性爱过后的慵懒。 阿耀收回视线。 房间里,夏夏总算找出套崭新的校服。 大概是昨晚清洗过,今晨身上清清爽爽,可以直接穿衣服。要是像昨天早上那样洗完澡再走,那就迟到得太离谱了。 她急匆匆地洗漱完,在自己房间没找到书包,又不得不再次去主卧找了一圈。事实证明,周寅坤根本没管,书包应该还在车上。 脑子里碎片接连闪过,女孩面上滚烫。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要再回想。 楼下的男人听见跟昨早一样匆忙的脚步声,都不用回头看,就能感觉到那道香香的身影冲了过来,阿耀看见她,下意识拿起旁边的书包递过去。 夏夏感激地接过来,怔了下。书包干干净净,应该被擦拭过。那么……他肯定也看见了车里那些。 她红着脸尴尬地把书包背好,抿抿唇说:“谢谢。” 周寅坤冷眼瞧着,“周夏夏,一天不去都不行?” 觉都没睡好,去了能听进去什么。 夏夏闻声垂眸,不明白他为什么连这个也要管。不去上学,难道天天呆在这里吗? “要去。”她闷声回答。 声音虽小,语气却坚定。周寅坤懒得说她,正要起身拿车钥匙,就听见夏夏问:“能麻烦你送我一下吗?” 这个请求跟周寅坤预计的几乎一字不差,然而……这话她是对着阿耀说的。 收到请求的阿耀立刻看向周寅坤,后者正凉凉地盯着周夏夏。又不是让她永远不去学校,这还发起脾气来了。 昨晚哭喊求饶的时候怎么不这么硬气。 这么想着,脑子里就闪过不少刺激画面。男人收回视线,抽出根烟点上,随意摆了摆手。 阿耀收到指令,这才对夏夏点点头。 昨晚的车已经送去清洗,阿耀开了车库里最低调的那辆黑色劳斯莱斯。鉴于夏夏一上车就请他不要飙车,要注意安全,阿耀再次点头,又快又稳地把人送到了学校。 他送完夏夏回来,周寅坤正开着电视看拳赛。听见开门声男人头都没回,“去取瓶酒来。” 阿耀应声,去取了酒和杯子,还不忘拿上冰。 “坤哥,已经约了皮沙文三次,对方次次拒绝。”他把加好冰块的酒放到周寅坤手边,“这跟他上任警察署长之前相比,完全是两个态度。” 上一任警察署署长巴洛在大庭观众之下被炸身亡,周寅坤接着便约了内阁助理特纳,让对方在总理面前推荐皮沙文做下一任警察署长。 比起野心极大的巴洛,皮沙文生于贫民窟,靠着娶了个高出身的老婆才混到今天的位置,这一点他自己心里很有数。而更重要的是,皮沙文本人是军人出身,他的岳父亦是泰国军方高层。泰国军方与王室唇齿相依,如果顺着这条线搭上王室,则毒品合法化提案的通过率将大大提高。 毕竟提案想在国会通过,层层关口程序复杂,不知道要耗多久。把所有筹码都压在这条线上,不够稳妥也不够迅速。 “怎么,你觉得他上位之后翻脸不认人?” 周寅坤喝了口酒,“谁让他一上任,曼谷警署就被袭击了,军方还扑了个空,咱们连着这个皮沙文和他岳父一块得罪了。” 阿耀这才想起来,当时为了从巴泰上将手里救出周夏夏,动静的确闹得很大。特纳当天还打电话质问过坤哥。由于撤退及时,这件事到现在也没查出个所以然,皮沙文作为警察署署长,压力可想而知。 “那还要再继续联系吗?”阿耀思忖,如果直接放弃这条线,未免有些可惜。 “这些人还真是正儿八经的死脑筋。”周寅坤嗤笑了声,“抓不到真的,就不知道抓个假的?” 阿耀大概明白这话的意思。 泰国犯罪集团确实多得数不过来,随便端一窝扣上恐怖袭击的帽子就可以结案。但问题是……给那些连正规迫击炮都没有一架的犯罪集团,扣上这样的帽子,新闻播出去后,估计连街上吃棒棒糖的小孩都不会信。 皮沙文没有这么做,大概就是怕弄巧成拙。 真要找替罪羊,还得精心布置一番才是。沙发上的男人百无聊赖地拿遥控器换着台,从拳赛换到音乐会,又从音乐会换到新闻,最后停住,他扬了扬下巴。 阿耀看过去。 新闻上报道,在曼谷一家地下赌场内,发现了美元假钞印制工坊,其中一小部分假钞在赌场内流通,大部分假美元被售卖给换汇商店流通到了市场。 “这场子位置不错。”周寅坤说,“就他了。” 他,是指这家地下赌场的幕后老板那隆。曼谷红灯区帕蓬地界着名的黑帮头子,早年间跟着老爷子赛蓬混过一段时间,后来自立门户,还学老爷子组建武装军,最后凑成一帮只会打砸抢劫的流氓。操作一下,也勉强够得上结案标准。 “做细致点,先给皮沙文送份业绩,让他吃颗定心丸,过段时间再约。” “明白。” “其他事你盯着进度,没有特别紧急的,这几天不要过来。”周寅坤一手拿着酒杯慢慢晃着,另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我要休息几天。” 阿耀听见从来没听见的两个字,下意识开口:“休息?” 语气里掩不住的惊讶。周寅坤瞧他一眼,大方道:“也准你休息几天。” 坤哥竟然叫他休息。 阿耀愣了下,随即面色严肃起来:“坤哥,是因为昨晚我去晚了吗?” 昨天兔子发箍那个任务,的确完成得不好。可是如果真不满意,按坤哥的性子直接就训他了,根本不会绕这种弯子来敲打他。 周寅坤啧了声,很不耐烦:“听不懂人话?” 阿耀立刻低头:“对不起坤哥。” 听这意思,真的就是单纯地休息几天。也是,这么多年,坤哥从来没有休息过。他只是跟在身边执行,有时候都感觉疲惫。坤哥常年奔波,每一个决定都关乎性命生意,体力脑力如此消耗,休息几天也是应该的。 殊不知,男人纯粹是看见了新闻上的日期。今天周五,明后天是周末,那小兔都在家。久违地享受一下她的全天候伺候,周寅坤不希望有人打扰。 阿耀临时收到从没收到过的放假通知,走出别墅大门时都还有点懵,一时竟不知先做什么。 别墅里,周寅坤又换回到之前的拳赛,看着看着就觉得无聊,来来回回都是些血淋淋的场面。频道切来切去,最后停在了一部电视剧上。 周寅坤抱胸看了两分钟,剧情有点熟悉。 电视剧里的男人包养了一个还在上学的年轻女孩,这一集讲两人吵架,男人去学校门口接她,恰好被她老师看见,邀请到了办公室。经过一番详谈,男人最后给学校捐了个图书馆,就是以那个女孩的名字命名。女孩感动,两人不仅和好,感情还迅速升温。 周寅坤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还有这法子。 电视剧连播四集,播完时已经下午两点半,桌上的酒瓶都空了。后面三集亲来亲去,没什么意思,这东西果然很浪费时间,看了半天就记住个图书馆。 男人关了电视,去地下健身房打了两个小时的拳,大汗淋漓无比舒畅。 洗完澡出来,正看见放学回来的夏夏。 周五放学时间比平时早半小时,夏夏跟刚到的营养师琳达打了个招呼,就往楼上走,在二层楼梯口遇见周寅坤,她脚步一顿,抬头看了眼,又低下头。 “我回房间了。” 看着蔫蔫的,估计是昨晚累坏了还没缓过来。 周寅坤下楼要了杯冰水。琳达端来时,他刚坐到沙发上,看见茶几上放着一张纸。 “她放的?” “对。”琳达把冰水放到旁边,“好像是学校的通知单。先生,今天下午有体育课,夏夏回来肯定饿了,我先去准备晚餐。” “嗯。”男人拿起那张通知单。 看见上面的内容,他微微挑眉。家长面谈邀请——地点:学生事务咨询办公室。 面谈,办公室。不知为何,脑子里闪出三个字:图书馆。 周寅坤瞧着这张单子,唇角勾起。 这周夏夏还算有进步,终于知道这种事应该先找谁。 第172章面谈 周六上午九点,周寅坤下楼时,看见夏夏已经在客厅等着了。 大周末的,就因为要去学校,她还规规矩矩穿着校服。他还没说话,那边的夏夏就已回过头来,见男人又穿了西装,她怔了下。 周寅坤看她还蔫蔫的,不由皱眉,上个床有这么累?一天一夜了还没缓过来。 “走了。”他叫她。 女孩点点头,跟了上去。 因为是周六,去学校的路很通畅,周寅坤看了副驾驶安安静静的人儿,“周夏夏。” 她看过来。 男人幽幽地问:“你学校有几个图书馆?” 夏夏有些奇怪,但也没心情多问,照实说:“一个。” 难怪。 男人开着车,驶过最后一个十字路口,那么大的学校,一个图书馆怎么够。 有面谈邀请通知单,车可以直接开进学校。经过唯一一个图书馆时,男人多看了一眼,这也太小了。 “就是那里。”副驾驶的夏夏出声,周寅坤看过去,前面就是教务楼了。 原本车库里最低调的黑色劳斯莱斯,在这里变成了最扎眼的存在。夏夏下了车走在前面,男人迈着长腿拎着车钥匙,看了看这教务楼,瞧着也有点儿旧。 一进电梯,周寅坤就更不满了,这么窄,学生一多估计能当场挤死几个。 “你平时就坐这电梯?” 他忽然开口,正低头想着什么的女孩惊了下,抬头看他:“不是。这是教务楼,有事找老师的时候才会来。上课都在教学楼。” 话音刚落,五楼到了。 一出来正对面就是学生事务咨询室,夏夏站在门口,深吸口气。男人很熟悉这动作,她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 见老师紧张。他眸色微沉,难不成这老师罚过她?她这小身板哪经得住体罚。 夏夏并不知身后的人在想什么,她调整好自己,手刚放到门把手上,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里面站着一位穿着白衬衫和黑色包臀裙的女人,她踩着五公分的高跟鞋,戴着副薄边眼镜。 看见夏夏,她先是一笑:“周末好呀,夏。” “周末好,比安老师。”夏夏语气略僵,“这是……我、我叔叔。” 女老师抬眸看见她身后站着的男人,当即怔了下,下意识理了下鬓边的头发,耳朵微微发红,“请进。” 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夏夏松了口气。然后,她看见比安老师用咖啡机制作了一杯咖啡端过来,对周寅坤说:“请随便坐。” 香气浓郁的咖啡放到男人手边,骤然对上男人的视线,比安心头一颤,迅速挪开视线。她明显感觉到这男人在打量她,视线从脚扫到头,意味不明。 她坐到对面,抽了张纸巾握到手里,纸巾吸附了掌心出的汗。 周寅坤打量了几秒,排除她会体罚夏夏的可能。女人他见得多了,心思重的、心肠毒的,即便装得再好,眼睛里也藏不住。 眼前这位叫比安的老师,眼神干净,没有半分尖酸刻薄。 “估计时间你们也该到了,没想到这么巧,一开门就碰到了。” 老师先看了夏夏,又看了周寅坤,“考虑到学生家长周末才有时间,所以才在今天邀请夏夏的家长来面谈。周三的家校活动是外婆来的,倒是没想到这次变成了叔叔。” “通常来说,我们是更希望监护人过来,不过上次看到外婆年纪比较大,是坐轮椅过来的,今天再过来对老人家来说确实比较累。” 说着,比安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夏夏,“夏,你可以暂时到对面的休息室等一会儿吗?” 家长面谈,学生本人是不能在场的。夏夏点点头,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周寅坤看了眼时间,进来五分钟了,这女人说了一堆废话,还没说到正题。铺垫这么多,估计不是一个图书馆这么简单。 果然,夏夏出去之后,比安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放到周寅坤面前。 男人一看内容,眉头一皱。 根本不是什么捐赠协议书,是一张试卷,写着周夏夏名字的试卷。不同于她那本写得满满当当的练习册,这张试卷上有大片空白,最后的分数可想而知。 “夏夏一直是个对学习非常认真的学生,暑假国际夏令营的成绩也还不错。我记得她之前是想考国内的朱拉隆功大学,后来又有了申请国外大学的想法。不过无论哪种,高中阶段的绩点分数都是非常重要的,毕竟只要是名校,无论国内还是国外,都对此非常看重。” “换句话说,高中阶段的每次考试都非常重要。” 比安看向周寅坤手里这份试卷,“像这样的成绩会直接拉低夏夏的绩点分数,想要再拉回来,那么后面的考试得接近满分才行,这样一来会给她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 周寅坤看向卷头,考试日期就是昨天。 “学校一向很注重每位学生的状态,一旦发现不对,就会立刻与家长沟通。” 比安老师说:“这份试卷是昨天考的,看到这样的情况后,我认为有必要进行家长面谈。这次大面积的空白是因为她考试迟到了四十分钟,而这样迟到的情况已经持续两天,周四早上她也迟到了。” “按理说,迟到是学生时代都会发生的事,不应该过于批评。但是……”比安顿了顿。 周寅坤抬眸。 “我问了夏夏的同班同学,得知除了迟到这种情况,她近来情绪一直低落,像是被什么事情所困扰。不像以前那样爱说爱笑了。” “跟学生打交道这么多年,我个人经验认为,她可能正在经历青春期的情感问题。毕竟夏夏无论是外形还是性格,都是非常招人喜欢的。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对于情感问题会比较敏感,稍微发生点小事就会有比较大的情绪波动。” “对于正常的男女交往,我们还是支持的。毕竟十七岁也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 “不过现在看来,夏夏可能正在经历一段不健康的情感关系,这种关系影响了她正常生活和学习。您作为家长,了解夏夏最近都跟谁接触,是谁导致了她现在这种情况吗?” 周寅坤放下那张卷子,没说话。 他何止了解。 “是这样,作为很看好夏夏的老师,我担心的是她接触了校外一些不良男性,她出于礼貌和教养,被对方纠缠了也不知该如何拒绝。要是因此被带坏,影响前途,那就太可惜了,您说是吧?” “……”周寅坤睨着她,这女人骂人不带脏字呢。 见他答不上来,比安也没觉得奇怪。毕竟光看男人这身行头,就知道比起跟侄女打交道,更多时候应该都是在跟钱打交道。 “不过这也只是我个人的猜想,具体还是希望家长能多跟她沟通。”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周寅坤,作为男性长辈或许多有不便。 于是比安一笑:“如果有些问题不方便,也可以让夏夏直接跟我沟通,嗯……她父母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一点。也正因如此,我对夏夏会格外关注些。” 说完,她期待地看着男人。 周寅坤冷冷地嗯了声。 “那好,之后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与我沟通。”比安递上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工作电话。” 面谈很快结束,办公室的门打开,周寅坤一出来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女孩。很显然,她没去对面的休息室,而是一直站在这里,里面的对话应该全听见了。 比安老师亲切地摁了电梯,夏夏进去之前,还不忘低声说了句谢谢老师。 从教务楼出来到上车,一路上她都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夏夏听见了办公室里的每一句话,尤其到了后半段,她越听越觉得羞愧丢脸,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寅坤开着车,看了她一眼。 她系着安全带,规矩地坐着,看着平静,实则手指都绞在一起。到这个份上,他也看明白,周夏夏哪里是有进步,根本就是不想让她外婆听见那些话而已。 这时安静的车里传来“吧嗒”一声,一滴眼泪掉在她手背上,声音虽小,可他还是听见了。男人再次看过来,看见她一声不吭地拂去了手背上的眼泪。 白皙的手背被擦得干干净净,看得他涌上股烦躁感。 车速越来越快,最后直接一个甩尾歪着停在了车库前。他刚要开口,结果旁边传来咔哒一声,女孩松开攥得发皱的安全带,白着一张脸下车了。 周寅坤盯着那颓然的背影,火堵到了嗓子眼。 他下车摔上车门,进别墅大门时夏夏已经上楼了。周寅坤看了眼餐厅,琳达准备的午餐她一口没碰。 才高兴了一晚上,她又开始了。 男人直接就要上楼。 “先生。”琳达叫住他,周寅坤冷漠地看过去。 琳达刚解了围裙,走过来迟疑了下,还是开口:“有件事,说了您可能会不高兴,但作为营养师,为了夏夏的健康,我还是想告诉您。” “说。” “是这样,我给夏夏准备的营养方案是食补,因为她年龄较小,身体又比较弱,所以不太用营养剂之类的药品,这样一来调理身体的速度会比较慢。” 男人看着她。琳达见他没听明白,停了停说:“但是她最近消耗太大,几乎是越补越瘦,所以……还希望先生您能节制一点。” 这意思不就说他是个禽兽?好得很,又一个骂人不带脏字的女人。 见周寅坤果然沉了脸,琳达顿了下,即便出于好心,对雇主说这种话似乎确实不礼貌了。 “抱歉,先生。” 然周寅坤什么都没说就上楼了,他直接开门进了夏夏的房间。里面没人,男人的目光落到了关着门的浴室。 “周夏夏。” 里面女孩吓了一跳,忙扯过纸巾擦了眼泪,调整了声音:“我在。” “出来。” 夏夏本想自己消化情绪,却没想消化到一半他就来了。她站起来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满眼血丝满脸泪痕,他看见了又要发火。 她走过去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才打开浴室的门。 周寅坤看见一双红红的眼睛,她碎发和眉毛都湿湿的,下巴还滴着水,活像只掉进水里的小兔。 真拿他当禽兽了,还躲起来哭。 “哭顶什么用。”男人不耐烦地擦她脸上的水,“能把分数提上去?” 脸都被他指腹擦疼了,夏夏垂眸,她在自己房间哭也不行吗……怎么连这个也管。 “准你搬回公寓行了吧。” “真的?”夏夏倏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周寅坤看见她眼泪都收回去了,立刻怀疑她是装的。眼泪能这么快收回去?这得是有多高兴。 擦水的手一把捏住她的脸,男人盯着她:“就这么高兴?” 夏夏表情僵了下,没敢回答,怕他反悔。 “上学期间可以自己待着。”周寅坤凑近,一字一句道:“周末乖乖回这儿来,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她轻应了声,眸中有了微微光亮。 第173章掺和 晚上十点,嘈杂的泰拳馆里,阿耀擦着汗从拳击台上下来。 刚准备去洗澡,就听见手机嗡嗡震动,拿出来看见号码他怔了下,接起来:“坤哥?” “来老虎城。” 那边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阿耀看着手机怔了两秒,套上衣服就往外走。 十五分钟后,阿耀推门进入办公室。里面的男人穿着件松松垮垮的印花衬衫,桌上放着酒,嘴里叼着烟,正闭着眼靠在办公椅上。 “坤哥。” 阿耀看了眼桌上的烟头,猜测他应该到了一会儿了。 听见声音,周寅坤眼皮都没抬:“最近什么动向。” 上次汇报就在昨天,眼下其实没什么可汇报的。阿耀想了想,想到今早接到的那通电话:“昆山目前被关在佤邦,老罗说他还是一口咬定没有隐瞒的事。” 周寅坤不屑地笑了,“佛手叔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被关的这些天,老罗也用了些法子。昆山这么多年在老挝过皇帝日子,早就吃不得皮肉苦了。”阿耀说,“他自始至终都坚持没有隐瞒的事,会不会是真的?” 周寅坤这才睁眼,“阿耀。” “在。” 男人手中烟头杵进烟灰缸,“你说人是怕疼还是怕死?” 当然是怕死。 阿耀微微皱眉,“坤哥的意思是,昆山死活不开口,是因为他知道一旦说了就会死?”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昆山知道的事一定非常重要,且必然与周寅坤有关。所以他才会那么心虚,也正因如此,他被打得皮开肉绽又泡辣椒水,疼晕了数次都坚决不透露半个字。 因为只要他什么都不说,坤哥就不会真的杀了他。相反,如果说了,或许还要连累家人。 既然这样,阿耀说:“老罗的意思,是想问可不可以给他喂点兑水货,昆山不碰毒,纯度太高他撑不住,45%的瘾足够折腾他了。” “不行。”周寅坤皱眉,“到时候他脑子不清楚逻辑混乱,说一堆谎话有什么用?” “跟老罗说可以下手重点儿。等昆山快死的时候,让他跟家里通个电话,给点希望。这么反复几回,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阿耀颔首:“明白。” “还有什么事,继续。” 阿耀顿了顿,“暂时没有了。” 周寅坤看他一眼,阿耀摸摸下巴,确实是没有。而且……他看了看周寅坤,问出了刚才就想问的问题:“坤哥,不是说要休息几天吗?” 说完,阿耀就感觉办公室里温度直线下降。 “少问废话。”男人又点了根烟,点完把打火机往桌上一扔,险些掉到地上。 哪壶不开提哪壶。 阿耀这么一问,他就不得不想到某人。 中午的时候说允许她搬回学校附近的公寓,下午她就把东西收拾好了,天都没黑就背着书包往外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有鬼。平时看着细胳膊细腿,拖行李箱出去的时候半点没看出身体有多弱。 越看越冒火,最后干脆开车来了老虎城。 眼不见为净。 阿耀隐约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正想习惯性地说句“坤哥对不起”,周寅坤就先开了口:“周耀辉在阿富汗那三家公司的负责人,多久能联系上?” 闻言阿耀一怔:“坤哥要过去?阿富汗正在战争期间,现在过去太冒险了。” 周寅坤笑了声,睨着他:“怎么,怕了?” 阿耀面色犹豫,但心里也清楚,早晚都是要去的。 毕竟眼下周耀辉在缅甸、泰国还有香港的公司,皆已全面接手控制,唯有四年前在阿富汗的三家公司还未处理。 再加上周寅坤几乎垄断东南亚罂粟种植,韩金文又在拓欧洲渠道,那么下一步要拿下的,必然是位于西南亚、可以贯通欧亚的“金新月”地区——一块位于阿富汗、巴基斯坦和伊朗三国交界的肥沃毒源地。 “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那三家公司到现在依旧照常运营?” “坤哥的意思是?”阿耀微微皱眉。 “去看看就知道了。”周寅坤掸了下烟灰,“不过,不去阿富汗,去巴基斯坦。” * 巴基斯坦北部小镇,达拉镇。 这里与阿富汗南部接壤,走在路上都能听见邻国的枪炮声。 数辆越野车驶过两侧都是黄土山的公路,进入小镇中心地带,汽车所经之处黄沙尘土飞扬,街道上的简陋铺子大开,里面清一色的黑色枪支。灰头土脸的孩子们赤着脚坐在路边玩子弹,听见驶近的车声,小孩和周遭的大人纷纷抬头打量。 七八辆车停在了小镇的一处旅馆,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十几个端着冲锋枪的私人保镖。紧接着中间两辆车分别下来两个男人。 周寅坤戴着副黑色墨镜,扫了眼这些私人保镖的装备,“萨瓦什,人多枪烂有什么用?” 这个叫萨瓦什的男人是印度孟买人,周寅坤之前在孟买拓地皮建工厂时,所有要与孟买官方打交道的事,都走了萨瓦什的关系。此人家族根系庞大,政商关系通达。但萨瓦什是整个家族里最懒的,不搞政治不经商,就靠通关系当掮客赚钱。 上回在孟买虽然被周耀辉截胡了,但该给的钱周寅坤一分没少,此番听说他又来了,萨瓦什二话没说就亲自带着保镖来迎接了。 他挺着个啤酒肚,满脸的络腮胡,听见周寅坤这么说,萨瓦什哈哈一笑,用带着浓厚印度口音的英语说:“坤,这个我不懂啊,我买的最贵的!” 周寅坤懒得说他,两人往里走,“你现在还做起跨国生意来了。” “这哪算什么跨国生意,不就是给你找几个人,这点事我还是能办的。” 说着他看了眼跟在周寅坤旁边黑衣寸头的阿耀,见他身上就两把枪,萨瓦什咂舌:“这边正打仗呢,你怎么还是只带他一个人啊,胆子太大了。” “他一个人也干得过你这一帮。” 萨瓦什一听,不由又多瞧了眼面无表情的阿耀。虽然之前见过好几次,但他从没见过阿耀出手,咕哝了句:“真的假的。” 旅馆已被包下,地方虽旧,但打扫得很干净。旅馆的男主人早就在外面等候,一进门就有两个戴着头巾的年轻女孩端上奶茶和水果。 萨瓦什偏头往里一看,正清理果皮的是一个戴着黑色头巾的女人。 男主人进来用蹩脚的英语客气地招待了几句,又用乌尔都语对那两个女孩说了什么,只见那两个女孩低着头点了点,站在旁边没有离开。 “坤,喜欢的话选一个。”萨瓦什努努嘴,“都是老板的女儿。” 两个女孩都穿着罩袍,看年纪大的十四五岁,小的十二三岁。见周寅坤听见萨瓦什的话当真看过来,两个女孩下意识后退两步,退到了墙角。 “你包个旅馆给了人多少钱。” 一句话就戳破了萨瓦什,对方也不避讳:“我就是听说他家有两个漂亮女孩,不然谁包这破旅馆。” “所以你不是来给我找人,是来睡女人的。” “哎呀坤,你这风格还真一点没变,睡女人又不耽误谈正事。”萨瓦什说,“那你要是不选,我可俩都要了啊。” “随便。”周寅坤不关心这个,“什么时候能见到人?” “今晚。”萨瓦什这才收回黏在那两个女孩身上的视线,“你大哥那三家公司我查了,负责的三个人两泰一缅,喀布尔开战之后他们也没回去。你叫人发给我的地址和联系方式都是几年前的了,那几个地方都已经被炸成废墟,最后你猜在哪找到他们?” 周寅坤看着他,萨瓦什神神秘秘:“驻阿美军基地。” * 晚上十一点,周寅坤洗完澡,在二层阳台抽烟。 旁边房间里不断地传来萨瓦什下流的说话声和两个女孩的哭声,男人皱眉,对这不隔音的破地方很不满意。 很快,一辆车灯打了过来。 门口萨瓦什的保镖对车上下来的人搜了身,然后那三人才由阿耀带了上来。周寅坤灭了烟,转身走了出去。 二层是两间房间加一个小客厅,幸得小客厅距萨瓦什的房间有点距离,还算安静。 这次是那个戴着黑色头巾穿着黑色罩衫的女人端上奶茶,她低着头跪在地上,端茶的手微微颤抖。上下楼经过那间房间时,她还能清楚地听见里面两个女儿的哭声。 茶刚放下,楼下就传来她丈夫的声音。叫她快点滚下来,不要打扰客人谈事。 女人听话地下了楼,中途踩空了脚滚下去,立刻传来男人粗鲁的骂声。阿耀听见后立刻下去,下面很快就安静下来。 来的三人正是周耀辉在阿富汗公司的负责人,分别负责矿业、安全运输和私人医疗机构,三人都知道周寅坤,当初得知他接手了周耀辉的公司,不由诧异,却也没敢多说,毕竟现在周寅坤才是大老板,而周耀辉人死不能复生。 三人带来了与公司相关的资料,周寅坤大致翻看了一遍:“所以,不仅是这家美资合开的私人医疗机构,另外两家公司也同样受到支持。” “是。”其中一人说:“我们的医疗机构在战争期间主要接收美军伤员,安全运输公司配合美军运输物资,矿业公司则在美军资金支持下进行矿藏勘探。” 周寅坤问:“周耀辉在这里待了多久。” “1月初到,10月初离开。” 离开时间与当年美国宣战时间相差不到一周。 也就是说,周耀辉不仅确切知道开战时间,在他离开阿富汗之后,公司在战争中通过美军扶持得以继续运营。而在阿富汗众多外资公司里,偏偏只有他的泰资公司得到如此待遇。 所以,并不是他猜测有误。周耀辉的遗产清单上留下的这三家合法公司,同样是他掩盖毒品生意的手段。他在这里待了九个月就赚得数亿美金,可见是毒品生意大获成功,因此得到了美国支持。 毕竟想要毁掉一个国家,除了武装斗争,方法还有很多。例如,趁着战乱将其打造成世界毒窟,让他们的土地只有罂粟而没有粮食,让他们的孩子奉毒品为神圣的果实。 战争是流血死亡的地狱,也是金钱权力的天堂。这种赚钱的好机会,要是不趁机掺和一脚,岂不可惜。 周寅坤看向其中一人,“告诉你的联络人,可以开始新一轮的生意了。有兴趣的话,过来面谈。” 那人眸中一亮,立刻点头:“好的。” 第174章保镖 这边聊得差不多,那边咔哒一声门打开,萨瓦什心满意足地裸着上半身出来。 他走过来,还跟刚起身要离开的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一屁股坐在周寅坤对面,伸手去拿桌上的烟。正要一并触碰到那个墨蓝色打火机时,对面的人先他一步拿走了。 萨瓦什一怔,笑眯眯地说:“坤,不是这么小气吧。” 见状,阿耀递上了另一个打火机,萨瓦什接过来,多看了他一眼。这保镖还挺细心,连这种小东西都有备用。 “萨瓦什。”周寅坤摩挲着手上的打火机,“知道赫尔曼德吗?” “知道啊。”萨瓦什点完烟抽了一口,“阿富汗罂粟产量最多的省,哪能不知道。” 说着他挑眉,“怎么,你想在那儿建制毒工厂?” 周寅坤开门见山:“中间的关系你能搞定?” 萨瓦什一听这种大买卖,原本懒洋洋的身子都坐直了不少,他一边抽着烟一边仔细想了想,“现在这个共和政府就是个摆设,像赫尔曼德这种重要地方,那都是塔利班说了算。人我倒是认识几个,搭搭桥,应该没问题。打仗嘛,都缺钱,只要他们能获益,没必要阻拦。” “不过坤,”萨瓦什眯了眯眼,“你跟塔利班合作,那可就是跟美国佬对着干了。人家这还扶持着你的三家公司,要是美军直接切断运输线路,大把的货可就积在手里了。” 见周寅坤听后没什么反应,萨瓦什好奇地问:“还是说你已经有别的打算了?” “萨瓦什。”对面男人看着他,“我要睡觉了,晚上安静一点。” “啊……”萨瓦什暧昧地笑了笑,“坤,你这就为难我了吧。” “要是不安静,就会有人去教你。”说完周寅坤起身回了房间,萨瓦什看了眼旁边的阿耀,后者正冷漠地看着他,一副谁吵到他老板睡觉就要毙了谁的气势。 这保镖,身上就两把枪也敢这么横。 * 次日中午,安全运输公司的负责人发回反馈,美方联络人表示非常感兴趣,将在三天后亲自过来面谈。周寅坤对此毫不意外。 萨瓦什在旅馆里淫乱了两天,终于亲自去了趟伊斯兰堡,与好不容易约上的一位名叫拉达尔的塔利班高层面谈。 周寅坤用三天时间,把三个负责人带来的四年来的硬盘资料,事无巨细地全部看了一遍,详细到每一笔收支、每一条运输线路,以及路线中途停靠的每一个地点。 三天后,美方联络人在凌晨时分如约而至。 “老板,这位就是威廉·戴维斯,是我们在阿富汗所有事务的联络人。” 对方见到新老板如此年轻,微微挑眉,主动伸手。来之前,戴维斯已了解基本信息,清楚周寅坤已在东南亚形成垄断,如果能把阿富汗的毒品通过他的渠道销往世界各地,则将不费吹灰之力迅速累积大量财富。 周寅坤握上那只手,大致扫了眼。此人军人出身,从年纪看已经退役,且身份神秘。三个公司负责人跟他打了四年交道,除了名字其他的一概不知。 而这位神秘的戴维斯先生,却四年前就精准地注意到初到阿富汗做毒品生意的周耀辉。 双方落座,戴维斯刚想开口,就听周寅坤说:“谈事之前,不如先正式介绍下自己。” 对方听出言下之意,笑了笑,坦然说:“周先生不必担心,我的名字是真的,退役前服役于美国陆军特种部队,退役后进入中情局,现任特别行动处驻阿分组负责人。” 果然。周寅坤摆了摆手,阿耀和另一人下了楼,二层的客厅里只剩两人。 戴维斯说:“听说周先生这次来,是要重新开始之前那位周先生的生意,我很好奇,要怎么开始?” 周寅坤点了根烟,“戴维斯先生觉得应该怎样?” 即便没有亲自从事过毒品生意,其中逻辑也不难理解。说白了就是要有卖家、渠道和买家,只要把这三样串联在一起,生意就成了大半。眼下周寅坤手里有现成的渠道和买家,美军控制了阿富汗境内的运输路线,只差罂粟田和生产工厂。 “看来,周先生是有办法从塔利班手里拿到罂粟田了。” 开战之后,美军迅速击垮塔利班,将其逼退至阿富汗南部和东北部,但也因如此,美方无法接近位于南部的罂粟田,更别提形成规模化的毒品制售。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好几年,对于周耀辉留在阿富汗的三家公司,与其说美军是在扶持,不如说是在保留合作机会,目前看来这个决策是正确的。没等来之前的周耀辉,却等来了实力更加强大的周寅坤。 “当然。”周寅坤将一张纸放到他面前。 戴维斯拿起来,是张名单。 有些名字很熟悉,是阿富汗境内叫得上名字的毒枭,还有一些……他抬眸,等着下文。 “剩下的地址是运输车队出过意外的地点,爆胎、枪击、抢劫等等,巧合也好,阴谋也罢,这些地方没有活人最安全。” 周寅坤盯着他:“这些就麻烦戴维斯先生了。” 换句话说,就是要美军替他铲除阿富汗境内所有竞争对手,并清理潜在危险因素,避免将来毒品运输途中发生意外而造成的损耗。 对于人多枪多的美军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戴维斯从头看完,放下名单,“这就是周先生的条件?” “之一。” “还有什么?” “你们承担所有运输费用。” 戴维斯微微皱眉,手指轻扣着桌面不说话。沉默几秒,他说:“四年前的那位周先生,可没有提任何条件。” 提起周耀辉,周寅坤不屑地笑了,“他是没提,还是没来得及提?我这大哥惜命得很,开战之后他就没再来过阿富汗,就算他没死,你们也等不到人。比起这种情况,接受那么一两个条件不算为难吧。” “第一个条件没有问题。第二个条件……比起承担费用,我们更希望直接承担运输任务。中情局飞机和飞行路线不受任何检查,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这点周先生应该清楚。” 方便是方便,但这也等于是要共享毒品运输渠道,周寅坤嗤笑了声:“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戴维斯没料到他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皱眉说:“周先生,至少我们需要讨论和考虑的时间。” “这个没问题。” “那么,我会尽快再联系你。” 戴维斯前脚刚离开,后脚萨瓦什的那几辆越野车就回来了。 “坤,这次我可要双倍佣金。” 他高兴坐到了周寅坤对面,“塔利班那边很顺利,他们现在也只能以毒养战。不过对方不接受永久性买卖罂粟田,只同意按年限承租,要求一次性支付全款。至于管理和建设工厂,他们表示不插手。不过,生意的利润他们要分一点,我估摸着想要个三四成。” “可以。”周寅坤欣然同意。 闻言,萨瓦什和旁边的阿耀同时怔了下。 “真的假的?”萨瓦什又确认了一遍,“那我可真就这样回复了?” “嗯。”周寅坤没多解释,问了句:“飞机几点。” 阿耀回答:“下午五点。” “怎么,这就走了?”萨瓦什语气惊讶:“有急事啊?” 急事,倒也算不上。周寅坤看了眼手机,就是有些人在曼谷玩疯了,搬走好几天,电话都没有一通。 果然是不能惯着。 * 既然周寅坤这委托人都要走,萨瓦什这中间人也就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而且,剩下的事周寅坤没明说,那就是不希望有别人插手。萨瓦什见好就收,没再多问。 两人从旅馆出来,萨瓦什走在周寅坤身边,“坤,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很快。” “啧,那你还这么折腾。”萨瓦什对这事尤其好奇,因为按周寅坤以前的风格,这边的事没办出确切结果,他是绝对不会中途离开的。 “那你下回来别着急走,跟我回孟买坐坐——” 话音未落,周寅坤忽然脚步一顿,下一秒,萨瓦什便看见阿耀嗖地挡在了周寅坤身前,抬手就是一枪。 “嘭!” 突然的枪响,守在外面的私人保镖全部端着枪跑了进来。飞射而出的子弹打在院子最角落处,击碎了水缸,地上渐渐蔓延出一片血水。 萨瓦什瞬时睁大了眼睛。 保镖步子谨慎地靠近那边,先看见了一只垂在地上的手,他一脚踹开水缸,后面竟是一具尸体。 女人戴着黑色头巾,穿着黑色罩衫,坐在地上睁着眼一动不动。眉心正中有一个血洞,子弹穿过水缸打破她的脑袋,卡在了墙壁里。 从她手里掉落的,正是一把小巧的黑色手枪。 周寅坤瞧了眼那女人,侧过头来,凉凉地对萨瓦什说:“差点因为你挨子弹,佣金减半。” 此时,后面传来带着哭腔的尖叫,那两个被旅馆男主人送给萨瓦什的女孩跑过去,抱住死去的母亲嚎啕大哭,声音凄厉。 男主人也闻声赶了出来,看了眼死去的女人,他立刻变了脸,想冲上来却被萨瓦什的保镖给拦住。 那男人大喊大叫地说着乌尔都语,最后萨瓦什摆摆手,保镖从车上拿来两摞美金往那男人怀里一塞,他才闭了嘴,抱着钱转身回屋了。 要不是因为跟周寅坤站在一起,萨瓦什此刻已经挨了枪子,谁也没想到一个胆小如鼠的巴基斯坦女人居然会藏在角落里朝他开枪。 他后怕地走了出来,使劲拍了拍胸口:“这女人真是疯了,怎么突然杀人。” 话语间完全不知,一个母亲连续两天听着年幼的女儿们在房间里被陌生男人侮辱,而最后对方却潇洒离开,心里会有多深的愤怒与怨恨。 周寅坤没工夫跟他讨论这些,直接上车。 刚关上车门,院里又传来两声枪响,刚才还能听见的哭声现在已经没有了。最后出来的一位保镖走过来,跟萨瓦什汇报:“老板,她们自杀了。” 萨瓦什不耐烦地让他滚一边去,这么多人,关键时刻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面前越野车发动,眼看周寅坤要走,萨瓦什忙扒住车窗,肚子都贴在了车门上,周寅坤皱眉地看着他,“干什么。” “那个,坤。”萨瓦什偏头看了眼坐在副驾驶的阿耀,“你这个保镖,多少钱?能不能让给我?” 周寅坤睨着他:“男人你也喜欢?” “哎呀,这说的什么话。”萨瓦什说:“不是那个意思!” 他现在脑子里全是阿耀挡在周寅坤面前的样子,这种不要命的保镖,他这么多年也才遇见这么一个。 “反正你有武装,手头大把的人,泰国缅甸那都是你的地盘没人敢乱来。你再看看我这边,在街上多走两步搞不好就没命了,正需要这样的保镖。” 周寅坤不吃他这套,“你少干点缺德事不就行了。” “那这样,坤,这回佣金我不要了,我再给你五千万,”萨瓦什伸着五根手指头,“美金,五千万美金。你把他让给我。” 后座的男人笑了,阿耀下意识抬眸看向后视镜。 “萨瓦什。”周寅坤这么叫了声。 车外的人满眼期待。 “我的人,少惦记。” 车窗缓缓升了上去。越野车驶离,把萨瓦什的声音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第175章心虚 将近五个小时的飞行,落地曼谷时已是深夜。 后座的男人照例闭目养神,阿耀开着车,时不时看眼后视镜。 周寅坤眼皮都没抬,“有事就说。” 阿耀照实问:“坤哥,为什么还要分利给塔利班?” 按现在的形势来看,塔利班早已被美军逼得节节败退,军事也好财力也罢,双方实力相差甚远。与其从塔利班手上租赁罂粟田,还不如跟美军合作,用武装力量直接占领。 后面这些话阿耀虽没说,但意思也很明显了。 周寅坤懒懒地说了句:“这场仗打到最后,塔利班未必会输。” “美国佬盲目自大的打仗风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转了转脖子,“四年前攻打阿富汗,两年前又进攻伊拉克,打着反恐的幌子同时在两个国家开战,战线长,重心偏移得厉害。而且,他们太低估塔利班了。” 阿耀想了想,“坤哥的意思是,塔利班会趁着美国两头作战,卷土重来?” “不是会,是已经。”周寅坤睁眼,“安全运输公司给美军运输物资的车队遇袭那么多次,不可能是巧合。” 说到安全运输公司,阿耀记得,那三位负责人各自带来的资料,坤哥看了整整三天。那么应该就是从那些资料里发现了端倪,然那三人之前来汇报时却对此只字未提。 “也就是说,塔利班试图掌握美军物资运输情报,而且已经多次试探过对方是否觉察。” 结果显而易见,美军都只当成了意外。 战争里的毒品经济远要比其他地方复杂,从罂粟种植到生产、毒品提炼与加工,再到走私贩运、国内外交易……要想麻烦少,最好的办法是获得官方支持。 只是眼下这个“官方”到底是谁,不能轻易做出判断。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眼下的阿富汗共和政府,只是美国用来对付塔利班的傀儡。真正的博弈就在退守南部的塔利班和美军之间。 周寅坤想做的,就是在这双方博弈中平衡利害,抓住机会铺开生意,迈出吞并“金新月”的第一步。 打着反塔利班的旗号与美军合作,可以利用其铲除竞争对手,为毒品运输保驾护航。而以租赁罂粟田为由,暗里支持塔利班以毒养战,则可在将来塔利班重夺政权后,获得在阿富汗长久合法的毒品经营权。 至于对双方的让利……阿耀这才反应过来。 塔利班控制着毒源地,而不知买家与定价。美军控制着交通运输渠道,却不知毒源地实际产量。按照毒品以克计量的方式,中间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所以坤哥才会答应得那般爽快。 阿耀快速地捋清思路,没再多问,熟练地打了方向盘,朝着别墅方向驶去。 路上的车很少,几乎没什么行人。周寅坤看了眼时间,开口道:“不回别墅,去公寓。” * 夏夏休息了将近一周,整个人气色都变好了不少。 由于三餐都在学校吃,她便没让琳达老师来回奔波,与她商量好,只在周六日回别墅的时候再过去。 今天周五,明后天都不上课,在莱娅的坚持下,学习小组的五人举办了披萨聚会,目的是安慰夏夏上次考试失利。 地点就在夏夏的公寓。 客厅里,书本和练习册被潦草地收到沙发上,茶几上摆着披萨烤翅、奶茶可乐,还有数不清的广受中学生欢迎的零食。 “好撑啊。” 莱娅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摸着吃鼓起来肚子长叹一声。叹完又把奶茶吸管放到嘴里喝了一大口,“可是这也太好吃了吧,垃圾食品就是最好吃的!” 这话逗笑了其他几人,夏夏看桌上的东西吃的差不多了,“冰箱里还有草莓蛋糕,大家要吗?” 蛋糕是学校小组里其中一个男生买来的,其他三人都是放了学直接过来,只有他还专门去蛋糕店买了草莓蛋糕。 “当然要!你不说我都忘了,正好一会儿看电视剧的时候吃。”莱娅说着,还笑眯眯地看向对面的男生,“这可是宋书宇特意买来的,就算我们不吃,夏夏也得尝尝嘛。是吧转学生?” 宋书宇是新加入学习小组的成员,纯正的中国男孩,因为夏夏和莱娅都会说中文,老师便特意把这位转学生安排到了她们这组。他这个打篮球的一加入,成功拉高了小组的平均身高。 莱娅说得隐晦又直白,宋书宇下意识就去看夏夏,不过她显然没听出来,听见莱娅说要蛋糕,夏夏起身去拿了。 “我说宋书宇,你买那么大一盒,夏一个人怎么拿得动啊?”莱娅朝他眨眼,“去帮她一下啊。” 这话是用泰语说的,旁边两位学习小组的成员一听,也开始跟着起哄。那边的夏夏浑然不知这边话里有话,一边取出蛋糕一边说:“不用呀,又不重,我拿了盘子就过来。” 又要拿盘子,又要拿蛋糕,这回不用莱娅推波助澜,宋书宇就已经起身要过去帮她。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干脆有力。 “咦,夏,这么晚还有人敲门啊?”莱娅咬着吸管,“不会是坏人吧?” 房子里的两个男生立刻警惕起来。 “应该是邻居家的小朋友吧,他总喜欢敲门。”夏夏正弯腰找小盘子,还觉得有点奇怪,“今天都这么晚了……是不是我们吵到他了,要不给他送块蛋糕吧,他很可爱的。” 既如此,离门最近的宋书宇便先去了玄关。 一开门,不是小孩,竟是个穿着黑衣的年轻男人。 骤然对上男人那双眼睛,宋书宇只觉有股强烈的压迫感袭来,压得人心头突突地跳,他不由后退一小步,用泰语问:“请问你找谁?” 深更半夜,周夏夏的公寓里走出个雄性动物,周寅坤面色未变,但眸色几乎是瞬时冷到了极致。 就在此时,里面及时地响起了说笑声,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紧接着,熟悉的温柔声音传了过来,“是不是邻居家的——” 夏夏话说到一半忽然看见周寅坤,剩下那半一下噎在嗓子里,只是跟他对视了一眼,她后背发凉,拿着盘子的手也不自觉收紧,先前的放松在须臾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周寅坤扫了眼两人身上的校服,又打量了夏夏。抛开眸中的惊讶和紧张,这几天不见,她脸色确实好了不少。 男人理都没理宋书宇的话,直接越过他走了进去,吵闹的客厅倏地安静下来。 莱娅看见竟是之前在车后座见过的那个男人,当即睁大了眼睛,刚拿起的烤翅吧嗒掉了回去。 而客厅另外两位同学眼里藏不住的惊讶和好奇,这么晚了,一个年轻男人独自来找夏夏…… 夏夏见状赶紧开口:“这是我叔叔!就是,就是我爸爸的弟弟,之前还跟比安老师面谈过的。” 周寅坤皱眉看她一眼。 夏夏生怕他否认,在他开口之前打断:“小叔叔,我、我给你介绍一下,他们都是我的同学,我们是同一个学习小组的。” 客厅里,加上周夏夏一共两男三女五个学生,桌上摆着零食,沙发上一堆作业。看起来是很正常的中学生聚会,没什么好说她的。 但是—— 是谁因为没考好,在家哭得跟天塌了一样?还以为她有多爱学习,这才搬来几天就聚上了。 男人站在那儿一句话不说,都已经够吓人了。不知是不是看见这里太乱,在场所有人都明显感觉气压直线降低。夏夏担心他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紧张地走近,轻声问:“小叔叔,你来是有事吗?” 一口一个小叔叔。 周寅坤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我来看你是怎么把分数提上去的。” 这话似是关心又像嘲讽,不过听着确实像长辈说的话。到底还是莱娅先反应过来,“那个,叔——” 男人看过来,莱娅顿了下。这脸这年龄,实在叫不出叔叔二字,于是她省略称呼:“我们已经结束了,收拾好了就走!” 一堆小屁孩里还算有个懂事的,男人冷冷地嗯了声,毫不客气:“快点儿。” “好的好的!” 见几个同学立刻收拾起来,夏夏垂眸,看了眼手里的盘子。 他莫名其妙突然过来,随便一句话,就让大家一起看剧吃草莓蛋糕的计划就泡了汤。她不声不响地走到厨房,把盘子放了回去。 客厅的三人一看就没干过活,手忙脚乱收拾得乱七八糟。 这时宋书宇走过去,收拾了桌上的叉子和杯子。夏夏刚把蛋糕放回冰箱,见宋书宇走了过来,她淡淡一笑,“放在水槽就行。” “我顺手洗了吧。”他走到里面,打开了水。 开放式的小厨房多了个高个子男生,立刻拥挤起来。夏夏看了眼手指沾到的奶油,又看了眼正在洗杯子的宋书宇,现在凑过去洗手的话,离他有点太近了。 夏夏去了洗手间。 她一离开,宋书宇手一松,杯子滑到了水槽里,嘭地一响。 “宋书宇你没事吧?”莱娅听见动静往那边看了一眼,“可别划到手啊。” “哦,没事。”他重新捡起杯子,用水冲干净,姿势没变,只是连背影都看得出的失望。他以为,夏夏会来他旁边洗手,他期待地等待着,甚至在她动了的那一下,他的心都跟着猛地颤了下。 只是没想到…… 短短几秒,周寅坤看得唇角勾起,他什么也没说,朝卫生间走去。 夏夏洗完手擦干,低头才看见校服边角沾了一滴油渍。她拿起旁边去油污的清理液涂在上面,这样的话,在放进洗衣机之前,轻轻一搓就干净了。这方法还是琳达老师教的。 莱娅她们还在外面收拾,夏夏涂好衣服就往外走,却没想一抬头就看见了悠闲走进来的男人。 她下意识后退了步。 这动作看得男人眉头一皱,索性走到她面前:“你心虚什么?” 夏夏还想再退,可惜身后就是洗漱台。她退无可退,只好低着头避开他的视线,“没有。” 她只是跟同学聚得晚了点,但也是在公寓里,又没乱跑。 “是吗?”他的目光盯在她脸上,手撑到洗漱台上,将人圈在其中,好奇地问:“你不是不叫我小叔叔了吗?” 从他们第一次上床之后,她就再没这样叫过。 “你刚叫了几声,嗯?” 不等夏夏回答,周寅坤低头靠近她耳边,灼热的男性气息将她包裹:“怎么,就这么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第176章受用 他的唇有意无意地蹭在她耳朵上,夏夏身体微颤,卫生间的门半开着,能清楚地听见外面同学收拾东西的声音。 “搬走这么多天,一个电话都没有。”男人抬起她的脸,“看来是没把小叔叔放在眼里呢?” “夏!”客厅忽然传来莱娅的声音,“垃圾袋放在哪里啊?这个满了。” 夏夏立刻就想出去,却没想周寅坤直接圈住她的腰,将人抵在洗漱台上,身体紧紧相贴。 莱娅找不到东西肯定要来问她,夏夏着急地推他:“你先让我出去。” “这就是你跟小叔叔说话的态度?” 此时外面传来宋书宇的声音:“莱娅,垃圾袋在这里。” 周寅坤听见他的声音,低头对上夏夏的眼睛:“你觉得那小白脸怎么样?” 小白脸?夏夏听见这个称呼皱眉,“那个很高的男生吗?” “对。” 夏夏不明白他怎么又开始扯这些,回答说:“他叫宋书宇,是转学生,其他的不太了解。只知道他话少,会打篮球。” 眼神和态度,就是在说普通同学。 男人挑眉,表示满意。不过这也理所当然,周夏夏只要长了眼睛,就不至于看上那种长相普通的小白脸。 周寅坤心情不错地摸上她的头发,视线慢慢往下。 她一手撑在他胸前,另一手抓着身后的洗漱台边缘,因为紧张,娇挺的胸部不住起伏,她还时不时地看向门口,小脸绯红。 男人莫名就想到两个字——偷情。 卫生间窄小,两人离得又近,呼吸交缠在一起,听起来暧昧又刺激。周寅坤来了兴致,大手从她手腕处慢慢向上,划过她的肩和锁骨,抚上她的脖子。 他的手很热,温度灼人。夏夏下意识要开口,却没想被他捂住了嘴。 “唔……” 细微的声音从他指缝溢出,周寅坤嘘了声,“小声点儿。” 大手几乎捂住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对满满慌张的漂亮眼睛。男人偏头舔弄她的脖子,含住一小块肌肤吮吸,夏夏发不出声音,双手都撑在他胸前想推开,结果被他握住其中一只,一路向下摁在了某处,上下抚摸。 那里硬起来的速度吓人,男人的舌头慢慢滑上她的耳垂,咬了一口,夏夏当即颤抖了下。周寅坤低笑:“今晚想在哪,沙发?厨房?或者就在这里。” 夏夏大惊,连连摇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想要说话。 看来是没说到她喜欢的地方,男人大方地拿开手,唇上还细细亲着她耳边发丝,“说吧,想在哪。” * 客厅里,莱娅一股脑地把所有垃圾全塞到袋子里,这才直起腰:“天哪累死我了,刚才还觉得撑,这会儿全消化了。” 说完她看向厨房,宋书宇洗完杯子和叉子,正擦干料理台上的水。 这样一看,整体收拾得差不多了。莱娅说:“剩下的夏夏自己再擦擦就好,咱们打个招呼就回去吧。她人呢?刚刚还在这里。” “应该在卫生间洗手。”宋书宇说。 莱娅点头,一边叫着夏夏的名字,一边走过去。 宋书宇顿了顿,跟了上去,还低声问:“她叔叔是不是生气了?” 莱娅也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反正看着脾气不太好的样子,不过长得帅的人脾气有几个好的?再说我们确实玩得太晚了点。他要是不来,多半就通宵了,夏夏上次没考好还被请了家长,她叔叔生气也正常。” 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动静。莱娅见卫生间的门开着,探头一看,里面夏夏低着头,而她面前的男人脸色非常难看。 莱娅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夏夏果然挨训了。 一时有些尴尬,见夏夏望过来,莱娅小心地看了眼周寅坤,这才说:“那个,夏我们收拾好了,先回去了哦。” “好。”夏夏走出来,宋书宇看见她耳朵有点红。 他不由往卫生间里多看了眼,又问道:“你没事吧?” 夏夏听他这么问,微笑了下:“没事,我送你们吧。” 几人说笑着到了电梯口才道别,夏夏看见电梯到了一楼,转身往回走。关上门,她站在玄关,有些踌躇。 往卫生间方向看了眼,周寅坤没出来,应该是还在里面。 想到他脖子上冒血珠的咬痕,想到他那脸色,夏夏就觉得后背发凉腿发软,怎么也迈不出步子。 * 周寅坤洗完澡出来,只围了条浴巾。 客厅和厨房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擦得干净透亮的茶几上摆着三样东西。是他随手放在玄关的烟和打火机,还有……一管药膏。 夏夏正在沙发上坐立不安,看见他出来,她立刻站了起来。模样像只受了惊的小兔。 “这里有药。”她声音很小,指了指茶几。 男人没理她,走过去坐到沙发上。他一坐下,夏夏就往旁边挪了挪,又悄悄看他。灯光下,他脖子上的牙印红了一片,还在隐隐冒血珠。 应该挺疼吧…… 刚才听见莱娅叫她,那声音越来越近,她一时情急就咬了上去,咬得他不得不松开她,莱娅恰好就在那时出现在卫生间门口。 好在她完全没发现端倪,出去的时候还问是不是她叔叔在训话。夏夏点点头,这才松了口气。 眼下就剩他们两人,是要算账的时候了。她紧张地握着拳头,嗓子发干。 气氛就这样安静僵持着,半晌,周寅坤侧过头来,“你打算在这儿杵多久,还不去洗澡?” 语气毫不客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夏夏低下头,心里涌上畏惧。他在气头上的时候很可怕,横冲直撞弄得她很痛。想到这里,女孩又觉得有些委屈。 是他食言在先,明明说过上学期间不会来,可他不仅来了,还把她堵在卫生间里,险些被同学看见。他要是说话算话,今天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而现在,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理所当然要受惩罚一样。 夏夏不知哪来的勇气,抬头看向他:“对不起,咬你是我不对。” 周寅坤没理她,伸手拿过桌上的烟。咬完他,说句对不起就行了?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但是,”夏夏拳头紧了紧,“也是你说,周一至周五上学期间我可以自己待着,你不会来找我的。” 男人拿烟的手一顿,看过来。 夏夏心头一惊,赶紧挪开视线。 “呵。”周寅坤把烟盒往桌上一扔,“周夏夏,你长没长眼睛?” 又是这种嘲讽又侮辱的话,夏夏不敢看他,嘴里还要回答:“长了的。” “长了你就睁大点,自己看看时间,现在几点?” 夏夏顿了顿,看向玄关处挂着的表,怔了下。 现在是零点三十五分,也就是说,不是周五,是周六了。而他到这里最多二十分钟,这样推算的话……他敲门的时候就已经过了零点。 “按理说,周六一到你就应该出现在别墅。”周寅坤睨着她,“你人呢?” 这一问,把夏夏给问僵住了。她没想到他说的周末回别墅,时间竟卡得这么严。现在可好,她又多了条不遵守约定的错。 小兔灰溜溜地败下阵来,男人毫不怜悯:“去洗澡,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夏夏无可辩驳,只好去了浴室。 洗完澡,她换上睡衣,出来看见周寅坤还在沙发上。夏夏回想起他刚才的话——沙发、厨房、卫生间,根本没有一处正常地方,不禁停下脚步。 周寅坤正在看手机,不远处脚步停下,他抬眸。 洗了个澡,又把她洗成朵蔫花,耷拉着脑袋站在那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被咬了。 “过来。”他不耐烦。 夏夏闻声才动,刚走过去就被他一把拉到腿上坐着,周寅坤没废话,直接解她睡衣扣子。但解着解着,男人的手就停下,盯着她。 女孩闭着眼睛睫毛微颤,身体也僵硬着。明明刚才还高高兴兴聚会来着,那帮同学一走就成这样了。 感觉到他停下,夏夏睁开眼睛。 “刚才不是挺厉害的,现在又蔫儿什么?有话就说。” 夏夏有些迟疑。 刚才她自认为有道理,结果被反将一军。现在她想说的话只是她个人意愿,对他来说从来都不重要。所以她是没打算开口的。 但眼下周寅坤开口问了,夏夏又有些动摇。他听完会不会冷笑一声,然后更加狠狠地折腾她? “不说算了。”男人耐心三十秒耗尽,又要脱她衣服。 夏夏忙按住了他的手:“我说!” 对上那双黑眸,夏夏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脑子里快速运转,想到一个还算缓和的切入方式。 她动了动,探身够到了茶几上的那管药膏,白色的药膏挤到指尖,夏夏试探地看了他一眼。 周寅坤没作声,她这才轻轻触到他脖子上的伤。冰冰凉凉的药膏涂在上面,缓解了原本火辣辣的痛感。 男人靠在沙发上享受上药服务,指尖捻着她睡衣一角。今晚这又是叫小叔叔,又是上药的,久违的熟悉路子。 “想要什么。”他开门见山。 夏夏总算等到这句,她顺着话茬试探地开口,“今晚……可不可以不做那个。” “哪个。”他语气轻佻。 女孩原本还满怀期待地等着,却没想他这样玩笑着回应,夏夏拧上药膏盖子,不说话了。 “不做那个做什么。”周寅坤想不出男女除了上床还能干嘛,“你想做什么,说。” 听他这么问,夏夏想了想,实话说:“本来,今晚是想看电视剧的。” “看一晚上?” 她点点头,“因为平时没看,所以想一口气看完。” 还以为是多不得了的事,周寅坤嗤笑了声:“你想要的就是这个?看一晚上电视?” “可以吗?” 她手里还握着药膏,眸中带着隐隐期待,问得乖巧极了。 这模样男人十分受用。他大方地扬扬下巴,松开箍在她腰上的手,“看吧。” 第177章反常 夏夏没想到他真的答应,怔了下才从他身上起来,“那、那很快就好!” 周寅坤歪在沙发上看她忙活,又是在柜子里找碟片,又是拿着遥控器站在电视前一番操作,最后集数跳到了第七集。 然后她又忽然停下,去了卧室。男人挑眉,目光追随着。没几秒,女孩抱着一大床薄被出来,周寅坤看见她把自己裹到被子里,往地毯上一坐就要开始。 “周夏夏。” 那颗圆圆的脑袋立刻转过来,男人扫了眼她的被子,“你只管自己是吧。” 夏夏本以为他要反悔,听了这话,她看看自己又看看他,“那我再去拿一床被子。” 说完她就起身往房间走,男人皱眉,再去拿这巴掌大点的客厅就被塞满了。他干脆伸手一拽,把夏夏连人带被子一起拽到了怀里。 “这个就够用。” 两人挤在较窄的沙发上,男人灼热的胸膛触到她的后背,夏夏赶紧往外挪了挪,下一秒腰上就多出一只手把她圈回去,“躲什么,老实点儿。” 他把靠枕塞到她脑袋下,隔着被子抱着她,像抱着个人形玩偶,蓬蓬软软的还挺舒服。 夏夏只好这样按了遥控器,电视上出现皑皑雪景,响起音乐,紧接着最下方出现了韩语和泰语的字幕。 一集一个小时,男女主一会儿吵架,一会儿又抱在一起说情话。周寅坤看了大概十分钟就开始不耐烦,偏偏周夏夏看得聚精会神,堪比她写作业时候的认真专注。 窄窄的沙发上,男人闭着眼睛,嗅着夏夏颈间的香气,将人搂在怀里要睡不睡。 忽然,电视里嘭地一声,怀里的女孩也跟着惊呼,周寅坤睁眼看过去,原来是男主人公出车祸被撞飞了,满脸假血。 接下来画面一转,女主人公悲伤痛哭,哭声极其烦人。 周寅坤懒得看这无聊剧情,正准备继续闭上眼,忽然听见两声低低的抽泣。低头一看,怀里的人儿正拿被子擦眼睛。 男人拨过她的肩一看,她眼睛红红的,睫毛上还沾着眼泪。 “周夏夏,你干什么?” “我、我就是看他们俩太坎坷了。”她微微哽咽,“刚在一起,男主人公就出车祸了。” 说着她又擦了擦眼泪,周寅坤瞧着她,小巧的鼻头也红红的,擦完眼泪还叹了口气,“不知道他会不会残疾。” 模样有点可爱。 他懒得说她,把人往怀里一搂,由着她多愁善感。 没一会儿,电视里的声音又开始有些不对。男人再次睁眼,发现才一会儿没看就出了医学奇迹——里面那个出了严重车祸的男人不仅站起来了,还跟女主人公拥吻在一起,唇舌交缠,亲了好久。 不知是电视的问题还是碟片的问题,此处时间变快了。再一瞧,被子里伸出只白皙的手,手里不停地摁着遥控器。 “哎。”他拍了拍被子。 里面的人身体一僵,没作声,手指还在不停地按。 周寅坤把被子扯下来,果然看见一双红透了的耳朵。夏夏本来还在伤感,没想到会突然有这种情节,一个人看也就算了,偏偏周寅坤也在,她尴尬得不行,想赶紧跳过。 男人直接拿了她手里的遥控器,掰过她的脸,“该看的不看,学学人家怎么亲的。” 夏夏闭着眼睛没反应。 周寅坤好笑地看着她:“睡着了?” 她一动不动。 “行吧。”他把被子蒙回去,盖得严严实实。 没出三分钟,夏夏就闷得撑不住了,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大口呼吸。男人支着头,饶有兴趣地捏了捏她的耳垂,“怎么,睡醒了?” 此时电视上的情节已经恢复正常,夏夏轻咳了声,模棱两可地回答:“……对,就眯了一小会儿。” 声音小小的,还透着点装睡的心虚。这小兔怎么瞧怎么有趣,男人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头顶亲了一口。 很快又是一集看完,已经快四点了。 怀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那只不大的手垂在沙发边缘,刚才装睡的人这次是真睡着了。周寅坤关了电视,客厅立刻安静下来。 大概是一直侧卧着不舒服,夏夏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男人低头,就看见她睫毛根根分明,肌肤细腻无暇,瞧得出的嫩滑。 她闭着眼睛,睡得很熟,连他捏上她的脸蛋也没有醒。他像逗宠物那般掐了掐脸,又刮了下鼻头,女孩觉得痒,偏头躲了下,唇蹭到了他的指尖。 软热的触感让男人身体某处颤了下,手指抚上了她的唇瓣。她呼出的气息甜香,勾得人蠢蠢欲动。指尖稍微碰下,那小嘴就张开了。他低头吻上去,舌头轻松撬开她的牙关,顺利钻了进去。 勾上她的舌头时,她也没有抵触。这可比平时配合多了,甚至,她还下意识地尝了尝,舌尖纠缠不分彼此,不知不觉间咽下两人交缠淫靡的津液。 一吻过后,周寅坤又变了花样。细细舔弄着她的唇,要咬不咬,弄得夏夏很痒。等她忍不出探出舌尖,他立刻顺势含住,接着猛烈深入。 夏夏睡得很沉,睡梦中口中有湿滑的东西纠缠着她的舌头,像是逗弄又像是挑衅,她感觉身体发热,还渐渐有些喘不上气,不由唔唔地哼了两声。 周寅坤这才放开她,指腹擦掉她唇上的晶莹。没等她缓上几秒,男人捏着她的下巴又吻上去。 客厅里的缠绵黏腻的接吻声断断续续,他耐着性子变着花样亲了许久,结果怀里的人反而越睡越熟,到后面根本不回应了。 吻成这样都能睡着,周寅坤对她今夜的体力不抱希望,大概解了个馋,抱着人挤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 夏夏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还没睁眼就感觉到外面天已经大亮了。白天气温比晚上高出不少,她是被热醒的。 不仅热,她还感觉到身后有硬硬的东西顶着,硌得难受。 她下意识去摸,竟抓住一根硬挺灼热的东西,与此同时颈间传来一声懒懒的闷哼,男人圈着她的腰,闭着眼咬上她的后颈,“这么想要?” “不是不是。”夏夏赶紧松开,还想爬起来,刚一动就被男人压在身下,她趴在沙发上,被子里他扯下了她宽松的睡裤,屈起她一条腿。 夏夏还想挣扎,周寅坤在她臀瓣上一拍,“别动。” 说着,他的手也伸到了她的衣服里,握上挺翘的胸部。在指尖挑逗下,乳珠迅速立了起来,男人嗅着她的头发,粗茎隔着内裤蹭在她下面,夏夏半张脸都埋在靠枕里,艰难地反手去推他。 周寅坤立马就不耐烦了,这周夏夏,一到这事上就扫兴。他一把掐住她的脸迫使她回过头来,“电视也看了,觉也让你睡饱了,你还要怎么着?” 他攥着她的手腕,下面顶了下,“你自己说,几天没做了。” “唔——”那东西磨着内裤侵入她双腿间,带来丝丝痛感,夏夏皱眉:“一、一周。” “错,八天。”周寅坤脱了她的睡衣。 被子里,夏夏就只剩一条小小的内裤,就在他要扯下那薄薄的布料时,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 夏夏忙喊:“敲门,有人敲门!” 外面的人似是听见里面有声音,叫了声“坤哥”。 阿耀是来给周寅坤送衣服的,因为夏夏这里没有他的东西。本来是早上就要来,但来之前,他又犹豫了下。算算时间,最后认为中午再来比较合适。这个点,周夏夏或许还在睡觉,但坤哥肯定已经起来了。 他算得合情合理,却没想门一开,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怒气。 阿耀一怔,一眼就看见周寅坤脖子上的咬痕。他当即明白过来,肯定是周夏夏又惹到坤哥了。 为了不被迁怒,他谨慎开口:“坤哥,衣服带来了。” 说完他顿了顿,周寅坤站在门口,没有要让他进去的意思。 他只好在门口把衣服递给他,男人随手往玄关的边柜上一放,见阿耀还不走,周寅坤睨着他:“还有事?” 不知为何,阿耀有种是自己惹到他的错觉。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汇报道:“来的路上接到疗养院的电话,萨雅那去世了。” 萨雅那,是夏夏外婆的名字。 闻言,周寅坤皱眉,“怎么死的。” “疗养院说她昨天还正常吃饭散步,今早护工发现后,立刻请了医生。医生判断应该是睡梦中去世的,属于正常死亡。疗养院是按规定先安排遗体存放,然后才打电话通知。” 话音未落,里面传来玻璃碎裂声,周寅坤当即转身走了进去。 没得到允许,阿耀便没跟进去,只站在门口。 男人大步回到客厅,看见水洒了一地,女孩穿着昨晚的睡衣,正蹲在地上捡玻璃碎片。 那个背影,像极了当初萨玛自杀时她的背影。 碎玻璃在她指尖划出血痕,周寅坤过去一把把人拉起来,但女孩脸上没有眼泪,她手心捧着碎玻璃,告诉他:“我不小心摔碎了杯子。” “疗养院说——” “嗯,我听见了。”她垂眸,“我把这里收拾好就过去。” 说着她又蹲下去,坚持把每一块碎片都收拾好,又擦干了地上的水,然后才去洗漱换衣服。 整个过程一滴眼泪都没掉。 明明昨晚看个电视都能看哭,她外婆死了,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掉。去疗养院的路上,周寅坤也盯着她,女孩安静地看着窗外,还是没哭。 甚至,经过一家花店时,她主动开口:“能停下车吗,我想去买一束花。” 男人看着她独自进去,又独自出来,怀里抱着一束大大的向日葵。周夏夏的眼泪确实很烦人,但该哭的时候不哭,这种反常更令人烦躁。 到了疗养院,夏夏在遗体告别礼堂见到了外婆。 外婆躺在水晶棺里,面容安详。她穿着纯白色的衣服,头发梳得整齐自然,唇角似乎还带着笑意。 “外婆。”夏夏轻轻唤了声,把向日葵放到了水晶棺上,“我带了向日葵来。” 她低头看着外婆的脸,努力勾起唇角,“我们说好的。” 女孩语气还是那么乖巧,但老人安静地躺着,没有像以前那样笑着拉起她的手,慈祥地摸她的头发。 “我也没有哭,外婆。”说出这句话时,眼泪已噙满了眼眶,夏夏仰头深吸口气。强行忍回去后,她笑了笑,“我答应过您的事都会做到,您不要担心我。” 礼堂里,只有女孩一个人。谁也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只知她站在那里久久不动,背影单薄。 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周末,她就这样突然地告别了外婆。 夏夏在里面站着,周寅坤就在外面站着。他看着她背影摇摇欲坠,却又始终没有倒下。 “坤哥。”这时阿耀走了过来,神色严肃。 “说。” “欧洲那边,陈悬生扣住了老韩。” 周寅坤这才看过来。 阿耀说:“电话是陈悬生亲自打的,说想保韩金文,就要你亲自过去。” 第178章英国 对于韩金文,周寅坤没犹豫,“去安排。” “好的。” 夏夏一直在疗养院待到了天黑。她亲手收拾好外婆的遗物,又独自领回骨灰,安置在了普密佛塔,跟妈妈萨玛的骨灰放在一起。 相邻的骨灰盒照片上,萨雅那和萨玛母女俩都微笑着,眸光温和,仿佛在目送着夏夏离开。 阿耀不在,是周寅坤亲自开车。男人抽完了三根烟,才看见她从佛塔出来。夜色已深,上车前,夏夏还不忘转身朝送她出来的僧人合十行礼。 她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男人熄了烟,“都办完了?” “嗯。”她点点头。 没有后话。 沉默两秒,车子发动,朝别墅驶去。回来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夏夏进门竟闻到了香味。她下意识朝餐厅看去,这个时间,餐桌上居然摆着冒着热气的食物。 “夏夏回来了。”琳达走过来,声音温和:“饿了吧,去洗洗手,吃点东西再休息。” 见夏夏有些怔,琳达拍了拍她的胳膊,“空着肚子睡觉对胃不好,多少吃一点?” 夏夏其实根本没有胃口,但琳达眼神关切,又专门为她做了这些菜,夏夏也对她笑了笑,温声应道:“好。” 周寅坤送她去了趟佛寺,沾了满身的香火味,见一天没吃东西的女孩坐到了餐桌前,他什么也没说,上楼洗澡去了。 夏夏落座后,琳达先给她盛了一碗汤,夏夏双手接过,“琳达老师,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琳达一笑,“我接到电话,这周末先生不在,叫我暂时住在这里陪你。” 看夏夏喝了汤,琳达放心了些,“听说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我就做了些清淡的,不会刺激脾胃,多吃一点也没关系。” “好,谢谢琳达老师。”夏夏拿起筷子,吃了一些。 周寅坤不过冲了个澡下来,餐桌前就已经空了。男人眉头一皱:“她吃了多少?” “夏夏喝了碗汤,又吃了小半碗米饭和蔬菜,已经回房了。” 琳达收拾了餐具,照例倒了杯冰水放到周寅坤手边。男人坐在餐桌前,抬眸问:“她都说什么了。” 琳达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低着头吃完饭就上楼了。” “没提她外婆?” “没有。”琳达看了眼楼梯方向,微微叹气,“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亲人就是避风港,即便是像外婆这样不常陪在她身边的老人,那也是一种精神寄托。现在精神寄托没了,夏夏心里肯定非常难过。” 男人皱眉听着。 精神寄托,不是钱不是权,管什么用?她外婆年纪那么大,本来就有病,要不是在疗养院得到照顾,根本就活不到现在,算起来还多活了。 “难过她为什么不哭。”周寅坤说,“一滴眼泪都没掉。” 琳达听后,神色有些担心,“那她这是全憋在心里了,先生,这样可不好。人的情绪,尤其是悲伤难过的负面情绪,是一定要发泄出来的。憋在心里积压得多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是会出问题的。” 也就是说,周夏夏不哭,其实是在折腾她自己。 周寅坤脸色更难看了。 “但失去亲人这种事,外人的安慰没什么用,还得靠夏夏自己缓过来。” 话音刚落,别墅门铃响了,琳达去开门,是阿耀走了进来。 “坤哥,都安排好了。” “嗯。”周寅坤起身,又看了眼琳达,“她有什么动静,随时告诉我。” 琳达点点头,“好的,先生。” 周寅坤上楼换了衣服,下来之前经过夏夏的房间,他脚步停下。门缝透出里面光,说明还没睡。但里面安安静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睡不哭,在里面做什么? 男人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一眼扫完,各处整整齐齐,根本没人。他看向浴室,里面亮着灯,却没有洗漱的声音。 但仔细听,又能听见里面传来微微响声,像是水溢出来,淅淅沥沥流到地上的声音,而这其中又掺杂着细微的呜咽声。 他直接打开了门。浴室里,女孩坐在装满水的浴缸里,衣服湿透贴在身上,她抱着膝,几乎整个脑袋都埋进水里。 周寅坤面色一变,大步上前掐住她的后颈把人拎出来,“周夏夏,你敢自杀?” 夏夏骤然被掐住,吓了一跳,水呛到鼻腔和嘴里,咳嗽个不住。男人没有半分怜悯,强迫她与他对视:“我说没说过你要是死了,会有什么后果?” 女孩艰难地摇头,她双眼通红,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男人看见这双眼睛,立刻明白过来。她要是想把自己淹死,从她上楼到现在这么长时间早该淹死了。 “泡水里干什么。”周寅坤松开她,“要哭出来哭个够。” 夏夏抱着膝,还是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不出来?”他随手扯过毛巾,胡乱擦掉她脸上的水。 “我……”她声音哽咽,“我没哭。” 男人手一顿,“骗谁呢。” 闻言夏夏眼睛更红了,“我没哭……我不能哭。” 可这么说着,眼泪就已经滚落下来,男人把毛巾往旁边一放,“为什么?” “我答应过外婆不哭的,我们早就说好了的。她说……她年纪大了,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她拉着我的手,要我答应她一定不要难过。” 越说,她哭得越厉害。 “我每次去见外婆,都做好了推开门看不到她的准备。可是,外婆每次都在,她朝我笑,还给我拿好吃的,还……还问我在学校高不高兴。” “她怎么能突然就不在了?”滚烫的眼泪簌簌地落到浴缸的水里,“我还想外婆再陪我去学校,我还想陪她吃饭,听她给我讲妈妈小时候的事。” “我不知道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夏夏泣不成声,“我答应了外婆不哭的,可是我忍不住,我做不到……我没有亲人了,我真的没有亲人了。” 浴室里回荡着她隐忍又委屈的哭诉。 周寅坤沉默地听着。 就为了对一个死人遵守承诺,她忍了整整一天,回到家还把脸埋进水里,装作没有哭的样子。能干出这种蠢事的人,天底下都找不出第二个。 见她还要把脸埋进水里,男人二话没说,直接把人抱了出来,她身上的水沾湿了他刚换的衣服。 周寅坤把人扔在床上,扒了她身上的湿衣服,女孩惊恐地望着他,那眼神仿佛在看禽兽,看得男人喉头一滞,扯过被子罩在她身上,遮了个完全。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在里面哭也一样,外婆看不见。” 被子里起初很安静,但渐渐哭声就大了起来。 阿耀不知周寅坤为什么在楼上待了这么久,久到他不得不上来提醒,已经比原定的出发时间迟了两个多小时。 刚走到夏夏房门口,听见里面的哭声,阿耀下意识看过去。见周寅坤在她房里,阿耀顿了顿,没有进去打扰。 周寅坤站在窗边,嘴里叼了根烟,一直没点。 直至被子里没了声音,他才回过头来,走到床边掀起被子一角。不出所料,床单湿了大片,女孩蜷缩着身子闭着眼睛,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 哭了这么久,终于哭累睡着了。 男人余光看见门口有人影,不用猜也知道是阿耀等在外面。下一秒,他视线不经意扫过床头那张照片,上面的周夏夏坐在父母中间,笑得开心极了。 他又低头,看着床上的人儿。这样看着,像只没人要的小狗。 * 飞机上。 阿耀看了眼周寅坤,又看了眼他怀里搂着的人。周夏夏醒来大概要吓坏了,睡梦中上了飞机,一觉醒来就到了欧洲。 不过,夏夏没睡那么久。航程飞行到一半时,她就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 看见对面坐着阿耀,又看见自己在飞机上,她当即睁大眼睛坐直了身体。这么大反应,引来旁边闭目养神的男人啧了声,“乱动什么。” 夏夏立刻侧过头来,正对上男人那双黑眸。 “我们是要飞英国吗?”她眼睛红肿得厉害,声音也哑着:“要去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做事。 不过说了她也不明白,周寅坤随便敷衍了句:“去处理点事。” “那……要待几天,什么时候回去?” 男人看她一眼,很明显的不耐烦。 夏夏被那眼神看得低下头,抿了抿唇,还是说:“学校还没放假,这样会耽误上课。” “……”周寅坤睨着她,“你这意思就是,应该把你扔在家里哭到死,是吧?” 带她出来换个环境散心,居然还散出毛病来了。 听他这么说,夏夏不禁抬头,轻声解释:“我只是答应了外婆,会努力考大学的。” 又是外婆。 男人听着就烦。昨晚哭了一夜还没完,今天一开口又是她。他说的话,没见她这么放在心上。 周寅坤没再搭理她,夏夏也只好闭了嘴。 * 共计十二个小时的飞行,飞机于当地时间上午九点落地英国。 阿耀问是否先送夏夏去酒店,此举无异于把没人要的小狗独自扔下,周寅坤看了眼还处在低落状态的小狗,“不用,直接过去。” 落地后,车程半小时,驶入萨里郡泊斯镇。 此处位于伦敦西南,毗邻泰晤士河,由于拥有大量绿植、湖泊等自然景观,还被成为伦敦西南后花园。 整个萨里郡清一色的经典英式建筑,夏夏坐在车上,一眼望去,建筑低调奢华,庄园景观别致,公园长椅上闲谈的人喝着咖啡,聊得满脸笑容。 风吹进来,吹在脸上带来丝丝凉意,下一刻,车窗就升了上去。 夏夏侧过头来,看见车拐入长长的林荫道,一路开到底,驶向一座白色主调的私人庄园。 绕过中央喷泉,能看见周围有不少穿着统一制服的园丁,正在修剪园林绿植。车缓缓停在主幢门口,立刻有人上来打开车门,礼貌地邀请客人入内。 进了门,又有穿着制服的女仆送上擦手的热毛巾,她们笑容得体,像被统一训练出来的一样。 别墅内部是挑高的拱形天花板,纯白英式风格,简单却不空旷。阳光透过落地窗,与建筑线条形成独特的空间分割,夏夏还认出墙上的抽象画出自伯明翰艺术家克鲁斯之手,此前她只在学校美术馆看过这些画的参展照片。 一进来还能闻到淡淡的红茶香味,夏夏想,这里的主人一定是很懂享受生活的人。 见她多看了几眼,周寅坤扯了下她的发梢:“喜欢这房子?” 夏夏点点头,“挺漂亮的。” 女仆在前面引路,经过画展一样的长廊,进入会客厅。偌大的会客厅采用下沉式设计,黑白相间,一眼看上去像竟有些像棋盘。 夏夏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人,微微一怔,觉得眼熟。 那人穿着一件奶白色的针织毛衣,蓄着利索的短发,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他面前摆着一整套白瓷茶具,来了客人他才抬眸,温和一笑:“周先生,好久不见。” 周寅坤挑眉,走过去随意坐下,“也不算久,从你急匆匆地从香港跑了,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个月。” 旁边阿耀一听,下意识想去摸枪。这么久了,关键时刻坤哥这嘴还是一点都没变。 而夏夏听见香港二字,才想起此人是谁。在香港时,周寅坤带她去过一次澳门的赌场,这人就是赌场的老板,姓陈。那时他还戴着副金丝边的眼镜。 听见周寅坤这么说,陈悬生面色未变,倒是看向站在一旁的阿耀和夏夏,礼貌道:“请坐。” “谢谢。” 夏夏应了声,只坐在沙发最边上。 此番再遇,周寅坤又带着她。陈悬生不由多打量了夏夏一眼。 跟上次比起来,这女孩变化有些大。上次的她满脸青涩,眼神纯净无比。而这次瞧着,她眼角眉梢都透出丝丝媚态。显然是……他余光瞥了眼周寅坤,果然是变态起来多小的都能下手。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将泡好的红茶倒入茶杯,“周先生就这么来了,也不怕在我这里出点什么事?” 周寅坤一笑,“地盘倒的确是你的地盘,不过最后到底谁出事,可不好说。” 阿耀不禁又看了眼周寅坤。这就是傻子都听出来,坤哥又当着面打陈悬生的脸,嘲讽当初陈家在香港那般地位,最后陈悬生还是不得不跑回了英国。 他又看向陈悬生,后者笑而不语,意味不明。 气氛看似轻松,又莫名的紧绷。 就在此时,楼梯上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客厅的人抬眸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红色裙子,裙子包裹着女人玲珑曲线,露出匀称纤细的小腿。 “听说今天有客人,晚上开瓶酒吧?” 女人头发随意挽起,扶着楼梯下来。夏夏一眼就认出了陈舒雯,是那位在澳门赌场教她跳过舞的姐姐。 第179章陷阱 陈舒雯看见沙发上的女孩,精致的眉梢微挑。陈悬生回头看见她下来,随口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昨晚折腾太晚,按她的习惯怎么也会睡到下午才起。 陈舒雯语气慵懒:“不想睡了。” 她视线扫过周寅坤和阿耀,最后又落回夏夏身上:“好巧,又见面了。” 周寅坤亦打量了这个从楼上下来的女人。也不知陈悬生用了什么法子,这回见面,这位陈家大小姐浑身的刺不见了,姐弟俩之间微妙的剑拔弩张气氛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瞧着居然有种莫名的和谐感。 夏夏见陈舒雯跟她打招呼,礼貌地站起来,微微一笑。那笑容与当初在澳门初见时一模一样。 “这位得算我的客人了。”陈舒雯看向陈悬生,自然道:“你们聊,我带小妹妹出去逛逛。” 陈舒雯想做什么,陈悬生一贯都是点头的。但周夏夏的事,最好还是先问过周寅坤,毕竟此人阴晴不定,说翻脸就翻脸。 周寅坤倒也没管那么严,他懒懒地往沙发上一靠:“别把她冻感冒了。” 不然一发烧烧好几天,麻烦得很。 陈舒雯了然。出门之前,女仆拿来了厚外套,陈舒雯还给夏夏围上一条雪白的围巾,女孩整个人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闻到陈舒雯身上好闻的味道,又见她细致地给自己掖围巾,夏夏心头暖暖的,甜甜一笑:“谢谢姐姐。” 想到上次匆匆一见,连彼此名字都不知道,她又补充:“姐姐我叫周夏夏,夏天的夏。” “我叫陈舒雯,你可以叫我名字。” 夏夏知道这是国外的习惯,但对她来说,还是感觉叫名字不太礼貌,想了想,她叫了声“舒雯姐。” 然陈舒雯并不喜欢“姐”这个称呼,听起来扎耳又讽刺。但眼前这个叫她“舒雯姐”的女孩,眸中清澈真诚,她笑了下,默许了这个称呼。 出门就是一股冷风吹来,吹到脸上还有丝丝湿意。 夏夏抬头望去,“是要下雪了吗?” “差不多。”陈舒雯带着她往外走,“这里几乎每年圣诞都会下雪,你来得巧正好赶上了。要坐观光车吗,还是走一走?” 夏夏看过去,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男士已经等在那里。服务贴心周到,可对上那标准化的微笑,她还是觉得有点陌生和拘束。 “要不还是走一走吧,就当散步了。” “也好。” 她们两人走在前面,观光车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夏夏扭头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好像电视剧里一样。” 这话逗笑了陈舒雯,“那只能说电视剧里没夸张,一会儿脚酸了一定用得上。” 这座私人庄园共占地一千五百公顷,主幢建筑背后纵横延伸向副幢建筑、法式园林、还有花园庭院和赛马场。 一眼望过去,连湖泊里喂养的白天鹅,都优雅得让人惊叹。 夏夏不由赞美:“这里跟普通的豪宅不太一样,有种开阔豁达的平静感。舒雯姐,住在这里是不是每天心情都很好?” 陈舒雯静静地走着,没有接话。 “那边是花园吗?”夏夏看见一片紫色花海,非常显眼。 “对。里面都是我亲手种的花。”陈舒雯带她朝那边走去。 夏夏原本惊讶于陈舒雯竟亲手种了这么多花,却没想越走近,她越觉出不对。这里的花实在太多了,而且全都是风信子。 紫色风信子,花语是悲伤、妒忌和忧郁,也是道歉、后悔和思念。总之,都是不好的含义。 她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花海,一时说不出话。 “好看吗?” 听见陈舒雯这么问,夏夏侧过头来,张了张口,犹豫地说:“好看。” 很明显是心口不一,出于礼貌的回答。陈舒雯笑了。 “你刚才说这里有种豁达的平静感,会让人心情很好。当初我的确有这种感受,随口说了句喜欢,这里就被买了下来。” “然后我就不喜欢了。” “为什么?” 陈舒雯脸上笑意变淡,看向眼前的花海,“如果有人把这里买下来,作为你的牢笼,你还会觉得平静豁达,还会喜欢吗?” 夏夏怔了下,她看着陈舒雯,隐约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心中立时翻起惊骇,一时不敢确认。难道…… 陈舒雯似是感觉到了旁边人情绪的波动,她对上夏夏那双清澈的眸子,红唇微启:“如果我告诉你,这次见面早就设好了陷阱,目的就是让周寅坤有来无回——” “夏夏,你要不要去告诉他?” * 客厅里。 周寅坤端起那杯红茶,临到唇边,又放回去。 “怎么,周先生怕我下毒?” 陈悬生端起自己面前那杯饮了口,“我一般不太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法子。” “那倒不是。”周寅坤挑剔地说:“这茶只香不醇,我不喜欢。” “我以为周先生亲自飞过来,是因为看重韩金文,没想到只是来品茶的。” 周寅坤悠然地点了根烟,“怎么不看重,韩金文手里攥着我所有销货渠道,他要是死了,我的生意至少停摆一年。” “这么说,我的确抓到了一个对周先生很有威胁的人。”陈悬生慢条斯理地又倒了一杯,“不然你也不会亲自来了。” “没错。”周寅坤并未否认,但又补了一句:“不过我来也是想当面问问,这么重要的人,你怎么不杀呢?” 陈悬生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男人眸中满是笑意:“杀了他,直接影响我所有生意,足够双倍报复我当初在香港坑你那一把,不是吗?” “好像很有道理。”陈悬生神色淡然,又继续倒茶。 “可惜了,陈先生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这报复一下虽然心里很爽,但实质上得不到任何好处。” “再说……”周寅坤凑近,“陈先生私生子当惯了,什么委屈没受过?香港那点小事算什么,比起面子,当然是能攥在手里的东西最重要。” 陈悬生唇角勾起,“看来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当然。”周寅坤靠回去,“不过我要先见韩金文。” “这似乎不大公平。”陈悬生淡道,“人在我手上,可不是让周先生说见就见的。” 周寅坤嗤笑了声,“所以?” “你们既然暗中用芬太尼试水,想必到现在也很清楚,我花了这么多年铺出来的渠道,不是随随便便就拿得下的。” 陈悬生直言:“我来做欧洲独家代理,答应的话,韩金文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不答应呢?” “那么这次出事的,就是周先生了。” 客厅里陷入沉默。 阿耀坐在周寅坤身边,余光已将每一个可能出现攻击者的角落扫了一遍。可以确定的是,这里没有暗枪,外面的建筑也不足以成为精确的狙击点。而且在他看来,陈悬生的提议是可以接受的。 半晌,周寅坤终于开口了。 “看来是没得选了。”他语气听不出情绪,“不能见韩金文,至少也得通个话,确认他还活着。这点诚意陈先生总该有吧?” 陈悬生没犹豫,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摁了免提放在桌上。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立刻接通了,那边极为嘈杂,人很多且掺杂着各种口音的英文,紧接着又传来几声越来越大的咳嗽声,是韩金文的声音。 “老韩。” 听见熟悉的声音,那边的人咳嗽声都停下了,语气试探:“坤?” “怎么样?”周寅坤问。 那边顿了顿,“没问题,放心。” 一旁的阿耀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周寅坤,没有作声。此时陈悬生已挂断了电话,“周先生现在放心了?” “那就合作愉快了。”周寅坤云淡风轻。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陈悬生并未轻信:“保险起见,第一批货走完以后,我才能放韩金文回去。周先生要是想亲自带他离开,那就只能在这里暂时等等了。” 言下之意,就是还要暂扣韩金文作为人质,确保周寅坤这句“合作愉快”不是空头支票。 周寅坤掸了下烟灰,瞧了眼他:“陈先生,我也不是那么不讲信用的人。” 上次算计陈悬生,是想拿下欧洲渠道。但现在既然明确知道拿不下,那么退而求其次,选择合作当然就是最好的方式。省时省力,周寅坤没有反悔的理由,更没那闲工夫在其中动手脚瞎折腾。 事实上,跟陈悬生合作,要比直接跟英国人打交道稳妥得多。 “就按你说的来。”他大方道,“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陈悬生下意识皱眉,以为他要提条件。 “什么问题。” 周寅坤扫了眼四周,像是在考察:“你这庄园卖不卖,多少钱?”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啦~今晚三更,可以九点再来哈。 第180章被动 风吹来淡淡的风信子花香,见夏夏低着头,似是纠结,陈舒雯已然明白过来。 “所以,你也是被强迫的。” 夏夏倏地抬头。 “我说这里设下了对付他的陷阱,也给了你去告诉他的机会。可你犹豫了。”陈舒雯看着她,“是因为你不相信我的话,还是因为……你心里并不想救他?” 但夏夏沉默着,没说话。 “你也许在想,我为什么会用一个‘也’字。”陈舒雯转而望向被冷风吹得摇曳的花海,声音冷然,“因为我们处境相似。” 这话便印证了夏夏刚才生出的惊骇猜想。此时此刻,眼前的紫色花海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森然。 “里面那个叫陈悬生的男人,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是捏着我父亲的命,对我为所欲为的畜生。他买下这座庄园,作为囚禁我的牢笼。” 陈舒雯笑了笑,“你说,我该怎么喜欢上这里?” “刚才说的陷阱,的确只是试探你,并不是真的。陈悬生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虽然在香港闹得不愉快,但这次他抓住了周寅坤的心腹,只会借此大赚一笔,不会跟周寅坤翻旧账的。” “但是,”她看着夏夏,“如果是我,我不会犹豫。如果置陈悬生于死地的陷阱,我不仅不会告诉他,还要瞄准机会狠狠推他一把。” 夏夏怔怔地听着这些话,只觉喉头滞涩,心头堵得有些喘不上气。 她从没想过还会有人跟她遭遇同样的事情。 初次见面时,他们两人举止亲密,感觉根本不像姐弟。所以她下意识以为他们是情侣,只是刚好都姓陈,又刚好眉眼有些相似而已。就连刚才陈舒雯从楼上下来,他们之间的对话也再自然不过。 谁又能想到在这自然又和谐表象之下,竟还掩盖着如此令人震惊的真相。 “其实第一次在澳门赌场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 “那时候……” 夏夏这才开口,却又不知如何往下说。 “那时候他还没有强迫你。”陈舒雯接过话茬,“对吗?” 女孩点点头。 “你自己大概不知道,周寅坤的眼睛总盯在你身上,你笑的时候他在看你,不笑的时候他也在看你。” “那种眼神我也曾经历过,只是当时我并没察觉到背后的意思,还蠢得将他当做除父亲之外,唯一看重的亲人。” “说起来这都是我引狼入室,自找的。”陈舒雯侧过头来,“你呢?” 如果说她跟陈悬生的交集,是因为当初她多管闲事,出手帮了他才落入精心布置好的圈套。那么周夏夏显然不可能是这种情况,她跟周寅坤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便都姓周,也不应该有任何交集才对。 “我……我原本,只把他当做小叔叔,当做爸爸的弟弟。他做了很多可怕的事,我很怕他,也尽量离他远远的。” “但是,后来爷爷去世了,爸爸妈妈也去世了,我本来可以跟外婆生活,但是他为了拿到我爸爸的遗产,控制了外婆,我就住到了他那里。再后来他拿到遗产,我也搬出去,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只是没想到遇上爸爸的仇家绑架,是他救了我,带我去了香港,然后……” 她垂眸,没有再往下说。 “然后,你们的关系就不止是叔侄了。”陈舒雯替她说出来。 前半段听起来,两人是因遗产被迫纠缠,而后半段听起来,则是周寅坤有意留她在身边,最终不顾夏夏的意愿,强行占有,囚困至今。 只是,如果周寅坤早就生了歹意,为什么拖了那么久?他这种人,比起陈悬生有过之而无不及,根本不可能纠结什么血缘道德。 陈舒雯恍然想到了什么。 “和安会的魏延怎么样了?”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夏夏脑中猛然划过那个雨天的场面,心瞬时被揪起,身体微微颤抖,面色发白。 见状,陈舒雯明白了——导火索就在这里。 和安会的魏延,做马仔时她就见过。此人长相出众,却不赌不嫖,一直很招女孩喜欢。而当时在赌场也好,在房间里试毒的时候也罢,夏夏都看了他很多次。连她都能发现,更别提时时都在看夏夏的周寅坤了。 “他……”夏夏闭了闭眼,深吸口气,“他死了。” “周寅坤说,我喜欢谁,谁就得死。我在乎的人他每个都知道。如果我逃跑,他就会伤害他们,如果我自杀,他会把他们折磨死,还会把我妈妈的骨灰倒了喂狗。” “所以你眼睛这么红,是他又威胁你了?” 夏夏摇摇头,“不是的,是我外婆刚刚过世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哭得太久才会这样。” 这么看来,周寅坤这次来英国带着周夏夏,似乎不是一时兴起,是不把刚刚告别亲人的她一个人丢在泰国。 听了夏夏讲述的一番话,再回想到刚才那句“别把她冻感冒了”,陈舒雯嘲讽一笑。 这男人还真是作得一手好戏,毫不留情地毁掉一个女孩的正常生活,又百般呵护照顾,这跟活生生折断鸟儿的翅膀再悉心医治有什么区别? 见夏夏失落地低着头,陈舒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既然你的亲人都去世了,他还能怎么威胁你?” 夏夏轻轻叹了口气。 “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叫颂恩,从小一起长大,他都已经搬到了国外,可周寅坤还是能找到他。还有一位叫素切拉的叔叔,我爸爸死后,他帮助我秘密处理遗产的事,只是还没成功就被周寅坤发现了,他当时几乎把素切拉叔叔折磨致死。” “还有……还有卡娜姐姐,她虽然是周寅坤的前女友,可她跟周寅坤不一样,她是个善良的人。妈妈去世后我走不出来,是她一直陪着我照顾我——” 陈舒雯越听越皱眉,打断道:“夏夏。” 她定定地看着夏夏几秒,硬是没说出后话来。 但夏夏明白她的意思。是她心肠不够硬,是她不够自私,是她在乎的人太多了,才会导致自己被困在当下,无计可施。 可若真要她下定决心,只顾自己而不顾那些关心她帮助过她的人,她实在是做不到。 见她是既明白又为难,陈舒雯的语气不由温和下来,“所以你决定就这样留在他身边?” “不。”女孩当即回答,没有半点犹豫。 “我之前反抗他,总是连累到无辜的人,我不想再有其他人因为我被折磨。我问过跟在他身边的阿耀,他说周寅坤不是长情的人,最短一个月,最多一年他就腻了。等那时候我就能离开,我在意的人也都不会受到伤害。”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他是个很敏锐也很可怕的人,就算真的给我机会,我、我不会也不敢杀人,更何况还是他。我只想平安顺利地离开,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陈舒雯听完后,沉默几秒,“那如果他不腻呢?” “什么?” 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陈舒雯直白地问:“如果他一年不腻,两年五年甚至十年都不腻,你的这个办法不就太被动了吗?” 这个假设伴着寒风吹来,刺骨又尖锐。夏夏愣愣地站在那里,浑身渐渐冰冷。 * 客厅里,周寅坤的问题突兀且失礼,陈悬生没看出他打的什么算盘,但也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卖。” 然对方不知收敛,“价钱随你开。” 陈悬生还是说:“不卖。” 周寅坤抱胸盯着他,“那怎么才肯卖?” “……”陈悬生皱着眉,“怎么都不卖。” 一来一回,气氛又紧绷起来。 阿耀也不明白坤哥谈生意谈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非要买人家的房子,他看了眼陈悬生,又看了眼周寅坤,不知该说点什么。 就在此时手机响了起来,阿耀看了眼,请示道:“坤哥。” 周寅坤扬扬下巴,阿耀起身去接电话。 “周先生想买庄园,我可以介绍更好的,办交易手续很快。这里舒雯喜欢,所以不卖。” 陈悬生打量了周寅坤,看他也不是个热衷房产投资的,就算要买,多半也是买给那个女孩。 “你带来的那个女孩要是喜欢这里,不如就住段时间,正好跟舒雯作伴。” 舒雯。 周寅坤眯了眯眼,“你连姐姐都不叫了?” 陈悬生不以为然:“以前叫得太多,腻了。现在偶尔叫。” “比如?” “床上。” 周寅坤嗤笑了声,靠在沙发上摩挲着手里的打火机,回想到刚才这姐弟俩自然又和谐的对话,终于换了话题:“我还有个问题。” 陈悬生神情不变:“除了庄园,其他好说。” 第181章尊重 客厅里的对话持续到午餐时间,阿耀接完电话回来,在周寅坤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周寅坤嗯了声,“去处理。” “好的。” 夏夏和陈舒雯回来时,恰巧看见阿耀开车离开。 餐厅里已经摆好了中餐,四人落座,陈悬生亲自开了瓶红酒。菜式以香港菜居多,夏夏在外面待得太久,鼻头冻得红红的,喝了一碗热汤才缓过来。 刚动筷,陈舒雯就自然地邀请她在庄园住下。夏夏还不知道周寅坤买庄园被拒的事,只见他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没有要住在这里的意思,便主动拒绝:“还是不用了吧,我们应该很快就要离开的。” 陈悬生笑了笑,看着夏夏说:“倒也没有这么快,而且周先生似乎也对这里很感兴趣,不如一起住下来。这里风景还可以吧?” 他主动搭话,夏夏出于礼貌点了点头。如果没有陈舒雯的那番话,她完全想象不到这样一个态度温和,举止绅士的男人会做出那些事情。 但陈舒雯也告诉她,至少现在,她是自愿被困的。这句话夏夏没有听懂,而陈舒雯没再多说,只宽慰她既然来了,就好好散散心。 比起住在陌生的酒店,夏夏当然更希望跟陈舒雯待在一起。她回应了陈悬生,又下意识看了眼周寅坤。 男人也正瞧着她。不知是在外面冻傻了,还是又想起她那个死了的外婆,总之瞧着情绪有些低落。 难得说了句喜欢这里,陈悬生还不卖。 “喜欢就住。”他毫不客气,“就当度假了。” 这个答案在陈悬生意料之中,他继续说:“周小姐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不要客气,尽管开口。” 夏夏问:“要在这里住很久吗?” “大概十多天。” 这实在出乎了她的意料。 “那……可以帮我找一个辅导老师吗?” 陈悬生微微挑眉。 夏夏实话说:“因为这次走得比较急,下个月又有重要的考试,不过只需要英文这一科就行。会不会太麻烦?” 陈悬生听完轻咳了下,掩饰不自觉勾起的唇角:“不麻烦的,放心。” “谢谢。” “不客气。”陈悬生端起酒杯,看了眼周寅坤。 这人浑然不觉自己是个禽兽,带在身边的女人竟还是个要学习考试的中学生。不仅如此,他也同样不觉出手上亿给这么个小女孩买庄园,也是件极其反常的事。 虽说,男人给女人花钱算不得什么衡量真心的标准,但一旦超过某个数字,也照样能说明这女人的特殊之处。 午餐吃得还算愉快。长途奔波,夏夏午后补了个觉,醒来时天都黑了。 晚上八点,周寅坤接到阿耀的电话。 “坤哥,我这边到了。刚面见了戴维斯,美军同意之前的条件。另外萨瓦什牵线,明天会到赫尔曼德签署租赁合约,然后就可以立刻建工厂了。” “熟手有多少?” “收烟膏的人手足够,但懂提纯制毒的没几个,需要从佤邦调人。” “嗯,老韩暂时回不去,你直接联系罗扎良。”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枪炮声,动静很大,周寅坤微微皱眉:“那边武装怎么样。” “人多枪少。”阿耀明显换了个地方,声音清晰了不少:“塔利班不允许美军介入,但他们自己战力一般,比较棘手的是当地那帮小毒枭,咱们这回几乎收了所有罂粟田,他们一夜之间没了饭碗,少不得是要惹出乱子。” 说完他又补充,“坤哥放心,我会妥善处理。” 阿耀很清楚如今武装军的情况。林城在香港,查猜和卡尔在哥伦比亚,剩下的大部分都由吴努分配负责所有大宗交易的运输,留在基地里的多为还在训练期的新人,能力上不足以进入阿富汗作战。 唯一的办法是在当地购买武器组建武装,优势是组建速度快且人人熟悉地形,劣势是无法细查每个人的根底,无法全然信任并交付核心任务。如此一来,所有重担就压在了阿耀一个人身上。 周寅坤明白他想做什么,但面对亡命之徒,最妥善的处理不是日日夜夜地防守,而是直接一炮全轰了,永绝后患。 “我另派人过去,听你指挥。一个月的时间,工厂进入正轨后就回来。” “明白。”阿耀顿了顿,“谢谢坤哥。” 结束通话后,周寅坤拨通另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对方声音粗犷,说着不地道的法语。周寅坤简单交代了几句,那边听后没有犹豫,承诺立刻出发前往阿富汗。 挂断电话,男人站在三楼挑空护栏前,手指一下下敲着栏杆。 这座副幢建筑,内外都保留了中世纪哥特式风格,建筑内部空旷高耸。没有使用细长冗杂的窗格,而是改为玫瑰花窗,白天采光极好,到了晚上则更添几分神秘浪漫的意味。 只是…… 身后时不时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周寅坤回头。书桌前夏夏正翻着书页,手上拿着笔,神情认真,时不时念几句英文。 她声音很软,每到问句时语调微扬,勾得人心尖发痒。 视线又扫到她旁边,男人眸色微沉。 这个陈舒雯闲来没事,多半是故意的。周夏夏要找老师,她就找了这么个金发碧眼,宽肩窄腰的男大学生,香水味浓得门外都能闻见。 周寅坤走进房间,坐在了斜侧方的沙发上。 房间里原本轻松的气氛,莫名开始紧张压抑起来。今天其实并没有补习,只是先彼此熟悉,让老师了解学生的英文水平。一般来说,家长都不会进来打扰。 男老师余光瞥见沙发上的男人,不由身体坐直,拉开了与夏夏的距离。对话了没两句,他又挪开一点。 这次连夏夏都注意到了,她不解地看向老师,还没说话,九点钟声就响了。那人就立刻站起来,“今天就先到这里,期待我们的正式上课。” “哦,好。”夏夏应了声,心里感叹不愧是补习老师,把内容和时间都把握得刚刚好,到点就下课,绝不多耽误一分钟。 她也跟着起身,刚送老师到房门口,就看见已经掐着点等在外面的管家。他朝夏夏点头一笑,“我来送老师出去吧。” “好,谢谢。” 目送管家和老师离开,夏夏这才转身回到房间。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端起来还没喝,就听沙发上的男人说:“这老师不行,换一个。” 夏夏看过去:“为什么?” “喷那么多香水,是来教学习的还是钓女人的。” 夏夏一听就皱眉,“可是喷香水只是个人生活习惯,就像、就像你总穿印花衬衫一样。” 怎么能因为这么个普通的生活习惯,就轻易否定别人的专业?真要比起来,印花衬衫可比喷香水高调多了,隔着好远都能看到。 “怎么,你还知道我总穿什么,不穿什么?”周寅坤盯着她,语气暧昧,眼神放荡。 女孩立刻挪开视线,“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站得远声音也小,男人听清楚了也当没听见,“你杵那么远干什么,过来说话。” 夏夏其实没什么想说的,事实上,每每这样与他单独待在一起时,她总是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 然周寅坤耐心有限,再多说一遍就要发火,她只好先放下杯子过去,停在离他还有一步远的地方。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腿,意思叫她坐上来。 夏夏当即摇头。这是在别人家里,门还开着,怎么能…… “周夏夏。”他不明白她有什么可别扭的,“我们都睡一间房了,你以为这儿的人还能不明白?快点。” 她还是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愿意。 说一遍永远不听,周寅坤耐心耗尽,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要把人扯过来。但忽然间想到什么,他又松开了。 “不想就算了,我尊重你。” 夏夏几乎是立刻抬头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副吃惊的模样着实可爱,周寅坤把手机往旁边一扔,靠在沙发上大方道:“以后你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都可以说出来。只要不过分,全都答应。” “真的?” 男人挑眉,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但夏夏领教过他变脸的速度,没有轻易开口。在心中仔细斟酌了下,她才试探地说了个小请求:“那……这是在别人家里,可不可以分房睡。” 话音未落,就见他眸色沉了下去。房间里安静得吓人,夏夏不由后退一步,“是、是太过分了吗?” “你说呢。” 语气明显在发火的边缘。 “那、那我还是想要辅导老师,这个可以吗?” “可以。”周寅坤说:“不要喷香水的,不要男的。” 意思就是刚才的老师还是不行。说来说去,她的请求他一个都没答应。 “还有没有?一口气说完。” 夏夏摇摇头,“没有了。” “咚咚。” 这时响起敲门声,门口出现一道窈窕的身影。夏夏回头,看见来人立刻漾起笑容,“舒雯姐。” “今晚公园广场有庆祝圣诞的颂歌活动,要不要去看看?”陈舒雯看了眼沙发上的男人,补了句:“就我们两个,不带其他人。” 比起跟周寅坤单独待在房间里,夏夏当然选择跟陈舒雯出去玩。周寅坤这回也没等她开口,主动放行:“周夏夏,想去就去。” 夏夏眸中瞬时有了光,高兴得转身就往外走。 见她笑了,周寅坤亦唇角勾起。这陈悬生寥寥几句,倒是还挺管用。 第182章夸赞 唱圣诞颂歌的公园广场离得不远。 这回出门前,陈舒雯给夏夏系了条红色围巾,衬得她脸蛋愈发白皙。午后下了雪,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时发出唧唧的声音,留下脚印。 公园的草坪上七七八八堆了好多雪人,越往里走就越热闹。 圣诞灯光下,穿着白色衣服戴着圣诞帽的大人和小孩们围成一圈,正投入地高声唱着颂歌。周围还有不少人跟着哼唱,几乎人人手上都捧着一杯热可可。还有和蔼的白发老太太,端来自家新鲜烤出的百果馅饼。 夏夏幸运地得到了第一块,她掰开一半分给陈舒雯,然后自己尝了一口。百果馅饼虽然加了果酱,却甜而不腻,因为刚烤出炉,暖得手心都热热的。 广场上弥漫着百果馅饼和热可可的香味,伴着颂歌,冲淡了雪后的寒冷。 两人坐到了公园的长椅上,没坐一会儿,就有几个小孩子跑来围着自动售卖机转圈,看起来也想要一杯热可可。 陈舒雯看见夏夏自然地起身,走了过去,弯腰跟那几个小朋友说了几句,然后站起来,教他们投币和按钮。没出五分钟,小孩们就一人得到了一杯热可可。作为回报,他们每人都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塞到夏夏手上。夏夏双手都捧不住,一个劲儿地说不用了。 那场面温馨又好笑,陈舒雯也不自觉地笑了。但没几秒,那笑容又淡了。 来这里这么久,她都没跟这里的人说过话。因为厌恶那座奢华的牢笼,连带着也厌恶这里所有人。她宁可对着那堆永远种不完的紫色风信子,对着那象征着阴郁的花海,也从没想过抬起头去看看象征着希望的阳光。 但陈舒雯看着捧着糖果回来的夏夏,眸中微颤。小小年纪就遭遇种种变故,自己都身处困顿,为什么还能那样笑着去对待别人? 思忖间,夏夏已经走近,“舒雯姐,给你!” 一大捧带着笑脸的糖果尽数放到了她的腿上,只是看着都让人心情变好。两人就坐在长椅上,拆开包装纸吃着糖果。 “夏夏。”陈舒雯忽然叫了她一声。 “嗯?” “你说的那种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嗯……”夏夏想了想,“我想要的,就是去留学。但也不光是上学,放假了我就会去旅行,去看世界上所有好看的风景。” “一个人吗?” 夏夏怔了下。 “嗯。”随后想到什么,她又笑着说:“其实也不算一个人吧。比如旅行途中肯定会交到新朋友,如果时间合适的话,我也想叫上以前的朋友一起去旅行。”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陈舒雯问:“可以算我一个吗?” “当然可以啊舒雯姐。”夏夏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说完又恍觉不对。 她们这段对话,就像牢里的人在畅想出狱后的生活。可事实上,她们连自己的刑期会有多长都不知道。 夏夏眸中的光瞬时暗淡下去。 陈舒雯是一时有感而发,却没想让本来高高兴兴的人儿又失落下来,她立刻说:“那就把这里当作我们旅行的第一程,你有什么想玩的吗?如果没有,我来安排。” 这回夏夏没有一口应下,她抿抿唇,试探地问:“舒雯姐,你……” 陈舒雯明白她想问什么。问她有没有被监视,能不能随意走动。 “去曼岛吧,那里风景很美,最近还要举办明星赛,热闹得很。”说着她还摸了摸夏夏的头,开玩笑似的说:“放心,这些事我还是能做主的。” 事实上,她的确想干什么都可以,只要不触及陈悬生的底线。 不可以离开他,以及,不可以拒绝他的求欢。 听陈舒雯这么说,夏夏隐隐有些期待,“那也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去玩吗?” “当然。” * 次日上午十点。 难得有明媚的阳光洒映在私人游艇的甲板上,游艇缓缓航行,微风吹拂,海鸥成群飞过,在淡蓝色的天空映衬下,看上去自由而治愈。 观景栏杆旁,陈舒雯回头看了眼,又皱着眉回过头来。 “阴魂不散。” 语气嫌弃极了。 夏夏今天穿了一件毛茸茸的外套,乍一看还有点像海鸥。听见陈舒雯的话,她也跟着回头看了眼。 游艇甲板上放着两张太阳椅,两个男人穿着休闲服,一黑一白。陈悬生手里拿了杯红酒,姿态悠闲,正低声说着什么。旁边周寅坤指尖夹着烟,戴了副墨镜,不知听见什么就笑了,整个人懒洋洋的,一副败家二世祖出门度假的做派。 夏夏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陈舒雯,“对不起啊舒雯姐。” 早餐的时候陈悬生问了句今天有什么安排,夏夏顺口就说了要跟陈舒雯一起出去玩,出于礼貌,她问陈悬生要不要一起。按理说,这种明确告知了只有女生的出行计划,有点自知之明的男性就不会掺和。 根据之前的印象,夏夏认为陈悬生在这方面还算是个绅士。 却没想这位绅士也顺口就答应下来,还邀请了周寅坤一起。后者更是没有半点自觉,甚至还主人一样地吩咐了一堆要求。 说什么今天天气好,出行工具要私人游艇,随行服务的要身材高挑窈窕的英国美女,喝的是陈悬生花费百万拍得的罗曼尼·康帝垂直年份红酒,抽的是单支价格比红酒还要昂贵的玛雅西卡斯雪茄。 原本轻便简单的旅行,被这些东西喧宾夺主。而旅行原本的主角,自然也被忽略到一边。 “不关你的事。”陈舒雯说,“他们脸皮厚非要跟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边周寅坤接了个电话,挂断后拿起手边的红酒。 “货出库了,这次情况特殊走空运。在墨西哥中转,预计一周到货。” “这么快。”陈悬生侧过头来,“那等阿富汗的工厂建成,岂不是更快?” 闻言周寅坤笑了,“怎么,这才过了一天又想加量?” 两人初步达成的欧洲独家代理协议的货量,是每年两吨芬太尼,一吨四号海洛因,以及六百公斤lsd。这已经是所有交易中货量的前三。 陈悬生淡道:“放心,吃得下。” “那也不急。”周寅坤慢悠悠地说,“货量大,运输风险就大,你什么时候能把欧洲段的运输包了,什么时候加量。” 陈悬生微微挑眉。 周寅坤肆意扩张动静很大,他远在欧洲都有所耳闻。这种做事风格,几乎可以断定他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却没想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不承担运输,就少了一半风险,手头渠道现成,陈悬生自然是希望货越多越好。但周寅坤却提出了这样的条件,如此一来,想要赚更多的钱,就必须承担更多的风险,双方牢牢绑在一起,出了事谁都摘不干净。 此时,游艇上传来提示声,船即将靠岸曼岛。 “哇。” 前面传来惊叹声,周寅坤看过去。某人穿得像只海鸥,正亲昵地挽着陈舒雯的胳膊,“舒雯姐,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漂亮。” “当然了,上了岛再看又是另一番风景。” 两人亲密地离开,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周寅坤不悦地皱眉,陈悬生倒是见怪不怪,酒杯一放,“走吧。” 曼岛,又名马恩岛,是一座海上岛屿,位于英格兰与爱尔兰之间,属于不列颠群岛,是英国王权属地。一眼望过去岛上居民住宅不多,遍地绿植空气清新。 码头不大,已经有专人等候。夏夏和陈舒雯坐上了岛上专用的观光车,车开得缓慢,途径火车道时还会停车让行。 随行给她们介绍的是岛上最大酒店——英格城堡的负责人。 英格城堡虽然名为城堡,但实则与英国古典城堡不同。这里位处曼岛中心,不仅包含了海景别墅和观光塔台,还有专用的农场、马场以及用于海钓的沙滩海域。 而最特殊的,是这家酒店拥有英国最大的摩托车俱乐部,百年来一直沿袭承办世界级的公路机车赛。 离酒店越近,就能看见越来越多的赛事海报。 “舒雯姐,这就是你昨晚说的那个明星赛吗?” 旁边负责人略听得懂一点中文,一听夏夏发问,他立刻热情地用英文介绍道:“是的小姐,我们曼岛每年六月都会举办环岛机车耐久赛,这可是世界级的机车锦标赛。因为一年只有一次,很多机车爱好者都觉得可惜,所以我们又在每年十二月圣诞过后举办明星赛。你们来的巧,不仅去年的冠军约翰·麦金尼斯会来参赛,很多喜欢摩托车的明星也都会来。” 负责人讲了一大堆,夏夏礼貌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陈舒雯看出她好像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于是拍了拍她的胳膊,指向某处,“要不要玩那个?” 夏夏抬头望去,空中闪过白色飞碟,下一秒就被击中碎裂飞溅。 见她怔怔地看着那边,陈舒雯以为她还是不感兴趣,正要提议去骑马,就听夏夏问:“舒雯姐,那个……是用真枪吗?” “对,猎枪。”瞧她似乎有兴趣,陈舒雯问:“去玩一把?” “好。” 如此,观光车便驶向了酒店射击场。这次夏夏摸到的是一柄较长的猎枪,手感要比手枪沉很多。枪管冰冷,只是触碰着就有一种令人紧张的危险感。 这本该是她要远离的东西,但夏夏摸着枪柄,潜意识里却认为自己应该学会。 “大老远的就跑来玩这个?” 身后冷不丁冒出句话,两个女孩同时回头,周寅坤单手插兜走了过来。 陈舒雯问:“你们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 走到跟到哪。 她语气听得出的不耐烦,周寅坤嗤笑了声,这女人被陈悬生惯坏了,对谁都敢这么说话。他正要开口,结果旁边陈悬生抢了先。 他不仅不恼,还语气温和:“你们玩你们的,我们不会打扰。” 此时服务员端上了英式点心、热咖啡还有红白两种葡萄酒。见两人不仅不走,反而还坐下来了,陈舒雯懒得理他们,回过头来:“夏夏,耳机带上。” 刚刚工作人员已经简单地教了步骤,夏夏戴上耳机后,按照学到的姿势等待着。 “pull.” 陈舒雯话音刚落,只见远处一个橘色的飞碟射出,下一秒“嘭”地一声,橘色飞碟被精准击中。 尽管陈舒雯戴着耳机听不见,但这边陈悬生还是笑着鼓了鼓掌。 周寅坤睨他一眼。那么大个飞碟,只要长了眼睛就打得到。有什么可鼓掌的。 陈悬生侧过头来,“周先生似乎不知道跟女孩出来玩,应该做什么。” “少废话,说重点。” “付钱,以及,及时闭嘴。” 话音刚落,又是一枪,陈舒雯击碎第二个飞碟。她做了个示范,然后摘了耳机看向夏夏。见夏夏也看过来,她一笑:“别紧张,随便打。” 周寅坤在后面瞧着夏夏的角度,手臂没端稳,肩膀有点颤,这都还没准备好,就听见她学着陈舒雯开口:“pull.” 立刻就有一个蓝色飞碟射出,“嘭”地枪响,子弹跟飞碟差了不是一点半点,看得周寅坤眉头一拧。 接下来是第二发,仍旧没有击中。 周寅坤皱着眉得出结论,漂亮眼睛白长了。 女孩背影也是瞧得出的茫然,感觉自己明明瞄准了,却没想实际差得那么大。枪的后坐力震得肩膀发麻,初学者都会不适应,陈舒雯走过来帮她摘了耳机:“休息两分钟,揉揉肩。” “好。” 两人转身朝休息区走来,陈悬生看着陈舒雯:“打得很好。” 陈舒雯对这夸奖不以为然,“太久没练,感觉速度慢了点。” “那在家里建一个射击场吧,你想练的时候随时练。” “好。” 周寅坤听着两人自然的对话,视线落在刚走过来的女孩身上,“周夏夏。” 刚坐下的人儿看过来。男人手指敲着沙发,节奏轻快:“我看你也打得不错。” 起码子弹全打出去了不是? 旁边陈悬生和陈舒雯同时看过来。只见夏夏神情尴尬,脸蛋迅速变红,最后干脆垂着眸不说话了。 人家舒雯姐两发全中,是真的打得好。而她连飞碟的边都没挨到,这怎么能叫打得不错?哪里不错? 陈悬生笑着摇摇头,陈舒雯则皱眉看着周寅坤。又没让他点评,这男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语气敷衍,任谁听了都是在嘲讽。 她把杯子啪地往桌上一放,“走,夏夏,我陪你练。多练两次就打中了。” 夏夏点点头,起身走了过去。连后脑勺都写着明晃晃的不高兴。 周寅坤手指一顿,什么意思,夸一句还闹上脾气了?他冷冷地看向陈悬生,教的什么东西。 后者正品着一杯咖啡,见周寅坤看过来,他清了清嗓子,出了个主意:“要不要组个队,比一把?” 第183章路数 陈悬生说完,就起身朝夏夏走去。 周寅坤冷眼瞧着,他居然找周夏夏这么个刚摸枪的生手做搭档,这局稳输。果然,夏夏摘下耳机听了陈悬生的话,先是惊讶,后是拒绝。 然陈悬生一笑,拿起桌上还没装弹的空枪递给她。 “这种中折式水平排列双管霰弹枪,每次只能装两发子弹。”不同于工作人员代为装弹,陈悬生把子弹递给夏夏,“自己试试。” 夏夏接过来,填装之前又确认了一遍,“这样放进去吗?” “对。”陈悬生说:“这种双管枪容错率比较高,可以一次射击两发子弹,也可以分别射击两次,通常用来打猎,火力比较猛,所以后坐力也比单管霰弹枪大很多,对于力气比较小的人来说比较困难。但你刚才开枪后控制得就很好。” 骤然听到夸奖,女孩眸中一亮,“真的?” “当然。” “现在练习一下瞄准。”他声音温和,抬手帮夏夏托枪,“如果觉得手抖,就用枪柄顶住肩前,借助整个身体增加稳定性。对,就是这样。” 得益于陈悬生帮她托着枪,夏夏的确觉得稳了很多。加上他耐心的态度,夏夏主动问:“那接下来要怎么瞄准?我刚刚感觉瞄准了,但飞碟的速度太快了。” 陈悬生一笑,“碟靶跟定靶不一样,定靶靶身不动,所以要精确瞄准。而碟靶射击需要概略瞄准。比如猎枪的有效命中距离是30米,霰弹的有效杀伤面直径为600毫米,那么只要霰弹面能罩住碟靶,就一定能击中。” “这样的话,是不是应该把枪口瞄准在碟靶飞行弧线前一点的位置?” “对,这个就叫提前量。有经验的熟手会根据弹丸的速度距离,还有碟靶的速度和方向进行瞄准。” 对于夏夏主动提问,他语气赞赏:“总之,就是看靶要准,起枪要稳,扣扳机要快。” “明白了。”夏夏深吸口气,“我再试一下。” 两枪过后,夏夏肩膀一垮。 明明都听明白了,结果一打,还是全部脱靶。她有些为难地看向陈悬生:“……还比吗?肯定会输的。”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周寅坤赢了之后那副嘲讽的嘴脸,要是陈悬生跟她一组输掉了,还不知道周寅坤又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夏夏低声建议:“要不还是算了吧。” 谁知陈悬生淡然一笑,“我觉得不一定会输。” 此时周寅坤已经走了过来,凉凉地瞧了眼这边。 现教顶什么用,教上天还不是要输。 夏夏本想说再练一次,却没想陈悬生直接说:“那就你们一组,我们一组,三轮六发。合计算分。” “没问题。”陈舒雯鼓励夏夏,“比赛跟练习的感觉完全不同,值得一试。” 夏夏点点头,下意识看了眼陈舒雯旁边的男人。跟周寅坤比,还是比枪……只对视了一秒,夏夏就迅速挪开视线。 男人眼里那蔑视都快溢出来了,显然是根本没把她这对手放在眼里。 夏夏低头看看手里的枪,她这水平……好像连对手都够不上。 “别紧张。”陈悬生说:“压力会让你更专注。” 第一轮是男士,双向飞碟。夏夏惊讶地看见两边起枪就打,一枪两发,分别命中同时射出的两个飞碟,加上装弹也不过才用时几秒。这简直与她练习时先戴耳机护目镜,又端枪、深呼吸等一系列准备工作截然不同。 第二轮是女士,为了配合新手的水平,是单向碟靶。陈舒雯从容击中两发,夏夏第一发仍旧脱靶,但第二发肉眼可见地进步了。 “很好,就差一点点。”见夏夏总去看旁边的比分,陈悬生一笑:“下一轮你替我。” “什么?”夏夏当即看过来,“那怎么行?” 下一轮是多向碟靶,两个飞碟同时射出,并飞向不同方向。最后这局本就艰难,还得周寅坤失误才能打成平手,而失误对他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夏夏想,就算要输,至少也不要输的太难看才对。 可陈悬生坚持说:“下一轮还是按照你自己的节奏,不需要两发都中,只瞄准其中一个碟靶,你刚才做得就很好。” “那,那要是输了怎么办。” “周夏夏。”那边忽然出声,夏夏立刻看过去。 周寅坤懒懒地说:“搞搞清楚,不是‘要是输了’,是必输。想什么呢?” 果然,这人不仅没有要谦让女士、谦让新手的意思,还故意赛前嘲讽,打击对手信心,毫无比赛礼仪。 “有这功夫,不如想想输点什么好。” 夏夏一听就皱了眉,刚才明明没说还有赌注。 “比如,输了就要有认输的态度。”周寅坤流氓一样地扫了眼她,“白天陪你玩这个,晚上是不是该玩点别的?” 此言一出,夏夏拿枪的手都抖了下,耳朵立刻就红透了。旁边陈悬生轻咳一声没接话,陈舒雯把枪一扔,“不要脸。” 男人这种东西,一个比一个没有下限。 其实也没说什么,偏偏在场几人都听明白了,夏夏这边正无地自容,那边周寅坤云淡风轻地拿起枪,利索地完成了第三轮。相差仅0.1秒的两枪,先后击中背向而驰的碟靶,干脆利落。 接着就轮到夏夏,她调整了下心绪,自己装好子弹。然后手臂端稳,屏息几秒。 “pull.” 两枚飞碟同时发出,方向截然相反,夏夏瞄准左侧,“嘭”地开了一枪,没有击中。下一秒枪口微调,又是一枪,远处红色飞碟应声碎裂。周围工作人员纷纷鼓起了掌。 夏夏摘了耳机,有点愣,“我这是……打中了吗?” “打中了。”陈悬生笑着说:“很完美的一枪。” 比分从第二轮的2:4变成了最终的3:6。确认自己真的得了一分,夏夏不可思议:“我好像真的学会了!” “不是好像,是已经学会了。”陈舒雯走过来,夏夏回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周寅坤盯着这诡异的庆祝画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比赢了。 不过……这小兔笑得是真开心,总共就得了一分还那么开心。 视线不自觉地挪到旁边,陈悬生手上不知何时多出杯红酒,视线相撞,他微微挑眉,从容地朝周寅坤举了举酒杯。 * 下午四点,是本次曼岛之行的重头戏——tt明星赛。 午餐时,夏夏才知道陈舒雯不仅会玩枪,而且还会骑摩托车,所以才会关注曼岛的比赛。她惊讶又好奇地听陈舒雯讲赛车规则,本来是对摩托车比赛没什么兴趣,但听着听着就不由多问了几个问题。 就在她问出第三个问题的时候,周寅坤终于打断:“周夏夏,想都不要想。” 语气十分不耐烦。 本来是带她来散心,结果遇见陈舒雯之后,周夏夏整个人胆子都变大了,什么都想学什么都想碰,再多待几天,家养小兔就变野兔了。 毫不留情的一句话,如同一盆凉水劈头浇下来,夏夏有些失望:“连试试都不行吗?” “听不懂人话?” 夏夏低下头,没再说话。原本热络的气氛就这么冷了下来。 陈舒雯看了眼对面两人,尤其看不懂周寅坤。这男人一会儿耍流氓,一会儿又一副长辈口吻教训人。好的坏的全让他一个人说了。 最后还是陈悬生开了口,“不如先看看比赛,看完如果还想试的话,也不是不行。” 周寅坤不悦地睨着他,说的什么屁话。但转念一想,这陈悬生对待女人似乎很有一套。 酒店安排了视野最佳的贵宾席,上午还空空如也的场地,此刻已经坐满了从各地而来的观众。场内放着摇滚乐,气氛极度高涨,贵宾席正对赛场出发点,正上方就是观赛大屏幕,会在比赛开始的同时接入选手视野的赛程视频。 时间一到,赛事主持宣布比赛规则。 本次明星赛赛道与正规赛赛道相同,围绕曼岛外围公路,全长60公里。中途要穿过山地、马路等多种路段,弯位超过200个。不过正规赛每位赛车手需要完成六圈,而明星赛则只需完成一圈,即环岛一周,用时最短者为冠军。 宣读完比赛规则,发令枪响,赛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跟拍的直升机也立刻起飞。 夏夏还是头一回在现场看这种赛事,她看了大屏幕上的实时数据,才发现比赛的平均时速竟到了200km/小时,最快时连直升机的跟拍都模糊起来,实在让人越看越紧张。 周寅坤对车赛没有半点兴趣,他歪在沙发上,悠哉地观赏夏夏看比赛时的紧张样子。她坐得笔直,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屏幕,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 明明一个车手也不认识,不知道紧张个什么劲儿。 忽然,观众席传来大片惊叫,夏夏亦惊呼一声,脸色都白了。 周寅坤这才看向屏幕,是公路拐弯处发生了弯道撞车,两个赛车手被撞飞出去,摩托车直接撞成碎片。 这是竞技赛事中最常发生的事,赛道摇起黄旗,表示出现事故,后面的车手纷纷熟练地减速绕开。救护车和医护人员很快到达事故地点,将两名赛车手抬上了担架。 所有流程处理得从容不迫,就是看得夏夏一时没缓过来。 “哎。”周寅坤手指蹭了下她的下巴,逗小狗似的,“你还想骑吗?” 夏夏脸还白着,赶紧摇摇头,“太危险了。” 这答案周寅坤很满意。他揉了揉女孩的脑袋,明白了陈悬生的路数。 这世上不是只有男人吃软不吃硬,女人也一样。越强硬她就越退缩,越退缩就越封闭。想要她真正接受和主动,那就得一直耐着性子顺毛捋。 第184章夕阳 第一轮比赛很快结束,夏夏心有余悸,但好在那两名受伤的赛车手都没有生命危险。 赛程最后几分钟,陈舒雯不见了。第二轮比赛即将开始,这次比赛形式又有不同,参赛的摩托车换成了可以载人的车型,几乎每一位车手后面都多了一位搭档。 夏夏正好奇陈舒雯怎么还不回来,结果听见有人在后面叫了她的名字。 夏夏回头,眼前一亮。陈舒雯穿着专业赛车服,单手拎着头盔走过来,“不是想试试吗?我载你。” 陈舒雯这次很有把握不会被人打扰。 因为陈悬生不喜欢刺激项目,而周寅坤那男人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自然也不会有兴趣参加这种业余比赛。 夏夏本来已经打消了试试摩托车的念头,一听可以不用自己骑,又好奇起来。 看她又担心又想试,陈舒雯给她喂了颗定心丸:“放心,我是专门训练过的,考过证比过赛,成绩还不错。” 话音未落,就有一道目光扫射过来,沙发上的男人正不悦地看着这边。 陈舒雯权当没看见,朝夏夏伸手:“走吧。” 周夏夏还真就听话地跟着去了,陈悬生适时开口,“她技术挺好的,放心。” 周寅坤瞧他一眼,嗤笑了声。陈悬生根本就是不想扫陈舒雯的兴,由着她乱来。这种载人比赛一旦出事,第一个被甩出去的就是后座的人。 他懒得跟陈悬生废话,直接起身走人。 陈舒雯和夏夏正在试车,一抬头就看见男人走了过来。陈舒雯总算领教到比陈悬生还黏人的男人,狗皮膏药一样。 周寅坤走过来,随便挑了辆黑色哈雷,喊了声周夏夏。 “想试也行,过来坐我的。” “不、不用了吧。”夏夏回想起他之前飙车送她上学,心里就一阵发颤。摩托车可不比汽车,没有安全带。照他那个速度骑一旦出事,人就摔飞出去了。 “我坐舒雯姐的车就好。”她站在那里小声拒绝。 又是舒雯。开口闭口都是陈舒雯。 男人耐心只维持了两秒,“你姓什么?” 这边两个女孩同时怔了下,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扯这个。陈舒雯看向夏夏,而她居然还回答他:“姓周。” “你还知道你姓周?我以为你改姓陈了。叫你过来要说几遍?” 夏夏不知道周寅坤怎么也突然对骑车感兴趣,可他连防护的赛车服都没穿,看起来一点也不专业。夏夏不想跟他一起冒险。 “那……我不坐了,我还是回去看比赛。” 这话本是退让一步的意思,但落在周寅坤耳中就变了味道。陈舒雯的车她敢坐,换成他的就不敢坐了。这还真是半点信任都没有。 他面色一沉,夏夏下意识就后退一步。气氛莫名僵持起来。 一个不讲理,一个不愿意,陈舒雯看不下去正要开口,这时陈悬生走了过来,旁边还跟着几个外国男人。 “这是哈雷俱乐部的负责人路易斯,听说你们早就认识?” 为首的棕发男人看见陈舒雯,哈哈一笑,操着浓浓的伦敦腔:“嘿,舒雯,又见面了。” 此人是陈舒雯刚学车时跟过的教练,那时他才刚退役转了行,是因为陈舒雯的大方投资才成立了赛车俱乐部。 此番再遇,他身边跟着好几个专业赛车手,有的看着很眼熟。 一番寒暄勾起以前不少回忆,聊着聊着,陈舒雯余光瞥见对面,夏夏不知何时走了过去,正低着头站在周寅坤面前,像在被训话。 “周先生。”陈舒雯叫了声,众人的视线都跟着看过去。 对面的男人本在逗小兔,他抬眸,对上陈舒雯的视线。 “既然感兴趣,要不要赛一圈?路易斯是我的老朋友,这些都是他俱乐部里培养出来的专业赛车手,赛车这种事,还是跟专业的一起玩比较有意思。” 言下之意,就是叫他有本事就跟专业的比,别老折腾夏夏这种新手。 这就有意思了。周寅坤似笑非笑地瞧着陈舒雯,自己都是被亲弟弟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偏偏还妄想替别人抱不平。 他歪头一笑,“来。” 见他果然答应,陈舒雯不屑一笑。男人就是这样,面子比命还重要。 “赌注五百万美金,最后一名支付全额,前三平分。没问题吧?” “随便。” 夏夏一听他们要比赛,心里松了口气,接着把头盔还回去,“那你们好好比,我会——”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周寅坤一把扯到面前,男人还亲手往她脑袋上戴头盔:“你自己也听见了,是你的舒雯姐先挑衅。咱俩要是赛车出了事,变成鬼第一个先找她。” 看见夏夏还是坐上了后座,陈舒雯微怔,显然是没想到周寅坤居然会选择让她一起冒险。男人戴上黑色头盔,拧动右手油门把手,确认油门拉线正常后,率先骑上了赛道。 路易斯等人听见五百万美金,表面上镇定,实则已经兴奋得摩拳擦掌。赌注是比正规赛还要多的金额,对手却只是个有钱的门外汉,这一局就等于白捡钱。专业赛车手们纷纷上车驶上赛道。 陈舒雯正要戴上头盔,陈悬生走近,“注意安全。” 她对上他的眼睛,看见里面满满的关切。即便在没人地方,她这弟弟也演得一手好戏。 “知道了。” 她戴上头盔,骑了出去。 赛道上,准备提示音刚响,四周就立刻充满轰隆隆的给油声。夏夏的心瞬时提了起来,她两手紧紧攥着周寅坤的衣服,指尖都攥得发白。男人低头看了眼,笑了声。 “周夏夏。” 耳机里响起他的声音,语气戏谑:“抱紧了,不然一会儿甩飞出去,还得到处去找你的胳膊腿。” 话音刚落,一声枪响,夏夏一惊猛地抱住周寅坤的腰,与此同时摩托车箭一样嗖地冲了出去。 女孩死死地闭着眼睛,整个身体贴在他身上,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她环得有多紧。头盔里,男人唇角勾着笑意,这得是有多怕死。 此时此刻的夏夏根本不知他在想什么,她戴着头盔什么也听不见,只知道速度极快,还感觉到周围不停地有车靠上来,距离近得伸手就能碰到。 冷风大股从领口灌进去,冻得她瑟缩了下,手不自觉得抱得更紧,始终没敢睁眼多看一眼。 她记得第一轮的车手们环岛用时是十七到二十分钟,看的时候只觉得速度太快,现在真正体会了才发现,这十几分钟不仅是快,简直就是蒙眼走在悬崖边,极度考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她不得不想些别的事缓解剧烈的心跳,又不停地默念一定没事。 不知过了多久,夏夏感觉车速明显减缓,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周寅坤摘了头盔,甩了甩头发,低头一瞧,那双纤细的胳膊还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他好笑地敲了下夏夏的头盔,身后的人这才有了点反应。 车身倾斜,定住。夏夏睁眼,发现摩托车是真的停了。 她赶忙起身,自己从后座下来。车身很高,男人顺手扶了下,让她稳稳落地。夏夏摘了头盔,发现这里根本不是终点。 “怎么了?是车坏了吗?” “车倒是没坏。” 男人跨坐在摩托车上,一条腿屈起,随意地踩在中置脚踏上,“但你抱得太紧,我要被勒坏了。” 夏夏一听,耳垂微微发红,“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她又看他:“那现在还追得上吗?” “你说呢。” 肯定是追不上了。夏夏自己也知道,这种比赛相差一秒都能甩开好几个人,他们停下的这点时间,早就落后了别人一大截。 这么说,是因为她抱得太紧了,才导致他不得不停下来?可是也没有那么紧吧…… 周寅坤不动声色地瞧着她,不知道心里到底在纠结些什么,还愁眉苦脸的。 事实上,他压根就不是带她来比赛的,输不输的又有什么重要。 “周夏夏。”他叫了声。夏夏抬眸,以为他又要说一些难听的话训她。 谁知周寅坤扬扬下巴,示意她回头。 夏夏下意识转身看过去,一时竟怔住。远处的海面上,夕阳泛着光晕,洒映在海天相接之处,远处海岛轮廓神秘又优美,一艘游轮缓缓经过,海面潋滟起波纹。渐渐地,天边出现朵朵粉红云团,落日藏在云团之后,将海面与天际连成一片,精妙地构成了一幅红云落日的美景。 她望着眼前景象,久久说不出话。 身后,周寅坤看见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即便穿着厚厚的毛绒外套,背影也瞧得出的纤瘦单薄。风吹拂起她的发丝,夕阳的光勾勒出她的身形,这样看着,她亦被嵌入在这幅落日画景之中,美得有些不真实。 “好看吗。” 忽然胳膊一紧,男人坚硬的身体贴上来,从后面环住她。夏夏身体僵了下,随后才点点头,“好看。” 周寅坤闻着她身上那股甜香味,低头亲了下她的头顶。然后就这么圈着她,看着眼前景象。直至看到夕阳将尽,天色暗了下来。 “周夏夏。”头顶再次响起男人的声音。 夏夏还被他圈着,动弹不得,只能仰头应了声。 声音小小的,柔柔的,撩拨得人心尖发痒。男人心一痒,基本什么都能答应,周寅坤也不例外,他低头:“你最想要什么?” 怀里的人儿明显顿了下。 这语气,跟昨晚那句“我尊重你”一模一样。他连续两天说这样的话,夏夏的确有些惊讶,但心里并没有太大期待。反正到最后他也不会真正满足她任何条件。 “我没有想要的。” 男人当即皱眉,对这答案很不满意。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无欲无求。或钱或权,或利或情,总有一样最想要的。 她不说,明显就是还在退缩和封闭。 脑中迅速闪过昨天客厅里的对话片段。他问陈悬生是如何拿下陈舒雯,对方说了两句话。第一,让她感觉到被尊重。第二,喜欢她所喜欢的,关心她所关心的。 前者他昨晚试了,效果还不错。 至于后者,周夏夏喜欢的无非就是学习,他又没阻止过。要说关心……现在外婆死了,周夏夏挂念的也就剩那么一两个人。 周寅坤松开她。 “拓沙那个孙子,还有上回帮你处理遗产那老男人,可以不再监视。” 此言一出,夏夏震惊地转过身来看着他,“你……你是说颂恩和素切拉叔叔?” 男人挑眉,“嗯。” “只要你在我这儿乖乖的,他们就可以过正常生活。”他大方道:“偶尔通个电话见个面,也不是不行。看我心情,也看你表现。怎么样?” 夏夏完全没想到周寅坤会主动提起这两人,更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就撤掉监视。她从不敢主动提起,更不敢放下一直悬着的心。周寅坤阴晴不定,她生怕哪天惹到他,他就直接叫人砍了颂恩和素切拉叔叔的手脚。 如果是这样,那残缺痛苦地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眼下周寅坤竟主动提出撤掉监视,此举如同把一直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刀拿开,减少了他们可能会平白受到的伤害。至少接下来,他们是安全的,完整的。 冷风吹红了夏夏的眼睛,男人捧起她的脸:“满意了?” 女孩鼻头红红的,连睫毛也湿漉漉,暗下来的天色衬得肌肤愈发白皙透润。她乖巧地点了头,周寅坤吻上了她的唇。 夏夏下意识躲了下,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心头一颤。怕他反悔,顿了顿,她主动环上了他的腰。 难得的主动配合,男人舌头钻入她口中,肆无忌惮地深吻缠绵。夕阳下的一吻,纠纠缠缠地持续了很久。 第185章和谐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 明星赛早已结束,整个曼岛又恢复成了上午时候的安静。 此时酒店正对私人海滩的花园里,正在举行热闹的烧烤派对,庆祝路易斯俱乐部的赛车手们毫无悬念地赢下了比赛。 摩托车轰鸣由远及近,陈舒雯回头,正看见夏夏被人抱下来,摘下了头盔。夏夏看见陈舒雯朝她招手,立刻就跑了过去,连头都没回一下。 周寅坤也懒得计较。看见他回来,那群赛车手大肆地暧昧起哄:“嘿老兄,你们不会是迷路了吧?” 虽然国籍语言都不同,不过同为男人,周寅坤中途带着小女孩玩失踪,到现在才回来,拿屁股想都知道干什么去了。 夏夏被陈舒雯带去了室内,周寅坤刚坐下,就有一群金发美女围了上来。酒店里的派对无非就那几样,烟酒、现金和女人。 周寅坤输了五百万,半点没瞧出心疼。在夕阳下浪漫了几个小时,到晚上又打回原形。他懒懒地坐在那儿连酒都懒得倒,理所当然地享受美女们的贴心服务。 陈悬生身边也坐着几位漂亮的女士,不过比起那边的热闹说笑,这边明显安静许多。 女人们看人下菜碟,遇到陈悬生这种看似绅士实则疏离的,便只喝酒聊天。但遇到周寅坤这种周身藏不住的色欲,瞧着就知道浪荡不羁的,她们的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 听说这英俊的年轻男人一输就是五百万美金,离得最近的女人胸脯有意无意地蹭上他的手臂。 周寅坤嘴里叼着烟,睨了那女人一眼。棕发棕眸,身材火辣。大冬天的也不怕冷,里面穿着比基尼,外面只松松垮垮地披了件披肩。 见男人看过来,她挑逗一笑,凑上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不用听都知道是多么明显的性暗示。 陈悬生不动声色地瞧着,看见周寅坤对那女人笑了,他微微皱眉,似是没有料到。至少他的判断认为,周夏夏应该是个例外,但现在看来…… 不过也是。 他挪开视线。男人生下来就是身心分离的物种,即便心里惦记着一个,也并不妨碍他对主动扑上来的女人来者不拒。更何况还是周寅坤这种绝不会委屈自己一丁点的男人。 夏夏喝了一大杯热茶,全身都暖和起来。 “你们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陈舒雯帮她理了理头发,“总不会是真迷路了吧,我可不信。” “没有迷路。是去了一个很高的地方,看了夕阳。” “他带你去看风景?” 夏夏点点头,“也不光是看风景,他还说——” “陈小姐。”此时酒店的负责人走过来,“帮您联系的修理师已经到了,您要过去看看吗?” “今天就到了?”陈舒雯看了眼时间,“那我过去看一下。” “怎么了舒雯姐?” “车有点故障,比赛后半程手感不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让酒店帮忙联系了专门的修理师,没想到人家今晚就到了。我去看一下就回来。外面冷,你就待在这里吃东西。” 语气像哄小孩似的。夏夏一笑,听话道:“好。” 陈舒雯暂时离开,室内就剩夏夏一位客人。她四处望望,对露天的烧烤派对并不感兴趣。 她便捧着一杯热茶,坐到角落处的沙发上等陈舒雯回来。隔着落地玻璃,她看见月色下的海面泛着微光,风吹动沙滩上插着的旗帜,隐隐能听见海水涌上沙滩的声音。 只是看着就觉得宁静安逸。 夏夏收回视线,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时,竟看见玻璃桌面下放着一盒仙女棒烟花。 烟花包装盒上的图案跟泰国卖的差不多,但包装材质要精致许多,她拿起来,发现盒子背面居然还印了一段关仙女棒的介绍。 夏夏读着读着就笑了。这怎么看都像是胡乱编造的,可读到最后,她心头颤动了下。 上面说,烟花不仅是节日庆祝的符号,也是生者向逝者表达思念的媒介。每当烟花绽放于夜幕,在天堂的逝者就能循着那光,看见思念他们的亲友。 广告也好,噱头也罢,都成功触动了刚刚失去亲人的女孩。 她拿起那盒仙女棒起身,看了眼外面被风吹动的旗帜,想了想,最终走向了室内的楼梯。二楼出来是半开放式的吸烟走廊,也是服务员们休息聊天的地方。 此刻走廊里空无一人,夏夏走到尽头,这里避开了风,安静又隐秘。 正对面就是空旷的海滩,她望着远处的天际,不知思念的亲人们能不能看见站在这里的她。 就当是能看见的吧。夏夏拆开包装打开盒子,抽出一根仙女棒。然后在里面找了找,随即怔了下。 没有自带的火柴。 连包装盒两侧也没有用于划火柴的磷片纸。怔了两秒,她看看手里的仙女棒,又看看远处,笑自己怎么这么没运气。 冷风吹过,吹飞了刚撕下来的包装纸。那纸越飘越远,夏夏出神地望着,追随着,直到完全看不见。 她轻轻叹了口气,把仙女棒重新装好,打算下楼找服务员要一个打火机。 “大晚上的躲这儿干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夏夏倏地回头,男人身形高大,指间夹着烟,从微微昏暗的楼梯口走来。 周寅坤走近,看了眼她手上还没来得及装进去的仙女棒。 又是烟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上辈子没见过烟花,这辈子才那么喜欢。 “你怎么……”夏夏想问他怎么来了,话到嘴边又自动变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男人朝下面扬了扬下巴,夏夏望过去,斜侧面就是举办烧烤派对的花园,那里还跟刚才一样热闹。 “穿着白衣服,杵在这儿像个靶子,谁看不见。” 夏夏听了有点不信,又往那边看了眼。这么远的距离,这么昏暗的角度,真能看得那么清楚吗? “偷偷摸摸跑这儿来,就为了玩这个?” 女孩点点头,她的确是来点烟花的。顺带着,她又看了看周寅坤。他烟不离手,身上肯定有打火机。 但是…… 她大概想象得到,要是跟他开口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肯定是语气轻蔑至极,还带着明晃晃的嘲讽——“周夏夏,幼不幼稚?” 借火的念头刚冒出来一秒,就立刻被打消了。 “周夏夏。” 夏夏一听他又叫她,就知道肯定是要开始了。她接着就要把仙女棒放回盒子里,却没想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扯了过去。 燃着的烟头,就这样触在了仙女棒的顶端。刹那间银白火光燃起,映亮了她的脸。 点燃的仙女棒燃成蒲公英形状,簌簌地快速从顶端燃到底部,夏夏出神地望着那银白色的光,时间虽短,却绚烂好看极了。直至燃到最后一点,她才恍然反应过来,赶紧拿出了第二根蹭上去。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燃尽的仙女棒变成黑黢黢光秃秃的一根,夏夏手里拿着没来得及点燃的那根,不由又去看男人指尖的烟。 周寅坤瞧着她,偏不作声。 还是夏夏先开了口:“再点一下可以吗?” “你说呢。” 他不抽也不熄,故意逗着人玩。女孩抿抿唇,没说不可以,那就是可以。她干脆拿着两根仙女棒凑过来,触在了他的烟头上。 瞬时燃起的是比刚才还要明亮的光。夏夏一手一支,举起来让烟花对着夜幕燃烧。这样亮的光,天上的人应该看得见吧。如果能看见这烟花,那一定也能看见烟花后的她。 周寅坤看见夏夏笑了,笑得温和又好看。她还闭上眼睛,像是在许愿。 斜侧方的派对上不知又在玩什么出格游戏,一堆男男女女放肆大笑,热闹极了。然他却懒得往那边多看一眼,无聊的派对,还没有看小兔玩烟花来得有意思。 哪怕是她此时此刻闭着眼,蠢乎乎地对着烟花许愿的样子。 至于许的什么愿,男人大概知道,无非就是想考上心心念念的好大学。这事其实根本不难,可惜周夏夏是个死脑筋,非要靠自己去考。 不过这样也好。身为周家的香火,总得干点像样的事。 殊不知,夏夏闭着眼并未许愿,只是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 爸爸,妈妈,爷爷,外婆,还有……阿伟哥哥。 她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见,看不看得到,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但只是这样一遍遍在心里叫着他们,就已经是一种慰藉。 * 陈舒雯回来没看到夏夏,以为是被周寅坤带到外面派对上去了。但刚走近,就见陈悬生走了过来。 “看见夏夏了吗?” 陈悬生朝她身后指了指。陈舒雯回头,看见二楼尽头处的两人。夏夏手里烟花燃尽,抽出新的,旁边男人顺手给她点上。 动作自然,气氛温馨和谐。 陈舒雯收回视线,看了眼陈悬生,什么也没说地转身走了。 夏夏燃完最后一根,眼角有些湿润,她深深吸了口气,将眼泪忍了回去。 哒地一声,一样东西放在了空盒子旁边。即便光线不佳,夏夏也认出了这个墨蓝色的打火机。 她抬头,眸中不解。 “你买的这个便宜货,都修两回了。”周寅坤睨着她,“给我换个贵的。” 男人口中的“修”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是修,就是正常的换油,这事是阿耀的任务,每次用时大概三秒。 夏夏这才想起,当初买这个打火机时,售货员好像的确说过要定期更换内置的火石和棉芯,日常使用也得配专用的油。 她当时听了个大概,心里只想用这打火机讨好他,让他答应自己的条件,别的根本没记住。况且,她也没想到他会一直用到现在。 而且听这意思……是又要她去买。天底下当真没有免费的午餐,不过是借他的火点了下烟花,还得买个新打火机还回去。 她半晌不回应,周寅坤皱眉:“听见没有?” “听见了。”夏夏问,“那要多贵的?”说实话她不理解一个打火机买那么贵做什么。 “很贵的。就拿你上次不要的那张黑卡买。” 夏夏一听,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开口问:“是用你的钱买吗?” “不然?” 夏夏更不理解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自己直接买了?然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她点点头:“知道了。” 乖巧的态度,和谐的气氛,男人相当满意。 他把打火机往兜里一放,抬手捏了下她的脸,似是暗示又似是明示:“走了,回房间。” 第186章不适 周寅坤洗完澡出来,已经过了十二点。 偌大的房间内,床上隆起细细一条,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这路子他熟悉,装睡。 男人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身上还有没擦干的水珠,顺着结实紧致的肌肉线条缓缓流到腰际,浸湿了浴巾边缘。 他悠闲地走近,随手掀开被子,“周夏夏,装睡没用。起来。” 床上的人儿动了下,呼吸有些粗重。周寅坤皱眉,拨开她的头发一看,夏夏脸蛋脖子发红,呼出的气息滚烫。 再一摸额头,发烧了。 酒店安排的医生前脚刚到,陈舒雯和陈悬生也到了。由于里面是卧室,陈悬生没有直接进去,周寅坤正裸着上半身在客厅抽烟,他走过去,“太夸张了吧。” 周寅坤睨他一眼,“我他妈还没开始。” 陈悬生倒水的手一顿,似是不信。此时医生出来,告知夏夏应该是水土不服导致的发烧。 挪个地方也能生病,周寅坤熄了烟,“多久能好?” “这个说不好,我已经给这位小姐输了液,这并不算什么严重的病,只是身体一时不适应而已。” 医生解释:“听说她之前一直生活在泰国,骤然来到这边,不适应气温、水质还有食物都有可能。只要体温不超过三十八摄氏度,就无需服药。输液之后多喝水,并补充维生素,卧床休息几天就可以了。” 陈悬生点头,“谢谢医生。” 房间里,陈舒雯正在给夏夏掖被子,输液的左手露在外面,陈舒雯轻轻拿起她的右手,随即怔了下。离近了看,夏夏手腕上这串佛珠,分明有些眼熟。 她回头看了眼外面。澳门初见,戴佛珠的分明是周寅坤。 陈舒雯不知这东西是如何戴在了夏夏手上,不知是自愿,还是被逼迫着接受他给的东西。 十六岁。这样小的年纪,却遇上了刀尖舔血,凶残如恶狼一样的男人。如果说,她尚有摆脱掉陈悬生的希望,那么夏夏的机会几乎可以用渺茫来形容。她太善良,在意的太多,而周寅坤又太懂这一点。 这回再遇的周寅坤,跟第一次见面时不太一样。但陈舒雯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只是有种直觉太过强烈。 现在的周寅坤,一如当初的陈悬生。在强硬掠夺之后,忽然又变得温柔体贴起来。就好像当初把她逼得走投无路,跪在他腿边求饶的人不是他一样。 她同样不相信,周寅坤这种手段毒辣的人,会真的有耐心陪夏夏玩烟花。 强硬的人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强硬却又懂进退的人。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他们既能温柔体贴,又能翻脸无情。相处起来根本看不出真假,摸不透规律,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想到夏夏满脸期待地憧憬着未来,陈舒雯心头有些滞涩,更不免有些担心。 她既担心夏夏动摇,又担心夏夏不动摇。若被周寅坤那些看似体贴温柔的举动所动摇,那么夏夏将永远被桎梏在牢笼中无法脱身。可若她倔强地不动摇,周寅坤会不会恼羞成怒?那最终被伤害的又会是谁? 在床边无声地坐了很久,陈舒雯终于起身出了房间。 “输完液让她好好睡一觉,然后就回伦敦吧。明天开始曼岛会持续降温。” 周寅坤对这提议没意见。陈家姐弟走后,他进了卧室,走到床边摸了一把夏夏的额头,温度比刚才退了不少。 “周夏夏。”他拿手背拍拍她的脸,“你怎么这么弱?” 在家又是药浴又是食疗,补来补去结果出来不到两天就病倒了。 女孩皱了下眉,咳嗽了几声,终是没有醒。男人把被子往上拎了下,连脖子都给她盖得严严实实。 * 夏夏输完液一直睡到下午,醒来后晕晕乎乎地上了直升机,回到伦敦的庄园又开始睡。 一连三四天,她几乎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醒着的时候就看书,或是跟陈舒雯说说话,整个人没什么力气,连请辅导老师补习的事也不得不搁置下来。 与此同时,周寅坤承诺的第一批货经墨西哥中转后,成功到达了伦敦。这次是陈悬生亲自接货,接连三天的阴雨,整个伦敦都雾蒙蒙的。 天还没黑,一辆赛麟s7跑车上,周寅坤看见数辆集装箱流水线一样装着货出来,毫不避讳驶上马路汇入车流。 “胆子够大的。” “这批货到得及时。”陈悬生说,“今晚这种跨年夜,就是一场规模遍及全城的巨大毒品盛宴。” “怎么说。” “韩金文这个人的确经验丰富,来英国很快就查出了我的区域性渠道。这也是我最初在英国铺开的渠道,是先找到了英国警察制度的空子,然后利用儿童和弱势成年群体来贩运,把货从大城市分发到城镇和乡村地区。” 这个不用陈悬生说,周寅坤也很清楚。 按照韩金文的经验,既然摸索出来了,应该很快就能吃下,但实际试运过程却艰难重重,最终导致被陈悬生发现。 “这些渠道我费了不少功夫,虽然大大小小的毒贩被抓了不少,但最关键的节点从来没有暴露过。就算韩金文是老手,没个一两年也摸不透。” “而且,”陈悬生笑了笑,“最根本的问题是,欧洲吸毒的主力军其实不在城镇乡村,而在城市,比如这里成千上万的大学生。他们的胃口可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周寅坤眯了眯眼。 如此,陈悬生敢不断加大货量,还要做欧洲独家代理的谜题算是解开了。是经验局限了认知。 吸毒这件事,在亚洲美洲国家都与战乱、流浪等词挂钩,毒品是用来麻痹身体与心灵的创伤的“神药”。但在欧洲则截然相反,它变成了高学历高收入人群调剂生活的“零食”。 “留学第一年我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这帮白种人几乎是把毒品当成口香糖随身带着。” “我立刻找陈英杰要了一笔钱,买了家小型数据公司。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对欧洲170个大城市地下水进行检测,多亏他们不完善的废水排污系统,让我顺利地发现大学周边排出的学生尿液废水中,果然含有高浓度的可卡因和海洛因。” “浓度高到什么程度呢。”陈悬生举了个例子,“废水排出24小时后再检测,仍能获得有效数据。换句话说,连那里的鱼都比别的地方要活泼。” 简而言之,就是陈悬生前期花费了大量时间和金钱,利用科学调查实现了对欧洲吸毒人群的精准售卖。 一席话尽,周寅坤笑了。 “这么说起来,你当初要是死在香港,我反而损失大了。”他点了根烟,“不过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周先生以为呢。” “我猜,是想显摆你很有能耐,你的渠道谁都拿不走。哦,也可能是在变着法地告诉我,只要继续加量,就能在欧洲赚到天价。” 陈悬生被识破,神情依旧淡然从容。 “行了,少拿你那套忽悠大学生的废话出来唬人。”周寅坤嗤笑了声,“还是那句话,不想担运输成本和风险,别想加量。” “你还真是油盐不进。”陈悬生发动车子,原路掉头。 眼下他的情况不同于周寅坤,手里没有现成的设备和武装,承担半段运输就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和费用,要确保万无一失,时间上少说又得耗费好几年。 此举是否值得,尚需考量。 而周寅坤这人又何止是油盐不进,说白了就是正儿八经的流氓路子。宁可自己少赚,也不让别人多赚。 车经过伦敦市中心的特拉法尔加广场,朝别墅驶去。离十二点的跨年钟声还早,广场上已经拥满了人,热闹极了。 * 今晚也是陈舒雯陪夏夏吃的晚餐,夏夏还是没胃口,只喝了一碗粥,就回房间洗澡睡下了。 周寅坤回来时还不到九点,一听她又睡了,不由皱了眉。这么个睡法,没病也能睡出病来。回房间打开门,扑面而来一股沐浴液的果香味。男人脱了外套往沙发上一扔,朝床边走去。 女孩裹着被子,睡得安静。脸蛋还是红红的,不用摸都知道又开始发烧了。而且这发烧还发出了规律,医生每天都来,白天都好好的,一到晚上她体温就升到三十九度。 再这么烧可就烧傻了。 “周夏夏。”男人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头,“还考不考大学了。” 夏夏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脸蛋蹭了蹭枕头,没有理他。 小兔病恹恹的,逗起来也没趣。周寅坤去冲了个澡,刚出来就听见敲门声。他走过去打开门,是这几天一直负责夏夏吃药的女仆。 看见周寅坤,她怔了下,赶紧挪开视线。男人刚洗完澡,只穿了件浴袍,腰上带子系得随意,胸口敞开着,能看见里面紧实的肌肉。 “先生您好,”她低着头说:“周小姐今晚还没吃药。” 男人侧身,让她进来。 女仆把药和水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见夏夏正睡着,她张了张口,又有些犹豫地转身看向周寅坤。 他走过来,“你可以出去了。” 女仆怔了下,“好的。” 房门轻轻关上,周寅坤看了眼那杯冒着热气的水,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周夏夏,起来。” 床上的人儿动都没动。 这么亮的光,这么大的声音,别说病人,死人都能活过来。周寅坤一没带过孩子,二没照顾过病人,叫了不起来,他抬手就掀被子。 身上忽然一凉,夏夏惊醒,下意识挡了下光。看见床前站着的人,还反应了两秒。 要是平时,周寅坤吼她她都不敢还嘴。但生病的时候身心都脆弱,骤然被粗鲁地吵醒,夏夏慢腾腾地坐起来,埋着脑袋不说话。 谁瞧了都知道是在生气。 “叫你吃药,要叫几遍?” 夏夏身上冷,她扯过被子遮住自己,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吃这个。” 这个药她已经连续吃了两个晚上,药片很大不好咽,掰开吃又很苦,说是吃了帮助出汗退烧,实际上根本没起作用。 周寅坤一句“少废话”已经到了嘴边,看她耷拉着脑袋,又变成:“为什么?” 夏夏抬起头来,“这个药没有用……” “你是医生?” “……”夏夏知道按照他的逻辑,大概是说不通了,她伸手拿过药片掰成两半,就着热水一半一半地咽下去。 苦味从舌头一直蔓延到咽口,连带着整个口腔都苦得不行,她喝完了整整一大杯水。周寅坤看她白着脸拧着眉,心里啧了声,小孩儿吃药也没这么费劲。 房间的灯啪地关上,紧接着被子一掀,一具灼热的身体靠过来,把她搂进怀里。不同于前几晚,今夜夏夏是醒着的,骤然贴上他的身体,她条件反射地挣扎了下。 然周寅坤不仅没松开她,反而把她身体掰过来,把她的脸摁在胸前,“老实儿,睡觉。” 第187章发烧(h) 他抱得太紧,夏夏挣扎不开,只好就这样睡。 舌尖还有苦味,感觉药片还卡在嗓子里一样难受,她咳嗽了一声,皱着眉想翻个身。 她一动,男人手臂就收紧了,迷迷糊糊间,夏夏感觉他胸口震动:“吃个药也能不高兴,还能要了你的命?” “可是那个药又没有用。”她咳嗽了两声,一只大手抚上她的后背,拍了拍。然后又摸了她的额头。 “你怎么知道没用。” “就是没用……”黑暗的房间里,夏夏呼吸有些重,语气里带着点抱怨:“医生说可以帮助出汗,出汗了就好了。可是我都吃了两次,也没出汗。” “出了汗就好了?” “嗯……”女孩说,“大概是在泰国待久了,来这里怎么都出不了汗。” 她说话的气息灼热,喷洒在男人裸露的胸膛,勾出微微痒意。她的身体又热又软,像个小火炉,原本单纯拍背的手,慢慢摩挲了起来。 夏夏多说了两句话,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昏昏沉沉间却感觉有人拿着她的手,摸上一具灼热的身体。 手指拂过又硬又热的肌肉,耳边响起男人粗重的喘息,紧接着耳际一热,湿湿热热的舔弄覆了上来。 “怎么不早说,出个汗还用吃药?”语气戏谑又暧昧。 夏夏立时清醒了几分。 她一只手被周寅坤抓着在他身体上抚摸,从胸前的疤痕一路向下,拂过腹部,男人浴袍里什么也没穿,她的手就这样握上不知什么时候硬挺起来的性器。 一声闷哼,男人翻身而上将夏夏压在身下,夏夏心头一惊,另一手忙撑在男人肩膀处,可这点力气根本微不足道,他低头吻上她的小嘴,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舌头就已钻入她口中肆意纠缠。 “唔……”她偏头想躲开,奈何他紧缠不舍,甚至还在被子里脱掉了她的衣服。 挣扎摩擦间,周寅坤身上的浴袍带子彻底松开,散落在女孩平坦的小腹,有一端滑进了她的双腿,恰好被粗长的性器压住,摩擦在小小的饱满肉珠上,刺激得她呜咽了声,下意识就想夹紧双腿。 被子里,男人的手抢先一步拦在了她大腿内侧,手掌滑到膝盖弯曲处往上一提,夏夏白嫩嫩的两条腿就被大张着屈到身体两侧,几乎摆成了m形,私处被连带着微微绽开,阴茎底部摩擦到那红软的嫩肉,周寅坤呼吸猛地就沉了。 他离开她的唇,吻上下巴脖子,下身不轻不重地动作,让茎身不断地蹭着紧闭的小穴。 “不要……”夏夏好不容易得到说话的机会,她浑身又热又痒,胸口发闷喘不上气,双手毫无力气地推着他,“我、我没有力气……”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理由了。 谁知周寅坤听了,对上她的眼睛,眸中含笑:“周夏夏,这话也说得出口?你什么时候出过力气?” 说完他一口含上她胸前的娇挺,似是惩罚的故意咬住了乳珠,夏夏吃痛地叫了声,可惜是真没力气,那声音又软又绵,尾音很快消失在炙热缠绵的深吻中。 下一刻男人直接把被子一扯全部盖上来,两人陷入灼热和黑暗之中,柔软的被子被他的身体撑起,随着动作而起伏,时不时地扫在夏夏脸上。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周身所有感官都被放大,身体里汩汩热流涌向小腹。 周寅坤拉着她的手臂圈到他的脖子上,一手顺着她的腰侧抚向小腹,摸到浴袍的带子,他直接抽走。 交缠间那带子早已从腿间滑到身下,这一抽直接将整根带子磨在她娇嫩的私处,勒开小小的唇瓣,陷入里面。 “啊——”夏夏当即叫出了声,下面又疼又痒,大汩热液汹涌流出,瞬时沾湿男人的性器。 周寅坤低笑了声,“不是故意的。” 大手摸了一把还微微抽搐着的私处,得益于那根浴袍带子,这里湿得很快。他表扬似的亲了亲夏夏的脸,这么多水,省了扩张的时间。接着,骇人的性器就抵上了还在汩汩流水的穴口。 “别,别……” 他进得很慢,一点点顶入,慢慢撑开是甬道紧致的褶皱,里面热得吓人。 周寅坤只进了半根,就感到腰眼脊椎阵阵发麻,他喉头滑动,“小侄女,里面要烫伤我了。” 恶劣的逗弄果然让夏夏内心羞耻精神紧张,下面一阵收缩,绞得男人快感翻倍,摁住她双腿猛然撞了进去。 “啊!”她纤软的腰被这一下顶得弓起来,小腹阵阵颤抖,浑身热得冒了层薄汗。 体温开始上升,周寅坤只觉她太软太热,几乎要将他融掉。身体里的硬物一下下抽插起来,起初很慢,却是整根抽出又整根插入,身体不断被抽空和填满,每动一下,夏夏都感觉自己被抛上了云端,又被猝然扯了回来。 这种身子一会儿被抽空,一会儿又极致撑涨的感觉难受极了。 渐渐地,身体里的东西开始变快,在被子里待了太久,呼吸不顺,就在一阵头晕之间,男人开始愈发大力的顶撞,仿佛要将她钉死在床上,凶残的性器对准了一个地方不停地撞击,霎时一种失控的酥麻感电流般袭遍全身,难忍的尿意涌来,几乎要控制不住。 夏夏难受得挣扎起来,扭着腰要他退出去。她喘息着推他的脖子和胸膛,结果下一刻双手就被攥住摁在了头顶,用被扔在一边的浴袍带子绑住。 “停——啊!停下,求你了,不要碰……不要那里——” 话还没说完,男人直接掐着她的腰身悬空,女孩整个下半身都被抬了起来,男人直起身,整床被子滑落,夏夏终于呼吸到凉爽又新鲜的空气,然就在这时,周寅坤掐着她腰两侧,狠狠地贯穿至最深处。 女孩尖叫一声,整个身体紧绷弓起,身体浇出一股热液,淋了男人满身。 夏夏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呵。”静谧的房间里传来声低笑,周寅坤脱了身上的浴袍,随意擦了下胸前和手臂,紧接着俯下身,掰过女孩的脸几乎双唇相碰:“周夏夏,谁准你尿在小叔叔身上的?” 不是错觉,不是幻想,她是真的……夏夏满脸通红,连带着体温飙升,滚烫的眼泪大颗颗地从眼角滑落。 “不是,不是。”她推他躲他,求他不要撞里面,是他是反而变本加厉。 长这么大她从来没做过这么羞耻的事,还是在周寅坤面前,她羞愤得心跳都快了好几倍,额头渐渐开始冒汗。 “哭什么。”他大掌胡乱擦掉她的眼泪,安慰说:“尿了就尿了。” 他还在那里一口一个尿字,夏夏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忘了自己是病人,抓着床单就想往床下跑,这一逃,男人的东西从里面滑出一半,夏夏双手还绑着,手指刚触到床沿,就被拖了回去。 身体里的粗茎磨着不出来,她就这样与他身体相连着被翻过来,双腿被男人膝盖顶开,跪趴在床上,男人单手握住她的后颈,不让她的头撞到床头,耻骨不停地撞在她身上挺入又撤出,夏夏白皙的臀瓣被撞得通红,整个房间都响彻肉体碰撞的声音。 做着做着,忽然想起什么,周寅坤另一手扯过被子把她盖住,免得出汗又受凉,搞成重感冒。 只是厚厚的被子盖住之后,只剩白嫩嫩的屁股露在外面,这么看,活像是一只小兔藏在了棉花堆里,只露了个小屁股在外面。 他低头看着,她大腿白嫩,穴口泛红,薄薄的肉膜边缘随着他的动作翻出来又缩进去,像在疾风骤雨中被摧残的小花,既招人怜爱,又勾起人愈发想凌虐的兽欲。 第188章钟声(h) 夏夏实在撑不住了,臀瓣像被扇了巴掌一样火辣辣的,大腿抖个不停,身体直往前栽。腰腹酸软得不行,她的头埋在被子里,手还被捆着,只能摆了摆腰。难得这次周寅坤没会错意,知道她这是体力耗尽,在求饶了。 但是…… 这腰摆得实在好看,瞧得出的生涩,一想到她可怜巴巴地趴在被子里,下身就愈发涨大。 他直接抬起她一条腿,夏夏侧卧地倒在床上,下一刻身体里的东西撞得更深,她紧紧地抓着床单,承受了接下来数百次大力而快速的横冲直撞,直至汩汩热液浇在身体深处,又随着男人的撤出而流了出来。 酣畅的一次下来,每个毛孔都舒畅得叫人愉悦。他揭开被子也躺进去,一摸里面的人儿,果然大汗淋漓。 黏黏腻腻地抱在一起,夏夏难受极了,周寅坤刚给她解开手上的浴袍带子,她就要掀被子,男人一把摁住,“等会儿。” 夏夏有气无力地说:“我想洗澡。” “我知道,等会儿。” 现在去洗,大概率要受凉。 夏夏闷在被子里,汗浸湿了床单,直至四十分钟后,体温终于恢复正常,也不再大肆出汗了。 周寅坤摸了摸她的额头,掀开被子把人抱出来,进了浴室。 热水很快淹没至胸口处,感觉到一双大手在她身上四处游走,夏夏艰难地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看。 此时此刻,那双挤满沐浴露的手正握着她的椋讣馊啻辏艚幼乓皇窒蛳禄胨校Ч「瓜匀皇且饺搿� 女孩下意识夹紧了腿,浴缸的水面立刻漾起波澜,水撒出来溅到了地上。 “醒了?”身后传来微微沙哑的声音。 夏夏这下才恍然发现自己正坐在男人身上,后腰被硬硬的东西顶着。周寅坤把她转过来,一时四目相对。 浴室暖黄灯光下,男人头发微湿着,眸色幽深。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流到脖子,划过喉结,迅速融进水里。 周寅坤圈着她的腰,女孩娇挺的胸部压到了他的胸膛上,“舒服点没?” 出了汗退了烧,又洗了热水澡,夏夏的确感觉舒服了一点。但也只有一点点,毕竟体力耗尽,不是几分钟就恢复得过来的。 两人离得实在太近,他的鼻尖几乎可以触到她的,夏夏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周寅坤眉头一皱,在她腰上捏了一把:“问你话呢。” “舒、舒服了。” 这距离这姿势,实在尴尬得很,周寅坤野蛮地让她出了汗退了烧,过程实在不堪回想,夏夏可说不出什么谢谢二字,只动了动说:“我自己洗。” 说着就扶着浴缸边缘,要从他身上起来。 男人毫不费力地把人圈回来,见她耳朵红红的,他故意握上她左边的乳肉,夏夏身体一颤,“做、做什么。” “上次就跟你说了,床上也要讲美德,不能自己爽完了不让别人爽。”他指尖捻着嫩粉色的乳尖,抬眸问:“你舒服完了,该我了吧?” 夏夏退了烧脑子也清醒了些,她试图捂住自己的身体,“你刚才已经……” “已经什么?” 女孩垂着眸,“已经舒服过了。” 虽然被蒙在被子里,但他的喘息声她听得清清楚楚。有过那么几次之后,夏夏大概也清楚那喘息是什么意思。 刚刚那次,的确很爽。尤其是她发着烧,身体里几乎可以用滚烫来形容,如同一张小嘴吮吸着让他直接捅到喉咙里一样舒服。 但男人不承认。 甚至大言不惭地反问:“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爽没爽?” 说话间,他已经一手攥住了她两手,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另一手伸到水里握住分身,就着这个姿势轻松地顶了进去。 骤然的撑涨让夏夏闷哼一声,得益于热水和身体里的湿滑,没有痛感。已经做过一次,这一回男人很有耐心地亲遍了她的脸蛋,舌尖舔过她的脖子和锁骨,顺着肩颈线条吻上肩头。 水面小幅度地摇晃着,每一次溅出水,伴着隐忍的闷哼。 夏夏咬着唇,手腕被攥出红痕,无力地趴在男人肩头。 很快水有些凉了,周寅坤把人抱了出来。 “嗯……”夏夏皱眉,他竟然不放她下来,两人身体相连着冲掉身上的泡沫,周寅坤随手拿了块浴巾擦了她身上的水。 然后就这样抱住她走了出去。 每走一步都是深深浅浅的摩擦,夏夏手圈着他脖子上,自己捂住了嘴。这座副幢里还住着专门服务他们的女仆和管家,她不知道这里是否隔音,甚至不确定门是否关好。 她一紧张,下面就绞得厉害,男人立刻便感觉到了。身体里插着他的东西,居然还有功夫走神。他坐到沙发上,把人转过去。 “你还从来没自己欣赏过对吧?” “什么?”夏夏想回头看他,却被他捏住脸,强迫地看向正对面。 女孩瞬时睁大了眼睛。 正对面是一台大尺寸的等离子电视,黑色屏幕上清楚地映出沙发上纠缠的两人。她坐在周寅坤腿上,他从后面亲吻着她的肩,两只手从腰侧抚摸下来,掰开了她的腿。 夏夏震惊地看见电视屏幕上的自己,双腿大开,看见私处插着粗长的阴茎,他禁锢着她的腿,一下下缓慢地抽插起来。 她看见自己的那里被撑得很大,他每一次进出都带出里面的嫩肉,她看见男人的性器抽出很多,然后又慢慢地整根没进去,直至一点都看不见。小腹隐隐有些轮廓,渐渐的他开始加快速度,强有力的手臂直接圈过她的腰,胸前剧烈晃动,白花花地让她看晕了眼睛。 “好看么?” 他低喘着咬上她的耳朵,眼睛盯着屏幕里的夏夏。 头回这么真切地看见自己跟小叔叔做爱的场面,看见他是如何埋在她身体里进出,看见他的手握上饱满的嫩乳,暧昧揉捏。 震惊也好,羞耻也罢,男人的掌心都感受到了她猛烈的心跳。 这才像一场真正坦率放纵的性爱,不是她闭着眼睛逃避着承受,她亲眼见证了这场水乳交融,更避无可避地见证了他们真正的连接与纠缠。 越想,男人心跳也越剧烈。 周寅坤忽然把人抱起来,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从后面进得更深,夏夏忍不住叫出来,热液大汩涌出,淅淅沥沥地顺着大腿流到桌上,浸湿了膝盖。膝盖开始打滑,根本跪不住。他每一次耸入都几乎把她撞得趴在了茶几上。 “不要了……小叔叔,我不要了……” 夏夏头晕抽搐,身体里像发了大水一样控制不住,她感觉自己实在受不了了。嘴里含糊不清地想要结束。 周寅坤把软绵绵的人儿翻过来躺在茶几上,下身狠狠地顶入,顶得她昂起脖颈呻吟了声,皱着眉喘息着,娇媚极了。他俯身吻上她脖子,细细舔弄,直至吻到她的耳边。 “夏夏。”他喉头吞咽了下,声音沙哑得不行:“再叫一声。” 他气息灼热得吓人,夏夏只觉半个身子都麻了,她的手无力地抬起,触碰到了男人的手腕。明明用尽了力气推他,他却纹丝不动。 热热的触感覆在他的手上,像是在撒娇。大掌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另一手抬起她一条腿放到肩上,开始了新一轮的激烈交缠。夏夏已经说不出话了,她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身体,她被高高地抛到高空又猛然坠下,如此往复数次之后,她眼前阵阵发白,什么都听不见了。 忽然,一道钟声唤回了她丝丝神智。 外面炸开烟花,夜幕瞬间被照得通明,男人就在这时候俯下身来,吻住了她的唇。体内的东西愈发猛烈,紧接着她倏地被抱了起来,两人重重地落在了沙发上,夏夏尖叫了一声,颤抖着趴在了他肩头,与此同时身体里的东西喷射而出,悉数射在了最深处。 白浊顺着两人交合处黏腻地挤出,淫靡极了。极致的释放后,他仰着头粗喘着,又单手掰过夏夏的后颈,温柔地吻了上去。 零点的钟声伴随着漫天的烟花。他们在新年到来的这一刻,十指交缠地拥吻在一起。 第189章回程 夏夏醒来时,发现自己一个人睡在床上。 昨晚的白色被子换成了淡蓝色,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清香味。窗外阳光照进来,有些刺眼。刚坐起来,身体立刻传来不适的酸胀感,夏夏禁不住皱眉。 “咚咚。” 敲门声响起,她望过去,陈舒雯开门走了进来。 “舒雯姐。” 这一张口,声音沙哑。 “给。”递过来的是一杯维c水,“喝了这个会舒服点。” “谢谢。”夏夏双手接过,喝了一口。淡淡的甜味划过舌头,缓解了口中的干燥和苦涩。 “还有这个。” 陈舒雯把一样东西放到了她手心,夏夏低头一看,是很小的蓝色药片。 “这是私人医生配置的,跟普通避孕药比起来,副作用要小很多。”说完,她见夏夏怔了下,随即脸红到了脖子根,眼睛却不由看向地上。昨晚她晕头转向,记不清他到底…… 但房间早就由专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任何痕迹。 陈舒雯知道她在找什么,“这种事,相信男人还不如相信自己。” 做不做措施这种事,她明白夏夏说了是不算的。但陈舒雯还是皱眉。 “舒雯姐,你怎么知道……”夏夏说了一半,又把话咽回去。 “你昨天不是说现在吃的那个药没什么作用吗,我想可能是体质原因,就问了医生能不能用泰国本土品牌的药,走到门口就听见——” 陈舒雯顿了顿,“他平时也这样?不管你生不生病,发不发烧?” 这个倒的确不是这样。夏夏把药吞下去,摇摇头。 “他说是帮我出汗,出了汗就退烧了。” 这又是哪门子的鬼话。陈舒雯抬手摸了下夏夏的额头,倒是真不发烧了。可瞧见女孩发白的脸色和眼下的乌青,她没好气道:“这还不如发烧呢。” “你好好休息两天,长途飞行也挺累的,别再病倒了。” 闻言夏夏抬眸。 陈舒雯说:“估计再过个两三天你们就要回去了。今天一早周寅坤和陈悬生又走了,应该是货到了,陈悬生亲自盯着,顺利的话很快就会散出去。这笔生意既是试水也是诚意,最后就看周寅坤怎么决定了,不出意外的话,我想以后他们会长期合作。” 生意上的事,夏夏听得一知半解,只记住了第一句。跟陈舒雯相处了这些日子,转眼就要分别了。 见她立刻低落下来,陈舒雯摸了摸夏夏的头发,“没关系,会再见面的。咱们不是还说好了一起旅行吗?” 女孩点点头,陈舒雯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在曼岛那晚你想说什么?就是我们去赛车,你和他回来晚了的那天。” 陈舒雯不问,夏夏险些就忘记了。 这几天她昏昏沉沉没精神,陈舒雯就没有特意打扰她。回想到那天周寅坤在夕阳下说的话,夏夏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就算是他主动提议,也同样有随时反悔的可能。她不相信周寅坤会真的一直信守承诺。 想了想,夏夏说:“舒雯姐,我现在脑子还有点乱,等我整理一下就去找你可以吗?” 陈舒雯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应了声:“好。” * 三天后,陈悬生和陈舒雯亲自送行。 即便没有问,但看陈悬生和周寅坤的态度,也知道生意上的事应该进展得还不错。上飞机前,周寅坤皱眉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不知道陈舒雯这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周夏夏昨晚跑去找她聊了一整晚,连房间都不回,直接睡在了那里。 “舒雯姐,谢谢你。”夏夏埋在陈舒雯颈间,低低地说了一句。 陈舒雯拍了拍她的后背,“保持联系,夏夏。” “嗯好。” 告别了十多分钟,终于上了飞机。陈舒雯远远地看着那架飞机起飞,这才侧过头来。 “你为什么帮周寅坤,掺和他和夏夏之间的事?这跟你们的生意毫无关系。” 陈悬生从来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没有好处和利益的事,他根本就不会出手。 “从邀请周寅坤住下来,到在曼岛玩射击,还有那天午餐缓和他们的气氛,几乎就是在手把手地在告诉他应该如何对待夏夏。而那个男人举一反三,才有了他比赛中途带夏夏去看风景,许诺不再威胁她,还耐着性子陪她玩烟花到深夜。” “连夏夏自己都觉出来,来英国后周寅坤变得很反常。你到底都跟他说了什么?” 又打的什么主意? 陈舒雯语气不善,陈悬生淡然一笑:“因为,有弱点的人合作起来才比较安心。” “什么?” “没有弱点的人,譬如以前的周寅坤,就像个不定时炸弹。当初在香港我要是知道周夏夏的作用,就不会有水泉澳隧道的亡命追击。他知道我的弱点,我却不知道他的,你不觉得这有点太不公平了吗?” 他语气平稳悠然,“尽我所能,给他制造出弱点,这怎么能说是和生意无关呢。” 陈舒雯看着他,沉默几秒,“如果夏夏没那么重要呢?一旦意识到她会影响他的生意,周寅坤说不定就会直接杀了她,不会给任何人用她来威胁的机会。做毒的人能有什么人性。” “不会的。” 陈悬生看着她,“你知道男人最珍惜什么样的女人吗?” 陈舒雯皱眉看着他。还能是什么样的,美艳的,乖巧的,得不到的。 “是很难得到,却又很容易失去的。周夏夏对周寅坤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他这种要什么就不择手段必须拿下的人,如果没有从身到心彻底得到那个女孩,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强硬也好,退让也罢,只要最终达到目的,那就什么都好说。” 说到这里陈悬生笑了,“你信不信,要是用尽各种手段都得不到周夏夏的心,能直接把周寅坤逼疯?” “我倒是很想看看那个场面。可惜,周寅坤要是疯了,所有人都别想好过。这势必会殃及咱们家的生意,所以不得不帮他一把。” 陈舒雯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话,愈发确信她没有看错人。她的弟弟,就是一个道貌岸然不折不扣的变态。 见她不说话,陈悬生握住了她的手。陈舒雯僵了下,对上他的眼睛。 “怎么,姐姐觉得跟周夏夏同病相怜?” 陈舒雯只下意识地僵了一瞬,很快就恢复到平时的状态,听了这话,她精致的眉梢微微挑了下。 “怎么会呢。” 她亲昵地挽上陈悬生的胳膊,“你费尽心思给爸爸找了最顶尖的医疗团队,我什么心都不用操,有什么好委屈的。再说,我跟夏夏并不一样。” 陈舒雯气息靠近,陈悬生蠢蠢欲动。 “现在,是你要祈祷爸爸活久一点,他要是死了,你可就困不住我了。” 看见陈悬生眸色倏地沉了下来,陈舒雯妩媚一笑,松开他的胳膊,踩着高跟鞋心情极佳地离开了。 * 飞机上。 韩金文看了眼正戴着眼罩在旁边睡觉的女孩,挪开视线。没一会儿,又看了眼。 “坤。”他朝那边努努嘴,“这怎么回事啊?” 之前只听说周寅坤在香港待得好好的,忽然回来调武装军炸了警署,救的好像是周耀辉的女儿。说起来,上一辈的事终归跟小辈没什么关系,周寅坤拿到了老爹和大哥的所有东西,救小侄女一命倒也说得过去。 但这次来英国是正事,他居然也带着她。 “你这是直接收养她了?” 收养。周寅坤微微皱眉,品着这个词。听起来不太亲近,但也算贴切了。以前是收留,现在是养着。 “嗯。”他模棱两可地应了声,“欧洲这边有把握吗。” 说到正事,韩金文态度端正起来。周寅坤之前并没有亲自来欧洲,之所以会直接答应陈悬生,唯一的根据就是到达英国当天的那通电话。 电话里他问的那句“怎么样”,并非关心韩金文的情况,而是在问是否可以答应跟陈悬生合作。 而韩金文的答案是:“没问题,放心。” “坤,这次的确是我的疏忽。只注意到了明面上的那些城镇和乡村渠道,没挖出陈悬生真正的痛点。你们在香港交易的那批货,虽然被标记了,但因为量小,所以走的是城镇和乡村渠道。我顺藤摸瓜,用第二批芬太尼试水,结果销路不畅,被陈悬生发现了。” “我也以为他要杀我,结果并没有,而是用我的电话联系了你。那时候我就猜到他是想用我做筹码,跟你谈条件。被关起来的那天,我琢磨了一晚上。光是他住的那个庄园就价值几亿,里面挂的那些画随便一副都是天价。更别提他那些车和酒。” “这些钱,绝对不是靠卖到城镇乡村的那些货就能赚得到的。他必然是还有别的渠道。” “他真正的大本营不在那些地方。”周寅坤说,“陈悬生通过数据分析,把卖家定位在大学众多的城市。” “城市?”韩金文想了想,点头:“那这就说得通了。的确,论消费能力和对毒品的接纳程度,高知识高收入人群反而是更好的选择。从他这次吃下的货量和散货速度来看,的确是底子打得很好。” “就算杀了陈悬生,花上个一两年摸透他这套系统,咱们的获益也并不比现在多出多少,反而费时费力。所以坤,我还是赞成跟他合作。他图钱,咱们省心。” 他笑说:“毕竟现在你这盘子越码越大,不好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一个地方。” 这话说得中肯,周寅坤说:“阿富汗那边,在着手建工厂了。” “这么快。”韩金文搓了搓手,语气兴奋,“阿富汗可是金新月的核心地区,拿下这块肥肉,货运输到欧洲可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这要比从金三角出发节约太多运输成本。” 说着他还从翻出一份地图铺开。 “金新月这地界,占着绝佳的地理位置,光是成熟的走货路线就有三条。这条从南方的巴基斯坦和印度流向日本,然后这条,是经波斯湾地区流向欧洲,再就是这条,经中亚的乌兹别克斯坦,直接流向俄罗斯。” 他抬头,“再加上咱们成熟的制毒技术,纯度方面根本不用担心。只要工厂建成人手充足,今年之内,拿下百分之八十的亚欧市场没问题。” “用不了一年。阿耀在那边盯着,工厂一个月内就能进入正轨。” “哟,我说呢,怎么感觉少了点什么。”韩金文笑着摇摇头,“阿耀做事我放心。不过阿富汗正打仗呢,武装这一块儿怎么弄。” “我另外派了人过去,没什么问题。” 听他没有调用缅甸的武装,韩金文想了想,“是不是派了那支——” 话没说完,周寅坤手指敲了敲桌子,韩金文当即闭嘴,往旁边一看,刚才还在睡觉的女孩摘了眼罩,正在迷迷糊糊地揉眼睛。 “周夏夏,睡醒了?” 夏夏点点头,还没说话,就听男人又说:“就你这样还去国外留学,到时候人家都活蹦乱跳去上课,你就躺在床上天天发烧?” 才睡醒就被训了,夏夏闷声闷气:“我又没说要去英国。” 说不定去其他国家就不会水土不服了。 看她还敢顶嘴,周寅坤嗤笑了声,“过来喝水。” 韩金文左一眼右一眼,咋咋舌:“坤,你现在真是有个当长辈的样子了。将来娶了老婆有了孩子,当爹也肯定错不了。” 说着他还问夏夏:“小夏夏,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此话一出,周夏夏被口水呛到,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得脸都红了。周寅坤拧着眉看向韩金文,乱七八糟的说了些什么东西。 韩金文半点不知两人关系,见夏夏咳嗽个不住,他看了眼自己,大方一笑:“是不是吓着你了?我这右手是早年就炸断了的,你别害怕。” 夏夏这才真正注意到,他右侧袖口空空,只有手臂没有手。说到受伤,周寅坤扫了他眼,“这回呢。” “这回没事,就关了几天,外边一帮老外守着,不愁吃不愁喝。” 返程的长途飞行多了韩金文一直在说话,时间也变得不那么难熬。落地时正是晚上,刚下飞机就看见了吴努带了人亲自来接。 “坤!你可回来了。”吴努神情不似平常,他上前正要说话,周寅坤眼神打断,侧眸看向夏夏:“你先回去。” 吴努看见他旁边的女孩,顿了下,招呼了个人:“来,把小姐送回去。” 周寅坤看见周夏夏上了车,收回视线。 “说。” “那俄国佬伊万被抓了,为了减刑吐了个干干净净。就在刚才,俄罗斯负责缉毒的联邦安全局发布了全球通缉,悬赏重金,还要求泰国警方配合,势必要抓捕你。” 此时手机响起,周寅坤看了眼来电显示,挑眉:“这还真是巧了。” 第190章提点 夏夏回别墅后洗了个热水澡,感觉全身都通畅起来。 明明在英国时还各种不适,一落地泰国,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她吹完头发出来,听见手机震动。 拿起来看了眼来电显示,她顿了顿,摁下了接通键。还没等她说话,那边已经先开了口:“我今晚不回去,自己睡觉。” “哦,好。” “……”那边男人沉默两秒,“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语气不太友善。 明明上一秒还正常,下一秒又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夏夏想了想,确实没什么想问的。电话那头等了几秒,直接挂断。 夏夏放下手机,坐到了书桌前,看了眼日历。 一个月已经到了。 可是,他好像真的没有要腻的意思。无论是在英国,还是如今回来。她看向刚刚还通过话的手机,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如果事情真的像舒雯姐说的那样,该怎么办?如果他真的一年两年,甚至五年十年都不腻,那就真的太被动了。 夏夏叹了口气,关灯上床,盖上薄被。漆黑的房间里,她仰面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天花板。 脑子里回想的是离开英国前一晚,在陈舒雯房间里的对话。舒雯姐认真的听完了她跟周寅坤之间所有的事,沉默许久后,问了她几个问题。 首先,她到底想要什么?这一点夏夏很清楚,她要离开。但是,她不能像之前那样莽撞地行动,最后被他发现导致其他人被连累。 其次,是否有达到目的的机会?如果没有,能不能自己创造机会?夏夏翻了个身,透过窗户望向外面的夜幕。 尽管周寅坤并没有叫人寸步不离地监视她,也从没强行检查她的手机,可即便这样,想在他眼皮底下偷偷做点什么,仍旧有很大的风险。她不能让刚从颂恩和素切拉脖子上拿下来的刀,又那么快地架回去。 但如果……忽然想到什么,女孩眸中微动,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这是一个与之前方向完全不同的想法,似是可行又似是冒险,夏夏赶紧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贸然做出决定。 最后,她又想到了舒雯姐的那句提醒——不要被温柔和谐的表象所迷惑。 她说周寅坤跟陈悬生是一样的人,甚至比陈悬生还要恶劣和变态。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鬼话都能编,什么手段都会用。 这一点,夏夏很明白。周寅坤是可以把亲大哥打得头破血流,不眨眼就砍掉颂恩手指,非人地折磨素切拉叔叔,还握着她的手扣动扳机杀了阿伟哥哥的人。 他救过她。可也从她手里夺走了爸爸的遗产,强迫她发生关系,用她所有在乎的人威胁逼迫,将她桎梏至今。 她不知道他忽然变得一反常态的耐心和温柔,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但夏夏仍记得他每一次的出尔反尔,每一次的忽然翻脸。 越想,离开的念头就越坚定。 夜愈发深了,周遭极为静谧。床上的女孩渐渐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期待着明天的到来。因为离明天越近,就离自由越近。 * 包厢里,周寅坤刚挂断电话,门就从外面打开。 进来的是两个男人,一个瞧着四十岁上下,另一个则看着有点年纪。来者正是接替巴洛上任警察署长的皮沙文,以及其岳父——泰国陆军副司令攀力昂上将。 “周先生。” 周寅坤一笑,“总算见到两位了。” 他跟皮沙文握了手,后者转而介绍:“这是我父亲——” “攀力昂上将。”周寅坤自然伸手,视线直直地对上攀力昂。 攀力昂今天穿了一件黑色便装,虽有些白发,但身形挺拔有力,他眸光锐利地打量了周寅坤,这才将传闻中那个垄断了泰缅毒品市场,行事极其嚣张的疯子,与眼前这个年轻人对上号。 赛蓬这个小儿子,比他当年得算是青出于蓝了。 攀力昂握上周寅坤的手,“周先生这么年轻,怎么不找条好路子走。” 包厢里没有别人,攀力昂开门见山,周寅坤挑眉:“能赚钱的不就是好路子。” “呵,说的也是。” 叁人落座,周寅坤亲自开了瓶酒。皮沙文见他悠闲地倒酒,看了眼岳父,随即一笑:“看来周先生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周寅坤抬眸:“署长先生都亲自来找我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俄方的确发布了通缉令,而且要求泰国警方配合。”皮沙文看着他,“不过周先生不必担心。” “我一个泰国良好公民,当然相信警方了。”周寅坤举杯。 “警署这边会以证据不足为由,拒绝配合俄方。只要周先生自己不踏上俄罗斯领土,他们就拿你没办法。” 皮沙文举杯,轻轻一碰。 周寅坤看向旁边既不作声,也不举杯的攀力昂。沉默几秒,红酒杯放到了桌上,周寅坤靠到沙发上,“看来这酒不合口味。” 皮沙文笑而不语,静待岳父开口。 “署长先生之前一直避而不见,在这个节骨眼上两位亲自来了,应该不是巧合?” “怎么。”攀力昂这才开口,“周先生以为,袭击警察署枪杀巴泰上将的案子,随便找个替罪羊就算了结了?” 周寅坤好奇道:“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先生。”皮沙昂说,“这件事情出在曼谷,出在最重要的中部战区,巴泰又是警务上将。对警方和军方的负面影响非常大,你随随便便扔出的一颗榴弹,可是波及了很多无辜的人。譬如,当时刚上任不久的我,还有分管中部战区的攀力昂上将。” 周寅坤听完,无所谓地点点头:“不过这个案子已经结了,还有再谈的必要吗?” “当然。”攀力昂看着他,声音浑厚:“希望你心里清楚,我们的任期之内,不希望再出现这种事。周先生,你当初的行为跟恐怖组织没有任何区别。” 周寅坤听笑了,拿起打火机点了根烟,“有什么证据是我做的?” 皮沙文盯着他,也笑了。 “周先生大概不知道,警方审讯的犯罪嫌疑人里,无非分为两种。一种是的确无罪的,这类人通常从头到尾都只坚持一种观点——我没做。” “而另一类,在接受审问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什么证据。这其中相差之处,我想周先生应该很清楚。” 周寅坤叼着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皮沙文明白那眼神的意思。 “的确,我们始终没能掌握确切的证据,而现在那个叫那隆的黑帮分子已经被抓,警署爆炸案告一段落,没有人会再追查过问。但还希望周先生不要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明白了。 “所以署长先生在这个节骨眼上保我一次,就是想要我一个承诺。” “这个好说。”周寅坤笑得好看,“我这人本来就不爱惹事,从来都是别人欺负到我头上了才会还手。现在既然有警方和军方在,我当然是老老实实做守法公民了。” 说着,他又笑着看向攀力昂:“但两位想要的,应该也不是一个承诺这么简单,对吧?” 攀力昂始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对上那双含笑的黑眸,他沉默两秒,“当然。” 虽说当初警署受到袭击的确带来极其负面的影响,但事情已经过去,为了个不清不楚的案子,舍掉未来大把的收益,实在是件非常不值得的事。 “听说,你在做大麻合法化的提案。” 这个听说,不用问也知道,是听卫生部长莱斯说的,此人是目前唯一能搭上线的有力后盾。而眼前的攀力昂上将,是比莱斯还要重要的人物。 毕竟在泰国陆海空叁军,陆军是毋庸置疑的老大,陆军司令既与泰国王室关系密切,又因手握实权而左右着泰国政局,即便是泰国总理也无法动摇军方利益。如果能获得军方支持,则将大大提高合法化提案的通过率。 见他主动提起这事,周寅坤眸中微闪了下,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比起轻飘飘的一句承诺,更可靠的自然是大家坐上同一条船,成为不可分割的利益共同体。 譬如,攀力昂和皮沙文要的是任期内的风平浪静,以及他们使用权力加以庇护所得的利益和好处。 而他周寅坤要的,是泰国官方尽可能地提供帮助,替他挡掉那些不必要的政治麻烦。至于钱,根本不是问题。 “只要提案能通过,条件尽管提。”他大方道。 攀力昂和皮沙文对视一眼。 “那么,每年两亿美金周先生也能支付?” 周寅坤掸了掸烟灰,幽幽道:“那就要看两位提供的帮助,值不值这个价了。” “如果猜得没错,周先生的团队是想从大麻的医用价值和税收作为切入点。”攀力昂说,“这也是莱斯之前两次提案中分别提出的论点。不知周先生有什么新说法?” “新说法的确有,不过需要保密。”周寅坤说,“国会里只要出身军方的,应该没有不给攀力昂上将面子的,如果二位能带头表态,事情会好办很多。” “莱斯作为卫生部部长,他的提案被否决了两次,周先生就没想过为什么?如果政治关系有用,提案这件事莱斯也不会找周先生了。” 周寅坤挑眉,等着下文。 “当年莱斯第一次递交提案,是从大麻的医用价值和未来国家对此管理制度入手,本来是可以通过的。但偏偏这么巧,泰国媒体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曝光了一份吸食大麻导致的精神疾病报告,上面大量数据说明了国内百分之六十的精神分裂病例增加,是由于患者吸食大麻。” 周寅坤指尖摩挲着酒杯,沉默地听着。 此时皮沙文接过话茬,“周先生当时应该不在泰国,不然应该知道这份报告的曝光直接导致了提案失败。毕竟大麻作为毒品的危害,远远超过了它的医用价值。” “而第二次提案的失败,则是因为莱斯没有正面解决这个问题,而是避重就轻地提出税收议题,想用金钱政治那套说服总理先生,结果显而易见。”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第叁次提案想要通过,无论如何都绕不开最初的这个问题。攀力昂和皮沙文的一席话直捣要害,等于是在提点周寅坤最关键之处。 “能透露的就这么多,希望周先生事成之后,能信守承诺。” 说完,皮沙文再次举杯,这一次攀力昂也端起了面前那杯红酒,周寅坤一笑,举杯相碰。 正事说完,二人没有久留,周寅坤叫吴努送两人离开。吴努会意地装了一后备箱的金条,皮沙文拒绝,然吴努大方一笑:“署长先生别客气。阿坤这人对自己人非常大方,他刚下飞机来得匆忙,眼瞧着天都要亮了,这点小礼物就当是请两位吃个早餐。” 皮沙文看向岳父,攀力昂点了下头,默许下来。他们的车驶离,周寅坤才刚打完电话走了出来。 吴努回头,“没什么事吧?” 周寅坤嗯了声,又扫了眼他,“老韩都回去了,你怎么还在?” 吴努啧了声,“阿耀不在,我等你调人呢,你就——” 话说到一半,就见周寅坤往旁边昏暗的拐角处看了眼,吴努也下意识望过去,“怎么了?” 周寅坤收回视线,“用不着调人,留个开车的就行。” 说着他看了眼正站在车边等着的年轻人,这人是之前一直守在别墅附近的,刚送了夏夏回来。 “就他了。” 第191章筹谋 回到泰国的这一晚睡得还不错,次日就是周一,夏夏照常去了学校。 上午的课刚结束,夏夏书还没收拾完就被冲上来的莱娅一把熊抱住,“你怎么突然就不来学校了啊?我还以为你真的招呼都不打就出国留学了呢!” “当然不是。”夏夏说,“是我外婆去世了,我……去英国散了散心。” “啊,原来是这样。”莱娅仔细瞧她,“那你现在好一点没?” 说着她就拉起夏夏往外走,“走,边吃午饭边说。” “我好多了。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也一直不大好,我其实也做过心理准备。” 莱娅一听,更是夸张地买了一堆吃的,两人坐到了学校操场旁的树下,阳光恰好照在脚边,微风拂过,温馨治愈。 “说是这么说,我还不知道你。”莱娅把吸管插进草莓牛奶,往她面前一推,“肯定是哭到眼睛都肿了对不对?” 她一说就中,夏夏点了点头,又说:“但我只哭了一次,我答应过外婆要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唉。”莱娅托着下巴,“你这么说,我也想我外婆了。我外婆对我可好了,有她在我妈连吼都不敢吼我的。后来她生病了,在病床上交代遗言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我还以为她会嘱咐我要听话,要好好学习,别老乱跑。” “结果她只说,叫我每天都要笑。”莱娅叹了口气,“结果我哭惨了,一边哭又一边咧嘴笑,吓得我妈以为我疯了。我其实就是想做到答应老人家的事而已。” 夏夏安静地听着,莱娅见她不说话了,“哎呀,这事你也要往好处想,比起一直被病痛折磨,走得平静安详也是好事了。” “嗯。”夏夏点点头,又对莱娅一笑:“谢谢你。” “干嘛这么肉麻。”莱娅拆开一盒寿司吃了一大口,嘴里满满的,“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对了,我这几天笔记做得可认真了,都是为了帮你,就等你回来看呢。照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要考上大学了。” 这话逗笑了下夏夏,笑着笑着,她看向莱娅:“莱娅,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你说啊。” “嗯……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家投资过医院。那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让病人离开医院?不是转院和出院,这种都会留下记录。要保密的那种。” “有啊。”莱娅毫不犹豫,“你说的这种不就是慈善医疗项目吗?” 夏夏没想到她真的知道,眸中一亮:“这种你了解的多吗?” 莱娅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我何止了解啊,前年暑假我爸妈还有我爷爷,嫌我每天不学习在家又太吵,叫我去当志愿者。就是这种医疗慈善的志愿者,说白了就是照顾病人,还要端屎端尿,不如杀了我算了。” “那这种是可以保密的吗?” “不是可以保密,是必须保密。” 莱娅掰着手指头,“这种医疗项目很多大型医院都有,说的好听是慈善,说的不好听就是搞临床试验。医院里不是有很多做不起手术,或者用不起进口药的病人吗?如果自愿报名这种医疗项目,就可以免去一切治疗费用。” “但是,也要签下协议书,表示同意治疗中的一切医学行为,包括使用还没上市的药品,以及非必要的手术。医院不想承担责任,当然就会保密患者的一切信息。” 夏夏听后皱眉,“那不就相当于是拿自己的命去赌?” 莱娅耸耸肩:“那不然呢?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比直接等死要好吧。一些得了罕见疾病又没钱治疗的,这种慈善医疗项目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总不能指望政府那些福利机构吧。” “那……并非罕见疾病,或者重症的贫困患者,也可以报名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应该还是有筛选条件的。比如就得个普通的小感冒肯定不行呀。” 见夏夏若有所思,莱娅好奇地问:“你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你不会是要去当志愿者吧?!” “不是不是。”夏夏迟疑地说,“我想用这种方式,去帮助一个人和他的家人离开泰国,但是他应该不符合条件。” 想了想,她问:“砸钱可以吗?” 莱娅从夏夏口中听到砸钱二字,刚喝进去的草莓牛奶都差点喷出来,她赶紧捂住嘴,夏夏立刻递给她纸巾。 “怎么了,不行吗?” “咳咳咳!”莱娅咳嗽好几声总算缓过来,“不得了不得了,夏你终于有点有钱人的自觉了。你平时坐着豪车来上学,都没想过钱的用处吗?有钱能使鬼推磨!一个慈善医疗的名额而已,好办得很。不过——” 她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说要帮助别人出国?那泰国本土的项目肯定不行了。得是跨国交流的医学项目,这样入选的报名者才能带着家人一起去国外治疗。但这种项目一般筛选条件都比较严格,你想操纵名单的话……不如直接投资一个,反正你家又不是投不起。” 夏夏立刻明白过来。 “现在这种待投项目可多了,都准备得很充分,只要资金到位,立刻就能执行起来。这样吧,我今晚回家问问,然后叫人把资料整理好明天给你。” “哦不,不用了。” 夏夏看着莱娅,这件事,决不能有半点经她的手。 “怎么了?” “我只是问一下,要是有想了解的,我会自己搜集资料的。”夏夏夹起一块叁文鱼喂给她,“你帮我做笔记辛苦了,放学请你喝奶茶!” * 夏夏说到做到,放学后跟莱娅去奶茶店坐了好一会儿,顺便还承包了莱娅新偶像的全系列海报。 好在她最近迷恋上了一个新出道的男明星,对之前的jeffrey没再提及,夏夏才没有为难地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之前看到的事。 今天周一,本可以待在公寓,但夏夏还是回到了别墅。 莱娅不仅把自己的笔记给了她,为防错漏,她还把班上前叁名同学的笔记都给搜罗来,一股脑地给了夏夏。 她综合几份笔记重新整理抄写,不知不觉间天都黑了。 抄得久了手腕有些酸,她放下笔,看着笔记上的字,有些走神。 白天跟莱娅的对话已经不知在脑中循环了多少次,期待和犹豫充斥在心头,使她不得不暂时用抄笔记来平复思绪。 昨晚她想到的办法,不是继续等待周寅坤腻了放她离开,也不是自己偷偷离开,而是先处理好两个人——素切拉叔叔和颂恩。 原本还有第叁个人,卡娜姐姐。但陈舒雯听说卡娜一直在周寅坤身边,但最后却在周寅坤离开香港时分手,没有跟回泰国,分析说可以将卡娜排除在外。 夏夏问为什么。 陈舒雯回答是,周寅坤留卡娜在身边那么久,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而卡娜留在香港的时机也很巧妙,应该不是巧合。她知道周寅坤的事,却没被杀掉,就说明她一定有活着的价值。周寅坤这种人,不会为了威胁夏夏就轻易挪动重要的棋子。所以不必担心。 如此,便剩下了颂恩和素切拉。比起远在加拿大的颂恩,她认为离得最近的素切拉更危险。 心绪渐渐平复厘清,尽管还不知究竟能否成功,但夏夏已经打开电脑,查找起资料。找到的相关信息并不算多,细节更是寥寥无几。查不到,反而让夏夏多了几分安心。 总体来看,每一个叫得上名字的跨国医疗项目,耗费的资金都不是小数目。钱,是当下首要的问题。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她起身走到窗边,外面夜色漆黑,周遭安静极了。站了将近十分钟,也没有车灯打过来。 不过,周寅坤通常都是凌晨回来,现在的时间算不上晚。 但是昨天下飞机时有人来找他,不知是不是又有事,如果他又直接出国,那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么想着,夏夏走回到桌边,拿起手机。 顿了顿,还是拨通了号码。 * 会议室里,周寅坤坐在主位,面上没什么表情。 已经两个小时,这位年轻老板一言不发,估计是对在座的提议都不满意。不满意到已经懒得开口否定的程度。 但负责人迈克·陈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陈述。 “今天凌晨接到周先生电话后,我们立刻召集所有专家开了讨论会。按照周先生提示的前两次提案失败的原因来看,我们之前提到的将大麻购买和使用行为合法化,以及将其纳入税收议题这两个切入角度,就显得太过缓和。” “会议开始之前,所有专家已经查看了之前那份导致提案失败的报告——” 话说到一半,居然响起了嗡嗡的震动声。 迈克一顿,才发现是周寅坤的手机。他看见周寅坤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看了眼,下一刻唇角竟微微勾起。 会议室里紧绷的气氛,就在这一秒忽然缓和起来。在场的专家纷纷看向他的手机,有的不由好奇地低语了几句。 周寅坤看着来电显示的号码,心情很不错。看来这趟英国没白去,小兔都知道主动给他打电话了。他接起来,听见淡淡的呼吸声,接着才传来一声:“喂?” 不知怎的,那声音听起来格外柔和。 “在听。”他语气懒懒的,“怎么了?” “嗯……我想问下,你今晚回来吗?” 闻言,男人脸上笑意更深,才一天没见而已。 周寅坤修长干净的手指敲着桌面,今天的会还没开出什么结果,他不可能离开。提案递交日期就在月底,根本没时间浪费。 他没回答,电话那头的人就安静地等着。 “你在家?” 这边夏夏反应了下,才试着回答:“对,我今天没在公寓,回别墅了。你……要回来吗?” 第二遍了,问他回不回去。周寅坤转了转脖子,“回。” “哦好,那,那我等你。”那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男人看了眼手机,微微挑眉,扔到桌上。紧接着抬眸:“进度加快。” “好的。”迈克立刻开口,“之前的提议周先生似乎都不满意,这份报告数据真实,对于大麻的危害描述很详实,而且最致命的是,这份报告经由媒体曝光,几年下来传播范围非常广。想要论证推翻,确实比较困难。” “那就换个路子。”周寅坤扫了眼会议室里数位专家,“我要的是短时间内看到效果,过程和方法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言下之意就是,正规路子走不通,下作的手段也一样可以用。只要最终达到目的,那就是好路子。 话音落下,会议室陷入一片沉默。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最后终于有人开了口。 “或许,是有一个更快的方法,能够在短时间内印证大麻的医用价值,消解那份报告带来的阻碍。” 第192章同意 这一出声,所有视线都看了过去,说话的是一位名为桑托斯的葡萄牙教授。 “说来听听。” “众所周知,全株大麻中主要成分是大麻二醇和四氢大麻酚,这两者也是医用大麻和娱乐大麻的主要区分依据。其中,四氢大麻酚会导致神经中枢兴奋,使吸食者情绪激动并逐渐上瘾,因此被称为娱乐大麻,被诸多国家列入毒品管制清单。” “但大麻二醇则对癫痫治疗具有极佳的效果。与四氢大麻酚不同,大麻二醇并不会让服用者精神异常或者上瘾,它通常以油的形式,通过与神经细胞上的受体相互作用而起到治疗效果。” 听到这里,在座所有人都明白了桑托斯教授的意思,面面相觑。只有周寅坤满意道:“最快需要多久?” 这种有违生命伦理和人性道德的事,本应受到一致反对。但眼下没有人提出更有用的方法,而周寅坤又发了话,桑托斯便继续陈述。 “癫痫也即俗称的‘羊角风’或‘羊癫风’,是一种慢性疾病,主要表现为大脑神经元突发性异常放电,导致短暂的大脑功能障碍。这种病病因较多,比较常见的有家族遗传、中风肿瘤引起的脑部神经元结构性损害,以及手术感染或者病毒传播导致的感染诱发癫痫。” “我的实验室在两年前发现了一种细菌,这种细菌可以通过食物和接触进行广泛传播,如果投入使用,在半个月之内将在泰国诱发大面积癫痫病症,届时大麻二醇将迅速被推到大众面前。” 桑托斯说:“这时大麻的医用价值,将远远超过之前那份报告所陈述的危害。然后在此时递交大麻合法化提案,模糊其中对大麻二醇和四氢大麻酚的限制,就可以完成我们的最终目标。” 一席话说完,整个会议室都陷入沉寂。此举无异于是为了通过提案,向无辜的民众投放化学武器。 “不错。”周寅坤扫视众人,“还有别的提议吗?” 其他人相互看看,都没吭声。 “那就这么办。” 轻飘飘的一句话,没有丝毫顾虑和怜悯地拍板了一个毫无人性的举措。 就连桑托斯教授本人都怔了下,随即才说:“由于癫痫病症患者自身情况不同,为了精确地提高发病率,可能需要……做人体实验。通过实验结果才能确认细菌传播后,对哪一类癫痫患者更有作用。” “你全权负责吧。”周寅坤手上把玩着打火机,“钱、人、一切需要的资源,尽管开口。” 说完他又想到什么,看向医疗组的负责人迈克·陈,“这个细菌项目已经很成熟,不需要太多人插手。剩下的专家团做另一件事。” 闻言迈克坐直了身子,比起不停地想提议,直接接受任务要好得多。 “周先生请说。” “研制脱毒剂。” “脱毒?”迈克脱口而出,“脱毒药物和治疗都是给毒品上瘾者使用——” “当然。”周寅坤似笑非笑,“你们要做的,就是大范围地调查和收集数据,找到最有效的戒毒方法,让所有人都知道未来会有强有效的脱毒剂问世,解决毒品上瘾的问题。” “周先生的意思是,这是告诉政府也告诉民众,我们并非只提出大麻合法,同时也致力于脱毒剂的研制,这等于是减轻民众对合法化之后,会有更多人上瘾的担忧,也是向国会展现我们的诚意。” 迈克说完,会议室里窃窃私语,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一项单纯的医疗项目,而是一场掩人耳目的钱权操纵和博弈。 “明白了。”迈克说,“我们会利用媒体造势,广而告之。” “我要的不是表面,脱毒剂的研制也从现在开始。”周寅坤看着他,“明白了吗?” 在场诸人思索几秒,这才恍然明白过来。 这个年轻老板,是既要打着研制脱毒剂的幌子,换得合法化提案获得支持。但也更是在借“即将问世的脱毒剂”,去怂恿更多的吸毒者变本加厉地沉浸其中,怂恿原本不沾毒者有了尝试的胆量。 脱毒剂的研制,只是周寅坤对这一领域的抢先占领策略,它即便被研制出来,也永远不会流入市场。 这就犹如给了吸毒者们永远摸不到的希望,让其永远沉溺在毒品的深渊。 迈克后脊不自觉地发凉发寒,对上周寅坤的眼睛,他下意识挪开视线,“明白了,周先生。” 周寅坤看了眼时间,直接结束了会议,起身离开。 * 车灯顺着落地窗玻璃照进来时,夏夏正坐在客厅地毯上,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看见灯光,她立刻站起来,下一刻别墅的门就打开了。男人一进门就看见正等着他的女孩,她穿了件淡蓝色带花边的睡裙,落地灯从她身后照过来,衬得整个人都柔美起来。 骤然视线相撞,夏夏看见他慢悠悠地走过来,手机随便一扔,眼睛始终都盯在她身上,不由有些紧张。 想起他之前的习惯,夏夏赶紧说:“我,我给你倒杯冰水吧。”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喝不喝,就往厨房走去。结果下一秒就撞进了坚硬的胸膛,男人故意挡住她的路,“叫我回来就为了让我喝水?” 夏夏不明白怎么就变成是她叫他回来?她明明只是问了一下,并没有要左右他的意思。更何况她也左右不了。 “我不是——阿嚏!” 她话没说完,就被他身上的烟味呛得打了个喷嚏。这回的烟味与平时不同,周寅坤在会议室待了很久,身上各种烟味雪茄味掺杂在一起。 夏夏揉了揉鼻子,这才抬眸:“我不是要打扰你,只是想如果你回来,正好有点事想说。” 说着她就去抱电脑,周寅坤瞧着她那微微飘动的裙摆,蠢蠢欲动,“拿我房间来。” 女孩一顿,回头时他已经往楼上走了。 男人洗完澡出来,就见某人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电脑,旁边放着笔记,不知道的以为她是来开会的。 看见他又是松松垮垮地穿了件浴袍就出来了,夏夏挪开视线,不自在地咳嗽了声。然后指了指电脑旁边,“冰水倒好了。” 他走过来坐下,夏夏立刻感觉身边像是多了个火炉,周寅坤拿过冰水一饮而尽,把杯子一放,斜靠着沙发,“说吧。” 夏夏看了他一眼,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她斟酌几秒,这才开口:“我想……以外婆的名义成立一个基金会,去投资一些慈善医疗项目。外婆去世前,受到了专业贴心的照顾,所以去世时并不痛苦。” “但是这次回学校跟同学聊起来,我才注意到医院里很多人是看不起病的,尤其是一些重症贫困的病人,如果得不到帮助,就只能等死。就连外婆也是一直有病的,她也说过是年轻的时候没能早早治疗。不然,或许她还能再陪我去参加好多次学校活动。” “我是希望,每个像外婆一样的病人,都能尽早地得到治疗和照顾,即便实在治不好,至少也让他们不要痛苦地离开。” 见周寅坤一直听着没作声,她顿了顿,“我不是一时兴起,我是认真搜找过资料的,我也知道该怎么样——” “周夏夏。”男人忽然这么叫了声,夏夏心头一抖,看着他一时没敢应声。 周寅坤听了半天,就听出一个结论——要钱。 这小兔本来就同情心泛滥,外婆突然死了更是受了刺激,无非就是想搞搞慈善弥补下思念和愧疚罢了。 就这么点事,还搞得这么隆重。 “想要多少?” 他开门见山,夏夏怔了下,“我看好的是一个比较系统化的跨国项目,初步投资大概在五到七千万美金。” “投。”男人云淡风轻。 “真的?”夏夏没想到他直接就答应了,原本准备好的词有一大半都没用上。犹豫几秒,她又问:“是用你的钱吗?” 这问的什么问题。周寅坤睨着她:“不然?” 只见夏夏微微垂眸,“但是,我想用爸爸留给我的钱。” “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夏夏说:“爸爸留给我的遗产,应该算是我的钱。我想用自己的钱做这些。” 周寅坤很不满意地皱眉,什么你的钱我的钱。 他一皱眉,夏夏就有点怕,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没有中途收回去的道理。于是她鼓起勇气,“而且,你之前也说过,属于我的那部分会还给我的。” 此言一出,男人脸色更难看了。 夏夏垂着眸不敢看他,嘴里还要问:“你是不是,又要说话不算话了?” “……”周寅坤盯她半晌,“周夏夏,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女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句,她手指攥着裙边,面上撑着,心里已经紧张到不行。男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要是以前,对话基本到此为止,这小兔败下阵来,只会耷拉着脑袋蔫蔫儿地走人。 他很好奇,现在她还会不会退缩。 “可是……”下一秒,夏夏已经抬眸看他,就是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当初也是你自己主动说的,我记得的。” “在哪说的,什么时候?” “在仰光,就是你把我从警署救出来之后。”她当即回答。 那么细节的时间和地点都能立刻说出来,周寅坤嗤笑了声,“这么说,我说过的话你都牢牢记着呢?” 夏夏立刻点头。 那模样乖巧又认真,看得人心里痒酥酥的。 “我手机呢。”他懒懒地问。 “在这里。”夏夏说,“你刚扔在沙发上,我帮你拿上来了。” 男人拿过手机,翻出一个号码,往她手里一塞。夏夏不解地望着他。 “打吧,律师的电话。” 第193章浴室(微h) 这样的干脆,让夏夏有些吃惊。直至律师迅速接了电话,还在那头连连表示会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文件,夏夏才终于放下心来。 周寅坤手指玩绕着女孩的一缕长发,瞧着她有礼貌地跟律师约时间,挂断后又把电话还给他。 男人扬了扬下巴,夏夏便把手机放回到桌上。 打电话时,她就觉得后背灼热,感觉要被他的视线盯穿了。现在要说的事已经说完,继续待在这里总有种莫名的危险感。 “那……我先回房间了。” 周寅坤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腕,灼热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急什么。” 他刚答应把遗产还回来,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惹到他,夏夏大概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低下头没有挣扎,任由他手指轻佻地从手腕游走到手肘,带来微微痒意。 周寅坤轻松地把人拉进怀里,那股好闻的甜香味充斥在鼻腔,她肌肤嫩白,扯下睡裙露出肩头和微微挺起的双乳,犹如剥开一支绵密醇香的奶油雪糕,勾得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男人是这么想的,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他的手从下面伸进她睡裙中抚摸游走,唇则吻上了她的脖子,鼻尖蹭到她的耳垂,女孩敏感地颤了下。男人低笑了声,把人压在了沙发上。 她的双手习惯性地撑在他胸膛,只是没有以往那般用力,周寅坤在她颈间细细舔弄:“带子解开。” “……什么?”她嘤咛了声,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周寅坤握着她的手,摁在了腰间的带子上,故意贴上她的耳朵:“自己解开,省得待会儿又勒着你。” 语气色情极了。 夏夏猛然想到在英国跨年那一晚,就是浴袍带子滑进了双腿之间…… 她瞬时耳朵通红,下一刻周寅坤已经带着她的手扯开了带子。浴袍散开,男人坚硬又灼热的腹部毫无阻隔地贴上女孩平坦的小腹,而那粗长硬挺的性器沉甸甸地压在她耻骨处,迸着青筋,温度灼人。 今天的小兔不仅没退缩,还挺配合。 男人一边吻着她,一边从大腿抚上去,将柔软的睡裙尽数掀到她腰间。夏夏双腿早已分开在他身体两侧,她紧紧地闭着眼,感觉到内裤边缘被挑起,粗糙的指腹探入了幽窄而娇嫩的私处。 脑子里骤然想起上次尿在他身上的事,夏夏不禁身体发烫起来,粉白的脚趾不自觉地蜷起,小腹一抽一抽的,忽然有股热流涌了出来。 身上男人一顿,离开了她的唇。 他莫名停下,夏夏下意识睁眼,只见周寅坤撤出了手,指尖猩红。夏夏倏地睁大了眼睛,忙推开他坐起来,看见沾了血迹的内裤和睡裙边,恍然明白过来—— 推迟了十多天的例假终于来了。 怔了两秒,她赶忙整理凌乱的睡裙:“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男人发话,她连电脑和笔记来不及拿,就匆匆跑回自己房间的浴室,脱了睡裙打开热水冲洗身体。 虽因痛经一直很讨厌例假,但此时此刻夏夏心里却不由庆幸几分。热水冲到小腹,缓解了微微的痛感。 浴室里很快弥漫起水雾,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其他声音。夏夏以为今夜就这样过去,她专心地清洗自己,根本没听见外面房间门打开又关上,更没注意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浴室门口。 门就这样忽然打开。 夏夏倏地望过去,身上还有没冲干净的沐浴露。她怔在原地,而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女孩心头一惊,条件反射地就要跑。周寅坤一把抓住光溜溜的小兔,扯过浴巾扔到洗漱台上,把人放上去禁锢在胸前。 “你、你干什么?”夏夏语气警惕,腿还迅速挪开,不想蹭到他。 “你说干什么。”周寅坤还穿着解了带子的浴袍,胯间的东西直挺挺地硬着,根本没有要软下去的意思。 “周夏夏。”他凑近,几乎与她鼻尖相触,“是你叫我回来,搞成这样还问我要干什么。” 说着,他身体贴得更紧,骇人的粗茎直直地戳在她肚子上:“赶紧的,给个解决办法。” 作为在学校听多场生理讲座的人,夏夏脱口而出:“生理期不能做那个,真的不能!要不你还是找别——” 话没说完就见周寅坤眸色一沉。 剩下的那个“人”字,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 “找什么?”男人的手直接掐住了她的脸,“把话说完。” 夏夏有种强烈的直觉,要是说了他一定会发火。她光溜溜的连衣服都没穿,又待在封闭的浴室里,男人压迫感太过强烈,她感觉心突突地快要跳到嗓子口。 “找……找别的办法。”她咽了口口水,试探地看着他。 那双黑眸中的怒火消散了几分。 “别的办法?”他视线慢慢下滑,“比如呢,说来听听。” 夏夏被他箍得紧紧的,也猜到今天要是不纾解出来,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攥着浴巾的手收紧了下,她没有看他,低着头问:“用手,可以吗?” 男人回想到她那生涩的技术,毫不客气:“你能不能有点诚意。” 他离得实在太近,每说一句话都能感受到胸腔的震动。夏夏不自觉地就想往后退,这一动感觉身下又有热意,她立刻低头,微微分开腿,果然雪白的浴巾上沾了点点血渍。 “用这儿?”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引得夏夏抬头:“什么?” 周寅坤视线扫过她白嫩的大腿根,那里沾了点血色,看起来居然有种别样的暧昧。 “也行。”他脱了浴袍,胡乱披在她身上。夏夏身上一暖,下一秒双腿就被屈起,膝盖合拢,男人的性器挤进了紧闭的大腿根,正触碰在最柔软敏感的部位。 那东西攻势骇人,又离穴口太近,夏夏生怕他一个反悔就直接进入,赶紧推他,“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要用这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了回去,周寅坤的手隔着浴袍从后背一路抚到后颈,最后捏住,让她避无可避。舌尖交缠间,他开始动作起来。 大腿内侧的肌肤最为娇嫩,每动一下都如同被包裹在软热紧致的甬道,而进出间茎身陷入唇瓣之间,不断地蹭到半隐半现的小肉珠,引得夏夏忍不住夹腿叫出了声。 宽大的浴袍衬得她愈发娇小,男人将这纤瘦身躯拥入怀中。耳边灼热的气息和低喘暧昧又淫靡,夏夏半边身子都变得酥麻,周寅坤单手圈着她,几乎将她半压在洗漱台上,腿心被摩擦得又痒又疼,腿屈得太久,也酸软得慢慢分开。 这一松男人就感觉到了,他拍了下她的屁股,“周夏夏,夹紧点儿。” 夏夏本就小腹发疼,下半身根本没有力气,没几秒又分开了,周寅坤直接握住了她两只脚踝,夏夏原本曲着的腿被迫绷直,合拢着被他扛到肩上。 “不……”这姿势不仅羞耻,还完全让她失去了身体重心,连坐都坐不稳,全靠他的手臂支撑着。腿间进出的东西越来越快,像一条凶猛的巨蟒,屡屡冲出腿心,撞到她肚子上,顶得凹陷进去。 剧烈的摩擦带来异样的痛痒感,不管再怎么紧缩,下面还是控制不住地流出滴滴鲜红,甚至还沾在了他身上。 夏夏仰着头,被撞得呜呜咽咽,眼看着脑袋都要撞上后面的镜子,周寅坤忽然把她抱起来,黏腻的泡沫粘在两人紧贴的肌肤之间,又被下一刻畅快淋下的热水冲得干干净净。 湿掉的浴袍被脱下来扔到一边,夏夏被抵到了墙上,男人的身体从后面贴上来,大手掐着她腰让她翘起臀部,性器插入磨红的双腿之间,找好角度再次猛烈地律动起来。 浴室水汽氤氲,充斥着断断续续的呻吟和喘息。 女孩饱满的双乳紧紧地贴在浴室墙壁上,压得发疼,就在她两腿酸软得要站不住时,男人终于射了出来,汩汩白浊顺着她的腿慢慢流下,滑过脚踝,被水冲走。 周寅坤从夏夏腿间撤出来,低头亲上她的后颈,明显是没尽兴:“你这几天能好?” 尽管已经坦诚相见过,但夏夏还是不习惯这样赤身裸体地说话,她动了动,想挣开他的怀抱自己洗澡。 然周寅坤圈着她不放手,夏夏腿心还火辣辣地疼着,挣又挣不开,只好回答:“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没有定数的。” “就说你。” 没想到他居然还追问,夏夏跟女生都没说过这么隐私的话题,一想到他连这个也想管,女孩心中涌上不悦,“十多天。” “呵。”男人掰过她的脸,“糊弄鬼呢?” 这一看脸,才发现夏夏脸色发白,眼眶也红红的。周寅坤皱眉:“什么意思?” 明明刚才还高高兴兴的。 “我不舒服……想休息。”她低声问,“可以吗?” 态度很软,语气可怜,但言下之意就是叫他出去。 周寅坤盯着眼前的人儿,此刻本该有股怒火涌上来的。但她的唇被吻得殷红,乳尖和腰上残留着他的指痕,大腿内侧被磨出大片红印子,长发披散在肩头,双腿羞涩地并拢着,在这白蒙蒙的水雾中,这双漂亮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叫人挪不开眼。 什么时候学会了这套。 下身又开始禽兽般的蠢蠢欲动。男人不耐烦地低头看了眼,最后扯过浴巾往她脸上一扔,遮住了那张勾魂的脸蛋,胡乱冲了个澡就出去了。 * 夏夏因为痛经在床上躺了一天,没去上学,连午餐都是琳达做好后端到房间里吃的。 晚上七点半,别墅门铃响起,琳达开门,外面站着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她有些意外:“请问你是?” “你好,我是律师。昨晚跟周夏夏小姐约了见面。” “这个时间?”琳达看了眼外面已经黑了的天,不太相信。但此人能知道这个地址,应该是经过先生同意的。 “琳达老师,麻烦您让他进来吧。” 身后传来声音,琳达回头,看见夏夏换了衣服,扎着头发下来,脸色还有些苍白。琳达这才反应过来,若非身体不适,夏夏白天都在学校,约这个时间才是最合适的。 “好的。”琳达侧身让律师进来。夏夏认得此人,之前转赠爸爸遗产一事,就是这位律师全程跟进的。 “周小姐好久不见。” 见夏夏脸色不太好,律师率先提议:“要是今天不方便,我可以改天再来!” “不用了,方便的。”夏夏走过来,“请坐。” 琳达很快去端了两杯茶,给夏夏的放了山楂和红糖,女孩抬头:“谢谢。” “周小姐,这些是经周先生同意的财产清单,主要包括动产和不动产、现金以及公司股份,总体来看,除了几家必要的公司,剩下的都分文不少地还给了您。” 律师拿出厚厚一摞资料和文件放到夏夏面前,“这件事一直都是我在跟进,所有手续都非常齐全,签字之后进程您不必担心,快则本周,最迟也不会超过下周五,所有事项就能全部完成。” 夏夏拿起面前的文件,刚翻开就在财产变更记录上看见了周耀辉的名字,心头猛地颤了下。 与床头那张照片不同,那张照片她看了无数次,以至于到现在再看已经不会再产生太大波动。但她已经很久没在陌生的地方,看到有关爸爸的影子。夏夏没有往后翻看财产清单,只是一直低着头,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 直至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滴在纸上,沾湿了上面的字,她恍然回过神来,抹去了眼角的泪。 然后拿起笔在最后一页签字。 律师见她不仅没有翻看,脸上也没有半点高兴,反而还哭了,不由提醒:“周小姐不仔细看看清单吗?” 看了肯定哭不出来。 夏夏明白这话的意思,她摇摇头,又笑了笑:“是很大一笔钱吧。” 律师立刻点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但夏夏听后只是嗯了声,接着就把文件还给律师,“剩下的就麻烦您了。” “好的,周小姐放心。” 第194章顺利 琳达看见夏夏起身往楼上走,她担心地叫住:“夏夏,你中午吃得太少了,至少喝碗汤再去休息好不好?” 看见琳达关切的神情,夏夏心中一暖,却又微微垂眸:“不用了。” 仅是素切拉和颂恩,已经如履薄冰。现在多接受一分好意,将来就会多一分危险。若是这样,还不如直接拒绝。 夏夏上楼后,客厅里律师也很快收拾好东西,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有车驶入的声音。他忙打开了门,看见刚从车上下来的男人,语气恭敬:“周先生。” 周寅坤看了眼他手上的公文包:“弄完了?” “是的是的。但就是……”律师欲言又止。 “说。” “周小姐哭了。” 话音未落就见男人皱了眉,律师赶忙解释:“应该……应该是这些财产让她想到了周耀辉先生,我看见周小姐一直停在财产变更记录那页。” 周耀辉。 死了这么久,她居然还能这么伤心。 “说起来到底是父女,平时不觉得,可真要到了像生病手术、财产继承这种大事的时候,那亲人就是亲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代替得了的。” “虽然周耀辉先生已经去世将近半年了,但周小姐以继承人的身份继承他的遗产,心里的感触外人也是体会不到的。我也是经手了很多案子,见得多了,才发现即便脾气再古怪的客户,终归也是在意自己亲人的。” “这人嘛,来世上走一遭,活的不就是份感情。” 周寅坤又皱眉,律师赶紧闭嘴。等了两秒他又开口:“那周先生,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等等。”周寅坤说:“你再去办件事。” * 楼上,夏夏还不知道周寅坤回来,正专心地打电话。 “对,那就定在下周六吧。谢谢。” 既然律师说手续完成最迟也不会超过下周五,夏夏就把慈善医疗项目的签字时间定在了下周六。 电话那头项目联络人连连应是,并告知了签约当天需要的证件资料。 夏夏仔细地一一记下,最后又确认了一遍整个项目的对于患者的保密条款。 对方表示,除非涉及刑事案件需要配合警方调查,否则所有信息将终生保密,当然,作为投资人是有权随时过问的。 女孩放下心来,挂了电话。 腹部又是一阵抽痛,她捂住肚子缓了缓,才起身关了灯。尽管身体还不舒服,但送走素切拉一家的事正在顺利推进,夏夏拢了拢薄被,感觉腹部痛感都减轻了几分。 睡意很快涌了上来。 二层的灯忽然熄了,别墅外的男人抬头看了眼那房间。这才几点。 “周先生放心,我会尽快办好。”律师说完,就见周寅坤进了别墅。 他刚进门,琳达就走了过来,“先生这么早就回来了,需要晚餐吗?” “不用。”周寅坤看了眼楼上方向,“她睡了?” 琳达点点头:“夏夏身体不大舒服。” 男人听了没多问,接着就要往楼上走。琳达见他像是知道缘由,顿了顿又开口叫住:“先生。” 周寅坤侧头。 “虽说小女孩生理期都是不大舒服的,但是……夏夏这次例假不仅推迟,疼得也比较严重,吃不下饭还头晕恶心。我一直帮她调理,不应该越调越差才对。中午的时候我问了下,大概是之前打过避孕针,后来又吃了避孕药的缘故。” “避孕药都有副作用,不同体质吃了会有不同的反应。但无论反应大小,终究是伤身体的。这长久下来,不仅影响发育,也会影响生育能力。” 说到这里,琳达迟疑了下,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越界了。但为了夏夏的身体,她还是选择继续:“所以先生,您——” “知道了。” 男人扔下一句话就上楼了。虽然态度有点冷,但至少是明确的回复,琳达放心了些。 经过夏夏房门口,周寅坤停下脚步。扫了眼门缝,没反锁。不仅今晚没锁,昨晚也没锁来着。 刚刚律师和琳达的话犹在耳边。一个说她哭了,一个说她疼得严重。那不用猜都知道,这小兔现在多半是脸上挂着眼泪,可怜巴巴地蜷缩在被窝里。 下一秒,细微的咔哒声响起。 房门打开,扑面而来一股甜不甜奶不奶的香味。房间里只一盏微微亮着的小暖灯照在床头,旁边的床上隆起一小团,一缕长发垂到床沿,散着柔顺的光泽。 男人走到床边,果然看见缩在被子里的人儿。被子遮住了女孩半张脸蛋,她闭着眼睡得正沉,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频率轻颤着。他弯腰凑近,看见她脸上干干净净,没有泪痕。 周寅坤直起身来。 视线扫到旁边,不知从哪里来的两个巨大抱枕,占了他的位置。女孩一只胳膊还搭在其中一个抱枕上,姿势亲密。 男人冷冷地收回视线,活人不抱,抱个枕头。 他环视了房间,窗外透进微光,男人走过去,直接拉上窗帘。身后女孩似是听见声音,翻了个身。 男人并未就此离开,手指挑开一点窗帘,漆黑夜色中,别墅对面的角落处一道黑影迅速闪过。 * 夏夏并不知那天晚上有人来过她的房间。 只知周寅坤最近很忙,整整十天都没有找过她。夏夏度过了无比清净自由的十天,终于在约好的周六到了慈善医疗项目所在的医院。 慈善事务咨询室里,项目负责人见到夏夏时十分惊讶,原以为只是声音年轻,却没想能一口气拿出如此巨款的人,竟真是个年轻女孩。 她看起来安静柔和,极有礼貌,言谈举止都像极了学生,可出手竟是比那些所谓的企业家慈善家大方多了。 而且,她居然是一个人来的,没带任何专业团队。 “周小姐不带律师吗?” “嗯。”夏夏对他一笑。 “哦,好的。”负责人点点头,“内容有些多,您慢慢看,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我就在旁边的办公室。” “好。” 安静宽敞的咨询室里,弥漫着醇厚的咖啡香味,夏夏面前放着厚厚的项目资料和合约。她拿起来,细细翻看。 比起涉及金钱的内容,她看重的是这家医院规模巨大,且并非是素切拉所住的医院。从表面上看,两者毫无关联。 但实际上,这家医院、素切拉所住的医院以及外婆的疗养院,全都属于同一个医疗集团系统,囊括大大小小几十家医院,以及上百个慈善医疗子项目,其中叁分之一都涉及到跨国治疗,合作国家有瑞典、德国、丹麦、美国、芬兰等等。 资料附件就是符合条件的患者名单,第一批次共计七百二十九人,素切拉的名字在其中毫不显眼。 夏夏合上了资料。 尽管没有事先跟素切拉叔叔沟通,但她想,他大概是明白的吧。这样的慈善项目,就算医院主动联系,也需要病人及其家属自己同意。 而作为不符合条件的外伤患者,素切拉不仅获得了慈善医疗项目的主动联系,除了必要的治疗,还将为他们一家提供住所和生活费用。天底下没有这样巧合的好事。 他能同意,夏夏很欣慰。至于见面……犹豫过后,还是算了。 夏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恰好此时咨询室的门打开,负责人端来了新的咖啡,见夏夏已经签了字,他怔了下:“周小姐不再看看了吗?” “不用了。”夏夏说,“保密协议的条款我都看过了,什么时候能生效呢?” “款项到账,即刻生效。”那人将咖啡放到夏夏手边,“投资人的对外信息将会是萨雅那女士,也就是您的外婆。项目进度我们将会在每一个落实节点向您汇报,另外您这边有什么要求,也可以随时跟我沟通。” “好。” 走出医院时,夏夏转身跟送她出来的负责人说了再见。她下了台阶,又停住脚步,抬头望去。 天蓝得清澈极了,阳光亮得有些刺眼,照在身上热烘烘的。夏夏望着那太阳,欣慰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195章继承「Рo1⒏red」 下午六点,会议室。 距离合法化提案的递交日期只剩不到半个月,周寅坤天天待在公司,逼得专家团也几乎住在了这里。 事实上,周寅坤很烦这帮老头。做事太慢,他要是不在,还会更慢。 得益于年轻老板明里暗里的施压,细菌项目有了明显进展。 此刻正是桑托斯在汇报初步成果:“我们花钱招募了患有癫痫的患者,其中大多都是流浪街头的无家可归者。年龄跨度在六岁至六十岁,性别方面未作明确要求,按照随机原则划分了试验组和对照组。” “经过一周的短期实验,基本可以确定,我们的细菌对先天性遗传的癫痫患者最为有效,其中发病效果最显着的十八岁以下的儿童癫痫患者。” 周寅坤嗯了声,“治疗结果怎么样?” “跟我们预估的一样,效果很明显。儿童癫痫本身是一种复杂疾病,具有反复发作和阵发性的特点。我们让其中10名流浪儿童接受了全株药用大麻的治疗,其主要成分为大麻二醇,的确有效应对了细菌引起的癫痫发病。” 桑托斯说完,又补充了句:“但现在有两个问题还没解决。” “说。” “首先是实验结果,由于时间比较短,结果可能存在偏差。不过距离提交提案还有点时间,这个倒还好说。另一个问题是,即便继续完成实验,最终的实验报告也是不能公开的,这就等于直接承认我们进行了非法人体实验。” “那就买。”周寅坤说,“泰国境内所有医院,只要进行过癫痫治疗实验的,所有资料随你挑。” 桑托斯怔了下,倒是一时没想到还有这个办法。有了正规的医学报告做支撑,将节约不少时间。 他点点头,坐了回去。 周寅坤看向迈克,“脱毒剂呢。” “还在数据调查和联络媒体阶段。”见周寅坤盯着他没说话,迈克站起来,“抱歉周先生,我们会加快进度。” 会议室里气氛就这样冷了下来,按理说这个时间已经是专家们的晚餐时间,然主位上的男人不走,谁也没敢妄动。 最后还是秘书进来温声提醒,“先生,晚餐时间到了,是否要休息一下?” 秘书是一位年轻的泰国女人,她的出现无疑缓和了会议室里紧绷的气氛。专家们纷纷投来赞同的目光。 “附近新开了一家烤肉餐厅,口味多样,可以满足在座所有外籍专家的口味。您同意的话,我去安排。” 听到这个肉字,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吃肉吃得鼓鼓的脸蛋。周寅坤随意摆摆手,秘书会意地邀请专家们同行。 然后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去别墅把周夏夏带过来。” * 夏夏前脚刚回来,后脚就响起了门铃声。她和琳达相视一眼,这次她没有约任何人。夏夏警惕地没有开门,“谁?” “夏夏小姐,坤哥叫我来接你。” 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夏夏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高瘦的年轻人,是那晚从机场送她回别墅的人。 “是有什么事吗?” “坤哥没说,只叫我接你过去。” “哦,好。”夏夏跟琳达打了招呼才关上门,走了出去。 一路上车里都很安静。 但女孩心里却不平静。她刚刚才到医院签了合约,周寅坤就叫她过去,还不告知任何缘由,难道是—— 她微微皱眉,感觉不太可能,这个项目甚至都还没启动。退一步讲,如果他出尔反尔让人在素切拉身边继续监视,那么在项目负责人主动联系素切拉时,他就应该知道了。 可是,他为什么忽然要见她?夏夏思忖不出原因,不由看向后视镜,“那个……请问,他今天心情怎么样?” 前面开车的人听后有些迟疑,因为这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坤哥笑的时候,不代表心情好。不笑的时候,也不代表心情不好。能回答这问题的,估计也只有阿耀这种常年跟在坤哥身边的人。 “抱歉。”他语气诚恳,实话实说:“我看不出来。” “没关系,谢谢你。” 车里恢复了安静,半小时后,停在了一家烤肉店。 夏夏看见那巨大的招牌,怔了怔:“这里?” “是的。”车门打开,一位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人走过来,微笑道:“周小姐,请跟我来。” 这家店规模很大,一至叁层是开放式用餐,四至六层是私人用餐。一路闻着香味上来,夏夏愈发摸不着头脑。 直至包厢门打开,她居然看见男人正在慢条斯理地烤肉。 但那个画面莫名有点诡异。 周寅坤穿了件印花衬衫坐在那里,旁边放着刀等器具,现割的肉新鲜地冒着血,放到烤架上立刻响起滋滋的声音。 夏夏听见那声音就抖了下,身上的皮肤开始隐隐发疼。 难道他是真的知道了?然后想出了这样一种折磨人的方法?她站在门口,始终迈不出步子。 男人就在此时侧头看过来,“杵那儿干嘛,过来。” 夏夏不敢不听,才刚走进来,秘书就贴心地在后面关上了门。包厢里就剩他们两人,弥漫着肉香,响着吓人的滋滋声。 好些天没见,周寅坤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像瘦了点。估计是玩疯了。见她还局促地站在那儿,男人不悦地皱眉:“叫你过来要说几遍?” 夏夏看了眼那已经被烤熟的肉,喉头干涩得发疼,不由吞咽了下。周寅坤好笑瞧着她,都馋得流口水了,还在那儿不好意思。吃个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女孩走过来刚坐下,一块烤好的肉就放到了她面前的盘子里,夏夏下意识抬眸看他。 “看我干什么,吃。” 她听话地点点头,用湿毛巾擦了手,然后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肉,放到嘴里。刚烤熟的肉有点烫,外边微焦,中间则嫩得恰到好处,舌尖被肉汁包裹,香味溢满整个口腔。 “怎么样。” “好吃。”夏夏实话实说,眸中还带着点惊讶,仿佛不相信是他烤的。 肉这东西,只要不是死人身上的,能难吃到哪里去?不过那惊讶的眼神,周寅坤很受用:“把这些都吃完。” “你叫我来,就是吃饭吗?”夏夏忍不住主动问了。 “不然?” 他纯粹是因为好久没亲手喂兔了。但是……周寅坤盯着她,这小兔似乎从进门开始就很紧张,像做了亏心事一样。 “周夏夏。”他把手里东西一放,抱胸靠到椅背上,“你紧张什么?” 夏夏握着筷子的手倏地一紧,“没有,我就是……感觉太久没见,不习惯。” 太久没见? 男人品了品这个四字。十天说短不算短,说长也不算长,怎么到她口中变成了“太久”? “你这是,又在叫我回去?”一摞烤好的肉全部放到她盘子里,夏夏被这夸张的分量惊到,眼睛都睁大了。 “行了,不用惦记。事太多,我不回去。”周寅坤瞧着她,又添了句:“但忙完可以去度个假。” 夏夏不明白他是怎么扯到度假上去的,但听着他的话,又悄悄观察着他的神色,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周寅坤要是真的发现什么,肯定会直接发火,不会这样绕来绕去。这么想着,夏夏心里稍稍松快了些。 她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好。” 心里放松下来后,她拿起旁边的鲜榨果汁喝了一口,酸甜味开了胃,看见肥瘦相间烤得正好的肉,不由咽了咽口水。正要拿起筷子,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夏夏一看是慈善医疗项目负责人的电话,立刻接起来:“喂?” “周小姐您好,抱歉打扰了。有个特别情况是我们疏忽了,刚才接到银行方面的通知,说是您目前未成年,这样大笔金额支出需要有监护人的知情同意书。” “监护人的知情同意书?可是我没有监护人,我外婆已经去世了。” “是有的。”电话里负责人说:“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您监护人一栏状态更新了。您在叁天前就已经有了新监护人。” “这不可能,我已经没有——”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夏夏看向对面。男人见她看过来,挑了挑眉,对听到的新监护人一事毫不意外。 心就在这一瞬间陡然沉了下来。 电话里还响着声音:“非常抱歉疏于提醒您,给周小姐添麻烦了。银行方面收到知情同意书后就会立刻打款,您拿到签字后与我联系即可。” 夏夏僵硬地挂掉了电话。 攥着手机愣了一会儿,她才喃喃地说:“银行说,要有监护人的知情同书才能打款。你……就是我的新监护人吗?” “当然。” 除了他还能有谁。周寅坤说:“这事儿忘了跟你说,办完的手续还在车上,你可以带回去。那个知情同意书,自己准备好了拿过来。” 夏夏只觉耳中嗡嗡地响,几乎快要听不清楚他说的话。 几秒之后,声音又变得清晰起来,她听见他说:“英国那边还买了个庄园,周围一堆大学随你挑。离陈舒雯那儿也不远,爱去就去。” 轻飘飘的两句话,直接插手了她心心念念向往的留学生活。夏夏听见有什么东西碎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 男人看她怔在对面不说话,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吓到了。不过受了惊的模样也挺可爱。 “总之周夏夏,你现在是我的继承人了。” 不再是他周耀辉的继承人。想到这里,周寅坤心情极佳,“高兴吗?” 夏夏周身冰冷,眼眶红得厉害。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崩溃,不能露出丝毫异样。至少,素切拉的事他还没发现,这件事绝不能半途而废。 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砸在白色瓷盘上。夏夏抑制住颤抖的身体,努力勾起唇角,笑着回答他:“高兴。” 尒説+影視:p○18.red「po18red」 第196章推进 晚上九点半,车在别墅门口停下。 周寅坤看了眼一直安安静静的女孩,“到了。” 夏夏腿上放着一个装着文件的牛皮纸袋,旁边忽然出声,她这才朝窗外看去,发现已经到了。 “我先进去了。”她轻声说了句,然后自己下了车,关上车门朝别墅走去。 男人盯着她的背影。 “周夏夏。” 夏夏转过身来。 “如果不想在家,准你来公司待着。” 说完,车窗就缓缓升了上去。夏夏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驶离,这才转身走进了别墅。 这个时间琳达不在,整个别墅空荡荡的,以至于她上楼的每一步声音都格外清晰。 回到房间关上门的刹那,强忍的情绪终于垮塌。夏夏跌坐在地上,手里抱着的文件袋摔落,里面的东西滑了出来。 纯白纸张上,黑色的监护人变更字样尤为显眼。她拿起那摞文件,一张张地看着。 按照法律,在没有亲属可以担任监护人的情况下,监护权本将转交民政部门,此后只要是符合她本人意愿的事,都会直接获得同意。换句话说,这种情况下她是极为自由的。 可现在,监护人变成了他。按照泰国法定成年年龄为20岁的规定,接下来的四年内,他都可以决定和插手她的一切。 四年。 这是她连假设都不敢假设的期限。而更致命的是,即便四年后,他也没有要放她独自离开的意思。 最后几页,是一份英文的永久产权证明。按周寅坤的意思,即便她出国留学了,也得住在他买的房子里,跟他生活在一起。 房间的窗户没有关严,夜晚的风吹进来,竟冷得她颤栗了下。 这文件的字字句句都在告诉她——她将跟爸爸的亲弟弟、跟自己的小叔叔、跟一个阴晴不定手段骇人的男人,永远保持着扭曲又见不得人的关系。 她将时时刻刻生活在他的视线之下,她将永远不敢去交新朋友。因为只要是她在乎的人,都将处在随时被伤害的危险中。 拿着文件的双手无力地垂下,夏夏颓然地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窗外的月亮无声地看着房间里的女孩弯下腰去,脸埋在地上那堆文件里,哭得无声而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纤瘦的身影才终于动了。 在地板上趴得太久,腿和胳膊都麻了。女孩用手掌强撑着自己直起身来,把被眼泪浸湿的文件一张张整理好,放回到了文件袋中。 起身时她踉跄了下,幸而扶着墙壁才没摔倒。 下一刻,明亮的光冲淡了房间的漆黑昏暗,夏夏闭了闭眼,才又睁开,眸中满是血丝。她走到书桌前坐下,缓了很久,直至脸上的泪全都干掉。 她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该做完的事还得做完。就算她暂时走不了,至少要让素切拉和颂恩脱离周寅坤的掌控。 趁着他没有察觉,只要尽快签下知情同意书,那么素切拉一家就能顺利出国了。想到这里,滞涩难受的喉头空了两分,呼吸也顺畅起来。 接下来是颂恩。经过上次空号都被查出来的教训,她已经很久没有跟颂恩联系了。她很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可他们之间,任何联系都有被查出来的可能。 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夏夏闭上眼睛,反复思忖。从颂恩手指被砍,到那个空号被查出来,她反反复复地回忆了这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忽然,一封被删除的邮件映入脑中。 夏夏倏地睁开眼。 要保颂恩,并不一定非要跟他取得联系。她拿出手机输入一串号码,试探地摁下了拨通键。 那边传来了“嘟——嘟——”的声音。尽管没有人接,但这个号码能打通,给她带来莫大的欣慰。 想了想,夏夏发送了一条短信。看着屏幕上“已发送”叁个字,她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心中涌上几分希望。 * 昨晚睡得太晚,周日将近中午夏夏才起来。 她看着镜子里眼睛红红的自己,微微叹了口气,俯身用冷水洗脸,试图消肿。刚洗漱完出来,就听见外面有人边说话边上楼的声音。 夏夏打开房门,正遇上琳达,而琳达身后则是昨天来接她的那个人。 “夏夏醒了。”琳达笑说,“你应该饿了吧?周先生让这位阿泰先生来拿衣服,我帮他整理好就下来。” 夏夏听话地点点头,刚要下楼又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 琳达下来时,发现夏夏没在餐厅,而是穿戴整齐地等在客厅。 见两人下来,她起身看向琳达身后,试探地叫了声阿泰,然后说:“我有东西需要签字,能跟你一起过去吗?他说过我可以去公司的。” 这是坤哥昨晚的原话。 阿泰没犹豫:“好的。” 四十分钟后。 车到达了公司门口,夏夏下了车,抬头望去。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去年七月,是她和爸爸遭遇追杀,他去世那天。 公司是独栋建筑,共计十叁层。夏夏知道爸爸的办公室在顶层,但现在……里面的人已经不是他了。 她跟在阿泰身边,到了顶层。办公室门打开,办公椅上没有人,只有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阿泰进门先拎着衣服到了浴室门口:“坤哥,衣服到了。” 里面的人没理他,阿泰把衣服放到沙发上,熟练地打开冰箱,按照周寅坤的习惯倒了一杯冰水。 顺便还给夏夏也来了一杯。 “谢谢。”她双手接过。 倒完水,阿泰又检查了酒柜,“坤哥常喝的酒没有了,我去拿。很快回来。” “哦,好。” 夏夏坐到沙发上,回头看了眼浴室,里面的人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她把杯子放下,从文件袋里拿出准备好的东西放到茶几上。 然后又起身,走到那张大办公桌前准备拿支笔。但刚伸手就忽然顿住。 一支贴着大头贴的签字笔,静静地插在笔筒里,顶部按压的部分已经看得出的松弛。 夏夏拿起来,看见笔身上贴着的大头贴,喉头微微哽咽。这是刚上初中时她送给爸爸的。那时候大头照风靡,她被同学拉着拍了不下上百张,最后把其中一张笑得最高兴的贴在笔上送给了爸爸。 笔已经很旧了,不用试都知道写不出水。可它还在笔筒里。 夏夏怔怔地望着手里这支笔,而此时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门忽然打开,传来男人的声音:“衣服拿来。” 女孩下意识回头,去拿酒的人还没有回来。 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夏夏视线不自觉地落到沙发的衣服上。她看了看办公室的门,又看看浴室的门。等了几秒,还无人进来。 而周寅坤的耐心她是有数的。要是出来看见她明明在这里,却不给他拿衣服,签字的事多半要泡汤。 这么想着,夏夏只好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那套休闲服,顿了顿,又加了一条整齐迭好的男士内裤。 她走到浴室门边,没敢往里看,也没敢贸然出声,只把胳膊拐着弯地伸进去,递上衣服。她隐隐能听见里面的人好像正在擦头发,紧接着就走了过来,带来一股灼热的水汽。 手里的衣服迟迟没被接过去,夏夏有些奇怪,下一秒手腕一热,一只又湿又热的手攥上来,一把将她拉了进去。 浴室的门跟着关上,夏夏吓了一跳,身体被抵在门上,水珠浸湿了后背的衣服。 一张俊脸倏地放大在眼前,“周夏夏,什么情况?” 昨晚刚说准她来公司,今天人就到了。这小兔听起话来还挺令人惊讶。 “我,我是来找你签字的,就是知情同意书。” “是吗。”他眸中戏谑,语气轻佻:“这事儿有这么重要?急着找我签字。” 夏夏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忙说:“不是的,也没多重要,就是——” “就是想来,是吧?”周寅坤了然,直接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夏夏僵了下,没有反驳。不反驳,男人眼里就是承认。没想到这一夜之间成了监护人与被监护人,关系板上钉钉,连依赖感都直线增加。 他手指抚上她红软的唇,心里嘲讽起陈悬生那些装模作样的伎俩。此时办公室的门打开,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阿泰拿酒回来了。 夏夏如同听到救兵,“有人来了,衣服给你,我先出去。” “不行。” 他捏着她的脸蛋迫使她低头,夏夏惊恐地看见他胯间的东西,不可置信地抬头,明明只是就是说了两句话的功夫。 阿泰放完酒,又看了眼沙发,上面的人和衣服居然同时消失了。他下意识看向浴室,里面的水声停了,磨砂的玻璃门上,似乎透出两道人影…… 还没等他思忖完,那门居然打开了一点。他立刻走过去:“坤哥?” “有套没。” 阿泰先是一怔,下一秒就反应过来,立刻从兜里摸出一枚避孕套递进去。 这东西给出去,不用想都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不用老板发话,阿泰就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守在办公室门口。 得益于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外面听不见里面半点声音,更没人知道浴室里是怎样一场激烈又淫靡的性爱。 湿泞的地上散落着被扯破的衣服和掉下的扣子,夏夏分不清身上到底是水还是汗,身体没有任何支撑,只能圈着他的脖子才没让自己掉下去。男人抱着她整根进出,紧致的甬道被反复捅开顶到最深处,顶得她小腹痉颤抖也不停下。 她禁不住这样大开大合的操弄,浴室里隐忍的呻吟渐渐变成带着哭腔的叫声,叫得男人愈发兴奋放肆,肉体撞击热液飞溅,直到射了,性器都还在她身体里埋了好一会儿。 高潮的余韵久久不散,夏夏下面实在撑得难受,皱着眉嘤咛了声,周寅坤才慢慢磨着撤出来。 浴室里再度响起水声,夏夏最后是被一件休闲服上衣裹着出来的。裤子穿在男人身上,上衣套在她身上,夏夏光裸着两条腿被放到沙发上,下意识拿靠枕遮住。 那白嫩匀称的腿上还有指痕和吻痕,周寅坤看了一眼又一眼。夏夏生怕他再来一次,缩了缩腿,连脚踝都遮住。 男人嗤笑了声,打开门跟外面的阿泰说了句话。 夏夏只喝了杯水的功夫,秘书就准备好了衣服。周寅坤裸着上半身,嘴里叼了根烟没点,瞧着某人多此一举地背过去换衣服。 夏夏穿好衣服转过身来,正对上男人的视线。那眼神毫不收敛,没有半点绅士态度。 “……”她看了看手里换下的衣服,“这个,你还穿吗?” 她已经穿过了,还沾了水渍。 “不穿难道裸着。”男人直接套上。衣服香香的,他很满意。 周寅坤坐在那儿,神情瞧得出的惬意。夏夏看了看他,主动切入正题:“我去拿笔来签字吧。” 男人懒懒地嗯了声,视线追随着。 按照银行的规定和知情同意书的要求,监护人在签字前要清楚资金金额与去向。所以夏夏把慈善医疗项目的资料也拿来了。 很厚的一摞。 “这些都是相关资料,签字前可以看一下。” 她语气自然,心里在赌周寅坤不会有耐心全部看完,最多也就看前几页。事实上,这人甚至都懒得翻开,直接大笔一挥,爽快地签了字。 心中一块悬着是的石头落下。夏夏收拾好东西,还不忘把签字笔放回去。但这次她在办公桌前多停留了下,男人偏头瞧了眼,“看上什么了?” “这个。”她背对着他,像是拿起了什么东西,“这是我送给爸爸的,他还留着。” 又是周耀辉。 周寅坤心里不耐烦,“你又想他?” “嗯。”她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支很旧的笔,“我能去看看爸爸吗?” 眼神满满的期待。 尽管很烦周夏夏老惦记她那个死了的爸,但周寅坤刚舒服完,懒得计较,大方道:“可以。” “谢谢。” 男人不喜欢听谢谢,倒是对她手上的东西很感兴趣,“这东西不准拿走。” “为什么?”夏夏说:“我想带过去给爸爸。” “你给他他收得着吗?” 女孩垂眸,“那……那就算了吧。” 笔又被放回到桌上,办公室再度响起敲门声,是秘书提醒下午的会议还有五分钟开始。夏夏一听,自觉地拿好自己的东西,跟着阿泰离开了。 她离开后,男人站了起来,走到桌边拿起夏夏刚才拿的那支笔。之前没注意,这笔上还贴着张小照片,上面的女孩笑得高兴极了。 这是十二叁岁的周夏夏,笑得蠢乎乎的。 “先生,”秘书进来,“会议那边准备好了。” 周寅坤嗯了声,把笔放回了笔筒里。 这边回去的路上,由于得到周寅坤的允许,阿泰先送夏夏去了安置周耀辉骨灰所在的佛塔。夏夏跟父亲说话,阿泰就没有打扰。 不到二十分钟她就出来了。 他们离开后,天色很快黑了下来,佛塔的人越来越少。直至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佛塔内响起了缓慢而有力的脚步声。 那脚步停在了周耀辉的骨灰前。 一只手轻轻抬起骨灰盒,从下面摸出了一张迭好的字条。 第197章骤变 字条展开,上面字迹娟秀工整。 看到内容,拿着字条的人当即皱了眉,神情严肃。见状,旁边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人问:“老板,怎么了?” “周寅坤一直在监视颂恩。”说话的人穿着白色卦衫,光着头,正是拓沙。 他盯着手中的字条,“自从把颂恩送出国,我再没跟他见过面,就是怕他被人查到位置。上次阿辉死了,周寅坤在医院里说颂恩在美国,我当他是故意试探,但还是立刻把颂恩送到了加拿大。” “颂恩少爷到加拿大之后,就入读了那所军事化管理的学校,隔绝了外界联系。那边的人都是我们最信得过的,不可能泄露消息。而且……您已经是隐退状态,周寅坤监视颂恩少爷又能图什么?” 图什么。 拓沙低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阿辉这女儿,聪明细心。”拓沙抬头,看向骨灰盒,“她没有贸然联系我,估计是猜到颂恩的旧手机在我这儿,才用了这种方式传递消息。” “这么看来,她是想帮颂恩。” 拓沙摩挲着这张字条,沉默几秒,“或许也是在帮她自己。” 他转身朝外走去。 “老板,既然周寅坤做到这个地步,不如干脆——” “干脆什么?”拓沙打断,“当初没能弄死他,现在就更不可能。赛蓬和阿辉才死多久,周寅坤就坐大到这个程度,招惹他就是找死。” “那……” 拓沙坐上车,思忖片刻,“准备一下,我亲自去趟加拿大。” 车在夜幕中悄无声息地驶离佛塔。 此时时间已将近凌晨一点,夏夏房间的灯还亮着。她坐在桌前,面前放着手机,从十二点等到现在,还没有等到任何回复。 难道是她想错了? 颂恩说过,当时他离开得匆忙,手机电脑等所有东西都留在了爷爷拓沙那里。时隔许久,颂恩的旧号码还能拨通,应该是有意保留着。来电显示上有她的名字,拓沙爷爷不接电话也在意料之中。 所以,昨晚她才发送了那条短信——明晚十二点,事关颂恩,阿辉处见。 夏夏并不确定拓沙会不会看信息,也不确定他看了之后会不会相信。 可她心中却总有股莫名的笃定。事关颂恩,拓沙不会轻易忽视。而爸爸曾在沙吞塔保过拓沙一次,她作为爸爸的女儿,在拓沙那里应该还有几分可信。 再次拿起手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她不禁有些动摇。 在爸爸骨灰盒下面放消息一事,是提前计划好的。尽管现在没人再处处看着她,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去了公司。一是找周寅坤签字,二是装作临时起意,让他知晓她去过佛塔。 通常来说,越是明确知道一件事,应该就越不容易起疑。 “叮咚”一声,短信提示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夏夏立刻点开,上面一条信息回复。 多谢。 也就是说,拓沙的确去了爸爸那里,看见了她放的消息。既然知道情况,那就一定会着手解决。夏夏删除了信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一月最后一天,合法化提案顺利提交,将在明天下午公开结果。 别墅里,电视上正播着新闻。 近半月内,泰国境内出现了大规模的儿童癫痫发病。短短十来天,全国就增加一百五十万儿童癫痫发病患者,一时间各大医院爆满,街头更是随处可见意识不清全身痉挛的流浪儿童患者。 卫生部宣布进入紧急状态,与此同时,医用大麻的用量达到了叁十年来的最高峰。 沙发上,男人手里拿着酒杯,惬意地换着台,欣赏着新闻上的各种惨状。不仅如此,如今媒体也统一口径,大肆宣传大麻在此次紧急情况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没看一会儿,就传来了开门声。夏夏一回来就先朝厨房那边喊了句:“我回来了。” 声音听得出的高兴。 “喊什么。”客厅传来懒洋洋的男人声音,夏夏回头一看,怔了下,显然是没想到这个时间他居然在这里。 感受到她的视线,周寅坤侧头,“过来。” 夏夏听话地走过去,想到他刚才的话,先说了句:“对不起。” 男人打量了她,女孩穿着学校的运动服,不知怎么蹭脏了,脸蛋红红的,鬓边碎发被汗浸湿。 哦,周五下午有体育课来着。 “高兴什么?” “期中的考试成绩出来了,考得还不错。”提到学习,夏夏难得多说了句:“老师说这次考试很重要,而我进步很大,让我继续保持状态。” 男人挑眉,瞧着她。这小兔神采奕奕的,考试考得好,比拿到几个亿的庄园还高兴。 这时琳达走过来,“夏夏回来了,先去洗个澡,下来就可以吃饭了。” “好。”她看向周寅坤,“那我先上去了。” 刚转身,男人就叫住她:“周夏夏。” 女孩望过来。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度假想去哪。” 度假?夏夏这才想起他之前那句“忙完去度假”。明后天也的确是周末,但是……她不想度什么假,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见她半天不吭声,男人眉头一皱:“问你话呢。” 夏夏犹豫了下,没敢直接说不去。但是,她又有些担心。上次他说散散心,就直接把她带到英国,耽误了那么久的课。 她抿抿唇,婉转地建议:“能不出国吗?周末只有两天,可不可以去近一点的地方。” “那北碧府不错的。”旁边琳达笑着提议,“从曼谷开车也就两叁个小时,那里空气很好,风景也是泰国数一数二的。夏夏刚考完试,正好去放松一下。” 话音刚落,别墅的门铃声响起,琳达过去开门。 周寅坤还盯着夏夏,女孩点点头:“那就这里吧。” 她上楼回了房间,琳达则去了餐厅布置,此时阿泰走了过来:“坤哥。” 周寅坤点了根烟,“说。” “红佤帮的拓沙死了,那边放出消息,明天办葬礼,请了很多人。” “怎么死的?” 阿泰说:“好像是两天前在加拿大出了车祸,骨灰今天才运回来。” 闻言周寅坤抬眸:“加拿大?” “是。听说是去看孙子,结果祖孙俩出了车祸,他们的车被一辆违规货车撞翻,车上叁人当场死亡。” 周寅坤叼着烟,沉默几秒,嗤笑了声。 他笑得意味不明,阿泰没看明白,迟疑地问:“坤哥,葬礼那边……” “没空。” “好的。”阿泰得到回复就准备离开,周寅坤再次开口:“还有。” 阿泰立刻看过来。 男人掸了下烟灰,“嘴巴闭紧了,这事儿保密。” “明白。” 阿泰走后,周寅坤拨了一个号码,那边很快接通。还没等他发问,对方就先开口:“抱歉坤哥!我们正要汇报。颂恩死了,我们现在就在他学校外面,里面在举办他的哀悼仪式。” 说到底是周寅坤下令撤了监视,怪不到那边的人。 “具体什么情况。” 对方迅速回答:“拓沙在叁天前从泰国抵达加拿大,次日与颂恩见面。两人所乘的车从颂恩学校出发,四十分钟后在郊区道路拐角处出了车祸。肇事的是一个酒驾的货车司机,加拿大本地人。被撞车辆损毁极其严重,拓沙和颂恩以及司机叁人当场死亡。后事是红佤帮的人办的,骨灰预计在今天抵达泰国。” “也就是说,只有骨灰,没有尸体。” 那边顿了顿,“是。我们到的时候,尸体已经火化了。” 周寅坤眯了眯眼,“知道了。” 电话挂断,男人靠在沙发上,手指一下下敲着沙发扶手,看不出在想什么。唯有指尖的烟一点点燃尽。 楼上。 夏夏洗完澡,正在吹头发。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的确很高兴,考试成绩进步是重要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她接连两天收到了好消息。 前天,素切拉一家所乘的航班顺利起飞,离开了泰国。 昨天,她收到了颂恩旧号码发来的信息,告知她一切尽可放心。 夏夏对自己的计划其实并无十足的把握,但大概真的是上天有意帮她,竟让这一切在周寅坤忙完的前一天全部完成。 无论如何,素切拉和颂恩真正地过上了安全的生活,不会再因为她受到半点牵连和伤害了。 * 次日中午。 夏夏收拾好自己,又吃完了午餐,还没见周寅坤回来。 听琳达说,他昨天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对此,夏夏只有一个想法。如果度假泡汤,那她就可以待在房间里看书听音乐了。 可惜才刚起身,她就听见了车的声音。外面的人甚至都懒得进来,直接按了两声喇叭,连琳达都其中的催促:“先生等你呢,快去吧。” 夏夏点点头,拿起放在沙发上的书包走了出去。那辆墨黑色迈巴赫歪斜着停在那里,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开的车。 女孩打开车门,看见驾驶位上果然是他,于是她坐上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安全带系好。然后才问了句:“就我们两个人吗?” 周寅坤穿了套黑色休闲装,一只胳膊搭在车窗,听了这话看她一眼:“你还想要谁来?” 夏夏想要个开车稳一点的人,但看样子是不可能了。男人一脚油门就开了出去,夏夏被搡了下,自己抱紧了书包,连连深呼吸。 “怕什么。”他侧过头来,凉凉地说:“不会出车祸的。” “那也还是……要小心一点。” 周寅坤盯她两秒,挪开视线看着前面,速度根本没减。如此一来,所耗时间直接缩短了一半,北碧府的标志很快出现在前面不远处。 北碧府位于曼谷西部,西侧还与缅甸接壤,曾被称为泰国最美丽的省府之一。 夏夏隐约记得自己来过,记得这里有壮观的瀑布,还有着名的桂河大桥。北碧府虽靠近曼谷,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它不似曼谷拥挤繁华,这里道路两侧绿植茂密,一眼望去清新极了。 她趴在车窗看外面的景色,开车的男人却时不时地瞧一眼她。 “周夏夏。”他把人喊回头,“包里装的什么?” 总不可能又是作业。 “是换洗的衣服。还有纸巾、钥匙、护肤水,还有纸笔、钱包和折迭遮阳伞,哦对了,还有感冒药。” 听来听去,装了一堆没用的东西。 他毫不客气:“该准备的不准备,不该准备的带一大堆。” 夏夏没想到带个东西也能被训,“那什么是该准备的?” 男人斜她一眼,“你说呢。” 这答案模棱两可,听得夏夏云里雾里,正想多问一句,周寅坤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男人先看了眼时间,正好下午一点整。 他接起来:“怎么样。” 电话那头是迈克·陈,他语气急促而严肃:“周先生,提案被否决了!就在投票即将过半的时候,有位重要人物明确表示否定态度,接下来的投票很明显是受了他的影响,最终反对票超过赞同票,提案失败了。” 夏夏听不太清电话里的声音,只知车里迅速弥漫起一股沉郁的怒火。 周寅坤问:“是谁。” “是泰国陆军副司令,攀力昂上将!” 话音未落,忽然传来“嘭”的一声,周寅坤急打方向,车几乎一半偏离地面,夏夏惊叫一声,怀里书包掉落,她清楚地听见车轮在地上摩擦出尖锐声音。 周寅坤及时避开了那枚打向车胎的子弹,同时一把将副驾驶的人儿摁了下去,躲开了从斜后方射来的子弹。 这一枪堪比一炮,直接击穿车上的防弹玻璃,在挡风玻璃上豁出一个大洞,冷风迅速灌了进来。 武器,是m82a1重型狙击步枪,枪中之王。时机,是恰好在他离开曼谷,身边无援之时。 男人冷笑,这还真是有备而来。 第198章亡命 他看了眼副驾驶正趴着的女孩,这小兔又一次跟着遭了殃。 似是感受到那道视线,夏夏微微侧头,看过来。 “趴着别动。座位下面防弹衣拿出来穿上。” 话音未落又是“嘭”地一声,枪响的同时,车身猛地向左偏移,及时避开了从后面射向驾驶座的一枪。子弹蹭在了后车灯上,车灯立刻碎裂,碎片飞溅甩了一路。 夏夏被惯性冲得身体贴在了车门上,猛烈摇晃间,她还不忘摸到副驾驶座位下面,拿出一件迷彩防弹衣。 她趴着身体,身上还系着安全带,只得把手伸到安全带里面,一点点穿好了防弹背心,然后竟发现这背心前后都贴着身体,尺寸正好。 刚穿好防弹衣,车后就响起了尖锐的警笛声。 后视镜里,叁辆警车追了上来,车速极快,且对方不鸣枪不示警,直接试图从叁面包围迈巴赫。 比起他们,最棘手的是那柄m82a1重型狙击步枪。但刚才接连叁枪,已经暴露了射击位置,周寅坤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反光镜。 对面车道上,有一辆纯黑色路虎,其他车窗紧闭,唯有副驾驶的车窗敞开了一点,若不仔细看,没人会发现紧靠窗沿的黑洞洞枪口。 他将油门踩到最底,黑色路虎果然也跟着加速。男人从驾驶座侧方拿出枪,单手上膛。下一秒,车忽然减速——就在两秒之间,迈巴赫与对面那辆黑色路虎并齐。周寅坤抬手就是一枪,子弹从唯一的车窗缝隙射了进去。 对方的枪口立时倒栽回车里,黑色路虎整辆车偏离方向,一头撞上防护栏,由于速度太快力道太大,车头整个凹陷进去,顿时冒起股股浓烟。 子弹不仅解决了副驾驶上的枪手,还顺便击穿了他开车同伴的太阳穴。 但这几秒的减速,让后面两辆警车追了上来。 比起m82a1,泰国警察的警枪杀伤力要缓和一些,但是数量却多,枪口齐刷刷地瞄准正在急速行驶的迈巴赫。车上,周寅坤一手操控方向盘,一手持枪。手枪虽然轻便,但杀伤力无法与那几把冲锋枪相敌。 夏夏感受到车子一瞬间的减速,紧接着又立刻加速。无论快慢,她一直低低地趴着,没敢乱动,丝毫不知她这一侧始终紧靠公路的水泥护栏,使得后面的警车无法挤上来,从副驾驶攻击。 如此一来,右侧就闪开了大片空间,足足能容纳两辆车,警车抓住时机,从右侧包围上来。 接连不断的枪响和警笛声杂乱地交织在一起,任谁听了都知北碧府公路上正在上演一场真实的亡命追捕。双向道路上的车争相从岔口驶离,公路一下空了下来,没有其他车辆的遮挡,满是弹孔的黑色迈巴赫无疑成了更为明显的靶子。 最先追上来的警车,车门大开,穿着制服的警察偏出半个身子,屏息瞄准了车身的油箱门,这枪一旦击中,车子就会直接爆炸。 警察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子弹飞射而出,然就在此时迈巴赫忽然急转,朝着警车就撞了过来。子弹擦着油箱门而过,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这一枪,根本不符合警方抓捕规定,摆明了是不抓不审,直接要车上人的命。 巨大的冲力把那名开枪的警察撞飞了出去,而被撞的警车又连环地撞上了刚追上来的第二辆。车辆疾速行驶下的撞击力度足有十几吨,车上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紧跟在后方的警察当即开枪掩护。 可惜迈巴赫里射出的子弹更快一步,对着被撞的两辆警车开了数枪,枪枪爆头。 后面警车的子弹无法击穿防弹玻璃,只得猛踩油门,意图撞开迈巴赫。就在警车咬上车尾的前一秒,枪声忽然停止,周寅坤利索地打了方向,甩开只剩尸体的两辆警车,径直朝前冲去,拉开了与后车的距离。 “快,快!他要换弹匣,就是现在!”警车迅速调整位置,这个位置无法瞄准周寅坤,副驾驶的警察再次瞄准了车胎。 迈巴赫里,手枪子弹打空被插回枪套,男人眼睛盯着后视镜,就在后面枪口瞄准车胎的同时,他左手微调方向,右手从头顶遮阳板取下弹匣放入空枪,在避开子弹的同时抽枪上膛,反手就是一枪。 后面传来一声惨叫,子弹打穿了对方的手腕,枪被摔出去好远。周寅坤嗤笑了声。 这般近距离的枪响,震得夏夏耳朵生疼,嗡嗡地听不清声音。但是隐约感觉到后方的子弹似乎停下了。然没停几秒,就响起了比刚才还要密集可怕的枪声。 剩下这辆警车上的人,亲眼见证了前两辆车同僚惨死,亲眼看见刚才那枪如何废掉同僚手臂,痛惜和怒火交加,除了开车的人,剩下的警察同时探出身体,集中火力猛攻迈巴赫车尾,击中了右后方的车胎。 车在一瞬间失控,眼看着就要撞上护栏,却没想迈巴赫在最后一秒急刹甩尾,撞毁了一半的车头蹭过护栏,竟掉头朝着警车冲来。 警车上的人瞬时睁大了眼睛,连忙减速。 但迈巴赫并未真的冲过来,车子爆胎后重心偏移严重,男人借急转掉头所产生的方向,在车头正对警车的那一秒开了枪。警车贸然减速又被击中前胎,轰地朝前栽去,整辆车都翻了过去。 如此,就终于彻底地摆脱了追击。 迈巴赫车头旋转一圈,顺利调转回原来的方向。 “兔。”周寅坤叫了声,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正对面飞来一架直升机,一枚榴弹径直朝着两人轰来。 他眸色一深,猛地打了方向,迈巴赫的车身重重擦着公路护栏而过,车门凹瘪,车漆被硬生生刮掉大片。 榴弹击中地面,轰隆巨响,刹那间热浪和路面碎片飞射而来。男人看了眼后视镜,车尾起火了。 刚摆脱了警车,又来了军方直升机。而后者凶猛如鹰,无法轻易甩掉。 迈巴赫一路上横冲直撞,不停地变换位置,使得直升机无法瞄准,但这并非解决办法——车撑不了太久。 此时枪也没了作用,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冲进前面的隧道。出隧道后从岔路迅速汇入车流,直升机的子弹和榴弹就不敢轻易发射。 一路的扫射都被躲开,直升机眼见迈巴赫即将逃脱,当机立断地瞄准了隧道口,欲在车驶入隧道的瞬间发射攻击。 就在此时,嘭地一声,直升机机尾竟被重击,仪表盘震颤不止,机身猛地偏移,直升机就这样错过了最佳攻击时机。只见一辆敞篷越野车从后面冲了上来,开车的人一身黑衣,身形消瘦,头上戴着鸭舌帽,完全看不见脸。 能看见的,是他一手开车,另一手抬起榴弹发射器,毫不犹豫又是一击。 对方所用的榴弹威力,丝毫不逊色于直升机的机载榴弹,这一次则精准地击中机腹,直升机机身剧烈晃动,迅速掉头飞走。 威胁解除,越野车上的人放下发射器,一脚油门飙进了隧道。 周寅坤抬眸看了眼后视镜,面上没什么波动。那车追上来,车上的人摘了帽子。亚麻色短发,棕蓝色眼眸,正是亚罗。 隧道距离不长,极快车速进入不到十秒就开了出去,少年甚至来不及说话,就又听见了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 开车的两人同时看过去。 远处的天际,又飞来了叁架直升机。而公路前方,道路已被清空,军用装甲车和作战车黑压压地开了过来。而身后,则再次传来了警笛声。 前无出路,后无退路。 周寅坤眯了眯眼。泰国警方和军方同时出动大批人员和武器,规模甚至远远以往超过了任何一次军警联合行动。看样子,是势必要彻底灭了他。 男人看向唯一能走的岔路口,指示牌上写着一个地名——比劳山脉。那是泰缅边界的一片原始森林。 亚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刻明白过来。但现在换车已经来不及了,他快速拿起一把狙击步枪和一个迷彩武装包,顺着车窗扔进了迈巴赫的后座。 谁也没有说话。但两辆车默契地分道而行。迈巴赫驶向比劳山,越野车则继续驶向正前方。 五分钟后。 空旷的马路上,一辆开着门的越野车横在道路中间,极为扎眼诡异。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放下望远镜,“去查。” 此人是陆军第一师第叁步兵团上校,名为卜杜拉,是众人皆知的攀力昂心腹。此次行动前攀力昂强调了决不能掉以轻心,轻视敌人。周寅坤雇佣兵出身,在缅甸有自己的武装,对于作战,是行家里的行家。 这样出其不意的攻击机会只有一次,行动的每一个环节都必须谨慎。 虽知周寅坤开的是一辆墨黑色迈巴赫,但经汇报,刚刚袭击军方直升机的榴弹,正是从一辆敞篷越野上发射的。 得到命令,一支分队立刻上前检查。越野车门大开,他们发现了弹匣和使用过的榴弹发射器。 “报告中校,车上无人,发现武器唔!” 那人还没说完,就被不知从什么方向来的子弹击中,重重地倒地,没了呼吸。 “有狙击!” 所有人立刻原地防备掩护,迅速进入车内的卜杜拉拿起对讲机,“听好了。对方极有可能是周寅坤的帮手,现在道路已被堵死,唯一的逃生路线就是进入比劳山。这个人埋伏在此,是想拖延我们进山搜捕的时间。狙击手,能否发现他的位置?” 对讲机里滋滋两声,随后传来清晰的声音:“报告中校,不能。对方很有经验,对面高地是风景区,常有游客经过,为避免误伤,不能贸然射击。至少还要一至两枪,才能精确对方位置。” “没这个时间。”卜杜拉下令:“装甲车掩护,直接通过。” 望远镜里,一辆装甲车阻挡了射击角度,紧接着后面装有防弹玻璃的作战车一辆辆驶过。少年神情漠然,拿起了狙击枪旁的引爆器。 越野车的车底,装着连警犬和仪器都检测不出的c4塑胶炸药。引爆器触发雷管,炸弹即刻引爆。 下一刻,果真轰隆一声巨响,瞬时火光滔天浓烟滚滚,道路被炸得崩裂,足足掀翻了数辆作战车。 不知过了多久,卜杜拉满脸是血地从车里爬出来,神色狰狞,深信了攀力昂的话。不仅周寅坤不能轻视,就连他的帮手都不可小觑。 幸得军队作战车的防爆作用,泰国军方人员总体伤亡不大。但这一炸,道路损毁严重,直接拖慢了军方进山的速度,为山上的人争取了时间。 第199章出动 拐入岔路后没多久,就进入山路,道路明显崎岖颠簸起来。 比劳山位于泰国和缅甸之间,山脉走向与老挝和越南的分界山长山山脉类似,地势西低东高,正因是泰缅之间狭长地带上的界山,这里并未完全被政府开发为观光景点,平坦的道路只修到了山脚。 车摇晃得越来越猛烈,最后直接停下,夏夏还在趴着,感觉到一只大手揉了下她的脑袋,“下车。” 夏夏立刻摁开安全带,打开副驾驶车门,刚下来就看见车尾的火光。她从车头绕过去,看见男人已经打开后座车门,拿出里面的枪和迷彩武装包。 她这才想起来:“还有我的包。” 说着就转身去拿,然此时汽油味忽然浓烈起来,车尾的火蹭地爆发冲天,夏夏听见声音下意识回头,结果眼前一黑,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人抱着以极快的速度滚了下去。 轰隆一声,伴着泥土石渣的热浪掀过来,夏夏不知自己滚到了哪里,她被一具沉重坚硬的身体压着,耳边尽是碎土碎石落下的声音。 爆炸轰鸣过去之后,周遭终于恢复安静。 周寅坤甩了甩头,后颈和后背的土石纷纷掉落。他低头瞧了眼身下的人儿,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满后怕。 还行,没晕。 男人满意起身,去捡掉落在不远处的枪和装备包。 夏夏也自顾自地坐起来,她回头看了眼刚才爆炸的地方,才惊觉自己是从那么高那么陡的斜坡上滚下来的。她连忙检查胳膊腿,都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她朝旁边看去,他看起来……好像也没事。 周寅坤身上沾着泥土和树叶,正单膝蹲在装备包前,摆弄着手机。发送求救信号和地理位置后,手机关机,用锡纸包裹得严严实实。 男人把手机扔到包里,又抽出包上的收缩绳,侧头看过来。她坐在那里,瞧着还有点懵。 “周夏夏。”他喊了声,“等我请你呢,还不过来?” 夏夏一听,赶紧站起来,还拍了拍身上的土,走过去。 “伸手。” 只有两个字的指令,虽然不明白,但女孩还是听话地抬起胳膊。周寅坤把收缩绳系在了她的手腕向上五厘米处,手指迅速穿梭系结,然后用匕首割断。 “学会了没?” 还没等她回答,剩余的收缩绳和匕首就给直接放到了夏夏手里,“扎紧裤腿。” 尽管周寅坤没那个耐心解释,但夏夏大概明白了此举用意。 此处植物茂密,不远处能听到流水声,脚下土壤湿润,空气中弥漫着清新与虫腥交织的味道。很显然,这里的一切未经任何人为处理,是最原始的自然生态。扎紧袖口和裤腿,是为了防止毒虫钻入。 她弯下腰,学着他刚才的方式束住裤腿。要扎紧但又不能太勒,绳结得系结实,不能因走动而松开。毒虫的危害她在书上看到过,越是有毒越是小小一只,被咬后轻则腐烂,重则丧命。 越想,动作就越认真细致,连旁边传来的窸窣声也没注意。直至扎紧裤腿后再抬头,夏夏怔了下。 地上的装备包已经空了,周寅坤一身迷彩作战服,腰上系着手枪腰带,包内所有东西都有序地装备到了他身上。 不知为何,眼前倏地晃过那次被绑架到警署时的画面。那时,他就是穿着这样一身衣服从天而降,大步走到她的面前。 这感觉,与他穿着印花衬衫叼着烟,把人折磨得半死不活时完全不同…… “傻愣什么,刀给我。” 语气倒还是那个语气。夏夏当即回过神来,把匕首还给他。 男人插到左臂口袋中,单手拎着枪,朝某处扬了扬下巴,“看见那儿了吗?最高山脊线旁边的山头。” 夏夏抬头望过去,视线被层层树叶遮挡,看不见他所说的地方。 周寅坤也没管她看不看得见,“位置已经发出,那里是离我们最近的山头,来接我们的直升机会默认那里为撤退点。武装军也会在那里降落,向下搜索。我们往上走,快则先到山头,慢则跟他们在中途会合。” 女孩还是没看见他说的那座最近的山头,还在找着。 “……”男人的手抬起她的下巴,“往远看。” 夏夏瞬时睁大了眼睛:“那里?” 语气听得出的震惊。听周寅坤说很近,又是山头,她的视线范围就锁定在附近五公里左右,结果他说的竟是至少二十五公里外的一座山头。直线距离尚且如此,那实际徒步的距离至少得有五十公里。 “对。”他直接攥住她的手腕,“走了。” 夏夏被他拉着,没费什么力气地从陡峭斜坡爬了上去。但越往高处,路就越难走。这条离撤退山头最近的路线,地势偏陡,且岩石很多,导致大多植物根系都露在外面,无法成为攀登助力。虽没下雨,岩石露出部分仍湿滑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摔下去。 幸得男人一直没松手,遇到她爬不上去的地方,干脆一提,把人拎上来。即便这样夏夏心里也没敢放松,眼看着终于到了开阔一点的地方,她刚缓两秒,又忽然想到什么,赶紧往山下看去。 “他们会不会追上来?” 此处虽然比刚才开阔了些,但四周的植物、石头甚至杂草都长得一模一样,头顶树冠层层交迭,遮住了太阳,让人无法辨清方向。一旦在这里迷路,下面的人又追上来,说不定正好撞在一起。 “会。” 听见他回答,夏夏当即转身,男人正单膝蹲着摆弄手里的东西,头都没抬:“下面有人掩护,但也就二十分钟。” 也就是说,二十分钟后,那些人就要进山了。 “那怎么办?”夏夏看见他快速地缠着什么,忙蹲下来:“我能帮忙吗?” 帮忙。 周寅坤看了眼那双白皙的手,细皮嫩肉的,哪缠得了能勒进骨头的绊线,他使唤:“捡点儿树叶。” “好。”她回过身去,捡来一大捧树叶。 “盖上。” 夏夏看见他把一个圆筒插进土里,中间牵出一根很细的线,她把树叶盖上去,遮挡住了圆筒和线,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什么?” 男人瞧她一眼,这中学生,问题还挺多。 “简易的绊发雷。” 他起身离开,夏夏跟上,紧紧贴在他身边。那股好闻的香味萦绕在身边,盖过丛林中的虫腥味,周寅坤心情不错,又多说了句:“有人碰到就会绊发引爆。没什么杀伤力,就是动静很大。” 说白了可以提前判断敌人方位。 话音刚落,山下方向忽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两人回头望过去,夏夏看到了火光。 周寅坤眸中微动。亚罗炸车,说明掩护结束。军方作战车防爆,爆炸不会造成太大伤亡,唯一的作用是破坏路面,延缓军方进山时间。只是,这时间最多也就一小时。若道路抢修速度快,就会直接缩短一半。 而此时,山下响起越来越近的警笛声。 男人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距离天黑还有将近五个小时。白天视线最佳,警方和军方会大肆搜山。只有极快的速度才能甩掉他们,但速度太快她吃不消。 眼下唯有等到天黑,对方慢下来,才是动身的最佳时机。半小时内,找到一处绝佳的藏身地点静待天黑,不是什么难事。 他低头看了眼某人,她还盯着山下,两个拳头攥着,连后脑勺都写着紧张。 还挺可爱的。他唇角勾起:“兔,走了。” 夏夏一听走了,立刻回头跟上去。 再次出发的速度快了不少,她遇到陡坡有了经验,都不用周寅坤伸手,她自己就双手抓住他的手腕借力爬上去,中途还不忘操心:“那武装军什么时候能到?这里这么大,他们真能找到我们吗?” 这个问题,根本不在周寅坤考虑范围之内。要是这点事都做不到,岂不是砸重金培养了一帮废物。 然听见女孩担心又惜命的语气,他啧了声:“不知道,得看运气。” “啊。”夏夏皱了眉,“那……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多想点办法?万一他们真的找不到我们呢。” “那就是运气不好,该死呗。” 一听到死字,夏夏脸都白了,男人偏头瞧她一眼:“怎么,不想死,还是不想跟我死在一起?” 夏夏低着头不说话了,正常人谁会愿意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种地方。 气氛正僵着,偏偏又到了难走的地方。再往上没有路,只能改道向东,向斜侧方继续。但是,需要从一处凸出来的岩石上跳下去。这地方大概是她身高的两倍,且几乎成九十度直角,夏夏站在边缘,迟迟不敢伸脚。 下面的男人看着她,仿佛看见了当初那只小狗。同样是站在陡石上踌躇不前,可怜巴巴地看看脚下,又看看他。 “周夏夏。”他叫了声。 夏夏看过来。 “怕什么,又不是摔坏了没人养。赶紧的。” 这话说是鼓励,不如说是明晃晃的风凉话。女孩心头涌起一股不悦,要不是他非要度什么假,现在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看见她皱着眉沉了脸,周寅坤好笑地问:“干什么,生气了?” 夏夏不搭话,自顾自地坐下来,双手撑在石头上,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接着就一鼓作气跳了下去,心道最多就是崴脚。却没想脚还没沾地,就落入一个坚硬怀抱。男人单手抱着她,稳稳落地。 女孩这才睁眼,耳边传来男人戏谑的声音:“哎,喝不喝水。” 夏夏哪有心情喝水,她摇摇头,自己在脑子里想别的方法。 “行了。瞎操什么心。”周寅坤看她越离越远,一把把人扯到身边,“包你出不了事。” * 缅甸。 清水河区,塔山武装基地。 一辆越野车驶上盘山路,正要驶进基地大门,就见塔台发出了作战指令。驾驶座上的人立刻停了车。 这一脚刹车,把副驾驶上正枕着脑袋睡觉的红毛寸头给搡醒了,他啧了声,嫌弃地睁眼:“大块儿头,车都不会开?” “是作战信号。”查猜说,“吴努亲自带队。” “真的假的?”旁边人蹭地坐了起来,“这单很贵吧?” 他一瞧,还真瞧见吴努从作战指挥室下来。卡尔二话没说就下了车。 查猜看见吴努满脸怒色,也下车跟了上去。 还没走近,就听见吴努骂骂咧咧:“这帮狗东西,摆明了算计坤子!板上钉钉的提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敢直接给否决了。这泰国警方还翻旧账,召开了一个什么狗屁发布会,说警署爆炸案发现了新的恐怖组织嫌疑人,要求军方配合抓捕!” “这他妈也就算了,居然还同意配合俄罗斯的通缉令,允许联邦安全局以贩毒罪名义入境抓捕?操他妈的,金条白他妈送了!” 他声音大得满基地都听得见,查猜走过来:“坤哥位置在哪。” “比劳山。”吴努越说冒火,“行了,剩下的路上说!” 说完他看了眼刚从哥伦比亚回来的两人,“你俩去不去?” 这还用问? 查猜毫不犹豫地点头。而卡尔就差把兴奋写在脸上了。老大被坑这种热闹,居然让他给碰上了。 二人迅速装备好,分别登上作战直升机。叁架直升机同时起飞,径直朝着比劳山脉飞去。 第200章逼近 山下,数辆鸣着警笛的警车封锁了入山道路。 一辆迷彩全地形战术车迅速驶近,看见车牌,先一步到达的卜杜拉中校等人立刻站定,对车上的人行军礼:“上将!” 车门打开,下来的人正是合法化提案会议结束后,从曼谷赶到的泰国陆军副司令攀力昂。 他一身军装,神情严肃地走过来,看了眼身上还有血迹的卜杜拉,皱眉问:“怎么回事。” “是我们的疏忽,周寅坤身边藏着帮手,那人为了阻碍我们行动,引爆了汽车炸弹。”见攀力昂脸色不悦,卜杜拉忙补充道:“道路已在全面抢修,已有部分人在此集合,随时可以入山。” 攀力昂看向皮沙文:“位置确定了吗?” “没有。”皮沙文穿着警用防弹衣,正站在车头看信号显示器:“没有搜索到任何通讯信号,应该是及时关了手机。” 攀力昂一言不发地抬头看向眼前的比劳山。此山延绵上千公里,山间植物茂密,地形复杂,以目前的人力物力,想要全面搜山是不现实的。 “报告署长!”此时警用对讲机中传来声音,“在山上发现目标车辆,车损毁严重,判断是因车尾起火导致的爆炸。” 皮沙文立刻问:“是否发现目标踪迹?” “没有。”对方迟疑道,“但在副驾驶方位发现粉色布料碎片,推测像是……书包?” “两个人。”攀力昂忽然出声,皮沙文立刻看过去。 “以周寅坤的能力,一个人逃出山不成问题。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把副驾驶的人扔下,要么,是这个人知道他太多事,一旦被警方抓住会说出很多不该说的。” “这样的话,周寅坤应该直接就地把人杀了。”皮沙文说。 可现场没有发现尸体。 “要么,就是这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攀力昂眯了眯眼,“宁可带在身边拖慢速度也不抛下……肯定不是男人。” “女人?” 皮沙文微微皱眉,什么样的女人出行拿的是书包?况且,周寅坤这种人,在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皮沙文看了眼远处越来越多架着摄像机的媒体车,压低了声音:“是否允许俄方人员进山参与行动?刚才追车射击已经严重违反警方抓捕规定,现在媒体都在,如果进山再度发生刚才的情况,警方会被质疑过度执法。” 攀力昂回头看了眼。 “如果允许俄方人员进山,对方又都是特工,若直接击毙周寅坤,也可以说是俄方所为。既能达到我们的目的,也不会引来任何非议。” “不行。”攀力昂回过头来,“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泰国境内的抓捕行动必须以泰方为主,非必要情况,他国军警不可以携带武器。” “但是——” “也不是没让他们出手,”攀力昂打断道,“连m82a1都用上了,还不是被爆了头。” 皮沙文想到那辆黑色路虎,上面的两名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的特工死状十分难看。 “俄方人员如果在正式行动中出事也就算了,都这么不清不楚地死了,你打算怎么交代?” 短短几句严明要害,皮沙文点头:“明白了。” “报告上将!”卜杜拉头上还缠着纱布,快步走来,“边界方向发现缅甸直升机,清一色的休伊眼镜蛇。” 休伊眼镜蛇,是美国贝尔直升机公司专为美陆军研制的反坦克武装直升机,擅长在全时间段及恶劣气候条件下,为地面作战提供近距离火力支援。 能在这个时候调用国家级陆军作战直升机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攀力昂对周寅坤在缅甸的武装势力早有耳闻,并不惊讶。 直升机出现的目的已十分明显。对方摆明了要来支援周寅坤,自然不会听从空军警告,必然会强行入境。况且,比劳山是座界山,如果对方直升机不越过国界,则泰国空军无权警告并将其击落。 攀力昂皱着眉,思索几秒开口说:“调战机,发射微型电磁脉冲炸弹。” 此言一出,卜杜拉和皮沙文都是一怔。作为下级,卜杜拉无权质疑上级命令,只得看向皮沙文。 后者本也无权干涉,但到底多了层翁婿关系,他忙提醒:“使用电磁脉冲炸弹,后果是否过于严重?” 这种炸弹又名高能微波炸弹,专用于摧毁通讯电子设备等目标。虽然不似普通炸弹那般会伤及人命,但炸弹上的电波发射器在爆炸瞬间所放射出的微波,可以直接穿透地下防御工事,瘫痪电力、通信、等一系列计算机系统。 即便是使用微型炸弹,爆炸后也将使四周居民用电和通讯完全瘫痪,少则几天,多则半月才能完全恢复,如此一来必然惹来民众愤怒与质疑。 然攀力昂没犹豫,侧头对卜杜拉说:“执行命令。” “是!” 卜杜拉走后,攀力昂看了眼额头上冒着汗的皮沙文,又看向山体巨大、丛林茂密的比劳山。 “既然要做,就不惜一切代价。” 皮沙文看过来,攀力昂说:“比起因恐怖组织丢了命,停电断信号对民众来说不是什么致命伤害。” 攀力昂声音低沉,“别忘了前任署长巴洛是怎么死的。他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全国范围内缉毒,大大小小的毒窝被端了个遍,最后周寅坤一家独大,巴洛得到了什么?不仅横死街头,死后还牵扯出一堆脏事,拉了不少人下水。这都是你自己查出来的,忘了?” 听到这里,皮沙文神情愈发严肃:“没有,爸爸。” “这次提案之前,泰国突然爆发大规模儿童癫痫发病,大麻顺理成章被推到民众眼前。谁能想到当初给了他那么一句提示,表表诚意而已,他居然想出用这种法子。要不是我们事先有准备,提案可就直接通过了。” 他看着皮沙文,“周寅坤这种人,根本就没有人性。他在特纳那里推荐你继任署长,只是想要个新傀儡。你以为事成之后,他真会每年乖乖给我们两亿美金?等着你我的,只会是跟巴洛同样的下场。” “明白了,爸爸。” 被俄罗斯通缉一事,即便皮沙文同意配合俄方,对周寅坤来说也并非致命一击。唯有像岳父攀力昂所说的那样,暂且先稳住他,假意收取高价助其通过合法化提案,假意答应日后为他保驾护航,再出其不意一举重击,灭掉周寅坤。 这份功绩,将直接助力皮沙文走向内阁,成为进入泰国政权核心的有力垫脚石。 “报告上将,战机准备完毕!” 攀力昂下令:“发射。” * 直升机上。 查猜正在对比周寅坤发回的定位和比劳山的实际地形。吴努则拿着望远镜,看见泰国警察和军方已经进山了。 耳机忽然响起嘈杂声,紧接着传来不太标准的中文:“各位,我有一个问题。” 按理说,作战前的问题应及时得到指挥者的解答。但由于发言者是卡尔,耳机里没人搭理。 但此人也没有要闭嘴的意思:“老大就算被堵进山里,也用不着发什么求救信号和定位吧?就他那速度,直接从山里跑回缅甸,正好能赶上吃晚饭。” 闻言,另外两架直升机上的吴努和查猜同时顿了下。 这边卡尔歪在直升机舱门口,抱着胸思忖,“就凭那堆警察和军人,在这种丛林里要是落在坤哥手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还用等咱们来接?咱们接的到底是他还是——” 忽然想到什么,卡尔一拍大腿:“一定又是救老大的女人!你们说这回是哪个?总不可能又是上回那个。” “即将到达比劳山。”驾驶舱里传来响起提示,“叁分钟后跳伞。” 所有人立刻扣下面罩,等待跳伞指示灯亮起。却没想此时不远处忽然炸开一道白黄光,紧接着直升机机身开始剧烈抖动。 吴努一把抓住舱门,“什么情况?!” “仪表盘失——”耳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直升机以极快的速度后撤,远离空中爆炸点,没出一分钟,驾驶室操作竟完全失灵。只见最中间的那架直升机横过来,吴努抓着舱门,做出立刻跳伞的手势。 下一秒,直升机上十几名武装军全部跳下。两架被电磁脉冲炸弹攻击得失灵的空机在下一刻径直坠落,两声轰隆巨响接连响起。而吴努所在的武装指挥机,则在最后关头猛拉操作杆,强行减缓了坠机速度,如同一只失控的大鸟冲向缅甸山谷之间的河流。 泰缅边界上空数道身影迅速划过,快速掉入山林,被层层树冠遮挡,落地悄无声息。 不到叁分钟,所有人安全空降至比劳山原始森林。 最先落地的查猜立刻调整左肩的单兵通讯电台,然后眉头一皱,看向负责作战通信的成员凯文。 对方调试之后,抬头说:“是微型电磁脉冲炸弹。我们的通信电台遇到大规模电磁干时自动关闭,启动屏蔽层,在电磁干扰消失之前都无法开启。” “多久能恢复?” “最快24小时。”凯文已拿出工具,“现在需要在空旷高地布置接地信号线,至少需要完成六处,才能达到距离一千五百米以内的信号覆盖。” “直升机呢?”卡尔靠在树上,“进不来了?” “也是24小时之后。电磁波释放后会在这一时间段内达到最高,然后干扰能力逐渐降低,只要直升机提前开启装置再来就没问题。”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支援直升机无法进入,所有人也无法建立联系。 查猜听完后沉默几秒,紧接着迅速给出指令:“默认与坤哥位置直线距离最近的山头为撤退点,凯文带两人布置接地信号线。其余分组进行向下搜索,行动时间24小时。时间一到,无论任务完成与否,都到撤退点结集合。现在对表,下午两点二十二分零八。” 所有人同时确认了手表的时间。 “特殊情况将放烟雾。”查猜补充:“黄烟集合,红烟撤离。是否有其他问题?” “哎,我有。” 卡尔抱胸走过来,“大块头,这次行动凭什么都听你的?” 查猜理都没理:“解散。” * 下午六点,天色明显暗了下来。 丛林深处,被密密麻麻的植株遮挡得几乎看不见的山壁凹处,周寅坤瞧了眼正小口小口吃巧克力的某人。 “好吃吗。” 夏夏点点头。 周寅坤嗤笑了声。这小兔还挺好养活,给什么吃什么,不给她也不开口要。 女孩见他盯着自己,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周寅坤,掰下一半递给他。 “……”男人皱眉,“吃你的。” 夏夏会错了意,只好收回手。 “能吃饱?”他问。 她诚实地摇摇头。一块巧克力,当然没法填饱肚子。但在这种环境下,吃饱这个要求太奢侈了。只要能补充基本体能就好。 这里大概是打猎的人或是土着人挖出来的,像个小山洞一样,刚好能容纳两个人。他们在这里待了一下午,没怎么消耗体力,所以也不太饿。夏夏在压缩饼干和巧克力里选择了后者,黑巧克力偏苦,可以很好地抑制食欲。 吃完她又拿起水壶抿了一小口,拧上了盖子。 许是闲来无事,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被男人看了个仔细。他的视线始终黏在她的身上,夏夏被盯得不自在,“怎么了?” “怎么就喝那么点水。” 夏夏抿抿唇,“得节约一点。” 男人挑眉:“怎么说。” “我们应该不能用火烧水对不对?会暴露位置的。”她分析说,“这里的水虽然很清澈,但肯定也有寄生虫,不能直接喝。又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还是节约一点比较好。” 那模样认真又谨慎,周寅坤越瞧越有意思。 “那要是一会儿下雨呢?”他故意问,“喝点雨水总行吧。” 夏夏抬头看了看,又想了想,最后摇头:“不会下雨的。” 说着,她指了指上面的树冠,“这里的林冠不算太高,差不多都在25米以下。分为了两层,上面的稀疏,下面的茂密。而地表的植株都长得差不多,种类单一,但是密度很大。” 周寅坤眯了眯眼,“所以?” “所以这里应该是书上说的那种热带季雨林,也就是热带季风气候。这种气候全年高温,而且旱雨两季分明,现在是2月初正值旱季,虽然这里土壤还算湿润,但是下雨的可能性非常小。” “再说就算下雨,雨水也不能直接喝,还是要消毒煮沸的。” “都是书上看的?”男人瞧着她,有种莫名的满意感。 “嗯,对。学校的社会教育课我选修了地理,我觉得还挺有趣的。”她声音干净温和,好听极了。说完,夏夏又看向他手里一直摆弄的东西,“这是什么?” 原本的一张伪装网,现在被密密麻麻的植株缠绕,变成又厚又密的一团。 “吉利服。”男人利索地收了尾,接着撑开领口往她身上一套。 夏夏猝不及防地吃进几根草,赶紧吐出来,再低头一看,恍然明白过来。这个就是电视里那种,狙击手在野外用来隐身的衣服。 她的衣服颜色太浅,夜里看起来大概是十分明显的靶子。周寅坤给她套上后,又盯着夏夏脸蛋看了两秒,最后啧了声:“太白了。” “嗯?什么?” 夏夏还没反应过来,脸就被泥土抹了个结结实实。小兔全副武装,但看起来还是很好欺负的样子。 周寅坤胡乱捏了捏她的脸。 “嘭!” 忽然一声划破周遭安静,夏夏被这突然的声音震得抖了下,随即皱了眉。这听起来不是炸弹也不是枪响,应该是……绊发雷的声音。 这一路他们埋了十几个绊发雷,分别在不同方向和距离上。如此响亮的绊发雷声音,足以说明一种情况—— 天黑了,危险逼近了。 第201章热身 听绊发雷的声音,来人在西南方向,距离一千米左右。 周寅坤侧过头来看了眼夏夏,她正紧张地盯着那个方向。 “怕了?” 夏夏立刻看过来,还没回答,就听男人说:“怕也没用。” 他侧过头去,继续用望远镜看着下面的动静,“搜了一下午都没搜到,天黑之后只会更难,趁着现在还没黑透,他们会疯狂找上一轮。” “那怎么办?”她担心地问。 周寅坤云淡风轻:“还能怎么办,先下手为强。” 山下。 一名穿着军装的通讯兵大步跑了下来,“报告上将,我方人员发现多处绊发雷!其中一处不慎触发,但无人员伤亡,现已着手拆除。请指示!” 没有杀伤力的绊发雷,很明显是为了提前确认敌方位置,攀力昂沉声:“他们就在绊发雷附近,地图。” 皮沙文亲自拿来地图,军用照明灯下,通讯员快速地标注出已发现的绊发雷位置。 “故意避开了水流,难怪一直搜找不到。看来他们并不急着出山。”攀力昂一处处看着,最后拿过笔,在地图上圈出一片区域。 “比劳山东面地势平缓,走起来危险性最小且不耗体力,让搜山队缩小范围,调整方向,向东面植物密集能藏人的地方找。” “收到!” 通讯兵收到指令立刻跑开,攀力昂皱眉看着他的背影。由于使用了微型电磁脉冲炸弹,军警统一的通讯频道也同样全面中断,目前只能靠通讯兵人工传话,效率实在不高。 他回头看向卜杜拉:“叫人尽快修复通讯系统。” * 山上。 望远镜里出现越来越多的人影,很明显是调整了方向,冲着山脉东侧植株最密集处而来。周寅坤收起望远镜,“在这儿待着别乱跑。” 说完就要直接出去,却没想手臂被人抓住,他回头,对上一双担心的眸子。 夏夏回想到他那句先下手为强,犹豫道:“下面很危险。” “怎么,”男人打量了她,“怕我出事?” “你要是出事那我——”夏夏脱口而出到一半,忽然卡住,剩下半句咽了回去。 “你要怎么。”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也不活了?” 这个假设实在惊人,女孩噎了噎,没敢吭声。 狭窄的山壁洞里,周寅坤明显感觉到一股忐忑,忐忑里还夹杂着心虚。这周夏夏话说了一半忽然不敢看他,男人沉默两秒,掐住她的脸迫使她抬头,“把话说完。” “我……”她对上他的眼睛,又迅速挪开,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一个人走不出这里。” 说完又赶紧加了句:“也就没法找人来帮忙了。” 搞了半天,只是图他把她安全带出去。 虽说一个小女孩突然被困在山里,想要抓住一切求生的人和物都是本能反应,但周寅坤偏偏不满意,他指尖用力,掐得人皱了眉。 “周夏夏,少想那些没用的。”他拍拍她的脑袋,扔下包压缩饼干,“老实等我回来。” 天越来越黑,一想到要一个人待在这里,恐惧和焦虑就愈发浓烈。见他转身就要出去,夏夏连忙叫住他:“那能不能留把枪给我?” 男人背影一顿,回过头来。 夏夏看了眼他身上那柄很大很长的步枪,视线落到他腰间的手枪上,解释说:“我会听话地待着,但是,万一在你回来之前就有人找到这里怎么办?” 尽管她并不敢拿枪杀人,但身边有把武器,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尽管根本不会有她说的这种情况,但周寅坤瞧着那张担心又焦虑的脸蛋,大概听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与其说想要枪,不如说是想要个在最后关头能活命的法子。 见他不说话,夏夏又补充:“我会用枪,之前学过的。” 周寅坤当然知道她学过,问题根本就不在这里。他索性回到她面前,“知道外面是什么人吗?” 她愣了下。 “就你那枪法,就这点子弹,能对付得了几个人?公然袭警,是可以直接击毙的。” 夏夏恍然反应过来。 她的确听到了尖锐的警笛声,只是潜意识里却将这群一直追击他们的人当成了敌人。 什么样的警察,会不示警就直接开枪?又是什么样的警察,会完全不管还有无辜的人在场?然而经过了上次被绑到警署那件事后,此番再遇,她竟也不觉得有多荒诞惊骇了。 但现在又该怎么办?对警察既不能开枪反抗,又不敢全然相信。她有些不知所措。 周寅坤从手臂口袋里拿出手机开了机,刺眼的光瞬时映亮了夏夏的脸,她下意识闭了闭眼。 “我的号码背一遍。” 夏夏睁眼,不解地看着他。 她不吭声,周寅坤眉头一皱,“没记住?” “不,不是。”他的号码她见了好几次,就算不是有意要背,也已经印在了脑子里。夏夏开口说了一串数字,男人眉头才舒展开来。 “听好了,周夏夏。” “我要是没回来,外面的人又真搜到这里,你就把手机号告诉他们。这是加密号,轻易查不出来。而他们现在最想要的就是我的位置。你给了,他们就不会为难你。反正你也不是目标。” 他把手机放回去,“总之一句话,问什么答什么,直接配合。” 说完,他拨开植株走了出去。 夏夏怔怔地坐在原地,但男人的身影已经迅速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中。 * 此时距离山洞一千米左右的陡峭岩石路上,一把扯出引信毁掉绊发雷的泰国警察站起来,差点滑了一跤。 他一把扶住旁边的树,骂了两句。忽然身后嗖地一声,他当即回头,什么也没有。他警惕地看看四周,又听了听,没有野兽的叫声,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后背有些汗湿,他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眼去撒尿的同伴,“别磨蹭了!搜找完这里,得往东去了!” 那人靠在树旁,低着头,还是撒尿的姿势,没有回应他。警察走过去,一拍同伴的肩膀:“嘿跟你说话——” 话没说完,靠着树的人直挺挺地向前栽去,手上湿热,警察一看,慌忙拔枪。 “唔!” 枪还没出套,鲜血已经喷洒出来。警察身体僵直,根本没看见树上什么时候倒挂了一人,就被从后面一刀划开了脖子。匕首刀身整个插入伤口,只剩一截刀柄露在外面,随着匕首抽出,他的脖子直接对折断开。 “咔哒。” 细微的手枪上膛声响起,树上的人当即扯过警察尸体,下一秒嘭的一枪打来,子弹从被割喉的警察身体穿过。 周寅坤落地,把挡子弹的尸体一扔,抬手就瞄准了岩石斜下方。 那里冒出半颗脑袋,枪口微颤。这样看去,警服肩上没有警衔标志。男人挑眉,原来是实习警察。这么年轻,应该跑得出猎豹的速度。 他收了枪,毫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岩石下,实习警察侧身隐蔽着。开枪后除了有人倒地的声音,没再听到活人的动静,难道……他真的击中了那个让署长先生都觉得棘手的人? 心头紧张和兴奋同时涌来,他深吸口气,这才控制住发抖的手,想要起身去确认现场。然此时,头顶莫名有股强烈的压迫感,那是一种猛地让人喉头发紧后背出汗的窒息感。 他下意识抬头,最先看见了一双脚,然后是一张极为好看的脸。 穿着迷彩服的男人就蹲在岩石上,四目相对的刹那,这人竟然笑了。 心瞬时跳到了嗓子口,实习警察猛地抬手,只是尚未来得及扣动扳机,手腕就直接被攥住硬生生地折断,手里的枪应声而落,他被捂住了口鼻发不出声音,剧烈的疼痛和恐惧更是让他眼前阵阵发白。 就在他绝望地以为自己也要被割喉时,头顶竟传来一声低低地“嘘”。 紧接着嘴上一松,脖子一紧,他竟被人单手掐着脖子拎起来,脚尖艰难着地。 “唔……唔……” “别出声,我放你走。”耳边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叁,二,一。” 话音一落,脖子上的手竟真的松开。实习警察拔腿就跑,周寅坤在原地瞧着他一路又摔又爬的,嫌弃地啧了声。 索性又等了片刻,他才转了转脖子,跳下岩石。 实习警察跑得心脏快要从嘴里吐出来,他眼前忽白忽黑,连滚带爬地朝山下跑,终于隐约看见了几道黑影。在山里搜了一下午,光从姿势动作就能判断出正是搜索的搜山队,警察也好军人也罢,只要跟他们会合就能活命!他还要告诉他们在哪里发现了目标,那个人很可怕,很—— 背后,一阵冷风袭来。 出于雄性的本能,他有种恶狼即将扑上来的危险感。只是来不及回头,咔嚓一声,年轻的实习警察脖子就被徒手拧断。他大睁着双眼倒下,瞳孔里还有远处同事的影子。 一只脚在他头上踩了踩,确认是死透了。周寅坤很不满意这小猎豹的速度,猎起来没趣。他热了个身,正准备离开,视线落到了实习警察的对讲机上。 他俯身,扯下来。 这里离山下很远,山下的人不一定听得到枪声,但搜山的人绝不会听不到。开枪好几分钟,这东西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忽然想到什么,周寅坤拿出手机看了眼,果然没有信号。那么,缅甸的直升机迟迟没动静,就解释得通了。 有些人,为了断他的生路,连自己的通讯系统也切断了。 男人不屑地笑了。 “一帮蠢货。” * 夏夏骤然听见那声枪响,心一下悬了起来。 她忙朝外看去,却又不敢随意拨动遮挡的植物,生怕被人发现动静。这样看,当然什么也看不见。她又坐回去,双腿屈起抱在胸前。 身边还放压缩饼干和水壶,那是装备包里所有的食物。他一样都没要,全都留在了这里。 枪应该不是周寅坤开的,那样反而会暴露位置,导致被包围。那么,就是警察开的枪了。她又看向外面,天这么黑,他会不会被打中? 不知为何,思绪有些混乱。 理智告诉她,就算他真的被警察击毙,也并不冤枉。 然而……刚才的那几句话又反复响起在耳边,没有理解错的话,是叫她配合警方,出卖他?这居然是他自己提的,实在让她有些混乱。到底是真话,还是试探她? 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连头也有点晕。夏夏晃晃脑袋,试图摆脱混乱的思绪,然后又拿起了身旁的食物拆开。 洞外的风簌簌吹过,在这越来越黑的夜里,冷意明显。 山下。 通讯信号监测仪上终于有了微弱的波动,对讲频道里响起了滋滋声。皮沙文立刻拿起对讲机,“枪响什么情况,立刻汇报!” 连连试了好几次,里面终于传来搜山警员的汇报。 “报告——署……长!”声音断断续续,“山脊线往东,绊发雷处发现两具警员尸体!” 紧接着对讲机里又有人汇报,称发现了实习警员的尸体。依次确认位置后,皮沙文亲自对照了地图,然后抬头看向攀力昂:“符合预估的躲藏方向,绊发雷响后,周寅坤杀人轨迹从东到西。”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皮沙文在地图上标记出来,“曾为土着狩猎地,应该会留下洞穴等可以藏身的地方。” 攀力昂点头,“继续缩小范围,加快速度。” 山上。 胸前口袋里的警用对讲机指令结束后,又滋滋响了两声,才彻底安静下去。周寅坤歪在树上,一手拿着望远镜,看见果然众多黑影僵尸一样地朝这边聚拢过来。 他回头,看了眼植株最为密集的地方。 那里安安静静,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想而知里面的人是有多乖巧地待着,连草都不乱碰一下。这时候估计也饿了,说不准正小口小口地吃着饼干。他回去的时候,她多半已经靠在里面睡着了。 那画面仿佛就在眼前,周寅坤唇角勾起。 男人回过头来,此时的天已经黑透了。他收了望远镜,蹭地从树上跳下去。下一刻便隐身于丛林之中,不见踪影。 第202章逼退 搜山的军方和警方人员按照指令,集中地朝着东侧而来。 夜间视线受限,佩戴夜视仪的小分队在最前侧,后面的人速度不快,视线不断地扫过四周。枪支和衣裤划过丛林的窸窣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进入目标区域,并逐渐缩小范围,同时警惕着随时会从四周草丛里跳出来发动攻击的危险人物。 谁也没注意到身后不起眼的河流中,悄无声息地冒出一个人影。 “咻!” 子弹从静音枪中射出,击中走在最后的一个穿着军装的士兵。那人来不及发出声音就直接倒下,而下一秒,尸体就被迅速地拖到了树后。 身后传来异样,前面一人当即回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四周。周围唯有风吹动的草在簌簌作响,不远处的河流水面平静,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他这才回过头,继续朝前走去。 树后,水滴顺着迷彩服的防水层滴落,周寅坤从尸体身上找出四枚手榴弹,清一色的sohg,是美国佬研制的可扩张攻击手榴弹。 这东西不仅可以单枚使用,还可以将多枚手雷拧接在一起,形成集束手榴弹,使手雷中的云爆剂成倍增加,威力可从肉身攻击上升为摧毁单间土坯建筑物。 男人将四枚手榴弹拧接好,扔下尸体,闪身进入边缘处的密林,不声不响地继连开枪射杀了位于最末端的四人。 搜山队的末尾似乎动静越来越小,身处队伍中后侧的分队长抬手,示意停止前进,原地待命。他端着枪,转身看向末端的中间和两侧,叫了几个人的名字。五个人中,叁个都没有回应。 分队长当即皱眉,亲自折返,朝后面走去。刚走到最后面,忽然看见斜侧方五米左右的一棵树旁,有一双脚。 他立刻上膛,离得最近的两名警员也跟着靠了过去,越靠近,那双脚上的陆军军靴就越明显。分队长走近一看,正是军方人员。他赶紧确认生命迹象,发现死者颈间还热着,人却已经没了气息。再一摸心口处,大汩的血湿得吓人。 明显刚刚中枪身亡,诡异的是竟无一人察觉。 分队长起身朝对讲机中严肃道:“警戒,警戒!目标就在周围——” “嘭!” 对讲机里的指令还未结束,搜山队员眼睁睁地看见站在树旁的分队长被一枪打穿了眼睛,脸上一个血洞,直挺挺地仰面倒了下去。 不知是谁最先喊了声“十一点方向”,所有人立刻反应过来,当即回身拔枪开火,朝着子弹袭来的方向反击。一时间数不清的开枪火光,枪声充斥在山林中,清晰地传到了山下。 山下的皮沙文眸中一亮,看向攀力昂:“预估范围正确,他果然现身了。” “嗯。”攀力昂抬手,旁边卜杜拉递上对讲机,听见攀力昂下了指令:“允许直接击毙目标,不必请示。重复,允许直接击毙目标,不必请示。” 山上,火力集中攻击下,佩戴夜视仪的侦查小队根据草丛动向,捕捉到了周寅坤的身影。 “一点方向!” 他们冲到最前方的同时,后面军警快速跟上去配合火力掩护。就在此时,一点钟方向的那道身影忽然没了动静,完全看不到踪迹了。但所有人都知道,目标就在不远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最前方侦察兵枪管发热,他们端着枪,步步逼近。 突然,风吹动了草丛微微晃动,为首者立刻朝那边开了一枪,另一人上前查看,没有任何东西。众人的视线又回到原来方向,继续谨慎向前。 就在此时,响起极细微的“咔哒”声,所有人一怔,紧接着轰隆巨响,瞬时火光冲天,前面的数十人被炸得四分五裂,只剩下血淋淋的残肢。 碎片和热浪袭来,掀翻了大片军警。 他们纷纷后撤,身上装备狼狈地散落一地,怎么也想不到爆炸物正是军方人员身上配备的手榴弹。整整二十枚被拧接捆绑在一起的sohg手榴弹,被绊线扯动引信,触发了威力极猛的爆炸。 爆炸声传到山下,攀力昂倏地皱眉,抬头看去。还没等他发问,对讲机里就已传来了汇报,搜山的军警人员伤亡严重,请求下一步指令。 皮沙文和卜杜拉都看着攀力昂,后者拿着对讲机,却迟迟没有发出指令,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正要询问一句,就见攀力昂快步走向了某处。 皮沙文和卜杜拉立刻跟上去,只见攀力昂停在了一具尸体处,那是从山上抬下来的实习警察,而他胸前装对讲机的位置正空着。 “难怪。”攀力昂终于开口,面色阴沉,“他是故意的。” “一直暗中听着我们的指令,故意现身让搜山队聚拢,再一举引发炸弹,这可要比一枪一枪地打要快得多。” 皮沙文说:“这就更换通讯频道。” “不用。” 攀力昂再度拿起对讲机:“一部分人留在原地,持续火力压制。另一部分,从攻击点两侧包抄上去,目标是他的同伴,女性,可以直接击毙。重复,女性同伴可以直接击毙!” 一听攀力昂下了这样的命令,皮沙文面色犹豫,“击毙无关人员,是否……” 说着,他回头看了眼一直未散的媒体。 攀力昂面无表情:“攻击那个藏在附近的女人,周寅坤才会坐不住。只要他动了,就有击毙的机会。” 山上。 对讲机里的指令还没说完,男人就已经冷了神色。 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不间断的火力压制,子弹几乎就擦着头顶飞过。他伏身在草丛里,周边没有任何能作为掩体的东西。 余光瞥见数道身影,从两侧快速往上面植株密集处而去。 周寅坤眸色一沉,扯下身上的发烟手榴弹。这种手榴弹爆炸后会形成浓密烟雾,用于指示目标或遮挡敌人视线,若在平时,烟雾可持续十五至二十分钟。但今晚山间有风,此处地势平缓,风势更大,烟雾预计一两分钟就会散得干干净净。 这点时间,根本无法到达她所在的位置。 视线又落在了百米开外的石头上。就在火力最猛烈的时候,一枚发烟手榴弹抛了出来,紧接着浓烟阻挡了视线,藏在草丛里那道身影迅速离开,在烟雾散掉之前隐蔽到了石头后方,下一秒狙击枪置于石头之上,瞄准八百米开外正朝着山壁洞方向跑去的分队。 “嘭!” 瞄准镜里冲在最前面的人脑袋应声碎裂。枪口毫不犹豫地偏移,男人屏息,接连两枪击毙两人。不过叁秒,就有叁人被击中,剩余的人立刻原地卧倒,在对讲机中要求确认狙击枪的位置。 此时烟已散了一半,对面的分队已经停止不敢乱动。周寅坤侧过头来,西侧林密,不易精确瞄准。于是枪口调转方向,瞄准镜里还漫着白色的烟,他搜索着。 眼看着烟越来越淡,身后那些人正径直朝着山壁洞里的女孩逼近。只要烟雾散开,狙击角度暴露,就会有新一轮的火力将他压制在石头后面,无法及时回去。 男人盯着瞄准镜,呼吸微沉。忽然,有个红点一闪而过。 “嘭!”又是一枪。 对讲机里瞬时响起滋滋的杂音,远处传来大吼的指令声,但对讲机里却完全听不清楚。通讯兵背着的信号稳定器被子弹击中,冒了烟。一时间通讯几乎中断,即便有人确认了狙击方向,也无法快速传递讯息,集中火力攻击。 趁对方还未反应过来,周寅坤收枪就起,以极快的速度冲回高处,与此同时拔出手枪上膛。身后烟雾已经散开,男人头都没回,翻身越上高处,朝着西侧密林中的那几道黑影连开数枪。 这样近距离的射击,毫不费力地处理掉七人。周围安静了一瞬,一声细微的窸窣声传入耳中,周寅坤回头,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人蹭地从隐蔽的草丛中跳出,朝他连开数枪,接着端着枪跑向山壁洞,试图抢先一步挟持洞里的人。 殊不知,身后男人面无表情地收了枪。 两人之间明明尚有距离,可下一刻,背后一股凶猛冲力袭来,黑影忽然罩到头顶,军人下意识抬手回击,枪声响起,子弹却打到了天上。 与此同时一声大叫,军人拿枪的整条胳膊被硬生生掰到后面,肩部骨头断裂声清脆,他甚至来不及回头,便被一脚踹在后颈,瞬时眼前一黑,全身麻木,重重地倒了下去。 那人知道自己应该没死,却又周身没有知觉,身体被踹翻过来,他看见那男人走来单膝蹲下,掏出胳膊上的匕首,摁住了他的头。 他眼睛倏地睁大,嘴里含糊不清:“不……不……” 下一刻鲜血喷洒了出来,呻吟声渐渐消失,只剩下割肉的声音。男人技术极佳,割掉一颗脑袋没费什么事。他站起来擦拭了匕首,低头瞧了眼头身分离的尸体。然后抬脚,把那颗脑袋踢了下去。 这时,旁边的草动了动。周寅坤当即看过去:“不准出来。” 听见熟悉的声音,刚拨开一点植株的手赶紧缩了回去。夏夏先听见了枪声,又听见了打斗声,她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直至现在安静下来,她才大着胆子想悄悄看一眼。却没想刚动就被吼了。 她又老老实实地缩回去。 外面,对讲机的滋滋声消失,却也不再响起指令,显然是已经换了通讯频道。男人冷笑,扯过无头尸体作为掩体,把狙击枪置于其上,身体则伏到地上瞄准了下面的人。 不紧不慢的四枪,分别击中一前一后两名分队长,和两个背着信号稳定器的通讯兵。制高点被占领,搜山军警毫无疑问地处于了被动状态,他们只能各自隐藏在石头和树后,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僵持了没几分钟,搜山队就收到新的指令,纷纷撤退。 直至望远镜里没再有一个活人,周寅坤才站起身收了枪,看了眼山壁洞。正要走过去,又想起什么,他一脚把那具扎眼的无头尸体踢进草丛里,又擦了把手上的血。 随后才过去,拨开遮挡的植株,瞧了眼里面的人。 她抱着腿坐在里面,一双眸子黑白分明,身边摆着水壶,没吃完的压缩饼干还用包装纸包裹得整整齐齐,像是给谁留着的。 这么小个山洞,还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见他回来了,夏夏忙问:“怎么样?” “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他朝她伸手,“走了。” * 爆炸声传来之前,卡尔和查猜刚进入一处废弃的土着居住地,这里还残存着长期生活过的痕迹,有几间破屋子,中间还有一大片空旷地方。 “这里可以作为备用撤退点。”查猜抬头看了眼,这个位置,直升机很容易发现,比起默认的山头撤退点,这里距离周寅坤发送的定位近了一大半。 就在此时,爆炸声传来。 比劳山山体极大,能这般清晰地听见爆炸声,说明距离已近。 卡尔一听,眉头一皱:“这爆炸什么意思,是不是老大等得不耐烦了?他要是正在气头上,谁碰上谁倒霉。” 查猜看他一眼。这爆炸明显意味着敌人很多,坤哥单枪匹马弹药不足,只能用这种方式逼退他们。 他懒得继续跟卡尔废话,低头检查了通讯电台,还是不能用。不过武装成员都在附近,听到声音会自动会合。 再抬眸时,查猜顿了下。看见卡尔已经扛着枪朝爆炸方向去了。 第203章诱饵 深夜,经历过枪战之后的比劳山十分安静。 越安静,喘息声就越明显。周寅坤回头瞧了眼,身后女孩自己挎着水壶,正费劲地跟上他。 “周夏夏。”他叫了声。 夏夏抬头看他,男人问:“累了不知道吭声?”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他自顾自地走到前面,坐在了石头上,样子看起来还挺悠闲。夏夏也走过去,“这样停下来休息没关系吗,会不会耽误时间?” 周寅坤好笑地看着她:“休息是耽误时间,那等你累晕过去,被人扛着走就不耽误时间了?” 夏夏听出其中嘲讽之意,也坐到石头上,自己打开水壶盖:“哪有那么夸张。” “哪里夸张。”他睨着她,“多做两次都能累晕过去的是谁?” 夏夏没料到他忽然扯这些,刚喝了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就被呛了出来。她尴尬得咳了好几声,周寅坤反而来了兴致:“问你话呢,是谁?” 他明知顾问,夏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喝水不理会。结果喝完他还在盯着,夏夏看见他身上还沾着泥土和杂草,顿了顿,把刚喝过的壶口擦了擦,然后把水壶递给他。 男人看着她多此一举的动作,拿过来喝了一口。 只一口,水壶又回到了夏夏手里。她盖好盖子,回头看了眼。距离周寅坤说的那个默认的撤退山头近了很多,但实际走起来应该还有很长一段路。 小腿和脚踝发酸,脚掌也有些疼,夏夏一边担心耽误时间,一边又希望能多休息一小会儿。她微微伸直了腿放松,一边又悄悄看了眼身边的男人。 却没想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夏夏下意识挪开,等了几秒,她还是开了口:“你刚才……为什么说那些?” “哪些。” “就是,让我配合警察,把你的手机号供出去,他们就能追踪到你的位置。”女孩侧过头来,“这样不就是出卖你吗?” 周寅坤挑眉:“怎么,你不想?” 夏夏抿抿唇,不知该怎么回答。按法律,配合警察也是公民的义务。可眼下这种情况,如果真那样做了,对她来说更像是为了自己活命而出卖别人。她无法坦然做到。 见她犹豫,男人抬起她的脸,仔细地观摩两秒,忽然笑了声:“你真以为你能出卖得了?” “什么?” “只是暂时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而已,只要他们注意力在我身上,就顾不上你。”周寅坤松开她,“他们的目标很明显,就是要我的命。我要是死了,你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们没必要杀你。” “我要是没死,他们更不敢动你。不然,就会跟那位巴泰上将一样,在自己的地盘被一枪爆头。” 也就是说,无论哪种情况,她都能活下来。 夏夏怔怔地看着他。 虽不知她心里又在纠结些什么,但这黏在身上的目光男人很受用。她脸蛋脏脏的,身上穿着吉利服,又坐在石头上,整个人变成圆滚滚的一团,这么瞧着,活像只刚从泥坑里出来的小狗。 男人唇角勾起,还真揉狗似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周小狗,叫两声。” 夏夏本还微微触动。这一逗,她眉头皱起,偏头躲开他的手:“我不是狗。” 周寅坤也没恼:“瞧不起小狗?小狗嗅觉灵敏,在这种地方能帮不少忙。你能吗?” 这话听起来不像嘲讽,倒像是经验之谈,夏夏迟疑地问:“你跟小狗也一起经历过这种地方?” “差不多。”周寅坤说,“不过远得很,在亚马逊。” “难道是亚马逊热带雨林?”夏夏惊讶,那里被称为“人类禁区”,是世界上最危险的热带雨林之一。 “为什么要去那里?” 正常人谁会闲着没事去那种地方,那是他最后一次为佣兵团做任务,任务虽然成功,却在集体撤退路上遭遇报复反击,参与任务的九人被迫空降到了亚马逊热带雨林。 过去的事周寅坤懒得说,敷衍回答:“忘了。” “那、那你,还有那只小狗,在里面待了多久?”夏夏想,连那么危险的地方都能逃出去,那这里肯定不在话下。 “一个多月。” 说完就见女孩睁大了眼睛,“走了一个多月才出来?” 男人瞧她那样,像是生怕自己走不出去,“放心,这回用不了那么久。” 一个多月,夏夏不敢想象在比劳山这种地方生活这么久,更不敢想象在亚马逊森林里走上几十天。 而且,竟然还是跟一只小狗一起。可是……她没在别墅看见过狗,也没听说周寅坤养过狗,难道—— 后背忽然有点发凉。 “那只小狗……”她嗓子发干,“最后怎么样了。” “最难熬的时候,我的同伴想把它吃了。” 夏夏心头一紧,果然。 “所以——” “所以我就把他杀了,让我的狗吃他。”周寅坤说,“它饱饱地吃了一顿,最后跟我走了出去。不过那小东西很没用,出去之后没多久就死了。” 说完他看了眼夏夏的脚:“休息好了没有?” “哦,好了。”女孩听得正发愣,下意识应了声就准备起身。就在此时,身旁男人忽然扯过她扑倒,两人双双从石头上翻过,摔进了斜坡的草丛里。 夏夏清楚地听见了枪声,她惊恐地问:“是又有人找来了吗?” 可刚才周围没有任何声音。 周寅坤拿开垫在她脑后的手,抬起胳膊看了眼,迷彩服被豁开了一道口子,他回头,一颗子弹深深地嵌入他刚坐过的石头里,击得石头碎裂飞溅,在中间留下一个大坑。 “附近没人。”他似笑非笑,“是狙击手。” * 山下。 对讲机里传来简洁的俄语:“发现目标。” 拿着对讲机的,正是俄罗斯联邦安全局派到泰国抓捕周寅坤的行动负责人——契索夫。收到汇报他看向站在旁边的攀力昂,军方翻译正把俄方狙击手发现目标的汇报翻译给他。 攀力昂听后侧头看向契索夫,“天黑之后我方人员撤退,他会放松警惕,接下来就辛苦俄方人员了。” 契索夫看了眼接连被送走的伤员,“夜间任务危险,我也要保证我方人员的安全。所以只能派一支丛林战经验还算丰富的五人小队。如果任务不成功,还希望天亮后泰方能加派人手。” 攀力昂没有回答。这件事,他不希望拖到天亮。 山上。 周寅坤确认了弹匣,又看了眼身旁的人。她穿着吉利服,与丛林浑然一体,很难发现。所以刚才那一枪,毫无疑问是冲着他来的。可她就坐在他身边,被误伤的几率很大。 男人眸色愈深。 从射击威力来看,对方使用的是tac-50狙击枪,射程可达叁千米,是东欧国家情报和执法部门最为青睐的狙击武器。这一枪,跟在北碧府公路上黑色路虎的狙击如出一辙。 看来攀力昂和皮沙文找来了好帮手,泰国军警撤退之后,又来了一帮俄罗斯特工。 身上的这把as50,还剩两发子弹,射程两千五百米。周寅坤沉默两秒,看向下坡处右前方的一块大石头。 “一会儿我们分开。”他朝那块大石头扬扬下巴,夏夏看过去。 “你走右边,爬过去待在石头后面。枪声响你就动,枪声停你也停。” “那你呢?”夏夏忙问。 “我走左边。”周寅坤回头看了眼,伸手:“水壶。” 夏夏立刻把水壶取下来递给他,只见周寅坤把水壶固定在枪口,然后缓缓冒出身后斜坡。 “嘭!”水壶瞬时碎裂。 “走!” 趁着对面狙击枪上膛的空隙,男人迅速起身朝左跑去,夏夏则按照他说的那样趴到草丛里,朝右前方的石头爬去。她听见左边丛林里人跑过的窸窣声,还有子弹打在石头和树上的脆裂声。 危险的枪声离她越来越远,她就离藏身的石头越来越近。 周寅坤在丛林里反复变换方向,子弹几乎次次擦着他的后背射入树干,连续四枪之后,对方必须更换弹匣,几秒的喘息之机,男人已经上了树。 又是一枪,子弹打在脚边,刚踩过的树枝应声断裂,掉了下去。 树上,男人趴在粗壮的树桠,枪口从茂密的叶子间穿过,在瞄准镜里锁定了对面丛林里开枪后的星点火花,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子弹猛地射了出去,对面石头后,枪和尸体同时滚落出来。 周寅坤收了枪直接跳下树去。 夏夏牢记周寅坤的话,左侧数声枪响时,她以最快的速度地往石头那边爬,枪声忽然停止,她便立刻停了下来。不自觉地往那边看去,枪声为什么停了?是他被击中了,还是狙击手被击中了? 此时,右边传来了窸窣声。 那是脚踩在碎树枝上,衣裤蹭在植株上的声音。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低低的说话声。不是泰语,听起来……竟像是俄语。 夏夏不明白深更半夜这里怎么会出现外国人,她听不懂那些对话,但明确知道他们朝着这边来了。 她紧紧地贴在地上不敢乱动,没过几秒,看见了叁个人影。他们也穿着迷彩服,手上拿着枪。甚至,其中一支枪的枪口恰好对准了她。 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夏夏捂住自己的嘴,紧接着听见了上膛的声音,那叁人朝着这边来了。夏夏屏住呼吸,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听见自己心跳声越来越重,重到别人都能听见的程度。 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深呼吸,减缓紧张。就在松开手的时候,手肘触碰到了草丛。草一动,当即被其中一人注意,男人做了个手势,带领其他两人快步朝这边走来。 夏夏的脸瞬时白了。 就在他们离她还剩两叁步时,突然一声枪响,有人大叫一声,夏夏看见最前面那人拿枪的手臂被击中,枪掉进了草丛里。紧接着密密麻麻的枪声响起,那叁人调转方向,快速朝着左侧而去——那是周寅坤所在的方向。 几秒之间,心跳缓和下来。夏夏深吸口气,咽了口口水,才继续往石头后面爬。这一动才发现,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那边枪声还在持续,女孩爬到了石头处,终于放下心来。殊不知,她的脚在缩进去的前一秒,落进了瞄准画面里。 山下。 契索夫的对讲机传来汇报:“狙击手已补位,发现目标同行女性,正藏在石头后。” “很好。”契索夫说:“盯紧那里,目标一定会回去找她。其余叁人,不要与目标缠斗,借受伤撤退,让他放松警惕回去找那个女孩。” “只要他出现在锁定区域,立刻开枪。” “收到。” 契索夫给出指令后,侧头看了眼攀力昂,“你确定他会回去?” 后者没有犹豫:“当然。” 尽管对周寅坤早有了解,可从这次泰方人员伤亡程度来看,还是低估了他。就算没有任何武装支援,周寅坤一个人也完全出得去。他之所以会在丛林里耗了这么久,无非就是要带那女孩一起出去。 契索夫摇摇头,语气嘲讽:“真没想到呢。” 夏夏在石头后待了大概五分钟,就听见枪声停了。没一会儿,她看见远处一道人影闪过,还没看清,下一刻那人就已经朝她而来。 看见对方身形,夏夏松了口气,是周寅坤。 男人刚要走近,突然又是一声枪响,眼前的高大身影猛然倒地,夏夏惊惧之下脱口而出:“小叔叔!” 第204章攥住 下一刻她就要跑过去。 “别动。” 躺在地上的男人忽然出声,夏夏一怔,以为自己幻听了。 “没死呢,老实待着。”周寅坤说,“不然下一枪就打在你身上。” 山下,对讲机里传来声音:“报告,击中目标。请派人确认尸体。” “收到。”契索夫想了想,又说:“再补一枪。” 攀力昂听完翻译,也赞同地点头,与此同时招了招手,皮沙文和卜杜拉会意,立刻着手安排人上山。 周寅坤闻到颈间的血腥味,大概知道是条多长的伤口。这是子弹冲力下树干碎片划出的口子。要不是躲得快,这一枪就从脖子穿过,不知道死得多难看。 他一动不动地躺了两秒,然后猛地朝右侧滚去,与此同时枪声响起,子弹飞射而来,地上石头被打得粉碎,而周寅坤则成功跑到了夏夏所在的石头后。 山下,契索夫听了狙击手的汇报,当即皱眉,“果然是诈死。” 他看见泰国军方和警方重新进山,下令说:“保持瞄准。” 无论如何,已经锁定了位置,既然明知有狙击手,石头后面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老老实实待在那里。等到泰国人员上去,他们一样逃不掉。 夏夏看见周寅坤脖子上的伤口,那血顺着脖子流到了衣服里,“我、我给你包扎一下。” 听见她担心的声音,本在另找出路的男人回过头来,“拿什么包?” 女孩一看,纱布掉在了不远处。位置有些为难,看着只有两三步的距离,可要想过去拿,必然会暴露位置。 而在周寅坤看来,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一道小口子死不了人。 重要的是,眼下他们被锁定了位置,动弹不得。攀力昂一定会派人上山,一旦形成两面夹击,那就更麻烦了。所以必须在那些人上山之前,解决掉这个补位的狙击手。 “我用这个把它勾过来行不行?”夏夏从土里拔出一根长长的树枝。 这小兔,一心想给他包扎。周寅坤笑了声,“可以。但是子弹会打过来,怕不怕。” 夏夏望着他,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又在开玩笑。 “狙击手看不见你,但看得见纱布。纱布动了他一样开枪,你的位置他狙不到,但我可以瞄准他。明白吗?” 夏夏想了想,点头。 这就像刚才他用水壶吸引狙击手的注意力一样,让她树枝勾动纱布,引狙击手开枪,那么周寅坤就能确认对方的方向位置。她看见周寅坤把枪从石头左下方与土地的空隙中穿出去,整个人紧贴地面,身体藏于草丛,下巴都贴到了泥土里。 他趴在那里,周围草都没动一下。明明在呼吸,身体却看不见任何起伏。 “可以了。”他眼睛看着瞄准镜,“身体压低,不要探出去,把纱布从右边勾回来。” 夏夏照着他的话做,跪趴在石头后,用树枝勾住了纱布。然后靠着右侧慢慢勾了回来。然对面的狙击手没有开枪。周寅坤眯了眯眼,看来对面知道他想做什么。 “把吉利服脱下来。” “哦,好。”夏夏脱下后,周寅坤说:“同样的方法,做出假意爬走的样子,越慢越好。” 夏夏便用树枝顶着吉利服,慢慢从右侧探出一点,然后立刻缩回去,等了两秒才又慢慢探出一点。这个举动在对面瞄准镜里,像极了人探出又收回的肩膀。 就在吉利服再次露出的时候,“嘭”地一枪,子弹击中石头右侧,瞬时碎片飞溅,夏夏下意识叫出声,赶忙把树枝和吉利服都收回来。地上满是碎石,她心有余悸地把顶着吉利服的树枝放到旁边,去看周寅坤。 男人还是那个姿势,看见了对面开枪的那一丁点火光。这一枪确认了方向,但还无法确定具体位置,狙击子弹只剩一颗,他只有一次机会。 只需再来一枪,一枪就行。 但对方显然很有经验,开枪之后再没动静。这是狙击手之间常见的拉锯战,这种拉锯战说白了就是漫长的静止和等待,好在他们距离山下的位置足够远,一时半会儿泰国军警还到不了。 虽然没看她,但刚才她被突如其来的子弹吓得叫出声,男人也知道是到了她心理承受的极限。 “先休息会儿。”他开口,“对面暂时不会开枪。” 夏夏点点头,后背靠到石头上,闭上眼睛平复心绪。紧张和焦虑对人的体能消耗极大,她感觉嗓子干疼,眼皮沉重。四周极度安静,身边有人守着,夏夏抱着腿,不知不觉把脸靠到了膝盖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窸窣声,猛地睁开眼睛朝四周望去,没有人。或许是梦?她拍了拍胸口,下意识看向左边的男人,他仍维持着那个姿势。 就在此时,夏夏又听见了窸窣声。 她循声望去,倏地变了脸色。 一条黑斑蛇从左侧径直朝着周寅坤而来。她猛然想起他脖子上的伤,是血腥引来了蛇。它不粗也不长,可那黑斑极其诡异,那速度阵势甚至完全不怕人。 那东西越来越近,夏夏吓得浑身僵硬,张了张口竟发不出声音。 “不怕。”周寅坤忽然出声,夏夏看见那蛇爬到了他的腰上,顺着后背往上。 “冲着血腥来的。”他纹丝不动,仍盯着瞄准镜,“你离远点,别用东西招惹它。” “那你怎么办?它、它长得很奇怪,”恐惧使得生理性泪水涌上来,“肯定不是普通的蛇,万一有毒会……会……” “有血清,24小时注射就好。”那蛇爬到了他的肩膀上,“如果现在动了,会被立刻爆头。” 夏夏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她眼睁睁地看着那蛇到了他屈起的胳膊处,挺起了身子,明显下一秒就要狠狠一口咬在他伤口处。 心猛地揪了起来。 她并不知道这样的事他遇见过很多次,多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她只知道有的蛇毒性猛烈,一口下去毒素麻痹神经,注射普通血清未必管用。 夏夏看着男人的侧脸。他伤害过她,却也救过她。 她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 就在蛇身挺起的一刹那,周寅坤已做好被咬的准备,可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脖子上没有传来想象中的疼痛,余光看见一只纤细的手腕,那只不大的手竟徒手攥住了蛇。 夏夏攥上去的那一刻就后悔了。蛇身又冷又软,滑腻不堪,就在她握上去的一瞬间像是惹怒了它,蛇尾倏地缠上她的手腕,蛇口大张,剧烈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周身寒毛乍起,她甚至发不出声音,右手伸得直直的生怕它朝她冲过来,而左手手肘不经意触碰到身后,顶着吉利服的树枝从石头后倒了出去。 “嘭!”对面精准一枪打在树枝上,碎裂的树枝弹出去好远,夏夏吓得一颤,呼吸滞涩,四肢也不受控制地发软。 “别松手。”周寅坤听见她紧张的呜咽声,呼吸微沉,却仍未动分毫。这种时候,谁先乱了阵脚,谁就必死无疑。 “乖不能松手。”男人后背出了汗,冷着脸紧紧盯着瞄准镜,声音沉稳:“很快,很快就好。” 夏夏知道不能松手,一旦松手被激怒的蛇就会狠狠地攻击她,或许是求生的本能使然,她感觉不到右手的力量,但却知道自己正死死地攥着它,男人的话无疑让她有了盼头,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对面又是一枪,打中石头左侧边缘,碎石飞溅到两人头上脸上,夏夏闭着眼咬着唇,手里攥着蛇,全身僵硬。 就在此时,身旁“嘭”的一声枪响,她下意识颤了下。对面山坡上,一道黑影从迅速滚了下去。 周寅坤翻身而起,拔出匕首一刀刺入蛇口,蛇头瞬时被横向劈成两半,死死缠绕在女孩手腕的蛇尾立刻松开,周寅坤掰开女孩已经抽筋的手,匕首直接划到了底,整条黑斑蛇从中间剖开,又被拦腰斩断甩到了山下。 他捧着她的手,轻轻掰开每根手指,夏夏这才抽泣着睁眼,看见手上空空,男人正翻来覆去检查着。 “唔……”她忍不住哭出了声,眼泪大颗颗的滚落。这实在太吓人了。 周寅坤抬头,看见她涂了泥的脸蛋上两条明显的泪痕,他什么没说,抽出身上唯一一支血清就要给她注射。 正哭着的人儿开口:“我……好像没受伤。” 抽筋的手恢复知觉,手心手背都没事,只有虎口处好像被蛇的牙齿蹭到,破了点皮。她声音还哽咽着:“还是不要浪费了吧,万一又遇到怎么办。” “节约上瘾了是不是。”男人把针头注入她的皮肤,夏夏瑟缩了下。 “挪个地方都能水土不服发烧好几天,就你这身体底子扛得住这个?” 夏夏自己擦了眼泪,想了想,他说的好像也对。血清注入到身体,就像打了一支安心针,她这才放松下来,感觉被抽空了力气。 周寅坤拔出针头,抬眼看见她腕上那串佛珠。这只戴着佛珠的手,为他攥住了那条要咬向他的蛇。 男人用纱布包了她整只右手,沉默两秒,再次抬起头来,直视着女孩的眼睛。 “周夏夏,谁准你这么干的?” 那目光锐利灼热,却又不像是要凶她训她。夏夏被盯得心头一颤,“我,我只是想起了你和小狗的故事。万一……这蛇毒性很猛,你可能会死的。” 她看了看他,又低头说:“你在最危险的时候,都没放弃那只小狗,我想……小狗也不会放弃你的。” 周寅坤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半晌,忽然抬起她的脸:“那你就不怕跟我一起死在这儿?周夏夏,我们没弹药了。” 闻言,夏夏眸中微动,然后那只缠着纱布的手动了动,竟从身上拿出了一把手枪,枪口正对着他。男人身体一僵,本能地警惕。 枪在她手上,这个距离,可以轻松击中。 “这是我刚才捡的。”夏夏吸吸鼻子,把枪递给他,“你先用这个吧。” 周寅坤对上她的眼睛,泪汪汪的,干净极了。当真是给她把枪,她都想不到趁机杀人上去。他任由她拿着枪,直接将人拥进怀里。 没了吉利服,她抱起来瘦瘦小小,身体还微微颤抖着,叫人松不开手。 就在此时,旁边丛林忽然传来异动,周寅坤拿过枪抬手就要扣扳机,密林里抢先发出声音:“老大是我!自己人!” 出声的是卡尔,最先出来的却是查猜。 他们刚刚就到了,刚到就看见两人抱在一起,查猜要出去,卡尔非要偷窥,要不是反应快,就吃了自己人的枪子。 周寅坤看着从丛林里走出来的两人,不耐烦地皱眉,早不来晚不来。 查猜先确认了山下暂无人逼近,然后汇报:“坤哥,我们发现了更近的撤退点,可以节约一半路程。” 周寅坤嗯了声,“先过去。” 第205章小辈 凌晨一点,一处废弃土着居住地。 细细的流水声在静谧夜里格外清晰。树下一条小溪流过,溪水清澈,一个女孩正蹲在溪边洗脸。她右手缠着纱布不方便,便用左手捧起溪水,洗掉脸上的泥土。她洗得认真,手掌细细抚过脸颊鼻头还有鬓边,水沾湿了鬓边的碎发,细小的水珠顺着发梢滴下。 脸上的泥土洗干净后,露出白皙的肌肤,在这黑夜里散着白而柔和的光。叫有些人看直了眼睛。 查猜端着枪,正处于警戒状态。他看了眼正一瞬不眨盯着溪边女孩身影的卡尔,沉默两秒,轻咳了声。 卡尔看都没看他,只觉女孩的侧脸越看越眼熟,连那白得发光的皮肤都似曾相识。 “哎,你说她是不是就是上次救的那女人?不对,是女孩,看起来这么小。你看她,洗脸都洗得这么好看。” 卡尔摸着下巴歪头瞧着,忽然想到什么:“嘶。这不是那个——” 他说到一半,进入中文词汇搜索状态,“就是坤哥那个大哥的女儿,应该叫什么?” 查猜皱眉看着他:“别看了。” 卡尔搜索不出来,这才侧过头来用英文问查猜:“是不是侄女?侄女用中文怎么说?” “……”查猜面无表情,朝他扬了扬下巴。 卡尔挑眉,回头一看。男人正坐在废弃住屋的栏杆上调枪,空枪已装满弹药,黑洞洞的枪口不知何时对准了卡尔的红毛脑袋。 “哎哟。”卡尔翻出迷彩奔尼帽戴上,拿起枪就往与小溪相反方向警戒巡视了。 夏夏洗完脸,还用一个挖空的木头盛了水带过来,这东西应该是之前生活在这里的土着人留下的。她捧着水回来,坐在栏杆上的男人收了枪,看着她小心地走上台阶,朝他而来。 “我打了水,擦擦伤口吧。”说着,她看了眼他脖子上的伤,血已经凝固了。 查猜见状,上前递上了干净的纱布。 “谢谢。”夏夏接过来,两样一起递给周寅坤。而男人根本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反而抱胸睨着她:“看不见怎么擦。” “那……我帮你吧。” 夏夏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有说话声。她下意识回头,看见两个极高的男人走了过来。其中那个混血的她见过,另一个很陌生。 卡尔刚过去,就碰上了正好找过来的阿步,他二话不说指了指周寅坤所在的方向,“坤哥受伤了。” 周寅坤看见他俩就皱了眉,卡尔一瞧阵势不对,掉头就走,就剩阿步一人什么都不知道地背着医疗救援包跑了过来。 看见男人脖子上的血迹,他拿出双氧水碘伏还有纱布,正要上前就见周寅坤偏了下头,“先看她。” 阿步怔了下,这才看向夏夏,后者也正看着他。毫无疑问,阿步就像军队里的医疗兵,负责作战时的包扎救援。他长相极为清秀,要不是个子高,乍一眼看了还以为是个女孩。 “我没事的。”夏夏主动说明情况,“就是被蛇的牙齿蹭掉了一点皮,也已经注射过血清了。” 阿步问:“是什么时候?” “二十分钟前。”周寅坤说。 “有不适的症状吗?比如头晕、视线模糊。” 夏夏摇摇头。 “那就没什么问题。”阿步看向周寅坤,“坤哥,我先给你——” “那也再看看伤口。”周寅坤补了句:“她很弱。” 夏夏一听,看了眼陌生的阿步,小声反驳:“只是身体有点弱,别的地方都还好。” 周寅坤瞧着她,这是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说她弱,“学习不弱,胆子也不弱,行了吧?” 阿步看着周寅坤勾起的唇角,听着这诡异的对话,惊骇涌上心头。就在此时男人看了过来:“快点。” 命令一来,阿步立刻执行,夏夏配合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任由阿步拆开她右手的纱布。 纱布一拆,阿步就皱了眉。 周寅坤盯着他,“有什么问题。” 阿步看着夏夏的手,没敢问出那句伤口在哪。他打开右肩上的照明灯,仔细观察后,迟疑地思索了下。 坤哥说的伤口,难道就是她这虎口处……已经基本愈合的芝麻大点的红点? 这点伤,居然也打了一支昂贵的特制血清,还包扎了整只手?这顶多也就值得贴个小创可贴。而他的救援包里,装了手术刀等一堆救命装备,偏偏就是没有创可贴这种东西。 “这个,”阿步想了想,“别沾水,保持清洁就好。” 夏夏立刻点点头,“我记住了,谢谢。” 然后阿步才给周寅坤清理了脖子上的伤口,贴上了无菌敷贴。 “坤哥。”这时查猜走了过来,“通讯电台恢复微弱信号,已经召集所有人来此处集合。” 正说着话,周寅坤抬眸看过去,查猜亦回头,是凯文和另外两个负责接地信号的武装成员过来了。 “总共多少人。” “行动组本为九人,但因为泰国军方使用了电磁脉冲炸弹,导致直升机失控,两名飞行员和两名火控员也被迫空降,除了一人偏离方向空降回缅甸地界,剩余三人加入行动组,共计十二人。” “人齐后开作战会。” “明白。” 话音未落,忽然响起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三道视线同时看了过来。夏夏一惊,忙说了句“抱歉”。 饿了有什么可抱歉的。周寅坤看了眼这群人里唯一会做饭的,“给她弄点吃的。” 阿步还在等下一步指令呢,莫名多出个奇怪的任务,他服从先于思考:“好的坤哥。” 负责作战通讯的凯文到达后,首先汇报的就是与基地的联系:“坤哥,目前暂未与基地取得联系,今晚会继续尝试。但即便联系中断,直升机也预计会在十二小时内到达。” 通讯电台里又响起滋滋声,紧接着传来不太清晰的汇报:“发现泰国军警撤回到山下,重复,发现泰国军警撤回到山下。” “收到。”查猜看向周寅坤:“直升机的到达时间不定,到时候我们是选择之前的默认撤退点,还是直接把这里作为撤退点?” 周寅坤侧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女孩,手指一下下敲着木头栏杆,没有说话。 恢复微弱信号后,武装军成员陆陆续续到达这里,先到的人自觉巡视四周,警戒敌情,确认山下的人没有上来,远处亦没有狙击手。 这才使得夏夏能安心地坐在火堆旁。 阿步问她想吃什么,女孩看看四周这环境,正犹豫着,就听阿步又问:“要不烤条蛇吃?” 夏夏听见那个字就一哆嗦,忙说:“不用不用,嗯……我想吃点热的东西,热水就行。” 将近十二个小时,她只吃了巧克力和压缩饼干,喝了凉水,胃隐隐不太舒服。 虽然做饭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任务,但只要是周寅坤的话,没人敢轻视敷衍,势必要做到最好。夏夏看见阿步起身去了不远处,跟那边巡视的同伴相视一眼,两人一同消失在丛林里。 没出五分钟,他又出现了,左手砍了根很长的竹子,右手则拎着一捆东西。回来后他利索地把竹子砍成很多节,又把中间掏空,夏夏眼前一亮,竹子就这样变成了能盛汤水又耐火的容器。 这时刚才跟他一起进入丛林的那人也走过来,同样是个很高大的男人,脸上有道疤,枪背在背上,左右手分别抱着两个大的残破木桶。 “他叫布鲁诺。”阿步一边从包里拿出东西一边介绍,“玩炸弹的。” 两个大木桶嘭地放到地上,震得燃烧的火苗都颤了几颤,脸上有疤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说:“那叫爆破手。” 说完也没等坐着的两人搭话,布鲁诺转身就走了。 “他这人话少。”阿步解释了句,正要把手里的东西倒到木桶里,顿了下,夏夏也看过去,发现其中一个木桶里打来了干净的水,而另一个木桶里,竟装着好几只拳头大的山螃蟹。 阿步抬头看了眼,“人倒是还行。” 夏夏看见他把一瓶白色药片倒进了水里,“这是消毒片吗?” “对。” “那我来洗这些吧。”夏夏刚要拿起阿步拎回来的野生竹笋和木耳,正对面又走来一人,这次来的不像刚才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他笑嘻嘻地走过来,把一兜子东西递给夏夏:“这个好吃。” 夏夏接过来一看,里面是黄色的、长得有点像南瓜的果子。阿步利索地洗完竹笋,顺便往兜子里看了眼,“这是藤黄果,对破伤风很有效。” 说完又指了指对面正蹲着的人,“他叫奥莱,玩炮的。” 奥莱啧了声,显然是不满意阿步的介绍,自己对夏夏说:“我负责火力支援,一炮轰一堆人的那种。小妹妹,你跟坤哥什么关系?” 她看起来小小的,显然不是坤哥喜欢的类型。但为什么又会待在坤哥身边? 阿步把洗干净的竹笋和木耳放进煮沸的饮用水里,听见这话他看了奥莱一眼,后者会意:“哦,不方便说是吧,那我不问了。” “也不是不方便……”夏夏怀里还抱着奥莱拿来的果子,感觉他并没有恶意,便实话说:“他是我小叔叔,我爸爸是他的大哥。” “周耀辉?!” 奥莱和阿步相视一眼,语气惊讶:“你是周耀辉的女儿?” 夏夏点点头。 “坤哥竟然——”奥莱说到一半及时刹车,心里既惊讶夏夏的身份,又惊讶坤哥居然会管周耀辉的女儿,他不是最不待见周耀辉的吗。 “咳,总之就是小辈了对吧。”奥莱说,“你是坤哥的侄女,那也就是我们的侄女!” 阿步皱眉,“跟你有什么关——” 话没说完,奥莱人就走了。没出两分钟,附近所有人都知道了夏夏的身份。 作战期间多了个小女孩,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更何况这女孩还是坤哥的侄女,正儿八经的小辈。一群男人莫名自觉地执行起周寅坤布置给阿步的任务。 每隔几分钟就有人送来吃的,在火堆旁堆了一圈,像是生怕她吃不饱一样。 夏夏很有礼貌地对每个人都说了谢谢,面对陌生的热情,她心里暖暖的。直至一个叫尼克的突击手送来几只硕大的野老鼠,让阿步给夏夏烤了吃,彻底打破了这温馨的氛围。 夏夏从没见过那么大的老鼠,吓得惊叫出声,起身连连摆手:“不不!谢、谢谢你,我我不要这个,我吃不了……” 尼克没想到把她吓得脸都白了,双手捧着野老鼠不知该怎么办。 “起开。”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卡尔盯着这边盯了好久,见人人都来,而周寅坤正跟查猜和凯文说话,没管这边。他把枪往肩上一扛,放心大胆地走过来,拨开送老鼠的尼克,“你见过哪个小美人吃老鼠的?” 他大喇喇地往夏夏身旁一坐,很有诚意地掏出两包压缩烤牛肉,作为展开话题的引子,结果刚张嘴就听见查猜喊了他的名字。 紧接着一道冷冷的目光刺在后背,卡尔下意识回头,周寅坤正看着这边。好巧不巧,就在他坐下的那瞬间,最后两名武装成员到了。 “人齐了,集合开作战会。” 第206章伏击 凌晨两点。 破败的住屋外侧,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聚集在一起,查猜和凯文分别提出了撤退方案。 “坤哥,我们在安装接地信号时,发现了一条动物隧道,趁着泰国军警暂时撤退,是否现在动身,在天亮前到达默认撤退点?这样的话,即便直升机无法在天亮时赶到,我们也抢先占领了制高点。” 说着凯文看了眼表,“现在出发,三小时足够。” 周寅坤听完没说话。 查猜说:“直升机最快也要午后才能到达,如果天亮后泰国军方战机先一步到达,默认的撤退点过于空旷,不利于作战,即便抢先占领制高点,也敌不过对方的机载炮弹,到时候同样无法顺利撤退。” “那就更换撤退点?可现在这地方也有问题。”奥莱出声,“这个备用撤退点地理位置的确不错,如果我们的直升机先到,那就可以迅速离开。但如果是泰军直升机先到,一颗炸弹就能移平。” 尼克点头:“一直耗在这里等太冒险了。要不就直接翻山回缅甸,不等直升机了。” 几人说完,都看向周寅坤,等他拿主意。 归根到底,总共有三种提议。要么,连夜上山到达最初的默认撤退山头,抢先占领制高点,但撤退时仍有很大可能遭到泰国军警袭击。要么,就是将现在所在的废弃土着居住地作为新撤退点,以守为主,等到直升机到达。 或者,干脆直接放弃等待,连夜翻山回缅甸。 综合来看,前两种提议趋于被动,不确定因素太多,更为危险。最后一种倒是简单干脆,危险系数也低,但只适合他们这种体能强悍的人。 总之没有一种是夏夏吃得消的。 “山下那帮人不会拖到天亮,”周寅坤说,“天亮之前,他们必有行动。” “坤哥的意思是?” “与其被动等着,不如主动出手。” * 作战会总共开了四十分钟。 他们其实离得并不算远,但火堆旁的夏夏一句内容都没听到。会开了多久,她就在火堆旁忙活了多久。 这边撤退策略基本敲定,那边香味飘了过来,男人看过去。 小兔自己坐在火堆旁,困得直打瞌睡,东西煮好了也不吃,七七八八地盛出来摆满了她旁边那块大石头。 周寅坤起身就走了过去。卡尔眼前一亮,“走走,吃饭了!凌晨两点四十,这算晚饭还是早饭?” 一群男人走过来,夏夏瞌睡醒了一大半,站起来说:“这些都可以吃了。” 这群人也不客气,围着火堆坐下,一人先干了一竹筒的竹笋木耳汤。因为没有盐,原以为会跟清水差不多。却没想汤冒着热气,散着清新的竹笋鲜香,竟还带着丝丝甜味,喝下去一路暖到胃里。 夏夏感觉舒服了不少,她捧着竹筒,又指了指其他食物:“这些果子我都洗干净了,螃蟹是烤熟的,外面有点糊……但应该不影响里面的味道。” “周夏夏。”周寅坤侧头看着她,“把你自己喂饱,少管别人。” “哦,好。” 原来坤哥带小辈是这样的。奥莱好奇地瞧着两人,咔嚓咬下一口藤黄果,顺带着还拐了下旁边正开螃蟹的阿步。 阿步没理他,把打开的螃蟹递给周寅坤:“坤哥。” 男人毫不犹豫地接过来,直接放到了夏夏手上。 奥莱一块没咬碎的果肉咽进去差点卡住,咳咳地咳嗽起来,周寅坤视线扫过来,他一顿,看了眼夏夏,自觉地改成捂着嘴咳。 “那个。”卡尔坐在离周寅坤最远的对面,憋了半天终于开口,“欢迎坤哥的侄女,小夏夏。今天正式认识一下。” 周寅坤睨着他,卡尔举了举竹筒,一副美式晚宴的做派对夏夏说:“我们这群绅士都是来为你服务的。你还记得我吧?我们见过的。” 夏夏当然记得。 在湄赛爷爷葬礼那天,就是这个红色寸头的男人,把她和妈妈堵进房间里。也是他,跑到巷子里用枪顶着她的后背,把她逼到周寅坤面前,差点被他缝了嘴。 总之是段不愉快的回忆。 “谢谢。”夏夏说:“我不记得了,而且也……不用什么服务。” 周寅坤挑眉,这周夏夏居然没有瞎讲礼貌,拒绝得还挺干脆。 “你不记得我?真的假的?”卡尔不可置信,本来就别扭的中文语调变得更扭曲:“为什么不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 “哎,有完没完啊。”尼克啃完螃蟹擦了擦手,“你这长相又不是每个女孩都吃,那兴许小夏夏就不爱看混血的,男不男女不女的有什么好看的。” 卡尔还是不信,非要追问:“小夏夏你不喜欢我这么好看的脸?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周寅坤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夏夏身上,火焰的光映在他的脸上,那火光不断闪动,衬得男人轮廓愈发深邃。 夏夏说不记得,其实就是想结束话题,安静地喝汤。没想到卡尔追问不休,连带着所有人都看过来,像是都很好奇的样子。 出于礼貌,夏夏没有随意敷衍,还真仔细想了想才开口回答。 “嗯……我只是觉得不能光看长相,性格也很重要。就比如温柔有礼貌的人,即便长得没那么好看,也是很受欢迎的。” “温柔有礼貌?”奥莱又拿了一个藤黄果咬着,“怎么算温柔有礼貌。” 夏夏看见藤黄果不多了,也伸手拿了一个。 阿步说:“就是不能动手、不能骂人,有话好好说。” “那不憋死了?!”奥莱说:“小夏夏,还有没有别的?” “有,比如善良也很重要。”这回不用奥莱开口问,她主动解释:“善良就是对别人多点宽容和尊重,也站在别人的立场看问题,在能帮忙的时候,就伸手帮一把。” 在场一群人听着,这不就白帮忙吗?什么好处都没有,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对吧小夏夏。”尼克反驳,“你喜欢的怎么跟别人喜欢的不一样?”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赞同点头。 “女人喜欢的男人要么长得好看,要么有钱,要么有权。没有你说的什么善良温柔,就比如坤哥,三样全占,你要是遇到这样的男人,你不喜欢?” 周寅坤听来听去,前面聊了一堆废话,也就这句还有点用。 他瞧着夏夏。她手里握着个果子,听了尼克问的话,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视线相撞的瞬间又迅速挪开了。 “那个,我吃饱了,我能去睡觉吗?” 周寅坤眯了眯眼,看她一副被说中心事的样子,懒懒开口:“去吧。” 说完他还叫了声“阿步”,后者会意立刻起身:“我帮你铺睡袋。” “谢谢。” 唯一的女孩去休息了,火堆旁的一群男人没什么可闲聊的,迅速整理了装备,各自按照刚才制定的作战计划去做事。 * 凌晨三点,是人最疲惫困倦的时候。 废弃的土着居住地火堆已经熄灭,彻底隐藏于神秘昏暗的山林中。破旧的住屋里,淡淡的月光从没有玻璃的窗户洒映进来,屋子里漫着些许驱虫液的味道。女孩呼吸均匀平稳,睡得正熟。 男人走进房间,脚步无声。本是进来拿枪的,脚步却不自觉地朝她走去。 他蹲下身,仔细看着这张熟睡的脸蛋。她缩在睡袋里,只露出一颗圆圆的脑袋,枕着一个没有拆开的睡袋。倒是一点也不娇气,在这种地方还能吃能睡。 他凑近,捏了捏她的脸,把她嘴捏得嘟起。 这小兔,莫名被追杀,到现在居然都没抱怨过一句。周寅坤不由想到了那个时候——她被周耀辉连累,被巴泰绑到警署差点死在里面,事后也是这样什么都没说。 此时熟睡的女孩动了动,像是被捏得不舒服。他便松开手,只看不碰。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男人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起身,走到桌旁拿起装满弹药的枪。好巧不巧的是,他的枪旁放着一个藤黄果。 这东西她刚才一直拿在手里来着,周寅坤挑眉。在野外,藤黄果除了能填饱肚子,还对破伤风很有效。 他回头,瞧了眼熟睡的人儿。她很乖地睡在那里,再多看两眼就不想离开了。 外面,查猜的望远镜里,凯文一行人已经不见踪影。 按计划,他和卡尔也会跟随周寅坤,在两小时后与凯文他们会合。身旁一直安安静静,很是奇怪,查猜侧过头来,只见卡尔也拿着望远镜,极为认真地看着住屋方向。 “叫你警戒四周,没叫你偷窥。” 卡尔嘶了声,“还没出来,老大还没出来。你就不觉得不对劲?” 查猜沉默地看着他。 “小侄女在房间里睡觉,老大在里面待着干嘛?他拿枪为什么半小时了还不出来,还有——” 卡尔神神秘秘地说:“你不觉得坤哥看她的眼神不大对吗?都是男人,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查猜当然看出来了,尤其是他还有孩子。周寅坤看夏夏的眼神,根本就不是长辈看小辈的眼神。他微微皱眉,那可是周耀辉的女儿,坤哥难道…… 尚未思索什么,就见周寅坤从里面走了出来,头一眼就看向了他们这边,卡尔眼疾手快地换了方向。 山下。 攀力昂看着两具俄罗斯狙击手的尸体,皱眉说:“趁着我们退回山下,目标必然有行动。飞行器什么时候能进入?” 卜杜拉说:“直升机和战机目前还不行,我们已使用多旋翼远距离的高空侦查无人机进山,尝试搜找目标位置。但因电磁干扰,已有三架在中途失控损坏。” “再试。” 从白天到夜晚,一具具尸体被运走,情况不容乐观。眼见着还有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攀力昂望着眼前这座大山,神情愈发严肃。 “发现踪迹!” 通讯兵一出声,攀力昂和皮沙文快步走了过去,屏幕上是无人机传回的影像图,由于受到干扰以及夜间光线不明,影像图片十分模糊,但也能看出是一队人马正在朝着山上行进。 “周寅坤的武装军会合了。”皮沙文摇了摇头。如此一来,想要击毙他的难度系数直线增加。 攀力昂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盯着影像图,又皱眉看向比劳山的地图,接着手指指向地图某处:“他们是想从这个山头乘直升机撤退。” 皮沙文仔细一看,按照行进路线,再往上走的确有一处空旷的高地,便于直升机发现和降落。 “报告,最后一架无人机也被电磁干扰损坏,是否继续增派?” “不用。”攀力昂说,“不要打草惊蛇。” 说完他看向卜杜拉:“你亲自带队进山,避开他们的行进路线,从侧翼上山。” 旁边皮沙文用笔在地图上勾出一条路线,“他们没有地图,选择的路线并非最近的。从侧翼这条路线,可以先一步到达他们的目的地,抢占制高点,完成伏击。” 卜杜拉点头,看向攀力昂:“保证完成任务。” 第207章撤退 夏夏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外面十分安静,她揉揉眼睛坐起来,看见桌上的枪和藤黄果都不见了。她拉开睡袋,整理了衣服,走出去发现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她怔了下,茫然地看看四周。 “你起来了。”旁边忽然传来声音,夏夏看过去,阿步打来了干净的水放到她面前,又问:“早餐想吃什么?” “他们呢?” “他们去了另一个撤退点,我留下来陪你。”说是陪,实际上就是因为阿步细心会做饭。 “那,他也去了吗?” “对。坤哥不会自己先走,让我们独自作战的。” 夏夏没太听明白“先走”是什么意思,见阿步要去弄吃的,她连忙开口:“不用麻烦了,我不饿。我们是马上就能离开了吗?” 阿步看了眼时间,“还得再等等,但天黑之前一定能离开。” 空旷的山顶高地上,卜杜拉等人果然先到一步,但从清晨等到下午,山下都没有任何动静。按理说,周寅坤等人的速度不应该这么慢。 就在卜杜拉要与山下联络时,远处传来了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他当即回头,那边正是缅甸方向。 位于高地下方八百米左右的密林里,通讯电台里传来清晰的声音。 “山鹰一号即将到达,是否收到。” “收到。”里面传来阿步的声音,“是否看见烟雾。” 下一秒,黑色的直升机径直飞过密林,耳机里飞行员说:“看见黄色烟雾。” 阿步回复:“请降落。” 卜杜拉看见那架来自缅甸的直升机居然直接略过山顶,降低高度朝着山腰某处飞去,立刻汇报给攀力昂:“目标直升机未在预估撤退点停留,我方未发现目标——但发现黄色烟雾!地点在山腰处!” 其实不用卜杜拉汇报,山下所有人都看见了那架直升机。皮沙文皱眉:“难道我们预估有误?” 攀力昂忽然想到什么,“把昨天的影像调出来!” 通讯兵立刻调出昨晚侦查无人机拍摄的影像并放大,攀力昂细细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连皮沙文也察觉出不对。 影像上虽看不清脸,但可以明确知道的是,全都是带着武器,身高体型差不多的男人。 没有女孩。 皮沙文恍然明白过来:“他这是故意在夜间出发,制造要到山顶撤退的假象,混淆视线,把我们的人引到山顶,好给那女孩制造顺利离开的机会!难怪等了这么久,他们还没到山头,一定是中途折返了。” 攀力昂神色严肃地拿着对讲机,“卜杜拉,迅速赶往黄烟处,阻拦目标撤退!” 说完他回头,“调战机,进行空中火力支援。” “收到!” 山上,卜杜拉接到指令,立刻下令所有人朝山下燃起黄烟的地方行进。 山下,一直猫在草丛里,距离泰国军方最近的凯文低声说:“动了。” 紧接着通讯电台里传来周寅坤的声音,“卡尔。” 卡尔趴在树上一动不动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他盯着瞄准镜里卜杜拉那颗脑袋,早就手痒得不行。 他们凌晨三点出发,又是钻动物隧道,又是纹丝不动地原地待命,就是为了把人引到山上拦住,好让山腰处的小夏夏不受任何攻击地离开。 而这帮人还真是蠢得可以,看见飞走的直升机,当真以为武装军中途折返,想要下山攻到山腰处的土着居住地去。 这简直就是上赶着找死。 好不容易容易等到能动手的机会,卡尔眸中瞧得出的兴奋。听见周寅坤叫他汇报狙击位的情况,卡尔汇报得相当细致:“已瞄准,子弹预计穿过他的左眼,从后脑勺出去。” “……”奥莱啧了声,跟不远处的尼克对视一眼。对方撇了下嘴,表示同样感到烦人。 下一秒,上方山坡处传来窸窣声,端着枪的泰国军人身影出现。密林里所有人同时噤声,迅速压低身体,隐于草丛之中。 “卡尔狙掉指挥官。”耳机里周寅坤声音平稳,“布鲁诺,解决一点方向十二把mp5。” “收到。” 布鲁诺蹲在树后,手里的榴弹发射器已填装完毕,他微微探身看向一点方向,确定了敌人位置。 对方使用的mp5冲锋枪威力极猛,射速每分钟八百发,这么近的距离,又是十几把聚集在一起,一旦被发现,速度再快都躲不掉。 不解决掉他们,其他人就不能贸然现身。布鲁诺那张带着疤的脸没什么表情,低声道:“即将发射,注意隐蔽。” 与此同时,数米高的大树上,卡尔趴在粗壮的树桠,摸出一颗子弹咬在嘴里,减少身体细微的抖动。瞄准镜中,卜杜拉穿着防弹衣,跟随端着mp5冲锋枪的队伍,速度极快地朝山下跑去。 卡尔枪口微调,瞬时扣下扳机—— “嘭!” 斜侧方迅猛而来的子弹,从卜杜拉左眼穿过,从后脑右侧穿出。他手里还拿着枪和对讲机,大睁着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一枪,令所有人都愣了一秒。 就是这一秒,布鲁诺从树后闪身而出,一枚手持榴弹精准射向一点方向,轰隆一声火光冲天,数十人刹那间被炸得支离破碎,枪支摔出很远。 离得最近的奥莱和尼克面前没了威胁,两人甩开满背的碎土碎石,同时起身端起冲锋枪扫射,杀了泰国军方一个措手不及。尚未中弹的军队人员立刻调转方向,四散开来,试图从不同方向攻下山去。 此时早已隐藏在四周的武装军成员伏于草丛中开枪,子弹尽数打进敌人大腿,中弹的人接连滚落山下。 下方火力实在太猛,指挥官又被杀,一时之间没有下一步作战指令,军方不得不退回高地,试图从制高点对密林中的武装军进行火力压制。 就在此时,通讯电台里又响起声音—— “灰狼一号还有三分钟到达。” “灰狼二号还有三分钟到达。” “帕奇一号还有三分钟到达。” * 直升机舱门关闭,巨大的螺旋桨声音盖过一切。 夏夏系着安全带,感受到直升机平稳起飞,她在高空看着下面,原本一眼望不到头的比劳山也变得轮廓清晰起来。 紧接着她眉头一皱,不由坐直了身子,脸蛋几乎要贴到玻璃上。 下面是一处山顶高地,斜下方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尸体,血将草染红,即便隔得这么远都能看得清楚。站在高地上的是泰国军人,他们正不间断地朝着山下的密林开枪。 那枪声听起来惊心动魄,夏夏看见了十几个穿着深色迷彩服的男人。他们快速穿梭在丛林间,快到几乎要看不清身形。可即便如此,高地上是多出他们数倍的泰国军人,以少战多能撑多久? 甚至,山上的军人还投下数枚手持炸弹。 四处接连炸开,火光不断,看得夏夏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然而,她所乘的直升机没有半秒停留,而是直接绕过开火区,避开地面火力的射击范围,径直朝缅甸方向飞去。 密林里,周寅坤飞身躲开朝他扔来的手雷,抬头看了眼顺利撤离的山鹰一号,然后低头看时间,三架直升机还有十秒到达。 “全员隐蔽,帕奇一号轰炸山顶,三十秒后登机。” “收到!” 山下。 攀力昂看见不过短短几分钟,那架飞向山腰的直升机就已经离开,这就说明卜杜拉没能攻到山腰处。 难道……周寅坤没有选择全员撤离,竟是让那女孩先走?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一定是这样,卜杜拉他们被牵制在山上,山腰处的人就可以不受任何攻击地离开。 此时,缅甸方向竟又来了三架直升机。 攀力昂眉头一皱,又忽然舒展开来——周寅坤必然还在山上。他要是不在,他手底下的人不可能以身犯险,只为让那女孩先走。 “快,出动战机火力阻拦!”他语气已不像之前那般平稳:“决不能让他们登机。” 话音刚落,震天的爆炸声响起,惊得山下的媒体记者纷纷尖叫着蹲到地上,下一秒却又大着胆子站起来,快速拉近镜头,拍摄下了整整三十秒的轰炸。 比劳山右侧方的山头黑烟滚滚,三架非法入境的直升机悬在空中,其中两架放下了绳索。 很明显,山顶的军方人员已经拦不下了。 战机嗖地一声从头顶飞过,攀力昂目光死死跟随,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他扯下指挥对讲急促道:“他们即将登机,立刻实施覆盖式轰炸,并击落敌方直升机!” 听见这个命令,所有人皆是一怔。山顶军方人员伤亡未知,施行覆盖式轰炸,他们也一样逃不掉。 “执行命令!” “收到。” 山上。 就在轰炸停止的那一秒,十四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从各自的掩体后闪身而出,飞速奔向山顶,有条不紊地上了直升机。 第三架名为帕奇一号的直升机用于掩护撤离,始终悬在半空。吴努就在这架直升机上,他双手把持舱门上的米尼岗m134多管机枪,对着地面上那些还没死透的泰国军人一阵扫射。子弹所经之处,无一生还。 先满员的灰狼一号迅速离开。 此时,天边飞来了白色战机。 就在最后一名叫德里的武装成员抓着绳索,即将登上灰狼二号时,“咻”的一声,一枚航弹射来。两架直升机当即发射红外干扰弹,同时拉开间距,惊险避开。 只是灰狼二号机身这一抖,尚未进入机舱的德里被狠狠一震,没能抓住绳索,当即跌落下去。 周寅坤回头一把抓住了他的武装背包,德里悬在空中,费劲地重新抓住绳索,坐在舱门口的查猜亦抓住了他的胳膊,德里最终被拎了上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几秒之间,泰国军方的白色战机锁定了人最多的灰狼二号,而帕奇一号接连三枚榴弹发射,全部被对方拦截。 很显然,这架空中战机所载的航弹,不是直升机榴弹可以对付的,周寅坤看见帕奇一号的飞行员,开口说:“不要恋战,马上撤。” “明白。” 按照作战惯例,帕奇一号作为武装掩护直升机,要在末尾善后,而此次驾驶直升机的正是亚罗。 他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副驾驶的火控员则再次朝泰军战机发射榴弹,灰狼二号趁机撤离。 榴弹被对方轻巧避开,转而就是一发航弹射来。 亚罗猛拉操作杆,直升机迅速提升高度,就在对方二次锁定之前,他快速调整方向,欲趁机回到缅甸领空,让泰国战机无法攻击。 然对方动作实在迅猛,眼看着就要发射第三枚航弹。 就在此时,一架黑色战机迎面而来,机身倾斜,正好与亚罗的直升机错开。然后一发高速爆破弹精准击中泰军战机的机翼,白色战机立时像断了翅膀的鸟,猛地坠落下去。 共频通讯里,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黑鲨就位,阿耀就位。” 第208章特殊 “掩护撤离。”通讯频道里传来周寅坤的回复。 “收到。” 背后,两架直升机朝着缅甸方向飞去。单人驾驶机舱里,阿耀面无表情地看着姗姗来迟的泰国空军,拉下控制杆,就在对方战机进入歼灭范围的瞬间,摁下了红色按钮。 机载空空导弹立时发射出去,泰国空军战机当即大坡度转向,下一刻便予以回击。 空中开火的阵仗非比寻常,攀力昂看着那架在最后关头赶来,与空军大打出手的黑色战机,心头一凉,脚下不稳险些摔倒。 一次所谓的逮捕恐怖组织嫌疑人的联合行动,居然演变成这样火力猛烈的空战,四周媒体争相报道,指挥车里的电话不住,泰国陆军总司令与总理先生已在亲来的路上。 冷汗大颗颗地滴落,攀力昂猛地抓住皮沙文的胳膊,“快,快走。” 阿耀并不恋战,开火后迅速退至泰缅空域边界,在发射完最后一发导弹后,他利索掉头,折返缅甸。 而就在此时,他远远地看见前面帕奇一号直升机飞行轨迹异常。阿耀微微皱眉,按照正常速度,帕奇一号应与前面的灰狼二号同时到达基地。 落后这样一大截,要么是直升机本身出了问题,要么就是飞行员出了问题。 下一秒,只见帕奇一号机身剧烈抖动,螺旋桨竟应声断裂,眼见着就要到达佤邦基地,直升机却俯冲下去,随着驾驶舱一道身影弹出,降落伞打开的瞬间,直升机轰地爆炸,变成一团火光。 黑鲨战机经过时,那火光已砸进山间河流,巨大水花过后,只剩碎片漂浮在水面。 * 缅甸北部,佤邦。 位于此处的武装基地,与果敢清水河的基地大不相同。除了来往的武装车辆,这里还有世代居住种植罂粟的烟农。 他们对枪支武器见怪不怪,直升机降落时,光着屁股的小孩们还在到处嬉笑奔跑,大人们也只抬头看了眼,又接着烧火做饭。 佤邦基地是韩金文负责,他身后跟着几个端着枪的武装分子,早早等在那里。看见周寅坤等人满身泥土草屑地回来,就知道比劳山里定是一场硬仗。 “坤,没受伤吧?” 周寅坤大步走来,把枪一扔,韩金文身边的人立马接住,所有落地的武装军成员全部进了基地的作战会议室。 男人脱了已经破掉的迷彩服,一身黑衣坐到主位:“现在什么情况。” “那可精彩了,外面都在传你死了。” 韩金文调大了电视声音,周寅坤点了根烟,看着新闻画面。 电视上,泰国媒体报道称,泰国警方和军方联合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在比劳山共同搜捕恐怖分子头目,而该头目在逃往缅甸时遭遇坠机爆炸,已经身亡。 周寅坤指尖夹着烟,没有说话。整个会议室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皱眉看着屏幕。 画面上,坠机爆炸的正是帕奇一号。 那是用于掩护撤退的武装直升机,上面有一名飞行员、一名控制机载榴弹的火控员,还有——在机舱门口操纵机关枪,扫射了山顶军方人员的吴努。 泰国媒体未经核实,误将受到黑鲨战机掩护的帕奇一号,当成了恐怖分子头目所乘的直升机,更把被炸死的吴努当成了周寅坤。 “不知道是不是警方和军方为了跟民众有个交代,故意让媒体这么说的,总之这对咱们来说是件好事。但是……”韩金文关了电视,“就是可惜了吴努,咱们出战的直升机怎么会突然出事?” 正说着话,门口出现了一道高瘦的身影,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是个少年。亚麻色头发,棕蓝色眼眸。 卡尔挑眉,听说这小孩被吴努扔到了野人山,什么时候跑这儿来了? 韩金文并不认识最新一批的武装军成员,但看衣服也知道是自己人。他没多在意,继续说:“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搞清楚这次袭击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边韩金文说着话,这边亚罗不声不响地走到角落旁听。 周寅坤不动声色地睨着角落里那道身影。与之前同样的情形再一次上演了。帕奇一号同行三人,坠机爆炸后,只有他安然无恙地回来。 男人手指敲着敲桌子。 韩金文停下,“怎么了?” 周寅坤盯着亚罗:“帕奇是你开的,为什么会出事。” 此言一出,数道目光投了过去。亚罗神色未变,回答说:“撤退时螺旋桨异常,紧急排查时又遭到了泰国空军的袭击。” 阿耀一听当即皱眉,看向周寅坤,明显是有话想说。 周寅坤余光瞥见阿耀的表情,心中了然。但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看了眼韩金文,示意他继续。 “你在山里这两天,我查出点细节。” “伊万在俄罗斯被捕之后,为了减刑吐了个干净,联邦安全局在当日夜里就发布了全球通缉令,同时要求泰国方面合作。明面上,泰国警方的确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瞧着是不打算配合俄方。” 韩金文指了指桌上那份记录,周寅坤拿来翻开。 “通缉令发布不久,曼谷有一个国际论坛开幕。俄罗斯派了架大型专机过来,但是你看名单,参加论坛的俄罗斯代表总共也才三个人。” “所以那帮特工就在那架专机上,他们会出现在比劳山根本不是巧合。”查猜说:“能携带武器秘密入境,必然有泰国官方的授权。这次袭击,他们也一定是提前知道消息,才会参与行动。” “没错。所以泰国警方是表面上不配合俄方,包庇阿坤,实际上早早计划了这次突然抓捕。而且,这还是个连环套。” 韩金文看向周寅坤,“皮沙文那个当副司令的岳父,也是用了同样的法子,收了钱假意帮忙,让你放松警惕。然后才在最后关头引导投票,导致合法化提案被否决。” 归根到底一句话,这翁婿俩大大地坑了周寅坤一把。 说完韩金文也很不解,“他们放着钱不要,非要这么作死是为什么?” “谁知道呢。”周寅坤把那份记录扔回桌上,转了转脖子,笑得好看极了:“我也好奇,得去问问。” 那笑容看得人心里发慌。 按理说,这件事闹出这么大动静,最终以周寅坤假死作为结束已经很好了。否则泰国方面真要态度强硬地继续追究,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然韩金文深知周寅坤的脾气,他连忙提议:“行了坤,你这两天估计都没怎么睡,这脖子上还有伤,剩下的交给我来办。” “泰国那边我一直叫人盯着呢,你们落地的时候,攀力昂和皮沙文被军方和政府的人带走了,估计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就算他们没事,你也放心,找到合适的机会,他们绝没有好下场。还有那帮俄罗斯特工,我亲自带队过去,他们别想活着走出泰国。” “这些你不用管了,老韩。”周寅坤熄了烟,“叫那边的人报位置。” “坤。”韩金文迟疑地叫了声。 但男人已经起身,连带着在座所有武装成员都跟着起了身,等着周寅坤的指令。 “阿耀负责俄国佬,查猜,把攀力昂和皮沙文盯紧了。” “明白!” 两人应声,各自点人,分成两组整理装备,待命出发。韩金文说服不了他,跟着周寅坤走到门口,还不死心地问了句:“就非得现在收拾?” 周寅坤说:“人呢,得礼尚往来。去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你怀疑他们今晚要跑?不能吧。俄罗佬也就算了,剩下那俩一个副司令一个警察署长,哪能说跑就跑。说不定他们也信了那堆报道,真以为把你干掉了呢。” “跑不跑的,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远处直升机已在待命,周寅坤正要过去,又顿了下。见他停下,韩金文心头一喜,“怎么了?” “她人呢?” “哦,你说小夏夏是吧。我叫人给她弄了个房间,她啥也不要,就要洗澡。进去了也没瞧见出来。你忙你的,她在这儿安全得很。” “哪个屋。” 韩金文一指:“就那个。” 男人抬脚就往那边去了。身后韩金文挑眉,看了眼那边正等着的阿耀等人,又看了眼周寅坤往房间走的背影。 这还真是稀奇事。 小女孩的房间,韩金文没有跟着进去,而是朝阿耀他们走去。 周寅坤一推门,扑面而来一股香皂的味道。这里有浴室的屋子不多,夏夏这间还算干净宽敞,只是陈设简单。 他一进去就听见了淡淡的呼吸声,女孩散着头发,斜靠在单人沙发上闭着眼睛,手里还拿着毛巾。这里没有吹风机,她头发又长又密,估计是擦到一半睡着了。 在山里看着还挺有精神,这会儿倒是坐着都能睡着。外面天色擦黑,家家户户烧火做饭的声音都没能把她吵醒。 周寅坤俯身,戳了戳那白嫩的脸蛋,女孩没什么反应。 他视线向下,不知是谁给的一套粗布衣服,简朴得连点花纹都没有,扣子从下到上扣到了顶,袖子长得遮住了手背。 男人手指掀起袖口看了眼。纱布已经拆了,虎口处破了皮的小红点也已经结痂,看来确实没什么问题。 他又抬眸,瞧着睡熟的人儿。他要是不来,她多半就会在这破沙发上睡到明天。周寅坤把她手里的毛巾往旁边一扔,下一刻将人抱起来,朝床走去。 夏夏完全不知自己被抱到了床上,只觉身体舒展开来,身上也暖暖的。刚给盖上被子,她就自动缩进去,那模样还真像极了小兔。 男人看得唇角勾起,女孩翻了个身,睡得更香了。 * 韩金文过来时,阿耀正皱眉盯着临时加入他这组的某人。准确地说,是盯着某人手上的望远镜。 “你干什么。” 卡尔本来是跟查猜那组,组枪的时候看照片,发现攀力昂是个老头,他女婿皮沙文也不年轻了,这俩人加起来都没什么战斗力。卡尔觉得没意思,临时变卦来了阿耀这组。 “还能干什么,等老大呗。”卡尔看见韩金文从那边过来,立马问:“坤哥干嘛去了?” “看那小姑娘去了。”韩金文语气赞赏,“别说,坤现在真有个当长辈的样子,成熟多了。我看过不了两年就能结婚。” 阿耀抿着唇,没接话。倒是卡尔一脸诡异,“你们不觉得老大对小夏夏有点特殊吗?” “那肯定特殊。”韩金文半点没犹豫,“老爷子和阿辉都不在了,坤就剩这么个侄女。上一辈的事跟她又没关系,小姑娘乖巧可爱,多招人喜欢。” “就这样?”卡尔不大相信,忽然想到什么,他倏地侧头:“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阿耀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他,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坤哥来了。” 卡尔一看,周寅坤已经从房间出来,正朝这边而来。身后螺旋桨启动,风拂起沙土,吹得树叶草丛剧烈摇晃。 韩金文弯着腰快步走开。再回身时,全员已登机完毕,直升机再次起飞。 第209章玩弄 尚未到深夜,靠近曼谷近郊的居民区里,居民三三两两地闲逛在小巷中。 忽然“轰”地一声,热浪袭来,位于最边角的一座二层小楼发生爆炸,玻璃碎裂飞溅,火光窜出,吓得路上的人惊叫着四散而逃。 下一刻,一辆黑色路虎从车库门撞出,就在撞上小巷路灯的前一秒疾速转弯,疯狂地朝着大马路驶去。 早已悬在半空的直升机从容地跟了上去,尼克坐在舱门口,手里拿着通讯器:“各位,老鼠出洞了。” 话音未落,一辆军用悍马就已经追了上去。 开车的是奥莱,卡尔坐在副驾驶,饶有兴趣地看着前面狂飙的路虎,“他们要去哪?不会是去机场吧。” “你当人家傻呢?当然不是机场。”尼克在通讯电台里说,“往前六公里是码头,这帮俄国佬想坐船跑。” 他盯着下面,指挥道:“奥莱走左边单行道,在第二个十字路口堵他。阿耀加速直行,你们即将照面。” 说完,就见一辆宾利一路超车,冲过红绿灯,恰好碰上右侧驶来的黑色路虎。 开车的俄罗斯特工猛地睁大眼睛,正要踩油门,就见正对面一辆军用悍马凶猛而来,副驾驶那人还伸出胳膊,悠闲地朝这边打招呼。 左侧和前方道路被堵,路虎不得不急打方向,拐入右边的马路,与原本要去的码头背道而驰,朝着曼谷郊区驶去。 悍马抢先一步追上去。眼见着离码头越来越远,黑色路虎上的五人面色严肃,尤其是开车的人,见后视镜里的悍马怎么都甩不掉,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用俄语恶狠狠地说:“大不了拼了!” 坐在副驾驶的,正是下午从比劳山回来的契索夫。他沉默几秒嗯了声,所有人都拿起了冲锋枪。紧接着两侧车窗打开,几把冲锋枪同时探出,朝着后面的悍马大肆射击。 数不清的子弹打来,开车的奥莱及时打方向拉开距离,由于车速过快,悍马直接冲上了人行道,差点把卡尔甩出去。 甩开悍马的间隙,路虎趁机加速,然下一秒契索夫就变了脸色,“快快,再快!” 开车的人看向后视镜,后背霎时冒出冷汗,他死死地把油门踩到了底。 后面,悍马天窗打开,差点被甩飞的卡尔探出半个身子,肩上扛着一把m72law火箭筒。 奥莱忍不住提醒:“坤哥不让弄死。” 要不说大家都不爱跟卡尔一起出任务,他这一炮要是前面那车人轰死,相当于任务失败,同乘一车的奥莱佣金也得泡汤。 卡尔理都没理他,兴奋地瞄准,毫不犹豫就是一炮。 火箭炮正中路虎右后车胎,车身猛地一震,紧接着就失控起火,车胎在马路上划出尖锐的声音,速度太快刹车不及,车直接翻出了马路,足足滚了数次才倒栽着停下。 里面的人拼命蹬开车门,费劲地爬出来,满脸是血地朝马路外侧黑黢黢的树林跑去。 紧随其后的悍马停下,下一秒奥莱拎着枪下车,直接把枪架在了车头上,与此同时副驾驶同样伸出一把狙击枪—— “嘭!” “嘭!” 相差0.1秒的两枪,击中跑在最后面的两人。那两人一个胳膊断裂掉在地上,另一个小腿被射断,只剩一点皮肉粘连。前者捂着手臂拼命往前跑去,后者骤然倒地,只得拖着那条断裂的小腿继续往前爬。 两枪都命中,奥莱和卡尔相视一眼,扔下车就往树林里跑,一左一右地追击着下一个目标。直升机上的尼克一看,眉头皱起,这俩人莫名其妙地比起来了。 他嫌弃地啧了声,拿起身旁的枪向下瞄准,干脆利落地扣下扳机—— 这一枪直接射没了中间那人的右边肩膀,留下一个凹进去的大血坑。地面上正要射击此人的奥莱和卡尔当即抬头,显然是对横插一脚的尼克很不满意。 尼克拿着通讯器嘲讽:“你俩多大啊?别比了,再比人都跑没影了。” 地面两人一看,剩下没中枪的两个目标一东一西,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奥莱和卡尔二话没说,同时上树交叉瞄准。又是相差无几的两枪,卡尔的子弹击中东侧那人的后腰,半边肚子被打破,肠子抖了出来,人当场倒地。 卡尔嘶了声,不会死了吧。 奥莱这一枪瞄准的正是契索夫,就在子弹要击中他的前一秒,契索夫跳进了河里,子弹就此打空。 直升机立刻跟上去,尼克好笑地看着河里始终不露头的人:“这俄国佬挺能憋呀,不愧是特工出身。” 此时通讯电台里传来阿耀的声音,“你们收拾树林,剩下的我来。” “没问题。” 直升机利索地转了个弯,回到树林中部。里面的卡尔松了口气,被打穿侧腰的人还有口气,卡尔听见直升机的声音,赶紧招招手,把这几个缺胳膊少腿的人统统弄了上去。 河里的人听见直升机声音越来越远,才终于从水里探出头,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小心地扒到岸边张望,看见直升机已经飞走,树林里也没再听见枪响。周围安静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契索夫在水里等了片刻,确认周遭没有危险后才爬上岸,朝着与树林相反的方向跑去。此时夜色渐深,除了前方公路上时不时有车开过,根本没有其他行人。他看见前面公路的应急车道上,停着辆打着双闪的白色轿车。心头一喜,忙翻过公路边的栅栏快步朝那边走去。 就在此时,一道刺眼的车灯照了过来,契索夫下意识抬手挡了下,下一瞬那辆宾利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契索夫整个人被撞上挡风玻璃,从车顶滚过,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车尾红灯亮起,宾利从容地倒了回去。驾驶座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男人。 他走到车后,俯身探了下契索夫的颈间,确认还活着。然后他打开后备箱,拎起地上的人,像塞垃圾一样地塞了进去。 关上后备箱时,阿耀顿了下,抬眸看过去。应急车道上,停着一辆白色轿车。驾驶座车门开着,司机正站在车前,引擎盖支起,手上还拿着修车工具,呆愣愣地看着这边。 此刻的公路上,没有任何车辆经过。 就在阿耀看过来的瞬间,那司机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随后连滚带爬地爬上车,连引擎盖都来不及放下,急匆匆地踩油门跑了。 阿耀回到车上,看了眼后视镜。 后座的男人抱着胸闭着眼,正在闭目养神。阿耀没有打扰,再次启动车子,朝着早已规划好的目的地驶去。 * 车驶近郊区一家废弃工厂时,直升机和悍马停在一边,不远处还多了辆越野,是阿步刚完成任务过来会合。 地上满是灰尘,拖出了粗长的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阿耀打开后座车门,男人从车上下来,其他人齐齐叫了声坤哥。周寅坤看见这条血路,微微挑眉,血水将灰尘浸湿,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会留下凹陷的血印。 身后,阿耀拖着奄奄一息的契索夫,在地上摩出沙沙的声音。契索夫被扔到里面其他四人旁边,衣服被地上大片血迹洇湿。那四人没有一个四肢完整,残缺的伤口沾了灰,泥土和碎石子陷进血肉,痛苦呻吟声此起彼伏。 除了在比劳山死掉的两名特工,剩余五人都在这里。 阿步上前,递上一份资料:“这是在皮沙文助手办公室找到的。” 上面是俄方七名特工的详细资料。周寅坤拿过来一页页地瞧着,上面姓名年龄、照片职务都写得清清楚楚。 翻到最后一页,他看见契索夫的照片,这位就是本次俄方行动的负责人。他走到契索夫面前,单膝蹲下,阿耀攥住契索夫的头发,把人拎起跪在地上。 契索夫头皮被扯得生疼,他头晕目眩地睁开眼,恍惚间看见了周寅坤身后那两把眼熟的枪。 卡尔和奥莱一个用的是m82a1,一个用的是tac-50。前者是他们在北碧府公路袭击时所用的枪,后者则是他们在比劳山林狙击周寅坤所用的型号。 而今夜,他们就是被这两把枪追得四散逃命,个个都被打成了残废。 契索夫鼻子嘴里都是血,他对上周寅坤的眼睛,艰难地用英文问:“你……想怎么样。” 周寅坤一笑,“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你要是……杀了我们,会、会引起外交事件。” “哦,是吗。”周寅坤捻起契索夫的那页资料,“契索夫·阿历克赛·苏马罗科,今年42岁,在联邦安全局任职十八年。” “我们所有人都是联邦安全局正式雇员,我们如果死在——” 话没说完,就听周寅坤盯着资料,吐出一个词:“已婚?” 契索夫后脊一僵,喉头不自觉地吞咽。 周寅坤好奇地打量了他,“你这个年纪,得有孩子了吧?” 此言一出,其他四人也跟着脸色大变,嘴里不住地用俄语说着什么,语气听得出的急促。周寅坤笑了声,站起身把资料还给阿步。 “别激动。你们都残疾成这样了,再折腾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让我的人去各位家里拜访一下,放心,他们都是绅士,场面不会太血腥。” “不,不!” 地上的人光是听着都崩溃极了,可周寅坤根本没有要继续听求饶的意思,转身就要离开。 “求你!”契索夫慌忙开口,“我们只是完成上级安排的任务!我们也是无辜的,我的家人更是无辜的!只要你不去报复他们,我什么条件都答应。真的,真的答应!” 周寅坤回过头来,似乎挺感兴趣。 契索夫跪在地上望着他。 “那么,”他走回去,蹲下身直视着契索夫的眼睛:“你吞枪,我放了所有人。” “什、什么?” “你一个人死,换其他所有人活,包括你的家人和他们的家人。” 阿耀松开契索夫,掏出手枪塞到他手里。契索夫拿枪的手颤抖着,他盯着周寅坤,“我怎么相信你会说到做到。” 周寅坤微笑:“你有的选吗?” 契索夫心头一颤,其实没得选。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枪,又抬眸看了眼周寅坤身后的武装军。就算他们现在四肢健全都有武器,只怕也赢不过这群亡命之徒。 是他们低估了周寅坤,低估伊万口中那匹“狡猾阴狠的恶狼”。 他侧头看向血泊中的同伴。无论如何,能保住一条残缺的命,保住家人的命已是最好的结果。 契索夫浑身颤抖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张开嘴,把枪放了进去。在同伴痛苦的呜咽声中,他闭上眼睛,扣动了扳机。 “嘭”地一声枪响,子弹从脑中穿过,契索夫仰面倒了下去。血腥味瞬时浓烈起来。 周寅坤微微皱眉,似是不解。他站起来看向剩余四人,用英文问:“你们俄国人都这么单纯吗?” 那些人正身心剧痛,听见这话怔了一瞬,周寅坤笑眯眯地说:“怎么说什么都信呢。” 卡尔噗嗤笑出声来,走到旁边,扯下一块巨大的遮布,地上几人看过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此时阿耀电话响起,他接起来听完后,走到周寅坤身边,“坤哥,查猜那边追上了。攀力昂一家果然要跑。” “哦,那得去送送。”周寅坤语气不咸不淡,转身朝外走去。 外面螺旋桨的声音再度响起,掩盖了废弃工厂里缓缓启动的机器声。 第210章无辜 深夜。 空旷马路上,一辆商务车疾速驶进机场道路,却又在下一秒不得不加速驶离。 后面两辆车紧追不舍,一旦停下,只怕还没进去就会被抓住。皮沙文看了眼后视镜中的妻子、孩子和母亲,冷汗大颗颗地冒了出来。 岳父攀力昂就坐在副驾驶,他们一家秘密出国,连身边最亲近的心腹都不知道,更是用假身份购买了航班,却不想出家门没多久就有两辆车追了上来。 两辆车车窗紧闭,看不见有多少人,只知开车的都是男人。 “爸,一定是他的人。” 攀力昂沉默着没有说话。尽管媒体报道泰缅边界有架直升机发生爆炸,并称周寅坤已经死了,但攀力昂并不相信。 周寅坤要是那么容易死,军方和警方也不会在比劳山折掉那么多人。经此一事,他的副司令职务不保,皮沙文接下来前途几乎无望,留在国内已没有任何意义。要是再等周寅坤缓过气来报复,他们绝不会有好下场。 可没想到的是,他这么快就来了,几乎是一秒都不等。即便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一家出国,却还是被发现了。 后面悍马车上,查猜挂断电话,拿起通讯器:“坤哥马上到,准备拦停。” 说完,旁边那辆悍马加速冲了上去。 前面正在疾驰的商务车中,后座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外公。” 攀力昂一僵,回过头来,努力放缓了语气:“怎么了?” 说话的是个不到五岁的小男孩,是皮沙文夫妇结婚数年才艰难得到的孩子,尽管智力有点问题,却是全家的心肝宝贝。他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穿着酷酷的星球战士t恤,好奇地问:“我们是要出去玩吗?” “嗯,对。”攀力昂伸手,摸摸外孙的头,“我们坐飞机出去玩。” “太好了!”小孩也高兴地伸着双手,“我想要外公抱抱。” 就在此时,车被猛地一撞,皮沙文的妻子和母亲吓得尖叫了声,一把把孩子扯回怀里紧紧抱住。 皮沙文忙稳住方向盘,瞬时将油门踩到了底。 可后面那辆悍马死死咬住,又是一撞,商务车尾灯全部碎掉,整个后面被撞得瘪了进去。对方追赶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要下手了。 攀力昂抓着头顶的扶手,眼睛看向后视镜里,女儿和皮沙文的母亲吓得抱在一起,两人一齐把孩子护在怀里。而小外孙不哭不闹,乖乖地埋着头。 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更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 悍马车上,副驾驶的布鲁诺看了眼亚罗。少年精致的脸上神情淡漠,任务明明只是逼停,他却故意撞车。前面车里哭叫声很大,他像是完全听不见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的仇人,而非坤哥的仇人。 不仅如此,接连两撞之后,少年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布鲁诺忍不住开口:“可以了。” 车仍在下一秒冲上去,右车头撞歪了前车的车尾,商务车瞬时被撞得调转了方向,车身掀起脱离地面,眼看着就要翻过去,幸而被路灯一挡车体才回落,重重地砸在地上。 商务车里颤抖哭声不止,前面的皮沙文和攀力昂头被蹭出了血,车子也发出异样声音,明显是被撞出了故障。 求生本能使然,眼见着要被一前一后两辆车逼停,皮沙文不死心地踩住油门,试图冲出包围。 亚罗亦调整方向,就在他第四次要撞烂那辆商务车时,天边飞来了一架直升机。通讯电台里传来懒懒的声音:“温柔点儿,要活的。” 少年当即松开油门,车子明显减速。 皮沙文看准时机,迅速打方向盘右拐,从唯一的岔路口冲了出去,没有看见指示牌上通往郊区的提示。 两辆悍马一左一右地追上去,这种夹击使得商务车无法变换方位,只能一路直行。周寅坤在半空中欣赏着那辆径直奔向死路的车,脸上笑意更深。 前面越来越黑,越来越静,车被迫拐入小径,驶到尽头发现是一处废弃工厂。而里面竟然亮着灯,画面诡异极了。攀力昂立刻发觉不对,忙说:“掉头,快掉头!” 直升机飞过上方,降落在废弃工厂的天台。 此时掉头为时已晚,砰砰几声枪响,商务车车身一震,四个轮胎皆被打爆。 下一刻,车门打开,黑洞洞的枪口顶了上来。车上的人不得不下来,被枪顶着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极为难闻的血腥味,看见地上拖出的痕迹和里面那一大滩血时,皮沙文的妻子和母亲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欢迎。” 此时一道声音传来,攀力昂和皮沙文看过去。男人指尖燃着烟,从楼梯上下来。 “好久不见,两位。” 看见毫发无伤的周寅坤,攀力昂和皮沙文心头一沉,他果然没死。而眼下这处境是逃不掉了。攀力昂面上冷然,沉声说:“所有一切我负全责。” “急什么。”周寅坤的视线落到了他身后。 与他视线相交的正是攀力昂的外孙,小男孩被妈妈抱在怀里,一双眼睛骨碌碌的。 周寅坤很有兴致地过去,攀力昂和皮沙文当即脸色一变,想要阻拦却被奥莱和尼克抢先一步踹得跪在了地上。 孩子母亲的那点力气微不足道,周寅坤拎起小男孩瞧了瞧,“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朗吉。”他后颈衣服被拎着,勒得脸都红了。 不哭不闹,周寅坤比较满意。改为单手抱着他,“带你看个好玩的。” 他抱着孩子走到旁边,攀力昂的视线追随着,看见周寅坤把朗吉放在了一台大机器上。机器似乎刚刚才用过,出口处正在滴着什么。 小孩坐在机器上,皱皱鼻子,又看了看旁边地上的大桶,那里很臭。里面装着红红的东西。 他忍不住伸出小手指了指:“那是什么?” 周寅坤说:“是几个叔叔。” 此言一出,仓库里立刻响起女人的尖叫声,卡尔被这猛地一叫震得耳朵生疼,抬脚就往外走,女人叫起来太可怕了。 朗吉就坐在一台巨大的工业绞肉机上,机身还热着,出口处滴着血水,边角勾着残破的衣服布料。 而巨大的铁桶里,正是已经被绞碎的五个俄罗斯特工。他们连骨带肉变成了细碎的肉泥,装了一大桶。 机器上一红一绿两个按钮,朗吉就坐在按钮上方,小脚时不时地能碰到开关。 “不要,求你,他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攀力昂原本镇静冷然的态度,此时已消失得干干净净,外孙在周寅坤手上,比一枪枪打在他身上还要痛苦。 他眼神恳切地望着周寅坤:“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你要怎么报复我都行!我、我自己留封遗书,就算被我的尸体被发现,也绝不给你添麻烦!” “是我的错!你别伤害我儿子,我去死,我现在就自杀!”皮沙文看着儿子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脸,他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求你……放了我家人。” 周寅坤嗤笑了声,“说这些废话,不如说点有用的。” 闻言,攀力昂一怔,沉默两秒开口道:“是,一切都是提前计划好的。我们……从最开始就没想过要跟你坐一条船。” 说着,他抬眸对上周寅坤的眼睛,“因为你根本就不会放过我们。上一任警察署长巴洛是怎么死的?他替你办事,你毫不费力地垄断泰国市场,他接着就被炸死了。你叫特纳向总理举荐皮沙文,不就是知道他的出身,更知道能通过他搭上条军方的线?” “还有你做的合法化提案。”攀力昂声音沙哑,“先是大麻、接着就会是海洛因、致幻剂!等这些东西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市场上流通,你就不再需要军方和警方的帮助,也就不会支付每年两亿美金。为防反扑,你难道不会先下手杀了我们?” 周寅坤靠在绞肉机上,听着攀力昂的字字句句,没什么反应。 “所以我们根本没得选,只能先动手除掉你!”他双目猩红,“但我们低估了你。动用那么多人力物力,毫无征兆地突然袭击,居然还是失败了。现在既然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便,但孩子和她们是无辜的。” 说到最后,攀力昂声音听得出的颤抖。 周寅坤正逗着朗吉,见攀力昂停下,他这才侧过头来:“说完了?” 语气云淡风轻,丝毫不为所动。 “原来只因为这些猜测,你们就选择这么作死呢?”周寅坤碾了烟头,“说实话,你们的钱我还真没想赖掉。” 攀力昂和皮沙文双双一愣。 “至于你说的那个情况,用中国话得叫过河拆桥,还有——”他顿了顿,看了眼阿耀,后者想了想,回答说:“卸磨杀驴。” 亚罗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垂眸不语。 周寅坤悠然道:“警察署长接连换茬,一定会引来怀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只要你们将来不挡路,那点钱真不算什么。就算想白吃黑,你们在自作聪明之前,怎么也该把后果考虑清楚吧?” 他好心提示:“就算我真像你们猜的那样反悔杀人,至少也只会死你们两个。现在这情况可就复杂了。” 攀力昂听出他言下之意,还想说话,但还没开口就被打断了。 “又想说无辜是吧。”周寅坤不屑地笑了,“怎么,就你家有孩子,只有你家小孩儿是无辜的?” 说着,他握住了朗吉的小脚,摁在了绿色的按钮上。 轰隆一声,工业绞肉机缓缓启动。屁股下面的铁皮传来震动,小孩被吓到,立刻瘪着小嘴红了眼眶。 “现在知道求饶了。你搞突然袭击的时候,怎么没想想别人车上也坐着无辜小孩儿呢?” “是我们的错,对不起!求你,求你,都是我们的错!” 周寅坤拎起朗吉,悬在了绞肉机的入口处。不远处,查猜沉默地挪开视线。 “不要!不要!”地上的大人们被拦在原地,疯了一样大叫。小朗吉终于意识到什么,张着嘴大哭起来。 “他没了,你们还能再生一个。”周寅坤问,“我养的小兔没了,谁来赔?” 说完手指一松—— “啊——啊!啊!朗吉!我的孩子!啊!” 女人当场晕死过去,攀力昂和皮沙文被奥莱和尼克踩着头趴在地上,因为剧烈挣扎,手和脸已经磨烂,鲜血淋漓。 很快,机器的出口处响起排放声,这次的血红泥浆不多,全部倒进大桶里也没上涨多少。 绞肉机进入空响状态,出口边角的尖锐处,挂着一点带图案的布料,是星球战士。 外面的天,似乎有了要亮的趋势。周寅坤看了眼地上悲痛欲绝的一家人,扬扬下巴,攀力昂一家被抓了起来。 周寅坤大方道:“放心,一家人总得在一起,这点礼貌还是要讲的。” * 曼谷的清晨一向来得很早,天五点就亮了。 临近七点,人群熙攘脚步匆匆,都是赶着去上班的。马路上,私家车和公交车挪动缓慢,靠窗坐着的人不少都戴着耳机看着窗外。 人行道上,有正在清扫的清洁工,还有一路大口吃着早餐的步行上班族。忽然,公交车车窗玻璃上滴下一滴红色液体,靠窗的女人一怔,不由关掉音乐摘下耳机。 与此同时,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大口咬着饼的眼镜男鼻尖一湿。他顿了下,凑近闻了闻,感觉饼里的肉馅好像有点腥臭。 身后,刚把路扫干净的清洁工蹲下身,奇怪地看着地上多出来的红色泥浆,他伸出手指捻起一点,里面似乎还有坚硬的颗粒。 就在这时,头顶忽然响起轰隆隆的螺旋桨声,地面上所有人都下意识抬头看去。 抬头的瞬间,腥臭物如暴雨般倾盆而下,大家尖叫着四散躲避,马路上的车纷纷打开雨刮器,却擦出道道血痕,画面极度骇人。 浓烈的血腥让不少人都呕吐起来,抖着手拨打报警电话。 谁也不会料到,早上七点曼谷人流最多的地方——天空下竟起了血红的、细碎的人肉泥。 第211章剥削 夏夏睡了很长的一觉。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听见鸡叫,才发现已经第二天了。这一觉睡得浑身舒展,疲劳感消失得干干净净。 刚掀开被子坐起来,就听见了敲门声,她下意识看过去:“谁?” “是我。” 外面传来女孩的声音,“昨天来送衣服的。” “哦好,马上来。”走到门边,夏夏看见沙发上的毛巾,微怔了下,然后才打开了门。 门外的女孩与夏夏年纪相仿,她皮肤偏黑,整个人很瘦,也穿着粗布的长袖长裤。昨天就是她送来了干净的衣服。 女孩看见夏夏,不由愣了下。 她明显是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洗漱。散着长发,皮肤白皙细腻,脸很小,睫毛卷翘,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她身上穿着与自己一样的粗布衣服,可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这旧衣服的颜色竟也变得鲜艳起来。 见她发愣,夏夏一笑:“昨天都忘记问你的名字了。你好,我叫夏夏。” 女孩这才回过神来,“你、你好。我叫索拉。是韩叔叫我来陪着你,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 她口中的韩叔,夏夏大概知道是谁。应该是昨天下直升机时来接她的那个人,之前从英国回来的飞机上也见过,他没有右手,但人很热情。 “谢谢,我好像没什么——”夏夏说到一半,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抬起头来:“请问这里有集市吗?” “有的。”索拉说,“是在村子外面,得走一会儿。不过集市上有好吃的玉米饼!” 她说到玉米饼时眼睛都亮了,夏夏觉得有点可爱,也跟着笑了:“那索拉你进来等我一下,我洗漱好就走。” “好。” 洗脸中途,夏夏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拿过毛巾擦了脸,有些为难地走出来:“那个……你能再等我一会儿吗,我去找、找韩叔借点钱。” “钱?”索拉站起来,利索地回答:“我们这里不用钱的。” “不用钱用什么?” 索拉拉住夏夏的手就往外走,“一会儿你就知道啦。” 从房间出来往外走的这一路,夏夏认真地观察了这个地方。这里是一个很大的村落,全是木屋,且大部分屋子都很破旧。每间破屋子里都住着一家叁代,少则五六人,多则十一二人。 他们劈柴打水,烧火做饭。没有专门的厨房和卫生间,也没有微波炉吹风机,甚至有好几户家中连电灯都没有。 院子里,不满五岁的小孩们连衣服都不穿,光溜溜地到处跑。 与普通村庄不同的是,这里从早到晚都有带枪巡逻的武装分子。大概是习以为常,那些小孩看见枪也不害怕,反而还敢追随着他们在村里村外巡逻。 “我们这里叫戈贡村,是整个佤邦最大的村落。你看,那里停着的飞机和车,都是大老板的。” 村口设有严格的关卡,两人经过时,端着枪的武装军正在对进入的人搜身,男女老少无一例外。 夏夏看见后忙问索拉:“我们回来的时候也要搜身吗?” “不用的,我本来就是住在这里的人。而你是韩叔亲自交代的客人,他们不会搜的。” 夏夏松了口气。出了村子,索拉带着她往左侧的山坡上走,“我们这里属于高山,晚上会有点冷,我回去再找一床被子给你吧。” “哦不用,”夏夏跟着她走上小路,“我昨晚睡得很好,一点也不冷。” 说着,她的视线就被遍地的绿色矮植吸引。每株高度差不多到人的脚踝,叶片偏锯齿状,看上去有点像蔬菜。 “这些是什么菜?” 听她这么问,索拉噗嗤一笑:“不是菜,是罂粟。” 夏夏一怔,停住脚步。 “不过确实长得有点像蔬菜。因为现在才二月,这些都还是幼苗。五月才会开花,等六月花瓣掉完,罂粟果成熟就能收烟膏了。” 夏夏身处高地,视线一览无余,她被眼前之景所震撼。放眼望去,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土地上、对面的山上、还有她身后的山上,漫山遍野全是罂粟。 她站在这里,仿佛置身于罂粟之海,渺小得不能再渺小。 “你是不是从来没见过?”旁边索拉告诉她,“等开花的时候,不止这里,整个佤邦都是一片白色花海,它们长得比人的胸口还高,里面还会夹杂一些红色和紫色的罂粟花,可漂亮了。” 她语气自然,就像是在介绍一处着名的旅游景点。 夏夏侧过头来,“你也会做那些吗?” “会呀。”索拉笑着回答:“我们这里的人祖祖辈辈都是烟农,从出生到去世都跟罂粟打交道。就比如我家,我爷爷、我爸爸都是熟手。这里的孩子也都是很小就跟着大人种罂粟,所以大家都会的。” 两人继续朝前走着,夏夏想了想,又问:“那你们不上学吗?” “嗯……我们这里没有学校。男孩子们满了八岁可以加入当地的武装军,佤邦是缅甸武装最多的地方,不愁没地方去。去了就有工资,他们可以养活自己。女孩子们大多都留在家里帮忙,到了十五六岁就得结婚生孩子了。” 也就是说,这里的人世世代代都过着与罂粟和武装打交道的生活,从未走出去,从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夏夏你看,前面就是集市,今天人还挺多的。” 索拉所指的方向,传来热闹的声音。但这集市跟夏夏以为的完全不同。她之前见过的集市,都是在巨大的遮阳棚下面,商贩把商品摆在面前的摊位上,中间留出位置,供游客走动挑选。 然而,这里的集市就是在一块宽敞的空地上,一眼看过去,分不出谁是卖家谁是买家。 直至走近了才发现,卖东西的人是一直蹲着,面前铺块布,有的连布都没有,就直接把商品摆在地上。 卖的东西也十分杂乱,索拉一边踮着脚找玉米饼,一边问:“夏夏你想买点什么?” “我想买件衣服。”夏夏也四处张望着。 本打算买了新衣服,就把索拉的衣服洗干净还回去,可看了一圈,这里根本没有卖衣服的。 “啊,你是想买衣服呀?不用不用,我们这里没人专门买衣服穿的,你就穿我的衣服吧,你穿着好看。”说完索拉高兴一指:“找到了,在那边!” 她闻到香味,拉着夏夏就往人群里钻。两个小姑娘被好一通挤,终于钻出来,跑到了卖玉米饼的地方。 卖饼的是个老太太,皮肤黝黑,满手皱纹。她面前摆着小炉子和小锅,正从旁边的桶里舀出一勺玉米糊,倒进放了点油的小锅里。 玉米的香味浓郁,看见索拉蹲在那里看得认真,夏夏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下来,看老奶奶煎饼。 可看来看去,也没瞧出这饼有什么特殊配方,应该在家就能做。为什么还要专门出来买? 这时索拉已经跟老奶奶说起了话,不是中文,像是当地的方言。夏夏虽听不懂,但也大概知道索拉是在告诉她要买几个饼。 老奶奶笑着点点头,又说了点什么,随后拿开另一个桶上的遮布,索拉惊喜地哇了一声,拍了拍夏夏的胳膊:“今天还有米饼!” 玉米糊旁边正是米糊,索拉先是兴奋后是纠结,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下决心买了一个。 总共两个玉米饼外加一个米饼,她从身上拿出一样东西来结账。夏夏看见果真不是钱,而是被包裹起来的黑色小团。索拉递过去,老奶奶就从地上拿起一杆小秤称了称,最后把饼递给了过来。 两人就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吃了起来。 夏夏拿着饼好奇地问:“索拉,你刚才买东西给的什么?就是那个黑黑的。” “你说这个呀?”索拉又从身上拿出一点,“是生烟膏,可以叫它大烟,也可以叫它鸦片。” 夏夏瞬时睁大了眼睛。 索拉觉得她那模样也有点可爱,便把刚咬了一口的饼往怀里一放,撕开一点包裹生烟膏的外皮,“你看,外面这个是罂粟花的花瓣,里面这个黑黑的就是烟膏。因为它总是黏黏的沾手,所以才要包起来。” 剥开外皮,夏夏真切地看到里面的东西。尽管是第一次看见实物,但她知道这就是制作海洛因的原材料。 “我们这里买东西都用这个交换,吃的用的都一样。大家只收这个,所以钱没有用。” 说完,她把热腾腾的米饼往夏夏手里一塞,“这个也给你,多吃点。” 夏夏手里一个玉米饼一个米饼,她见索拉吃得那么香,尤其是刚才看见米饼时那么高兴,她又把米饼塞回去:“你吃吧,我吃一个就饱了。” 索拉怔了下,“真的吗?你不吃这个吗?” 夏夏笑着点点头,又忍不住问:“这些东西都挺寻常的,不能在家里做吗?这样的话就可以随时吃了。” 索拉很快地吃完一个玉米饼,回答说:“我们这里的天气只能种罂粟,种不了别的,比如玉米、谷子都活不了。所以就只能种大烟,再用大烟换米吃。” 夏夏听后哑然,这才反应过来,一路走来确实没有看见其他农作物。 “不过现在已经比以前方便多了。” 索拉咬了一口米饼,舍不得吞下去,“以前就算想换食物吃,都还得等烟商上山来收,如果他们不来,我们又没有车,靠走路下山那在半路就饿死了。” “自从大老板控制了周围几座山和村庄,所有烟农只要按时上交定量的烟膏,剩下的就可以自己留着,还可以跟当地的武装换食物和生活用品,就不用担心下山的问题了。” “大老板就是那个韩叔吗?” “不是。”索拉摇摇头,“韩叔也得听大老板的。我听爸爸说,以前的大老板叫赛蓬,但其实他是姓周。我没见过,后来他年纪大了,就变成了他的大儿子,现在又变成了小儿子。” 说到此处,她压低了声音悄悄说:“现在的大老板可年轻了,就是不怎么露面。但昨天他突然回来,我那时正在村子外面,远远地看了一眼,他连侧脸都好帅。” 夏夏明白她说的是谁,她看着索拉吃个米饼都这样小心翼翼,不禁皱眉,“可是不管种什么,都得看天吃饭。如果雨水太多或者太少,导致收成不好没法换吃的,那大老板会管你们吗?” “那怎么可能呢,我们都是给大老板打工的。我们住的地方受武装保护,那就得按时按量地上交烟膏,就算收成不好,也得想办法交上。不然就得打欠条,来年一并补上。” “至于吃饭……往年收成不好的时候,我们一家吃野菜也能扛大半年的。要是因为吃不上饭就去找大老板,说不定会被直接赶出村子,那日子可就更难过了。” 夏夏听完沉默两秒,又问:“索拉,你知道用生烟膏做出来的海洛因,在外面卖多少钱吗?” 索拉摇摇头,“不知道啊,这些跟我们又没关系。” 想来也是。这里交通、信息都闭塞,既没有学校,烟农家里也没有电视和收音机,又如何会知道毒品在外是按克计算,他们种出的那些罂粟,可以赚出他们根本想象不到的天价。 短短几句交流,几乎完全颠覆了夏夏的认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谁又能想到,这些身处毒品最源头的人,竟还过着刀耕火种、以物换物,并随时都可能吃不上饭的生活。 毒品的暴利究竟到了谁的手上,不言而喻。 “说起来,我们都要感谢大老板。去年六月的时候,佤邦政府那些当官的,忽然宣布要全面禁种罂粟,你知道他们有多残忍吗?那时罂粟果都已经成熟了,正是收烟膏的好时候,那些政府兵拿着棍子和锄头,硬生生地打掉罂粟果,完全不管我们的死活。” “还好最后大老板搞定了那些当官的,我们才能继续种罂粟。而且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别的武装来抢烟膏欺负人,我们才能过上这么安稳的生活。” 这是一番,被剥削者反过来感谢剥削者的话。夏夏看着正高兴吃着米饼的索拉,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索拉见她拿着饼没吃两口,赶忙提醒:“这个要趁热吃才好吃。” “哦,好。”夏夏又咬了一口玉米饼,看见索拉正在清点身上剩余的烟膏。 “夏夏,除了衣服你有别的想买的吗?我带了我家半年的开销,还可以买不少东西的。” “半年?!”夏夏惊讶地看着索拉手上的东西,她刚才买饼就花出去不少,“这个饼这么贵吗?” “嗯……有点。”索拉解释:“我们这里的小孩都喜欢吃,但一年也就买一次,还得是收成好的时候。像这种做好的食物是有点贵的,但要是换大米或者其他东西,就不会那么贵了。” 夏夏忽然想起昨天索拉连同衣服一起送来的香皂,“那香皂也是你买的吗?” 索拉点点头,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洗澡是不用那个的。” 难怪。 她把米饼让给索拉时,她会高兴成那样。 夏夏不解地看着她:“我们……明明昨天才认识,你为什么——万一把这些都花了,那你家接下来半年吃什么?” “总会有办法的。”索拉一笑,“平时大老板不在,这里都是韩叔说了算。你是他亲自交代的客人,要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被韩叔知道了,我是怕……” 剩下的话,她不说夏夏也明白。 原来她的到来,无形中给别人增加了这么大的压力,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第212章洗牌 这时,旁边又响起滋滋的煎饼声。 夏夏侧头望过去,沉默几秒,又看向索拉手上的东西:“这些可以全部给我吗?” 索拉没犹豫地点点头。 “你别担心。”夏夏说,“这些和刚才买饼的,还有昨天买香皂的,全都算我借的。” 索拉一听就想说不用,然夏夏态度坚定,她只得应了声好,又好奇地问:“你要买什么呀?” “那些。”夏夏侧身指了指,索拉看见了正在煎饼的老奶奶。 回去时太阳大了起来,照在身上热烘烘的。 两个女孩连桶带锅,又拎又抱地走了一路。走着走着,当啷一声,索拉怀里的小锅掉在地上,夏夏想帮她捡起来,结果自己怀里的铲子也掉了。 场面顿时有点狼狈,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早知道就带个麻袋出来。”索拉把手里拎着的米糊桶放到树下,又跑回来捡起地上的锅和铲子,“我们休息一下再走吧。” 夏夏也拎着小桶走过去,坐到了树荫下。她们坐在高处,看见下面罂粟幼苗被阳光照得发亮。地里有人正蹲着干活,其中还有不少小孩。 “他们在做什么?” “在间苗。”索拉解释说:“就是把不需要的幼苗给剔掉,让剩下的好苗能好好长。” 这么说夏夏就明白了,她又看向地里那些人,微微皱眉:“为什么这么多……” 残疾人。 说这话时,正好有一个缺了胳膊的人,挑着两筐东西朝集市走去,夏夏下意识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索拉知道她想问什么,“那些人本来都是好好的,是因为犯了错才被砍手砍脚。比如私藏烟膏,或者在工厂偷偷吸食了做好的货。” 眼前这些人,有的没了整条胳膊,有的被砍掉脚只能拄着木棍,还有的……居然只有半边脑袋。那背影看起来尤为诡异,似乎挺年轻的,可动作又比别人慢了很多。一个人蹲在角落,默不作声地干活。 夏夏半晌不说话,索拉以为她被吓到了,忙换了话题:“我们回去吧?不然一会儿太阳更大了。” “好。”休息了几分钟,手臂酸软得到缓解,夏夏重新拿起东西朝村子走去。 就在她们离开时,一道视线从幼苗地里看了过来。那视线一直追随着两个女孩,直至她们消失下坡处。 * 索拉带夏夏去了自己的家,她把东西放在门口:“我去拿凳子来!” 此处离夏夏住的房间不算远。索拉没邀请她进去,夏夏便没有贸然打扰。 她安静地站在门口,望望四周,又抬头看看屋顶。木屋的顶上空了大半,几乎可以说是没有顶。要是遇上下雨,只怕里面要被全部淹掉。 正思忖着,一股酸臭的味道从屋子里飘出来。夏夏被呛得咳嗽了声,下意识看过去,屋里的角落处铺着布,露出一双黑黄又满是皱纹的脚。 应该是位老人。 这时里面传来索拉说话的声音,是方言,紧接着又传来老人的声音,双方像是争执起来。 然后她拿着两个小板凳出来。见夏夏站在门口,眼神询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索拉一笑:“是我爷爷,他这两天不舒服,一直躺在家里。” “那要去医院吗?” “不用的,我们这里不看医生。生了病抽点大烟就好了。要是还不好,那就得去请魔巴,不过又得花掉不少烟膏。我说要请魔巴,可我爷爷不让。” “魔巴?”夏夏想了想,“就是……像部落的巫医或者长老那种吗?” “对呀。”索拉在井里打上一盆干净的水,“生了重病,就得请魔巴来念咒,再用鸡血驱魔,人的病自然就好了。” 她说得满脸认真,不是在开玩笑。 索拉端来水,两人就坐在小板凳上清洗锅和铲子。夏夏委婉地说:“索拉,如果有咳嗽发烧这种症状,可能就是感冒,要是能把房子修一下,晚上没那么冷,或许就不会生病了。” 索拉听后,果然回头看了眼自己家的房子。 但她抿抿唇,回答说:“可是盖房顶的石棉瓦也要用大烟换的,我们家……没有那么多。要上交给大老板、要换食物、还要给老人治病,没有剩下的。” 东西清洗好后,索拉把脏水倒掉,又打来一盆水洗手。然后她兴奋地点了火,等着锅烧热:“夏夏你真的会煎饼吗?” “这个不难呀。”夏夏声音温和,“只要别煎糊了就行。要不你也试试?” “不不不!”索拉连连拒绝,“这些都好贵的,万一我没弄好可就浪费掉了!还是你来。” 夏夏舀起一勺玉米糊,倒进小锅里,烧热的锅中立刻响起细微的滋滋声。索拉双手捧着空盘子,期待地看着锅里。 夏夏侧头看看她,用铲子给饼翻了个面,又等了一会儿,轻轻叫了声:“索拉。” “嗯?” “你有没有想过……跟家人一起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跟这里不一样的生活?” 索拉的视线这才从玉米饼挪到了夏夏身上,目光中透着明显的不解。 “就比如,有人愿意出钱供你,还有你们家所有的孩子上学和生活。等你们自己有了赚钱的能力,就可以养活家人,住更好的房子,更不用担心吃不饱这种问题了。” 索拉听完,怔怔地看了夏夏两秒,忽然笑出声来:“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呀?用自己的钱去养别人一家老小吗?不可能有这种人的。” “嗯……”夏夏斟酌了下,“是有的,而且也是真的愿意出很大一笔钱,不光是你家,还有这里所有的小孩子,都能受到帮助。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你们愿意接受吗?” 索拉抱着盘子,偏头思忖着。夏夏也不催她,又给饼翻了个面。 “还是算了吧。” 听见她回答,夏夏侧过头来:“为什么?” “我爷爷,还有爸爸妈妈,他们从出生到现在就一直生活在这里,是绝对不愿意离开的。比如去年全面禁种罂粟的时候,政府那些当官的还想把我们这里的人,全部送到南边去,让我们在那里自己盖房子种地。当时所有老人都团结起来,就算政府要烧山,他们被烧死在这里也不会搬走。” “他们只会种罂粟,如果去了那些不让种罂粟的地方,一样会饿死的。” 夏夏垂眸听着,又试探地多问了一句:“那……你自己呢?你不想上学,不想去过更好的生活吗?” “去了也没用啊。”索拉耸耸肩,“我的家人都在这里,他们不愿离开,我就算走了,肯定也是要回来的。不止是我,我们这里所有的孩子,比起什么上不上学,更关心的就是今天能不能吃饱饭,明年能不能多吃两次玉米饼。” 说完她赶紧指了指锅里:“这个好了吗?” “哦,已经好了。”夏夏盛出来放到盘子里,“这个先给你爷爷吧,吃点热的会舒服一点。” “你不要吗?这是你买的。” 夏夏一笑:“这里还有很多。” 索拉高兴地把饼拿进屋里,带着空盘子出来,夏夏已经在煎第二锅了。这一次饼变小了一点,但可以一次煎两个,索拉幸福地又吃到了一块。 很快,浓郁香味就飘了出去,原本在院子里疯跑的小孩们成群地聚了过来,个个都咽着口水盯着热腾腾出锅的饼。 这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场面,煎得香喷喷的玉米饼和米饼摞在盘子里,像座小山一样。 这要是以前,不管是谁家的饼,立刻就会被一抢而空。然小孩们从索拉口中得知,夏夏是韩叔的客人,他们馋得直流口水也不敢上前去抢。 最终还是夏夏主动招招手,那群小孩欣喜地跑过来,索拉负责分饼,她家门口也成了整个戈贡村最热闹的地方。 就在这热闹中,远处传来了直升机的声音。 索拉抬头,认出是昨天的直升机,她指着那边高兴地说:“大老板回来了!” * 周寅坤等人一回来,照例先进了会议室。 虽没亲眼所见,但韩金文也听说了泰国那边的情况——交通瘫痪市民恐慌,大批警察出警满大街地收拾人肉泥,而武装军时间掐得正好,让泰国军方扑了个空。 虽不赞同这么高调挑衅的报复方式,但这就是周寅坤的脾气。若是攻击他的人,下场都只是死了这么简单,那么以后是个人就敢来招惹,决不能开这样的口子。 经此一遭,算是彻底跟泰国官方撕破了脸。但好在同样给他们惹来了麻烦,内有警察署长和陆军副司令位置空悬,外有俄罗斯官方人员在泰国出事,总理忙着擦屁股,一时半会顾不上这头。 如今周寅坤人已在缅甸,泰国政府的手再长,恐怕也伸不到这边。 一帮人出去折腾了个通宵,韩金文叫人端来咖啡,顺便问:“坤,是休息休息再说,还是——” “不用,直接来。” “行,趁着手头的事基本告一段落,咱们整体复个盘。”韩金文坐在周寅坤左手边,他看向对面的副手罗扎良:“老罗,你先来。” “好。自从去年十二月,咱们和缅甸政府军共同击退佤邦联合军,并以让利的形式让佤邦政府同意种植罂粟之后,对方的确没再以任何形式进行干涉。佤邦是金叁角的核心,去年因为武装战争太多,咱们出货量减了不少。不过坤你放心,今年佤邦出货量能做到金叁角地区总出货量的百分之八十。” 周寅坤点了根烟。他没说话,就表示还算满意。 韩金文见状,又看向查猜和卡尔,“哥伦比亚那边怎么样?” 这两人刚回来就去了比劳山,没顾得上汇报。 查猜省略了一干细节,直接说结论:“我们到时,吴邦其已经在被追杀。巴洛被炸死后,他掌握着咱们的货源,还暗地搭上了小埃斯科,想让他和亚洲黑帮竞价。这个做法惹怒了黑帮,我们顺水推舟抓了吴邦其作为诚意,亚洲黑帮砍了吴邦其一家的脑袋,答应直接与我们建联。对方要求有专人联络,每年货量不少于一吨。” 这事归韩金文安排,他听后点点头,“行,这单子老罗亲自负责。” 说完他又问阿耀:“阿富汗那边呢?” 阿耀说:“阿富汗工厂已进入正轨,回来之前建立了当地武装,一半是塔利班的人,一半是萨瓦什牵线,雇用了印度退役军人,战力很强。” 说着他看向周寅坤:“另外,坤哥调给我的人没有留在那边,全部带回来了。俄罗斯那边的事,我交给了他们去办,预计一周后回来。” 这两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阿耀自己做主。他把人带回来,是因为听说周寅坤出了事。俄罗斯那边后续的处理,调用外籍人士去做也是最合适的。 周寅坤嗯了声,“继续。” “阿耀这速度真不错。”韩金文说:“拿下阿富汗,可就等于拿下大半个金新月。正好我再说说欧洲那边。” “这回是坤亲自去了趟英国,跟陈家人谈下合作,等同于拓开了欧洲市场。这样一来,就可以直接从阿富汗出货到欧洲。这正符合咱们接下来的路子。” 韩金文总结:“总的来说,世界叁大毒源地——金叁角、银叁角、金新月,咱们占下两处。这银叁角远在拉丁美洲,要拿下来得费大功夫。以咱们现在的武装力量和人脉,不能太过着急。” “要是不能一口吞下,就先别碰,免得让眼红的见了,惹来一身骚。” 他提议道:“眼下盘子已经够大。坤,咱们是不是该暂缓扩张毒源地,调整方向主攻市场?货出去钱进来,让盘子转起来,才能越赚越大。” 周寅坤熄了烟:“按你说的办。” 生意的事说完,就到了武装军的事。这事不归韩金文管,他及时闭嘴,等周寅坤自己做安排。 男人扫了眼在座所有人,“这次行动,吴努两次指挥失误。” 这话即便周寅坤不说,其他人心里也有数。 第一次是武装军出动时,吴努作为指挥官,没有提前预估泰国军方作战策略做出应对,导致叁架直升机当场失控,直接报废。这不仅损失至少四千五百万美金,还直接导致了救援延迟。 第二次是集体撤退时,他同样没有预估对方是否会出动战机,仅调用了武装直升机。若非阿耀在最后关头及时赶到,所有人未必能够顺利撤退。 两次失误都是极度致命的。即便他活着回来,也不可能再管理武装军。 “既然他死了,再追究没有任何意义。”周寅坤说,“从今天起,阿耀作为新指挥官,正式接管武装军。” 此言一出,阿耀明显怔了下。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异议,毕竟阿耀的能力有目共睹。 这个决定韩金文也很赞同,忽然想到什么,他提醒:“坤,那你身边总不能没人吧。既然阿耀接管了军队,你是不是再重新挑个人?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 说着他看向在座其他几人,觉得都很不错。 查猜稳重,阿步细心,布鲁诺敏锐,奥莱和尼克经验丰富,卡尔——卡尔就算了。 然周寅坤却睨了眼旁边,叫出一个名字。 “亚罗。”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投了过去,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就站在后面,他对上周寅坤的眼睛,尽管神色未变,眸中却掩不住的兴奋。 韩金文这才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觉得太小了点,“坤,不再考虑考虑?” “就他了。” 既然是周寅坤亲点,韩金文没再多话。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乌泱乌泱的小孩跑叫声,跟疯了一样。 周寅坤当即皱眉,离门口最近的奥莱立刻出去瞧了一眼,回头汇报:“坤哥,是村外面的小孩跑进来了。” “轰走,谁再叫把舌头割了。” 奥莱接到任务就出去,没两秒又回来:“坤哥,要不还是算了吧,好像是小夏夏在煎玉米饼,馋得周围小孩全来了,那边正发饼呢。” 听见是她,男人眉头舒展开来。 这小兔,还挺能适应环境。把她放这儿休息,居然给人当起厨子来了。不知怎么,那香味似乎都飘进了会议室。 “小孩儿嘛,是闹腾点儿。”韩金文笑呵呵地说,“这会也开完了,大家折腾两天都累了,要不先不着急回基地,今晚一块儿热闹热闹再走?” “你看着安排。”周寅坤扔下句话,起身就往外走。 身后卡尔好奇:“玉米饼甜不甜?我喜欢吃甜的。” 说完他也要跟上去,结果被阿耀一把拉住。 “干嘛?” “少作死。” 第213章委婉 周寅坤从会议室出来拐了个弯,朝着最吵的地方走去,远远地看见孩子堆里那抹纤瘦的身影。 夏夏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摆了个锅,手里拿着铲子。粗布长袖卷起,露出白皙的手腕,不知在那里煎了多久,这么多小孩居然能人手一块。 她和锅被围在中间,身边尽是叽叽喳喳的笑叫声,白皙的脸蛋也被火烤得泛红,却还能笑得那么甜。 风吹动她柔顺的头发,仿佛能闻到淡淡的香皂味道。那帮小孩浑身脏兮兮的,她也半点不嫌弃。 男人抬脚就准备走过去,然下一秒又顿了下,低头看了眼。 黑色衣服上隐隐传来血腥味,离近了看能清楚地看见干涸的血印,领口处还有些黏腻,是契索夫吞枪时溅到他脖子上的血。他抬眸看了眼干干净净的人儿,转身先回了房间。 这边,饼已经分得差不多了。所有小孩都拿到一块,正捧着饼蹲在四周高兴地吃着。 夏夏把最后两块新煎好的盛出来,索拉忙端过来放到一边,把火熄了,还一并接过了夏夏手里的铲子。 “剩下的交给我,我都会洗干净的。”她看了眼夏夏红扑扑的脸蛋和额头上的汗,转身进屋,又拿了一套干净衣服出来,“你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吧。” 夏夏在热锅前坐了一个小时,后背衣服都被汗浸湿,她接过来:“那我很快回来。” “哎呀不用,这些东西洗好我就给你送过去。” “送回来?”夏夏一笑,“不用了索拉,这些就放在你这里,你刚刚不是也学会煎饼了吗,等你想吃的时候可以自己做了。” 索拉怔了怔,低头看看这些东西,连锅带铲子,连桶带油都是算了大烟的。夏夏借她的大烟买来的东西,竟又都送给了她。 “可是,这太贵重了。”索拉看看这些东西,又看看夏夏,如果被韩叔知道她反而拿了客人的东西…… “那你把这两套衣服都送给我吧,公平交换。” 这怎么能算公平?她那两套衣服都是穿旧了还打了补丁的,就算洗得再干净也根本不值什么。 可夏夏说完,竟也不等她回答就跑回了房间。 回屋简单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浑身都凉爽舒适起来。 夏夏卷起过长的衣袖,出来时看见桌上放着一个盘子,里面装着两块圆圆的米饼。 米饼不如玉米饼好煎,翻面稍晚一分钟边缘就糊了。夏夏失误了几个,那些小孩倒是都没嫌弃,吃得很香。而这两个米饼,两面煎得灿黄微焦,不用尝都知道咬上去一定脆酥酥的。 米糊不多,做完后很快就被分光。夏夏只在中途吃了一个玉米饼,连她都没注意这两个米饼是索拉什么时候留下的。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她走过去摸摸盘子,底部还是热的。夏夏看着这饼,心里暖暖的。 她本想做些能帮助索拉的事,可问过之后,又发现那并非索拉真正需要的。她真正需要什么?脑中不由想起索拉说的那句话—— “不止是我,我们这里所有的孩子,比起什么上不上学,更关心的就是今天能不能吃饱饭,明年能不能多吃两次玉米饼。” 在这里,再多的钱都没有用,有用的只有烟膏。为了招待她,索拉拿出了全家半年的开销。 夏夏站在桌前思忖着,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把那些烟膏还回去。可家家户户都没有多余的,她此时此刻也是身无分文,除非……她抿抿唇,犹豫两秒后,最终端起盘子转身朝外走去。 一出门正碰上经过的两个小孩,他们嘴角还沾着饼屑,这位白送他们玉米饼的夏夏姐姐,此刻在戈贡村孩子们心中,地位已经不亚于德高望重会念咒的魔巴。 看见夏夏又端着饼出来,他们眼前一亮。夏夏对上那渴望的眼神,心里有些愧疚,“对不起啊,这两个饼不能给你们。” 两个小孩一听,忙摇摇头,他们每人能吃到一个已经很满足了。见他们一个劲儿地朝着她笑,夏夏也勾起唇角,温声问:“你们知道大老板的房间在哪里吗?” 小孩一听大老板,立刻重重地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某个房间。那是这里最大最舒服的屋子。 那房间离得不远,门半敞着,说明里面有人。 夏夏跟两个小孩说了谢谢,双手端着盘子朝那边走去。木屋不隔音,刚走近就听见里面哗哗的水声。夏夏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左侧应该就是浴室,她等了两分钟,里面的人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身后,风吹起泥土地里的沙子,她抬手护住盘子。顿了顿,夏夏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女孩没有四处张望,而是径直走到桌前放下盘子。 浴室里水声还在继续,夏夏恍然想到一件事。索拉说,他昨天匆忙回来又匆忙离开,也就是说完全没有休息。她在山里还睡过一觉,回来时尚且觉得疲惫,而周寅坤两天两夜没休息,现在似乎……不是合适的开口时机。 想到他皱着眉发火的样子,夏夏心里就一哆嗦,转身就往外走。 周寅坤在里面洗澡,听见外面有动静。先是推门声,后是脚步声,再然后是什么东西放到桌上的声音。虽说他的房间有人打扫,但这个时间不太对。 他关了水,随便套了条裤子打开门,正看见刚走到门边的小兔。 “去哪?” 身后忽然响起声音,女孩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见男人裸着上半身倚在门边,身上还有没擦干的水珠。 她下意识挪开视线。周寅坤闻到香味,目光落在了桌上。他走过去瞧了眼,看见是她忙活出来的东西,“怎么就两个?” 这饼本是用来开启话题的诚意,没想到他居然嫌少,夏夏下意识回答:“大家都只有一块的。” 因为材料有限,即便是村里最小的孩子,也没有多得到半块优待。 “是吗?”男人挑眉,心情不错地走到她面前,“那为什么我有两个?” 因为有事相求。夏夏抿抿唇,悄悄抬眸看他一眼,心里有些纠结。 他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累,脸上还有笑意。但是,他笑的时候又不代表真的心情好。要是直接开门见山,不知他会不会忽然翻脸。 想了两秒,夏夏还是决定先委婉一些:“你……在山里都没吃东西,这会儿应该饿了,这个米饼是刚做的,可以先垫垫肚子。” 周寅坤的确是饿了。 他瞧着眼前的人儿,她显然是刚洗了澡,头发随意地束起,颈间些许碎发还湿着,藏在衣领里,顺着脖颈伸到里面,不知触到什么位置。 这回穿了件深蓝色的衣服,领口少了颗扣子,没有系到顶。他的视角可以轻松看见里面的锁骨,和胸前饱满的弧度。 她洗得白白嫩嫩,整个人都香香的。男人只这么靠近闻了一下,下面就迅速硬挺起来。 他喉头不住地滑动,“你就是专门来送吃的?” 夏夏心里记挂着要说的事,立刻点点头,抬头说:“其实还有件——” “那你呢。”周寅坤打断她,“你吃了没有。” 女孩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没注意就被带偏了:“我刚吃过了,这饼你吃吧。” 男人哪里是要分饼给她吃。她身体底子太弱,要吃没吃饭,一会儿准晕过去。他细细打量了她,白净的脸蛋上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瞧着很有精神。 “睡得怎么样。”他一边问,一边不动声色地抬手关上她身后半敞的门。 “还累不累?”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3更,下章八点半。 第214章失控「Рo1⒏red」 夏夏对这突如其来又细致入微的关心不太适应。 身后的门开着时,有风刮进来,冷飕飕的。可关上后,她又觉得屋子莫名闷热起来。男人视线盯在她身上,夏夏有些紧张,她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 “我、我睡得也挺好的。”她没敢再与他对视,“要不你还是先休息吧,我等会儿再来。” “行吧。”周寅坤没纠缠,朝那边的抽屉扬扬下巴,“那儿有糖,你拿了给外面那帮小孩儿分了吃,吃完叫他们把嘴闭紧,别打扰我睡觉。” “哦,好的。”夏夏听见外面小孩的声音,这要是把周寅坤吵醒,他发起怒来说不定要割掉人家的舌头。还好只是用糖哄他们。 她听话地走过去,面前有好几个抽屉,她没有乱开,指着其中一个:“是这个吗?” “嗯。”他走过来,“就这个。” 夏夏拉开抽屉正准备拿糖,忽然后背一热,男人坚硬的身体靠上来,他胳膊搭在柜子上,正好将人圈在中间。 周寅坤笑了声,凑近她耳边:“周小兔,怎么这么好骗?” 夏夏看见抽屉里的东西,愣在原地。里面根本不是糖果,而是各种各样的避孕套。 身后男人顺势吻上她的耳朵,大方道:“选吧,你选哪种我用哪种。” 满满一抽屉的避孕套,不同包装上写着不同的特色。身后被硬硬的东西顶着,夏夏咽了口口水,僵硬地开口:“我、我刚才吃得也不多,没有饱,能再吃两口东西吗……” 这是想补充体力,男人欣然同意:“可以。” 他拿开胳膊,夏夏朝桌边走去,还能感觉到身后那道视线一直追随着。她余光悄悄看了眼房门,那里没有上锁,大概三四步就能到。 她背对着周寅坤,伸出手,假意要拿桌上的饼,下一秒拔腿就往门口跑,就在她的手要触到门时,一股大力忽而抓住了她的胳膊将人扯了回去。 夏夏落入结实的怀抱,男人好笑地吻了下来。 “唔——”她双手撑在他赤裸的胸膛,鼻腔充斥着他身上刚沐浴后的味道。 周寅坤圈着女孩纤细的腰身,抚着她的脸蛋,品尝着久未触碰的殷红小嘴。 那唇又热又软,许是太久没接吻不适应,她牙关紧闭,男人的手抚到小巧的下巴一捏,夏夏吃痛地唔地了声,他轻松撬开她的牙齿,勾上嫩滑的小舌。 舌尖相触的瞬间,火热的欲望悉数涌向下身,周寅坤呼吸倏地沉了,房间里满是黏黏腻腻的接吻津液声,唇舌之间勾连出暧昧的银丝,男人尝不够,干脆吻着她将人抱起来,扯下女孩的裤子露出白嫩嫩的臀瓣。 夏夏被放到桌上,身下一凉,心头当即颤了下。奈何嘴被堵住,她完全说不出话。 周寅坤从旁边抽屉抓出一把避孕套,他单手戴上,下一秒就抵在了幽窄的入口处。 那东西尺寸骇人,透着赤裸的侵略之意,他毫不犹豫地往里挺进,夏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她并非像最初那般什么都不知道,做过几次之后,她也明白要等下面湿润地流出水,进入时才不会太疼。 但她不明白的是,男人根本忍不住。 她抱起来很轻,平时说话轻声细语,吼两句都能哭。可偏偏就是这么娇小软弱的人儿,居然一把抓住了那条蛇。脑子里一浮现出那晚的画面,他就心跳加速,迫不及待地想进入她,亲近她。 下面被硬生生地被撑开,吓得女孩连连摇头,呜呜地发出声音想叫他停下。 周寅坤哪里停得下。只进了个头,就被细腻甬道里紧致暖热的包裹刺激得腰眼发麻。 他忍不住离开她的唇,低头看了眼。裤子还没完全脱下来,尽数堆在她小腿上。视线穿过大腿之间,他看见自己的东西正残忍地顶入那小小的穴口,那里被撑得边缘紧绷,艰难地含着他,连避孕套上的润滑液也被挤出来,顺着臀瓣淅淅沥沥地滴在桌沿上。 夏夏被吻得快要喘不上气,好不容易被放开,她大口呼吸着,温热香甜的气息尽数喷洒在男人胸前,引得他抬眸看向她。 女孩唇上还沾着晶莹,大概是太久没做一时含不下,下面不舒服,连眼眶也红红的,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搞得人更想欺负了。 周寅坤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声音沙哑:“胳膊圈上来,我慢慢进。” 夏夏被卡在这不上不下的位置,正怕他就这样直接进入,之前痛苦的滋味她实在不想再尝一次。这事上,一贯都是他说了算。要想不遭罪,就只能照他说的做。 于是她乖乖地圈上周寅坤的脖子,距离一下近了起来。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胸膛的震颤。 男人的下巴也因此触到了她的头发,柔顺还带着香气。他抬手摸了摸,又低头亲在她的头顶。 气氛仿佛温馨起来,就在夏夏紧张感刚刚得到缓解时,男人的手朝下滑去,刺啦一声,她的裤子被粗鲁地扯烂,双腿被更是被那双大手攥住缠到他腰上。紧接着身体一轻,她被抱起来,早已蓄势待发的性器猛地撞了进去,一路撞开细腻紧致的褶皱,捅到了最深处。 “啊——” 女孩仰着头叫了出来,小腹处又疼又麻,私处撑涨得近乎要裂开。她大腿根止不住地颤抖,可她没有任何支撑,整个人都悬空着挂在他身上,逃无可逃。 周寅坤进入的瞬间,甬道内壁细软绵密的嫩肉就绞了上来,快慰浪潮汹涌而来,让他呼吸都停了一瞬。夏夏的叫声更是撩得男人心尖直颤,她声音小了下去,他就一口咬上她的脖子,夏夏果真疼得又叫了一声。 颈间疼痛,身体里的性器也开始快速而有力地抽插。 她里面尚不湿润,仅凭着那点润滑剂维持远远不够。以至于进去时阻力很强,每进一次,她都抽搐颤动,而出来时又伴着强烈的挽留感,如同被几十张小嘴吸住不放,进进出出之间男人爽得头皮发麻,逐渐失去理智。 他故意走到房中间,四周没有任何能抓的东西,夏夏只能抱着他的脖子,被整根进出的东西折磨得哭叫。周寅坤越顶越深,夏夏支着身子往上躲,立刻就会被掐着腰狠狠地坐下去,那种失控而彻底的贯穿感让男人发疯着迷,根本什么都听不见。 夏夏两条腿大开着挂在他胳膊上,时时紧闭的唇肉羞耻地绽开,臀瓣被他耻骨撞得通红,整间屋子都响彻巨大的肉体碰撞声。 而外面,时不时传来小孩的嬉笑声和大人的说话声。房门没有上锁,意味着随时都可能有人来找周寅坤说事,随时都可能有人推门看见他们赤裸交缠。尚有理智的夏夏强迫自己闭上嘴,脸蛋埋在男人颈间隐忍着不出声。 周寅坤变着花样享受,他抱着女孩走到沙发前,身体相连着将她转过去背对着他。 旋转的摩擦让咬着唇的人儿都忍不住哼出声,膝盖触到沙发,她终于得以支撑自己。还没好好喘口气,他的膝盖就挤进她双腿间,将她膝盖顶得大大分开。夏夏一惊,刚想回头,却连双手也被摁到墙上,她就这样被禁锢在了男人身体和墙壁之间。 又是一个丝毫动弹不得的姿势,她心中本能地涌上恐惧。 果不其然,周寅坤撤出后换了个角度,再次狠狠顶入,这一顶竟将女孩平坦的小腹顶出细微弧度,她啊地叫出了声,与此同时难忍的尿意涌上,她下意识收缩,夹得男人小腹一紧,手掐住她的腰身提起,毫无保留地整根撞进去,被性器塞满的小穴直接贴在了粗茎根部。 那是一种令人恐惧的撑裂感,夏夏颤抖哭喊,挣扎着想要逃离。 可她被男人死死地箍在怀里,越挣扎体内的东西就越涨大,直至阴道被摩擦刺激得充血,尿道口猝不及防地张开——她失禁地尿了出来,浇湿了沙发和男人大腿。 尒説+影視:p○18.red「po18red」 第215章摩擦(h) 然他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低喘着掰过她的头吻上去,将她的声音尽数堵了回去。淅淅沥沥的热液从两人交合处溢出,在激烈的律动中喷洒飞溅。 周寅坤射出来时,夏夏已经叫不出声了。深蓝色的衣服被汗浸透,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有气无力地趴在沙发靠背,头顶触在墙上。身后男人撤出,摘了套子扔掉,而她下面一抽一抽地来不及合拢,至少还能塞进两根手指,看着色情极了。 再抬眸看她,女孩一动不动地趴着,周寅坤眉头一皱,把人捞过来靠在他怀里,看见她睫毛还颤抖着,松了口气。大肆做了一回后,理智也恢复了两分。 他擦了把夏夏鬓边的薄汗,这才反应过来。似乎……做得猛了点。 怀里的人倒是没晕,但就是哭得太厉害,眼睛都肿了。颈间残留着齿痕,衣服也被掀到胸前,腰上尽是指印,腿心发红,人也颤抖着。 房间里恢复一片安静,周寅坤给她把衣服脱了,抱着夏夏去了浴室。给她洗澡的时候,她默不作声地坐在水里擦眼泪,擦完还自己涂香皂。 “……”他从水里出来,快速地冲了个澡。冲完回头看她一眼,又在擦眼泪。 那模样可怜又可爱,男人低头瞧了眼。 啧。 他不作声地扯过浴巾围上,走过去把人抱出来冲干净,拿浴巾一裹,抱出去往床那边走。 夏夏这时才开口,声音哑哑的:“我想回自己房间睡觉。” 混乱淫靡的性爱结束,空气里满是暧昧的味道,她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 睡觉?才做了一次,周寅坤没这打算。 “等会儿再睡。”他把人放到床上,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又想哄骗过去。 但夏夏不傻,他眸中欲望未褪,眸色深得吓人。她瑟缩着往后躲了下,被男人握住了脚踝,“很疼?” 现在才问这些有什么用,夏夏垂着眸,没有回答。这件事上她的感受从来都不重要,即便说了他也根本不会听。 “腿张开我看看。”他说着就要掀她身上的浴巾,夏夏忙攥住浴巾边缘,声音很小:“有点。” 周寅坤爽过一次之后,耐心直线上升,他把人抱到身上,让她双腿分开地跨坐着。夏夏不自在地想下来,男人手臂牢牢地圈在她腰上,“真那么疼?哭成这样。” 事实上,不止是疼。还有害怕、羞耻和丢脸。 她不说话,他就当她默认,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这回肯定不疼。” 夏夏一听,忙抬眸看他:“可不可以不……” 话没说完,男人的吻已落在她眼梢、额头和鼻尖,最后才落到唇上。这次的吻不似刚才那般激烈,他细细地吮吸着她的唇瓣,引着她微微张口,才将舌尖探入她口中。待她呼吸有些急促时,便放开她,转而吻到下巴和脖颈。 触到那鲜红的咬痕时,她痛得哼了声,男人舌尖舔上去,又疼又痒,夏夏下意识躲了下。那舌头从肩部慢慢滑下,到了胸口处轻咬舔弄,粉红的乳珠被刺激得立了起来。 紧接着后背一凉,浴巾掉落,他的手覆上来握住一边乳肉揉捏着,同时张口咬上了另一边。 “呃嗯……”夏夏轻咛了声,想推开他的肩,却没想忽然一翻转,男人抱着她压在了床上,攥住了她一只手,十指交缠。 他从胸口一路向下,吻过她纤薄的小腹,又分开她的腿,偏头吻上了腿心。夏夏身体一僵,那里离敏感的私处太近,男人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双腿间,带来羞耻的痒意,身体竟控制不住地流出汁水,沾湿了大片床单。 周寅坤直起身,解了腰上的浴巾。 硬挺粗长的性器迸了出来,直挺挺地立着,只是看着都觉得吓人。夏夏害怕那东西,害怕他的横冲直撞,见他又要开始,眼泪霎时蓄满了眼眶。 这还没开始她就又哭了,周寅坤俯身擦掉那眼泪,“哭什么,说了不会让你疼。” 这么说着,夏夏感觉下面一热,是他的东西蹭上来,沉甸甸地压在私处。随后茎身开始缓缓摩擦,那感觉说疼不算疼,说痒又不算痒,就是怪异极了。 “不、不要……” 夏夏想并拢双腿,却被他阻止,反而还将她的腿分得更开,与此同时男人把胯间的东西一按,那东西陷入柔软的唇瓣之间,摩擦着里面敏感细腻的软肉。 他每摩擦一下,那酥麻的感觉就从私处传到小腹,紧接着漾遍全身。夏夏敏感得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怎么不要,这样也疼?”男人看她脸蛋上的潮红就知道不是疼,他低头用鼻尖蹭了下她的鼻尖,故意问:“是疼还是爽?说清楚点。” 夏夏咬着唇没吭声,不回答他这些没脸没皮的问题。男人倒也不恼,只是手指一挑,正好顶到了藏在里面小肉珠。 “唔!”夏夏被顶得颤栗了下,“别碰……别碰那里……” “哪里。”他一下下地撞着那地方,故意挑逗着最敏感的位置,“这里?” 眼见着夏夏呼吸急促起来,周寅坤不仅持续顶弄,还打着转地摩擦,以至酥麻感愈发强烈,竟如电流般一发不可收拾地袭遍全身。女孩被刺激得腰身弓起,大汩热液流到了男人的性器和手指上。 周寅坤看了眼,眸色倏地深了。 她整个阴部都被蹭红,在白得发光的大腿映衬下,有种被凌虐摧残的美,此时小小的细缝正微微张开,流着汁水,像在羞涩地邀请。 原本满满的耐心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随手捡起掉在地上黑色包装避孕套,戴上后顶开穴口插了进去,照旧是一捅到底。可这一下,直接捅得女孩浑身颤抖地叫了出来,大腿内侧更是紧绷得厉害,指甲还在周寅坤身上抓出道道红痕。 男人觉出不对,撤了出来。这才发现套子上布满凸起的颗粒。 他挑眉,这还真不是故意的。不过,也没打算换掉。规规矩矩地做了这么多回,这小兔总得尝点新东西。 那粗糙的摩擦感实在让人头皮发麻,她哽咽声音拒绝:“不要这个……这个不好……” “不怕。”他哄着,又慢慢推进去。 这下夏夏感觉更加清晰,细嫩的壁肉被凸起的颗粒摩擦得又热又痒,男人扯过枕头高高地垫到她身下,很有技巧地斜侧着抽插。 这个角度不断地蹭到里面最敏感的位置,夏夏胸口不住地起伏,雪白胴体渐渐泛起粉红,男人凑上来亲了亲她,女孩双眼迷离着,任由他亲遍了脸蛋。 待她适应下来,男人开始加快了速度,最后几乎是将女孩钉在床上一般次次贯穿到底,夏夏被操弄得四肢瘫软,眼前阵阵发白,身体里像发了大水一样止不住,清醒和理智全都消失在迭加而来的高潮之中。 男女的喘息与木床的吱呀声交织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周寅坤才终于又射了出来。 酣畅淋漓的性爱过后,他揽过光溜溜的小兔,抱在怀里细细亲吻。亲着亲着,又起了反应。 夏夏不知道到底做了多少次,只知房间从极为明亮,到了漆黑一片。 她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连手指都抬不起来,隐约间感觉有人给她喂了水,还在她耳边说了话,然后又把她抱起来,再次进入了她的身体。 第216章僵住 过了很久,漆黑房间里喘息声和木床晃动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夏夏被他从背后抱着,热得难受,艰难地动了下。男人正埋在她颈间回味高潮的余韵,她一动,他就睁开了眼。 这小兔今天格外能撑,要是以前早不知晕过去多少次了,这回居然还醒着。周寅坤抬手摸了她额头,也没发烧。他起身打开灯,房间里忽然亮起来,夏夏下意识偏头避开那光。 下一刻男人走过来掀开她身上的被子,要分开她的腿。 夏夏一惊,回过头来:“做什么……” 语气满满的戒备。男人瞧她一眼,“我看看哪儿疼。” 女孩抓着被子,摇摇头,“不,不疼。” “那怎么撑着不睡。渴了还是饿了?” 夏夏不渴也不饿。准确地说,是已经累得感觉不出这些。她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完全是因为心里记挂着一件事。 周寅坤一向很忙,她要是睡着了,醒来时他不知又飞去了哪里,那可就耽误事了。 “都不是,我是……有件事想说。” 周寅坤挑眉,回到床上把人搂到怀里,低头吻上她的肩,“说吧。” 细密的吻痒酥酥的,夏夏颤了下,轻声说:“我想买点大烟。” 身后男人一怔,掰过她的脸:“买什么?” 女孩不太有力气从头到尾解释一遍,便只说了最主要的:“我欠了别人大烟,得还回去。能从你这里买点吗?” 这实在是稀奇,这双纯净透彻的眸子望着他,连鸦片大烟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都变得纯粹干净起来。他不过就是离开了一会儿,居然也能发生欠债这么有趣的事。 男人松开她,很有兴致地问:“欠了谁的,怎么欠的?说清楚点。” 夏夏没想到他还要细细盘问,她体力耗尽,连脑子都晕乎乎的,顿了顿才开口继续。 “就是……一个叫索拉的女孩。她全家都是这里的烟农,韩叔叫她陪着我,她就用自己家的生烟膏给我买东西。可这样一来,她家就没有烟膏换食物了,全家都得饿肚子。” 她声音柔和,语气听起来同情又愧疚。 “索拉给我买了香皂,还买了很贵的米饼,她很善良很热情。我不想她因此吃不上饭,所以就说花出去的都算我借的。然后,就又买了些做饼的东西。我是听说这里的孩子一年才能吃上一回。总之……借来的烟膏全花光了。” 周寅坤听完就一个结论,她这是同情心又泛滥了。 身后的人没反应,夏夏抿抿唇,也大概明白做生意的人都不喜欢别人赊账。可她现在确实没有钱,只得微微侧身,跟他商量道:“钱之后再补可以吗?” 男人嗤笑了声,“不行,不卖。” “为什么不卖?”她声音立时变大了点,承诺说:“我不会赖账的,只是想先把索拉家的还回去。” “周夏夏,你还敢吼人?强买强卖是吧。” 怀里的人儿一噎,她怎么吼人了?更别提什么强迫他。夏夏侧回身去,背对着他垂眸闷声道:“那就算了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周寅坤支着脑袋,凑过去瞧她一眼:“我没答应,谁敢卖给你?” 这意思就是他不卖给她,也不准别人卖。轻飘飘的一句话,立刻就让事情难办起来。夏夏不由皱眉,有些担心最后会食言。 身体疲惫,心里也有些焦躁,偏偏身后的男人还紧贴着她,体温灼人。夏夏热得难受,往里挪了挪。紧贴的身体骤然分开,周寅坤立刻又给搂回来:“干什么,生气了?” 其实谈不上什么生气。夏夏只是觉得,既然他都直截了当地说了不卖,那她也再多说也没用。强撑到现在,她上下眼皮直打架,尽管心里琢磨着别的办法,但还是困得即将睡过去。 却没想此时耳垂被人捏住揉了揉,他在她耳边说:“你换个说法说不定可行。” 夏夏闭着眼睛,听不懂他说什么。 两秒后她又忽然睁开,这意思好像是……只要换个说法,他就答应卖给她了?女孩顿时清醒了几分。 又思忖了下,她这才转过身来。结果却发现他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 夏夏一怔,明明刚刚还在她耳边说话,这就睡着了? 这样看着,男人五官到轮廓都精致得恰到好处,就连这房里暖黄灯光都像是计算好了角度,在他脸上映出阴影,衬得线条愈发深邃。他这样安静地闭着眼、闭着嘴,看上去一点也不可怕。 本想开口,她又有些犹豫,莫名地不想打破这份安静。因为他一睁眼,视线就变得锐利而危险。他一开口,那就句句都是陷阱,花样奇多,吃亏的总是她。 就在这犹豫之时,男人不耐烦地睁开眼:“再不说话我睡着了。” 夏夏吓了一跳,“你不是已经睡着了吗?” 被小兔这样悄悄盯着看,周寅坤哪里睡得着。等了半天她不亲不碰,连开个口都磨磨蹭蹭,没有半点诚意。 “你还想不想还债?” “想的。”夏夏立刻回答,回想到他刚才那句话,她试探地说:“那加钱可以吗?或者你开个价。” “……” 男人眉头皱得很不成样子,“周夏夏,你觉得我没你有钱?” 还开个价,口气狂妄。说到底,周耀辉那遗产就不该还给她。 夏夏不解:“加钱都不行吗?” 周寅坤听见钱就烦,没搭理她。 两人都不说话,屋里就这样安静下来。半晌,还是夏夏先开了口,“那……你可以给我一些吗?” 想来想去,她买的不算太多,估计那点钱他也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或许他是想要别的作为交换,只是她没猜到罢了。 这回不是买,而是要。一字之差,落入男人耳中意味截然不同。 小兔问他要东西,哪有不给的。周寅坤懒懒地嗯了声,“可以,叫老韩带你过去,随便拿。” 刚才还坚决不卖,忽然又答应得这么爽快,夏夏心里惊讶,望着他等下文。他肯定是有条件的,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能拿出什么,跟他做等价交换。 然周寅坤却说:“还有没有别的?” “什么?” 男人大方道:“还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说。” 他现在身心极度舒爽,别的都没兴趣,就想给点什么出去。 这话实在出乎夏夏的意料。只是她并不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若有机会……脑子里忽然闪过白天跟索拉的对话。 索拉说,她不会选择离开这里,去过更好的生活。可是,或许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这么想。今天他们看见玉米饼时,那一双双眼睛中的欣喜和渴望让夏夏记忆深刻。 这些孩子里,总归有那么几个是期待着能走出去的吧。 有的孩子家中并没有思想顽固的老人,甚至连能依靠的父母都没有,只能大的带小的,艰难过活着。即便这样,他们也同样要承担上交烟膏的任务。 如果…… 夏夏看看周寅坤。如果可以的话,是否可以放过这些劳作能力低弱的孩子?毕竟,即便他们留在这里,能起到的作用也很小。 斟酌片刻,她开口说:“这里有些小孩,没有父母,也没什么劳作能力,对你的生意应该帮不上忙。” 她欲言又止了半天,一开口居然扯什么小孩。 周寅坤瞧着她,“所以?” “所以能不能放他们离开这里,让他们接受教育,就算暂时不上学,住到福利院去,至少也能得到照顾,不会饿肚子受欺负。” 男人笑了声。 “周小兔,搞慈善搞上瘾了?前脚投了个医疗项目,后脚又想弄福利院呢。” 骤然提到医疗项目,夏夏心头一颤,挪开视线,“我,我只是觉得——” “眼光放长远点。”他揉着她的头发,眼底已然一片清明,“那群小孩又不是永远都这么小,总有长大的一天。你把他们都弄走了,十年后这里谁种罂粟收烟膏?难道指望一帮下不来床的老东西?” 他语气还算温和,可就是这云淡风轻的几句话,却听得夏夏后背发凉。 他口中谈论的仿佛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机器。小孩子就是正在被建造的机器,而老人们就是即将坏掉的机器。一旦前者投入使用,后者就会被立刻抛弃。如此循环往复。 她冷得瑟缩了下,周寅坤把被子拎了拎,给她盖得严严实实。 “这儿上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生下来是烟农,这辈子就都是烟农,没什么奇怪。不然,”他捏了捏她的脸,“你以为你继承的那些遗产是哪里来的?这里之前的大老板可就是周耀辉。” 夏夏愣愣地看着他。 “现在我是大老板,你就是小老板。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他们不行。”他凑近,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因为他们得给我们赚钱。” 女孩喉头滞涩,根本说不出话。 她从来没想过要加入他的阵营,更从来没想过用别人的血肉换自己惬意的生活。她隐约知道家里的生意见不得人,她不去过问,既是听话也是逃避。就好像知道不清楚、不知道,这一切就与她无关。 可此时此刻,她清楚地知道,这根本不是她能决定的——因为她姓周。所以不管参不参与,她与这一切都脱不了干系。 夏夏沉默地不再继续提那些孩子,在周寅坤眼里就是听劝。他满意地抱着她,闭上眼打算好好睡一觉。 * 晚上九点,武装军的人聚在一起,酒都喝了一轮。 韩金文看了眼时间,又回头瞧瞧,周寅坤的房间没开灯。他要是不在房间,必然得上这儿来,但这都热闹一个多小时了,居然还不见人影。 白天复盘会结束的时候还不到中午,到现在怎么也该休息够了。 “老韩,坤哥人呢?”对面奥莱问了一句。 “不知道啊,我找找他去。”说着韩金文就起身,朝周寅坤房间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细微的动静,他偏头一听,心中了然。 人要是正常地睡在床上,哪里会弄出这么响的动静,更别说还有女人低低的娇哼和哭声。怪不得消失一下午,到晚上也不露面。 都是男人,韩金文十分理解,接着就要离开,却没想一转身险些撞上一人。 “老大干嘛呢?” 此人正是卡尔。 韩金文皱眉,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还鬼鬼祟祟的。他压低声音:“你说干嘛,还能干嘛?你下午不也干那档子事儿去了?” “哎呀,我是问老大跟谁在里面。” 韩金文啧了声,“少问屁话!当然是女人。” 此时房间的灯忽然打开,光映亮了卡尔那张混血脸。韩金文回头,屋里没什么声音,应该是结束了。 他不禁点点头:“年轻就是好,两天两夜没睡了,还能从中午折腾到晚上。” 至于还要不要叫周寅坤过去喝酒,韩金文思忖两秒,还是算了。他一拍卡尔的胳膊,“走了,别在人家门口杵着,像个变态似的。” 卡尔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盯着那亮着灯的房间,当然知道里面是女人。问题在于——是哪个女人?他下午可仔细看过,这地方根本就没有漂亮女人,那坤哥找的谁? 越想越觉得诡异,偏偏跟韩金文还不同频,卡尔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韩金文扯都扯不走。此时不远处传来嬉笑声,卡尔一看,是两个玩破枪的小男孩。他一招手,俩小孩就飞快地跑了过来。 卡尔嘘了声,神神秘秘地问:“大老板房间里是谁?” 两个小孩毫不犹豫:“给我们做玉米饼的姐姐!” “谁?!” “什么?!” 小男孩们说完就跑开了,剩韩金文和卡尔僵在原地。 第217章言明 “不可能。” 韩金文最先反应过来,“小夏夏那么小,还是坤的侄女,他找谁也不可能找——” 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不远处,夏夏的房间开着门熄着灯,显然是没人。韩金文哑了哑,又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周寅坤的房间。 “我就说他们肯定不对劲!”卡尔语气兴奋,“坤哥还真打自己侄女的主意啊?” 卡尔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然韩金文作为一个有女儿的人,表情十分复杂。他看着周寅坤长大,居然从来不知道他还好这一口。 此时脚步声响起,又有一人走了过来。卡尔眼前一亮,张口就问:“你是不是早知道坤哥和小夏夏的事?” 黑夜之中,阿耀一身黑衣,高大挺拔。听了这话,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卡尔一眼,没有回答。 韩金文瞧他是连半点惊讶都没有,显然早就知情。 嘴可真够严的。 阿耀本是有事找周寅坤说,见房门紧闭,韩金文和卡尔都在外面站着,他顿了顿,只说了句:“我等会儿再来。” 说完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卡尔身形一晃,挡在他面前:“你先说说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去年?我说呢,那回坤哥火急火燎地回来,二话不说就把警署炸了——” 两人距离本就有点近,卡尔还叽叽喳喳用上成语了,阿耀皱眉:“关你什么事。” 一个不想说,一个非要问,眼瞧着再多两句就得动手了。韩金文深知这里的房子都不大隔音,动静再大点里面的人就听见了。 “哎哎,你俩。”他适时上前,“走走,别在这儿说。” 他一手推一个,准备把俩人弄走。 就在此时,身后吱呀一声,房间门开了。外面三人一齐看过去。 他们离得都不算远,门一开就看见了房间里的混乱。地上散落着用过和没用过的避孕套,正中的桌子歪斜着挪了位置,左侧柜子的抽屉开着没关,右侧沙发上的衣服一半掉到了地上。那衣服尺寸不大,一看就知道是女孩的。房内灯光明亮,清楚地照出沙发布面上大片的湿渍…… 房门在下一刻就关上了。 虽只看了一眼,却也想象得到,这一下午房间里是怎样的疯狂肆意。 而刚从房里出来的男人,身上穿着件松松垮垮的印花衬衫,没系扣子,胸前和小腹的旧疤上交织着几道长长的抓痕,新鲜得还在冒血珠。 瞧着暧昧极了。 顺着那抓痕往上,便看见一张极度不耐烦的俊脸。 周寅坤抱着小兔刚睡了没两分钟,就听见外面动静。怀里的人儿已经睡熟,他把被子一掖,下床套了衣服裤子出来。 “干什么。”他皱着眉,语气很烦。 “哦那个……坤,”韩金文扫了眼他身上的痕迹,轻咳了声:“大家都等你过去热闹呢,我看你一直没来,这不就来找你了吗。” 原来就这点破事。 好在是出自韩金文之口,周寅坤倒也没发作,视线挪到了卡尔身上:“你呢。” 卡尔对上那冷冷的眼神,就知道这回撞枪口了。要是有正事来汇报也就算了,可偏偏他不仅没有正事,反而还发现了老大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韩金文一看阵势不对,立刻补了句:“他这不跟我一起来找你的嘛,正好阿耀也来了,是不是有正事要说?那就你们先聊!” 卡尔都不用人提醒,抬脚就跟着韩金文走了。惊险逃过一劫。 两人走后,还剩阿耀站在原地。周寅坤看他一眼,“杵那儿干什么,过来说。” * 火堆旁。 趁着阿耀不在,武装军成员们正在严肃讨论一件事。 “阿耀做新指挥官我绝对没意见。”奥莱首先表了个态,“但他有个很大的问题啊。” 旁边阿步问:“什么问题?” “还什么问题。”奥莱把酒瓶一放,“他不碰女人啊!那以后基地里不会永远不让女人来了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怔了下。布鲁诺说:“但坤哥已经说了,武装军所有事都由阿耀全权负责。” “那不行。”奥莱斩钉截铁,“他要真这么干,我就得去跟坤哥说说这事。” “行了吧,你面子那么大呢?”对面尼克上下扫了扫他,嘲笑道:“还敢去跟坤哥告阿耀的状,坤哥还能站你这边儿?人家阿耀是坤哥一手带出来的,你是个啥呀?” “侮辱人是吧?” “我是叫你搞搞清楚,别瞎告状。咱们这些人里,坤哥亲自带过谁?不就只有阿耀吗。不仅是坤哥手把手训出来的,就连挨打也是坤哥亲自打,敢问基地这么多人,谁有这待遇?” 尼克说完,阿步跟着点点头,“这次换指挥官,坤哥也是直接定了阿耀,连老韩事先都不知情。” 谁都知道,要做毒,尤其是在混乱的金三角做毒,武装是必不可少的保障。若无武装,就只有任人欺凌的份。 当初老爷子做毒品起家后,第一件事也是组建自己的军队。他死后的葬礼上,周耀辉不得不分出一半生意,也是因为——他没有自己的枪炮。如果周寅坤要硬抢,周耀辉必输无疑。 如今他们这支果敢联合军,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为坤哥铲除所有绊脚石,为每一单生意保驾护航。这其中的每一个人和环节,都关乎着金钱、性命与最终成败。 而眼下,这至关重要的军队交到了阿耀手里,足以说明他的位置与价值与众不同。 说了半天就是告状这法子可能不灵,奥莱拧着眉抱着胸:“那你们说怎么办?这可不是小事。” 这话倒也有理。 “我看吧,阿耀其实就是没遇着好的,没尝到甜头。”尼克出主意:“咱给他找个漂亮的技术好的,来上那么一回,我就不信他之后还憋得住。他要是忍不住,那不就好办了?” 奥莱一拍大腿:“你这主意好!” 凯文无语地摇摇头:“得了吧,阿耀跟在坤哥身边,什么漂亮女人没见过。我看他不至于连这些都管,阿耀心里都有数。” 旁边查猜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奥莱斜了查猜一眼,结了婚有老婆当然不担心,跟着瞎掺和什么。 不过说到跟在周寅坤身边,奥莱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树上的少年:“哎,小亚罗,现在换你跟着坤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这些前辈可提醒你啊,说话办事都照着阿耀学,准没错!” 亚罗一直待在树上,默不作声地听着树下这群人的讨论。他不离开,也不跟着一块喝酒说话。就连奥莱调侃这几句,他也像没听见似的不搭理。 这边正说着话,就见韩金文和卡尔回来了。 奥莱偏头瞧了眼:“哎,坤哥人呢?” “忙着呢。”韩金文面不改色,“在那边跟阿耀交代点事,咱喝咱的。” 说着他还看了卡尔一眼,后者还算自觉,是闭着嘴坐下的。 韩金文开了瓶酒,“你们聊什么呢?” 奥莱顺手指了指身后的树,“正提醒小亚罗呢。刚出任务没两回,就调到了坤哥身边,运气可够好的。” “那也不一定都是运气,你少嫉妒人家。”韩金文也看了眼树上的少年,提醒了句:“你别忘了跟阿耀做好交接啊。” 亚罗看了他一眼,蹭地跳下树,一言不发地走了。 韩金文挑眉:“哟,这小孩儿还挺有脾气。” “他就那样,独来独往的不爱跟人说话,白瞎那么张混血脸。”尼克说完,偏头看向另一张混血脸:“你又是什么情况,坐半天了也不说话?” * 夜晚的风吹过,带来丝丝冷意。 房间外的木制栏杆前,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漫不经心地靠在栏杆上,衣服扣子只草草扣了三两颗。另一个则站得笔挺,穿着黑衣,拉链拉到了顶。 “坤哥,你真决定让亚罗跟在身边?”阿耀在周寅坤面前一向有话直说,“上一次任务他杀了瓦力,这次任务中吴努的死也有问题。” 周寅坤盯他两秒,“吴努是个什么情况,你很清楚吧?” “是。”阿耀回答:“吴努和老韩他们,都是最初一批跟在老爷子身边,培养起来的心腹。后来老韩负责毒品分销,吴努就负责打理武装军。当初坤哥接手军队,没有换掉指挥官,也是因为了解吴努的为人和能力。但是——” 阿耀顿了顿,“最近一两年,吴努的管理有些松散。对很多敏感的消息都是后知后觉,军备扩充不够积极,人员统筹上也有些随意。感觉……有些停滞。” 而这次比劳山行动中的两次指挥失误,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 “舒服日子过得太久,人就警惕不起来了。”周寅坤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栏杆,“他要是活着回来,你说该怎么处理?” 闻言,阿耀微微皱眉。 若吴努活着回来,情况的确有些棘手。按照他犯的致命性错误,下场是必死无疑。可如果真的杀了他,那么在武装军的其他人看来,应该是寒心多过震慑。如果不杀他,则以后人人都敢再犯。 可坤哥的生意,容不得半点松懈和差错。 阿耀恍然明白过来。难怪得知吴努死讯的时候,坤哥当场就问了他的死因,而亚罗给出的回复是受到泰国空军的攻击。 作为亲眼目击者,阿耀知道亚罗在说谎。所以他当时就想开口,但坤哥却没有再接着问,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因为,死因的真假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吴努死得没有任何问题。 将错就错,就此揭过,换指挥官一事就顺理成章。 即便没有回答周寅坤的问题,阿耀的表情已然说明他清楚了其中用意。 “武装军交到别人手上我不放心,你把它看好了。” 阿耀抬眸,正对上周寅坤的视线。他心头一颤,认真而笃定地回答:“坤哥放心。” “明天一早你们撤回基地。” “是。” 阿耀离开后,屋前栏杆处便只剩一人。周寅坤一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另一手掏出烟点了根。 虽还未到深夜,但家家户户的小孩都被喊了回去,没有白天那般吵闹。远处,传来武装军热闹的喝酒声。身后,屋里的她正安然睡着。月光洒进村子里,地上趴着的小狗用爪子挠了挠头,眼睛半睁半闭。 以前没发现,这静谧夜里的戈贡村,瞧着还挺美的。 白烟从指尖燃着烟头处氤氲升起,男人吸了口烟,听见旁边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他视线立刻扫了过去。拐角处安静两秒,走出一人。 第218章坦白 周寅坤看见亚罗,没搭理,又侧过头来。少年默不作声地上了台阶,停在离男人还有两步远的位置。 他张了张口,但周寅坤没发话,他便没有擅自发出声音。 就这么沉默了会儿,周寅坤弹了弹烟灰,“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亚罗听见这话,明白他是在问野人山的事,没有得到出山允许,他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是在山里实在撑不住的时候,解开了信号器。” 也就是说,是偷跑出来的。难怪吴努没有及时发现,因为野人山里亚罗的信号一直亮着。 “出来后我回了基地,知道俄罗斯发布了通缉令。吴努说阿耀不在,他要亲自去机场接你,我也悄悄跟着去了,然后……” 他顿了顿,抬眸看了眼男人的侧脸,“就一直跟着。” 街道拐角处也好,别墅外昏暗处也罢,只要是周寅坤出现的地方,他都藏身在附近。 车是偷的,枪和装备包是从基地拿的。本是为了防止俄方发布通缉令后,会派人入境偷袭抓捕,却没想最先出手的是泰国军方和警方。 亚罗始终跟着附近,这才有了在北碧府公路袭击中的及时帮忙。 但当时周寅坤看见他毫不意外,亚罗便猜到,他应该是一直都知道。 至于接下来他做了什么,又导致了何种结果,少年沉默了会儿,选择主动交代。 “撤退的时候,并没有受到泰国空军的攻击。是我启动了自毁爆炸装置,然后跳了伞。吴努的死,是我故意的。” 周寅坤抽着烟,这才看了他一眼。 亚罗明白那意思,是让他说原因。 “吴努对军队的管理越来越松散,连我都看得出来。”亚罗看了看他,“我想,老板应该也很清楚,他不适合再做指挥官。” “所以你就擅自做主,杀了吴努。”周寅坤偏头瞧着他,“谁给你的胆子?” “可这是对武装军好的事,是对的、有价值的事。”骤然对上男人的眼睛,亚罗顿了下,暗暗深吸口气,没有挪开视线:“我也想让你知道,我是有价值的。” 周寅坤挑眉。 这才想起上回叫他滚蛋之前,说他是花了几百万精心培养出来的毫无价值的东西。 就因为这个? 男人嗤笑了声,“这么说,你都是为了武装军。” 亚罗不太明白他此时的笑是什么意思。犹豫两秒,他想回答“是”。然就在他开口之前,周寅坤将烟头杵在了栏杆上,慢悠悠地捻灭。 “你还有最后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亚罗微怔,感觉喉头滞涩,心跳莫名加速。 他看见那燃着的烟头被杵灭,留下一团黑灰。而熄了烟的男人显然也没有耐心再继续待下去,似乎下一刻就要离开。 少年拳头倏地攥紧,坦白道:“不全是。我、我想要何文耀的位置。老板,我也想跟在你身边。” 在第一次正式站到周寅坤面前之前,亚罗想要的只是被记住,即便死了也没关系。可那天他走进作战指挥室,看见那个叫何文耀的人站在周寅坤身后。 身后,即意味着交付后背。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是绝对至高无上的信任。所以那个位置很特殊,看似不起眼,实则却比拥有实权的指挥官一职更令人心动,让他极度渴望得到。 “我知道只要吴努死了,就必定会有新任指挥官。但合适的人选并不多。查猜曾是武装将军,很有经验。可他有老婆和孩子,这是软肋,所以老板不会让他去管理武装军的。” “剩下的全能型雇佣兵里,布鲁诺、阿步还有奥莱尼克他们,要么负责走货运输,要么负责各处罂粟田的看管巡视,每个人负责的环节都至关重要,不能轻易改动。” 说到这里,亚罗手心已经出了汗。 “这样算下来,就只剩何文耀了。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只要他一走,那——就有机会了。” 说完,少年闭了闭眼,深吸口气等候发落。这番话,等同于在周寅坤面前亲口承认,他又一次干了与上回相同的事。 上一回任务结束时,他杀了同伴瓦力,想要周寅坤记住他。最终被轻松识破。 这一回任务结束时,他杀了吴努,想要借此走到周寅坤身边。最终还是被识破了。 但若问是否后悔,亚罗从不后悔。 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安静。 少年明白,现在的结果无非两种。要么是叫他滚回基地去,要么就是直接杀了他。亚罗想选后者,如果周寅坤能亲自动手的话。 半晌,男人终于说话了。 “紧张什么。”他语气自然,“既然费尽心思争来了,那最好有点用处。” 闻言,亚罗愕然抬眸。这意思是……他可以继续留下来? 事实上,男人之间争权夺利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团队里过于和平,只会生出懒怠和抱团之心。因此,竞争上位可以,但恶意内耗不行。 “有一点你最好刻在脑子里。” 亚罗当即点头,眸中真挚。 “阿耀不是吴努,少在他身上动歪心思。” 闻言少年怔了怔,随即有些失落地垂眸,这是他正式收到的第一条指令,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警告。 “我记住了,老板。” 左一句老板又一句老板,听得男人皱眉:“换个称呼。” 第二个指令来得猝不及防,然亚罗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只有别人能叫的称呼。他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抿抿唇,试探地开口:“坤哥。” 两秒前的失落早已消失,这短短两个字,语气都听得出的兴奋。 周寅坤瞧他一眼,不明白他在那高兴个什么劲儿,“跟阿耀交接好,然后去办件事。” “是!” * 火堆旁。 周寅坤过来的时候,武装军这边已经在喝第三轮了。 一见他来了,尼克立刻让出韩金文旁边的位置,顺便开了瓶酒递过去。男人走过来坐下,火光映在他脸上身上,对面的奥莱暧昧一笑。 男人神色慵懒,周身散着尚未褪去的色欲,谁看了都知道刚从女人床上下来。 下午没什么安排,他们这群人里有的睡觉打牌,有的找女人消遣,倒也见怪不怪。 奥莱左右瞧瞧,“哎,回来一直没看见小夏夏,这儿有烤肉要不叫她来吃点?” “还有果汁。”阿步补了句。 “行,那我去叫呗。”说着奥莱就要起身。 “不用叫。”对面周寅坤懒洋洋地说,“她累坏了,在我那儿睡着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动作一滞,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奥莱正起身起到一半都给僵住,脑子愣是没转过来,什么意思?坤哥刚干完那事,小夏夏怎么会在他那里睡着? 那种事叫小姑娘知道不大好吧。 韩金文也没想到他这么大喇喇地就给说出来,咳咳地咳了两声,不知该怎么打圆场。偏偏此时,旁边还有人冷不丁地冒出句:“这可不是我说的。” 发言者——卡尔,中文语调格外标准,生怕人听不清楚一样。 火堆旁立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在座的人纷纷相视一眼,心头震惊,却又默契无比地闭着嘴,一个敢接话的都没有。 只有奥莱一屁股坐了回去,还碰倒了地上的酒瓶。 他看看周寅坤又看看卡尔,语气不可置信:“那那……小夏夏既是——然后又是……不是吧!” 查猜沉默地听着,如此一来,很多奇怪的地方就都有了解释。 譬如,夏夏住在周寅坤在泰国的别墅,还派人去保护她的安全。譬如,他看夏夏的眼神不一般,还会进入她睡觉的屋子。更譬如,在比劳山时的舍近求远以身犯险,只为确保她安全离开。 若只是侄女,不可能做到这个份上。 然而,这个碰了自己小侄女的人,坐在那里神色没有半点异样,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可能八点半,也可能九点~ 第219章念头 此刻卡尔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老大不愧是老大,就算放在禽兽堆里,也是最变态的那一个。 可转而一想,心里又有点发痒。卡尔摸着下巴,他怎么就没有一个漂亮乖巧的小侄女? 不止是他,就连奥莱震惊过后,也开始有点好奇。这种事搞起来是什么滋味?他不由又看了周寅坤,那得是爽得不行,才会有那种餍足放荡的表情吧…… 这么想着,某处莫名异样,奥莱摸摸鼻子,默默换了个坐姿。韩金文看见俩人的表情就皱眉,这帮人就不该被放出基地,一出来什么都想试。 “行了行了,你们几个该干嘛干嘛去。” 韩金文一发话,奥莱顺台阶下:“那我先走了!” 剩下几人留在这里,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干脆也默不作声地起身,各自散去。大家都走得差不多,就剩韩金文和周寅坤两人。 韩金文瞄了眼周寅坤,酝酿了下才开口问:“坤,你这个……是什么情况啊?是就喜欢那么小的,还是报复阿辉啊?” 问是这么问,但韩金文心里基本有了答案:大概率是后者。 作为同样有女儿的人,韩金文太能体会那种感觉了。他要是周耀辉,知道自己宠着养大的宝贝女儿被周寅坤这么欺负,死了都能气活过来。 “这个,”韩金文劝道:“大人的事,还是别牵扯小辈了吧。阿辉都走了那久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不是?小夏夏又不清楚她爸的那些事,怎么好拿她撒气呢。” 欺负,撒气? 周寅坤凉凉地瞧了他一眼,“我没欺负她。” 韩金文听了就惊讶,这还没欺负,怎么才叫欺负?小姑娘正是读书上学的年纪,这弄得侄女不侄女,情人不情人也就算了,那么瘦弱的小身板,哪经得起他这种体力的折腾。 看周寅坤一副根本不听劝的样子,韩金文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这时罗扎良走了过来,正好岔开话题。 “坤,昆山这边还是什么都没说,而且中途出了点岔子,折腾太久他心脏骤停,好不容易才抢救回来。我就自作主张先停了审问,让他缓一阵子,不然真不一定能撑到开口那天。” 这决策没什么问题,周寅坤嗯了声,“你看着办。” 罗扎良点头,“哦对了,有个——” “哎坤。”韩金文打断道,“你这么一直熬着可不行,早点睡。” 周寅坤困劲儿已经过去了,睡不睡都行。但想到她还在房里睡着,他把酒瓶一放,“有事明天再说。” * 夏夏一整晚被人紧紧抱着,睡得不是很舒服。直至早上环在身上的那双手拿开,她才安安稳稳地睡了两个小时。 然后就被饿醒了。 睁眼时,外面天已经很亮了。她揉揉眼睛坐起来,发现屋子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她怔了下,是谁打扫的? 反正不可能是他。那就是说……有别人进来过,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脸倏地发热发烫起来,夏夏赶紧闭了闭眼,试图不去想昨天的事。房间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她看过去,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 女孩立刻掀开被子,身上一凉,她下意识低头,被子里面未着丝缕。而沙发上的衣服也不见了。 好在床角还有块迭得方方正正的浴巾,夏夏拿过来系在身上,脚刚踩在地上就猛地一软,险些跪下去。 她及时扶住床沿,坐回到床边,种种不适都在此时涌了上来。小腹酸软,私处钝痛,双腿使不上力,胸前和腰侧被掐得厉害,脖子还被咬了,伤处阵阵发热。 房间里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她缓了缓,又扶着床慢慢站起来,朝浴室走去。可找遍了浴室也没找到昨天的衣服,身上浴巾长度不够,夏夏只好攥着边缘快速洗漱了下。 但这样实在跟光着没什么区别,她无法安心坐下来吃东西,只好又走到了衣柜前。 按理说,未经同意擅自翻别人东西是不礼貌的,可要不是他,她也不至于连件衣服都没得穿。 衣柜打开,头一眼看见的就是那些度假风格的印花衬衫。她伸手想随便拿一件,这衣服宽松,布料柔软,应该很舒服。但是……女孩皱皱眉,手又松开了。 这太高调了,穿上后简直就是整个佤邦的焦点。 旁边倒是也有t恤,可是她没有内衣,穿这个会很尴尬。最后就剩西装了,每件西装都质地不凡,看起来也都没怎么穿过。可偏偏……又太大了,尤其是胸前,根本什么也遮不住。 她又弯腰,翻了翻下面迭放的衣服,还是没能找出件女装。最后,一件迷彩服映入眼帘,夏夏拿出来放到身前比了比,不仅扣子能扣到顶,长度也能遮到大腿。 总算找到件能穿的,夏夏把衣服扣好,不仅周身暖和,还很有安全感。 她把浴巾一放,坐到桌前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水还温热着,喝下去一路暖到胃里。桌上摆的不知是哪里买来的西式早餐,夏夏尝了口蔬菜奶酪蛋饼,发现比她煎的米饼好吃多了。 想到米饼,她心里一阵可惜。昨天桌子被弄歪,饼掉到了地上。要是被那些小孩看见,肯定会很心疼—— 脑子里,其他的画面也一并涌来,夏夏喉头一噎,看着已经被擦净摆正的桌子,耳朵红了个透。她默默地把盘子端起来,不碰到桌子。 不知为何,今天屋里屋外都极为安静,以至于她吃东西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夏夏吃着早餐,有点走神。今天应该是周二了,昨天就该回学校上课的。可她不仅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去,书包被炸,她连手机也没了,根本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这种信息闭塞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吃完蛋饼,她又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视线落到了对面的电视上。夏夏放下盘子,四处看看,在身后的柜子上发现了遥控器。 她打开电视一个个换着台,寻找泰国新闻频道。 幸运的是,很快就找到了。听见熟悉的泰语,夏夏心里多出几分安定,一边吃早餐一边看着上面的新闻。 电视画面上,正在报道一起恐怖袭击案,夏夏看着看着就皱了眉。 上面说,昨天早上七点左右,曼谷叻抛路段上空有不明腥臭物洒下,造成市民极度恐慌。经警方查证,被抛洒的正是绞碎的人肉泥,其中包含了多人的血液和皮肤组织。警方通过技术检测,快速确认了其中两人的身份。 他们正是比劳山抓捕行动中,负责指挥调配的泰国陆军副司令攀力昂,及其女婿警察署长皮沙文。 而与此同时,俄罗斯方面声称,此前发布了对周寅坤的通缉令,因此联邦安全局也派出七名特工参与本次行动,但目前有五名特工离奇失踪,要求泰国方面给出正面回应。 尽管人肉泥的其他检测结果还没出来,但泰国警方和媒体都高怀疑,那五名特工已经被害于这起惨案当中。 新闻现场的画面做了模糊处理,夏夏只看见道路上鲜红一片,路人们尖叫着到处躲避,警察和法医则蹲在地上收集证物。里面不住的呕吐声让她也跟着犯恶心。 而下一瞬,画面上出现了一张更为模糊的照片。但这次不是人为处理,而是真的没拍清楚。 尽管看不清脸,可夏夏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周寅坤。 新闻上将他认定为恐怖分子头目,并称此次泰国军警方人员、以及俄方人员遇害,都是因为周寅坤在逃离追捕时,遭遇了直升机爆炸致使其当场死亡。所以他手下的亡命之徒,才展开了这样一场残忍的报复。 短短几分钟的报道,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其中有真有假,交织在一起极为复杂。夏夏手里的早餐都忘了吃,她认真地盯着新闻画面,试图梳理出真实的来龙去脉。 但看着看着,她忽然心头一颤,心跳莫名加速。 尽管知道是假的,但新闻上说,周寅坤被炸死了。一个念头就这样迸了出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从泰国法律来说,她没有监护人了? 三明治啪地掉回盘子里。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几声“大老板”。夏夏一惊,立刻关了电视。 下一秒房门从外面推开,男人走了进来。 第220章心思 早上武装军撤回清水河基地,离开前阿耀再次找周寅坤汇报了接下来要做的事。 周寅坤听完没什么意见,本打算回来抱着小兔再睡个回笼觉,结果人已经起了。身上还穿着件大了不是一点半点的迷彩服,衬得人愈发娇小了。 他上下扫了眼,“鞋呢。” 夏夏正喉头干涩心跳加速,骤然听见他这么问,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我,我去穿。” 说着她四处看看,没看到昨天穿的鞋,最后又回到浴室穿了双拖鞋出来。 男人视线始终追随着,看着那两条白生生腿在房里走来走去,他微微偏头,大概是在山里走了一遭,这小兔体力见长,昨天还累得喘不上气,今天就恢复了。 夏夏心里琢磨着其他事,见他一脸悠闲的模样,想开口问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但又担心这一开口被瞧出端倪。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问,男人已先开了口,“这段时间不回泰国,那边不安全。先待在这儿,想去哪玩儿都可以。” 女孩一听,立刻抬眸:“那不——” 骤然对上男人视线,她顿了下,把“行”字咽了回去,转而说:“那不回学校的话,也应该办理好请假的,这是我们学校的规定。” “那就给老师打个电话。” “那、那有些学习资料还在学校,我可以不回去上课,但不能什么都不学了呀。” 这意思就是非得回泰国一趟。 周寅坤皱眉,犟劲儿又上来了。 他一皱眉,女孩就有些发憷,不由在心里回想刚才说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见他不说话,她抿抿唇,又坐回到椅子上,默默吃起了早餐。 看样子大概是不会同意了,要是太过坚持,反而会引起他的疑心。 就在此时,周寅坤电话响了,他边接起来边坐到了夏夏对面。 电话那头声音兴奋:“坤,我这回可给你带来了大客户!” 说话的正是萨瓦什,嗓门还是那么大。周寅坤把手机拿得远了点,另一手拿过水壶倒了杯水,“是你带来的,还是人家找来的,这可是两回事。” 说着他又看了眼对面正埋头吃早餐的人儿,脸颊吃得鼓起,旁边水杯空空,也不怕噎着。 他顺手给那空杯子也倒上。 旁边传来哗哗的水声,夏夏也没抬头看一眼。 周寅坤好笑地睨着她,这还闹上脾气了。 那边萨瓦什滔滔不绝:“一半一半嘛坤!谁不知道你现在握着金三角和金新月两块肥肉,都变着法打听跟你拿货呢。这不一堆人找上了我,想通过我搭上你的线。不过我可知道你,小单子看不上,直接从我这儿就给拒了!我这回带来的都是量大还想长期合作的,还有老熟人呢!” 周寅坤嗤笑了声,“是老熟人还是老仇人,说清楚点。” “哎呀,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坤,给我个面子,他这回可是来给你送钱的。” 周寅坤也不废话:“那就过来,我在佤邦。地方你知道。” “哎哟,你可别为难我了,我上回去你那山上被莫名其妙的虫咬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再说……你们那山上除了罂粟什么都没有,想找个漂亮女人都找不到。还是来仰光吧,反正都是你的地盘。” 仰光。 去那谈生意,按照萨瓦什花天酒地的做派,没个几天回不来。 周寅坤又看了眼对面的人儿。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把早餐吃得干干净净。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不用想都知道,要么就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无所事事,要么就是给一帮小孩当厨子,热得满头大汗。 “行吧,那就仰光。” 男人挂断电话,拿手机敲了敲桌面。 夏夏吃完早餐正拿纸巾擦嘴,听见声音这才抬眸看他。 “想回泰国是吧。” 她一怔。 “当天去当天回,然后老老实实呆在仰光别墅,听明白没有?” 夏夏忙点点头:“听明白了。” 说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边的杯子,最后拿起来,喝完了里面的水。 周寅坤看得唇角勾起,起身走了出去。 刚出去就看见正走过来的亚罗,后者看见他立马快步上前,叫了声坤哥。 “叫上老韩和老罗去仰光,去弄套女孩衣服,然后你跟着她回趟泰国。” 闻言,亚罗看了眼屋子方向,“明白。” * 从佤邦到仰光,直升机两小时。 直升机降落地点是一家大型酒店的停机坪,夏夏知道,这应该就是周寅坤要谈事情的地方。 酒店经理早就等在此处,一见周寅坤下来,立马热情迎上来告知:“周先生,印度客人就在顶层套房。” 男人看了眼旁边的女孩,“周夏夏,收拾完你那些资料马上回来。” 夏夏听话地点头。 接下来应该就是他去酒店套房谈生意,而她乘直升机回泰国了。 “周先生,您这边请。” 周寅坤盯着马上就要走的人儿,沉默两秒,“叫他们先等着。” 说完一揉夏夏的脑袋,“走了。” 夏夏不明白那意思,跟着他进入电梯,眼看着电梯楼层数越过顶层套房,一路下降至一层。 酒店外已有车在等着。 亚罗打开车门,周寅坤坐上后座。夏夏脚步一滞,眸中闪过慌乱。难道他忽然反悔,也要跟她一起回泰国? 旁边,亚罗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周夏夏,磨蹭什么?” 后座男人出声,夏夏只得跟着坐上去,车门关闭。 车平稳行驶,夏夏看了眼坐在副驾驶的少年,这次应该就是他跟着她一起回泰国。但这个人……她从来没见过。看起来年纪跟她差不多,怎么会到了周寅坤身边? 对方似是感受到视线,看向后视镜,夏夏下意识挪开。此时车经过匝道,她看见指示牌上写着机场方向。 “去机场?” “直升机入境目标太大,你走正常渠道回泰国。”周寅坤问,“天黑之前能不能办完?” “应该能吧。”她其实不太确定。 “那不去了。”他不耐烦。 夏夏一惊,“能的,我会很快的。但是——” 她不解地问:“我什么证件都没带,怎么坐航班回泰国?” 那语气认真极了。周寅坤瞧她一眼,一副好学生问问题的模样。还挺可爱。 路程并不算远,车很快停在了机场外面,亚罗打开后座车门。夏夏准备下车。 “周夏夏。”男人叫住她。 女孩回过头来。 “不准乱跑,听见没有?” “听见了。”她应了声,又看看他,发现他好像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你……不去吗?” “怎么,想我陪你?” 一个“不”字差点就脱口而出,夏夏及时刹车,“我、我就是问一下。” 他在酒店还有事情要谈,应该是不会跟去泰国的。那为什么还来机场?夏夏有点没想明白,只好道:“我先进去了。” 周寅坤嗯了声,抬眸看向车外的人,“照顾好她。” 亚罗立刻应声:“好的,坤哥。” 直至两人进了机场,外面的车才离开。 工作日的机场人不多,夏夏看了看旁边亚麻色头发的少年。他看起来也一副没成年的模样,她主动开口:“我们就这样直接去,能办登机吗?” 少年这才看她一眼,吐出一个字:“能。” 然后,夏夏看见他拿出了两本假护照。 手续办理得畅通无阻。 * 司雷香格里拉大酒店,顶层套房。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雪茄味。偌大的客厅里,充斥着五六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一见周寅坤进来,萨瓦什哈哈一笑,站起来热情道,“坤,这么快又见面了!” 周寅坤对他的热情见怪不怪,视线落在了另外几人身上。清一色的外国人,中间那个还是旧相识。 他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 刚才还热络的气氛忽然就冷了下来。 韩金文和罗扎良相视一眼。这个萨瓦什是以前周寅坤做军火时就认识的人,韩罗两人与他并没什么交集,只知此人在印度很有背景,此番亲自来了仰光,也是想促成这几人跟周寅坤的合作,从中赚取佣金。但眼下这气氛瞧着,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最后先开口的还是萨瓦什,“坤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伊朗的买家库里提,那位是墨西哥买家古兹曼。至于这位——” 萨瓦什笑笑,“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坐在中间的,正是印度买家达乌德,去年在孟买围了周寅坤的工厂,还拿炮口对着他脑袋的人。 对上周寅坤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达乌德倒也没心虚什么,他指尖夹着雪茄,坐在那里姿态悠闲:“周先生,好久不见。” 带着浓浓印度口音的英文,还开门见山地提起上次极度不愉快的见面。 “上回的事,我可不是冲你,别误会。” 关于这一点,去年萨瓦什还特地打了个电话过来。说白了,达乌德的确不是冲周寅坤,而是冲孟买政府,谁跟政府做生意,他就捣谁的乱。 达乌德此人出生在孟买一个穆斯林贫民窟,有个在当地当警察的老爸。他从小混迹黑帮,靠着警察老爸的疏通关系,最后自立门户,凭借毒品、赌博大肆敛财,在八十年代时达到鼎盛时期。 但好日子只持续到九十年代初,1991年国际政治格局大变,长久以来被黑社会搞得焦头烂额的印度也开始全国扫黑。扫黑行动由军方出面,绕开早已被收买的孟买警方,清剿力度极大,让达乌德损失惨重,黄金时代一去不复返。 达乌德就此恨毒了孟买政府,策划了数起伤亡惨重的恐怖事件,也由原本的黑帮分子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恐怖分子。 自此之后,只要是跟孟买政府有关的,他都要从中插一脚。当初周寅坤在孟买拓关系弄地皮建工厂的消息漏出去,达乌德直接让人围了工厂,目的是搅黄双方合作。 然达乌德却忽略了周寅坤的身份,没料到远在泰国的赛蓬会让周耀辉从中交涉处理,最终孟买政府出动军方强硬地逼退了达乌德的人。 但也是从那之后,达乌德开始关注起周寅坤,在他接连拿下金三角和金新月两块毒源地之后,达乌德蠢蠢欲动,给萨瓦什去了电话,希望他从中牵线。 至于他为什么想合作,周寅坤清楚得很。 每一场大规模的恐怖事件,背后消耗的都是一车车的美金。只出不进的状态能维持这么久,足以说明以前的达乌德财力究竟有多么雄厚。 而现在,他手头握着之前现成的渠道和买家,比起自己重新弄制毒工厂抢夺毒源地,拿到现货倒手一卖,轻轻松松就有大把的钱,可以支持他继续搞他的恐怖事业。 尽管达乌德端着轻松傲慢的姿态,但眼下,是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卖方市场。 抽着烟的男人笑而不语,没接话茬,却也没一口拒绝,叫人猜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周寅坤不发话,韩金文和罗扎良自然不会贸然出声。伊朗和墨西哥买家更是瞧出其中不对,眼神不住地在达乌德和周寅坤之间打量。 只剩萨瓦什,他左右看看,率先出声:“可不是好久不见嘛。不过叙旧有的是时间,达乌德是坤的老朋友,库里提可是我的老朋友,你先说说。” 来自伊朗的库里提身材消瘦,留着络腮胡,看上去在三人中年纪最轻。见萨瓦什主动提起,他点点头,看向周寅坤。 “想来周先生也很清楚,伊朗是阿富汗毒品运往欧洲的必经之路。我们这里大部分人口和城市其实都在西部,东面国界正好成了薄弱环节。伊朗与阿富汗的共有边界长达900公里,人口流动频繁,很多阿富汗难民就是裹挟着毒品进入伊朗的。他们来伊朗之后也是处于社会最底层,基本都靠贩毒谋生。” “伊朗东部则以部落为主,是政府几乎不会管的地方,这些部落与阿富汗交往密切,熟悉两国渠道,因为近,运输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是到目前为止,贩毒的都是个体,白白浪费了整个伊朗这么大的市场。” 周寅坤熄了烟,接了句:“那是挺可惜的。” 只不过,这库里提也只是嘴上说得好听。 表面上像是代表部落来谈合作的,实际上明摆着是他自己想做伊朗境内最大毒枭,想用最大货量在一开始就直接垄断伊朗市场。 周寅坤懒得戳破。 对卖家而言,只要货出去,谁来卖、怎么卖都无所谓。 见他接话,似是感兴趣,墨西哥来的古兹曼看准时机,适时开口:“周先生,听说你的生意也做到了哥伦比亚。” 周寅坤打量了这位三人中唯一穿了西装的男人,手指敲着沙发扶手,“听谁说的?” 古兹曼一笑:“虽然我人在墨西哥,但哥伦比亚那边的事还是知道一点的。老埃斯科死后,麦德林一直是小埃斯科一人独大,今年流通出的新货纯度很高,都能分小埃斯科的市场,不少人都在打听,这才知道货源来自金三角。现在金三角是谁的地盘,这不是很清楚的事吗。” 这话看着像是在回答周寅坤的问题,实则是番恭维话。 古兹曼做拆家多年,最擅长察言观色,周寅坤年纪轻轻就到了这个位置,想来内心一定极度膨胀,多少恭维话都是不够的。 然这话说完,却没见周寅坤有什么反应,只是凉凉地睨着他。 古兹曼顿了顿,直言道:“墨西哥其实跟哥伦比亚情况差不多,早年间毒源地和消费市场就被几大贩毒家族给瓜分了,像我们这种新起来的帮派,连跟在他们后面‘喝汤’都排不上号。不过他们大多做的都是可卡因,我们……就想做海洛因,比起哥伦比亚,墨西哥才是离美国最近的,只要货源充足,根本不愁冲不进美国市场。” 也就是说,古兹曼的目的其实跟库里提一致。 这两人说完,萨瓦什一杯红酒也喝完了,他放下杯子。这两单生意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等于白送钱上门,周寅坤没有不接的道理。 比较棘手的还是达乌德这单。萨瓦什清了清嗓子,准备把话题又绕回到达乌德身上,却没想周寅坤先开了口:“行了,先到这儿。” 达乌德和萨瓦什同时看向他,男人不紧不慢道:“老韩,老罗,带客人们好好玩玩儿。” “坤,这合作条件都还——”萨瓦什忍不住道。 “不急。”周寅坤起身,扫了眼达乌德和其余两人,“剩下的单独聊。” 第221章变更 泰国,曼谷。 夏夏站在打印机前,拿起刚从里面打印出来的家庭学习申请表。 纸张还散着微微余热,她拿起旁边桌子上的笔,一一填好信息。学校允许学生每学期有一到两周的家庭学习,只要走正常的申请流程,就无需监护人的签字。 教务老师接过夏夏双手递过去的申请单,查看了她本学期的申请记录,简单核实后就盖了章。 夏夏说了声谢谢,出办公室前看了眼比安老师的位置,那是她最喜欢的老师,可惜比安老师今天不在。 女孩轻轻关上了门,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文件袋。 从教务楼出来,正听见下课铃声,紧接着欢快吵闹的叫声响起,夏夏下意识望过去,看见穿着校服的各年级学生蜂拥跑了出来,有的去操场,有的则径直冲向学校的超市。 夏夏脚步不由停了下来,想起之前每次下课,都是莱娅拉着她往超市跑,每回都能最先买到最难买的冰激凌。然后两人满头大汗地从超市挤出来,跑到大树下,一边笑一边吃。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晃过眼前,夏夏怔了下,忙往后退了一步,半边身体都被遮在门后,外面的人根本不会注意到。 莱娅还是跟原来一样,一下课就往外跑,她说是因为讨厌书本的味道,多闻一秒就要生病。夏夏当然知道她是夸张,可她觉得莱娅夸张的样子也很可爱,喋喋不休又不忘舔一下冰激凌的样子就更可爱了。 视线始终追随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夏夏看见莱娅没有去超市,而是走到了树下,坐在了她们原来吃冰激凌的地方。 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操场,不知在想什么。 夏夏就站在莱娅斜后方教务楼一层的门后,她没想到会这么巧地遇到下课,没想到会看见莱娅。 脚步不自觉地往前挪了挪,却又停下。 她不想跟莱娅告别,也不能跟莱娅告别。 不想告别,是因为她不知该怎么说出自己要离开的原因,难道要告诉莱娅,她是为了逃离那个男人,那个在他们面前被介绍为小叔叔的男人? 拿着文件袋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实在说不出口。 不能告别,是因为那可能会给莱娅带来麻烦。如果被他知道,她离开前见过莱娅,夏夏想象不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莱娅!” 忽然一声,唤得夏夏回了神,她望过去,是三四个女孩各自拿着零食跑到树下,其中一个揽住莱娅的肩膀:“你在这里发什么呆?我看看操场上是谁啊,这也没有帅哥啊?” 莱娅眼睛一瞪,几个女孩嘻嘻哈哈地聊起来。夏夏看见她们坐在一起,吃着零食聊着学校里的新转学生,每个人的背影都朝气满满。 看见莱娅笑了,夏夏也笑了。只是眼泪猝不及防地掉出来,滴在手中的文件袋上,留下了湿渍。 课间休息时间不长,上课铃很快响起。这次大家不像下课那般积极,三三两两聊着天,慢吞吞地朝教学楼走去。 夏夏看着莱娅走进教学楼,看见她身边有了新的一起度过课间的朋友,她擦了眼泪,放下心来。 不过两三分钟,校园内又恢复了之前的空旷安静,夏夏这才走了出去。 一辆不起眼的越野车就停在校门口的马路对面,看见夏夏出来,亚罗发动了车子。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夏夏坐上来系上安全带。 车驶上马路,夏夏侧头,看向开车的人。 少年侧颜精致,连睫毛都比一般人要纤长浓密些,他肤色偏白,体型不像在丛林里见到的那些武装军成员一样高大壮硕,他穿着运动服,看起来跟学校里的国际转学生没什么两样。 “你要什么?”开车的少年忽然侧过头来。 “嗯?”夏夏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是她一直盯着他,让他误以为她需要什么。 “不是的,我没什么需要的。” 亚罗又侧过头去,看着前面的路。 车里安静了几秒,夏夏还是开口,问出了从刚才就想问的问题:“你有驾照吗?” “有。” “也是假的吗?” “对。” “……” 夏夏低头看看身上系着的安全带,又见亚罗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最终没再说别的。 下一个地点是国家图书馆,这是刚落地曼谷时夏夏制定的行动路线。先去学校办请假,再去图书馆找资料,然后飞回仰光。 对此安排,亚罗只有一个字:好。 车停下后,夏夏解开安全带,“你还是在外面等我就好,我办完就出来。” “好。”亚罗看着她拿着文件袋一起下了车。 直至夏夏进入图书馆,少年才收回视线,继续思考刚才在学校外面没想完的问题——坤哥说,照顾好她。 他好像没有完成。 从下飞机到现在,他一共就做了两件事:开车和等她出来。 如果就这样回去,这个任务就只完成了一半。这么一想,亚罗就皱了眉。 这时前面响起了音乐声,他看过去,不知是什么店在搞活动,门口围着不少小孩和大人。 正要收回视线,又看见一个女人牵着小女孩从人群里出来,小孩手里抱着娃娃和零食,笑得高兴极了。她欢喜地跟着女人走到车边,被抱上了后座的儿童座椅,女人还帮她打开了零食袋子。 少年盯着看了半晌,眼前浮现出“照顾”二字。 * 国家图书馆内。 叮咚一声,电梯停在了第十三楼。 场馆很大,但人不多,到了资料影印的这一层就更安静了。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一年前,学校组织即将进入高中阶段的学生来学习资料检索,日后还可以凭借学生证进入国家图书馆,免费使用馆内检索权限。 但今天来这里,并非真的为了学习资料。 夏夏经过资料室,径直朝着楼梯间方向走去。 楼梯间旁边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这还是之前跟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发现的。当时因为学生众多,图书馆内卫生间拥挤,他们便一路找到这里的楼梯间,正遇上保洁阿姨,才知道从这条室内长廊穿过,就到了泰国政府综合大楼。 夏夏穿过长廊,轻轻推开门。 出来的左手边就是这一层的卫生间,外面放着清扫车,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清洁用品。 综合大楼内冷气很低,人也很少。她四处望望,看见了墙上贴着的楼内导航和办事指南,办事指南下面还有一台自助打印机。 女孩在那里站了很久,把上面每一个字都理解透彻,然后打印了一份文件。 社会福祉部位于综合大楼的九层,刚过中午,里面只有一位女工作人员正百无聊赖地修剪指甲,直至听见咚咚的敲门声,她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 见是个小姑娘,她挑眉:“办点什么?” “你好。”夏夏走进来,“我是来办理变更监护权的。” 果然是找错了地方,那女人又继续修剪指甲:“变更监护权你自己办不了,得让你爸爸妈妈去法院办。” 提及爸爸妈妈,夏夏垂眸,“他们都不在了。” 女人手上动作顿了下,看着她。 “我没有亲人了,所以没有人可以做我的监护人。这样的话,监护权就无需经过法院,而是自动变更到民政部门,对吗?” “对的。”女人坐直了身子,敲了下键盘,面前屏幕亮起,“你叫什么名字?” 夏夏报上名字和生日,基本信息就显示出来。 工作人员一边往下滑着看,一边喃喃道:“你的信息不太全,很久没更新了——哦对了,监护权变更的申请还需要提供死亡证明,你现在监护人——” 话说到一半,女人怔了下,看见那个与新闻上一模一样的名字和年龄,她心头一颤,当即抬头。 眼前,出现了一张保密协议书。 正是刚刚从自助打印机上打印出来的,上面明确要求,未成年人及其家属有权要求民政办事程序中的信息保密,若无正规手续,不得向任何人、任何机构透露任何信息。若有违反,将受到免除职务的处罚,并承担法律责任。 按程序,需要提供最后一位亲属监护人的死亡证明。但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恐怖分子头目周寅坤死于直升机爆炸,没有尸体,无法开具死亡证明,属于特殊情况。 女人看看四周,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两人。 按照之前的类似情况,是需要汇报上级,得到批示后再进行变更。 一般来说,都不会不批的。 更何况……这个女孩不仅与恐怖分子有牵扯,甚至,她也姓周。 联想到那句“我没有亲人了”,女人不寒而栗,当机立断:“稍等,马上就好。” 将监护权移交到民政部门的操作并不麻烦,看见工作人员在保密协议书上签字之后,夏夏抑制住身体因紧张而生出的颤抖,“这就、结束了吗?” 女人点头,“已经变更了,即日生效。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去民政部大楼再确认下,不过有点远,你也可以去楼上,那里设置了一个民政部的咨询中心,应该可以查到。” “好的。”夏夏收好保密协议,对上女人的眼睛:“谢谢。” 第222章照顾 咨询中心就在楼上,夏夏没有进电梯,而是走了楼梯。 楼梯间里有扇很大的窗户,明媚的阳光就从窗户透进来,照亮了整个楼梯间。女孩就这样一步步踏上台阶,循着光而去。 出了楼梯间,右手边就是民政部设置的咨询大厅,得知监护权已经成功变更后,夏夏站在咨询台前,一时半会儿都没有缓过来。 她不知是自己运气好,还是因为爸爸妈妈还有外婆真的在天上保护着她,事情竟这样顺利地完成了,比她预想的要顺利太多。 “小同学,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说话的工作人员见她发愣,还倒了一杯水递过来。 温水递到手中,夏夏说:“我要出国。” 这种要求很是常见,工作人员问:“出国做什么呢?” “留学。” “好的。不过我们不能负担你的留学费用,虽然你的监护权已经转过来了,但民政部门只负最基本的监护责任,例如帮你协调出国的各项手续,以监护方的身份联系对接的学校,但像机票、生活费这些,都是不能提供帮助的。” 夏夏点点头,表示明白。 对于这种情况,工作人员也大致了解,这个小女孩虽然没有了监护人,但应该继承了一大笔遗产。 “那你想去哪个国家?因为各个国家留学签证政策不同,我们也要做不同的准备。”工作人员指了指旁边贴好的表格模板,“去不同国家,所要填写的资料也不同。” 去哪里,夏夏其实并没有想好。 最坏的情况是,她不管去哪个国家,都有被他发现和找到的可能,毕竟周寅坤根本没死—— 脑子里忽然划过早上看到的新闻。 新闻上说,周寅坤曾被俄方通缉。 也就是说……只要他活着进入那个国家,就有被发现和被抓的可能。 那是从未被她纳入过考虑范围的留学国家,夏夏没有关注过俄罗斯的风土人情,只知道那里的冬天很冷很冷。 但是,那里对周寅坤来说是一个极为冒险的地方。 心中一股勇气涌了上来,夏夏抬眸,一字一句道:“去俄罗斯。” * 从国家图书馆出来已经是两小时后。 那辆越野车停在原地,夏夏单手抱着刚买的复印资料,刚打开车门就怔了下。 副驾驶的座位上,放着一个粉红色的卡通腰枕,还有一块毛茸茸的薄毯。而副驾驶和驾驶座之间,还放了一个装满了儿童零食的零食框。 下车前还很正常的副驾驶座,现在俨然成了儿童座。 夏夏不解地看向驾驶座上的少年,“这是……” 车内生出股凉凉的尴尬感。 她的反应跟亚罗预想的完全不同,根本不像之前看见的小女孩那样高兴。 少年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又闭上。 这一坐上来,就略显拥挤了。夏夏后腰靠着软蓬蓬的腰枕,膝盖上放着文件袋和资料,还有一条用不上的薄毯,右手边还有个零食框子,稍微一动就能碰到。 车子无声地启动,经过热闹的活动区,外面传来卡通音乐声和小孩们的笑闹声。 夏夏循声看出去,看见品牌店标志,才明白车里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新店开业,在场消费的小朋友们都得到了精美的贴纸,贴在脸上胳膊上,个个举着小手炫耀。再一看自己眼前的车窗角,不知何时也多出几个叫不上名字的贴纸。 夏夏噗嗤笑出来。 她一笑,就引得开车的人看过来,夏夏回过头,亚罗迅速挪开视线。 “谢谢。” 她声音温婉好听。 尽管亚罗什么都没说,但夏夏大概明白,他买的这些东西应该是想让她在车上坐得更舒服些。 * 要办的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达到机场时天色还早。亚罗看了眼时间,猛地想起一件事,表情当即严肃起来。 “怎么了?误机了吗?” 亚罗皱着眉头:“还没吃饭。” 中午时周夏夏正在学校办请假,出来后又直接去了图书馆,在曼谷待了将近一天,她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这次的任务,可谓是完成得相当差劲。脑子里浮现出周寅坤蔑视的眼神,亚罗眉头蹙得更紧。 见他脸色不大好,夏夏还以为是自己办事耽误了他吃饭,于是试探说:“那……要不现在去吃吧。” “好。” 离得最近的是一家中餐厅,夏夏点完了菜,才见亚罗神情缓和了一点。 “我点的都是不辣的菜。”她合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 亚罗点头,菜辣不辣根本不重要。 “两位要喝点什么吗?你们点的菜很适合搭配我们餐厅自制的果酒,酒精度数很低。”这话女服务员是对着亚罗说的。 不止是她,餐厅里不少女孩都在悄悄往这边看。 亚罗抬眸,棕蓝色的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泉水。只是眼神却冷淡极了:“不要。” 武装军规定,十七岁以下不让喝酒。 “啊,那……”女服务员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冷漠干脆,语气态度跟长相完全不符,有些尴尬。 “那就果汁吧,谢谢。”夏夏适时接话。 “哦好,好的。两位请稍等。” 距离上菜还有一会儿,墙角位置的两人喝着果汁,一时无话。 夏夏喝了半杯,左右看看。她所坐的位置左右都被墙壁遮挡,看不到外面,视线便只好落回到对面。 许是因为年纪差不多,同龄人之间更容易开启话题,女孩主动开口:“我叫周夏夏。” 亚罗抬眸:“我知道。” “……” 虽然他中文很流利,但归根到底也是个外国人,夏夏想了想,换了种更直白的问法:“你叫什么名字?” “亚罗。” “亚罗……”夏夏喃喃,是个好记的名字。她又问:“那以后都是你跟在他身边吗?阿耀呢,他还回来吗?” 亚罗眸色一暗。 就算他是个外国人,也听得出夏夏的语气是什么意思。沉默半晌,他问:“你为什么也喜欢他。” 前有武装军心服口服地认何文耀为新指挥官,后有坤哥警告不许在他身上动歪心思。 而现在,就连坤哥的女人都关心何文耀还回不回来。 菜陆续上桌,夏夏拿起筷子先尝了一口,才接着说:“因为阿耀人很好。他虽然看着有点凶,可他枪法厉害,车也开得好,而且……” 枪法,开车。对面少年蹙眉,这谁都做得到,并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价值。 见夏夏说了一半又开始吃菜,亚罗忍不住追问:“而且什么?” “他是个很温暖的人。” 这一句,亚罗没有听懂。 这顿饭下来,夏夏吃得不少,亚罗倒是没动几口。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只要顺利回去,就算任务完成。 从餐厅出来,亚罗照例要去办登机手续,却没想夏夏叫住了他。 一顿饭的功夫,聊得也不多,但两人之间已没了最初那般尴尬感。她走过来语气自然:“我自己来吧。”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亚罗把属于夏夏的那本假护照递了过去。 * 从曼谷到仰光,飞行时间一小时二十分钟。 到达仰光别墅时,天已经黑透了。 夏夏下了车,怀里抱着文件袋和资料,胳膊上还挎着一个小旅行袋,里面装着从曼谷带回来的靠枕和薄毯。 “我接下来是要一直住在这里吗?” 亚罗看了眼她面前的文件袋,回答:“不清楚,但坤哥这几天都会在仰光。” 夏夏点点头,“那我先进去了。” “好。” 亚罗回到车上,刚好手机震动了下。他打开,是条信息。此时别墅二层房间灯光亮起,少年看了眼,这才开车驶离。 第二次来仰光别墅,夏夏凭印象找到了之前住过的那个房间。房间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干净整洁,陈设简约。 入了夜,气温很快降下来,夏夏一进房间就被阳台的风吹得瑟缩了下。她开灯走过去,拨开白色轻纱窗帘,关上了阳台的门。 下面亚罗的车刚刚离开。 门关上后,整个房间变得极为安静。夏夏走到桌前拧开小灯,柔和的暖光瞬时映亮了她的脸。 装着腰枕和薄毯的旅行包被放到地上,她坐到桌前,打开一直随身携带的文件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铺开。 除了办理好的家庭学习申请表,里面还有学期成绩单、竞赛获奖经历、国际夏令营综合表现记录,以及一张转学申请表,和一张赴俄留学申请表。 最后是一本假护照。 是她在曼谷机场办完登机手续后,顺手放入文件袋的假护照。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先顺利出国,至于转学手续,可以等到达俄罗斯之后再办,也可以……不办了。 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入读私立学校,应该不会太难。 这么想着,夏夏拿起笔,按照之前在咨询大厅工作人员教的那样,填写了基本信息。 由于还没有申请身份证,身份信息尚未更新,夏夏便照着手边的这本假护照,填写了英文名和证件号码。 原本也可以等待民政部办理的真护照,但时间上至少要再等两到三周。幸而她侥幸留下了一本假护照,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毕竟,离开这件事迟则生变,必须越快越好。 仔仔细细地将表格填完,一抬头已是晚上十点。 白天工作人员说,表格填完后可以邮寄到民政部大楼,会有专人处理。若无问题,三个工作日内就能通过,并会与俄罗斯未成年人保护机构同步信息,落地后将有专人负责接下来的手续办理,全程保密。 缅甸与泰国相邻,若是今晚能邮寄出去,明天下午应该就能顺利送到民政部大楼。 那么,离自由就又近了一步。光是这样想着,心跳已经愈发快了起来。 第223章冒险 夏夏深吸口气,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 她把申请表迭好,起身打开了阳台的门。外面很安静,从这里看出去,别墅大门外没有停任何车,别墅内也没有四处巡视的人。 夏夏转身走出房间。 一边往外走,她一边回忆刚才回来时看到的两家便利店。其中一家离得还算近,且店面很大,应该能提供邮寄服务。 刚打开大门,旁边忽然闪出一人,夏夏被吓得叫了声,那人忙往后退了两步,“抱歉小姐!” 夏夏这才看清眼前的人,他十分高大,看上去三十出头,穿着黑衣黑裤和军靴,腰间别着两把枪。皮肤偏棕黑色,应该是缅甸本地人。 “你是?” “我们负责看护这座别墅,保护您的安全。” 我们,意味着不止一人。夏夏攥着裤子口袋的手不由收紧了下。 “您这么晚是要出门吗?” “对。”夏夏顿了顿,“我……看见冰箱里没有牛奶,所以就想出来买一点。” “我们马上去买。” “不,不用。”夏夏连忙开口。 那人微顿,表情不解。 “我顺便买点其他需要的东西,你们……去买,不太方便。” “这样。”那人点头,“好的,不过我得保护您的安全。” 意思就是要跟着她。 夏夏点点头,“好。” 离得最近的便利店也要走上十来分钟,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的确有些吓人。夏夏时不时回头看看,那人正不远不近地跟着。 到了便利店,那人就守在门口。店里除了上夜班的店员,没有其他人。 夏夏去冷藏区拿了一大盒牛奶,又回头看了一眼。保镖虽然人在门口,视线却牢牢盯在她的身上。 夏夏便往旁边走,进入文具区。 这家店是提供信件邮寄服务的,她一进门就看到了。只是投递箱离门口很近,会被看得清清楚楚。 她从货架上取下一个白色信封,视线扫过旁边,忽而眸中一亮。 保镖看见夏夏买了一盒牛奶、一包卫生用品,和一摞明信片。付钱时,她还问了店员邮寄明信片的事,然后就背过身去,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最后,他看见一摞明信片尽数投进了邮寄箱。 全程并无异样。 * 晚上十点,司雷香格里拉酒店套房。 韩金文刚从外面回来,坐到沙发上转了转脖子,“这帮老外玩得花样还挺多,跟一堆女人折腾一下午,晚上又找了批新的,看拳赛去了。” “他们还不是寻思着这回做了笔大买卖,都等着数钱呢。哪能消停。”罗扎良笑着接话,也跟着坐下。 周寅坤下午补了个觉,此时穿着件浴袍,带子系得松松垮垮,指尖夹着燃了一半的烟,要掉不掉的。 他懒懒地坐在那儿,不知道是睡醒了还是没睡醒。 韩金文左右看看,屋里没有女人来过的痕迹,难道这一下午还真纯睡觉了? 这方面韩金文实在是看不懂周寅坤。该找女人的时候不找,不该碰的小侄女他偏偏又不放过。 不过他们两人来这里也不是关心周寅坤的私生活,韩金文没多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坤,你白天没表态,是觉得有问题吧?” 提及这个,罗扎良也问:“是不是那个达乌德有问题。听话茬,去年你在孟买的事没成就是因为他?那他这回来是真想做买卖,还是憋着坏招呢?” “要我看,问题倒不在这个印度人身上。”韩金文说,“是在那个叫古兹曼的墨西哥人身上。” 周寅坤这才抬了眼皮,意思是让韩金文继续。 “从路线来说,阿富汗大的毒品走私线一共三条。西部巴尔干线到欧洲,北部线陆运到俄罗斯,南部巴基斯坦线海运到亚洲和非洲。” “咱们跟陈悬生的交易,就是走的巴尔干线。从阿富汗出发,经过伊朗、土耳其和巴尔干最后到欧洲。再说印度,虽然跟阿富汗不接壤,但中间隔了个巴基斯坦,这地方本就是最佳的中转站,所以无论是伊朗还是印度,在运输成本方面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墨西哥情况就特殊了。”韩金文说,“先不说成本问题,墨西哥跟美国挨着,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哥伦比亚毒品到美国的中转地,古兹曼说什么原料地和市场都被人家占了,他分不了羹。可南美那么大个银三角,能连点边角料都弄不来?” 这么一说,罗扎良也微微皱眉,“我听那意思,他根本就是不敢惹那边的地头蛇,比如他说的那几大家族。正巧这又发现哥伦比亚的亚洲黑帮卖起了海洛因,眼馋人家赚钱,所以想插上一脚。那边具体什么情况咱还真不清楚,要是贸然答应了古兹曼,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想来这就是周寅坤白天没表态的原因。 韩金文点头,“要说那边的事,查猜和卡尔肯定最清楚,我下午通知了查猜,巧得很,说是休了一天假,想把老婆孩子从湄赛接到这边,阿耀准了。至于那个卡尔嘛,中文都说不清楚,叫来也没用——” 正说着话,门铃就响了,外面传来查猜的声音。 罗扎良起身去开门,韩金文笑说:“这还真是巧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说曹操曹操到!” 尽管两次去哥伦比亚的目的都是促成与亚洲黑帮的交易,但高额的任务佣金并非真的只是让他们在那边花天酒地。这个道理卡尔不懂,但查猜很清楚。 “正好你来了,”韩金文顺手拎过桌上的酒倒进杯子,“说说那边究竟什么情况。” “好。”查猜开门见山,“哥伦比亚乃至整个美洲,主要产业都是可卡因。有多个贩毒集团,其中规模较大的是小埃斯科手下的麦德林集团,还有一个名叫卡利的贩毒集团。大多数人都只听说过小埃斯科,因为这人做事非常高调。但其实当地人都知道卡利。” “麦德林和卡利,在鼎盛时期基本平起平坐。但十年前哥伦比亚有一次大缉毒行动,两个集团高层接连被抓,这几年才彻底安静下来,低调运作。” “他们什么模式。”周寅坤问。 “都是垂直整合资源。他们拥有自己的古柯碱种植地、初级加工厂以及精制研究室,还拥有固定的运输和分销渠道,在每一个环节都能最大程度地节约成本,吸收利润,权力高度集中。” 换句话说,就是与周寅坤现在在金三角的模式相同。 “那亚洲黑帮是怎么挤进去的?他们插足了麦德林和卡利的市场,怎么做到全身而退的?”罗扎良问。 “亚洲黑帮的模式更像‘九头蛇’。” 查猜解释:“帮派里出身的都是底层人民,或者谋不到出路的外籍人士。生活极度贫困,很多人至今没有饮用水,而政府也没有任何作为。所以他们团结起来控制街道,靠贩卖毒品养家糊口。” “他们彼此掩护,快速分销毒品,而警方不好溯源,斩断一条渠道,还会有另外的七八条。这个方法也是当初在哥伦比亚留学的巴洛参与创立的。” “为了不惹到两大集团和其他地头蛇,亚洲黑帮主要售卖大麻和海洛因,而非可卡因。渠道迅速下沉之后,亚洲黑帮货源不足,所以才与巴洛、吴邦其联合起来扩大货源。巴洛被炸死后,吴邦其擅自联络其他贩毒集团,想用竞价的模式分销我们的货,大赚一笔。他破坏了原本的平衡环境,因此遭到追杀。” 一席话尽,韩金文基本得出结论:“难怪直接建联后,亚洲黑帮提出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增加货量。接下来他们必然是要扩大市场,进入美国。” “这样的话,卖货给古兹曼,必然影响和亚洲黑帮的交易。”罗扎良分析:“从实力上说,亚洲黑帮根深蒂固,古兹曼是投机取巧,能不能真正盘下墨西哥和美国很难说。咱们没必要跟他一起冒险,拿点货打发了就行。” 这个提议韩金文也同意,他看着周寅坤:“咱们目前开拓市场的主要落脚点,就是要近、量大,才能快速入账。要拿下北美市场需要从长计议,至少也得拿下银三角之后再出手。” 说完韩金文又赞赏地看了眼查猜,提议说:“现在阿富汗那边工厂武装都建得差不多了,阿耀回来了,那边就还需要个负责人,我看还是让查猜和卡尔过去,上回哥伦比亚的事做得很不错。查猜懂交易,卡尔这人虽然不靠谱,但打仗这一块没得挑。你们过去,应该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复制哥伦比亚模式。” 韩金文的提议一向直戳关键点,周寅坤掸了掸烟灰,看向查猜:“有问题吗?” “没问题。”查猜回答得毫不犹豫。 “工厂和武装的具体情况直接跟阿耀对接,你和卡尔过去之后,那边的事由你全权负责,但有两点记清楚。” 在场三人都看着周寅坤。 男人熄了烟,“阿富汗的情况跟哥伦比亚不同,种植地是跟塔利班合作,而运输是跟美军合作。” “美国三年前进军伊拉克,塔利班武装两年前又开始活跃。接下来保不准就会趁机卷土重来,反攻阿富汗政府和美军。无论发生任何事,我们在赫尔曼德的工厂和武装,都不准参与塔利班与美军和政府军之间的斗争,更不能让任意两方私下达成走货的交易。盯紧点。” 查猜神色严肃:“明白。” 新生意的事已有了初步结论,三单里面,印度和伊朗的单子可以继续推进。 罗扎良想了想,开口说:“坤,刚才说到咱们眼下开拓市场要近和量大,让资金快速流入,那亚洲市场就是第一选择,有个人打听了多次,一直想——” “坤。”韩金文打断道,“那接下来就是分别跟达乌德和库里提谈价钱,具体方案我跟老罗再商量一下。” 周寅坤在韩金文和罗扎良之间扫了眼,倒没说别的,“嗯”了一声。 第224章军备 这时门口传来异响,背对门的查猜下意识回头,房门从外面打开,进来的是个少年。 亚罗看见房间里的其他人,没什么反应。只径直走到周寅坤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声音很小,离得最近的韩金文和罗扎良也没听清。 只知周寅坤听完表情未变,人也还是那个姿势坐着,但整个屋子倏地冷了下来。 一瞧势头不对,韩金文当即起身,“那个,坤,我们就先走了,剩下的事你不要操心了。” 说完他就带着罗扎良和查猜出了房间。一出来,韩罗两人都松了口气。 韩金文拍了拍查猜的胳膊,“辛苦你跑这一趟。” 查猜点头,没说什么便径直离开了。 走廊里只剩两人。韩金文这才看向罗扎良,前后被打断了两次,即便韩金文不说,罗扎良也要开口问了。 “老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韩金文说,“是谭均遥的事吧?” “是。咱们的老熟人了,以前跟过老爷子一段时间,后来自立门户,通着中缅老泰四国的路子,咱们要扩大市场,当然首选亚洲国家。” 韩金文明白他言下之意,人口越多的国家,当然市场就越大。但对于罗扎良的提议,韩金文摇了摇头。 “咱们可都是跟着老爷子入行的,老爷子出身中国香港,他为什么要在金三角起家,这些年也从不做中国的生意?还不是因为中国禁毒太严。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去招惹这种禁毒国,我劝你把谭钧遥的事咽回肚子里,别在坤面前提。” “那么大的市场就这么放弃也太可惜了,谭钧遥又不是什么生手,老爷子当初也是很看好他的。这事做不做,怎么也该让坤亲自做决断。” 韩金文皱着眉思索半晌,最后还是说:“行了,先把手头的事弄清楚再说。” 此时一门之隔的房间里极为安静。 周寅坤拿过韩金文倒好的酒一饮而尽,“她人呢。” “阿耀十一点到,还有十五分钟。” 周寅坤抬眸。 正要给他倒酒的少年手上一顿,猛地反应过来:“周夏夏已经送到别墅了。” 说完不用周寅坤再问,亚罗汇报了夏夏白天一天的行程。 从到学校办理请假,到去图书馆买复印资料,她去的每一个地点、做的每一件事以及说过的每一句话,亚罗都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 酒倒入装着冰的杯子中,扎得指尖冰凉,男人浑然不觉。 这时亚罗手机又震动了下。 他放下酒瓶看了眼信息,抬头汇报:“别墅的人说,周夏夏刚去便利店买了牛奶,还寄了几张明信片。现在已回到别墅。” 周寅坤听完什么也没说,唯有指尖一下下敲着杯壁。 * 晚上十一点,房门准时敲响。 阿耀回武装基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梳理吴努之前的管理制度和账目,并汇报接下来的管理计划,还带来了一份采购预算。 “坤哥,武装军军备这一块,除了我们的兵工厂定期运送,还有吴努对外采购的轻兵器和重武器,例如常规步枪、狙击枪还有火箭炮等等,每年耗费四千到六千万美金。” “除了全能型佣兵,武装军里剩下的人主要任务是运输军火和走货,对轻兵器的消耗极大,所以吴努的采购类目是合理的。” “剩余的直升机和战机费用按小时计算,加上日常维护、零部件采购以及日常的飞行训练,每年费用在两到三亿美金,总体来说都属于正常消耗,接下来还要继续保持。” “嗯。”周寅坤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拿过阿耀带来的预算翻看着。 上面清楚地列出现在已有的军备,和接下来要采购的军备。大到战机型号,小到枪支弹药、防弹衣尺寸。 防弹衣。 翻页的手不自觉停下。 防弹衣的侧重点在于重量要轻、防护等级要高,还要便于更换战术包。这一页则列出了三种新型防弹衣,标明了产品本身的改良之处,还有在实战试验中新测量出的数据。 上一次采购防弹衣,还是从蒙诺克岛回果敢时。 吴努要了两千万采购军备,其中就有一批增订的新型防弹衣。只不过那时他看的不是资料,而是直接穿在武装军身上的防弹衣。不同年龄,不同尺寸。 那批防弹衣采用了陶瓷防弹瓦和新型的防弹纤维,用鳞甲编织方法制作而成。当时展示防弹衣最小的那个才十四岁,个子不高,身形纤瘦。 他鬼使神差地叫阿耀拿了一件,装到车上,后来果然派上了用场。 眼前浮现出北碧府公路上,女孩套着防弹衣,乖乖趴在副驾驶一动不动的画面。周寅坤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但须臾间又冷了下来。 阿耀说到一半,见周寅坤盯着防弹衣那页脸色不佳,他顿了顿:“坤哥,有什么问题。” “没有,继续。” “是。”阿耀便继续道:“接下来该采购新一批战机了。” 上一次规模化地采购大型军备,是周寅坤接手武装军的第二年,迄今为止五年,才达到全能型佣兵独立飞行作战的水平。 按长远计,新一批的战机采购和全能型佣兵飞行训练,都需要提上日程了。除此之外,今年拓展了原料地,当地武装是个什么情况,阿耀最清楚。 “除了金三角,阿富汗那边原料地和工厂的守卫,不能只依靠当地组建的武装,需要形成系统的防护武装。” 周寅坤这才抬眸。 “目前在阿富汗,美军单兵作战配备是巴雷特和m14,地面作战多采用防地雷反击车、无人地面车等一系列装甲车。空战则以f-15和f-16战机、阿帕奇武装直升机为主。” “塔利班使用的还是二代战机,比如苏-22,米格-21,还有不到一百架的运输机和直升机,装备上明显落后于美军。” “为防美军与塔利班交火波及原料地,或者美军和塔利班任意一方的反悔,”阿耀说,“赫尔曼德的工厂武装必须具备及时迅速的反击能力。” 周寅坤继续翻页,阿耀说:“坤哥,这次的军火合作商是之前的老熟人,维克托·布特。” 听见这个名字,男人嗤笑了声:“他还没被抓?美国佬的通缉发着玩儿呢?” 维克托·布特,出身俄罗斯,绰号“死亡商人”的国际军火商。这辈子什么也没干,哪儿打仗就往哪儿钻,在全球范围内煽动和支持战争,靠着在战争黑市中贩卖军火,赚得盆满钵满。 “不仅没被抓,阿富汗战争一开始,他就过去拱火了,这几年光在阿富汗赚的钱就有上亿美金。不过自从被美国通缉,他确实比以前低调了不少。” “这次我在赫尔曼德组建临时武装,发现当地人使用的枪支跟塔利班一致,据说是从黑市买的,但基本可以确定是从塔利班内部流出去的。美军对阿富汗空中航线监测很紧,能在美军眼皮底下把军火卖给塔利班的,也就只有维克托了。” “这次也是他主动找上门的?” 阿耀点头:“是。应该是听说我们拿下了赫尔曼德的罂粟田。” 周寅坤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计划从维克托手上购买的大型军备清单,分别配备于金三角和赫尔曼德的武装基地。 “维克托的门路比之前又拓宽了不少,除了基础的装甲车之外,这次要买的都是新研制出来,经历了试飞阶段,即将进入各国军队服役的战机和直升机。” 维克托能在军火市场屹立不倒的原因就在于此,很多高级军备,在正式投入军用之前,就可以先一步得到,这对于应对国家级强悍的武装战斗具有不可替代的优势。 “不过他有条件,要一次性支付全额。” 一般来说,这样的交易都是先付定金,待验货收货后才会支付尾款。不过,对于被通缉多年,随时都要跑路的维克托来说,当然是一次性支付最为保险。 但对买家来说却是个挑战。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就见周寅坤皱了眉。 一旁亚罗见状,心中生出不解。他下意识看了眼阿耀,后者显然明白周寅坤皱眉的意思。 作为跟在周寅坤身边最久,几乎经手了所有事的人,阿耀对周寅坤的财产状况很清楚。 抛开公司和所有不动产,真正能随时动用的只有现金。眼下刚彻底拿下金三角的原料地,又扩充了阿富汗原料地,接着又要补充两地军备,若真答应维克托的条件,那么近半年的开销就已经超过以往五年的总开销。 房间里安静半晌,亚罗终于听见周寅坤再次开口,“阿耀。” 叫的不是他,少年垂眸。 “美国佬的装备领先塔利班那么多,为什么好几年都拿不下南方?” 阿耀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 “大概是因为,阿富汗地形几乎都是山路,没法大规模地机械化作战,大型坦克想进入赫尔曼德恐怕还得先修路。而美军又不擅长山地游击,不然也不会迟迟攻不下南方。” 话行至此,阿耀已然明白:“我会删减掉一批装甲车。坤哥,那战机方面呢?” “配f-16。” 周寅坤把资料往茶几上一扔,“顺便叫维克托打听打听,老美去年刚服役的新战机。” “f-22?”阿耀微微蹙眉。 那是美国佬花费大力气研制出来的,目前一共也不到200架,任凭维克托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弄到。 第225章心凉 这个阿耀都知道,周寅坤自然也清楚。 “试飞原型机也可以。” 美国新研制出的f-22号称世界战力最强的隐身战机,而它正是由yf-22战机基础上改进而来,并试飞成功。 “只要他搞得定这个,就可以一次性支付。” 对此,阿耀没有太大的把握,便提前请示:“如果他搞不定呢?是否协商更改付款方式?” “搞不定……”周寅坤一笑:“那就只能把他卖给老美,下辈子在牢里过了。” 既然是主动找上门,那么这活维克托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阿耀点头。想赚坤哥的钱,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果能拿下原型战机,一来等于在赫尔曼德的罂粟田和工厂放了颗定心丸,二来可以借此接触目前最顶尖的战机技术,除了购买和维护的价格昂贵之外,此举几乎没有弊端。 但归根到底,一次性拿出那么多钱,几乎用尽所有流动资金,是存在很大风险的。眼下扩大市场才刚开始,走货还没形成规模,资金无法快速回流。 阿耀犹豫几秒,还是开口:“坤哥,保险起见,手头还是要留有资金备用。军备的事是否先暂缓?或者金三角和阿富汗一前一后,不要同时推进。” “不行。”周寅坤直接否决。 生意越大,武装就必须跟得上。慢一步,不是丢货就是丢命。 对于周寅坤的决定,阿耀从无二话。 “赫尔曼德那边,今后由查猜负责,你跟他对接好。” “好的,坤哥。” 周寅坤点了根烟,沉默两秒说:“还有件事,你亲自跑一趟。” 说完他侧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少年。亚罗立刻点头,下一秒阿耀的手机就震动了下。 亚罗发来了一个地址,阿耀看后不解地抬头。 周寅坤看着他:“抓活的。今晚出发,动作快点。” “是。” 军备的事谈完,已经过了零点。达乌德和库里提的那两单生意自有韩金文和罗扎良处理,周寅坤已经没什么事。 于是亚罗问:“坤哥,回别墅吗?” 生意谈完,没道理放着独栋别墅不住在这儿住酒店。 周寅坤抽着烟,半晌才说:“去把老韩和老罗叫回来。” “好的。”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大概是要继续谈加速扩张市场的事。韩罗两人都没接电话,亚罗起身朝门口走去。 走到半途背后又传来一道命令。 “明早把周夏夏送回佤邦。” 亚罗脚步一顿,回头应了声是。 还没走的阿耀有些诧异。坤哥到哪都带着夏夏,就算要回去,也应该是等这边事情结束,坤哥带她一起回去才是。 不知为何,烟雾缭绕中,阿耀敏锐地感觉到周寅坤心情不大好。 不知是因为军备耗资巨大,还是因为别的。 前者已是板上钉钉,后者……那就是坤哥的私事了。 阿耀选择不多问。 * 次日上午十点,夏夏坐在直升机上,身上系着安全带。 飞机从仰光上空飞过,逐渐飞向北部的高山地区。 她收回视线,侧过头来。 看见同样戴着通讯耳机的亚罗,抿了抿唇,还是开口:“不是说这几天我都住在仰光别墅吗?为什么……突然回去?” “坤哥的命令。”亚罗答得简单。 女孩微微皱眉,心里有些忐忑。本还想再问一句,但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直升机落地时正是中午,戈贡村里不少人户屋顶都冒着烟。夏夏下了飞机,回头看见亚罗仍坐在原处,没有要一并留下来的意思。 直至她走进村子,直升机才重新起飞。她看着飞机飞远,这才环顾四周,她又回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昨晚想了一整晚从别墅到机场的路线,现在全都没了用处。 原本非常顺利的一切,忽然就被迫中断了。 回头望向村口的关卡,不仅那里,整个村子内外都遍布背着枪的武装军,要从他们眼皮底下出村下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夏夏收回视线,心一点点凉了下来。 “夏夏!” 忽然一道欢快的女声传来,夏夏循声望过去,索拉瘦弱的肩上背着一个大筐,高兴地朝她跑来,“你去哪里了呀?今早来找你,你房间没有人!” 看见索拉,夏夏笑了笑,“我出去了一下。你呢?是找我……” 说到一半,她恍然想起自己欠的帐还没还。夏夏忙说:“抱歉索拉,我马上——” “这有什么可抱歉的?我就是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挖野菜,不过要在山上到处找野菜,会把你累坏的。” 索拉说着,兴奋地把背上的筐子卸下来,拿到夏夏面前,眼里亮晶晶的:“你说这些可以做野菜饼吗?” 以往挖的野菜都是放点盐煮一煮,或者直接跟米煮在一起,只能充饥,根本谈不上好不好吃。自此上次吃米饼吃了个饱,还得到了煎饼锅和油,索拉夜里做梦都在想饼的事。 看见她因为一点野菜满眼兴奋的样子,夏夏想到了那晚男人说的话。 “现在我是大老板,你就是小老板。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他们不行。” “因为他们得给我们赚钱。” 心猛地揪了一下。夏夏挪开视线,不敢看索拉的眼睛。 “夏夏你怎么了?”索拉见她神色有异,忙放下筐子关心道。 “没,没事。”夏夏看着地上筐子里的野菜,在心里缓了缓才开口说:“可以做的,不过需要面粉,如果有鸡蛋就更好了。” 虽然没自己做过,但夏夏看见琳达老师就是这样做的。 然而在这里,面粉和鸡蛋也都是要用大烟换的。 说完夏夏抬眸道:“索拉,你先回家吧,我一会儿来找你。” “哦,好。”索拉看见她径直朝着村口处走去。 夏夏刚走到村口,就见一个穿着迷彩服,端着枪的高大男人朝她走过来。 女孩下意识停住脚步,那人见她停住,也怔了下,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把胸前的枪背到后面。 “小姐有什么需要?” 此人名叫敏貌,是负责佤邦安全的武装将军。眼下韩金文和罗扎良不在,佤邦基地就由他全权负责。 “请问,这里的大烟是韩叔管吗?”回想起昨天早上韩金文也一并去了仰光,夏夏补了句:“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姐需要大烟?” 夏夏点点头。 “韩叔和罗叔都跟着老板去仰光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啊。那……”夏夏话还没说完,就听敏貌继续道:“不过昨天清晨老板交代过,小姐可以自由进出库房,佤邦的一切您随便拿。” 夏夏微微愣住。 “请跟我来。” 敏貌将军亲自来,负责看护库房的武装军立刻让开路。 从外面看,库房与戈贡村的其他的房屋没什么区别,并不起眼。然跟着敏貌走进去后,夏夏才发现里面有多大。库房左手边连通着地上和地下的工厂,里面所有人都戴着面罩,各自忙活着手里的活计。 夏夏看见数不清的整齐垒砌的白砖,还有旁边分克装好的白色粉末。 “大烟在这边。” 敏貌出声,夏夏看过去,未经加工处理的烟膏被罂粟花瓣包裹着装在筐子里,从这里望过去,竟一眼望不到头。 “这里还有现金和金条。”敏貌指了指一整排的保险柜,“您需要多少?” 说完,夏夏就见他去拿了个大麻袋。她睁大眼睛,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需要的不多。” 她上前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然后走到筐前,从里面捡出大烟,包了满满的两纸巾,一边一团放进了衣服口袋里。 夏夏装好后走过来,“谢谢。” 敏貌挑眉,带着她出了库房。 老板亲自交代,他以为怎么也得上千斤。没想到就拿了这么点,拿完筐子里都没什么变化。 然区区一团纸巾包裹的烟膏,却是寻常烟农全家一整年的花销。 以至于夏夏递给索拉的时候,吓得她后退两步,“不不,这太多了。我不敢收,夏夏这些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夏夏才给了一团,就见索拉吓成这样,另一只手还在口袋里没拿出来,她顿了顿,把另一团又放了回去。 “收下吧索拉,多出来的就算我交的生活费好了,这样有好吃的我们就一起吃。” “可是,”索拉看着她手上的那团烟膏,“这也太多了。” “那就多换点面粉和鸡蛋做成饼,可以吃很久的。”夏夏坚持把东西放到她手上。 索拉看着手头突然富裕起来的烟膏,接下来的一整年都不必担心全家吃不饱,这实在是巨大的诱惑,任何一个烟农都无法抵抗。 索拉最终收下,她抬眸满眼感激:“谢谢你。” 这样的谢,夏夏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这些不仅可以换面粉和鸡蛋,过几天还可以换真正的蔬菜,还能换点肉!”索拉宝贝地把一大团烟膏收起来,“夏夏,你有什么想吃的吗?过几天我就去换。” “为什么要过几天?”夏夏不解,“我们上次去的那个集市,不是每天都有吗?” “那里只能买到一些日常的东西,很贵的东西是买不到的。比如蔬菜、水果还有新鲜的肉,这些都得等菜商上山的时候才能换到。” “菜商?” “对。”索拉解释:“你也知道,我们这里不是可以随便上下山的,就算可以,没有车只靠走,也要走几天几夜的。一开始菜商是一年只来一次,就是六月刚收烟膏的时候,他们知道大家手头都宽裕,就会装满蔬菜水果还有肉上山来。” “其余时候他们都是不来的,因为佤邦到处都是武装战争。不过,后来大老板把那些人都赶走了,菜商每年就会多来几次。一般都是二月、六月还有十月的月初。今天都五号了,说起来还比之前晚了几天。” “也就是说,菜商的车是可以自由上下山的吗?” 闻言,索拉歪头看着夏夏。不知为何,她刚刚还感觉夏夏情绪有些低落,不过几秒,似乎又高兴起来。 不过夏夏高兴,她就高兴。 索拉点头:“对啊,菜商的车在上山时就会接受检查,之后所有武装关卡都会放行的。” 夏夏原本已经暗淡下来的眸子里,又重新有了光亮。 第226章寻机 到了晚上,整个戈贡村都静了下来。 能听到的只有时不时响起的几声小狗叫,还有武装军巡视的脚步声。 屋内亮着暖黄的光,夏夏坐在桌前,面前放着纸笔,纸上杂乱地画着什么。 根据白天索拉无意间透露的信息,夏夏大概了解到,有两条比较可行的下山路线。 一条是跟着菜商的车下山,下山途中基本不会再被检查,是最快最省力的路线。 但如何上车是个难题。菜商的车都是货车,前面的驾驶室最多坐三人,她要是坐上去,几百米开外就能被发现,别说下山,恐怕连这村子都出不去。 女孩皱起了眉,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另一条路线上。 那是一条小径。是很多年前老一辈烟农走出来的,那时收获的烟膏都要自己拿下山去交换,后来有了武装军统一收烟膏,下山的人就少了。再后来,就成为小孩们好奇山下,偷溜下去看看的必经之路。 说是路,其实也不算路,因为它陡峭危险,想要下山不仅要走上两天两夜,途中或许还会遇到毒虫毒蛇,以及其他想要窥探山上工厂的敌对武装。听说那些人会专门抓住山上的人,严刑拷打折磨,以获得山上的信息。 两条路各有各的难处。 但至少还有一丝希望。夏夏握着笔,继续思索着。 比起这两条尚还有可能走出去的路,真正的坏情况是,在她出发之前,周寅坤就提前回来了。 一想到这里,一想到他的脸,心跳就莫名加快。 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已愈发深了。刚才还时不时叫两声的小狗现在也安静了下来。 村子里的住户大多都没有灯,大家都早早睡下,谁也没注意到那间小屋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 夏夏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即便凌晨时分才关灯躺到床上,脑子里想的还是那张被画得密密麻麻的纸。 躺下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小孩们的跑跳嬉笑声。她掀了被子下床,洗漱后打算先收拾东西,却发现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这里没有属于她的东西。 于是她就坐在房间里等,中途索拉来给她送了饭,夏夏吃得心不在焉。 等了整整一天,眼见着天又黑了,菜商一直没有来。 女孩眸中的期冀,渐渐被失落和焦虑替代。 屋里又亮起暖黄灯光,夏夏坐在与昨晚相同的位置,那张被画满的纸张已经不见了。 这样漫无目的的等待,让她根本无法安心入睡。因为她不知道明早天亮时,先来的是菜商的车,还是周寅坤回来的直升机。 越想越不安,夏夏不由起身,清点了昨天没全给出去的烟膏,这些都可以当做钱用。 然后她把索拉送来的那些干净野果子装好,又从房间里翻找出一个水壶,灌满了水。 再等半天。 如果明天中午菜商的车还不来,那么她就从小路下山,毒虫也好,陡峭危险也罢,总比继续干等着强。 窗前突然有道黑影闪过。 夏夏抬头,却只看见了一点。她甚至不确定那黑影是不是人,因为影子的形状太过奇怪…… 她走过去打开门,外面正有一队端着枪的武装军经过。 夏夏左右看看,漆黑夜色中,四周平静极了。 她关上门,回想了下,似乎是她太焦虑了。 这么想着,她又走回去,把准备好的东西放在床边,为了能精力充沛地走路下山,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 * 清晨的阳光伴着外面小孩们的欢呼洒进来。 床上的人儿惊醒,蹭地坐了起来。 今天早上的欢呼声与之前几天都不一样,听起来人很多,很热闹的样子。 夏夏眸中一亮,忙掀开被子下床,连洗漱都顾不上,只穿了件外套就跑了出去。 刚踏出门就听见“嘭”地一声枪响,夏夏脚步顿住。循声望去,村口旁边的空地上围了许多小孩和武装军。 “夏夏,你起来了!”索拉已经干完了清晨的活,高兴地朝她跑了过来。 “索拉,他们这是?” “敏貌将军心情好,大家正赌大烟呢。”索拉指了指那边,“其实也是选人,那些小男孩比开枪,谁打得准谁就能得到一块生烟膏,还能进入武装军训练,以后都有钱拿。” 她语气自然极了,丝毫不觉一群不满十岁的孩子这样拿着枪,是件多么危险的事。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又是“嘭”的一声枪响,周遭响起大笑的声音。 夏夏看过去,只见孩子堆里的枪口冒着烟,而地上躺着一只还在扑腾的小鸡,显然是打偏了。 拿着枪孩子的背影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子弹打偏,不仅意味着拿不到大烟,更意味着无法进入每天都管饭的武装军了。 那小小的背影透着满满的失落,而周围的孩子们则毫不掩饰地嘲笑,开枪的后坐力让那小孩两条手臂都微微颤动着,他侧过头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请求再给一次机会。 可还没等他开口,就被一个稍大点的孩子一把推开,手中的枪不得不到了下一个小孩手中。 夏夏沉默地收回视线。 一旁索拉见夏夏迟迟不说话,不禁问道:“夏夏,你早上还没吃东西吧?正好,我今天早上发现我家的鸡下了一个蛋,我煮好给你送过来!” “不不,不用了索拉。”夏夏拒绝了。整个戈贡村,她最了解的就是索拉家的情况。 仅有的一只鸡,索拉比照顾她自己还要尽心。她盼了很久才盼来的一颗鸡蛋,夏夏实在无法坦然接受。 但她也感觉得到,索拉虽收下了烟膏,却始终觉得不踏实,所以总想把最好最值钱的东西煮给她吃。 于是夏夏说:“你昨天摘的那个果子特别好吃,我昨晚吃了好多,到现在都还不饿呢。” 索拉一听高兴地笑了:“你喜欢吃那个果子呀?那我下午再去摘一些回来,那鸡蛋就先留着,等换了面粉,就做野菜饼吃好不好?” 提到面粉,夏夏回头看了眼村口方向。那里一如平常的平静,根本没有货车的影子。 她转过头来,冲索拉笑了笑:“好。” 尽管现在还不到收烟膏的季节,但村里的人都没闲着,每一天都有每一天的忙碌。 譬如索拉,她跟村里的妇女一起,上午要出去挖两种野菜,一种是给人吃的,另一种则是剁碎了喂鸡喂狗,直至中午才会回来做饭。而下午,有的去罂粟田间苗,有的洗衣缝补,等天黑的时候,就又要开始生火做饭了。 对他们来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但对于茫然等待的人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慢极了。 昨晚的计划是等到今天中午十二点,若菜商的车还不来,夏夏就要独自从小径走路下山。 从清晨六点被外面赌枪的声音惊醒后,夏夏已在房里等了五个小时,都没能等来菜商的货车。 按照那晚寄出的申请书时间来推算,今天已经是第三天,若无特殊情况,就自动通过了。 距离离开、距离自由,只剩最后一步。 只要她顺利到达机场,顺利坐上飞机,那么等待着她的就是崭新的生活了。 兴奋、焦虑、紧张掺杂在一起,夏夏额头上渐渐冒起一层薄汗。她看着表针划过,时间已过了十一点。 外面的赌局早已散场,她听见陆陆续续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说明到了午饭时间。而索拉说,菜商的车只会在上午来。 也就是说,今天不会来了。 夏夏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起身拿上昨晚就收拾好的东西,打算用去集市的理由出村。刚来这里时,索拉就用的这个理由,当时没有被任何人阻拦。 趁着天还没黑,她会努力走上很多路,等天黑看不见路时,她就躲起来。就像之前在比劳山丛林躲进壁洞一样,等天亮了再继续下山。 衣服口袋里一边装着包好的果子,一边是没给出去的大烟。 夏夏挎上水壶,刚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打开了屋里的灯。她极少这样浪费,但为了在晚上让人以为屋里有人,她不得不这么做。 做完这些,夏夏再次回到门口,正要开门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欢呼。 她怔了下,清楚地听见有大型汽车开了进来。一股欣喜涌上心头,女孩把水壶一放,赶紧开门出去。 此时村里最大的空地上,赫然停着一辆装着蔬菜瓜果还有肉的货车。车刚停稳,小孩和拿着烟膏的大人们便蜂拥围了上去。 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个皮肤很黑,大腹便便的男人。他先上前跟敏貌将军打了个招呼,不知说了什么,那胖男人回身指了指自己车上的东西,哈哈大笑。 紧接着他便走回来,腰上小包拉链打开,收了烟膏,顺手把车上的东西拎下来。没有称,一块烟膏能换到多少东西全是他说了算。 但即便是这样没有规则的不公平交易,烟农们也欣然接受。 夏夏看着眼前的画面,刚涌上的惊喜一点点冷却下去。 眼前的情况与她想的完全不同。 虽然车前围了很多人,但真正换蔬菜和肉的人并不算多,所以那男人一个人也完全忙得过来。敏貌就在不远处,来来回回的武装军也会驻足看上一会儿。 众目睽睽之下,她根本无法悄悄藏到车上。 夏夏站在不远处,抿着唇,手不自觉地放到口袋里。摸到里面的东西,她忽然想到什么。 第227章下山 敏貌正在抽烟,枪放在旁边,眼睛瞧着眼前的场景。 这一车东西,除了那点肉,剩下的根本值不了几个钱,等这帮烟农换完,菜商该赚的早就赚够了。他自然不会拉着那么重的东西重新下山浪费油钱,到最后就会直接送给武装军。 说白了,就是一帮与世隔绝的蠢货帮他们付了钱,给佤邦基地的武装军改善改善伙食。他们日日夜夜端着枪巡视,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正想着,就见夏夏朝他走来。敏貌立刻熄了烟,站起来:“小姐。” 虽然之前从未见过,但关于夏夏的身份,敏貌大概清楚。 周耀辉的女儿,老爷子的孙女,如今更是周寅坤亲自承认的小老板。 作为清楚周寅坤为人的敏貌,自然不相信是周寅坤善心大发,帮死了的大哥养起了女儿。但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他目前的级别,自然是不得而知了。 他的任务,就是在周寅坤不在时,保证这女孩的安全,并满足她一切要求。 于是敏貌问:“您有什么需要?” “我想……再拿点大烟。” “好的。”敏貌拎起放在一旁的枪,“请跟我来。” 夏夏听话地跟着,经过满载蔬菜的货车时,她问:“买这一整车的东西,需要多少烟膏?” 敏貌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似是不可置信:“小姐要买这些?” “对。”夏夏说,“我想分给大家,就当是我给全村的礼物吧。” 这话说得声音不大,却被耳尖的小孩听见,他们先是震惊地望着这个给他们送过玉米饼的姐姐,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接着他们便高兴地欢呼起来,所有人都又惊又喜地望着这边,连刚拿着筐子匆忙赶到的索拉也怔在原地。 索拉只知夏夏是韩叔亲自交代过的贵客,她本以为夏夏是韩叔那些老板朋友的女儿,不过是暂住到佤邦。 却没想,连平时脾气火爆吓人的敏貌将军也这样恭敬地叫她小姐。 甚至,夏夏竟还能拿出那么多烟膏,要买一整车的东西白送给村里人。 索拉惊讶之余,不禁好奇起夏夏的身份。从来只知道她叫夏夏,却不知她姓什么,她家里是做什么的,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但眼下不是考虑这些时候,她赶紧上前拉住夏夏的手,很小声地提醒:“这一整车很贵的!” 看见索拉真切地为她心疼,夏夏心头触动,正要说什么,就听见旁边敏貌直接喊了一个名字。 那又黑又胖的菜商立刻应了声,把刚收到的烟膏放进腰间口袋,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敏貌开门见山,让他把剩下的一车货留下,直言:“小姐都要了。” 并没有要用烟膏交换的意思。 那人是做惯了生意的人,最懂察言观色,连敏貌将军都称呼为小姐的人,自然得罪不得,白送一车菜肉又算得了什么。 他当即同意,还当着夏夏的面把包里的烟膏都还了回去。 夏夏没想到敏貌是这样处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全村的人都欢呼起来。 有几个动作快的男孩,一跃跳上车,翻过车栏甩着上衣欢呼雀跃。敏貌干脆就叫那几个男孩分发蔬菜,场面顿时热闹又混乱。 所有人都盯着车上可以免费得到的食物,夏夏看了眼周围的武装军,抬头对敏貌说:“也让他们拿一些回家吧,每天巡视也很辛苦。” 这点要求执行起来没有任何难度。 敏貌招了招手,那些端着枪的武装军便把枪背到背上,快步走了过来。 夏夏看见索拉挤在人群里,怀里的筐子都要被挤坏了,她便上前拉住索拉的手,然后朝车上的几个男孩伸手,那几个男孩迅速把夏夏和索拉都拉了上去。 索拉高兴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她抓起面粉和肉就往筐子里塞,而夏夏则给大家分发起了蔬菜。 一车的货,足足发了四十分钟,每家每户都分到不少,人群渐渐散去,索拉和分发蔬菜的几个男孩,还有跟着拿到蔬菜的武装军,都纷纷将东西抱回了家。 此时此刻,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怀中的东西上。 远处,敏貌和菜商正抽着烟,背对着这边,不知在聊些什么。 谁也不曾注意到堆满空筐的货车。 菜商一根烟抽完,回头一看,车上一根菜叶都不剩了。他大喇喇地跟敏貌打了招呼,打开车门发动车子,一路驶向山下。 * 货车停在佤邦最大的农贸市场,引擎声很快停了下来。 开车的黑胖男人跳下车摔上车门,径直朝着最外侧一处菜摊走去。 背着孩子的女人忙递上一大杯水,男人仰头喝了个干净,他把腰上的小包扯下来往旁边一扔,叉着腰跟菜摊邻居搭话。 中午时间买菜的人不多,日头太大,卖菜的也不爱在外面待着,几乎家家都端着饭碗在小店里面看着电视吃饭,没人在意外面来往的车辆。 也就更没人发现,那辆不起眼的货车后面,摞着的空筐子动了动。 一道纤瘦的身影从空筐子和角落处的遮阳布之间,小心地挪了出来。 双脚落地的声音被来往的汽车引擎声淹没,夏夏回头看了眼,开车的黑胖男人此时正抱着一个小孩哈哈大笑,根本没往这边看。 农贸市场对面就是汽车站,夏夏看见了很多辆正等着揽客的出租车。 她快步过了马路,上了一辆离得最近的出租车。 后座车门忽然打开,开车的司机赶紧放下水杯,看了眼后视镜,居然是个小姑娘。 他咧嘴一笑,露出又黑又残缺的牙齿,“去哪啊小姑娘?” “去最近的国际机场。”由于不会说缅甸语,夏夏用了大多数缅甸人都听得懂的中文。 “哦哟,缅甸一共就两个国际机场,一个在仰光,一个在曼德勒,曼德勒的能近一点,也得三四个小时呢。” 言下之意就是问夏夏钱带够了没有。 说这话时,司机还透过后视镜,将后座的人儿上下扫了个遍。 钱的确是个问题,夏夏身上没有现金。趁着车还没出发,她掏出口袋里用卫生纸包裹的一团东西,微微探身伸到前面:“我用这个抵车费可以吗?” 搞了半天没有钱,男人刚才就萌生的歪脑筋当即变得更加活跃,他正要说什么,就见女孩白皙手指掀开了卫生纸,露出里面黑色的生烟膏。 司机当即睁大了眼,“你哪里来的?怎么有这么多?” 这东西要从烟商手里买可不便宜,他跑整整一年车都买不上一拽,而女孩手上这结结实实的一团,少说也值五万泰铢。 说着,他顺着这只白皙的手,又打量了后座的女孩。 一张漂亮脸蛋,身上带着这东西,还急匆匆地想去机场……怕不是偷了佤邦那些大老板的货,急着脱身吧? 这么一想,先前心里生出的那些下流旖旎心思,瞬时消失得干干净净。要是真睡了不该睡的女人,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是……他看看那团烟膏,心头猫爪似的发痒。 “可以用这个抵吗?”夏夏没有正面回答司机的问题,但也看得出他明显是想要这东西,便又问了一遍。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这些足够了!”司机说着就准备接过来,谁知夏夏有些迟疑地收回了手。 虽然不清楚具体行情,但她也大概知道,手里的东西还是很值钱的,远远超出去机场的车费。 要是全给出去,那就没钱买机票了。 “车费应该用不了这么多吧。” 见她缩回手,司机怔了下,接着听见这“应该”二字,就知道她不懂行情,立刻喜笑颜开道:“哎呀,当然了小姑娘。我这不是正要给你换钱吗!你手里这些,得值一万泰铢呢!” 说着他就探身去翻副驾驶的手套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小包,“我找找啊,哟,我这里不够,只有九千,你等着我打电话叫人送钱来。” 一听还要等,夏夏忙说:“不用了!九千也行的。” 九千泰铢,足够买一张单程机票了。 “哎哟,那你吃亏了呀。”司机连包带钱一并给了她,“那我就不收你车费了!” 夏夏接过装着现金的黑包,把烟膏递给了司机。 “坐稳了小姑娘,保证把你安安全全送到机场!” 司机一脚油门飙了出去,这小姑娘最好赶紧送走,要是今天这事传出去,叫眼红的人知道了,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乱子。 第228章结束 到机场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夏夏幸运地买到了一张今晚九点飞莫斯科的机票,她忐忑地说出英文名,并出示了假护照,却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多余追问,手续办得异常顺利。 直至进入候机厅,坐到了距离登机口不远的椅子上时,她才真正松了口气。几乎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可她根本感觉不到饿。 夏夏望着登机口紧闭的门,以及上方显示器上的航班信息。 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半小时,中途会在曼谷和迪拜转机,但不需要再办理任何手续。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飞行后,预计会在明天下午一点落地。 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茫然和期待同时涌了上来。 在全然陌生国家,在从未踏足和生活过的城市,她将如何生活?能独自面对一切,能交到新的朋友吗? 一连串的担忧让女孩皱起眉,但紧接着,又舒展开。 陌生也好,孤单也罢,这都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并非完全不能克服。 候机大厅里人不多,夏夏独自坐着,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竟觉像在做梦一般。即便此时此刻,她即将踏上离开之路,心里仍觉如梦幻般不真实。 周围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旅客路过,每个人看起来都从容悠闲。而她此刻也成为了那其中一员。 谁又能想到,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在佤邦高山上,在那个信息闭塞、几乎与世隔绝的落后村落中。 那里的人祖祖辈辈都极度贫困,那里的孩子没见过城市中遍地都是的汉堡可乐,他们种植着远比一般农作物要赚钱得多的东西,可他们住的却是最破旧的房屋,日复一日地为温饱发愁,一代又一代地没有尽头。 如今,她清楚地知道烟农们这样的生活是拜谁所赐,更明白自己就是剥削者中的一员。 她一直住着宽敞奢华的别墅,上着昂贵的私立学校,从来没有为钱发愁过。 以往只知家里的生意并不合法,却从未细究那些钱究竟是怎么赚来的。这次亲眼看见、亲身体会过之后,夏夏才知道那些钱来得有多罪恶。 即便自己从未亲手参与过那些生意,可夏夏明白,这不是逃避责任和罪孽的理由,身为周家人,她就是有罪的。 所以在索拉面前,她连真实身份都不敢说。一想到索拉一脸关切的样子,想到山上孩子们因为玉米饼而欢呼雀跃,因为想吃饱而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争着进武装军的样子…… 心头就滞涩得厉害。 夏夏低头看着手里的登机牌。 最终,是她独自离开了。 她没有真正帮助到那些孩子,甚至连这张机票,都是用他们上交的烟膏换来的。她即将迎来崭新而自由的生活,而那座高山上的人,日子将永远不会有任何变化。 可是……女孩抬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姓周,愿不愿意当小老板。 她改变不了家里的生意,改变不了周寅坤的想法,就连帮助那些孩子走出去都做不到,更别提彻底解脱山上那些烟农。 她能做的,唯有尽力地选择不与他同流合污。 归根到底,她是个自私且无用的人。她即将……懦弱地逃跑了。 * 候机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这也意味着离自由越来越近了。 思绪也被临近的登机时间牵着跨越了国境。 到了俄罗斯该怎么生活?除了完成日常课业,她能不能凭自己的能力赚到钱? 她还没有成年,大概只有奖学金和勤工俭学这两条路了。听说每个国家的高中和大学制度都不一样,夏夏默默在心里规划,等确认好学校之后,这就是她第一件要做的事。 此时登机口的屏幕忽然跳动了下,她下意识看过去,上面温馨提示了中转地和最终降落地的天气情况。 二月初的莫斯科,气温零下十四度。 看着屏幕上飘着的雪花,夏夏也跟着颤栗了下。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虽是长衣长裤,但厚度单薄,哪里扛得住那种严寒。 口袋里还有买机票剩下的钱,本以为买完机票还能再买个手机,但买完这班能马上飞莫斯科的航班后,钱就不够了。 夏夏仔细地数了数剩下的钱,看了眼对面的高端品牌店,最后起身,朝着另一个价格更亲民的店铺走去。 店铺的服务员十分热情,得知夏夏是要去寒冷的国家,便推荐了店内最厚实的羽绒服。夏夏试穿了下,衣服沉甸甸的,能遮到脚踝,一穿上整个后背都暖和起来。在泰国和缅甸这种冬季温度也能达到三十度的国家,这当真是非常厚实的衣服了。 从进店到付款总共也不到十分钟。 买下羽绒服,就像吃下一颗定心丸,夏夏提着大大的包装袋出来,正准备回去,就看到了服装店正对面,一个大大的打火机图案。 眼前倏地闪过一副画面。 曼岛海边夜色之下,一个墨蓝色的打火机哒地扔在她面前,还伴着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你买的这个便宜货,都修两回了。” “给我换个贵的。” 男人那张脸清晰浮现,夏夏脚步停住。 她站在打火机店铺门口,思绪再度杂乱起来。 在费劲心思做了各种尝试,终于能成功离开时,之前的伤痛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自去年在家里遇见他之后,就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她遭遇了一次次追杀、接连失去了亲人和朋友,她曾痛苦到呼吸不上来,她曾绝望得流不出眼泪…… 然而,这一系列的事情在此刻回想起来,竟觉恍若隔世。 周寅坤真真切切地伤害过她,却也真真切切地救过她。 若不是他,那时在芭提雅她大概就会被抓回玻璃笼子,被人残忍凌辱。若不是他,她大概会在警署里被那个巴泰上将折磨而死。 夏夏仍记得,那天他穿着迷彩服从天而降,脱了防弹衣套在她身上,抱着她离开的样子。 只是后来…… 女孩垂眸,不愿再回忆。 大概是真的到了要了结一切、彻底离开的时候,心中莫名有种想要释怀的冲动。 痛恨和恐惧只会把人消磨成行尸走肉,她想把一切痛苦都留在这里,想干干静静、轻轻松松地开始新生活。 对于他,夏夏想用“小叔叔”三个字代替。 她不想记得他的名字、他的样子,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 未来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她只想记得自己在这世上还有最后一位亲人,她并不是孤单地活着。 这样就足够了。 这个时间,打火机店没有客人。 仅有的两名店员一个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关店,另一个看见夏夏怔怔地站在门口,便笑着走过去:“要进来看看吗?” 温柔的笑容和声音让夏夏从思绪中抽离。她侧头看了眼登机时间,距离登机还有半小时。 店员接过夏夏手上的大袋子:“不买东西也没关系,进来坐坐吧,我们店的鲜榨果汁比贵宾候机室的还要好喝。” 夏夏没想到她这么热情,指尖触到对方,她下意识低头,看见自己腕上的东西,顿了下。 这东西不是她的。 是原本一直戴在周寅坤手腕上的。 佛珠已经陈旧,应是他戴了很多年。若抛开佛珠的主人不谈,这其实是极具寓意的东西。它包含着最真挚最虔诚的善念。 虽不明白他强行把佛珠戴在她手上是什么意思,但至少这东西本身是好的。 姑且……就当做最后的留念吧。 这么想着,夏夏抬眸看向店里各式各样的打火机。 这是周寅坤明确表示过想要的东西,用这东西作为结束,是最好不过了。 第229章登机 夏夏跟着店员进去,对方果真没有向她推销任何东西,而是真的去拿来一杯鲜榨果汁,“很甜的,喝了心情会好。” 女孩正低头看打火机,听见这话她诧异地抬头,女店员对她一笑。 那笑如暖流般划过心底,夏夏也笑了。 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果汁微凉,甜味清爽。 “谢谢。”夏夏放下杯子,语气诚挚。 然后,她指了指刚才一眼看中的打火机:“请问这个多少钱?” 她看中的这款外表是银色哑光,打火机本身不大,但线条流畅,是与知名设计师合作的联名款。 夏夏对此并没有研究,仅凭外观相中了这个。 “这个三万泰铢哦。” 女孩一听价格,摸了下兜里的钱。光顾着选好看的,差点忘了价钱的事。 她尴尬地轻咳了声,视线挪到旁边的透明柜子,这些打火机的外观就逊色了一些,看起来中规中矩。 “那这些呢?嗯……”她实话实说,“我想要便宜一点的。” “哦,好的。像这款、这款,还有这一款,虽然不是我们的设计师联名款,但都是性价比很高的。价格分别是一万、六千和四千五。” 店员依次摆出了三款不同的打火机。夏夏抿抿唇,耳朵红红的。 女店员一笑:“你想买多少钱的?” 夏夏从口袋里拿出剩下的现金:“我只有这些。” 买完机票和羽绒服,还剩一千五百泰铢。 “那我推荐你买这款。”店员转身,从架子上拿下一款纯白色打火机。 “这款的外观比较光滑简约,是两年前的主推款。虽然设计时间比较久了,但使用感还是很好的。其实打火机这种消耗品,有时用完随手一放就找不到了,除非是有收藏的爱好,否则也没必要买太贵的。” 说着她还笑笑:“不过可能只有我们女士会这么想,毕竟这对咱们来说又不是必需品。” 这话很自然地缓解了夏夏的窘迫。 她拿起打火机反复看了看,外观材质摸起来凉凉的,还有细细的纹路,看起来有点像玉。 夏夏想起上次买打火机时售货员的介绍,问:“这款也是要定期更换里面的东西,还要配专用的油吗?” “对的。” 店员拿来配套的包装盒,“我们品牌的打火机都有专门的内置火石和棉芯,还有滚轮润滑油。按照说明使用原装配件,可以大大延长产品寿命。” 她详细讲解起来。 夏夏没想到打火机的保养也这么麻烦,她拿过一旁的纸笔,把说明书上没有的内容都记了下来。 记着记着,脑子里就浮现出那男人皱着眉,极其不耐烦的样子。 夏夏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停下笔,“这里有邮寄服务吗?这个我是想送人的,但是……我走了就不回来了。” 女店员了然一笑,“有的,根据机场规定,店内的打火机内都是没有丁烷的,毕竟这属于危险品。所以客人购买后,我们都会统一通过正规邮寄系统寄送出去。” 说着她看了看表,“今天的单子,明天上午会统一寄出。” 夏夏点头,“那就要这款吧,谢谢。” “好,请把地址填在这里。” 夏夏付了款,就听见登机提示音,她抬头看时间,才发现半小时竟这样快地过了。 她匆匆跟店员说了再见,提起装着羽绒服的袋子快步走出去。 此时登机口屏幕上显示着“正在登机”的字样。夏夏一出来就看见那道打开的门,心头涌起前所未有的高兴和兴奋。 那兴奋拥着她跑了起来。 然她挎着的羽绒服袋子实在太大,就在离登机口还有两三步时,她因脚步急促被袋子绊了下。手上一松,登机牌滑落到地上。 夏夏立刻弯腰去捡。 就在此时,眼前出现了一双脚。 她一僵。 这双脚不是经过,而是正正好好地停在了她面前。女孩僵硬抬头,视线顺着那双脚向上,最终对上了一双棕蓝色眼眸。 周身血液在这一刹那变得冰凉。夏夏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脸上几乎没了血色。 周遭无数道视线投了过来。 站在她面前的人五官精致,神色淡漠——正是亚罗。 * 酒店套房。 男人穿着黑色衬衫,随意靠着沙发,手边放着装着冰的酒杯。 左侧和对面沙发上分别还坐着两个男人。 “周先生,莱斯先生知道您是肯定不会有事的。只是陆军损失了一位副司令,警方损失了一位署长,事情实在闹得太大。他不好在这个时候离开泰国来跟您面谈。” 说话的人名叫迪善,是现任泰国卫生部长莱斯的助理。 见周寅坤只喝酒不搭话,迪善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但攀力昂和皮沙文死得那般凄惨,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男人,心里不住地打鼓。 归根到底,合法化提案一事算是莱斯跟周寅坤的合作。前者承诺提供之前所有资料,并会在程序上一路绿灯,才有了后者着手运作。 最后提案没有通过,周寅坤不仅损失了前期投资,还被军方和警方堵在了比劳山丛林险些丧命,而莱斯置身幕后,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想到这里,迪善主动开口解释:“关于合法化提案的事,确实是攀力昂在背后操纵。从事后的投票分析看,如果没有攀力昂临时表态和带头投反对票,提案是一定能通过的。” “眼下比劳山那一仗的风波完全掩盖了提案的事,”迪善看了看周寅坤,试探道:“莱斯先生的意思是,提案的事不如干脆暂缓,周先生也先低调行事。” 说完,他又压低了声音:“莱斯先生即将参与总理竞选,只要他顺利上任,那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周寅坤听了半天,也就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有点反应。 就连坐在对面的合法化项目组负责人,迈克·陈听见这话时,也不由插话:“总理去年就宣布了连任,莱斯先生要参加下一任总理竞选,至少也得三年后吧?” “不不。”迪善连连摆手,“现任的总理先生是商人出身,这一点想必大家都清楚。虽然他表面上是连任了,但实际上招来了很多不满和质疑。他为了顺利连任,把竞选时间提前了将近一年,在任期内没少用钱和政策去获得选民信任,从而操纵投票。” “这其中最不满的就是军方。他们早就想推一位陆军出身的人坐总理位置。小道消息称,现任的总理先生迫于压力,会宣布重新大选。这样一来,莱斯先生参选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说到这里,迪善不由往前坐了坐,“只要莱斯先生竞选成功,那么上任之后,一定全力支持周先生在泰国的事业。” 言下之意已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这个迪善摆明了是来替莱斯拉竞选资金的。毕竟政治场上,竞选就是烧钱。谁烧得多,烧得久,谁的赢面就最大。 现任的总理能烧到连任,就是最好的例子。 迪善看见周寅坤笑了,心头一喜,但紧接着就察觉出不对。 那笑似乎带着明晃晃嘲讽。 周寅坤转了转脖子,甚至懒得多问一句。莱斯连合法化提案都搞不定,拿什么跟军方争总理的位置? “周先生……”迪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先拿份竞选规划和预算来看看。” “好好,没问题!”迪善听这话明显就是有希望的意思,“周先生的意思我这就回去转达莱斯先生!” 对面迈克·陈看了眼周寅坤,又看了眼迪善,暗自在心里摇头。 连他都看得出,这迪善分明是拿着莱斯开的空头支票,来拉实实在在的竞选资金,这也是美国政客一贯爱用的法子。 作为给周寅坤工作过一段时间的人,迈克很清楚这位年轻老板的做事风格。要是真有兴趣,他会直接拿钱,所谓的要先看竞选规划和预算,不过是敷衍罢了。 没同意,却也没拒绝,是因为目前形势未明。当有了明确风向时,他才会抓住机会直接出手。 迪善走后,迈克开口:“老板,先不论莱斯是否能竞选成功,我们的项目前期投入了大量资金,如果就这么中断实在可惜。专家组一致建议将研究工作转入地下,按照刚才那位先生所说的投票分析来看,合法化提案的工作可以算是告一段落,待有了新的合适时机,只需进一步完善,就可以再次提案了。” “所以你们接下来想专攻脱毒剂?” “是的,老板。”迈克说,“脱毒剂的研制工作是由荷兰教授考伯特主导。他在研制过程当中,提出了一个新思路。” 周寅坤把酒杯一放,“说来听听。” “其实目前世界各地都在研究脱毒剂,在医学脱毒方面,主要使用的有两种——脱毒药和抗复吸药。前者是物理脱毒,后者是心理脱毒。” “考伯特教授的意思是,搞清楚其中原理,是否就可以反其道而行?” “例如,在毒品中掺杂对抗性化学成分,从而分解医疗脱毒剂的效果,使已经投入临床使用的脱毒药剂失效,从而让吸毒者无论求助于什么方法,都永远都戒不掉。” 话音未落,就见周寅坤笑了:“不错。” 看来那帮老头做事慢归慢,倒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 “现在什么进度?” 迈克回答:“考伯特教授提出这个想法之后就立刻着手推进,目前已经小有成果。” “他们结合各国公开的脱毒药物目录和临床经验成果,一边弄清了脱毒原理,一边还发现了一款似乎能加倍脱毒的合成试剂,不过目前还在验证假设阶段,等准确的结果出来我再跟您汇报。” “嗯。”周寅坤说,“项目各阶段的资金照投。” 闻言迈克大喜,忙起身说:“好的老板。那我现在就着手推进下一步研究。” 这次的汇报还算满意,周寅坤悠闲地又倒了杯酒。 迈克打开房门,正迎面撞见亚罗。少年没什么表情,越过他就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房间里原本心情不错的男人,在看见亚罗手上的登机牌时,敛了笑容。 第230章烦躁 酒杯啪地放到桌上,杯壁流下的水洇湿了旁边的登机牌。 周寅坤一言不发,但亚罗已明显感受到怒意。 “按照坤哥命令,从周夏夏私藏假护照开始,就一直有人暗中跟着她。” “她回佤邦之后,先跟着敏貌去仓库拿了烟膏,后来趁乱混上菜商的车躲在货栏里,下山后又乘出租车去了机场,直至登机前才被阻止。” 也就是说,周夏夏是真的要走。 如果没有及时拦下,此时此刻她已经上了飞机。 去的还是俄罗斯,那个对他来说最为冒险的国家。是赌他不会去俄罗斯找她? 男人嗤笑了声。 那笑意味不明,亚罗没看懂:“坤哥,人现在关回了仰光别墅,要怎么处理?” 此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周寅坤接起来,嗯了声又扔回桌上。 “去开门。” 来的是韩金文和罗扎良。 此时已是凌晨,韩罗两人刚跟三位买家敲定生意,叫了一餐车的宵夜,满满堆了一桌子。把那张被水沾湿的登机牌遮挡得严严实实。 “坤,早知道去年在印度你们结了那么大的梁子,就该再狠狠坑这印度佬一把!” 韩金文抹了把嘴,“那天听达乌德那么说,我还以为就是点小误会。他们走之前我多问了嘴,才知道敢情当初那孙子都拿大炮轰你了!” “可不是,还有那萨瓦什,嘴也够严的,直到生意敲定了才说出来。坤,你怎么也半点不透露?” 韩金文和罗扎良你一言我一语,周寅坤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手里拨弄着个墨蓝色打火机,那火一会儿燃起一会儿灭掉,总之就是不往嘴边放。 两人立刻察觉出不对。 韩金文习惯性地先看了眼跟着周寅坤的人。 要是阿耀在,兴许还能得到点提示。可惜是个没成年的小孩,他正低头摆弄手机,看都没往这边看。 韩金文心里啧了声,难道是他俩废话说多了? 他把手里东西一放,开始说正事:“总体来说,咱们这次的售价比之前都要高,墨西哥那边给了一百公斤打发,印度和伊朗这边每年至少两吨,在运输成本忽略不计的基础上又涨了价,相当于纯利润直接翻倍。” 旁边罗扎良点头:“现在才二月,照这个趋势,今年一年的利润会直接超过过去三年的总和。到时候坤这大老板的身价绝对能干掉富豪榜上一堆人!”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周寅坤看着他俩。 韩金文干咳了声,赶紧一拍罗扎良:“行了啊,这有好处也有坏处。钱还没全部到手呢,可别高兴早了。涨价之后,这40%的定金就比较难拿出来,不过这也正常,其实市面上都是30%,只有咱们不同。” “坤,我和老罗商量了下,也定30%。我是想着咱们做生意的,既然涨了价,那么定金方面就松松手,别把人逼得太紧。传出去也好听。” 关于分销走货,韩金文一向是谋定而后动,这么多年也没出过错。 周寅坤自然没意见:“可以。” 韩金文又继续说:“这样一来,就要等到收货后才会有大笔流动资金进来。大批量的货,距离远的走海运得两三个月。距离近的也得分批交货,怎么也得一两个月。” “听说阿耀回基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扩充军备,那又是一笔大开销,这两三个月只出不进,资金上确实比较紧张。” “不过好在咱新拓了阿富汗的原料地,运输成本这一块大幅减少。”罗扎良说,“再加上新客户的预定翻了倍,只要挺过这两三个月,等到大批尾款到账,咱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哎坤,”韩金文忽然想到什么,严肃道:“你的安全可得注意。” 那边亚罗手上一顿,抬起头来。 这边韩金文说:“你现在手握两块大肥肉不说,咱们这次涨价,说白了就是重新制定市场规则。” “那些手里有点货的小门户要是跟着涨价,货可能直接砸手里。要是不跟着涨,或者干脆压价竞争,那接着就是你死我活的大厮杀。这事儿你小时候又不是没经历过。” “老韩这话没错,这生意多了,武装军全散出去运货,真要有眼红的想趁机放冷枪可就危险了。我看,要不调一批人回来?” “用不着。”男人语气轻蔑,“我倒是好奇谁又想作死。” 此言一出,旁边两人猛然想起那场让泰国社会大乱的肉泥雨。 这事发生到现在,整个东南亚都知道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敢出手的,还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倒也是。”韩金文笑笑,“坤,今天把萨瓦什和那三个外国佬送走,剩下的我和老罗看着收尾,你就别操心了。没别的事,我们先回去了。” 周寅坤眼皮都没抬,“老罗留下。” 闻言,韩金文和罗扎良相视一眼。 避开韩金文这种事,还是头一回。但他没多问,一拍罗扎良的肩膀,“那你们聊!” 韩金文开门出去,房间里便只剩下周寅坤和罗扎良,还有个一直没吭声的亚罗。 “说吧。”周寅坤点了烟。 见这情势,罗扎良也明白这是在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毕竟他想说的事,已经被韩金文打断了两次。 就是不知周寅坤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是这样坤,谭钧遥你还记得吧?” “他早年间跟过老爷子,还跟老韩一起跑过渠道分销。后来就自立门户了。不过也没干多久,毕竟养着罂粟田就得养着武装军,是笔大开销。最后谭钧遥索性就只做运输,把货倒手一卖赚纯利润。” 这个人,周寅坤倒是有印象。个子不高,还有点胖,不怎么说话。头几次见面,他还以为老爹钱赚多了搞慈善,弄个哑巴在身边吃白饭。 谭钧遥自立门户已是很多年前的事,这么多年都没什么消息,本以为早已退隐,却没想居然一直干着老本行。 “他怎么个意思?” “谭钧遥想跟咱们合作,承揽向各国运毒的渠道。除却已经在咱们手上的泰国和缅甸市场,他很有把握能进中国、菲律宾、柬埔寨、老挝这些国家。” “谭钧遥说的这些,我都调查过了。这十多年来他一直游走于多个国家,对各国边检防线极为熟悉。起初是他自己亲自走货,后来路子铺开,他就退到幕后指挥。” “这些年别说他本人,就连他手底下那帮小喽啰也没有被抓的。” “那是因为量小。”周寅坤掸了下烟灰,显然是没瞧上这种小单子。 “是,他不像达乌德、库里提还有陈悬生这种级别的大买家,谭钧遥确实吃不下吨级的货。” “但他每年吃个四五百公斤的量是没问题的。咱们今年涨了价,同样的量本身就比之前利润更多。谭钧遥胜在渠道埋得够深够广,层层分销,不知转手多少次,对咱们来说风险很低。” 见周寅坤没说话,罗扎良接着说:“更何况这只是他现在能吃下的货量,一旦进入人口庞大的国家,譬如有绝对实力的中国,有了大批潜在消费者,量只会越来越大。而且——” 他有意顿了顿,“从现在情况来看,货在中国的价格明显更高,这说明那里需求很大。” 闻言,周寅坤皱眉,看着罗扎良。 “去年美国吸毒人数多少。” 罗扎良怔了下,回答说:“在册吸毒人数大约两千五百万。” “中国呢。” “不到……八十万。” 说到这里,他也意识到了不对。 “中国内陆只会比香港还要严,毒品价格高是因为货在边防一线被缴得太多,造成供不应求的假象。谭钧遥人没被抓,但货被扣了有什么用?” 说完周寅坤问:“他什么路子。” 罗扎良说:“还是咱们老一套。” 老一套,无非就是体内藏毒、货物藏毒、液体藏毒,或者直接绕过边检,非法越境走私等等。 “那他被抓就是早晚的事。”周寅坤不耐烦:“这种人少拿来浪费时间。” “好,明白了。” 离开之前,罗扎良回头看了眼周寅坤,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闭了嘴。 从房间出来,正碰上等在外面的韩金文。后者开门见山问:“说了?结果怎么样?” 罗扎良摇摇头,“没同意。” 这个答案合乎韩金文的猜测,他拍了拍罗扎良,两人一同往回走。 “你说的这事,坤不是没试过。他上次在香港碰壁,就是因为中国警方警惕性太高。” “别看坤平时脾气不大好,但这方面可一直都很谨慎。所以你那边拒了谭钧遥吧,中国这边还是算了。” 罗扎良点点头,回想了刚才的话,又有些迟疑:“老韩。” “怎么?” “我听坤那意思,不像是要直接放弃这种大国市场,而是嫌谭钧遥这种合作伙伴实力太弱。不过坤也没明说,我还真猜不透他怎么想的。” 这种情况韩金文深有体会。 他哈哈一笑:“那还猜个什么劲,等他琢磨好了,咱们听命令就是。走走,这时间也睡不着了,咱俩再喝点去。刚才在房间我都没吃饱,也不知道谁惹他了,幸亏咱俩年纪大,不然搞不好要遭罪。” “你也看出来了?我就感觉坤今天格外不耐烦,以前说正事的时候他可不这样。” 罗扎良说:“走之前我本想问问咱明天回不回佤邦,一扭头看见他,啧,还是算了。” 第231章怒火 房间里。 亚罗收起手机,走到周寅坤旁边。 男人闭着眼仰头靠在沙发,指尖烟头快要燃尽。房间顶部的光洒映在他脸上,衬得五官轮廓愈发深邃。 “坤哥。”少年叫了声。 周寅坤没搭理他。 亚罗知道他没睡着,也知道他已在发火边缘。接下来的话只会火上浇油。 少年想了想,还是选择开口。 “我们在泰国的人查证,周夏夏是在三天前申请了监护权转移。” “那天她说要去国家图书馆买资料,其实是从图书馆内部进入了隔壁的政府综合大楼。办完监护权转移后,她就立刻申请了出国。这其中应该牵涉了保密协议,所以才没有消息漏出。” “泰国民政部对被监护人留学之类的出国申请,是三天自动通过。通过之后各国机场都会直接放行,不会要求监护人的知情同意书。” “按照时间推算,周夏夏从曼谷回来去便利店那晚,买牛奶和寄明信片都是幌子,实际上是在便利店寄出了留学申请书。” “她全程使用的都是那本假护照的身份信息,敏貌说她走后,佤邦房间的灯还一直亮着,应该是为了营造房间有人的假象。” 汇报完这些,亚罗又问:“坤哥,要怎么处理?” 处理。 周寅坤睁眼,大概知道自己回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养得好好的小兔背着他扒开笼子跑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她那小身板,掐一下红三天的,床上那点事儿都经不起,真要处理那还有命在? 男人皱眉。 “坤哥?”亚罗还在等指示。 “她说什么没有。” 即便现在才求饶没什么用,但至少可以保半条命。 然而亚罗回答:“没有。她从在机场被带回别墅,全程没说过一句话。” 然后,他就看见周寅坤脸色更差了。 对于周夏夏逃跑这件事,亚罗理解为轻微背叛。 所谓背叛,就是周夏夏身为周家人,跟在坤哥身边知道一切机密信息,却未经允许就擅自离开,去的还是对周寅坤很有威胁的国家,这要是放在武装军身上,是得被灭掉全家的大错。 但所谓“轻微”背叛,则是因为周夏夏身份特殊。她不是坤哥的下属,而是侄女和情人。她出国是为了自己留学,并非受人挑唆要陷害周寅坤。 对于这种关系中的犯错处理,亚罗就不太清楚了。 但犯了错就该罚,按坤哥的性子,不可能轻轻揭过。而任何处置的命令都是他亚罗的任务。 他要把每个任务都完成好。 于是,少年又问了一遍:“坤哥,要怎么处理她?” 同一个问题来回问,周寅坤烦得不行:“滚。” 亚罗等了半天等回个“滚”字,他怔了下,明显不知自己错在哪。他看了眼男人,最后垂眸,出了房间。 套房里彻底静下来。 周寅坤起身,走到落地窗边。 凌晨的仰光不算安静,灯火之处便是喧嚣。从这里望出去,能看见泛着金光的苏雷宝塔,再往前,就是别墅方向。 那里正关着一个想方设法要从他身边逃走的人。 周夏夏想离开,不是头一回了。当初她毫不犹豫地签下遗产转赠合同,还扔下过一句“死了也比留在这里好”。 但那时候,是因为她怀疑他杀了老爷子和周耀辉。 这一次是因为什么? 或者说,她是什么时候再次生出这念头? 也许在北碧府公路遇袭之前就有苗头了。那段时间他忙着搞合法化提案,没怎么回去,而她除了搞慈善项目,每天都有乖乖上学回家。 不过,很多事无需她亲自去做。 那么,若没有北碧府公路遇袭,没有被困比劳山又被带到佤邦,现在的周夏夏会在哪? 周寅坤盯着那个方向。 那天事后清晨,她穿着从他柜子里翻出的迷彩服坐在桌边吃早餐,手边……似乎放着一个遥控器。 男人眸色微暗。 所以在他进屋之前,她在看电视?看了新闻,知道外界都说他死了,便立刻想到钻空子变更监护权。 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而接下来的每一步,她都做得细致谨慎,叫人挑不出错处。 男人气笑了。 不愧是姓周,脑子够灵的。 就这么想离开他?笑意瞬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即便被送回那层层关卡的高山上,都不知知难而退。反倒借着小老板的身份,拿了他的大烟,乱了他的村子趁机跑了。 那破货车没有任何防护,山路崎岖随便一颠就能把她摔出去。山下毒虫遍地,非法越境更会直接被抓……这一路到处都是危险,可她居然连一次退缩都没有。 把命都豁出去,就为了去他去不了的俄罗斯。 越想,怒火就越要窜出头顶。 既然这么想跑,那为什么还不顾死活地给他抓蛇? 那天他抱着她从白天做到晚上,那般赤裸交缠,那么酣畅淋漓的性事中她在想些什么?难不成都是她的逃跑计划? 光洁的落地玻璃上,映出男人极度阴鸷的神情。 * 上午十点,房门从外面打开。 亚罗进来,发现套房客厅里多出不少空酒瓶和烟头。他抬头看向卧室,房门开着,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少年走进房间,把干净迭好的衣服放在床上。 刚退到卧室外,就听见浴室门开了。周寅坤围着条浴巾出来,看见衣服扫了眼门口。 “单调一架直升机,把周夏夏送回佤邦继续关着,谁也不准见。” 明明别墅里就有电话,明明记得他的号码,可整整一夜,她都没打电话来解释半句。 既然非要这么作死,那就看谁耗得过谁。 亚罗一夜没睡,终于等来了处置命令。但他看了看脸色比昨晚还难看的男人,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一时不知该不该应声。 此时周寅坤已换好衣服出来。 “坤哥,”亚罗递过去一个盒子,“这是刚从佤邦送来的东西。寄出地是曼德勒机场,由于是注明给坤哥的,那边没有擅自处理,先送了过来。已经扫描过,不是炸弹。” 不仅不是炸弹,反而很像礼物。 亚罗看了眼包装精致的盒子,补了句:“周夏夏在登机前,去过一家打火机店。” 打火机。 周寅坤看他一眼,拿过盒子拆开。 里面果然躺着一个纯白色的打火机。 这是当初在曼岛时他叫她买的东西,而她那时还一脸为难地问他想要多贵的。从英国回来这么久,她才想起这事。 这算什么,离别礼物?一看就没有之前的那个贵。 亚罗见周寅坤收了礼物反而怒气更盛,不由抬手去接那盒子,准备带出去扔掉。 却没想男人似是发现了什么,指尖一拨,捻起压在打火机下的一张小纸条。 纸条头一句就叫了声小叔叔,男人冷笑。 下一句解释了她没钱买更贵的,只好选了个两年前的款,说性价比好。意思就是叫他凑活着用这便宜货。 再下面就是一条条列出的打火机使用和维护提示。 细致到了换油的时候怎么拧、用多少油,换火石和棉芯的时候如何拆解,还提示不要烧到手,最后又说了被烧着了要怎么办。 密密麻麻,连纸条背面都写满了。 那字迹娟秀整洁,隔着纸条仿佛都能看见女孩一边听着店员的话,一边记下要点的认真模样。 写得如此细致,像是真担心他会被个小打火机烧着一样。 他摩挲着纸条。 比起第一次附带着条件的打火机,这回的虽然便宜了点,但至少还算有诚意。 这也是继湄赛和天使路公寓之后,周夏夏第三次给他写纸条。旧毛病不仅没改,反而还一次比一次字多。 发现纸条前后不过几秒,亚罗明显感觉到房内气氛不一样了。 “她什么情况?”周寅坤坐到沙发上,拿起那纯白色打火机,翻来覆去地瞧着。 仔细看看,这上面纹路细腻,像玉似的,还挺耐看。 亚罗说:“周夏夏一直独自待着,没有人进出过她的房间。” 男人抬眸:“没给送吃的?” 亚罗如实点头。 坤哥的命令是把她关起来,在武装军中,没有给被关押的人送吃喝的规矩。 “是,没送过任何水和食物。”如果饥饿也算惩罚的话,亚罗估算:“周夏夏应该挺不过三天。” 话音未落,周寅坤已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第232章熄火 仰光别墅。 二层房间里,风从没有关严的阳台门吹进来,吹得轻纱窗帘微微晃动。 夏夏抱膝坐在墙角,越等就越焦虑。 她就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幸运的。事情最终没有像她想象中那么顺利,她又一次被人从机场抓回来了。 上一次,还是她想去加拿大看望颂恩。那次被抓回来之后,她被关在那个小屋里险些被割了舌头。 而这一次,从昨晚到现在他迟迟不来,不知是不是在琢磨新的折磨法子。 女孩越想身体越紧绷。一想到他之前娴熟烤肉的样子,身上肌肤就开始灼烧疼痛。后背被冷汗浸湿,手掌因攥得太紧留下了发白的指甲印。 忽然,房门毫无征兆地从外面打开,男人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 骤然对上那双黑眸,女孩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后背紧紧贴在墙角。 周寅坤拎着个小盒子走进来,坐在了正对床的沙发上。 他随手把盒子一放,瞧了眼站在墙角的人。 她身上还穿着之前在佤邦弄来的衣服,袖口和膝盖处蹭脏,头发也乱乱的,活像是离家出走后混不出头只能去要饭的。 此时此刻,那小兔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起来既害怕又可怜。 他嗤笑了声。 办手续逃跑的时候那叫一个冷静有条理,现在倒是装出一副被逼无奈的可怜样。 房间不大,两人之间也就七八步的距离,夏夏始终低着头没敢看他。却又明显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在她身上从上到下地打量,像在审视先砍哪里一样。 喉头不受控制地哽咽,求生本能使然,夏夏试探地抬眸,结果竟看见他唇角勾起,正冲她笑。 女孩心头猛地一颤。 他要杀人的时候就是那样笑的。 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连带着眼眶也开始发红。夏夏又害怕又勇敢地深吸口气,她闭了闭眼,准备接受一切惩罚和折磨。 这一闭眼,大颗颗的眼泪顺着脸蛋滑落,尽数砸在地上。 砸得对面男人皱了眉。他什么都还没做,她倒是先委屈地哭上了。 “过来。”他冷道。 终于要来了。 夏夏不知自己将会是个什么死法,只觉手脚僵硬沉重,根本迈不出步子。 从被抓回来到现在,她一直没睡。想了一整夜,也大概想明白了一些事。 譬如,亚罗正好出现在登机口绝对不是巧合,而是一直在暗中跟着她。 亚罗是周寅坤身边的人,所以周寅坤对此一定是知道的。可……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派人暗中盯着她的? 最坏的情况是,他从头到尾全都知道。 那么她是如何变更监护权、如何申请出国留学、又是如何搅乱戈贡村躲上车、还故意留着灯假装屋里有人……他全都一清二楚。 清楚这一切都是她有意而为。 夏夏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如果他已经知道所有细节,那她要是编瞎话,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可若什么都不说,也会死得极痛苦吧…… 偏偏越紧张脑子就越一片空白,她既编不出合理解释,更编不出求饶软话。人也僵在墙角不肯过去。 “周夏夏。”周寅坤瞧着她,“叫你过来听不见?” 夏夏当然听得见。 焦虑和恐惧在几秒间汹涌而来又汹涌而去。 从满是期冀的自由新生活,到满是遗憾地死在这里,中间仅差了那么一小步,那跨入登机口的一小步。 但,她真的尽力了。 女孩脚下渐渐不那么僵硬。但走向死亡的每一步,仍是艰难而沉重的。 直至离他还有两步时,夏夏停下。豆大的眼泪在她垂眸瞬间滚落,砸在地上啪的一声。 “……”周寅坤看了眼地上,又抬眸看她。进来半天了,不解释不求饶,现在还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他想起句中国古话,用在她身上正合适。 死兔不怕开水烫。 周寅坤朝旁边偏了偏头,问:“买这个干什么?” 闻言,夏夏才抬眸看过去。 看见他手边盒子上的品牌标志,女孩才反应过来里面装着什么。她没想到打火机这么快就到了他手里,看见比原来还要便宜的打火机,他只怕火更大了吧…… “因为,上次在英国你说想要个新的。” 她一开口,声音还带着哽咽和沙哑。明明只是关了一晚上,也能这样一幅受了酷刑的样子。 身板弱,脑子也没好使到哪儿去。新的和贵的,就只记住了前面半截。 沉默几秒,男人问:“为什么要走?” 夏夏抿着唇,不敢说真话。 如果当着周寅坤的面说,她不想跟他一起生活、不愿继续待在他身边、更不想与他同流合污去剥削那些可怜的人,她想抽离出他的世界,去新的国家过新的生活…… 这样字字句句都在否定他、拒绝他的话,会招来什么后果? 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去查她做过的所有事,然后顺藤摸瓜查到素切拉和颂恩头上? 她不敢再往下想。 没等她回答,只听周寅坤又问:“就因为那晚在床上,没答应你放走那些烟农小孩?” 夏夏怔了下,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周寅坤盯着她:“是不是就因为这点破事,你才离家出走?” 闻言,夏夏有些迟疑。难道……他并不知道她逃跑的全过程?所以只认为她是因为没能帮助到戈贡村那些孩子,才闹脾气离家出走? 他好像也没有注意到她要去的国家,所以连问都没问。要是注意到了,发起火来肯定是很恐怖的那种。 犹豫几秒,女孩试探地点了点头。 周寅坤看了眼她腕上的佛珠和虎口结痂的红点,又看了眼她脸上尚未干掉的泪痕。 他懒得再计较。 “周夏夏,你听好了。生意就是生意,你作上天,那帮小孩也得留在佤邦。没得商量。” 这个答案夏夏早已清楚。 周寅坤说完敲了敲桌上的盒子,她看过去。 “看在它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夏夏有些不可置信。编造谎言、私藏护照、擅自变更监护权、差点偷跑出国,这些累加在一起,她以为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居然就这样算了吗? 周寅坤看她那副愣住的样子就不耐烦。 是谁在比劳山上说喜欢什么善良宽容的?这善也善了,宽也宽了,她半点表示都没有,就知道瞪着双大眼睛。 “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回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听明白没有?” 是熟悉的警告语气,女孩小声回答:“听明白了。”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外面日头太大,而房间太小,屋里有些闷热。 周寅坤顺手解开两颗扣子,扫了她一眼,“去洗澡。” 夏夏才放下的心瞬时又悬起来:“要、要做什么?” 脑子里闪过那晚羞耻又痛苦的画面,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问,男人本就不多的耐心直接见了底,“叫你洗澡,出门吃饭。要说几遍?” 要不是看她嘴唇发白,一副即将饿晕的样子,他都想直接把人拎到医院换副耳朵,否则说话永远要说两遍。 听见是要出去吃饭,夏夏松了口气:“知道了,我马上去。” 她从衣柜找出干净衣服,进了浴室,里面很快响起水声。周寅坤起身,拉开碍事的轻纱窗帘打开阳台门,清爽的风吹来,令人身心舒爽。 男人倚在门边拿出烟和白色打火机。 刚点燃抽了一口,手机就响起来。看了眼号码,他接通:“怎么样。” 那边是阿耀的声音:“坤哥,人抓到了,活的。” 周寅坤很满意。 身后水声还在继续着,他回头看了眼浴室的门,对电话那头道:“带回来。” * 中午十二点。 夏夏喝完一碗熬得软烂清香的阿婆粥之后,才夹起了从刚才就想尝尝的鸡爪沙拉。 鸡爪去了骨变得软糯,裹着缅甸风味的酱汁,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醇香和微微辛辣的味道让人食欲大开。 尝了鸡爪沙拉,她又拿起了旁边的摩洛哥风味烤鸡肉串,这也是一道在缅甸很受欢迎的菜。鸡肉表面烤得微焦,内里却鲜嫩多汁,夏夏吃完一整串,又拿了第二串。 整整一天一夜没怎么吃东西,被抓回来之后她焦虑又紧张,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直至周寅坤说话算话不仅没有为难她,还带她来吃缅甸菜,夏夏才真正踏实下来,饥肠辘辘的感觉也变得强烈起来。 她吃得专注,两颊都鼓鼓的,对面男人放下叉子,仔细欣赏起来。 还是那个老毛病,挑食,爱吃荤的。只要桌上有肉,基本就不碰素菜了。那么爱吃肉,也没见哪里长肉,弱得风大点都能刮跑。 这样看,她低着头吃东西时脸蛋愈发小了,偶尔抬眸看别的菜时,还能看见她眼眶微微红着,睫毛也湿湿的。 刚才还吧嗒吧嗒地掉了满地眼泪,这会儿倒是吃得满足。 第233章救援 周寅坤看了眼桌上放着的烟和新打火机,忽然感觉对她过于放纵了。 要是周耀辉还在,碰上这事说不定也会揍她一顿。十六七岁的漂亮女孩独自出门,哪里会有什么好下场。挨顿揍才能记住教训。 按这个道理,他这个当长辈的,也该这么干。 问题是,周耀辉教育她,周夏夏不会记仇。但要是他……男人皱眉,结果会很麻烦。 就算周夏夏不敢记仇,以后见他就哭,碰她就躲,岂不更烦人。 正琢磨着,亚罗从外面走进来:“坤哥。” 周寅坤思绪中断,“说。” “刚收到基地消息,奥莱发了远程求救信号,刚发完就失联了。” 听见这话,对面夏夏也停下。 奥莱这个名字她还记得,是在比劳山中给她送过藤黄果的那个人,在团队里负责火力支援。 “奥莱这次是负责运输今年跟亚洲黑帮的第一批货,走的空中航线。这批货应该是想直销美国,所以对方要求在墨美边境交易,以节省他们自己从哥伦比亚到墨西哥的运输成本。奥莱本就在墨西哥降落,所以就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但是在交易中途忽然遭到袭击,紧接着基地就收到了求救信号。这件事本该阿耀安排,但他——” 周寅坤看过来。 亚罗顿了下,“但他有任务在身,现在不在基地。凯文留在基地负责所有武装军的通讯联络,他本想就近安排支援,但查猜和卡尔已经出发阿富汗,布鲁诺、阿步还有尼克等人都在运货途中,无法中途离开。” 武装军的每一单任务都会由一到两名全能型佣兵带队指挥,任务完成之前,任何人不得离队。即便是就近支援,也要在完成任务之后。 “奥莱等人身在北美,”亚罗补充,“凯文说,距离实在太远,只怕等不到其他队的任务结束。所以才来请示。” “具体什么位置。” “从信号最后消失的经纬度来看,是墨美边境的沙漠。” “叫凯文安排,我亲自过去。” “是。”亚罗得到指令,立刻转身出去。 周寅坤视线又回到对面女孩身上:“愣着做什么,你吃你的。” “是要去救奥莱吗?”夏夏问。 “嗯。” 此时奥莱的名字已被“没用的东西”五个字代替,周寅坤都懒得提他。 他看着又乖巧低下头吃东西的女孩,“周夏夏。” 夏夏抬起头来。 “你老老实实——”话说到一半,男人顿了下,打量了她。 周夏夏吃了饭,面色也红润起来。这回不仅没挨罚,还轻轻揭过,只怕根本没长教训。谁知道他走了之后,她吃饱了没事干,会不会又琢磨起什么事来。 “怎么了?”夏夏见他说话说一半,不解地问。 周寅坤指尖叩着桌面。 此时此刻,他根本不信眼前这张单纯脸蛋,直接改了主意:“老老实实收拾东西,跟我去墨西哥。” * 三十六小时的飞行。 飞机于当地时间下午两点半,落地墨西哥索诺拉州。 刚落地,亚罗便递上手机,正是凯文的电话。 “坤哥,来接你们的人已经到了,机场外停着的那辆黑色皮卡就是他的车。” “来人名叫桑鲁,墨西哥当地人,也是墨美边境自卫队的负责人。他们有自己的枪和车,不受当地政府管制,且对边境的一切都十分熟悉。” “知道了。”周寅坤穿着身黑色休闲装,脸上戴了副墨镜,俨然一个来墨西哥赌钱的贵公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救人的。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亚罗,顺便瞧了眼安安静静跟在旁边的某人。 夏夏从没坐过这么长时间的飞机,她在飞机上睡了醒醒了睡,时间作息混乱,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周寅坤叫她收拾东西,夏夏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她连手机都没有,最后也就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临走时又添了几本书,本想在飞机上打发时间,结果书翻了没几页就睡过去了。 长长的一觉睡醒,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家。周围充斥着西班牙语,还有些她看不懂的交谈手势。 小兔眼睛都睡肿了,头发也乱乱的。亚罗推着她的行李箱,她就跟在箱子旁边,一边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边四处张望。 此时机场出口的门自动打开,强烈的阳光照进来极为刺眼,女孩下意识抬手挡了下。 “戴上。” 夏夏低头,递过来的是一副墨镜。周寅坤看了眼三人中唯一一只行李箱,不用打开都知道,里面大概又装了一堆没用的东西。 说起来,不是她粗心,没有去事先了解墨西哥当地的气候特点,而是这趟行程实在匆忙,她根本来不及充分准备。 “要不我去买一副吧。”夏夏指了指不远处,“那边就有家眼镜店。” 周寅坤自然没那个耐心等她慢慢挑墨镜,直接把墨镜往她脸上一戴,瞬时遮住了夏夏半张脸。她微微仰头:“这个有点大。” 她说话声音还带着惺忪,说话时小嘴一张一合,能看见里面白白的牙齿和粉嫩的舌头。 男人眸中微动。 脑子里划过那晚,她累得不行也是这样趴在他身上,张着小嘴喘息。呼出的气息软热,想求饶却说不出话。勾得他一边吻她一边撞击,在唇舌黏腻交缠间体会了淋漓尽致的高潮…… 只这么看了一眼,心底顿时冒出无数歹念。 一旁亚罗看了眼夏夏脸上的墨镜,又看了眼外面强烈的光线,恍然明白过来。他摘下帽子递过去,“给你。” 两人之间多出来的一顶鸭舌帽,引得夏夏侧头。 这是继那晚机场拦截后,亚罗和她的第一次说话。 对于被拦下来这件事,夏夏知道不能怪亚罗,他也只是听命令行事。眼下亚罗主动开口,算是破冰,她便没有拒绝,接过来戴上:“谢谢。” 本就穿着长袖长裤,再加上墨镜和帽子,算是全副武装。周寅坤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走了。” 机场外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皮卡,车旁站着一个穿着长袖和马甲的高大男人。 那人棕黑色皮肤,健壮严肃,看见扎眼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再一看旁边那个穿着黑色休闲服的男人,不禁有些迟疑。 这是桑鲁接过佣金最高的一单生意,而且接得很诡异。先是莫名其妙地接到一通来自亚洲的电话,对方显然不是善茬,将边境自卫队的事了解得清清楚楚。紧接着就是一笔高额佣金入账,明确而清晰地要求他提供车辆和武器弹药,并全程听从对方老板的命令。 桑鲁以为,电话那头提到的老板怎么也该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若非手段非凡,又如何会有那般财力和做事周密的下属。 却没想居然这么年轻。他跟他旁边亚麻色头发的保镖加起来,怕是都没有四十岁。 尽管心里震惊,但桑鲁一看见他们出来,便立刻走了过去:“先生你好,我是桑鲁。” 周寅坤点了下头,桑鲁见他看着眼前的皮卡微微挑眉,便一边打开车门,一边操着带西班牙语口音的英文解释道:“这车不是什么好车,但却是沙地越野的好手。” 殊不知,周寅坤纯粹是嫌车胎不行,根本没听桑鲁在说什么。他让身边的女孩先上车,随后才坐了上去。 夏夏总算遇到自己听得懂的语言,只是还没听完就上了车,她不忘扭头朝开车门的桑鲁说了句谢谢。 对于这个女孩,桑鲁就更是好奇了。 看着年纪很小,连亚麻色头发的保镖都坐在副驾驶,她却能跟这位年轻老板一起坐在后座,不知两人是个什么关系。 不过这显然不是他该管的事。 桑鲁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径直朝着墨西哥边境一个叫佩尼斯的小镇驶去。 车在公路上一路飞驰,渐渐远离城市,周遭变得空旷起来。 直至驶过一个只写着小镇名字的绿色指示牌,夏夏睁大眼睛,远远地看见了接下来穿越沙漠而出的公路。 道路两侧尽是漫无边际的沙漠,风吹起黄沙,覆在公路上薄薄一层。公路两边没有护栏,边际的指示线被两侧黄沙渐渐淹没。越往前开,道路似乎越狭窄。 夏夏不由担心,这要是车坏在路上,一时半会儿恐怕都等不到救援。要是人被困在沙漠中,又该是多么绝望。 就在她暗暗担心之时,前面开车的桑鲁开口:“快到了,我们的村子就在前面。” 夏夏循着他的话看向前面,果然看到了一些房屋,还有四处奔跑的小孩。 佩尼斯小镇百分之八十都是公路和沙漠,整个镇上只有一个村子,所以也叫佩尼斯村。 相比于城市,这里明显落魄萧条。 这里没有树、没有草,几乎清一色的破旧平房,进村路上停着几辆皮卡车,几个背着枪的男人们正坐在车斗上抽烟交谈着。 看见桑鲁的黑色皮卡驶近,那几个男人纷纷招手,嘴里还嚷着西班牙语,像是在打招呼,嚷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这就是我们的自卫队,村里成了年的男人都参加。家家户户都有枪,要是靠墨西哥的狗屁政府和警察,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说着他抬头看向后视镜里的夏夏,“小女士,你不要害怕,我们自卫队的人不会乱开枪的。我也有个女儿,今年六岁,跟你一样漂亮。就在那儿,她在等我呢。” 第234章边境 车驶到村落尽头,停在一座二层小楼前,这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好房子。 “这是我家。” 桑鲁打开车门,朝那边喊了声:“麦莎!” 下一刻,夏夏就看见一个穿着条纹衫,头上扎着小揪的女孩高兴地叫着爸爸,飞奔过来一头扎进桑鲁的怀里。 桑鲁摸了摸麦莎的头,“家里来客人了,你该怎么做?用英文。” 麦莎自认为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她赶紧扭头朝后面的弟弟招招手,三四岁的小男孩奔着两条小腿欢腾地跑到姐姐身边,仰头看着她。 麦莎看着从车上下来的客人,牵着弟弟,一字一句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叫麦莎,今年六岁了。这是我的弟弟盖比,他马上就要四岁了!欢迎你们来我家做客,我妈妈准备了好多好多好吃的!” 麦莎张着胳膊夸张地形容,旁边穿着小熊衣服的盖比也跟着学,还咯咯地笑,黝黑小脸上的笑容真诚治愈,看得夏夏心都化了。 她摘了墨镜收好,蹲下来跟两个小朋友打招呼:“你们好,我叫夏夏。谢谢你们招待我。” 说完想到自己的行李箱,夏夏说:“我带来了一点小礼物,一会儿拿给你们!” “哇——有礼物!”两个小孩不约而同地高兴大叫起来,纷纷跑回去找妈妈:“妈妈,漂亮的客人给我们带了礼物!” 吵死了。 周寅坤迈着长腿,绕过车尾走过来,正看见一大一小两坨会说话的肉榴弹疯了一样尖叫着跑走。 一个就够烦了,还生两个。 夏夏正看着那两道欢喜的小背影,莫名感受到一股明显的不耐烦,她下意识回头,果然看见男人皱着眉,当着人家孩子父亲的面,丝毫不掩饰对小孩的厌恶。 她回过头来,尴尬地看向桑鲁:“麦莎和盖比真的很可爱。” “谢谢。”桑鲁看自己孩子,当然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但也明白在不喜欢小孩的人眼里,那就是麻烦。 为了方便和安全,他提供了自己的家,里面住着他们一家四口,尽管这已经是村里条件最好的房子,但也根本抵不上收到的高额佣金。 桑鲁自知招待不周,忙解释说:“小孩子平时都跟着妈妈,不会到处乱跑添麻烦的。” 正说着话,就见一个穿着陈旧却干净的微胖女人走了过来。 “这是我的妻子赛琳娜。” 赛琳娜会的英文不多,丈夫说这次的客人身份贵重,她就更紧张了。果然来的两个男人虽然年轻,却一看就不好说话,唯独眼前这个女孩看起来亲切极了。 她便看着夏夏,将提前练好的英文慢慢说出来:“整个二层都已经收拾干净,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告诉我。” 夏夏抬头看向二层,发现连窗户玻璃都擦得干净极了。 “好,谢谢。” “夏夏!夏夏!”此时麦莎和盖比一人抱了一大盘水果出来,热情地招呼夏夏去吃。 小孩叫声传来,夏夏不由去看身边的男人,果然,眉头又皱起来了。 桑鲁见状,立刻说:“救人的事咱们屋里说吧。” 他看向妻子:“你带着孩子们在外面玩会儿。” “好。”赛琳娜点点头,又看向夏夏。男人们的事向来都很危险,想来不会带着女孩去冒险。 夏夏则看向周寅坤:“那我也待在外面。” 这幅去哪都乖顺请示的样子,周寅坤很受用。他懒懒地嗯了声,摸了把她柔顺的头发,进屋去了。 一层显然也被精心打扫布置过。 杂乱的东西一概收了起来,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摆好了水、笔、测距仪、电话等等,俨然一个小型的指挥办公室。 周寅坤进了屋就大爷一样地坐在椅子上,手上把玩着一个小巧的白色打火机。 桑鲁看见跟在他身边的少年卸下背包,动作利索地从里面拿出东西组装,很快就完成了占据半张桌子的通讯仪器。 亚罗拨动开关,红灯闪烁三秒之后,切换为绿灯。 那头传来沙沙几声,随后响起清晰的男人声音:“坤哥。” 桑鲁一听,正是之前跟他通话并安排各种任务的人。 确定通讯信号没问题后,凯文说:“地图已经发过去了,奥莱等人所处的位置是墨美边境的索诺拉沙漠,从你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可以直接进入。” 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出现了标注着好几个红点的地图。 桑鲁虽听不懂中文,但看见熟悉的地图,他微微往前,仔细看了下。 “这是沙漠最中心的地方了。”桑鲁指了指那几个红点所在的整体区域,“索诺拉沙漠很大,足足三十一万平方公里。你们要找的人被追杀到沙漠里,那就一定发生过枪战,但村子里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这足以说明他们离得够远。” 地图上的红点,正是奥莱等人信号消失的地点。而这上面唯一的蓝点,则是与亚洲黑帮交易的地点。 红蓝结合,不难看出他们被追杀进沙漠的路线。 周寅坤盯着屏幕,“货从哥伦比亚到越过墨美边境,基本是个什么路线?” “先是公路运输,路线有很多条,比如这条、这条,还有这几条公路都是。” 桑鲁说,“毕竟哥伦比亚政府干不过那几个大集团,所以毒品在哥伦比亚境内的运输是很便利的。从哥伦比亚进入墨西哥也不费事,但从墨西哥到美国通常要走地下通道。” “但是,最近地下通道的墨西哥段发生了漏电,死了不少人,就暂时关闭了。所以才会有地上交易。交易过后,运货进美国的路线一共两种,一是人背着货穿过沙漠入境,不过携带的量普遍不大。” “另一种就是货物藏匿。我想,你们是跟哥伦比亚那边一个亚洲人的黑帮做生意对吧?” 桑鲁话音未落,就见一道警惕的目光扫了过来。 见亚罗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桑鲁解释:“别误会,我不是要打探消息,我们跟他们一直有合作,帮助他们护送运输车在边境公路不受攻击。外面停着的那几辆货车是早就准备好的,都已经被掏空准备装货,但接到亚洲黑帮的电话,说遭到了袭击,一切暂停。正巧你们的人也是这时候……”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若自卫队生出抢货的歹心而制造了这次袭击,那就不该多透露半个字引来怀疑。 那边凯文直接进入下一个话题,用英文问:“现在进入沙漠需要什么支援?” 作为从小生活在这里的人,桑鲁看着屏幕上的那些红点,实话说:“要进沙漠救人只能开车。” “但越往深处走就越危险,遇见沙尘暴看不见路那都算好的情况,最致命的遇到流沙,连车带人地吞噬有时一分钟都用不上。” * 屋外。 夏夏惊讶地看着手中端着的东西,又抬头:“这是骆驼奶?” “对呀。”麦莎坐在夏夏左手边,她仰着头把碗里的骆驼奶喝得干干净净,唇角还沾着白色奶渍。 “爸爸带我们去沙漠玩的时候,就给我们煮过骆驼奶。” 此时夏夏右手边的小男孩盖比,也掰着手指头数:“我们还骑骆驼、住大帐篷,还用沙子洗脸洗碗!” 他挺着小胸脯炫耀的样子逗笑了夏夏和麦莎。 “夏夏,你爸爸带你去过沙漠吗?” 提及周耀辉,夏夏顿了顿,对上两个小孩好奇的神情,她笑着摇摇头。 “我爸爸平时都很忙,不太有时间。”她声音不大,思绪回到从前,回忆起一家三口难得的团聚时光。 “但是,只要他有空就会陪我和妈妈的。我生日的时候他都会尽量赶回来,我没考好心里难过的时候,爸爸和妈妈也会带我出去玩,想要什么他都给买。” 夏夏笑着说:“而且,我爸爸脾气很好,他从来不凶我。有时候我犯了错妈妈说我,如果爸爸在,他就会逗妈妈笑,妈妈一笑我也笑,最后大家都笑作一团了。” 说着说着,眼眶就开始发烫,夏夏低头端起碗,又喝了一口骆驼奶。 奶味微甜,缓解了刚涌上心头的苦涩。 小孩子对情绪总是最敏感的,麦莎唇角的奶渍都忘了擦,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夏夏,仿佛明白了点什么。 坐在麦莎对面的盖比面前的碗已经空了,他正愣愣地看着独自坐在不远处的妈妈。 看了几秒,他抬起小手指着那边:“妈妈,妈妈。” 夏夏和麦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原本安静坐在墙边,一边迭衣服一边看孩子的赛琳娜正在抹眼泪。 一见妈妈哭了,麦莎和盖比就跑了过去,一边一个双双抱住了妈妈的脖子。 赛琳娜是个温柔亲切的女人,夏夏看见她擦了眼泪,笑着亲了亲两个孩子,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妈妈萨玛。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夏夏不解地起身走过去。 赛琳娜看见她关切的眼神,忙笑了笑,正想去搬个小凳子给夏夏,却没想懂事的麦莎已经热情地搬了过来。 “谢谢麦莎。” 夏夏坐在了赛琳娜面前,思忖两秒才委婉开口:“请问是有什么困难的事吗?” 第235章准备 夏夏想,或许是因为家里突然多出好几个人,食物不够吃了。 这里遍地黄沙,无法种植农作物。麦莎刚才还悄悄告诉她,妈妈很早就出门去买了好多平时不会买的东西,就是为了招待客人。 赛琳娜的英文不大好,夏夏放慢语速一字一句道:“如果我们的到来给你们添了麻烦,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不,不。”赛琳娜红着眼睛,却努力地朝着夏夏笑,一边比划一边说着几个英文单词,“你们已经给了,很多钱。但是……” “太多太多钱,就有太多太多危险。” 夏夏微微皱眉,很快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与大多数家庭一样,这个家也是男主人桑鲁负责赚钱,女主人赛琳娜负责持家照顾孩子。 桑鲁说,墨西哥政府根本不管这里,所以他们才组建了自卫队,既保护女人孩子又自谋生路。 见妈妈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麦莎抿抿唇,告诉夏夏:“那些人会给钱,然后爸爸还有叔叔们就会带着枪上那些车,好多好多天才回来。” 夏夏回头,果真看见好几辆货车。 “可是,有的叔叔,就比如我们邻居迭戈的爸爸,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麦莎语气低落,“我们也怕爸爸不回来了。” 短短几句话,夏夏听出其中异样,她问:“收钱之后运的是什么?” 赛琳娜叹了口气,坦白地说出一个单词:“drugs.” 能让人一去不回,运输的自然不会是普通药物——而是毒品。 身处墨美边境这种无人管辖的地带,这大概是一条无人能抗拒的赚钱之路。 可紧接着赛琳娜就解释道:“桑鲁,我的丈夫他、他也不想的!可是如果不帮那些人运毒,他们就杀人!” 赛琳娜口中的“那些人”,应该就是那些跨国贩毒集团了。 “我们打不过他们,就只能答应他们的条件。” 赛琳娜说:“他们给我们钱,我们就把货运进美国。我们唯一的条件就是不可以在这个村子里卖货。这里、这里有很多孩子,如果他们染上毒瘾,那、那……” 说到一半,赛琳娜泣不成声。 气氛变得悲伤沉重起来,刚刚还很活泼的两个孩子也变得安静,他们依偎在妈妈身边,乖巧极了。 “每一次运毒钱都不少,可几乎每一次都会有人回不来。要么是被警察抓了,要么……就是遭到袭击,死了。” 提到那个单词,赛琳娜捂住胸口,身体因为害怕和担心而颤抖着。 “这次,我们收到了比之前还要多的钱。”她看着夏夏,声音哽咽:“那一定,就是比运毒还要危险了对不对?” 夏夏望着那双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来之前,她只知道是要把被困沙漠的奥莱救出来。周寅坤身边只带了亚罗,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夏夏下意识以为那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来了墨西哥,亲眼见到看不见尽头的沙漠,她才知道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这次是要进沙漠的,我们在这里住了很久,看见太多人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我劝桑鲁不要做这单生意,可我的两个孩子,一个要上学,一个身体不好要去医院,需要很多钱……” “但是,”赛琳娜恳切地握住了夏夏的手,“他们更需要爸爸,我需要我的丈夫!我们可以不要那么多钱,只要——只要,”赛琳娜情绪有些激动,“只要他活着,不要死掉!” 她满眼期冀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夏夏,你跟那位年轻老板是很亲近的关系对吗?” 这个问题让夏夏语塞,沉默几秒,她还是点了点头。 女人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那请你帮帮孩子们,我们愿意把钱退回去,也愿意免费提供住宿和食物,可不可以不要让我的丈夫进沙漠,不要让我的孩子们失去爸爸……” 赛琳娜很努力地组织语言,语气恳切,声音却很小,像是怕被屋里的人听见。 夏夏低头看见她那双粗糙的手,又抬头看见正望着她的麦莎和盖比。 孩子的眼睛最是干净真挚,而失去爸爸的感受,她最明白。 若可以,夏夏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在父母的陪伴下,快乐平安地长大。 只是,她看着眼前的母女三人,却无法给出明确的回复。 * 屋里。 桑鲁提议:“我们自卫队里有几个是军人出身,参加过专业的沙漠野战训练,只不过还没回来,进入沙漠之前还是要有更周密的计划。” “索诺拉沙漠跟撒哈拉不同,里面能找到植物,比如仙人掌。只要有食物,撑个两三天应该没问题。” “这只符合外围没有伏击的情况。” 远程通讯里凯文说:“如果没有敌人继续伏击,作为经历过沙漠训练的全能型佣兵,奥莱被困的几率不大。他选择发求救信号,而不是直接突围,就说明他们已经无法自由行动。应该是遭到了彻底包围。” “其实食物和水并不是大问题,武装军每个人的装备包补给可以撑三到四天,真正的问题是沙漠昼夜温差相差几十度。他们已经在沙漠待了将近两天两夜,在无法明火取暖的情况下,彻夜待在严寒的沙漠深处,除奥莱之外,其他人的身体和心理应该都到达了极限。” 说完,凯文插了句题外话:“坤哥,除了自卫队提供的武器之外,还有一把巴雷特在运输路上,应该很快就到。” 话音未落,就听见屋外有人叫桑鲁的名字,亚罗跟着出去,回来时手上多了个矩形狙击步枪箱。 亚罗打开箱子检查,“枪没问题。” 接下来就等周寅坤的命令了。 是直接进入沙漠,还是再等等,等人手充足之后再进。 亚罗不多话地候着,凯文则建议再等等。尽管知道周寅坤自己就是雇佣兵出身,早年间不知经历过多少残酷严苛的训练,其中荒漠生存和追击不下数十次,但那时候大多是团队配合。 眼下,周寅坤身边只有一个亚罗。 若换成阿耀,凯文自然不会担心。可偏偏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又才跟在周寅坤身边不久,实在让人无法放心。 “坤哥,要不还是等咱们的人到了再行动,布鲁诺那一队已经完成任务,在来的路上了。” 周寅坤问:“多久?” 那边凯文顿了顿,“十个小时。” 对于沙漠外的人来说,十个小时还不到半天,并不算久。但对于沙漠深处的人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屋内一片安静,连细微的电流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那头的凯文虽未明说缘由,但亚罗听得出他言下之意。见周寅坤不说话,似是犹豫,少年沉默地垂眸。 作为新一批全能型佣兵,亚罗也一样参加过沙漠训练。第一次是印度塔尔沙漠,无装备横穿沙漠,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沙漠。那次横穿走了整整两个月,从两百人走到最后两个人。 第二次是去年在伊朗的卢特沙漠,沙漠团队战,遇上了难得一遇的极端高温,也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经历过残酷的训练,真正的任务反而变得简单起来。但残酷训练中的一条条人命和一次次绝望,他仍历历在目。 在明知有敌人伏击的情况下,等自己人来再行动是正确的。 可不过一两秒,男人就有了决断:“不等了。改车调枪,现在就进。” 闻言亚罗倏地抬眸,正对上周寅坤的眼睛。坤哥的意思是,只带他一个人也照样行动? “磨蹭什么?” 亚罗眸中原本黯淡下去的光重新燃起,“好的坤哥!” 他一把提起枪箱,快速跟桑鲁交代了几句,桑鲁点头,提起角落的工具箱一起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周寅坤一人。 既然命令已下,凯文不再多言,转而说到另一件事:“坤哥,这次交易遭遇袭击,应该不是巧合。” 周寅坤把玩着打火机,眼睛盯着屏幕上的地图,嗯了一声。 “会不会是亚洲黑帮故意动手脚?遇袭之后,他们倒是联系过我是否需要帮忙找失散的武装军成员,我拒绝了。亚洲黑帮第一次要求在墨美边境交货就出了事,难不成是想黑吃黑,伪装成第三方抢货,赖掉尾款?” “除非他们脑子进水了。”那头传来点烟的声音。 这头凯文想了想,反应过来。 对于亚洲黑帮这种中间商来说,上线货源稳定是最重要的。 因为一旦断供,就会立刻失去买家、失去市场,归根到底失去的都是钱。所以只要他们脑子没进水,就不可能砸掉现成的稳定货源,自断生路。 但是,也不能排除这其中有内鬼吃里扒外,故意坏事。 周寅坤说:“盯着点亚洲黑帮的消息,还有跟他们打过交道、结过梁子的墨西哥帮派。” “坤哥怀疑是墨西哥本地人做的?也对,亚洲黑帮改为地面交易,是因为墨美边境有一段隧道暂停使用,他们打算用货运的方式进入美国。交易中途遭到袭击,还能一击即中,肯定是有人清楚跨境运输路线,且知道地道不能用的事。” 话行至此,凯文语气严肃:“如果真是墨西哥本地帮派,他们对地形和当地政府警方都极为熟悉,坤哥你和亚罗这时候进沙漠就太危险了。” “而且,”凯文忽然又想到一点,“最奇怪的就是他们为什么会盯着人不放?既然袭击了交易,为什么不去抢货,反而追杀奥莱他们?这根本没道理。坤哥,是否先暂停行动?” 此时门口出现一道身影,周寅坤抬眸。 亚罗汇报:“坤哥,准备好了。” 第236章沙漠 外面两辆皮卡罩上了与沙漠颜色相近的迷彩伪装网,车胎也已经放气减压完毕。 这时桑鲁拿着两包东西进屋,“两位,我去找了两套军用冲锋衣,还有三角巾和奔尼帽,都是全新的。沙漠风沙大,还是穿这些保险点。” 亚罗接过来就换上,凯文提醒:“通讯仪右侧有两个可拆卸的信号加强器,分别装到卫星电话上,在沙漠中保持联系。” “明白。”亚罗回答简短,动作利索地把东西拆了下来。 周寅坤换完衣服出来,看见一道纤瘦的背影。某人细胳膊细腿的,怀里抱了十几瓶水,正在一瓶一瓶地往副驾驶手套箱、还有四个车门处放水。 他走过去,大手握上人家雪白的后颈往后一拎,夏夏吓了一跳,水都险些掉在地上。 她被捏着后颈被迫抬头,对上一张俊脸。 “周夏夏,这是你该干的活?瞎忙什么。” 男人穿着冲锋衣,拉链拉到了顶,脖子上系着风沙来时可以拉上去遮脸的迷彩三角巾,边缘微微遮住下颌轮廓,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吓人。 “沙漠里水是救命的。”夏夏怀里还抱着好几瓶,“我就想多放一点。” 周寅坤挑眉,把人扯到身前,细致地问:“救谁的命?” 骤然身体相贴,夏夏赶忙看了眼周围,不自在地往后撤:“就是……你、你们的。” “怎么,怕我死在沙漠里回不来?” 夏夏诚实地点头。她答应过赛琳娜母女三人,会尝试着帮她们。 但她也知道,让桑鲁不进沙漠这件事,周寅坤不会听她的。他说过,生意就是生意,既然支付了高额佣金,他就不可能让桑鲁白拿钱不干活。 而她也并没有要这样说的意思。 夏夏的确不希望麦莎和盖比失去爸爸,但是……墨西哥不比缅甸和泰国,这里不是周寅坤的地盘,他要进的完全陌生又危险的沙漠。 如果身边有个熟悉沙漠的当地人做向导,应该可以减少许多危险。 尽管从不想跟他一起生活,想从他身边逃离,可是,她没有想过要他死。 她本能地希望每个人都活着,即便永远不再见面。 见周寅坤唇角勾起,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夏夏抿抿唇,选择以一种委婉的方式转达赛琳娜的请求。 “你们今晚能回来吗?” “说不准。”他拿过她怀里的水往车里一扔,“问这个干什么?” “会很危险吗?” 男人斜靠在柱子上,对上她担心的眸子,语气懒懒的:“放心,死不了。” “那……”夏夏想了想,“你们三个都要平安地回来。” 三个? 周寅坤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一听他语气变了,夏夏立时紧张了下。 可她答应了会尽力一试,就只得开口把话说完:“麦莎和盖比,不管多晚都会一直等着他们的爸爸安全回来。他们很担心,很怕失去爸爸。” 说完她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睛,“所以请一定要——” “那你呢?” 夏夏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她怔了下,没明白他突然冒出来的问题。 “你也一直等?”周寅坤看着她。 女孩心头涌上失落。她的爸爸已经不在了,再怎么等也等不回来了。夏夏不愿再想,“我也会陪麦莎和盖比一起,等着你们回来。” “多晚都等?” “嗯。” 周寅坤看她一脸认真,笑了声,大手把人家脸蛋抬起来:“乱点什么头,困了就睡觉,用不着一直等。” 亚罗拎着枪坐上第二辆车的驾驶座,从反光镜里看见周寅坤还在跟周夏夏说话,看起来心情大好。 紧接着,他捏了捏周夏夏的脸,转身朝第一辆车走去。但上车之前,男人又回头:“周夏夏。” “嗯?”女孩站在原地。 “不准乱跑。我回来要是没看到人,那俩吵死人的小孩就等着被宰了喂狗。” 夏夏倏地睁大了眼睛,不明白他刚才还晴空万里,怎么忽然就变了脸。 偏偏此时麦莎和盖比跑了过来,一边一个拉上了夏夏的手。两个小孩看见爸爸还是坐上车出发,不约而同地仰头看向夏夏。 夏夏蹲下身,握着左右两只小手,对麦莎和盖比说:“那个叔叔其实很厉害的,他是在丛林里都能生存下来的人。你们爸爸也是很厉害很勇敢的人,所以他们都会安全回来的。” 听夏夏这么解释,两个小孩重重地点了头。在他们心里,爸爸就是最厉害的。 气氛又在小孩子的咯咯笑声中变得热络起来,而前面两辆皮卡就在这热络中越开越远。 周寅坤看了眼后视镜,里面映出一大两小的身影。 周夏夏蹲在地上,不知在跟两个小孩说什么,背影瞧着还挺可爱。 车颠簸了下,男人收回视线,方向盘打到底,驶进漫无边际的沙漠。 * 下午四点的阳光炙烤着沙漠。 放了气的车胎行驶在逐渐升温的软沙中,犹如压在灼热烤盘上,无声地接受高温考验。 两辆皮卡一前一后,得益于迷彩伪装罩,从远处看并不显眼。桑鲁就坐第一辆车的副驾驶,他看了眼前面的路,又侧过头来,看了眼正开车的男人。 很显然,他是个沙漠驾驶的熟手。 沙漠不比寻常公路,沙子很软,对车很有阻力,行驶速度要比公路慢很多。 而行驶过程中,控制油门至关重要。通常情况下不能超过三挡,这样才能让发动机保持较高的转速。一旦控制不好导致扭矩变小,轻则熄火,重则陷车。 进入沙漠之后,周寅坤便开始试车,通过变速和方向调试,以确认在最危险情况下车的最快速度,以及车轮转向的承受极限。 桑鲁觉得自己这个当地人坐在旁边,似乎派不上什么用场。 沙漠行驶他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又抬头看看后视镜里的第二辆车。 少年独自一人,一手操着方向盘,一手拿着望远镜,从容地边开车边寻找什么。 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桑鲁收回视线。车里过于安静,他便找了个话题:“再往前,就是死亡地带了。” 周寅坤没说话。 “从沙漠越境的人基本走到接近沙漠中心的时候,就没有食物和水了。要是在沙漠边缘,还能靠吃仙人掌活命。到了深处的死亡地带,就是想喝尿都尿不出来。” “就这样还有那么多人闲着没事,搞什么摄影、考古还有冒险,一分钱不赚还白白搭上一条命,这也太不值了吧?” 桑鲁的玩笑并没有换来预估的反应,开车的人显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车内原本安静的气氛现在更添了几分尴尬。 桑鲁轻咳了声,自觉地闭了嘴。 此时后面的皮卡开始加速,很快从右侧越过了第一辆车,且径直朝着斜侧方驶去,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他这是……” 桑鲁从副驾驶的窗户往外看,看见亚罗驾驶的那辆皮卡,停在了位于接近沙漠中心死亡地带的一处石阵下方凹陷处。 这样的石阵有很多,由于越往沙漠深处走就越远离植物,毫无阻挡的风暴吹开黄沙,暴露出里面的岩石。 石头下面黄沙被经年蚕食,形成凹陷壁洞,成为沙漠中勉强可以避风歇脚的地方。 此时亚罗开的那辆皮卡停在里面,与壁洞浑然一体。 少年从车上下来,背上背着个巨大的枪箱,竟徒手迅速攀上石阵,眨眼间就不见了。 桑鲁不由坐直身体,探头朝那边仔细看去,石阵上方平静极了,他亲眼看见一个人进去,竟连沙子都未扬起。 车内卫星电话上的信号加强器闪着绿灯,耳机里传来轻微的“咔哒”声,紧接着就是亚罗清晰的声音。 “到达狙击点。” “收到。”周寅坤的车这才驶入“死亡地带”,这里地如其名,充斥着干瘪碎裂的水壶,一地枯骨。 车轮压过被沙埋了大半的头骨,继续朝前驶去。 “前方石阵下方发现越野车。”亚罗趴在满是黄沙的石头上,脸被三角巾遮住,只露出一双棕蓝色眸子。 他微微调整方向,避开狙击镜中的视线阻碍物,“四个人,都是冲锋枪。两把阿格拉姆,两把希普卡。” 说完,亚罗再次调整了方向。 按照凯文发来的地图,以奥莱的等人信号消失点为中心,他占据了三公里内的制高点。但由于那辆越野车也恰好停在同一侧的石阵壁洞中,就此形成盲区。 “他们正对面也是一处石阵,便于藏身,与奥莱信号消失点基本重合。”说到一半,亚罗微微皱眉,抬头看去,“十二点方向又来了一辆越野。” 第二辆越野很快在壁洞处停下,上面下来三个人,两人端着枪,另一人则打开后备箱。 “是来送补给的。”亚罗盯着瞄准镜,忽然看见车门边的东西,他立刻汇报:“坤哥,他们带了迫击炮。” 话没说完,就见刚喝完水的两人把胸前的枪甩到背上,上前从车上卸下迫击炮的发射器。 发射器的方向正对对面石阵。 “奥莱等人应该就在对面的石阵中。这里的石阵里面都很浅,只能勉强遮挡,没有可以挪动的空间,一旦动了很容易被锁定位置。” “所以他们是想耗着。”耳机里传来周寅坤的声音。 “是。”亚罗回答:“但他们应该没想到会耗这么久。奥莱不会主动开枪自爆位置,这帮人也不敢贸然接近石阵,怕里面的人拼死抵抗,所以两边才耗到现在。这些人是想耗到奥莱他们没水没食物,身心崩溃自己投降。” 但对方显然没料到,耗到今天已经第三天,竟没有一个人出来投降。 第237章配合 “他们应该是自己撑不住了,所以打算用迫击炮,要么把人轰出来,要么直接炸死。” “你那边什么情况。” “有盲区,狙不到。”亚罗如实说:“要换位置。” 换位置就需要时间,可对方的迫击炮不等人。 如果亚罗就在原地,不更换位置,最好的情况是狙击后那帮人慌了神不知所措,被一枪接一枪地爆头。 不好的情况是,狙击的第一枪之后那帮人就迅速藏到壁洞或车下,也既进入狙击盲区,下一刻他们调转迫击炮方向,那周寅坤驾驶的那辆皮卡就危险了。 如果要换狙击位置,则必须在迫击炮组装发射之前完成。 日常训练中,迫击炮的架设到发射不会超过三分钟。但眼下这群人明显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充其量只会使用。 从搬运到架设再到发射,最快也得五分钟。 下一刻,耳机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五分钟,做不做得到。” 五分钟,要从最佳制高点移动到对面的次要制高点。需要跳下石阵开车到对面,再攀上高处架设好狙击枪。 以他的速度,应该用不了五分钟。 亚罗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行动路线,他很清楚自己可以做到,但手心还是莫名出了汗。 这是他第一次跟周寅坤配合作战,没有任何外援,不能有任何差池。 少年唇瓣干涩喉头滑动,沉默半秒后他回答:“做得到。” 那边没有任何犹豫,“对表,四点零七分二一。” 亚罗低头看表,时间分毫不差。 下一秒他抬头,只见下面周寅坤开的那辆皮卡直接加速,穿越“死亡地带”径直朝着沙漠中心而去。 那速度没有丝毫的犹豫。 少年心头一颤。即便是训练时候的团队战,也未曾有过这样毫不犹豫的信任。他当即翻身而起,拎着枪直接跳下石阵。 沙漠中车忽然提速,惊得桑鲁连忙抓住把手。他听不懂中文,只能听到耳机里些许声音和周寅坤的回答,明明语气平稳,却没想车子忽然就在沙漠里狂飙起来。 “嘭!” “嘭!” 巨大的枪响声传来,桑鲁看见了前面右侧方的石阵下停着两辆越野车,有六七个端着枪的男人。 其中两个手臂高高举起,鸣枪警告还做着手势,桑鲁忙说:“他们叫我们停下,停车,不准开过去!他们一看就是墨西哥本土黑帮,千万不要招惹!” 这回周寅坤总算搭理他了,只是根本没有要减速的意思,只扔下句:“自己想办法躲子弹。” 桑鲁一惊,眼看着离那些人越来越近,他虽然抱着枪,可在行驶的车上根本无法准确还击。 万一没有击中而惹怒对方,后果不堪设想。他只得一把拉上三角巾遮住脸,由于身躯庞大无法蜷缩,情急之下桑鲁放倒座椅,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对方鸣枪两声却仍不见皮卡停下,其中一人拿着黑色的卫星电话,正点头哈腰地朝电话那头说着什么。 紧接着那人挂断电话,朝同伴大嚷了几句,那几人像是得到了统一命令般齐齐举枪。 副驾驶的桑鲁正梗着脖子想看看前面的情况,这一看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快退!快退!他们要开枪,车不能急打方向,要是车轮陷在沙里我们就死定了!” 那带着颤抖的急促声音,吵得周寅坤皱了眉:“闭嘴。” 桑鲁惊恐而清晰地感觉他踩下油门,与此同时接连不断的枪声响起。 一股推力袭来,整个车头侧着扬起,躺在副驾驶的桑鲁瞬时往后栽去,他赶忙紧紧抓住座椅边缘,耳边砰砰几声,右侧反光镜和车玻璃被流弹击中,瞬时碎裂成渣,溅了满身。 皮卡的车身被子弹划出痕迹,擦断了伪装罩的绳子,一角迅速飞起,露出里面黑色车身,瞬间变得无比显眼。 桑鲁浑身僵硬,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刚才车及时变了方向,与正面袭来的子弹擦身而过。但开车的人并没有急打方向,而是一脚油门冲上高高的沙堆,借助沙堆的高度和车辆惯性改变方向,既躲开了子弹,又避免了陷车。 而就在车冲上沙堆的几秒间,周寅坤抽枪射击,随着车外枪声暂停,皮卡冲下沙堆,被颠起来的桑鲁看见有两人血淋淋地躺在地上。 他们的同伴显然被激怒了,吼叫的声音离得这么远都能听清。 周寅坤速度不减,却又方向不定,导致对方连连开枪却始终打不中他。那帮人怒吼着上了越野车,明摆着是即将朝这边撞过来。 桑鲁却看见旁边驾驶座的男人笑了,还说了句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蠢货。” 下一秒,车再次提速,轰鸣声震得人耳朵发疼,心中发抖。 周寅坤不仅没躲,反而径直朝着对方而去。 眼看着就要相撞,对面的越野当即加速,男人不屑地冷笑了声,看了眼时间,方向盘微微一偏,车头擦着对方的车身而过,径直朝前开去。 这般扬长而去无异于故意挑衅,越野车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 远处石阵高地上。 亚罗单膝跪地,将枪架在石头上,瞄准镜里皮卡被打断了绳子,迷彩伪装罩飞起一角,车从沙堆上落下后不断变换方位,挡住了他的视线。 就在下面皮卡变换方位的空隙间,亚罗看见架在石阵下方壁洞处的迫击炮,已经在填装弹药了。 不用猜都知道,对方明白了黑色皮卡的来意。 所以趁着皮卡被越野车拖住的间隙,想先用炮弹轰了藏在对面石阵里的奥莱等人,再一举干掉周寅坤和桑鲁。 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不由慢慢收紧,然下一刻又马上松开。 少年看了眼时间。 距离约定的五分钟,只剩七秒了,他必须马上行动。但这一枪下去会有三个结果—— 第一种,是击中操作迫击炮的人,但是也会立刻暴露狙击位置,引起对方强烈反攻。一旦自己被击中,下面的那辆黑色皮卡就会立刻失去掩护。 第二种,是击中迫击炮弹药箱,那么在场两辆越野车会直接原地炸毁,连人带车渣都不剩。 但是……坤哥的车离他们太近了,速度再快都不可能不受到爆炸影响。 第三种,也是目前最容易出现的情况。就是在他开枪瞬间,坤哥再次变换方向,那么子弹就会直接打在周寅坤车上。 石头经过长时间暴晒变得滚烫。 灼人的温度隔着裤子烫在腿上,少年头发汗湿,股股热气从后背涌到脖子,汗顺着手腕流到衣袖里。 他维持着狙击姿势,一动不动。 坤哥说五分钟,时间还没到,或许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呼吸逐渐平静下来,汗顺着下颌滴落砸在石头上,湿渍瞬间变干。 亚罗屏息,紧紧地盯着瞄准镜。 忽然手表传来轻微“咔哒”一声,就在五分钟满的刹那,瞄准镜里皮卡忽然朝斜侧方冲去,又在须臾间调整方向,引得那越野车追了上去。 就在越野车车尾甩开的瞬间,闪出了原本被挡住的迫击炮和弹药箱。 有一人正弯腰准备发射。 少年眸中一亮,当机立断就是一枪—— “轰!” 子弹精准击中,瞬时掺着黄沙的火光冲天,石阵轰然坍塌,停在下面的越野车和几个端着枪的男人被炸成碎片。 热浪比想象中的还要猛烈。 周寅坤已将车速提到最高,驶出极远,但后车玻璃还是被震得粉碎,碎片飞进车里,他及时偏头,玻璃渣擦着他的脸落下,在手背上划出血痕。 后面那辆试图追上他的越野则没这么好运,直接被热浪掀翻。 周寅坤回手就是一枪,子弹穿过没有玻璃的后车窗,击中越野车的油箱。 副驾驶的桑鲁刚拨开身上的玻璃渣子,又是一声巨响,他双耳翁鸣往后看去,只看见漫天黄烟与火光。 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可下一秒,又悬了起来。 桑鲁以为的沙漠救人,就是开车把几个被困在沙漠里的人接出来,根本没想到还有这样激烈的枪战和爆炸。 那帮人连什么来头都没弄清楚,就死得一个不剩,万一真是什么不好惹的帮派,这仇可就结大了。 还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前面就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沙丘。 沙漠里,上坡永远是大难题。油门踩大了容易腾空翻车,油门松了冲力不够,容易陷在坡上。 偏偏这里沙子纹路还呈纵向,是典型的背风坡,背风坡沙质松软,车子掉头也是难事。 桑鲁张了张嘴,又看了眼周寅坤。在领教了此人的做事风格后,桑鲁不知该不该出言提醒。 但根本没等他张口,车子就已经斜着冲上了沙丘。车头扬起,车轮冲上坡之后划出大大的弧度,紧接着前轮顺着坡度滑了下来。 标准的挂壁行车,借力掉头。 车折返到来时的路上,速度恢复如常,然后逐渐减速。 紧接着,前方发生爆炸的石阵正对面,陆续出现了几道身影。 桑鲁眼前一亮,这笔救人的买卖竟就在此时完成了。 他忙调直座椅靠背,车驶过右侧石阵下方,速度降到了最低。下一刻车身震了震,有几人钻入皮卡后方的伪装罩内,只有一人打开车门钻进了车里。 此人正是在沙漠待了将近三天,搞得灰头土脸的奥莱。 第238章沙暴 车子再次加速,车内安静了几秒,才从后座传来一声试探的“坤哥”。 周寅坤理都没理。 要不是身为这一队的负责人,必须汇报这次发生意外的细节,奥莱是宁可横穿沙漠走回去,也不敢坐周寅坤亲自开的车。 那感觉……跟被架在火上烤没什么区别。 尽管周寅坤没搭理他,奥莱还是没耽误,先汇报了正事。 “坤哥,这次交易是中途被打断,对方明显是想抢货。” “如果货在我手上被抢了,则还需要重新发货给亚洲黑帮,咱们就损失大了。所以我们就先掩护了亚洲黑帮接货的人离开,确保交易完成。” “枪战中,抢货的那帮人死了不少,但死了一拨又来一拨,说的都是西班牙语,人手一把冲锋枪,应该是墨西哥本地帮派。” “我们的人被冲散了,其他人应该没事,所有火力都冲着我来了。有八个兄弟跟我被一路追到这里,车胎来不及放气就开进了沙漠,没跑多远就陷车了。” “我们一路打一路躲,最后被堵到沙漠中心的石阵里动弹不得,才不得不发了求救信号。没想到……” 没想到周寅坤居然亲自来了。 奥莱一边受宠若惊,一边忐忑得不行。 任务当中遇险求救这种事,两三年会发生一次。每培养一个全能型佣兵都耗费巨额,所以只要求救信号发出,基地收到后,都会由指挥官安排就近救援。 上一次求救的是尼克,救援的是凯文和卡尔。后者纯看热闹,不仅半点力都没出,还嚷嚷得整个基地都知道,尼克被基地上下嘲笑了得有大半年,俩人就此开始不对盘。 奥莱当时参与其中,就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句话。偏偏这回还是老大亲自来,周寅坤自然没那个闲心到处说,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命是捡回来了,甚至连一点伤都没受,就是……丢人。 太丢人了。 奥莱臊得耳朵发红,还不忘自请惩罚:“坤哥,这次——” “上半年佣金全免。” 奥莱一噎,心肝发疼。 现在才二月,已经累计完成七次任务,剩下四个多月全白干。这一下少说损失大几百万美金,可比挨一顿子弹的惩罚严重多了。 然周寅坤在前面开着车,他在后座坐着,奥莱被罚了钱都没敢吭声,只得连连点头,还不忘加一句:“谢谢坤哥。” 他这回被困的地理位置特殊,要是等基地安排就近救援,起码还要在沙漠里待上一天一夜。怕是要被迫击炮轰得抱头鼠窜,最后被埋在沙里尸体都找不到。 跟钱比起来,还是命重要。坤哥亲自来救他,扣点钱算什么。 这么一想,心里舒服多了。 但舒服了没两秒,后方忽然传来低沉的翁鸣声,奥莱当即从车窗探出头去,正看见一架黑色直升机径直飞来。 下一刻车身迅速偏移,可直升机发射的弹雨已经斜冲而来,皮卡后方车斗内传来中弹的闷哼,躲藏于伪装罩下的武装军成员纷纷开枪回击。 但此时即便是有把巴雷特在手,也无法击中高空飞行中的直升机,更别提他们手里的都是冲锋枪。 车内始终开着远程通讯,听见周寅坤跟奥莱的对话,凯文便知救援成功,却没想还没说几句话,竟又听到了急促猛烈的枪声。 凯文当即问:“坤哥,什么情况?” 周寅坤二话没说,扯了耳机把手边的卫星电话往后一扔,接着车子方向一歪,驾驶座的车门被子弹划出深深的凹痕。 后座奥莱双手接住卫星电话,听见凯文的声音,他立刻说:“是直升机袭击。” 说完他又迅速探头看了一眼,“黑色单旋翼隐身侦查机,应该是老美的科曼奇。” “明白。” 车轮旋起黄沙,在沙漠中开出s形轨迹,车速已达到不陷车情况下的最高速度,可这也远远比不上紧追不舍的直升机。 桑鲁双手扒着车窗边缘,副驾驶的车玻璃早已破碎,车行驶中巨大的风沙灌进来,根本睁不开眼张不开嘴。 不过几秒,卫星电话里传来凯文的声音。 “科曼奇官方型号rah-66,是以侦查为主,而非直接摧毁地面目标的武装直升机,所以在火力方面相对较弱,但在基本任务中都会设有一门加特林转管炮、14枚‘地狱火’,还有28枚‘毒刺’导弹。” “不过这是科曼奇在美军服役时的作战配制,如果是私用,不可能满载弹药。” “炮塔方位角多少。”前面周寅坤忽然开口。 “水平旋转240度,瞄准时间九到十三秒。” 话音未落,周寅坤已经换成高档位,一脚油门朝着斜侧方冲了出去。 车身猛烈偏移,奥莱没系安全带,一手攥着卫星电话,一手紧紧攥住了抓手。 就在车冲出去的下一刻,轰隆一声,猛烈的热浪汹涌而来,巨大威力将行驶中的皮卡撞歪,几乎要掀翻过去时,又重重地砸了回来。 奥莱回头,刚才行驶过的位置留下了一个冒着黑烟的大坑。 难怪刚才弹雨停了几秒,对方明显是看见弹雨没能击中,便索性想一炮轰了他们。若非车及时斜冲出去,只怕是连车带人当场炸死。 此时的亚罗还在原处,本是要掩护周寅坤的车离开,却没想又莫名其妙来了一架直升机。 尽管知道几乎不可能做到,但亚罗还是连开三枪,意料之中,直升机没有分毫损伤。 想要摧毁直升机,唯一的办法是精准击中直升机螺旋桨或油箱。 但油箱位置隐蔽,亚罗在瞄准镜中追随着直升机,由于射程限制和飞行速度,他始终没能瞄准。 下面的黑色皮卡还在飞驰。 在这一览无余、没有任何遮挡的沙漠中,没有防空导弹,再高超的车技也还是毫无疑问地落于下风。 局面很被动。 “我能做什么。”亚罗问。 “原地待命。”凯文迅速回答。 风沙灌进车里,挡风玻璃被粗糙沙粒磨出道道划痕。 由于档位过高,轮胎与地面附着力降低,车很快出现空转陷沙的情况。 周寅坤不得不换回低档位,与此同时突然疾速径直冲出去。果然又是一枚炮弹击中车侧面的石阵,碎石飞溅滚落,埋于深沙的巨石松动,轰然砸下。 滚动间巨石重重撞在车尾,车上的人被狠狠一耸,车几乎失控地朝另一个石阵撞了过去。 就在即将撞上的前一秒,周寅坤猛打方向,车发出阵阵怪响,车内渐渐弥漫起夹杂着汽油的焦味。 在灼热炙烤的沙漠中横冲直撞了这么久,车已经到达极限状态。 男人睫毛上也沾了黄沙,他看了眼左侧反光镜,黑色直升机如盯准了猎物的猎鹰一般紧咬不放。 “发动机什么情况。” “是双发。”凯文迅速回答,“且两台发动机处于独立工作状态,即便其中一台损坏,也不会影响另一台。只要有一台能正常工作,就能够保证直升机飞行。” 更何况……凯文说:“亚罗那边狙不到。” 即便凯文不说,周寅坤也很清楚。 爆炸声停止之后,紧接着又是弹雨。奥莱眸中一亮:“他们只装了两枚!” “沙暴地带怎么走。”这话周寅坤用的是英文,问的正是副驾驶的桑鲁。 后者本已被两枚炮弹炸蒙,求生本能使然,听见问话之后他猛吞一口口水,润了干痛的嗓子,颤着手指方向:“往西、往西走!那里沙暴最多!” 在沙漠里,沙暴是最常见的事。 沙漠干燥,表面尽是又细又软的沙子,没有植被覆盖的情况下,风一吹就形成了沙暴。 而飓风卷起的沙暴,会直接危及直升机的安全。气流扬起的砂石尘土,轻则影响飞行员视线造成盲视,重则是沙尘进入发动机,造成发动机停车。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两台,就是有十台发动机也无济于事。 见周寅坤毫不迟疑地朝西开去,旁边桑鲁忽然想起什么,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西边是最危险的飓风地带,常有大沙暴,那不是一般的大沙暴!我们这种车会直接被吹翻埋进土里!” 闻言,后座的奥莱看向驾驶座的周寅坤。 男人眸色平静,没有半分动摇。 这种时候,害怕和迟疑没有半点用处,唯有信任。 坤哥的决定从不会有错,所以通讯那头凯文亦没有多问,就算他神通广大,也无法现在调来能与科曼奇一战的直升机。 于是凯文提醒道:“沙暴会干扰损坏通讯信号器,需要提前关闭。在沙暴过去之前,不要开启。” 也就是说,进入沙暴地带之后,就会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系。 “大家千万小心。”说完,凯文退出了通讯频道。 往西开,风明显大了起来。 要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沙暴区,中途就要减少方向变换,况且车即将撑不住了。好在对方只装载了两枚炮弹,被子弹追着疾速开了八九公里后,前面终于出现了巨大的沙暴团。 飓风卷着沙尘从数十米外侵袭而来,视线瞬时被浑浊的云团遮挡,眼见着下面的皮卡径直往沙暴里冲,紧追不舍的直升机大幅度降低高度,疯狂扫射。 “嘭!”子弹在驾驶座车窗边缘擦出火星,那位置距离周寅坤的头不到十公分。 后座的奥莱一边关闭通讯仪器,一边躬身躲开从后窗射进的子弹。 车身开始剧烈震动,已在停摆边缘。 而此时子弹从车顶打入,周寅坤及时松开方向盘侧身躲开,子弹瞬间击中他右手握过的地方,方向盘被打得残缺。 在他侧身挪开腿的瞬间,车速当即慢了下来,就在周寅坤重新握住方向盘踩住油门时,直升机变换方位,子弹已经打了过来。 “嘭!” 左前轮被打爆,周寅坤一把将破烂的方向盘打到底,车头急速调转朝右偏移,无数流弹扫了进来。 而整个车以三百六十度大漂移的角度,凭借最后的惯性,狠狠甩进了沙暴里。 第239章叮嘱 飓风狂沙在刹那间席卷而来。 降低高度扫射的直升机来不及后撤,两名飞行员眼睁睁地看着风沙顷刻间吞袭了整个机身,瞬时形成盲视。 紧接着直升机机身剧烈摇晃,仪表盘震颤,驾驶舱内警告提示音接连响起,螺旋桨发出异响。 飞行员拉动操作杆企图折返,但沙暴已经将其包裹,完全无法分辨方向。 “嘟嘟”的警报声响个不停,而正对面,一个明显的沙暴旋涡径直朝他们而来。一旦被卷入其中,绝无生还可能。 主驾驶飞行员当机立断,摁下红色按钮,只听“砰”的一声,舱顶螺旋桨断裂,下一秒就被卷入风沙之中。 紧接着两个飞行员一齐按下弹射按钮,舱盖飞出,驾驶座弹射成功。 两道黑色身影在黄沙中弹射而出的画面,正落在亚罗的狙击瞄准镜中。 他追随着周寅坤的车,停在临近沙暴地带的地方。由于周遭没有高地,他把狙击枪架在车顶,看见弹射出来还没来得及打开降落伞的两道黑影,他面无表情地瞄准,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子弹精准击中其中一人的脑袋,那血浆在黄沙中喷洒而出,格外扎眼。 与亚罗保持着通讯的凯文听见枪声,“什么情况?” “直升机故障,他们跳伞了。”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温度,枪口已对准第二道黑影。 “留活口!” 耳机里传来的声音令亚罗手指一顿,已压下一点的扳机及时停住。对于这两个对着周寅坤开炮,要置他于死地的东西,爆头当真是最轻的处置了。 通讯里凯文说:“这架直升机来得诡异,别让线索断了。” 亚罗眸中微动。的确,这直升机怎么来的、谁派的,都需要弄清楚。但看着那道黑色身影,他神情愈发冷漠。 枪口微调,他再次扣动扳机。 射击后亚罗翻身而起,拎着枪迅速跳入车中,朝着西侧驶去。 仅存的飞行员以为是自己比同伴幸运,他中了一枪没有丧命,还被大风给刮出了沙暴区。他满眼黄沙看不见东西,忍着胳膊上的剧痛,从绑定的弹射座椅上解开自己。 隐约间,听见了车的声音。 飞行员心头一喜,以为是进入沙漠的行人开车经过,他循着车的声音大肆挥舞双臂,嘴里大声嚷着英文和西班牙语。 然后他听见那车当真越来越近了。他兴奋地一手擦眼睛,一手继续挥舞,直至眼睛终于能睁开,他看见的是一辆径直朝他开来的皮卡。 那人脸上的笑逐渐变成惊恐,只见那车速度丝毫不减,反而越来越快。 飞行员转身就跑,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巨大的冲力将他撞飞出去。然后车头从容调转方向,伴随着一声惨叫,车从男人下半身碾了过去。 那惨叫被淹没在风暴之中,男人身体陷在松软的沙土中,看见车门打开,上面下来一人,手上拎着拖车链,一步步朝他走来。 “抓到了。”亚罗简短地说了句。 “好。”那边凯文回答,“我刚查看了当地气象,沙尘暴持续时间会在两到三个小时,你找地方隐蔽好,不要让人开车进入沙暴区。” 闻言亚罗微微皱眉:“为什么不派直升机过来?” “现在派直升机用处不大,它同样进不了沙暴区,反而容易走漏消息和位置。现在是我们在明,对方在暗。保险起见,等沙暴过去之后,趁着天黑开车离开。” * 夏夏吃完晚餐,又看了一次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半了,但外面的天才刚刚擦黑。 她坐在屋外的小凳子上,看向对面漫无边际的沙漠。那边还是毫无动静,只是在逐渐变暗的夜色中,沙漠也逐渐变得模糊昏暗。 白天还活泼吵闹的两个小孩,此刻也变得安静下来。 麦莎和盖比一左一右地坐在小凳子上,乖巧地挨着夏夏。 安静的气氛中掺杂着丝丝沉重,夏夏左右看看,姐弟俩正用一模一样的姿势支着下巴,望着远处。 感受到夏夏的视线,麦莎侧过头来,她揉揉眼睛,明显是有点困了。夏夏以为她要去睡觉了,却没想麦莎说的是:“我好担心爸爸。” 听见这话,小盖比也望了过来。 麦莎又问:“夏夏,你担心他们吗?” 他们,是指与她同行而来的周寅坤和亚罗。 夏夏想了想,说:“那个很高的叔叔,他很厉害,有他在肯定会没事的。” “真的?” 夏夏点点头。 这话倒也不是刻意安慰两个小朋友,不知是不是之前多次化险为夷,让她心里生出了侥幸,竟觉不管遇上什么危险,只要他在最后一定能活命。 “是因为他在丛林里都能生存下来吗?”麦莎认真又担心地说,“可是这里是沙漠,他也有那么厉害吗?” “我想……能的。”夏夏回忆着,“不光是丛林,还有很黑的隧道、公路,他一个人开车甩掉了好多坏人。他曾经还从飞机上跳下来救过人的。” “哇。从飞机上跳下来?还能救人!”麦莎说,“那个叔叔不光又高又好看,居然还这么厉害!” 夏夏诧异,麦莎才六岁,竟也会觉得他那张脸好看? 此时旁边传来一道小小的声音,“可是……我觉得他很可怕。” 闻言,夏夏和麦莎同时看过来,小盖比眼睛很大,黑白分明,认真地形容:“他的眼睛好吓人。” 眼睛? 夏夏思忖了下,说的应该是眼神。 小孩子对情绪总是很敏锐的,他们能分辨出大人是真喜欢自己,还是出于礼貌,假装喜欢自己。 而那个男人,连装都不装,是很明显的不喜欢他。小盖比觉得那眼神跟电视里狮子要吃人时候的眼神一模一样。 周寅坤不喜欢小孩,夏夏也发现了。可这并不是小孩子的错,见盖比有点害怕又有点疑惑,夏夏一时不知该怎么给他解释。 赛琳娜忙完屋里的活,走出来温声提醒两个孩子睡觉。 “可是妈妈,”麦莎说:“爸爸没回来,我和盖比也睡不着的。我们可以继续在这里等吗?” “那你们要安静,不要吵到夏夏。” 夏夏心头一暖,先说了声谢谢,“我其实也睡不着,我陪他们一起等吧。” “那好吧。”赛琳娜点点头,看了眼此时已变得漆黑的沙漠,她转身打开外面的灯,走进屋里,开始为明天早餐做准备。 漫无目的等待实在太过煎熬,赛琳娜宁可待在屋里找些事做,也不想当着孩子的面流露出焦急和担心。 屋外灯光亮起,光线暖黄柔和,仿佛黑暗海面上一座可以循光返航的灯塔。 坐得有些久了,两个小孩开始脑袋一点一点的。夏夏望着远处,那边依旧毫无动静。 微微的叹息声,让正打呵欠的麦莎看了过来,她想了想,起身跑回屋里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她双手递过来,是本薄薄的册子,封面印着一条河流。 夏夏好奇地接过来打开,这下连同旁边的小盖比也把脑袋伸过来。 册子里介绍了一个位于索诺拉州的沿河小镇,它沿亚基河而建,以俯看河景全貌而闻名,因此取名亚基镇。 夏夏一页页翻着册子,看着上面的图片不禁感叹:“这里好特别。” 除了河景,小镇最特别之处就是保留了大量玛雅文化的绘画景观和宗教特色的建筑。 “是不是很美呀?”麦莎歪头问。 “嗯,很美。”夏夏侧过头来,“你去过这里吗?” “还没有,不过马上就要去了!等爸爸回来,就会带妈妈和我还有弟弟一起去玩!我爸爸是队长,总是很忙,他不能去太远的地方,我就在书上找,最后发现了这里!爸爸说亚基镇离我们不远,我们可以在那里玩整整两天!” 说到这里,麦莎和盖比全都不困了,两双眼睛都亮晶晶的。 “夏夏你想去吗?”两个小孩好奇地问。 “我应该去不了吧。”夏夏翻着小册子,毕竟这次来墨西哥是有正事的。 她翻到了最后一页,看见上面的介绍,专注读了起来。图片上是一副雄伟的石制圆盘,名为托纳帝乌。 “这是太阳神!” 麦莎凑过来,小手指着那个图案,“是很厉害的神呢!” 夏夏仔细地读着。烈日之神,是玛雅文化中最重要的神灵之一,代表着光明、温暖和生命,因此被称为守护之神。 * 三小时的沙暴总算过去,天已经擦黑了。 身后玻璃尽数碎裂的车原已被沙子埋了大半,刚刚才用千斤顶挣脱出来,此刻正在换车胎。 沙暴过后,每个人满身满脸的土。 奥莱从车上翻出好几瓶水,先给了身边的武装军成员,而后走到不远处的男人身边:“坤哥。” 周寅坤接过来一饮而尽,奥莱回头看了眼,心有余悸:“幸亏来的不是坦克,不然必死无疑。” 视线又落到车上,跟着他的原有八人,现在换轮胎的只剩三人。 剩余五具尸体还在皮卡后面的车斗中。原本盖在上面的伪装罩早已不知所踪,里面的尸体也被厚厚的黄沙掩盖。 除此之外……奥莱看向副驾驶。那里车门大开,下面坐着一个人。 风暴来时所有人都下了车,防止车被掩埋后无法脱身。此时此刻,桑鲁俨然一个被沙堆起来的人,他仰头坐着,手捂在腹部,气息微弱。 “坤哥,他怎么办。” 虽然没问,但奥莱也大概知道,此人应该是收了钱进沙漠做向导的,并非武装军的人。 在药品短缺、尚未安全走出沙漠的情况下,没有必要管一个陌生人。 周寅坤看了眼桑鲁,血渗透了他身上的黄沙,渐渐晕染了大片。他又低头,看了眼已经空了的水瓶,想起出发前那张认真跟他叮嘱的脸蛋。 “喂点水,别让他死了。” “明白。”奥莱一边解开身上装备包,拿出消毒止血的药和纱布,一边朝桑鲁走去。 第240章守护 天还没完全黑,此刻不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男人从身上摸出烟叼在嘴上,再一摸裤兜,里面空空。他顿了下,当即起身大步朝着车走去。 奥莱听见动静回头,见周寅坤径直朝这边而来,正要汇报桑鲁伤得不重,结果嘴还没张开就见男人直接走了过去。 驾驶座的门也开着,车里的沙子还没清理干净,座位下铺着厚厚一层。 手背的伤口被黄沙糊住,成了厚厚一道,男人大手在沙里翻找,终于在紧贴座底的位置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硬物。拂开上面的沙,正是小巧的白色打火机。 “咔哒”一声,零星火光一闪而过,周寅坤顺手把打火机放回兜里,指尖夹着烟朝前走去。 天色在渐渐变暗,巨大的天幕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沙漠相连,周遭无比沉寂。 气温降得很快,阵阵冷风吹来,吹得人头脑愈发清醒。 奥莱很快给桑鲁包扎好,起身看见了前面那道身影。男人穿着冲锋服,背对着这边,夜幕勾勒出他身形轮廓,宽肩窄腰,长腿遒劲。明明只是站在那里抽烟,却莫名神秘冷冽,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奥莱还是走了过去。 尚未走近,周寅坤已侧过头来。 奥莱擦了手上的血,“他伤得不重,被流弹打穿了腰侧,没伤到器官,就是前后多了个窟窿。血流得多了点,已经止住了,死不了。” 死不了就行,周寅坤没多问。 见他若有所思,奥莱试探地开口:“坤哥,这直升机来得很诡异。” “从这帮人抢货时候的装备来看,不是什么有钱的帮派。但一架科曼奇将近六千万美金,跟他们手里过时的冲锋枪根本不匹配。” “再说,如果是因为我杀了他们的二把手而寻仇,那我们在沙漠里待了两天两夜,他们为什么不早派直升机?愣是跟我们耗了两天,才端出了迫击炮。” “更奇怪的是,”奥莱说,“不管什么帮派,高层领导死了,剩下的人不回去争着上位,为什么偏偏揪着我们不放?而且,那架直升机似乎根本就是冲坤哥你而来的。” “可是你来墨西哥是临时起意,不是早有安排。难道……是有人泄露了消息?” 奥莱神情严肃起来。 知道周寅坤来墨西哥的,要么是自己人,要么就是落地后见到的人。 自己人绝不可能,奥莱回头,看向副驾驶。如果是这个做向导的男人泄露消息,那么明知会有袭击,此人定然不会愿意进入沙漠,还坐在离周寅坤最近的副驾驶。 这事怎么想都很矛盾。 “行了,回去再说。”周寅坤熄了烟。 换胎后又清理车内,连枪管倒出来都是一管黄沙。 原地等待了一个小时,天彻底黑透了。周遭不再吹起黄沙,奥莱逐一开启通讯仪器,此时他听见有车声由远及近。 开过来的正是亚罗的那辆皮卡,车子一个甩尾,稳稳停下。 奥莱手上拿着卫星电话和信号加强器,眯了眯眼,仿佛看见车尾有东西。 走过去一瞧,皮卡后面用拖车铁链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他脑袋上还戴着飞行员头盔,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一处好地方。 奥莱看看地上凄惨无比的人,又看了眼冷冷清清的少年,咋咋舌。不知道的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 远程通讯频道刚接通,里面就传来凯文的声音,奥莱走到周寅坤身边。 “坤哥,阿耀到了。是否需要支援?” 听见阿耀来了,亚罗表情微变,看向周寅坤。 “不用。让他留在原地,把周夏夏看好了。” 此话一出,奥莱惊讶,坤哥居然把小夏夏也带来了? 这还真是……寸步不离。 转念一想,这阿耀来得正是时候。如果坤哥的行踪是一下飞机就被盯上了,那么对方也一定知道他们的落脚点,以及小夏夏的存在。 * 阿耀到的时候,夏夏正在给麦莎和盖比翻译故事。 书是从仰光别墅拿来的,内容是泰文,麦莎和盖比好奇地看着上面密密麻麻但都长得差不多的文字,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里面讲了什么。 听见车驶近的声音,三人齐刷刷地抬头,看见驾驶座那张熟悉的脸,夏夏先是惊讶后是高兴,她放下书快步走过去。 “好,明白。”阿耀挂断与凯文的通讯。 刚关上车门,就看见夏夏微笑着朝他走来:“阿耀,你去哪里了?好久没见到你。” 看见那张毫无防备的笑脸,阿耀有些沉默。 “你怎么也来墨西哥了,你也要进沙漠吗?” “我不放心就来了。”阿耀说:“但不进沙漠,我负责留在这里保护你。” “哦,这样。”夏夏看他风尘仆仆,又这个时间才到,“那你吃饭了吗,我帮你弄点吃的吧?” “不用,我吃过了。” 阿耀停顿两秒,看了眼沙漠方向,后对上夏夏的眼睛:“你想离开坤哥?” 夏夏一怔,不知阿耀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她点点头,承认道:“我是想离开,但在机场被抓回来了。” 阿耀眸中微动。很明显,周夏夏没有受到任何皮肉惩罚,甚至,坤哥还继续将她带在身边,来了墨西哥。 身后不远处再次响起女声,夏夏回头,是赛琳娜再次出来叫两个孩子去睡觉。 看见夏夏身前站了个男人,虽不知是不是与丈夫有关的客人,赛琳娜还是点头一笑,把两个孩子带进了屋里。 夏夏这才回过头来,抿了抿唇,继续道:“之前你说他不是长情的人,可能一个月就腻了。可他到现在也没有要放我离开的意思。或许,或许是我太心急了,应该再等等。 “可是,”她看着阿耀,“万一他一直不腻呢?难道要这样等上三年、五年、十年吗?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听见他这样问,夏夏眉头皱起:“他是爸爸的亲弟弟,是我的小叔叔,我们这样的关系,难道要一直维系吗?” 阿耀没有说话。但不得不承认,夏夏的逻辑是对的。 只是他跟在坤哥身边太久,已经习惯了先以坤哥的逻辑去看待人和事。而周寅坤的逻辑一向很简单——想或不想。 其他的,譬如道德、伦理、血缘……根本不重要。 “况且,现在我也想自己选择一次。” 她低下头,“以前我总在逃避,我知道爸爸的生意是不好的,是见不得人的。可是,人无法提前选择自己的父母,也没办法割舍血缘亲情。我想要的就只是一个完整的家。可这个家还是没有了。” “我只想正常、安稳、自由地生活。但现在在他身边,我连学校都去不了。就算去了……我也总是焦虑紧张。我不敢像其他同学那样大方地谈论家人,我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好,就会被人知道我和自己的小叔叔——” 说到这里,女孩仰头看向一直沉默听着的阿耀。 他是男人,还是周寅坤身边的人。夏夏淡淡地摇摇头:“算了,你可能无法感同身受。” 任何人无法真正体会别人的感受。 “坤哥很看重你。”阿耀终于开口。 “我明白。他说过的,因为我姓周,是家里唯一的小辈了。”夏夏说,“我也很感谢当初被困警署的时候,他能来救我。” “你手上的佛珠是坤哥妈妈的遗物。”阿耀看着她,“这是坤哥最重要的东西,他戴了很多年,从来不曾摘下。” “他戴着这串佛珠在死亡边缘走过很多次,对坤哥来说,佛珠是母亲的守护。对我们这群人来说,佛珠守护着我们的信仰。” “所以最初,我其实很希望你能把它还给坤哥。我们可以死,但他不能有事。” “可坤哥把这份守护给了你,无论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惹怒他,他始终没有收回来。所以我说,坤哥很看重你。” 夏夏看着腕上的东西。 “如果你还是决定要离开,”阿耀刚说了一半,就见夏夏抬起头来。 他顿了顿,把话说完:“那就坦诚地跟坤哥好好谈一次,不要在他面前遮掩,更不要在他面前说谎。” 若非阿耀说得极为认真,夏夏是不会相信这个提议的。 跟周寅坤相处了这么久,她很清楚他根本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所以她不敢坦白,因为不知道会换来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坦白了,他会同意吗?”她试探地问。 “不知道。”阿耀诚实道。 “如果他还是不同意呢?” 阿耀沉默两秒,“那你就不要再有任何想法和行动,否则对你来说,后果会很严重。” 最后这半句似乎话里有话,夏夏听后若有所思,但阿耀却没再多说一个字。 “好。”她最终点头。 至少还可以再试一试。 第241章归来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凌晨。 由于房子里都是女人和孩子,阿耀没有靠近,只开着车门坐在车上,警惕四周。 不远处,夏夏膝盖上放着本书,原本被叫进去睡觉的麦莎和盖比在屋里待了没多久又跑出来,说是睡不着,还要听夏夏讲故事。 结果,现在三人坐在一样高的小凳子上,都在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阿耀看着两个小孩紧紧挨着夏夏,显然是很喜欢她。 她也的确是个招人喜欢的女孩,从老到小,从男到女—— 就连坤哥这样的人,被她惹毛过那么多次,却还是想尽办法要将人攥在手里。 周夏夏说话永远轻声细语,即便被欺负得满肚子委屈,满眼泪水,嘴里也说不出伤人的话。 可她却并不弱,即便面对坤哥这样强硬的男人,也从未真的言听计从,臣服于他。她干净温和,也聪明坚韧。 只是,她唯独低估了自己在坤哥那里的份量。 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坤哥就会像丢了只小狗小兔一般懒得寻找,直至忘得干干净净。 思绪进行到一半,手机震动,阿耀打开看了眼。 就在此时,余光瞥见沙漠方向有了光亮。阿耀下车,看见两辆皮卡的车灯由远及近。 漆黑沙漠中的光格外显眼,在晃过来的刹那,本在打瞌睡的夏夏和两个小孩也立刻抬头,看见越来越近的车,麦莎和盖比高兴地拍着手跳起来,“妈妈!爸爸回来了!” 由于赛琳娜叮嘱了晚上只许待在门口不准乱跑,麦莎和盖比兴奋地踮脚张望,见妈妈匆匆出来,他们一边一个拉着她的手,朝车灯方向指去:“那边那边,就是爸爸的车回来了!” 赛琳娜牵着两个孩子,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随着车子驶近,停下后车灯熄灭,她才发现其中一辆车车况惨烈。 不仅玻璃全碎,车身竟密密麻麻全是弹孔,风吹来浓烈的血腥味,赛琳娜的手下意识收紧,捏疼了麦莎和盖比,女孩不解地仰头:“妈妈?” 然下一秒,那手又松开了。只见那辆车的副驾驶车门打开,赛琳娜快步迎上去,一把抱住了满脸满身全是沙子的桑鲁。 “爸爸!” “爸爸!” 两个小孩跑过来,猛地抱上桑鲁的大腿,撞得他一趔趄,捂着伤处倒吸口气,嘴里倒是说着:“没事,没事。” 看见丈夫身上衣服被血浸湿,赛琳娜眼眶通红,赶紧扶着他往屋里走。麦莎则懂事地牵着弟弟跟了上去。 就在他们转身进屋时,风吹扬起伪装罩,露出车斗里躺着的尸体。 阿耀走近,看见那几具尸体微微皱眉。他又看向刚下车的男人,胸口腹部还有腿部都没有受伤痕迹,除了全身脏兮兮,倒没什么大问题。 他汇报:“坤哥,刚收到消息,布鲁诺他们到了。” 周寅坤下车先看了眼门口,只瞧见两个小孩吵死人地跑过来,又什么忙地帮不上地跟着进屋去了。 他听着阿耀的话,扫了眼二楼,三个窗户都没亮灯。 “叫布鲁诺不用过来,先把他们送回去。” 他们,是指车斗里躺着的尸体。 “明白。”阿耀刚说完,就见奥莱走了过来:“我们去送。” 奥莱身后跟着幸存的几人,他脸上少有的认真,阿耀点头,又看向后面那辆还算完好的皮卡。 很明显,亚罗也没受伤,甚至是所有人里最干净的。 唯一不干净的是……阿耀视线往下,看见一个被拖车铁链拴着双手的男人被拖了出来。 他身上衣服磨损严重,整个人几乎赤裸。 亚罗对上阿耀的视线,又面无表情地挪开,直接拖着人进屋,朝之前桑鲁说过的地下室走去。 阿耀回过头来,“坤哥,这是?” “撬开他的嘴,看看能吐出点什么。” “是。”阿耀跟了过去。 短暂嘈杂之后,佩尼斯村又恢复到凌晨时分该有的安静。 周寅坤浑身是沙的进屋,上楼时经过开着门的房间,瞥见里面一家四口正围在一起。 受了伤的桑鲁半躺在椅子上,脱了上衣,女人正用毛巾擦着他身上的血污。 两个孩子这时候倒是不吵不闹,两道小身影蹲在旁边,凑在一起给爸爸吹伤口。女人轻声说着西班牙语,大概是在问他疼不疼,一边说着话眼泪就掉了下来。 桑鲁疼得嘴唇发颤,却还笑着抬手给妻子擦掉眼泪,努力支起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而两个小的见状,也伸着小脑袋凑过去要亲亲。 窄小拥挤的房间里响起笑声,台阶的男人收回视线。 吵死了。 不同于一楼摆放着各种东西,二楼明显宽敞安静,地板擦得干净光滑,连三个房门把手都是锃亮的。 周寅坤扫了眼左右两扇紧闭的房门,也不知那小兔是睡在了哪一间。 这个时间,一定是缩在被子里睡得打雷都听不见。 男人进了中间敞着房门的那间,打开灯,里面收拾得一尘不染,宽敞得连呼吸都有回音。 他脱了衣服,把烟和打火机往桌山一扔就进了浴室。 这次的澡洗了很久,周寅坤围着浴巾开门出来,被什么东西扫到了腿。拿起来一瞧,是挂在门把手上的干净衣裤。 样式没见过,但却是他的尺寸。 屋内还弥漫着淡淡的香味。他走过去,看见刚才还空着的桌子上,此刻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 碗旁边是烟和打火机,上面沾着的黄沙已经被擦干净,摆放得整整齐齐。男人唇角勾起,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这么晚了居然还没睡。 他换上衣服就往外走,刚出来就迎面碰上正端着碗走到房门口的女孩。 忽然一照面,夏夏险些端着面撞进男人怀里,幸得一只大手及时握住了她的手腕,这才没洒出来。 “周夏夏,当厨子当上瘾了?” 前脚在佤邦给一帮小孩煎饼吃,后脚又在墨西哥大半夜的煮面吃。 夏夏顾不上跟他说话,就怕这满满一碗面再撒出来。她绕过男人,进屋先把面放到桌上。 屋里多了一个女孩和两碗面,忽然就不那么空旷了。 周寅坤单手插兜,悠闲地走过去刚要把人拉到怀里,就见夏夏转身往外走:“我忘记拿筷子了!” 手落了空,周寅坤一点也没恼。反倒坐下把烟拨到一边,欣赏起桌上这两碗面来。 今天这两碗面,不太符合周夏夏的做饭风格。之前做蛋糕也好,煮豆腐汤也罢,基本是吃多少就煮多少,可这回的份量却多得吓人。 外面很快传来上楼的脚步声,男人视线立刻看过去,门边出现了一道纤瘦身影。 “这里好像没有筷子,用叉子和勺子也行吧?”说着,又是一碗热汤面放到了桌上。 夏夏递给他干净的餐具。 周寅坤接过来,瞧着桌上这三大碗面,“这又是哪一出?” “嗯……”夏夏抿抿唇,看他先喝了勺汤又吃起了面,不禁好奇:“好吃吗?” “怎么,谁说好吃你就打算撑死谁?” “不是的,”夏夏忙说:“我也吃一点的。” 她坐到对面,也尝了一口。 骨汤面虽然看着清淡,但香味浓郁,加上盐放得正好,一口热热的骨汤和软而不断的面条滑下去,瞬时暖了肠胃。 周寅坤叉子一放:“晚上没吃饱?” 他付了那么多钱,居然给她饿得半夜起来煮面吃? “不是不是,我吃饱了的。” 夏夏说,“这个面本来是煮给你们的。我想着沙漠那么大,晚上又冷,你们回来的时候肯定饿坏了。我看赛琳娜准备了一些食物,但都比较辣和硬,所以就煮了面。” 难怪。 回来的时候没看见人,原来是跑厨房去了。 “阿耀说他已经吃过了,我就煮了三碗。但我没找到奥莱和亚罗,面泡软了就没法吃了,我就全都端了上来。等他们想吃的时候我再做也行,这个很快的。” 其实等到现在,夏夏也有点饿。 见周寅坤那么挑剔的人也没挑出这面的不好,便试探地说:“咱们两个人吃三碗,应该能吃完吧?我听麦莎说他们不太吃面条,但听说亚洲人喜欢吃汤面,所以她妈妈特意去买的。我觉得……还是不要浪费吧。” 周寅坤盯着眼前人儿。 刚犯了逃跑这种滔天大错,在他面前不仅不夹着尾巴做人,居然还安排起他吃面来了。 男人突然不说话了,还这样盯着她,夏夏莫名忐忑起来,不知自己又是哪句话说错了。 她只好低头喝汤,避开那道视线。 好巧不巧,一低头就看见他手背上的划痕。沙土洗净之后,伤口露出原本的样子,皮肉绽开,边缘红肿。 “你受伤了?” 夏夏放下勺子,“这个要包扎吧?口子有点深,这么放着不会自愈的。一楼有医药箱我去拿。” “等会儿。”周寅坤握住她的手腕,没让起身,夏夏不解地看着他。 男人对上女孩干净的眸子:“吃完再去。” 手上这点口子根本算不得什么,比起包扎,他更喜欢看她坐在对面吃东西的样子。 他云淡风轻,好像一点也不疼。夏夏便点点头,重新拿起了勺子和叉子。 第242章小孩 一时无话,房间里只剩下细微的吃东西声音。 吃着吃着,周寅坤就皱了眉。比起楼下那小房间,这屋里有些过于安静了。 他环视四周,很快找到了问题所在。 楼下那间房里,有大大小小四个人,一人一句就很吵。而他这房里就两个人,怪不得这么冷清。 夏夏见他吃饱喝足,好像要开始挑剔房间了。能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应该是沙漠救援进行得很顺利。 脑子里闪过与阿耀的对话,夏夏看着对面的男人。恰巧他也看了过来,骤然视线相撞,夏夏心头一颤。 “瞧什么?” 他主动问了,夏夏说:“接下来……还有别的事吗?” “有。”周寅坤毫不迟疑,毕竟地下室里还有个半死不活的飞行员。 “你想说什么,先说。” 然夏夏想说的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事,不能匆匆忙忙,更不能说到一半被其他事打断。她想了想,觉得现在不是最佳的谈话时机。 于是她摇摇头,“只是问一下。” 说完她又一口一口吃起了面。 就在此时,门边出现了一点影子,周寅坤看过去。下一刻一张小脸悄悄探出来,那双大眼睛黝黑明亮,盯着桌上那碗还没动的骨汤面。 骤然对上屋里男人的目光,那道小身影立刻缩回去。没等两秒,又悄悄探出头来。 “兔。” 夏夏抬起头来。 男人扬扬下巴,“处理一下。” 要么叫她自己走,要么让她那个中了子弹的爸上来把她拎走。却没想夏夏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麦莎立刻漾起笑容,还热情地招了招手。 看见夏夏笑着邀请她,麦莎也笑了,她欢快地跑进来,进屋的路线划出弧度,与周寅坤保持了足够远的距离。 “你怎么来了呀?”夏夏从桌下拉出凳子,拍了拍:“坐这里吧。” 凳子就在中间,麦莎看看凳子,又看看旁边的男人,小手握住边缘想把凳子往右边挪挪。凳子脚在地上划出闷响,周寅坤眉头一皱。 麦莎一顿,赶忙看向夏夏。 夏夏看出她是想坐在自己旁边,便帮忙把凳子拉近,扶着麦莎的胳膊坐上来。 “谢谢。”麦莎声音小小的,视线落在桌上的那碗面:“好香呀。” 原来是闻着香味来的。 “你想吃吗?”夏夏把那碗还没碰的面拿过来,又拿起干净的餐具递给麦莎,“盖比呢?” 小姑娘果然接过来,吃之前还不忘先回答问题:“盖比已经睡着了,妈妈在照顾爸爸,本来我也想睡觉的,可是闻到了香味,肚子就叫了。” 这详细的解释逗笑了夏夏,“那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麦莎点点头,用叉子卷了卷,卷起一小簇面条放进嘴里,随后睁大眼睛:“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样的面条,学校里的都是硬硬的、辣辣的面条。” 说完她又把小脸埋进碗里,喝了一大口汤,嘴上沾满汤汁:“汤也好喝!” 周寅坤目光不善地盯着麦莎。小孩子就是烦人,吃个面也这么多话。都是小女孩,周夏夏小时候就没这么多话。 小孩子对情绪总是最敏感的,尽管男人什么都没说,可光是那不善的目光就已经够吓人了。麦莎赶紧闭嘴,挨着夏夏安静地吃起面来。 房间里只剩下夏夏提醒她慢点吃的声音。 周寅坤指尖摆弄着打火机,眼睛瞧着对面一大一小。小的埋头苦吃,大的拿了纸巾帮她擦下巴。 声音温柔,很有耐心。 一点也不像那个能把人气得头顶窜火的白眼兔。那点耐心全给出去了,怪不得净招外人喜欢。 屋里静下来后,麦莎明显感觉到对面的视线没那么吓人了,她这才抬眸,偷偷看周寅坤。但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挪开,像怕被发现似的。 没几秒,又偷看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凑到夏夏耳边:“他长得好帅呀。”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周寅坤耳朵里。这种早就听腻了的话,根本掀不起任何波澜。 两个女孩说起悄悄话,他也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夏夏听了麦莎的赞叹,不由抬眸看了一眼。男人随意地侧坐在那里,一手搭在桌上把玩着打火机,还一言不发地睨着这边,看起来脾气很不好的样子。 但……的确好看。 只可惜这幅绝佳的皮囊之下,掩盖着令人畏惧心惊的手段。 紧接着麦莎又问:“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周寅坤指尖一顿,挑眉瞧着对面。夏夏惊讶小朋友竟会问这种问题,“不,不是的麦莎,他是我叔叔。” 男人嗤笑了声,还真是半秒不带犹豫的。 “叔叔?”麦莎迟疑地看看夏夏,又看看周寅坤,“可是……你们长得也不像呀,而且他太年轻了,连胡子都没有,怎么能当叔叔呢?” “有完没完,还要聊多久?” 周寅坤突然开口,还语气不善,麦莎吓得叉子都掉回碗里,小手攥住了夏夏的衣袖,眼里泪汪汪的。 夏夏一看她鼻头通红,马上就要掉眼泪了,忙哄道:“麦莎别哭,他……他不吓人的。” 这话说出来夏夏自己都不信。 她又怕自己再多说两句,他态度更恶劣,只好换了个话题,“麦莎,你还记得家里医药箱在哪里吗?一会儿你带我去拿吧。” “好。”麦莎乖巧应声:“就在厨房外面的大柜子上,我现在就带你去。” “那你吃饱了吗?”夏夏温声。 麦莎看了眼周寅坤,点点头说:“吃饱了。” “那走吧。”夏夏牵着麦莎的手走出了房间。 一出门,一大一小就齐齐松了口气。夏夏低头看麦莎,小女孩也仰头看她,两人犹如刚从猛兽巢穴中逃出一般,默契地笑了出来。 下楼时,赛琳娜正拆开纱布查看丈夫的伤口,床上的盖比睡得正熟,赛琳娜听见女儿的声音,下意识挡住了骇人的伤处。 见是夏夏带着麦莎,她感激一笑。夏夏会心地点点头,没让麦莎现在回到房间,而是牵着她朝厨房方向走去。 家里的两个医药箱,此时只剩一个放在柜子上。夏夏回想了周寅坤手背的伤,从里面找出消毒药水和棉签,还有抗生素药膏和纱布。 她一边找又一边问:“麦莎,你真的吃饱了吗?” 麦莎正踮着脚想帮她一起找,听见夏夏这么问,麦莎顿了顿,看着她。 “要是没吃饱,我再给你做点别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温柔关切的话语,一如平时妈妈对她说话的语气,让小女孩安全感满满。 尽管确实没有吃饱,但这么晚了她不想麻烦夏夏,于是甜甜一笑:“明天妈妈又会做好吃的,我们明天吃吧!” 她小脸蛋还蹭了蹭夏夏的胳膊:“夏夏,你真好呀。” 娇娇软软的一句话,听得夏夏心都化了。麦莎主动帮她拿消毒药水和棉签,“我今晚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夏夏惊讶,麦莎眨眨眼:“因为我喜欢你。” 那小动作可爱极了,夏夏被逗笑:“好呀,谁让我也喜欢你呢。” * 房间里,周寅坤等了大概两分钟开始不耐烦。 他打开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又看了眼门口。周夏夏和那个叫什么莎的小孩一走,屋里又冷清下来。 下楼拿个医药箱,半天都不回来。正要点烟,就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烟和打火机又被扔回到桌上。 外面,夏夏和麦莎正在楼梯口商量着一件事。 麦莎想跟夏夏待在一起,但又有点怕房间里的男人。夏夏便提议让麦莎先到左边的房间自己待一会儿,她上完药就过去陪麦莎。 可小姑娘摇摇头,“我害怕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夏夏有些为难,“那……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帮他涂药,涂完我们再一起睡觉可以吗?” 麦莎郑重地点头:“好,我一定会很乖的。” 周寅坤等了整整三分钟,夏夏才重新出现在门口,身边居然还跟着那烦人的小孩。 他啧了声:“不是叫你处理了?” 这话听起来太吓人了。夏夏拿着药走进来,解释道:“麦莎说今晚想跟我一起睡,所以我才——” 话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发什么疯?不行。” 说完他看向正抱着消毒药水藏在夏夏身后的小女孩,毫不客气:“回你自己房间去。” 前面几句对话都是中文,麦莎听不懂。但最后这句叫她回自己房间说的是英文,她听懂了。 那语气很凶,小女孩瘪瘪嘴,想哭又强行忍住,最后还勇敢地站了出来。 “我一直都跟弟弟盖比一个房间,我睡上面,盖比睡下面。睡前我们都会唱歌的。” 男人不吃这套:“少废话。” 夏夏看不过去,“你——” 周寅坤看她。 夏夏声音一下小了下去,“你让麦莎先把话说完不行吗……” 小孩子说话总被打断,以后就不敢说话了。 周寅坤凉凉地看着她,这小兔果然被惯坏了。 麦莎见他没再说话,便大着胆子继续争取跟夏夏一起睡的机会:“可是盖比今晚睡在了爸爸妈妈的房间,我不敢一个人睡,所以想跟夏夏一起睡,可以吗?” 小女孩恳切地望着他。 “说完了?” 麦莎点头。 周寅坤回答:“不可以。” 第243章睡觉 夏夏没想到麦莎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是油盐不进。 正想帮着说一句,就听麦莎不解地问:“可是夏夏也是一个人睡,为什么我不能跟她一起呢?” 这问题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周寅坤神色缓和,还饶有兴趣地看了眼夏夏,“你说呢。” 麦莎也好奇地看着她。 分离好几天,夏夏显然忘了件重要的事——不管去哪里,他都没有分房的习惯。 可她刚刚才告诉麦莎他们的关系,此时此刻她绝对无法在一个小孩面前,说自己跟小叔叔同屋共眠。 她憋了半天,最后憋出句:“当、当然可以,反正我也是一个人睡。” 男人面色一变,夏夏心里一抖,赶忙补充:“就今晚,只是今晚,可以吗?” 这话听着像是在回答麦莎,实则是在请求周寅坤。 比起跟他,夏夏当然更愿意每晚都跟麦莎一起睡。不过此举必然会惹怒他,她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哪怕分开一晚也是好的。 那对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期冀,瞧着可怜巴巴的。 只今晚……倒也不是不行。反正今晚他还有事,也睡不了觉。周寅坤懒懒地点了个头,“可以。” 话音未落,就见两个女孩高兴地抱在了一起。男人把话说完:“就在这儿睡。” 夏夏怔了下,“那……” “我还有事,不在这儿睡。”说完他看了眼她手上的东西,“还上不上药了?” “哦,马上。”夏夏暗暗松了口气,从麦莎手上接过消毒用品,“麦莎,你先去洗漱吧,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麦莎仰起小脑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没问题!” 周寅坤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大一小。刚才还可怜得不行,敢情全是装的。 让麦莎在此睡觉一事,周寅坤答应了没出半个小时就后悔了。 屁大点的小孩占了他的浴室洗澡,还敢使唤周夏夏帮她拿毛巾。最后还在他们床上晃着两只光脚丫,观看周夏夏给他上药,时不时还捂嘴呵呵笑两声。 总之很烦。 男人收回视线,面前的人儿已经给他手背伤口消完毒,涂上厚厚的药膏,正仔细地缠纱布。 “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勒太紧?” 她声音柔柔的,一边说着还低头去瞧。发丝不经意地垂落在男人手臂,扫得人痒酥酥的。 “你想怎么缠就怎么缠。”他盯着这张脸蛋,某处蠢蠢欲动。 此时床上又传来咯咯笑声,这回连夏夏都听见了,她好奇地侧头问:“麦莎,你笑什么呀?” 麦莎指了指他们,又捂住嘴轻笑:“我妈妈也是这么照顾我爸爸的,你们跟他们一模一样。” 夏夏没想到麦莎再次语出惊人,手上一紧,纱布正勒到了男人伤口处。混着血迹的药膏瞬时浸了出来。 她匆忙收尾撤手,周寅坤一把攥住她手腕:“干什么,手都要勒断了。” 夏夏对上他的眼睛,里面满是坦然。 “那、那我重新系下。”女孩耳根发热,偏偏他离得又近,她不自在地低着头快速系好,“好了,我先去洗漱了。” 周寅坤瞧着那道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挑眉。 这才低头欣赏起包扎好的手背。 * 凌晨一点半,房间里还弥漫着热汤面的香味,床上隆起一大一小两条。 男人站在窗边,双手随意地搭在窗台上,看着远处漆黑的沙漠。 身后,低低的说笑声渐渐小了下去,他侧过头来,床上两人盖着一床被子,夏夏亲昵地搂着麦莎,已经睡熟了。 那画面看着十分不顺眼。 跟他睡的时候,永远背对着他缩成一小团,现在搂别人倒是搂得紧。 周寅坤走过去,俯身拨开夏夏搂在麦莎身上的手,顺便把被子往上一拎,盖到她下巴。然后关灯走人。 丝毫没注意到莫名其妙被闷在被子里的小麦莎。 楼下。 赛琳娜和桑鲁的房间虽还亮着灯,但房门已经关上了。 下了楼梯右拐,正是通往地下室的铁门。厚厚的铁门推开,痛苦的惨叫声立刻传了上来。 地下室不大,灯光暖黄,温度灼热。阿耀站在一旁没有动手,见周寅坤来了,他叫了声坤哥,从旁边拿来椅子。 听见那声“坤哥”,亚罗回过头来,他额上冒着薄汗,头一眼就看见了周寅坤缠着纱布的手。 “坤哥受伤了?” 周寅坤瞧了眼缠了半个手掌的纱布,一道口子,哪算得上受伤,根本不值一提。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楼上一顿饭都吃完了都没人来汇报,还得他亲自下来。 “还要多久?”他顺手拿起桌上的枪把玩起来,“你要是问不出来,就换阿耀。” 少年面色一僵,沉默地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人。 从沙漠一路被拖回来的飞行员,此时正一丝不挂地被绑在横置的铁皮桶上。 桶内燃着大火,铁皮被烧得滚烫,烫得男人皮肉都粘在上面,传出浓烈的烧焦味。他被烫得惨叫,却仍不说幕后主使,足见背后不是一般的人物。 而再度回过头来的亚罗眼神已经变了。 被折磨得失禁的飞行员看见他戴上了手套,拿起一把尖锐的匕首,走过来摁住了他的大腿。 飞行员全身颤抖,猛烈摇头:“不、求你、不——啊!!!” “嘭”地一声,伴随着惨烈的叫喊,匕首钉穿男人软趴趴的生殖器,尽数插进了烫得发红的铁皮桶中。 那声音撕心裂肺,亚罗就像听不见一样站起身,一脚踹在男人肩上。 横倒的铁桶本就不稳,这一脚直接把人踹得朝后仰去,只听噗嗤一声,那人挣扎间,被匕首扎穿的生殖器从中间裂开,在他仰栽过去的同时人与铁桶挣开,后腰和臀部被滚烫的铁桶粘掉了整整一层皮,瞬时血红一片,人抽搐得几乎晕厥。 男人总是最懂男人的薄弱点。知道怎么折磨既不致命,又生不如死。 周寅坤挑眉看着亚罗拿起了一壶刚沸腾的开水,高高举起,尽数淋在了那人正反两面的伤处。 水一浇下来,原本血红的肉猛地变成灰白色,很明显是被烫熟了。 血腥掺着丝丝熟肉味传来,周寅坤瞧了眼亚罗的背影,唇角勾起。 还挺有天赋。 飞行员终是扛不住了,这种活也活不成,死也死不了的折磨已将他逼疯,他躺在血泊和开水当中,眸光涣散:“我说……我都说。” 亚罗这才放下水壶,一把攥住他的头发把人拖起来,跪趴在周寅坤脚边。 “我、我的老板,”刚说了一句,血水就从他嘴里涌出来,声音变得模糊不清,“是退役军官、专做杀人的买卖。” “他是临时接、接到了电话,对方是一个叫保利诺的人,老板收到委托和定金,就立刻……派直升机进沙漠。” “任务就是、就是杀掉那天开着皮卡闯进沙漠中心的人。” 也就是说,的确是冲着周寅坤来的。 远程通讯里,凯文一直听着这边的对话,在听到确切的名字时,他才出声:“我马上查。” 说完话地上的人已经奄奄一息了,亚罗上前正要把人弄起来继续说,忽然嘭地一声枪响,外面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原本还悠闲坐着玩枪的男人起身就往楼上跑。亚罗和阿耀也当即拔枪,紧随其后地冲出了地下室。 铁门刚打开就有一颗流弹飞射进来,周寅坤侧身躲开,余光瞄见那开枪瞬间的火星,抬手朝外就是一枪,外面立刻传来人倒地的闷响。 就在对方补位的瞬间,亚罗迅速而出,扒住一楼门栏翻身而上,踩着二层的窗沿上了屋顶。 外面的人就此被转移视线,他们追随着亚罗的身影,子弹颗颗打进墙壁,留下深深的弹孔。 受了伤的桑鲁被枪声惊醒,拿起枪就冲出去反击,房间里只剩女人和孩子的哭声。 二层的窗户已全部被打碎,子弹毫无疑问地打进了房间里。 就在亚罗引开视线的刹那,周寅坤迅速翻身上了二楼,冲进房间却发现床上被子掀开,原本睡在上面人不见踪影。 而床下,露出了一只小手。 下一秒,里面另一只白皙的手将那小手握住,缩了回去。 动作瞧得出的小心谨慎。 心中紧绷的弦忽然松开。 此时,几道明亮的车灯晃进来,外面响起更加猛烈的枪声,里面还掺杂着西班牙语的怒吼。 是突如其来的袭击惊醒了村里其他人,参加了自卫队的男人们衣服都来不及穿,个个光着膀子端着枪就冲过来帮忙。 亚罗在屋顶狙击,阿耀则与桑鲁在屋外还击。数十人的自卫队加入枪战,令猛烈急促的袭击很快停了下来。 夜色当中,一辆黑色的车撞开自卫队的车,落荒而逃。村里的男人们自然不肯轻易放过,纷纷上车追去。 屋顶,亚罗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子弹飞射而出,击中车胎。黑色的车就此失控,轰然撞树冒起黑烟。紧追不舍的自卫队冲上前,把开车的人扯了下来。 可惜车撞得太严重,车上的人当场死亡。 第244章黑帮 一场凌晨时分的枪战,持续不过五六分钟,却已惊醒了全村的人。 原本漆黑的村子尽数亮起了光,连带着从车上带回来的,数具尸体被整齐摆成一排。尽管没有活口,但这些人身上的纹身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桑鲁捂着伤处,对阿耀说:“是坎雷斯黑帮。” 楼上。 周寅坤站在窗边,看了眼下面那排尸体,这才把枪放到桌上,走到床边掀起床单,看见了两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夏夏把麦莎护在怀里,床单突然被掀起,两具身体同时一颤,那样子可怜又可爱。 看见是周寅坤,夏夏就知道外面一定是安全了,她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麦莎送出去,自己也紧跟着从床下爬出来。 男人扫了眼她身上,没伤着。应该是一听到枪响就躲到床下了,反应够快的。 他的目光检查夏夏,夏夏则仔细检查了麦莎。刚才分明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她生怕碎片飞溅伤到麦莎。好在麦莎的小脸和裸露的皮肤都没有擦伤。 只是没在爸爸妈妈身边,却忽然遭遇这样的危险,麦莎受了惊吓,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个不停:“我要妈妈……” 她的害怕夏夏感同身受。虽然没受伤,但躲在床下时,她很怕子弹打穿床板,更怕歹人冲上楼把她和麦莎一起拖出去……到现在腿都有些发软。 更何况这么小的孩子。 夏夏轻轻帮麦莎擦了眼泪,紧接着双手环上去准备抱起她,就被人拎住衣服往后一拉,周寅坤拧着眉头:“做什么?” “我抱她下去找妈妈。” “你抱得动她?” 他扫了眼夏夏的细胳膊细腿,抱几瓶矿泉水都费劲,抱得动这么大的孩子才见鬼了。 “那——”夏夏对上他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 周寅坤明显就不喜欢小孩,她可不敢乱提意见。 “那我背她好了。”夏夏握住麦莎的小手,正要蹲下,又听见男人不耐烦地啧了声。 下一刻麦莎身体一轻,被一只大手抓着腰后的衣服拎起来,周寅坤提着小孩就往楼下走。 夏夏赶忙跟上去,张着双臂在两侧护着:“你这样……” 周寅坤停在楼梯上斜她一眼:“怎么。” 这样还不如不抱。 夏夏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怕他一个不顺心就直接松手,只好改口道:“要抓紧一点,别摔着她。” 一个六岁的小孩,还没有一管炮重,不知道她担心个什么劲儿。男人下楼把孩子往赛琳娜怀里一扔,扔下句“不准出来”,就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围了很多男人,夏夏站在楼梯上,看见地上好像也躺着人。外面的风将难闻的血腥味吹进来,她下意识捂住口鼻。 屋内虽然没被歹人侵入,但长达好几分钟的扫射,子弹经过的地方全被击得粉碎,整个一楼凌乱无比。赛琳娜还处在惊慌失措的状态,她紧紧搂着两个孩子,语无伦次地安慰着。 夏夏上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仪器,电线已被打断,东西应该不能用了。 身后传来赛琳娜哽咽的声音,“谢谢你照顾我女儿。” 夏夏回过身来,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两个孩子被送回房间里,赛琳娜捡起地上的杯子碎片,“你别动,我来收拾就好。” 她扶起被子弹打穿了的椅子,又抹了下眼角。 “我们之前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实在太突然太慌乱了。夏夏你没受伤吧?” “哦,没有没有。”夏夏听出她是在自责没有顾及客人的安全,温声说:“大家都没事就好。” 赛琳娜感激地点点头,弯腰继续收拾。 夏夏看着这满屋混乱狼藉,又回想到刚刚赛琳娜说过的话。如果她家之前从未遇到过今晚这样的事,那么……这次突然的袭击又是因为什么? 她不由抬头,望向屋外那道高大的身影。 * 凌晨四点。 亚罗处理了已经坏掉的通讯仪器,和地下室里那具没能扛过去的飞行员尸体,这才回到周寅坤身边。 屋里的女人和孩子们都睡了,外面自卫队的人处理了那排尸体,也各自散开回家。 剩下的,包括刚赶回来的奥莱,几个男人正站在车前。黑色皮卡的车头上放着一台笔记本和一部开了免提的手机。 电脑屏幕上正是凯文刚发过来的资料。 “坤哥,根据纹身图案,确定是坎雷斯黑帮。这是近几年在墨美边境新起来的帮派,首领是一个叫保利诺的墨西哥本地人,跟那个飞行员说的一致。此人四十五岁左右,这是他的照片。” 照片不是很清晰,但也足够认出其特征。胖子,秃头,络腮胡,眼角一颗黑痣。 “保利诺出身墨西哥锡那罗亚贩毒集团,但没混出什么名堂。在集团大佬接连被通缉逃亡之后,他脱离集团自立门户,于是有了坎雷斯黑帮,成员全部纹身,帮派只进不出。” “这人之前从来没听说过,跟咱们没有任何过节,怎么突然搞起了暗杀?”奥莱问。 “保利诺是古兹曼的老板。” 古兹曼,正是不远万里从墨西哥跑到仰光想要合作,但被韩金文用一百公斤打发了的墨西哥人。 也是当初三位买家里唯一一个穿西装,开口就是恭维话的那位。 “我问了老韩,古兹曼在仰光跟坤哥见面之后,是老韩和老罗送去了机场,但并未看见他坐上回墨西哥的飞机。目前只查到他跟坤哥是同一时间落地墨西哥的,很可能就是他泄露了坤哥的行踪。” “所以古兹曼离开仰光之后,回到墨西哥之前的这段时间,很可能去了别的地方,见了别的人?”阿耀神色严肃。 “对。”凯文回答,“具体行踪还在查。目前唯一的暗杀原因,应该就是没能在仰光跟我们达成交易,他们对一百公斤的货量很不满意。但,这个理由有点牵强。” 毕竟买卖不成也有别的路可走,直接杀人灭口,只会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凯文说完,剩下的人都看向周寅坤,等待命令。 男人云淡风轻:“是个什么原因,去当面问问不就清楚了。” 他看了眼桑鲁:“他们老巢在哪?” 桑鲁作为在墨美边境的土着,自然对各方势力一清二楚。他没想到的是,简简单单的一笔协助沙漠救援的单子,竟会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尽管心里想要明哲保身,不参与任何纷争,但对上周寅坤的眼睛,桑鲁不敢有一丝隐瞒。 “在雷诺萨镇。” * 凌晨七点,墨西哥的天才刚亮。这本该是人清醒起床的时候。 但对于遍地赌场和夜总会的雷诺萨镇来说,此时正是恣意放纵一夜后,萎靡着入睡的时候。 此地位于墨西哥东北部边境,充斥着非法移民。 小镇的天空一如它所经历的一般,灰蒙蒙的。满是灰尘的地上,三三两两地倒着喝得烂醉的酒鬼、赌得分文不剩的乞丐,还有如僵尸般蠕动的毒虫。 整个小镇都弥漫着糜烂灰色的气息。 他们日复一日堕落地烂在此处,不在意任何人,更不会注意驶过他们身边,最终停在地下赌场门口的那辆灰色皮卡。 赌场的门大开着,还没进去就能闻见里面刺鼻的烟酒味,还有吸食毒品过后的酸臭味。 里面灯光昏暗,赌桌上、磨损的沙发上,还有湿泞脏乱的地上都躺着男男女女。这场面,倒是跟泰国那些地下场子差不多。 阿耀和奥莱径直走向最里面拐角处的大房间,通常来说,这就是老板的地方。 果不其然,房间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保镖,骤然见到突兀的亚洲面孔,他们当即上前,语气不善:“干什么?” 下一刻,两声几乎听不到的枪响,在两个保镖掏枪之前,在他们脑门上留下两个血洞。 装着消音器的枪口冒着烟,两具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吓得恰巧目睹的女服务员瞬时惨白了脸。 她颤抖着拿着刚端来的酒,紧紧闭着嘴转身,想要悄无声息地逃离。 这时阿耀看过来,只见刚刚在拐角处消失的女人背影,又颤抖地一步步退了回来——她的额头上顶着一把消音枪。 亚罗一手持枪,一手托住了她手上的托盘,不让酒杯碎裂惊动房间里的人。 他扫了眼女服务员口袋里的钥匙:“开门。” 她立刻点点头,眼泪直掉,手抖个不停地取出钥匙插进门上的锁孔。 刚一拧开,阿耀就听见房间里有动静,他嘭地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正看见只穿着内裤蹲在窗户上,手里还拿着枪的秃头胖男人。 而他眼角的那颗痣,则证明了此人正是赌场的主人,坎雷斯黑帮的一把手保利诺。 保利诺见人闯进来,抬手就开枪。趁着阿耀和奥莱避开子弹的空隙,他立马翻窗跑了。阿耀跟着就翻上窗户,迅速地追了出去。 房间的床上还剩下两个惊恐裹着床单赤裸女人,大早上的忽然有人闯入还开了枪,她们吓得只剩尖叫。 那枪声也惊醒了房间外面的人,赌场里那些男男女女也不管发生了什么,就一股脑地疯狂往外跑。 亚罗站在房间门口,从容抬手,几枪就解决掉了一拨听见枪声朝这边跑来的帮派分子。 开完枪亚罗侧过头来,看见阿耀翻窗去追,他顿了下,也朝外走去。 第245章暗杀 外面,保利诺翻窗出来就是空旷的马路。 左侧正是从赌场蜂拥跑出来的人群,他眸中一亮,从地上倒着的酒鬼身上扯下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混入拥挤的人群,猛一眼看上去根本发现不了。 不过两三秒,阿耀追出来时只看见人群四散开来,保利诺却没了踪迹。 他视线下滑,在与自己相反方向的人群中,捕捉到了一双肥胖还布满伤疤的腿。阿耀站在原地,抬枪瞄准。 保利诺恰好在此时回头,看见举着枪的阿耀他惊恐地睁大眼,就在子弹飞射而出的瞬间,他猛地朝旁边扑去,瞬时撞倒了不少人。 子弹几乎擦着他的肩膀而过,看见保利诺重重扑到地上,阿耀走了过去。 保利诺知道来者不善,求生本能使然,他肥胖的身躯快速从地上爬起来。 然就在此时,一阵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周遭响起尖叫,一辆灰色皮卡从人群中撞来,精准地撞飞了刚站起来的保利诺。 阿耀脚步一顿,对上皮卡上那双棕蓝色眼睛。阿耀沉默上前一把抓起保利诺,照最近的路线把人拖回那扇逃跑的窗户前,扔回了赌场房间。 房间里,奥莱被床上两个女人的尖叫声吵得脑袋疼,这两个女人一看就是临时来赚钱的妓女,什么都不知道,倒也没必要杀了。但就这么留着——也太吵了。 阿耀和亚罗都不在,就他一人对付这俩嗓门惊人的女人,奥莱手里虽然拿着枪,却深感力不从心。 好在此时门口出现一道身影,奥莱回头,仿佛看到了救星。 周寅坤闲来没事,先在赌场逛了一圈,瞧了瞧这边毒虫吸食的货,确认是水货中的水货。紧接着又在枪响之后,欣赏了一次堪称丧尸逃亡的现场直播,这才踱着步子姗姗来迟。 进来瞧见房间里两个丰满的女人,男人挑眉,绅士地抬了抬手,意味着可以离开。 两个女人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分别裹着浴巾和床单踉踉跄跄地跑了。 残留下的香水味还很浓郁,周寅坤微微皱眉,掏出烟点了根,又扫了眼房间里的摆置。 倒没什么特别的,除了床边摆的不是床头柜,而是一个保险箱。 周寅坤都懒得叫奥莱弄开瞧,这么小的保险箱,赌场规模也一般般,想来这个新兴起来的坎雷斯黑帮在经济上不大宽裕,不可能买得起六千万美金的科曼奇。 但支付一笔暗杀定金,应该绰绰有余。 房间的沙发上,还有女人几乎透明的内裤和不明液体,奥莱拿来了擦得干干净净的椅子,“坤哥。” 周寅坤刚坐下,一个肥硕的身影从窗户扔进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保利诺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刮破,下半身只穿了条内裤,腿上肩上脑袋上都是血,他艰难地抬头,看见一张完全陌生又极为年轻的脸时,眸中满是不解。 他本以为又是那些来赌场找事的大集团大帮派,才急匆匆地翻窗户逃离,却没想来的是比那些大帮派还要蛮横无理的人。 “你好。”周寅坤一笑,“交个朋友?” 保利诺一怔,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周寅坤悠闲地扬扬下巴,下一刻奥莱直接把人拎起来拖进了浴室,阿耀也跟了进去。 亚罗进来的时候,看见周寅坤一个人在抽烟。浴室里传来水声和痛苦的呜咽声,亚罗看过去,浴室门开着,隐约能看见保利诺跪在地上,脑袋被按进了装满水的浴缸里。 那里面已经有阿耀和奥莱,容不下第四个人。而外面,周寅坤并没有任何指令,显然是用不上他。 亚罗沉默地退到门口。 没一会儿,阿耀就拎着半死不活的保利诺从浴室出来,扔在了周寅坤脚边。 很显然保利诺是当惯了老大,舒服日子过多了,骨头也变软了,没撑多久就全招了出来。 “抱歉……真的抱歉!”保利诺跪在地上,双手从后面绑住,鼻腔肺管里都是水,呛得咳嗽不住,“我派、派古兹曼到仰光,是真的想跟你们合作。” “自从我们这个……咳咳咳!这个帮派靠偷偷做毒赚了钱之后,就、就受到其他帮派的排挤。小帮派还好说,大的帮派他们不敢惹海湾集团、米肯家族这样的龙头老大,就折腾我们!我们要是不迅速壮大起来,那就、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银三角这边的货,我们是抢不到了。听说金三角出了位年轻大佬,路子很广,我辗转通过印度掮客萨瓦什,联络上了金三角。然后就派了古兹曼过去谈合作。我是准备赌上全部身家的!” “可没想到,你们就给一百公斤打发了他。这不就是不合作的意思吗?” 奥莱气笑了:“所以你就因为合作不成,就又抢货又搞暗杀?耍混是吧?” “不不不!”保利诺连忙否认,“古兹曼打电话回来说了合作不成的事,我让他再想别的办法,恰好金新月也在亚洲,离金三角不远,他就飞去了阿富汗。去找那边的卖家谈供货。” “而前几天的抢货,我、我事先真不知道是你的货!”保利诺解释得满头大汗,“我还指望着跟你们合作,怎么会故意捣乱?” “我们是听说哥伦比亚的亚洲黑帮那边,有批货要过境,但最近的地下通道关闭,那他们就只能陆上交易。我知道亚洲黑帮把货过境到美国,是跟墨美边境的自卫队合作,那群人不是亡命之徒,个个有家有孩子,没什么战斗力。” “要是能顺利抢到货,那我们可就大赚一笔!就是没想到,那批送货的武装军那么强,硬是把货交到了亚洲黑帮手里。不仅掩护他们成功逃离,还打死了我的二把手!那是我最好的兄弟!所以我的人就一路追,把他们堵在了沙漠里。” 保利诺说这话时,根本就不知奥莱这被堵的当事人就在旁边,要不是周寅坤在问话,奥莱非把这肥猪剁碎不可。 说来说去,句句都像是被逼无奈,阿耀不吃这套,沉声问:“那暗杀又是怎么回事。” 被暗杀的人此时此刻就坐在眼前,夺命之仇可不是轻易能说开的。保利诺脑袋上大颗汗珠混着血水滴下来,地上湿了大片。 周寅坤瞧出他的忐忑,很是大度地说:“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只要你说实话,我就放了你。” “真、真的?” 男人笑着掸了下烟灰:“当然。” 忽然有了一线生机,保利诺赶紧点头,况且在他自己看来,暗杀一事他的确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古兹曼到了阿富汗也没能谈成生意,他说赫尔曼德也已经是你的地盘。那里大大小小的毒枭都被抢了饭碗,所以没人能给我们稳定供货。” 闻言,阿耀和奥莱相视一眼,难道…… 果不其然,保利诺说:“就是阿富汗那帮被抢了生意的人,他们早就想杀你了。” “但是、但是整个东南亚没人敢做这单暗杀生意。而这时候你偏偏来了墨西哥,还是跟从阿富汗回来的古兹曼同时落地。他认得边境自卫队的车和枪,就立刻汇报给了我,还告知了阿富汗那边。” “阿富汗那边的人说这是大好的机会,委托我们在中间操作,不仅会支付一大笔佣金,还承诺等你死后,他们重新夺回赫尔曼德的罂粟田,会以低于市场价三成的价格长期稳定地给我供货。所以我……” 保利诺声音越说越小,“我本来还在犹豫,结果当天就接到电话,在沙漠堵人的兄弟们说有人冲进沙漠救人。从他们的描述,确定就是自卫队的车和……和你。我才知道,前几天我们抢的是你供给亚洲黑帮的货,追杀的你的手下。” “这梁子可就结大了!我……我不能坐等你们反击报复,就只好先下手为强,联系了本地最有名的杀手组织。” 总算交代得差不多了,奥莱越听越火大,上前就是一脚把保利诺的脑袋踩在地上,“装什么迫不得已呢?今天凌晨不是你的人搞突袭?是知道坤哥没死,急匆匆地想再杀一次吧?” 保利诺被踩得张不开嘴,艰难发声:“你说了,只要说实话就放了我。” 一根烟的时间,正好听完了全程。 这样的暗杀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周寅坤没什么好生气的。倒是听到最后这里,突然生出兴趣。 “奥莱。”他懒懒地叫了声。 奥莱闻声立刻抬脚,把保利诺抓起来跪好。 周寅坤碾了烟头,凑近好奇道:“那天那么短的时间,你们是怎么操作,那么快地安排好一切?” 钱、精确的位置、以及直升机的调用,还有确保飞行航线畅通无阻,这都不是半小时内就可以完全协调好的。 “是、是用暗网。彼此不必见面,但海陆空所有资源都可以快速统筹,交易安全无痕,所以才——” 话没说完,保利诺就见周寅坤笑得更好看了,“有意思。”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保利诺满眼期冀地望着周寅坤。 男人倒也说话算话,“放心,说放了你就一定放,不过你先告诉我,暗网的暗杀交易多少钱一命?” “最、最低也得五十万美金。比较重要的,像商界、政界的高官,那就是一百万到五百万都有,上不封顶。” “那我呢?”男人饶有兴趣地问。 保利诺迟疑了下,低声回答:“三百万美金。” “就这点?” “阿富汗那帮人只拿得出这些,这已经算很高的了。” “行吧。”周寅坤起身,“放人。” “坤哥?”奥莱和阿耀同时开口,周寅坤不为所动。 奥莱没好气地拎起保利诺,解开他手上的束缚,一脚把人踹到门口。保利诺裤子都来不及穿地跑了。 第246章温馨 奥莱回过头:“坤哥,这事就这么算了?他答应了阿富汗那边的事却没办成,一定会跑路到国外。而那个古兹曼只要脑袋没进水,知道暗杀失败,现在应该已经逃到国外了。” 按周寅坤的脾气,不可能不还手。现在居然下令放人? “把他和古兹曼的信息发到暗网,要求是全家毙命,一个不剩。”周寅坤耐心地想了想,“出价要有诚意,先完成者,一千万。” 一千万美金的高额佣金,足以招来世界各地杀手的疯狂追杀。奥莱了然,坤哥果然从不做善事。 “是。”旁边阿耀下意识回答。 而与此同时,门口也传来同样一声“是。” 阿耀应完声才恍觉不对,这种周寅坤随口说出的指令,原来都是由他负责。那么现在就该由跟在周寅坤身边的亚罗负责。 阿耀纯粹是条件反射。 奥莱站在两人之间,听到两声“是”,往左看看亚罗,往右看看阿耀,最后看向了周寅坤。 这种事还得坤哥亲自决断,旁人可不敢贸然插嘴。 “阿耀和凯文去办。”周寅坤说完就往外走。 亚罗听见后怔了一瞬,最后垂眸低头,安静地站在一边。阿耀跟在坤哥身边的时间是任何人都比不过的。只要阿耀在,那他就永远是坤哥的首选。 就在心微微沉下去时,头顶忽然一重,一只大手像揉狗似的揉了把他的脑袋。 那手干燥灼热力道微重,似是对刚才的回应,又似是对此番墨西哥行动的嘉奖。 少年倏地抬头,男人已经走了出去。 尽管周寅坤什么都没说,可亚罗那双棕蓝色眸中的失落瞬时烟消云散,涌上抑制不住的雀跃。 回去路上,凯文打来电话汇报:“坤哥,我这边查到古兹曼从仰光离开后,飞去了阿富汗,在赫尔曼德逗留了很久,最后跟你同一天飞到墨西哥,前后脚落地。” 这一点与保利诺交代的一模一样。 “这次的暗杀跟赫尔曼德原来的罂粟种植商有直接关系。” 阿耀接过话茬,“但保利诺并不知道具体是谁,而从中联系的古兹曼大概已经跑路。我之前在赫尔曼德建工厂时对这些人有所了解,我给你一份名单,你跟查猜对接,一起查清楚究竟有哪些人参与。” “好的。” “用不着这么麻烦。”后座上闭目养神的男人开口,“把人抓来好好伺候伺候再做掉。” 那边凯文迟疑:“坤哥是指……” 周寅坤睁眼:“全部。” 也既,无论是否参与策划暗杀一事,只要在赫尔曼德做过毒品生意,叫得上名字的一个都不留。 “明白,这就去办。”凯文应道。 “还有,”周寅坤说:“弄清楚暗网运作流程,奥莱会跟亚洲黑帮联系,先从他们手里调一批货借用。” “好的坤哥,一有结果我立刻汇报。” * 回到佩尼斯村时,已经下午四点。 车子经过之处尘土飞扬,村里的小孩们不仅不避开,还赤着脚跑到扬起的黄沙中打闹笑叫。 周寅坤下了车,皱眉回头看了眼。一眼看过去全是小孩,一点也不招人喜欢。 身后皮卡上的三人各自领到了任务,自觉地离开去做事。 周寅坤视线扫过屋前,没看到人。 他径直朝屋里走去,刚到门口,忽然听见低低的笑声。他脚步一顿,下一刻调转方向,朝屋后走去。 屋后是一方院子,边角处用来堆放杂物,院子所对之景仍是沙漠,此时的阳光不似正午那般毒辣,不远处零星竖着几颗极高的仙人掌。而院子中间,放着一个陈旧的废弃沙发,一看就是放着供小孩爬闹玩耍的地方。 此时上面正坐着三道身影,大的在中间,两个小的在两边。 右边的小女孩伸着手,正指着那边的仙人掌说着什么,中间的大女孩耐心地偏头倾听,手还亲昵地搂着左边的小男孩。 说着说着,三个人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阳光温柔洒下,眼前画面温馨而平静,竟为这黑暗危险的墨美边境,带来了丝丝难得的安乐。 可惜,沙发不大,只能容纳她们三人。 男人走过去,踢了下沙发左侧,坐在左边的小男孩立刻回过头来。 “起开。” 而小男孩的旁边,正是两双惊讶错愕的眸子。 周寅坤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看见盖比小嘴一瘪似是要哭,他眉头一皱,盖比涌上来的眼泪立刻憋了回去。 下一刻,那小身子站了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夏夏和姐姐。 那模样瞧着可怜,可周寅坤皱了眉,夏夏也不敢招惹,只好拉住盖比的手准备把他抱到自己腿上。 一旁的麦莎仰头看看周寅坤,又看看夏夏,最后站起来拉住了盖比的手,“我带弟弟去找妈妈。” “哦,好。”夏夏也应声,他们不在这里也好,省得被吓着。 两个小孩一走,地方宽敞了不少。男人坐下,莫名的压迫感袭来,腰侧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灼热。 夏夏下意识想往旁边挪,结果刚动就被一只大手攥住胳膊,扯进坚硬的怀抱。 “去哪。” 夏夏被这一扯,手不小心按在他大腿上,她慌忙拿开:“就、就是往旁边一点……” 她小声解释,“有点挤。” 挤什么挤,周寅坤把人往怀里一搂,“老实待着。” 夏夏几乎整个人都被包裹,感觉热烘烘的,头顶传来声音:“你们刚才聊什么?” 听见“你们”,夏夏还反应了下,才抬头问:“你是说麦莎和盖比吗?” “……”周寅坤低头,对上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不然?” 这样看,她肌肤细腻白皙,来到这墨西哥大沙漠里,还总跟俩小孩待在外面也没见晒黑。这样近的距离,能闻见从她衣服里溢出来的淡淡香味。 男人搂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夏夏不知他怎么突然对她跟小朋友的对话感兴趣,不过这没什么可遮掩的,她如实说:“就是他们问为什么别的沙漠里仙人掌都很矮,但是这里的仙人掌就长得很高,我就告诉他们是跟这里的气候有关,比如——” “周夏夏,亲我一下。” “……什么?”夏夏说到一半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打断,她错愕侧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叫你亲一下,要说几遍?”他拨开她头发捏上小巧的耳垂:“你这耳朵怎么回事,怎么总是听不见?” 粗糙灼热的指腹捏上软嫩敏感的耳垂,女孩颤栗了下。 男人敏锐地感觉到,他挑眉,故意凑近:“含这儿的时候抖也就算了,碰一下也颤?” 夏夏耳朵蹭地红透,她偏头躲开,想起身离他远点。奈何周寅坤搂得太紧,夏夏动弹不得,他掰过她的脸蛋:“快点亲。” 说起来,这周夏夏从来没有真正主动过,得哄着吓唬着,再不济还得威胁着,每回哭得可怜兮兮,都没在亲热的时候见她笑过。 不知怎的,莫名就想瞧瞧。 只可惜男人耐心十分有限,等了大概三秒,周夏夏都没有要凑上来的意思。 他直接捏住人脸蛋吻了上去。 时隔数天的双唇相接,在唇舌交缠的刹那,情欲便有了燎原之势。 日头缓慢偏移,阳光勾勒出两道人影,女孩身影被牢牢嵌入到高大的男人身影中,他微微偏头,两人鼻尖相蹭,吻得细腻而深入。 不远处,悄悄躲在屋侧探出小脑袋的姐弟俩,立时睁大了眼睛。麦莎一把捂住了盖比的眼睛,心里涌出好奇。 爸爸说,女孩子不可以随便让人亲嘴唇,就连弟弟和爸爸都不可以。 她好奇地问那谁可以?当时爸爸表情凶凶的,告诉她只有给她戴上结婚戒指的男人才可以。 那个单词叫做“丈夫”。 麦莎惊奇地望着院中那两道身影,可是……那边的单词明明是“叔叔。” 长长的一吻结束,周寅坤问她要在这里还是回房间。夏夏震惊地连连摇头,“不……不要。” 但通常来说,他都不会听的。 果不其然,周寅坤理解为她不想被那两个小的听到动静,大方道:“那就酒店。” 说着就把人拉了起来,夏夏知道他是认真的,情急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男人直接握住她的后颈,让她低头往下看:“非得现在?” 夏夏看见那耸起的轮廓,心中惊骇,嘴里还是坚持:“是很重要的事,要现在说。” 阿耀建议她跟周寅坤坦诚地谈一次,把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尽管偷偷离开被抓回来了,可争取自由这件事,夏夏实在不想就此放弃。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想再尝试一次。 周寅坤瞧着她这一脸认真又坚持的模样。这小兔平时软软的,偶尔硬气那么一两次,也挺招人喜欢。 既然是“很重要的事”,男人勉强又生出几分耐心:“说吧。” 想要什么都行,说个五分钟足够了。 跟他相处了这么久,夏夏知道此时此刻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他现在这个状态,根本就不会认真听的。她不由又看了眼他那地方,还是……得先冷静下来才行。 于是女孩抿抿唇,大着胆子提议:“我听说,这里有个叫亚基的小镇很美,离得也不远,能去那里说吗?” “你说呢。” 夏夏深吸口气,冒死回答:“能的。” 说完她就低着头闭着眼,等待沙漠中“暴风雨”的来临。 她站在那里,手指因紧张而交缠,连睫毛都微微颤抖,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面对的是什么吃人猛兽。 不就是想去个小镇。 周寅坤低头看了眼自己,又抬眸看了眼她。 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周夏夏。”他故意凑近。 危险的气息靠近,夏夏下意识攥紧了手指。却没想男人说:“那就带路。” 女孩倏地睁眼,眸中满是惊讶,惊讶中似乎还带着那么点惊喜。 周寅坤很满意这反应,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就往回走,“你选的地方,你自己开车。” 第247章神像 亚基小镇虽不算远,但从佩尼斯村出发,车程也将近三个小时。 “那里应该就是了吧?” 副驾驶传来好听的声音,开车的男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首先看见的就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河面宽广,贯穿南北。而河的旁边,竖着一尊巨大的太阳神像。 神像端庄严肃,仿佛正俯视众生。 即将落下的夕阳照在神像上,神身闪着隐隐光晕。神像正上方是一个太阳盘,也既太阳历石,纪念着这个国家从西班牙殖民时代的破坏中幸存,象征着这里的祖先玛雅人对太阳与光明的崇拜。 方向盘向左,车驶下平整的公路,开始颠簸起来。夏夏规规矩矩地系着安全带,顺着拐弯的方向看着眼前这座越来越近的小镇。 这里与之前看见的墨西哥城市和边境沙漠村落都不一样。 没有高耸楼宇和成片房屋,这里尽是石头筑起来的矮墙,墙壁上带有壁画和雕刻,类似玛雅时代的城邦遗址,看上去要比册子上更加宽阔神圣。 车只能停在小镇外面,里面遍布石雕,游客只能步行。 里面最尽头就是上山之路,山势不高,山顶有家酒店。据小册子介绍,站在酒店的观景平台,可以将亚基河和整个小镇尽收眼底。 而更重要的是,酒店正对那座巨大的太阳神像,听说只要虔诚地对神许愿,就会得到光明与自由。 此时已近黄昏,日头已有了下落的征兆。 夏夏关上车门刚走了几步,忽而脚步停下,抬头望去。 今天的晚霞竟是粉红色的。 云团淡而不散,缓缓飘过,霞光将原本冷硬的神像线条也晕得柔和起来,整个小镇都仿佛被包裹在一副油画当中。 开了这么久的车,某处早已恢复如常,周寅坤见夏夏停在原地望着天空,倒也不催,索性往车头一坐,打量起女孩的侧颜。 此时此刻她正仰着头,小嘴微张,显然是被惊艳到了。男人也抬头望去,落日黄昏,让人不由想起上次在英国曼岛时的相似之景。 “叮铃铃——” 风铃声唤回思绪,两人同时收回视线。夏夏这才恍觉自己竟把他扔在一边,自顾自地发起了呆。她忙侧过头来,正对上男人的目光。 还好,他看起来好像不是要发火。 “这就是你想来的地方?”周寅坤走过来,从她的视角扫了眼周围,也没看出什么稀奇:“怎么非得来这儿说?” 夏夏看了眼巨大的太阳神像,认真道:“因为这里寓意很好。” 这表情周寅坤很熟。不知又是被什么说法给哄骗住,才会心心念念地要来这里。 不过男人懒得多问,随她高兴。 进入小镇里面,行走在林立的石雕之中,指间触摸到石壁上的玛雅文字和图画,真切体会到此处上千年前沉淀下的生活痕迹,夏夏不由被触动与震撼。 走着走着,又听见了风铃声。 夏夏望过去,看见不远处树下有一个小摊位,那里坐着一个戴着头巾的女人。 大概是常年风吹日晒,她皮肤黝黑,身材消瘦。此时女人正仔细地整理着面前用石头垒起来的小摊,时不时抬头,看看前面正追逐玩耍的孩子。 风铃声就是从那棵树上传来的,它们被挂在稍低的树枝上,微风拂过铃声响起,就会引人看过去。 夏夏默默收回目光,此行不是来游玩的,还有正事要说。周寅坤耐心有限,能来这里就已经很好了,不能再多耽误时间。 于是她低头迈上台阶,继续朝山上的酒店走去。 但刚走了一步就听见嬉笑声,她下意识又看过去。那边的两个小孩似乎一人得到了一条新手链,正兴奋地围着摊子转圈,那高兴劲儿看得旁人也跟着心情不错。 夏夏回过头来,正要继续往上走,忽然腰上一紧,一只结实的手臂圈上来,直接将她拦腰揽起,方向调转九十度,径直朝着那摊位而去。 原本还在追逐的两个小孩不由停下来,投来好奇的目光。而女摊主则笑着看着这边。 夏夏被周寅坤箍着腰,双脚够不着地,感受好几道视线落在身上,她尴尬得不行,挣扎着要下来:“我自己能走。” 男人个高腿长,三两步就到了摊子前。夏夏终于落地。 “周夏夏,喜欢就买。”他语气听得出的不满意。喜欢也不知道开口要,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 “我没有说喜欢。”她轻声回答。 “不喜欢你偷看什么?看几眼了?” 夏夏没想到他连这个都发现了,她确实多看了几眼,没法反驳。 “是想买情侣饰品吗?”一句掺杂着口音的英文插入,夏夏忙摆手:“不是的。” 周寅坤冷冷地瞧着她,不知道在那心虚个什么劲儿。 “那是要单独送人吗?”女人热情地指了指旁边,“这些都是纯手工编织,而且寓意很好的。” 这回夏夏点点头,还问了句:“这些都有包装吗?” “当然,会包装得很好看的。” 旁边男人忽然开口:“你要送谁?” 他人在这里站着,可以直接戴,要什么包装。这个周夏夏大老远的从墨西哥买礼物是要送谁?无论是泰国还是缅甸,都没有跟她熟到可以收礼物的人。 不是泰缅,那就是这里。 除他之外,还剩阿耀、亚罗、奥莱。名字一个接一个地迸出来,周寅坤脸色愈发难看。 “是送给麦莎和盖比。”夏夏一边挑选,一边回答。 虽说刚到的时候分别送了麦莎和盖比一本书和一个崭新的画本,可那些都不是特意给他们准备的礼物。 如今营救奥莱的任务结束,他们应该很快就要返程了,夏夏想在离开前正式地送两个小朋友一份礼物。 亚基镇是他们一直向往的地方,要是送与这里有关的东西,他们应该会很高兴。 听见这两个名字,周寅坤脸色也没缓和到哪儿去。 又是小孩。他很烦小孩。 偏偏周夏夏喜欢。又不是自己的,还走到哪都挂念着。 来了趟墨西哥,净给人带孩子了。 “你就这么喜欢他俩?” “嗯,喜欢。麦莎和盖比又可爱又有礼貌,很难有人不喜欢吧?”夏夏很快选好了两条项链,上面坠着等比例缩小的太阳盘。 周寅坤给钱,夏夏立刻说:“我回去就还给你。” 他问:“小孩有什么好?” 女人将包装好的项链递给夏夏,包装盒小巧精致,夏夏仔细地放进外套口袋。 两人离开小摊,重新朝山上走去。 对于男人的问题,夏夏说:“小孩子身上总带着满满的希望。我还记得以前上课的时候老师也说,很多人喜欢小孩子不仅仅是因为小朋友可爱,更是因为能在孩子身上看到对未来的希望。” 这也是曾经妈妈对她说过的话。 想起萨玛,夏夏喉头不自觉地哽咽了下,连思绪也被扰乱。 她没注意最后一步台阶高出了一点,不小心踢到边缘,踉跄着朝前栽去,幸而被男人及时搂了回去。 周寅坤根本没听出小孩到底有什么用处。倒是这小兔,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得情绪低落,脑子里不知在琢磨什么,连路都不看了。 两人刚上来,立刻就有服务生走过来。夏夏调整好心绪,对服务员礼貌地笑了下,指了指那边正对太阳神像的观景台。 那是酒店最昂贵的位置,服务员大喜,极为周到地为两位贵客引路。 周寅坤向来挥霍惯了,一直很看不上夏夏不爱花钱的习惯。没想到这回跟他吃晚餐,她竟选了个最好最贵的位置。 虽然花的是他的钱,但男人很满意。 甚至,他还低估了夏夏对这顿饭的重视程度。点菜时听见她温婉地用英文问服务生,是否可以借用厨房做菜时,周寅坤抬眸:“什么意思?” 夏夏抿抿唇,“我想……亲手做几道菜给你。” “没问题的小姐,您把需要的食材告诉我,十分钟内就能备齐。”服务生热情道。 “好,谢谢。”夏夏起身,对男人说:“那我先过去了。” 小兔主动服务,周寅坤自然不会拦着,他扬扬下巴,欣然同意。直至看着她跟着服务生进入餐厅,男人才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烟点了根。 刚放下打火机,手机就响了。 他接起来,那边是凯文:“坤哥,我这边差不多了。” “具体什么情况。”周寅坤起身走到观景台的栏杆处。 电话里凯文汇报的语速偏快,逻辑清晰,周寅坤抽着烟,沉默地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传来说话声。他回头,正是夏夏和服务生一起推着送餐车朝这边而来。 “行,可以了。接下来你跟奥莱对接,调货后马上安排出发。” “明白。” 第248章恳求 去做菜不过二十分钟,没想到出来时天都已经黑了。 周遭安静,外面的灯全部打开,夏夏看见男人站在观景台的栏杆旁,正在打电话。他立于背光的昏暗处,只映出身形轮廓,这样看去整个人挺拔而神秘。 很快,周寅坤就挂断电话走过来,夏夏亲手端起餐盘放到桌上,服务生则配合地一一揭开盖子。 男人落座,扫了眼桌上的菜,“周夏夏,现学的?” 摆好的是清一色的西餐菜式,每道菜瞧着都眼熟,是刚刚菜单上出现过的。 至于做菜的画面,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她站在主厨旁边,一副认真听课的模样看着人家操作。 夏夏没想到菜刚端上来就被识破了,她怔了一秒,解释说:“是……是跟这里的主厨学的,但都是我自己操作,没有任何人插手的。就是主厨站在旁边指点过几句。” 的确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厨艺,进了餐厅后厨,她才发现这边的灶都跟泰国不一样,更别提刀和调味料了。如果全程只靠她一个人,会耗费大把时间不说,万一做出来的菜还不好吃,按周寅坤的脾气肯定要发火,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她只好请后厨的人帮忙把菜备好,她在主厨的指点下操作,很快就完成了。 行吧。 男人没打算计较这些。 服务员将提前醒好的红酒倒入杯中,便推着餐车离开了。 观景台上只剩下两人。夏夏走到周寅坤对面,落座前还看了眼那巨大的太阳神像,它巍峨耸立,仿佛能支撑天地。 女孩深吸口气,像是有神作为后盾一般,在心头鼓足勇气。 她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开口才不会惹到他,周寅坤则很有闲情逸致地欣赏起桌上这几道菜。 也不全是西餐,里面还掺了一份冬阴功汤和一份泰式海鲜炒饭。主菜是牛排,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边缘微焦,倒也吃不死人。 夏夏斟酌半天,最后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举起手边装着橙汁的高脚杯,“小叔叔,我、我——” 时隔许久的一声“小叔叔”,叫得男人抬眸。见她举着酒杯,想敬酒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又想正式又有点局促,瞧着可爱。 他拿起酒杯,与她清脆碰杯,饮了一口。酒香醇厚,却不醉人,配以漫着香气的菜肴和这安然静谧的夜景,让人心情也愈发好了起来。 看她小嘴张了又张,欲言又止,周寅坤把酒杯放回桌上,耐心地等着下话。 他很好奇,这又是小镇又是做菜,小兔兜这这么大的圈子,究竟是想要点什么? 见周寅坤终于打算认真听她说话,夏夏喉头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强行压下心里的紧张与汹涌,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小叔叔,我想说……来墨西哥之前,我去了机场,的确是想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周寅坤抚着酒杯的指尖一顿,夏夏心头一抖。尽管男人神情未变,但她清晰地感觉到,整个观景台的气氛都变了。 但话已经说出口,收不回来了。 她鼓足勇气坦白一切,不能才刚说一句就退缩。 “至于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佤邦那些孩子。最根本的原因是……” 她唇瓣干涩,桌下的手指因为紧张而紧紧攥着衣服边缘,“是因为,我不想继续待在你身边,不想继续跟你生活在一起。” 话音刚落,她看见对面的男人拿起了餐刀。夏夏后脊瞬时绷紧,额头隐隐冒出薄汗。 可那泛着银光的餐刀,并没有甩过来扎在她身上。反而慢条斯理地切开了他面前的牛排,一切开就有肉汁流下,内里带着微微血红,熟得刚好。 “继续。”他尝了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不过才坦白了两句,夏夏就觉得体力有些耗尽。最煎熬的,是她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猜不出他究竟是生气还是无所谓。 既然如此,原本紧攥的手指渐渐松开,她挺直了身体,决定继续把话说完。 “我本来,是想等你腻了就会放我走。但我等了很久,你好像都没有这个意思。可是,我不想再继续这样的……关系,现在的这种关系是不对的,不好的。” “我在机场的时候想了很多,我想把一切不愉快都留下,不带到新的生活中去。这其中,就包括我们之间那些事情。我始终感激你救过我,可是我也因为你遭遇了那么多次追杀,而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曾让我很痛苦很崩溃。” “我、我不是要翻旧账讨公道,我是想说,我真的有点累了。我只想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去过平静正常的生活。” “我明白我姓周,与周家有割不断的联系,从小到大我享受了别人享受不到的物质生活,我的身上也积累着罪恶。但我不想一直这样继续积累下去,我不想做什么小老板,不想继续踩在佤邦那些人的血肉上恣意生活。” “我也明白自己没那个分量去改变什么,你的生意对你来说很重要,可我的人生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我并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一时冲动。到了新环境、新学校之后,我会努力争取奖学金,也会申请勤工俭学……这些都足够我生活,爸爸留给我的一切,我全都留下。再改用新的身份,我想,这样也就不会再引来仇家的追杀了。” “小叔叔,我们……也算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亲人也不一定要生活在一起,彼此在心中挂念祝福、默默支持也很好不是吗?” “我知道哪怕我计划得再周全,也会被你识破抓回来。所以小叔叔,求你放我离开好不好?” 一席话尽,夏夏的心空了大半,她终于毫无保留地坦白了一切。 接下来,就等待审判了。 她忐忑又满眼期冀地望着对面的男人,期待着从他嘴里听到一句“那就走吧,周夏夏。” 周寅坤慢悠悠地喝完了一碗冬阴功汤,桌上的菜几乎吃了大半。 直至一句句诚恳的话语结束,观景台安静下来,他才擦了嘴,将餐巾往桌上一扔,看向对面的人:“说完了?” 夏夏点头。 “那么我有个问题。”他似笑非笑,好奇道:“你计划着偷跑的时候,就没想过你在乎的那些人会是什么下场?” “还是说……你已经把人安排好了,所以没有后顾之忧?” 闻言夏夏眸中一僵,“没有,是、是我太心急,没有考虑周到。事后想起来也很后怕。” “是吗。”男人靠到椅背上,“周夏夏,你的话我都听清楚了。虽然每一句都能把人惹毛,但看在你这么坦诚的份上,以往你背着我做过的所有事,在我这儿一笔勾销,不再提了。” 一股欣喜当即涌了上来,女孩恳切开口:“那——” “至于你想离开,”周寅坤一笑,“当然不可以。” 直接而干脆地给出回复,夏夏僵了一瞬,眸中刚涌上的光瞬时消失。她张了张口,竟发不出声音。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听见自己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夏夏站起来,“为什么是我?我这里已经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我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你为什么还要扣住我?” 为什么。 这倒是个好问题,周寅坤还真思考了两秒。 “你明明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为什么不去找那些愿意待在你身边的人?”夏夏一忍再忍,声音还是带了哭腔。 别的女人?当然不行。 漂亮的不够懂事,懂事的又没意思。丰满的太腻,干瘦的他没兴趣。心思重的麻烦,心思简单的又太蠢。 总之就是很麻烦。 至于为什么一定是她—— “周夏夏,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周家人。”周寅坤看着她,“既然姓了周,那你和我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除非船沉了,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下去。” “船上的事很简单,谁掌舵谁就说了算。我要你乖乖待在船上,这跟你愿不愿意没有关系。”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强者通吃一切,弱者寸步难行。 “你想留学,完全可以。国家学校任你挑,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但前提是,你得先满足我的需求,比如让我高兴,让我舒服。” 这些需求,除了她没人能做到。即便什么都不做,只要瞧着她这张脸,听着她说话的声音,他就会心情很好。 所以必须是她,这理所当然。 夏夏沉默地低下了头,眼泪一滴滴砸在盘子里。偷跑被抓,这般诚恳地请求,得到的仍是无情拒绝。 神终是没有站在她这边。 她真的筋疲力尽,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刚才还一句接一句的人儿,不再说话了。她低着头,那样子失落又无助,像只无措的小兔。周寅坤站起来走过去,将人拥进怀里。 眼泪浸湿了他胸前衣襟,夏夏垂着手,没有任何挣扎,认命般任由他抱着。周寅坤很满意。 风渐渐大了起来,无声地吹干了盘子上的眼泪。 第249章做梦 次日清晨。 时间刚过七点,突兀的手机震动声吵醒了床上的人。 纯白被子里伸出一只光裸结实的男性手臂,周寅坤边摁下接通键,边拢了下被子,将女孩雪白的肩头盖住。 “说。”声音听得出惺忪慵懒。 那边阿耀顿了下,昨天下午也没什么事,坤哥这个时间还没起床? “坤哥,我们这边办妥了。安排了今天上午回程。” “知道了,直接机场会合。”周寅坤挂断电话把手机一扔,又把床上的人儿揽进怀里。 昨晚从床上到房间的温泉,又回到床上,记不清做了多少次。 只记得她晚上倔强着没吃东西,最后掉着眼泪说头晕,凌晨四点喝了碗海鲜粥,刚睡下没多久电话就来了。 这么紧紧地抱了几分钟,被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周寅坤掀开一瞧,头发遮住了她半张脸蛋,夏夏侧缩着身子,肩头和胸前残留着红痕。 她睡得很沉,男人手指拨开发丝露出脸蛋,看见她睫毛还湿着,小巧的鼻头也红红的。 周寅坤在她脑袋上亲了一口,“兔,起床。” 夏夏这床起得不太清醒,昏昏沉沉间感觉有衣服套在身上,她本能地自己把扣子系好,又被人抱去浴室洗漱。 直至车停在机场,她才恍然反应过来,是要离开墨西哥了。手伸进外套口袋,里面还装着昨天给麦莎和盖比买的小礼物。 进入机场,亚罗已将她的箱子带了过来。也就是说,她都没来得及跟两个小孩和赛琳娜说声再见就要直接离开了。 夏夏摩挲着口袋里的小盒子,有些犹豫。周寅坤的私人飞机晚一点应该也没关系,她抬头:“我想去办点事,就在那边。” 不远处就是一个邮寄点,周寅坤瞧着她还红红的眼睛,连声音都还哑着。 “去吧。” 这次的机场邮寄与上次寄打火机不同,听夏夏说了大概地址之后,工作人员抱歉一笑,告诉她那里不属于邮寄范围,甚至差得很远。 即便是他们这种全墨西哥最大的快递公司,也不会耗时耗力做那里的生意,因为那里太过偏僻而危险。 比较可行的办法是寄送到特定地点,再通知对方自取,但光车程就要两天。 夏夏礼貌地道了谢,又把东西放回到口袋里。 她不想把送礼物变成一件给人添麻烦的事。麦莎和盖比说过,他们的爸爸会带他们去亚基镇玩的,那时他们应该也一样会得到这样的小礼物。 她的礼物或许没有那么重要。 * 回程又是长途飞行。 夏夏昨晚休息得不好,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之后,找了本书打发时间,结果看着看着又睡着了。 这次她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她又到了机场,并且成功地坐上了飞机。然就在起飞的前一秒,舱门被暴力打开,一群端着枪的黑衣人涌入,在一片惊恐尖叫声中将她扯了下去。 而飞机外,等待着她的是一个巨大的笼子。她挣扎着,却还是被丢了进去。牢笼落锁的那一刻,绝望的眼泪汹涌而出。 熟睡的人儿丝毫不知何时被搂进男人怀里,更不知睡梦中的自己神情悲伤,一滴眼泪静静地从眼角滑落。 周寅坤抱着怀里的女孩睡了长长一觉,也做了个梦。 梦里除了他俩,还多了两道小身影。一个正香香软软地趴在他身上,奶声奶气地说着话。另一个要大点,大言不惭地来问他要钱。 睡梦中的男人眉头皱起。 “坤哥,坤哥?” 周寅坤睁眼。 阿耀说:“马上落地曼德勒机场,凯文发了消息,好像有事要说。” 话音刚落飞机就颠了下,是起落架触地。夏夏也被颠醒,发现自己又在他怀里,她忙坐直身子,下意识抬手一抹,指尖留下点点湿渍。 明媚的光透了进来。窗外的缅甸文字和中文汉字无一不在诉说着——时隔几天,她又回到缅甸了。 下飞机时,凯文等人已经到了。 “坤哥,查猜和卡尔到达阿富汗后待了没几天,就发现美方动向异常,查猜已在回来的路上。” 没有让凯文转达,而是要回来当面汇报给周寅坤,足以说明事情的重要性。 周寅坤看了眼身边的女孩,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她心心念念的,无非就是自由,是凡事自己做选择。 于是他问:“你是想跟我去基地,还是回佤邦?” 闻言,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夏夏。无特殊情况下,武装基地从不允许女人逗留。 夏夏听见他问话才抬起头来,眼前全是高大的男人,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女孩觉得很不自在。 “我想回戈贡村。” 周寅坤偏头,“亚罗。” “收到。” * 直升机落地佤邦的时候,正好中午十二点。 下飞机前,亚罗递过来一部手机。 夏夏一怔,抬眸看他。但后者什么也没说,只看着她进了村,才命直升机折返回去。 时隔几天再回来,这里没有任何变化。 家家户户的大人们依旧在忙碌着过日子,小孩子们也仍旧嬉笑着在院子里追逐打闹。被绳子拴住的小狗叫个不停,唯有端着枪巡视的武装分子经过时,它们才会转着圈地躲回到自己的小窝中去。 这里似乎永远都不会变。 这大概就是与世隔绝信息闭塞的好处吧。 她沉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推开门进去,里面仍旧干净整洁。只是再干净再整洁,也不过是间牢房罢了。 夏夏没心情去欣赏房内的鲜花,她坐到床边,不知此时的自己该做些什么。就在此时,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她低头,是熟悉的号码。 接起来,那边果然传来男人的声音:“到房间了?” “嗯,到了。” “我今明两天不回去。” “好。” “……”男人沉默两秒,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被挂断,夏夏也没什么反应,她把手机放到旁边,又继续安静地坐着。 下一刻,吱呀一声,半敞的门被人从外面推了下,一颗脑袋试探地露出,看见床边坐着的人,她惊喜道:“夏夏你回来了!” 听见欢快的声音,看见满脸高兴的索拉,夏夏这才露出一点笑容。 “你这是又去哪里了呀?那天搬完菜回去找你,你就不见了。”索拉悄悄地问:“你是下山去了吗?” 夏夏点点头,却没有多说。 索拉歪头瞧瞧她,都是女孩,她敏锐地感觉出夏夏情绪低落。 见她不愿多说,索拉提议:“咱们出去逛逛吧,最近山上开了好多小野花,可好看了。” 夏夏被索拉的热情笑容打动,她亦不愿一个人待在这房间里,于是点头:“好,那就去看看。” 去看小野花的路,与之前去集市的路是同一条。只不过这次再来,远处山上开出了很多野花骨朵,一簇一簇地点缀在山林中,一眼望过去好看极了。 站在高地,可以看见远处山下的村子,那里的房子与山上的戈贡村又不相同。 “那里好像叫同腊村,他们的房子总是要在下面空出很高,不过我知道是为什么!”索拉问:“夏夏你猜呢?” “是不是怕下雨后被水淹?” 索拉惊讶:“你怎么知道?” “嗯……”夏夏望着那边的村子,说:“那个村子地势四周高中间低,平时不下雨还好说,一旦遇上大雨就会形成倒灌,所以得把房子建高一点。下面最好还得挖出排水渠,不然积水排泄不出去,漫上来还是会淹掉房子的。” 不过此时此刻,房子下面宽敞的空间俨然变成了小孩们的游乐场,他们欢乐地在房子下钻来钻去。 她解释完身边却忽然没了声音,夏夏不由看过来,见索拉眼里亮晶晶地看着她。 夏夏愣了下,“怎、怎么了?” “夏夏你好厉害呀,你知道好多东西!你说的跟我知道的一模一样,可是我都是听村里老人说了才知道的。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看见过很多房子,所以才知道这么多?” 索拉语气里藏不住的羡慕和佩服,只是那充满真诚的眼睛却让夏夏无法对视。 她的确去过一些地方,见过不同的风土人情。她也的确见过很多房子,每一个国家、每一座城市的建筑都具有各自的特色,给人带来完全不同的感受。 而这种“感受”本身,就是很多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奢望。 索拉钦佩的语气和干净的眼神,让夏夏的心像被揪住了一般。 “索拉。” “嗯?怎么了夏夏。”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她鼓足勇气,对上索拉的眼睛,“我其实,叫周夏夏。” 索拉看着她,没太明白。 “就是……我也姓周。你口中的大老板,曾经是我的爷爷、我的爸爸,现在变成了我的小叔叔。严格算起来,我——”她顿了顿,“我算是‘小老板’,我……不是什么好人。” 也是这里的剥削者。 天渐渐阴了下来,阵阵风吹来,吹散了几秒钟之前的热络气氛。夏夏垂着眸,却没有等来想象中的指责和质问。 甚至,她还听见噗嗤一笑。 “所以这就是你心情不好的原因吗?”索拉直白问。 夏夏抬眸,语气迟疑:“你……不生气吗?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些。” “你不说总有你自己的理由,这有什么可生气的。难道我是因为你姓什么、不姓什么才跟你玩的吗?” 索拉说,“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叫夏夏。是夏夏请我们吃玉米饼,也是夏夏给我们全村送蔬菜,还给了我好多烟膏,让我们全家今年一整年都能吃饱。对我、还有我们全村的人来说,夏夏就是好人。” 刚说完,天空就响起轰隆一声雷鸣。 索拉惊讶地抬头看了眼,“这里很少下雨的!平时都只是时不时阴一下,这回不会真要下雨吧?走走,夏夏咱们快回去!” 她拉住夏夏的手就往回跑,夏夏低头看向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眼眶发红。那手的温度暖得刚刚好,将她原本已经冷透的心又暖回了几分。 夏夏也回握住了索拉的手。 第250章坍塌 两人没跑几步,暴雨就迫不及待地浇了下来。 夏夏和索拉瞬时被淋了个透,经过罂粟田边的大树又不敢冒险去树下躲雨,跑着跑着索拉就笑了起来:“我们也太幸运了吧,佤邦不常下雨的,怎么正好被咱们赶上了!” 夏夏被她狼狈又乐观的样子逗笑,紧接着又担心起烟农们的生计,“那会不会影响收成?” “放心吧,不会有坏的影响。虽然罂粟不喜雨水,但也需要土壤湿润。”索拉边跑边指向下面的罂粟田,“这雨下了说不定今年收成还会好上许多呢!” 夏夏也跟着望过去,结果就看见有什么东西闪过,两个女孩同时顿了下。 “你、你看见了吗……” 索拉回过头,看见夏夏愣愣地点头,“但我没看清,那是?” 索拉表情严肃:“不会是什么咬人的野兽吧?这春天来了,它们是不是都睡醒了?” 越想越可怕,两个小姑娘赶紧往村里跑。快要到村口的时候,正碰到一支从村里出来的武装队伍,为首者正是武装将军敏貌。 看见夏夏平安回来,他抬手叫停了身后的武装军,上前撑开伞递给夏夏,“暴雨危险,小姐不要乱跑。” “哦,好。”夏夏给自己和索拉遮着雨,也看出敏貌一行应该是专门来找她的,夏夏不忘说了句谢谢。 “小姐不用客气。” “轰隆!” 敏貌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方向传来巨大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是村里偏僻处的房子被暴雨冲塌了。 烟农的房子年久失修,塌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敏貌没什么表情地回过头来。 村里的人听见声音纷纷跑过去,而看见那个方向,夏夏和索拉面色一僵——那里正是索拉家的位置。 “爷爷!”索拉顾不得其他先跑了过去,夏夏也赶忙跟了上去。 * 可惜,到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原本破旧的木屋塌成一片废墟,旁边紧靠的两户人家房屋墙壁也倒了一半,得益于房梁还算结实,才没有完全垮塌。 夏夏看见索拉跑到废墟里,一边费力地搬开木头,一边大声叫着“爷爷”。一声接着一声,却始终没有回应。 暴雨成功摧毁了房屋才终于停下。 雨停之后,视线也清晰了很多,索拉狼狈地坐在断裂垮塌的房梁木头上,看见几个来帮忙的男人,从废墟里抬出了一具干瘦枯老的尸体。 那尸体被放在湿泞的土地上,盖了两件打了补丁的粗布衣服,仅露出一双枯黄皲裂的脚。索拉麻木地跪在那尸体旁边,身上披着不知是谁拿来的衣服,身边围着几个妇女,她们摸着她的头,低声安慰着。 夏夏就站在不远处,她看着那双脚,眼前浮现出一副相似的画面。 她惊闻爷爷去世的消息跑到店里时,拼接的桌子上就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露出了手和脚。而躺在上面的人明明前一天还笑眯眯地跟她说话,给她做喜欢的菜。 她没能参加爷爷的葬礼,甚至没能走到他身边,正式地道别。 敏貌撑着伞,站在夏夏身边,想劝她回屋休息。 她要是感冒生病,大老板回来实在不好交代。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夏夏朝那边走了过去。径直走到了索拉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索拉爷爷的葬礼很简单,简单到根本算不上葬礼。村子里死了人都会直接埋到后山上,没有墓碑,更没有吊唁等仪式。只有死者的家人在坟前磕个头,就算做后事。 夏夏也是在坟前,才见到了索拉的父母。 他们是在工厂参与提纯制作的烟农,平时基本不会回来,留下唯一的女儿照顾年老的父亲。他们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 夏夏看见他们只跟索拉说了几句话,索拉的妈妈抹着眼泪往女儿手里塞了什么,就离开了。 村子里的人各自散去,最后只剩下索拉和陪着她的夏夏。 此时天已经黑了,两个女孩走在后山安静的下坡小路上,最后又回到了那片被暴雨冲垮的废墟处。 “索拉。”夏夏先开了口:“这几天你先跟我一起住吧,等房子修建好了你再搬回去。” 索拉摇摇头。 夏夏不解:“怎么了?” “爸爸妈妈说,爷爷已经不在了,我一个人……没有盖房子的必要了。盖房子要买材料,建成之后还要给帮忙盖房子的乡亲分食物和烟膏,我们家……负担不起。” “那你就住我那里。” 索拉还是摇头。 “我也不能一直跟你一起住。”说着她抬眸看向夏夏,见她满脸担心,索拉笑了笑,“你别担心我,我还是有路可走的。妈妈说,嫁人后就可以住在丈夫家里,等生了孩子,就不会被轻易赶走了。” 她打开一直拿在手里的东西,那是用一块旧帕子包裹着的烟膏。 “这是我爸爸妈妈给我准备的嫁妆,我们这里的女孩子结婚时候都没有这些的。我拿着它,不愁没人要的。” “不过,嫁人之前还得拜托你收留我。”索拉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夏夏的手,朝她笑了笑。 短短几句话,听得夏夏辗转难眠。 直至夜色更深,索拉洗了热水澡躺在夏夏旁边已经睡熟时,夏夏轻轻翻了个身,还是没有丝毫睡意。 难道,真的要看着索拉因为没有地方住而匆忙嫁人?看着她在这样的年纪就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日复一日地做饭打扫、下地干活,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不再有任何指望? 心头一阵发寒,夏夏坐了起来。 她看了眼睡得正熟的索拉。如果她来承担盖房子的费用呢? 想了想,夏夏觉得不妥。 索拉家里的情况,村里家家户户都知道,以往连修缮旧屋都做不到,现在却盖起了新房子,只怕会让村里人认为索拉手头很宽裕。如今她孤身一人,若被惦记上肯定会惹来麻烦和危险。 那么……去捡一些残破的石棉瓦来用?如果是她去捡,应该没人会拦着。 越想,睡意就越浅。只要有一点能帮助到索拉的希望,夏夏都想试试。她轻轻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鞋披上外套走了出去。 外面照旧是有端着枪的武装军在巡视,夏夏再次找到了敏貌,提出想去看看放石棉瓦的地方。 敏貌二话不说带她去了另一个仓库,这里放置着各种燃油燃料,刚推开门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小姐要多少?我立刻让人来搬。” 夏夏看见了摞得高高的灰白色石棉瓦,瓦片很长,是波浪形状,利于屋顶接缝处的铺设和避免雨水渗漏。但是——越走近,那刺鼻的味道就越重。 只闻了这么一小会,她就觉得头疼。要是长期闻着,只怕是对身体有害。 回想起来,她住的那间屋子、还有周寅坤的房间,以及其他看起来比较好的屋子,屋顶都不是用石棉瓦。 想来都是有原因的。 夏夏想了想,“还是不用了,我想再找找其他材料。请问……可以帮我找几本建房子的书吗?” “可以的,我现在让人去买,今晚就送到您房间。” “不用那么着急,明天白天也行的。” “好的,小姐。” 从仓库出来,夏夏就回了房间。 屋里索拉仍睡得很沉,夏夏轻轻走到桌边,拉开抽屉找出纸笔,尝试着画了一个木屋的草图。画完后她拿起来看了看,觉得有些奇怪,又擦掉重画。这么修修改改,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 就在画了十几张草图还是不满意后,房间里响起一声叹息。夏夏放下笔,这才知道连画房子都这么难,更别提真的动手建房子了。 她关了灯回到床上,心里记挂着草图,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 次日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夏夏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还放着两本书。 “你起来啦。” 索拉从浴室走出来,眼睛还肿着,手上端着刚洗好的衣服,“昨天实在太累了就没来得及洗,今天出太阳了,正好可以晾干。” “谢谢你,索拉。”夏夏走到桌边,“这些也是你做的吗?” “对。我回去找了找,翻出一些还能用的东西,比如锅和小炉子,然后又去换了点吃的,够咱们吃好几天了。” 说完索拉指了指那两本书:“这个是敏貌将军早上派人送来的。夏夏,你……看这个做什么?” “我想试试帮你建房子。” 夏夏对上她的眼睛,实话道:“我不想你因为没地方住而草草地决定自己一辈子,至少我们先试一试,你觉得怎么样?” 索拉眼眶湿润,有些犹豫:“可是……我没有那么多烟膏去买材料,再分给帮忙建房子的人。” 这的确是个问题。但夏夏说:“总会有办法的,我先看看书吧。” 索拉感激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整整一天,夏夏都没离开过房间,索拉在看书方面办不上忙,便承担起了其他所有活计。像之前那样打扫好房间,做好一日三餐,把夏夏照顾得无微不至。 夏夏也是看了书上的步骤和分解图之后,才明白昨晚的草图问题出在哪里。 她画来画去,画的都只是房子的外观,忽略了真正重要的一点——房子究竟如何成型。 她一步步照着书上推演,明确了建房子的步骤。 首先,要确定地基。也就是要清理出一块平整的土地,还要确保土地排水良好,然后就是确定木屋的尺寸和形状并打好地基,常用的方法包括基础托架和浇筑混凝土地基。 幸而索拉需要的房子并不复杂,因为洗菜做饭都可以在院子里,因此只要有一间简易但结实的木屋睡觉,总体占地不大。 打好地基后,就是搭建地板和墙壁,最后安装屋顶和门窗。如果人多,且全天开工,那么一两天就能完成。 只要房子建起来,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 第251章房子 明确了步骤,接下来就要确定材料。这事关成本和房屋寿命,夏夏看得格外仔细。 书上十分清楚地说明了石棉瓦所含的石棉粉尘,对人的肺部伤害极大,长久吸入将导致癌症。 夏夏皱着眉看得严肃,那模样看得旁边的索拉也跟着皱了眉。 “夏夏。”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嗯?怎么?” “要是太难,就算了吧。”索拉指了指自己的眉心,“你的眉头皱成这样,一定很难吧?” 她说得严肃极了,夏夏抬头看见窗户玻璃上映出的自己,活像是考试的时候遇到了最难的题,那模样是有点好笑。 “不是的,”她说,“我是看见书上说不能用石棉瓦盖房子,有些后怕。” “啊?不能用石棉瓦?可它很贵呢,在我们这里一般人家都用不起的。” 这话让夏夏不知该如何回答。这里的一切与外面相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她默默翻过石棉瓦那页,看到背面的图片和文字介绍时,眼前一亮。 “有办法了!” 索拉凑过来,看见夏夏指的地方,她歪歪头,“这个树我们这里有很多呢。” “这是柚木,防潮防水还防腐蚀,是做高档家具和露天建筑的好材料。” 甚至,书上还将之称为缅甸的国宝之木。柚木是热带树种,对温度要求较高,盛产于泰国和缅甸。在佤邦山腰遍地都是,根本不需要用烟膏去换。 两人相视一眼,眸中满是惊喜和希望。 * 两本书从早上看到了晚上,直至索拉铺好被子回过头来,夏夏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夏夏,要不明天再看吧,你这样太辛苦了。” “不辛苦,我觉得很有意思,索拉你忙了一天,先睡觉吧不用等我。” 索拉心道那怎么行,明明是为了帮她建房子,她自己怎么能先睡? 可看书这事,她的确帮不上忙,于是点点头,躺下前还嘱咐了句:“那你别看太晚,要是饿了你一定要叫我起来,我给你煮东西吃。” 夏夏笑了,“好,我知道了。哦对了——” 她回过身来,“索拉,你愿意拿一点烟膏出来,在完工的时候请大家吃饭吗?” “当然愿意。”索拉撑起脑袋,“别说一点,就是全拿出来我也愿意的。说实话,如果结婚的时候带着它,婚后就不属于我了。都得拿出来贴补家用,连怎么用都要听丈夫的。” “可是如果用在建房子上面,至少房子是属于我的呀。可是夏夏,村里一直以来的规矩都是要给帮忙盖房子的师傅们烟膏和食物,而且不是一般的食物,是要有肉的。你说的只在完工后请大家吃一顿饭,应该不会有人愿意帮忙吧。” “你说的那种情况,是参与建房子的人并不多吧?” “不多的,大一点的房子八九个人,小一点的五六个。再多也请不起了。” 夏夏点点头,“这种情况下,每个人每天都承担了不少重活,所以要求分烟膏和食物。我看了书上的工期案例,你需要的其实就是一间简单的木屋,建造的步骤并不复杂。” “如果能同时找很多人来参与,很多步骤同时进行,那么每个人只需要承担一点活,一天之内就能完成。完工后大家饱餐一顿,应该也不算亏待吧?” 索拉若有所思,“好像……是不亏,毕竟现在也不是收烟膏的季节,大家闲着也是闲着。” “对呀。你爸妈给的那些烟膏应该可以换不少食物,足够大家饱餐一顿了。如果不够,那我也——” “够的,肯定够的!我可以把所有的烟膏都拿出来。”索拉认真地说:“夏夏,你已经帮我很大的忙了,我不想再花你的钱。” 夏夏了然一笑,“那好,明天我就去找敏貌将军,让他帮忙在村子里召集一下。好,那就这么定了,你快睡吧。” “好。” 索拉这才躺下,闭上眼睛,心里琢磨着明天早上要早点起床,给夏夏做完早餐,去摘新鲜的果子和小野花回来。 房间里很快响起微沉的呼吸声,伴着那声音,夏夏翻完了第二本书的最后一页。此时草图也画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到了实施阶段。 夏夏看着草图上列出的步骤和预计需要的人数,在脑子里推演了一遍又一遍,心里还是没底。 问题接连不断地跳出来。 如果没有人愿意来帮忙怎么办?如果大家来了却看不懂她的图纸怎么办?这图纸上有没有漏掉什么?真的开始之后,现场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想着想着,她拿着图纸起了身。 出去之前,夏夏又回头看了眼,索拉正紧紧地贴在床里侧,给她留出了很大的位置。夏夏回到床边掖了下被子,盖住了索拉的后背。 从屋里出来,一阵风吹来。带着丝丝冷意,将人吹得清醒了几分。 这个时间,村里大部分的人都已睡了,夏夏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朝着索拉家垮塌的位置走去。 经过一整天的日晒后,原本泥泞的土地变得微微干硬,夏夏站在废墟前,借着微微月光,对比草图和目前房屋与土地的状况。 只可惜光线实在太暗,图纸看不太清。夏夏只好先折起来放回到口袋里。 就在低头放图纸时,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异响,像是木板被踩断的声音,夏夏下意识抬头看去。 什么都没看到。 又是一阵风吹来,吹进脖子里有些冷。夏夏转身,打算回去。 但刚转身她忽然脚步一顿,侧头看去。就在废墟之中,靠近左边邻居家的位置,有一截被折断的木桩埋在土里。此时此刻,木桩上钉着张纸条,正被风吹得一颤一颤的。 夏夏抬脚就往那边走。 “小姐。” 身后骤然传来声音,夏夏回头,是端着枪朝她走来的敏貌,他身后正有一队巡视的武装军经过。 敏貌走过来:“这么晚了,您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帮索拉重新把房子建起来,就来这里看看要怎么建。对了,正好有件事我想麻烦你帮忙。” “小姐请说。” “我想请你帮忙召集一些修建过房子的人,至少二三十人,工期大概一两天左右,每天完工之后,我们会请他们吃饭作为报酬,如果有愿意的人,明天就可以来。” “明白了,小姐放心。” 见敏貌答应得如此爽快,夏夏不由看了眼他手里的枪,又补充道:“请不要强迫任何人,如果实在没有人愿意来,我也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好。”敏貌应声,“我送小姐回去。” “哦,不用了。我还想再看一下,村里有人巡视很安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谢谢。” “好的,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 看着敏貌离开,夏夏这才回过身来,却看见木桩上空空如也,原本被风吹动的纸条竟不见了。 她怔了下,难道是刚才看错了? 仔细回忆了下,又觉得不可能看错。 夏夏走过去到了那半截木桩前,上面扎了根钉子,但的确没有纸条。女孩看看四周,不知是不是被风刮走了。看着看着,她蹲下身,发现了什么。 木桩旁边,残留着一个脚印。 她顺着那脚印往前看,木板上又有一个,新鲜地带着泥。但紧接着那脚印就消失了,能看见的只剩一条位于邻居屋后的狭窄小径。 * 次日清晨。 夏夏睡得正熟,隐约间听见耳边有人在轻轻叫她的名字:“夏夏,夏夏?” 她睁开眼,看见是索拉,“索拉,几点了?” “马上七点。不过……夏夏,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嗯?”夏夏声音惺忪,坐起来看了眼门口,“怎么了?” 夏夏边穿外套边往外走,索拉帮她打开门,夏夏正要迈出门槛的脚僵住。 外面,来了很多人。全都很眼熟,是戈贡村的烟农。他们拿着锄头、铁锨和小推车,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工具,几乎人挤人地站在一起。 “这是……” 敏貌上前,“小姐,村民听说你想建房子,都自愿来帮忙,不要任何报酬。” “为什么?那大家不就白干活了吗。” “怎么能叫白干活?”离得最近的男人手上拿着一把榔头,“小姐给我们全村都白送了菜和肉,还给这群调皮娃做饼子吃,我们都还没谢谢小姐呢!” 此话一出,其他人纷纷跟着点头,“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干,别说一间屋子,就是建个十间八间也没问题的!” 夏夏从没想过自己随手做的两件事,竟还得到了回报。 烟农们淳朴而真诚的热情,如一股暖流划进心里,夏夏感激地说:“那就真的要辛苦大家了!” 烟农们笑着摆摆手,问夏夏都需要做些什么。夏夏忙拿出昨晚的图纸,带着大家去了索拉家的位置。 “首先是把这里都清理干净,然后打地基,房子整体要用柚木,就在山下,不过需要把树砍了运上来,再做成房梁。这两边可以同时进行。然后——” 此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小姐,你这个图纸是自己画的?” 夏夏侧头,是一位老人。见他正仔细地看自己手上的图,夏夏有些不好意思:“嗯,对。我是照着书上画的。” “哦,那已经很好了。基本步骤都对了。你这么小就知道怎么建房子了,我们以前都是跟着老一辈的干了好多年才搞懂。” 夏夏眸中一亮,“老爷爷,你是懂怎么建的对吧?” 老头笑了笑,指着图纸的某处,“这里,还有这里,得另外安排。再就是这两边的尺寸应该是一样的,但你画的一边宽一边窄,做起来容易出错。” 两人说话的功夫,大家已经纷纷开始动手干活,村里的房子都是自建,来帮忙的烟农们大多知道基本步骤。 清理废墟、量尺寸、砍树打房梁等所有活都在同时进行。 趁着大家各自忙碌做活时,夏夏在老爷爷的帮助下修改了图纸细节,让建房子的步骤过程变得更清晰可控起来。 整个村子的人从清晨忙活到晚上十点多,终于完成了图纸上的小木屋。 甚至,最终结果还超出了夏夏最初的预想。 除了一间可以用来睡觉的房间,外面的屋檐延长,在木屋门口遮出一块能避雨遮阳的地方,即便下雨时,索拉也可以在外面做饭。屋里还有用柚木做的一张小床和一个柜子,站在里面可以闻到淡淡的柚质芬香。 接下来,只需稍加打扫清理,再添些生活用品就能住了。 今晚十点半的戈贡村,亦不像往常那般安静。 村里的空地上拼起了长长的桌子,摆满了肉、菜和果子。 索拉恨不得把所有烟膏都花掉来感谢大家。她跟随村里会做饭的妇女,忙活一个下午,做出满满一长桌的菜肴。 吃得高兴时,还有人索性站在板凳上唱起了歌,小孩们手上拿着用柚木边角料做成的木刀木枪和拨浪鼓,兴奋地绕着长桌和大人们你追我赶。 韩金文都准备睡觉了,听见外面还有动静,干脆也出来看热闹。瞧见那火光通明的热闹场面,又看见人群中坐在主位的夏夏,他不由挑眉。 “这小夏夏,瞧着娇娇弱弱的,做起事情还真有点小老板的意思。” 难不成坤还教这些? 韩金文好奇地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第252章形势 清水河基地。 偌大的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正对面的屏幕上接连出现几张照片。 “这是今天新传回的驻阿美军基地的动态。” 查猜说,“美军每日来往车辆都有特定目的,基本用途都是运输物资,且都会在当天完成往返车程。但是,三天前一辆满载七人的军用越野出发后没了踪迹,至今没有回到美军基地。” “会不会是被调走了?”凯文接话,“美军有自己的航线,可以完全隐匿行踪。” “也有这可能。或许是我想多了,只是这时间点太巧,保险起见,还需要坤哥来定。” 事情的起因,是查猜和卡尔到达阿富汗接手赫尔曼德的工厂和生意时,得知美国中情局特别行动处驻阿分组更换了负责人。 原来与周寅坤谈成合作的威廉·戴维斯不知所踪,新上任的是一个名为凯米尔的中情局高官。 更换负责人本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此人上任之后,没有对接周寅坤与戴维斯谈妥的合约,引起了查猜的注意。 如果对方只是上任初期事务繁忙忘了,还情有可原。但接下来整整一周时间,对方都没有任何表示。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凯米尔对戴维斯之前签下的合约没有异议,完全照做。要么,就是他根本不承认那份合约。 为以防万一,查猜派人紧盯美军基地和凯米尔本人的行踪,最终发现一辆印有cia标志的军用越野满员从基地驶离,且在跟车追踪途中忽然没了踪迹,没再回到美军基地。 上面的七个人去了哪里,执行什么任务,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般极具威胁。 主位上的男人看着屏幕上的照片。 对于戴维斯被换掉这件事,周寅坤倒没什么异议。 很显然,这位高傲的负责人做事很不认真,之前合作的条件之一,就是按照名单除掉阿富汗境内所有做毒的竞争对手,可此番墨西哥的暗杀,足以说明他没除干净。 不过戴维斯运气不错,还没等周寅坤腾出手,就被替换掉了。只是,新上任的这位似乎更不简单。 听完查猜的话,周寅坤问:“赫尔曼德这边什么情况?” “赫尔曼德仍在塔利班控制之中。”查猜说,“但最近似乎人员流动很大,从标志看,应该是‘凯达’。” 凯达,全球臭名昭着的恐怖组织之一,在世界各地设有专门的恐怖活动训练场,策划并实施过多起伤亡惨重的恐怖事件。 听见“凯达”二字,凯文微微皱眉:“没记错的话,塔利班跟‘凯达’是同盟关系。而‘凯达’近年在阿富汗和伊拉克多了很多分支,尤其是在伊拉克的分支,在战争中得到了壮大,他们曾放出消息说将会有计划地返回阿富汗,支持塔利班。” 所谓的支持,就是提供资金、武器以及富有经验的作战指挥官,帮助塔利班策划大型袭击,或以其他出其不意的方式解决美军高层,打乱对方阵脚。 话到此处,周寅坤不屑地笑了,“新来的这个,果然比上一个有脑子。” 奥莱左右看看,咂舌道:“那批消失的中情局特工,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吧?” “很明显是的。”凯文说,“单看美军这边,的确无法确认对方的目的,但是把两边结合起来看,形势就很清楚了。” “美军先后进攻阿富汗和伊拉克,两头作战不说,他们在阿富汗根本没讨到好。阿富汗的山地地形占着天然优势,美军的大型作战机械连移动都困难,更别提规模化作战。美军久攻不下,塔利班当然不会一直坐以待毙。” “所以接下来塔利班很可能要发动大规模的反击?”奥莱忍不住问道。 “对。中情局的特别行动组,本就是为战争提供情报辅助工作,他们如果察觉到塔利班的意图,一定会抢先入侵,既然在山地战屡战屡败,那么美方应该会另选一条路,比如控制傀儡,以毒品生意渗透阿富汗南方,再里应外合一举歼灭。” “那就是说,那帮阿富汗大小毒枭没死绝,很有可能是戴维斯故意留下的?他表面上答应了坤哥所有条件,实际上是在打歪主意?” “这一点倒不能完全确定,也可能就是他办事不力而已。反正美国人都这尿性。”凯文见怪不怪,“估计戴维斯也没想到,自己中途会被人顶替掉。” “渗透南方这法子,明显是后面这个凯米尔的手笔。” 周寅坤点了根烟,语气轻蔑:“戴维斯要有这手段,前面几年早就用了。看来是汇报了那份合约之后就被盯上了,这凯米尔位置高于戴维斯,他特意等戴维斯完成了前期所有工作,才轻轻松松地把人踹走。” “那他这是想半路截胡揽功劳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凯米尔是想通过阿富汗当地傀儡所经营的毒品生意,渗透南方。 那么周寅坤这个刚拿下南方大片罂粟田,并跟塔利班形成合作且无法随意拿捏的新任毒王,就变得十分碍眼。 任何人站在凯米尔的立场,想必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周寅坤。如此才真正有机会以非敌对方式接触塔利班,同时还能以毒养战,堪称一箭双雕。 阿耀听完全程,开口补充:“如果赫尔曼德的动态早就被中情局盯上,那么我们跟维克托·布特接触扩充军备的事,应该也已经被美方知道。” “他们通缉了维克托这么多年,清楚此人贩卖军火的实力,也清楚一旦我们在阿富汗的军备扩充完毕,将具有足够的作战战力。” 他看向周寅坤,“为防我们为了生意跟塔利班统一战线,美军也会先下手为强。” 这么一理,逻辑就更通了。 查猜说:“所以那辆踪迹全无的车,是在中情局的掩护下开始了暗杀行动。只是前几天坤哥刚好去了墨西哥,所以对方才没有贸然行动。” 说完,所有人都看向主位上的男人,等待下一步命令。 周寅坤云淡风轻:“叫卡尔回来,让他走之前散点消息出去。就说在处理策划墨西哥暗杀的那帮人口中得知,我在沙漠被追杀受了重伤,搞不好要死了。缅甸这边准备争罂粟田控制权,他也要回来分一杯羹。” “好。”查猜点头。 这个任务很适合卡尔。毕竟他到了阿富汗就像疯子一样到处窜,仗着不在周寅坤眼皮底下,每天吃喝玩乐不听指挥。 说他要回来造反,倒是很有说服力。 “不过当初比劳山那一战,动静实在太大,对方应该了解我们的装备。”凯文说:“估计他们会很谨慎,不会轻易上钩。” “那就把路铺好,给足他们动手的机会。”周寅坤转了转脖子,耐心道:“来者是客嘛。” 初步计划敲定后,具体细节将由阿耀进一步推进。 会议刚散,亚罗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他接起来,对方问周寅坤是不是在忙,亚罗说了句没有,就把手机递过去:“坤哥,是老韩。” 韩金文鲜少这么拐着弯地打电话,生意上的事向来都是直接汇报,像这种先打给亚罗再转接的,只能说明不是什么重要的正事。 果不其然周寅坤刚接过来,就听见那边笑呵呵地夸赞,“坤,你那个小侄女还挺厉害啊。” 提到夏夏,男人来了兴致:“她怎么了?” “小姑娘在这边玩建房子呢,还搞得像模像样的。小小年纪挺有章法,弄得全村都跟着她干。这不刚建完,还办了个晚会,热闹大半夜了这才准备结束。你都忙成那样了,还有闲工夫教这些呢?” 听说夏夏不当厨子,改成建房了,周寅坤挑眉:“我没教,她本来就聪明。” 能笼着全村的人都听她指挥,还挺有领导力。 韩金文一听,哈哈笑道:“也是,这还用教,姓周的都是天生的生意人。哎,不过我看小姑娘不大高兴啊,坐在席上也不大说话,是不是建一天房子累着了?我找人给她看看?” “行。” 电话挂断,周寅坤拿着手机没说话。 沉默几秒,他说:“去问问佤邦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是。” “坤哥。”刚离开没多久的凯文拿着笔记本电脑进来,“缅甸军政府的消息,说是发现了疑似美方的人落地仰光。这是拍到的照片,夜晚光线暗,比较模糊。” “虽然没拍到脸,但根据我们事先打好的招呼,军政府那边着重注意了夜间落地,且航线隐蔽的飞机。从照片上看,对方应该携带了重型枪械。即便缅甸这边没有故意放行,想必他们也有办法带着武器入境。” 凯文问:“既然已经发现对方踪迹,是否直接做掉?” “不急。”周寅坤瞧了眼照片,“人数不对。” “是,目前只发现了两人。他们应该是为了避免被察觉,分批入境。” 动了这两个,剩下的一定会察觉,等于打草惊蛇。周寅坤说:“先盯着。” “明白。” “坤哥。”亚罗接完电话回来,“佤邦那边下了场暴雨,冲垮了一处房屋。里面住着祖孙两人,老的被当场砸死,他的孙女就是之前被老韩安排照顾周夏夏的女孩,叫索拉。” “她是在帮这个索拉建房子?” “是。不仅建房子,还帮忙操办索拉爷爷下葬,据说……周夏夏也哭了。” 听见最后半句,男人微微皱眉,看向桌上的白色打火机。年纪不大操心不少,人家死了爷爷,她也跟着哭。 那么瘦瘦弱弱的,哭晕了又要躺上好几天。 心底没由来地一阵烦躁。 “行了,出去吧。”他拿了烟和打火机走到窗边,点了一根。 清水河区与佤邦交界,从这里望出去,能看见佤邦首府邦康最大的赌场。再往前,就是数座高山。但距离尚远,从这里看不见戈贡村。 烟在指尖慢慢燃着。 她会跟着哭,大约是想到了自己的爷爷。老爷子的脸骤然浮现在眼前,周寅坤神色倏地冷了下来。 死了这么久,还能给他制造麻烦。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第253章黑影 完工后的庆祝晚餐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二点。 索拉因为白天的忙碌,洗完澡倒头就睡。夏夏躺在她旁边,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即便那间小木屋已经真真切切地摆在眼前,她却仍旧没有实感,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建造出了能住人的房子。 除此之外,戈贡村村民的热情帮助,也实在出乎了她的意料。他们种植着世界上最值钱的农作物,却对得到一点玉米饼和蔬菜感激涕零。 他们礼貌而信任地尊称她为“小姐”,而她只能笑笑,却不敢正面应下这声称呼。 她再次翻了个身,仍旧没有丝毫睡意。不小心触碰到身旁的索拉,还险些将人吵醒。夏夏安静地躺了会儿,最后还是坐起来。 看了眼表,已是凌晨一点。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反正也睡不着,夏夏干脆穿好衣服,去新木屋看看能帮索拉添置点什么。 打开门,外面吹来凉爽的风。门前正有一队巡视的武装军经过,为首者看见夏夏,立刻停下脚步,“小姐需要什么?” “没有,我没什么需要的,就是去那边看看新房子。” “好的。”他们这才继续去巡视。 离房子越近,就越能闻到淡淡的柚木香味。夏夏迈上两步台阶,木屋的门没有关,她走进去,首先想到的就是灯。 不过这个要求恐怕难实现。修改图纸时那位老爷爷也说,没必要留出电线和开关的位置,因为整个村里能用得起电的,只有管理村子的老板们。 剩下的烟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就习惯了。 屋子不大,放一张床和一个柜子之后,就放不下其他大物件了。夏夏环顾四周,看见光秃秃墙壁,心里有了想法。 除了有窗户的那面墙壁,剩下三面可以分别用来放索拉喜欢的小野花,还有日常使用的碗和水壶。 或许还有没想到的,她可以跟索拉一起慢慢想。 夏夏知道,接下来自己大概有很多时间都待在这里。 她静静地走出来,站在台阶上,眸中茫然。逃跑失败,坦白恳求也被拒绝,她身心俱疲,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风吹拂起女孩柔软乌黑的发丝,像一只手轻轻抚在她的脸上,无声安慰着。 忙碌的这两天,无疑冲淡了从墨西哥回来时的沮丧。 他说,他们在同一条船上,除非船沉了,否则她这辈子都别想下去。 夏夏明白他说的“船”是什么意思,是从爷爷到爸爸再到周寅坤,用几十年铸造出的庞大事业。这条船上来往过很多人,他们各自获得了不菲的利益,所以他们不仅会保这座船永远不沉,更会竭尽全力推动这座船越建越大,越开越远。 这一切,都不是她能抵抗和改变的。她被牢牢地控制在掌舵人手中,动弹不得。 或许,是真的逃不掉了吧。她仰头,看向广袤无垠的天空。天幕很黑,一颗星星都没有。 还能做些什么?她想不出来。 但夏夏知道,即便真的要被困在这里,困在他身边一辈子,她也得继续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不能就这样日复一日地陷在无尽的失落和愤懑中。 她不想变成一个麻木的人。 不想变得像卡娜姐姐那样,眼里心里都只有周寅坤一个人,既要围着他打转,又要被他伤害,最终却还要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拥有过爱情。 爱情…… 她以前偷偷想象过,认为那是纯净的,充满希望的。但现在,她连自由都没有了,她身边连一个正常生活的人都没有,哪里还能奢望别的呢。 若可以,她只想保住自己现在还拥有的,譬如亲情和友情。 前者,她已经尽力了。而后者……至少,她所在意的人都还平安地活着,这样就足够了。 一直仰着头,眼泪就不会掉下来。夏夏深吸口气,咽下喉头的哽咽,努力平复了心绪。然后走下台阶准备回屋。 但刚走了两步,她又停下。鬼使神差地侧过头去,看向新木屋和旁边相邻木屋之间的地方。 那里原本有半截埋在土里的木桩,上面扎着钉子,还曾有过一张纸条。 她盯着那块已经变得平整的土地。 夜深人静,脑子里忽然想起件一直被忽略了的事情——就像那张莫名消失的纸条一样,她不止一次,看见周边有黑影闪过。 视线,不由向右看去。 那里是邻居屋后的一条漆黑小径。那晚她站在废墟前跟敏貌说话,回过头来就发现纸条不见了。 如果是有人拿走,那么那条小路就是唯一的通道。 犹豫几秒,夏夏朝那边走了过去。 刚走到拐角处,忽然听见里面一声异动。她当即停住,先回头看了眼。武装军巡视的路线基本固定,很快就会绕回来,若真有危险,只要弄出点动静,外面的武装军就会立刻冲过来。 想到这里,她再次迈出步子,拐了进去。 里面传来了清晰的呼吸声,极窄的空间里,站着一道黑影。 夏夏吓了一跳,当即后退两步。可那黑影没有动,似乎只是看着她。夏夏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因为她隐约看见,那黑影只有半边脑袋。 那是人吗?还是鬼? 她明明听见呼吸声,此时却不敢确认。 下一刻,那黑影动了,径直朝她走来。 夏夏在那一瞬间看见了半张极度狰狞的脸。惊骇和恐惧席卷而来,吞噬掉了她想要发出的叫声,她凭着本能转身就跑。 见她跑了,那黑影停住,没有再往前追赶。 可紧接着,脚步声折返了回来。 夏夏捂着心口,额上冒着吓出的冷汗,扶着邻屋的侧墙又走回了拐角处。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道黑影,视线避开那半张狰狞的脸,落在另一半正常的脸上。 黑影沉默着,安静着,等待着。 直至他在女孩眸中看到明晃晃的震惊,听见了她不可置信的声音—— “你、你是……梅金?!” 黑影这才走近。 夏夏清楚地看见他头右上方凹陷了进去,没有头发,只剩下几条粗长的疤。而他右脸上与头部相接的地方—— 从额头到太阳穴再到右下颌,像被炸开般狰狞模糊,右眼眼角被拉扯粘连得变形,几乎睁不开。 从出现到现在,黑影都不曾说话,终于在夏夏准确地叫出名字之后,他终于动了动嘴唇,“……是、我。” 声音极度沙哑干涩,像嗓子里堵了东西一般含混不清。 但夏夏还是听明白了。 此时外面斜后方传来说话的声音,是巡视村子的武装军绕回来了。夏夏拉住梅金躲到了屋后。 待听见脚步声彻底走过,夏夏才看向梅金。他似乎是怕吓到她,没有靠得太近,刻意保持着距离。 “你,你不是……周寅坤说他杀了你。他、他说那晚撞见你在爷爷的店里偷钱,被他发现后你想反抗,他就杀了你。是这样吗?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听到“周寅坤”三个字,梅金明显僵了下。时隔这么久,每次听到这个名字,心头还是会下意识涌上畏惧。 “他、用刀,刺进了我的脖子,然后把我扔进了河里。” 说话间,夏夏看见了他脖子侧面的疤。 “他应该、是不想在店里留下血迹,所以没把刀拔出来,就把我拖出去扔了。” 梅金竭力地把每个字都说清楚,“我从店前的那条河被冲到了大湄公河,被食人鲶给咬醒,我拼命挣扎,被途径的货船船员撞见,捞上来送去了医院。” 所以,他是被食人鲶咬成这样的,既咬残了他,却也救了他。 “那你之后去了哪里?一直都在这里吗?我之前见过的黑影,还有那天、我在这里看到的纸条,都是你吗?” 梅金点头,“我没想过……会在这里看见你。我看见你跟他在一个房间。”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太久没说过这么多话,嗓子干疼得厉害。 他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才继续说:“我想告诉你,你不要……被周寅坤骗了。他杀我,不是因为什么偷钱,是、是因为,我看见他杀了老爷子。” 夏夏瞳孔倏地睁大,甚至心跳都在这一瞬间猛地停住。 “那天老爷子说、大儿子和儿媳要来,就关了店,给我放假一天。但是我知道老爷子开店随意,常忘锁店门。我不放心,就又回去看了一眼。” “我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街上没什么人。我远远的看见周寅坤一个人坐在河边喝酒,我、我有点怕他,就悄悄绕路从后面的窄门去了店里。发现店的前门后门果然都没锁。我先锁了前门,又检查了厨房冰箱,最后从后门出来准备离开。” “但刚出来拐弯,就看见老爷子也在河边。他看起来很生气,还掐住了周寅坤的脖子。老爷子几乎站不稳,但周寅坤却在笑。然后他转身,任由老爷子摔进了河里。他就站在河岸上,根本没有要救人的意思。” “我、我当时吓得腿软,就在这个时候,厕所那边突然传来声音,我没看清是谁,就赶忙躲回了店里,藏在收钱的柜子下面。” 说到这一句时,夏夏可以断定,梅金当晚的确在场。 他处在最中间的位置。既看见了前面周寅坤河边杀人,又撞见了后面半夜从厕所往回走的她。 第254章真相 “可是我太慌乱,店后的那道窄门没有关严,我想再关已经来不及,周寅坤发现了我。我、我是为了活命才挥刀,可是我根本都没碰到他,就被他刺穿了脖子。” 字字句句,听得夏夏浑身冰冷,极度僵硬。 她现在才知道,惊险如噩梦般的那晚,除了她和周寅坤,竟真的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她之所以能平安地跑回房间,是因为有人替她转移了视线,挨了刀子。 如果那晚梅金不在,那么周寅坤就会径直朝着厕所这边而来,会在主屋下面找到正躲着的她,而她会是什么下场,夏夏不敢想象。 耳中响起阵阵翁鸣声,后背被冷汗浸湿,脑子里一点点消化了梅金的话,女孩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起来。 所以,爷爷的死根本不是意外,是周寅坤故意杀了他。不仅如此,他还杀了目睹真相的梅金、又威胁于她。 眼前闪过一幕幕曾经在湄赛的画面。 爷爷满头大汗给她做好吃的,给她开风扇、切西瓜,祖孙俩坐在院子里笑着说话……最后,爷爷被白布盖着,没有穿鞋,手脚肿胀,死得突然而狼狈。 夏夏踉跄地靠在了脏乱的墙上,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引来巡视的武装军。眼泪不住地流出来,浇湿了整个手背。 梅金站在她面前,听着她隐忍克制的呜咽声,沉默两秒,背过身去。 就在此时,忽然响起嗡嗡的震动声。 梅金回头,夏夏的衣服口袋里正闪着光。他看见她拿出手机,看见上面的号码时,手指攥紧了下。 她看着那号码,不知在想什么。但梅金已大概猜到是谁。 虽不知他有什么事,但夏夏知道,如果她不接,立刻就会有人来找她,叫她接电话。 沉默几秒,就在电话的震动要结束时,梅金看见夏夏接通。那边果然传来男人的声音:“周夏夏,睡了?” 老韩说热闹了大半夜才结束,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睡着了。 夏夏指尖攥得发白,极力控制着情绪,“正准备睡。” “能睡着?” “嗯。” 然后,电话里安静了下来,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断。 又等了几秒,那边男人说:“那就睡。”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那边已经挂断。夏夏仿佛丧失了周身力气般蹲了下来,她手里握着手机,脸埋在双膝之间,颓然而无力。 会议室里。 男人挂断电话,叫了声“亚罗。” 少年立刻进来,“坤哥。” “叫直升机准备,回趟佤邦。” 亚罗顿了下,“现在?” 刚收到的消息明确告知美方的人已经入境,按理说接下来就是着手处理了。 所谓做戏做全套,此时该做的就是静待伏击时机,而不是贸然变更行程。一旦被对方察觉出异样,稳赢的局面也会变得棘手起来。 已经将了军,扼住咽喉的一盘棋,怎能在这个时候变动? 周寅坤侧过头来。对上那双冷然的眸子,亚罗心头一颤,到了嘴边的话尽数咽了回去。他有什么资格质疑坤哥的决定。 “对不起坤哥,我马上去办。” 亚罗迅速退了出去,会议室里又恢复一片安静。烟即将燃到指尖,微微灼热感传来,男人熄掉。 他当然清楚现在不应贸然现身,且也并没有回佤邦的必要。 但刚刚电话里,她声音哽咽又隐忍。不用想都知道,那双漂亮眼睛是怎样通红着噙满了泪,瘦弱肩头又是怎样哭得一颤一颤的。 挂断电话后,她一定又是自己擦着眼泪缩在被子里,枕头都湿了大片。 不回去怎么行。 * 清晨,时间还不到七点。 天色阴沉沉的,久违地飘着小雨。 房间里温暖安静,散着淡淡的野花香味。索拉昨天累坏了,又凌晨才睡,起得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 醒来时身边没人,她当即坐起来穿上鞋和衣服,下床把弄乱的被子铺好。 忽然“嘭”地一声,门从外面推开,索拉吓了一跳,忙转过身来,骤然看见一张俊脸,她怔在原地。 这屋子本还算宽敞,可男人一进来,立刻就变得拥挤压迫,叫人心跳加速,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索拉认得周寅坤,知道这就是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老板。 她曾远远地看过他的侧颜,当时的惊叹记忆犹新。他骤然出现在眼前,距离不过三四步,那双黑眸看着她,索拉忙挪开视线,不敢对视。 “大、大……” 周寅坤下了直升机就大步朝着夏夏的房间而来。他头发微湿着,一身黑衣,看见房里的人不是夏夏,直接皱眉打断索拉的话:“她人呢?” “什、什……”突如其来地发问,索拉差点没反应过来,“夏夏吗?她、她应该去北边角落的新木屋,就是我家——” 话还没说完,男人就走了出去。 索拉一句“大老板好”都没说出来,见周寅坤走得毫不犹豫,她怔了下,也跟了上去。 村里唯一的新木屋还算扎眼,而那道抱膝坐在台阶上的纤瘦身影,就更扎眼了。明显是电视剧看多了,伤心难过的时候不在屋里好好待着,非要跑出来淋雨。 “周夏夏,谁准你在这儿坐着?” 骤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女孩身体一震,抬头时男人已到了面前,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摸到她湿湿的头发和衣服,周寅坤不耐烦:“人家家里的破事,至于让你难过成这样?” 身后不远处,跟过来的索拉见两人相拥,倏地睁大眼停下脚步。她下意识觉得这不是她该看的画面,可偏偏又迈不开步子,忍不住躲到旁边多看了几眼。 刚刚看起来,大老板脾气很不好的样子。却没想对待夏夏这个侄女竟这样有耐心。 坚硬而灼热的怀抱,为女孩凉透了的身体带来丝丝暖意。然下一秒,她双手撑在了他身上。 周寅坤感受到那抗拒,松开了她。她眼眶红肿,里面满是血丝,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 “周夏夏,那又不是你爷爷。”他大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痕,“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粗糙的指腹蹭得脸有点疼,可夏夏感觉不到。 听见“爷爷”二字,她抬眸对上周寅坤的眼睛,试图搞清楚在做了那样的事后,他究竟是如何能这般轻易提起爷爷的。 可惜男人那双黑眸眸色幽深,看见眼底尽是一片清明坦荡。没有丝毫心虚闪躲,更没有丝毫后悔愧疚。 也是。 他杀人如麻,阴晴不定,根本就没有人性。 夏夏不说话,却直勾勾地盯着他。周寅坤唇角勾起,捏了捏她的脸:“问你话呢。” 看见他笑了,夏夏面色一僵,手臂上汗毛乍起,强烈的恐惧让胃里一阵翻涌,冷汗冒出,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她神情异样,还瑟缩着往后退,瞧着像是冷得不行了。 坐在这里吹着冷风淋着雨,不冷才怪。周寅坤直接把人打横抱起,回了他的房间。 夏夏外衣尽湿,周寅坤把她抱到浴室放在盥洗台上,抬手就要解她衣服。女孩侧身躲开,男人手一顿,看着她。 “我,自己可以。”她总算开口说话。 声音很小,听着没什么力气。 身前男人没有动,夏夏低下头,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然后拉下了外套拉链。 浴室里响起窸窣的脱衣声。 她非要自己来,周寅坤也由着。他三两下脱了自己湿了的衣服,打开水冲了个澡。 男人很快洗完,随便围了条浴巾就出去了。关门时看了眼浴缸,她安静地泡在热水里,不曾往这边看过一眼。 周寅坤从浴室出来,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亚罗:“去叫人弄点吃的。” 夏夏在里面待了四十分钟,她穿着不合身的浴袍出来,看见他已换好衣服坐在桌旁,旁边站着亚罗。 亚罗是来汇报的。 武装基地那边,再次发现了携带武器秘密入境的美国人。 与昨天监测到的情况一样,他们落地后立刻散开,通过不同的交通工具和路线离开仰光,分别朝着果敢和佤邦而来。这两处正是周寅坤在缅甸现身最多的地方。 阿耀已经规划好了行动策略,将伏击点定在了邦康。现在就等着周寅坤回去,亲自敲定细节和具体行动目标。 亚罗收到最新消息后就已叫直升机准备,随时可以出发返程。 刚汇报完,浴室的门就开了。周寅坤看过去,见夏夏站在门口不动,“杵那儿干什么,过来吃饭。” 瞧着周寅坤没有现在就走的意思,等待指示的亚罗只好先退了出去。 夏夏走过来坐到了男人对面,面前四菜一汤,都是刚出锅,冒着热热的香气。可她并没有胃口,根本吃不下去。 尤其,是他还坐在对面。 周寅坤将那沉默看在眼里。从墨西哥回来时她就情绪低落,不用问也知道,是因为他拒绝了她的恳求。但这件事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任何情绪在他这儿都没用。 时间永远是最好的安慰剂,他有的是时间。 不过……男人打量着她。 周夏夏一回来就忙活着盖房子,盖完还有心情跟全村热闹一夜,说明心情恢复得挺快。但此时此刻,她又显然比刚从墨西哥回来时还要低落。 回戈贡村不过两天,是什么事能让她变成这样? 第255章矛盾 一碗热汤放到夏夏面前,周寅坤瞧着她:“谁惹你了?” 夏夏闻声抬头,她已尽力在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没想还是被他看出了端倪。 对上那双黑眸,她忙挪开视线,逃避似地拿起勺子想要喝汤。 这一抬手,男人就皱了眉:“手怎么弄的?” 手腕下方,赫然两道擦伤的红痕。 “是量墙壁尺寸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 两道红痕都破了皮,露出里面的嫩肉。周寅坤很不满地看着对面的人儿。 这山上到处都是危险,偏偏不在他眼皮底下的时候,周夏夏什么都敢干。弱得不能再弱的小身板经得住几次“不小心”? “吃完收拾东西,送你回仰光别墅。” 夏夏才喝了一口汤,听见这话下意识拒绝:“我不想去。” “那就跟我去武装基地,我这段时间都得在那儿。” 女孩还是摇头,还想再开口,却听男人已经决定:“就这么定了,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管你。但必须在我眼前待着。” 语气与以往一样,不容拒绝。 夏夏垂眸,汤勺放回了碗里。她不想,更不能在他眼前待着。 沉默几秒,她低低地说:“你说的武装基地,里面都是我不认识的人。那些陌生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我觉得很不舒服。” 柔柔的声音,像一汪干净的泉水,将这阴雨天的沉闷冲刷得干干净净。 她的话倒是提了个醒。武装基地里清一色的男人,骤然多了个乖巧漂亮的女孩,自然是要引来无数道视线。 那么多双眼睛,三天三夜都挖不完。 周寅坤说:“那就还是住仰光别墅,干净宽敞还安全。” “可别墅只有我自己,我在仰光一个人都不认识,也没有可去的地方。那样待着很孤独。” “……”周寅坤瞧着她。一会儿不舒服,一会儿又孤独,说来说去就是不想挪地方,还要在这破村子里待着。 “不想去也行。”他说,“把汤喝完就答应你。” 夏夏连勺子都没用,双手捧着碗把汤喝得干干净净。刚放下碗,对面又来了句:“再吃点。” “我真的吃不下了。” 周寅坤倒也没再逼迫。屋里就这样静下来,夏夏踌躇两秒,站起身:“那、我先回房间了。” “你在那儿坐了一晚上?” 夏夏没想到他忽然问这个,她犹豫了下,没敢撒谎诚实地点了头。心里有些忐忑。如果他追问为什么在外面坐一整晚,她该怎么说? 下一刻,周寅坤起身走到她面前,压迫感扑面而来,夏夏不由后退一步。 男人单手抬起她的脸仔细打量,难怪满眼血丝眼下乌青,是一整晚都没睡觉。 他松开手,“在这儿睡会儿再走。” “不、不用——” 话没说完,夏夏就被他拉到床上。紧接着男人也躺了上来,结实的手臂圈住她的腰将人禁锢在怀里。 灼热气息包围,心头涌起极度反感,夏夏忍不住挣扎:“我睡不着,你让我回房间吧。” 她的力气微不足道,周寅坤闭着眼在她头顶说:“我也一晚没睡,你要真睡不着,咱们就做点别的。”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怀里的人儿立马就老实了。 周寅坤笑得无声,舒舒服服地把人搂在胸前,大手还抚上她的脑袋揉了揉。 “小老板就要有小老板的样子,别整天像个受气包。遇到摆不平的事就要找靠山,听明白没有?” 夏夏闭着眼,没有作声。 看来是没听明白。周寅坤等了几秒,没有等来她的坦白。 房间温暖馨香,男人原本只打算等她睡着就走,却没想抱着这具娇软的身体,怎么也不想放开。 亚罗在外面等了很久。 直至雨过天晴,日光朗照,屋里却还是安安静静,沉浸在一片睡梦当中。 * 武装基地。 卡尔皱着眉看了眼表,嘶了一声。 旁边查猜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卡尔神情严肃:“这都几点了,不是说老大早上就走了吗,怎么下午了还不回来?” 他完成阿富汗那边的任务就立刻回来参加作战会,却没想一进门,主位空空如也,所有人都在等周寅坤。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坤哥放着正事不管,居然临时回佤邦去了。 没人搭话也不碍事,卡尔摸着下巴往椅背上一靠,语气慢悠悠的:“你们说,老大回去干什么了?” 对面奥莱看他那个表情就烦,“小夏夏就在佤邦呢,说不准就是她有急事坤哥才回去的,关你什么事?” 卡尔歪头:“怎么不关我事?这事关所有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阿耀一言不发地坐在主位左手边,要是卡尔又说废话,下次沙漠任务非他莫属。 只听卡尔问:“现在是作战期吧?” 查猜眉头一拧,果然是废话。 “作战期禁欲可是铁律!”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得卡尔的红毛脑袋隐隐冒着红光,“坤哥去小夏夏那儿待了这么久,算不算带头违反规定?” 话音未落,门从外面打开,周寅坤迈着长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亚罗。 他落座于主位,凉凉地扫了眼在座所有人。查猜看了眼旁边的卡尔,此人一副刚才是别人在说,他听不懂中文的样子。 周寅坤扫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到卡尔身上。后者一改在阿富汗的疯癫做派,开启了标准的静音模式。 男人唇角勾起冷笑,随后才看向阿耀:“开始。” * 夏夏醒来时,身边位置已经空了。 但床上还遍布着他的味道。她掀开被子坐起来,外面的小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透了进来,屋内明亮极了。 大概是在台阶上坐了一整夜太过疲乏,她竟真的睡着了。 长长的一觉,让紧绷的情绪恢复平静。夏夏又想起昨晚,她想了一整夜,却始终没有想明白一件事—— 梅金的话,证实他那晚的确在现场,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可他所说的事,周寅坤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 相处至今,夏夏已深知周寅坤的处事风格。他根本不屑于掩盖自己做过的事,更不屑于掩饰自己的坏。 他曾在爷爷尾七那天,带她去湄赛祭拜。那里的阿赞说,白庙是特意为逝者而建,爷爷去世后的每一个第七日,周寅坤都会去那里守上一整夜,他按照爷爷的愿望操办一切。 那时他提起爷爷,语气眼神都没有半分闪躲。 后来,她以彻底离开为条件,签下那份遗产转赠合同时,也曾质问过他。当时周寅坤反问有什么证据,她没能答上来。 因为她的确没有任何证据,仅凭着直觉上的怀疑,仅因为见过他狠劣的手段,就潜意识里将杀人这种事与他关联起来。 直到周寅坤救了她。 夏夏仍记得抓她的那人名叫巴泰,是爸爸生前的朋友,也是爸爸死后想要从她口中问出秘密的可怕警察。在她又冷又饿,极度恐惧又即将崩溃的时候,是周寅坤从天而降将她救走。 那时的她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仅仅因为她也姓周,是周家仅剩的小辈,所以周寅坤救了她。 也是那时,她心里的怀疑产生了动摇—— 他都能来救她这个感情并不深、还三番两次惹怒过他的侄女,又如何会杀相处了几十年的亲生父亲和大哥? 周寅坤身上的伤不正是当初救爷爷和爸爸时留下的吗?若非真有此事,爸爸又怎么会容忍他那些过分的举动,甚至告诉她,小叔叔也是家人? 所以那时她又问了一遍,爷爷和爸爸的死究竟跟他有没有关系。周寅坤的回答是“当然没有”。 她的怀疑也就此打消。 从头到尾,周寅坤都没有表现出丁点异样,他的回答永远笃定,他的神情永远坦然,就像他真的没有做过一样。 可是,梅金也没有撒谎的必要。且他所说的每一个细节都太过真实,不可能是凭空捏造的,捏造这些于他没有任何好处。 既然做了,为什么不承认? 越想,思绪就越纷杂矛盾。脑中像有针扎般隐隐作痛,夏夏揉了揉太阳穴,下床走了出去。 雨后的阳光暖而不灼,她回到自己房间,刚推开门就看见桌上留好的食物,盘子下面还压着张纸片,上面画着箭头和木屋,意思很明显。 夏夏环顾四周,原本放在她这里的水壶、锅、小炉灶都不见了。床上的被子也从两床变成了一床。 她转身朝外走去。 到小木屋的时候,索拉正蹲在小炉子前准备生火,听见有人迈上台阶,她蹭地转过头来,脸上立刻漾起笑容。 “夏夏你睡醒啦?”索拉站起来擦了擦手,“我给你留了吃的,就在你房间的桌子上。” “嗯,我看到了。你……”夏夏顿了顿,“你知道我在哪里?” 索拉点头:“知道呀,我看见大老板抱你去了他的房间,中午的时候我想给你送吃的,但是被外面那个蓝眼睛的保镖给拦住了,他说你在睡觉,不让打扰。” 说着索拉担心地问:“夏夏,我早上起来就没看到你,你是在这里坐了很久吗?是不是心情不好,还是我睡觉不老实吵到你了?” “不不,不是。”夏夏抿抿唇,“我……只是感慨而已。房子建好之后,你就可以搬进来开始新的生活了。” “是呀,夏夏你快来看!” 索拉高兴地拉着她到门口,昨晚还冷清单调的屋子,此时已经被打扫干净,床上铺好了床单被褥,柜子上放着暖壶和杯子,其中一只杯子装着水,里面插着今天刚采的小野花。 房子不大,陈设简单,却又温馨极了。 第256章戏码 “你已经都布置好了?我还想来帮你弄的。” “里面都差不多了,我想先把里面收拾好,早点搬过来,就不用每天打扰你了。我感觉你最近晚上睡得都不太好,我猜我肯定是打呼噜了。” 这话逗得夏夏一笑,“没有,你睡觉挺安静的。” “真的?”索拉自己都不信,不过夏夏都这么说了,索拉搬来两个小木墩当板凳,两人一起坐到小炉子前。 “夏夏,你也不要再继续担心我了,我现在有了住的地方,就不用急匆匆地嫁人了,说实话,我其实也不想现在就嫁人,虽然村里的女孩子们都是这样的。可是……” 她把折断的树枝放到小炉子里,“她们嫁人之后,好像过得一点也不高兴,一直都在生孩子,一个接着一个。遇上罂粟收成不好的时候,全家十几口都要挨饿,我以前常常被那些小孩子的哭声吵醒,心里总在问明明大人都养不活,为什么还要不停地生孩子。” “可是后来我好像又明白了。” 索拉点燃柴火上面的木絮,“小孩子就是他们的指望。小孩子们长大了,男孩可以进武装军领薪水,女孩可以操持家里照顾老小。比如我家,爸爸妈妈不在,我就照顾了我爷爷很多年。将来我还要照顾我爸妈。” “但是,如果我不生孩子,或者只生一个但是他却意外死了,那等我老了动不了的时候,就没有指望了。如果多生几个,总能活下那么一两个吧。” “虽然明白这些,可我还是有点不甘心,至少……嫁人也应该嫁个自己真正喜欢的对不对?” 说这话时,索拉的脸很红,红到连夏夏都看出来了。 炉子里的火才刚点燃,远没有热到这个程度。 看来索拉是有喜欢的人了。夏夏淡淡一笑,只是她没有心情再多过问。看见索拉神采奕奕的样子,夏夏只觉放心了许多。 索拉善良勤劳,未来的日子,她可以靠自己的双手过得舒适自在。 希望她可以如愿地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希望那个人也像她一样善良,能尊重爱护索拉。 “夏夏,夏夏?” 两声轻唤将夏夏叫回了神,见她若有所思,索拉忙说:“你、你别乱想,我只是说说,我还没有喜欢的人。” 夏夏觉得她慌乱害羞的样子很可爱,抬手帮索拉整理了下鬓边的碎发,“好吧,那等有了记得告诉我。” “当然了,我们是好朋友。”索拉一边说着,一边把洗干净的绿色叶片放进碗里,“你淋了雨,一会儿喝点这个。这个叶子泡热水喝,就不会头痛发烧了。” “好。”夏夏看她做得认真,沉默了会儿,轻声说:“谢谢你,索拉。” “哎呀,这有什么好谢的。” 此时水烧开,索拉倒进碗里,绿色叶片被烫得卷曲,散出淡淡的清香味。 夏夏伸手去端,索拉连忙说:“你别动你别动,这个可烫了。我来给你端。” “那我去找块毛巾垫——阿嚏!”夏夏说到一半打了个喷嚏,她吸吸鼻子,是有点要感冒的征兆。 “夏夏你还是回房间吧,喝完这碗热水,再裹着被子睡一觉,醒来肯定全身舒服。”索拉小心地端着那碗泡着叶子的水,朝夏夏房间走去。 碗被稳稳当当地放到桌上,一滴都没撒。索拉侧过头来:“厉害吧?” 连毛巾都没垫,夏夏看着她手:“你手没事吗?” “放心吧,我手上的茧可厚了,根本都感觉不到。夏夏你趁热喝,喝完就去床上躺着,我帮你关好门,好好休息。” “好。”夏夏听话地坐到桌边,捧起碗喝着热水。 索拉转身朝外走,刚走到门口时顿了下。想起清晨推门而入的男人身影。 他当时就站在这里,居高临下,冷酷神秘。 那强烈又极具威胁的压迫感,让人呼吸都要停滞了。可下一刻,他却将自己的侄女一把抱起,动作利索却并不粗鲁。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索拉刚刚恢复如常的脸色又开始发烧。 她不知道待在那样的男人怀抱里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大老板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夏夏见索拉定在那里不动,不由问:“怎么了?” 索拉这才惊觉自己走神,脸上烧得厉害,她没好意思回头:“没、没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匆匆关门走了出去。 * 整个下午,索拉都没有来打扰。 只在天黑时问过夏夏晚餐想吃什么。夏夏没有胃口,但索拉还是煮了一碗加了鸡蛋的蔬菜汤。 蔬菜汤冒着热气,夏夏知道鸡蛋的珍贵,尽管没胃口,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坐下,一口一口地把汤喝完。 温热的食物暖了全身,也让心中的焦虑缓和了几分。 梅金凌晨离开,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夏夏不免有些担心。 他会不会在偷偷下山途中被堵在关卡?又或者遇到野兽受了伤?再或者……遇到了周寅坤的人。这是最坏的情况。 夏夏在房间里等了很久,久到夜色彻底深了下来,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了。 或许,梅金是去了凌晨相遇那条小径等她? 这么想着,夏夏朝门边走去。 就在此时,身后窗户发出异响。她回头,看见窗户打开,一道身影翻了进来。下一秒窗户关闭,梅金站在窗旁,摘了帽子:“抱歉。” “怎么样?” 梅金从身上掏出一小摞照片,递给她。 夏夏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便神情僵住。 第一张照片正是之前她去过的湄赛白庙,那时的寺庙圣洁无比,周围被打扫得干净极了。可此刻的照片上,四周杂草丛生,遍地都是数不清的废弃物,寺庙外观被灰尘罩满,看起来灰暗破败。 而接下来的每一张,都是寺庙内部的景象。记忆中整齐干净的祭台不知被什么撞得歪斜,香炉打翻在地,旁边是已经裂开的寿星摆件。 女孩拿着照片的手微微颤抖。 最后一张,是积满灰尘的牌位和骨灰盒,孤零零地摆在那里,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经管过。 “小镇能洗出清晰照片的地方不多,有的照相机还不外借,我多跑了几家,耽误了时间。” 夏夏盯着手里的照片:“这是……怎么回事?” 梅金说:“这里应该已经被废弃很久了,我去的时候没有遇到你说的那位僧人。我打听了下,据说这里本来是一位皮革商要建住屋的,当时很多人都看见有工人在测量尺寸,运输砖瓦。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工人们还在,但皮革商老板却不来了。” “附近的人只知道应该是换了老板,不建住屋,改成寺庙了。寺庙本该对所有香客开放,但这座白庙却完全不开放。你说僧人的确存在过,但也只在白庙里待过几天而已,后来也一样不见踪影了。” “那从之后这座寺庙就没人管,荒废了好几个月,变成了现在这样。还有——” 梅金顿了顿,对上夏夏的眼睛,“我看见老爷子的灵位和骨灰盒,本想带回来,但我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炭灰。” 照片边角被攥出褶皱。 “所以,都是装出来的。”她声音很轻很凉,“从头到尾,他都在演戏,骗人。” 他骗得太过真挚自然,让人完全看不出端倪,信以为真。 梅金知道夏夏说的是谁,但他不解:“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多功夫,特意带你去那里祭拜?他是想让你相信他没有杀人吗?” 照片被放到了桌上,夏夏浑身无力,她撑着桌角坐到椅子上。沉默几秒才说:“他应该……是想让我相信他不是杀人凶手,不是坏人。想让我顺理成章地落入他的陷阱,最后签下转赠爸爸遗产的合同。” 那个时候,她接连失去亲人又寄人篱下,心里极度没有安全感。大概就是因为这样,那个男人才演了一出孝子亲情的感人戏码。 甚至,还不惜耗时耗力搭出一座寺庙做戏台。让佛僧说谎,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毫无愧疚。 那么,周寅坤杀赛蓬的理由难道也是因为……夏夏和梅金相视一眼,看见彼此眸中的不可置信。 屋内沉默良久,梅金叫了声“夏夏”。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待在周寅坤身边,但他是个没有人性的人,他连自己的父亲都杀,或许有一天你触及到他的利益,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对你下手,你待在他身边太危险了。” 夏夏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逃过跑过,挣扎过抗拒过,也曾低声下气地恳求过,可惜都没有用。 就在她疲惫得想要认命时,突如其来的真相犹如一盆冷水劈头浇下,让麻木的大脑陡然清醒过来。 “谢谢你,梅金。” 夏夏对上他的眼睛,“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她语气平静得吓人,梅金不由担心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继续留在他身边吗?” 梅金仍记得那天在村外罂粟田,他突然看到熟悉的女孩身影时的欣喜和惊讶。更记得发现她跟周寅坤共处一室时,心底说不出的震惊。 他是个没有家的人,是老爷子给了他一份生计。 他曾多次听赛蓬提到小孙女,更知道夏夏到湄赛后老爷子有多高兴。赛蓬被害时他出于畏惧没敢上前,紧接着就遭到了报应。如今遇到夏夏,梅金知道,自己理应告知她真相。 愧疚和后悔已折磨了他太久,若可以,他愿意以性命的代价帮助和保护赛蓬唯一的孙女,也算是对老爷子的报答和感激。 于是梅金说:“如果需要我作证,我一定全力配合。” 第257章活捉 可夏夏摇了摇头。 尽管没说话,但梅金明白她摇头的意思。 从医院醒来后,他也曾想去警署说出一切,可冷静下来后他也明白,泰国警署大多通着周家人的路子,里面既然有老爷子的人,自然也有周寅坤的人。 “爷爷已经过世这么久,尸身被火化,没留下半点痕迹。只有你,是唯一的证人。”夏夏抬眸,“可即便你来作证,在警察眼里死的也只是个毒枭,是他们本就要抓捕和处决的人。” “况且——”夏夏垂眸,经历比劳山的追杀后,她已经不敢相信泰国警方了。 “无论是泰国还是这里,都是周寅坤的地盘。他现在还好好的,不正说明警方有问题吗。” “所以,谢谢你梅金。你能把真相告诉我,我真的很感激。只是爷爷这件事,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周寅坤是个不屑于遮掩的人,但爷爷这件事他一直不承认,肯定是有原因的。” “或许是这件事泄露会影响他的生意,也或者是其他我们想不到的原因。一旦我们做了什么被他察觉,那最先暴露的就会是你。” 夏夏深吸口气,站起来神情认真地看着梅金:“你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我想爷爷如果知道,他也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其实——”梅金开口,却又顿住。 他看着眼前这双满是悲伤却依旧纯净至极的眸子,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想说,其实还有一条路。 既然正义的方法没用,那就该以眼还眼,以暴制暴。周寅坤的确强悍可怕,要杀他,无论是正面对抗还是暗地袭击,几乎都没有任何胜算。 但夏夏有这个机会。 周寅坤跟她共处一室,同床共枕,男人性爱过后就是最慵懒懈怠的时候,如果能出其不备,或许可以一刀毙命。 但眼前的女孩,显然没想到杀人这条路。即便饱受威胁和欺负,她大概也从没想过要去杀人。 毕竟连他,都是被食人鲶咬得人不人鬼不鬼之后,才心心念念想杀了周寅坤。 梅金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不到。他潜伏在这里数月,根本近不了周寅坤的身,就算接近了,只怕还没出手,就已被他身边的人一枪爆头。 这件连他一个成年男性都做不到的事,居然想指望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孩去做。一旦失败,她会是什么下场? “怎么了梅金?”夏夏望着他,“你想说什么?” “没、没事。”理智最终湮灭了冲动,梅金说:“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想老爷子都会支持。如果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事,也请你尽管说。” 夏夏低头看了眼他带回来的照片,问:“你有下山的办法对不对?” “对。我一个人,没有房子,一直住在山里。我挖了几处地道,可以从地下越过沿途的关卡。” “那你为什么不走?” 梅金顿了下,因为他想找机会杀了那个男人。 “我……我这幅样子,出去了也找不到工作,就只能留在这里,靠种罂粟和运烟膏这些杂活过日子。” “那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吗?” 梅金微怔,“你是说离开这里?还是离开缅甸?” “离开缅甸。”夏夏说,“我其实已经尝试过,只不过在上飞机前被抓回来了。我知道这是件很难的事,但我还是想问,你有办法吗?” 至少,梅金已经做到了秘密下山这一条。 “或许有条路可行。” 梅金说,“我之前跟老爷子去邦康码头选鱼,那里除了正规的航运,还有一批人是专做偷渡生意,只要给钱就能去老挝。不用买票,也不会留下任何记录。” “到了老挝之后,再转去别的国家,应该要容易许多。”说完梅金问,“你想什么时候走?” 夏夏回答:“越快越好。他这几天都会在武装基地,等他回来就走不了了。” “那我今晚下山去找车,坐别人的车很容易被查出来,自己开车去码头最保险。然后我再去码头提前找好船,这样明天就能直接上船离开。” “明早七点,我在村外罂粟田边的大树下等你,那正是村里人进进出出的时候,应该没人会注意到你。” 突如其来的逃离计划虽然仓促,这回却有了帮手,梅金寥寥几句就安排好了一切,让夏夏再次看见了自由的微光。 “好。”她应了声,“我一定会准时到。” * 清晨,刚过八点。 一辆黑色赛麟从邦康最大的赌场驶出。 邦康,佤邦特区的首府。是佤邦交通最发达的位置,更集上百家赌场和夜总会于一处,是金钱与放纵的天堂。 周寅坤从墨西哥回来后,唯一泄露出的位置就是位于邦康的万丰赌场。而停在赌场的医疗车则侧面印证了他在墨西哥受伤的传闻。 此地鱼龙混杂,谁也不曾注意到从赌场顶层下来的私人医生,被人一路跟踪着回到了医院。 赌场不适合做手术,因此按照“事先约定”,周寅坤会在上午九点到达德凯私立医院做术前准备。 巧的是,从赌场到医院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处绝佳的埋伏路段。 车即将驶入前方一段八百米的隧道,通讯频道里传来凯文的声音:“无人机发现隧道出口三百米处,右上坡树林里有人形影像,从狙击角度来看,预计在车出隧道经过拐角处时发动攻击。” “收到。”开车的亚罗看了眼后视镜。 男人靠在后座上,只戴了一边通讯耳机,正在闭目养神,看起来悠闲得很。 也是。少年收回视线,今天所有的行动细节都已过了一遍,任务难度也就跟平时的训练差不多,坤哥之所以会亲自来,不过是想拿这帮人另做文章罢了。 车驶进隧道后打开车灯,照亮了前面那辆一模一样的赛麟。车灯照过来的同时,那辆车发动,开了出去。 出隧道不远,就到了需要减速的拐弯处。此处右侧靠山,左侧是陡崖,车道较窄,拐弯时视线受阻,必须减速慢行。 阿耀开着车,在接近拐弯处时扫了眼右侧,斜上方的树林里安静极了。然就在他减速驶到拐弯处时—— “嘭!” “嘭!” 接连两声枪响,子弹分别打中右后侧的车窗和轮毂,明显是冲着后座的人而来。 只可惜车窗贴着防窥膜,从外面无法窥得后座是否有人,尽管没被击中车胎,阿耀还是一脚刹车停了下来。 从树林的角度看,这极像是被击中车胎后的被迫停车。 果不其然,隐藏在树林里系着迷彩头巾的白皮肤男人偏头,视线从瞄准镜中挪开,低声说:“是防弹车,车已逼停,行动组上!” 话音刚落,只见原本安静的树林中立刻有三道人影从树后闪出,而公路左侧陡崖下方,也忽然有两道人影一手拎枪,一手攀着公路防护栏翻身而上。 齐刷刷地从左右两侧径直朝着那辆黑色赛麟而去。 就在此时,远处的天际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所有人下意识望去,只见一架黑色直升机如凶猛巨蟒般俯冲而来—— “轰”的一声,机载炮弹落在树林边缘,瞬时土石飞溅,热浪把即将冲下来的几人掀翻过去。 飞溅的碎石刮破他们的脸,一时间灰和血黏腻得模糊了视线,而公路上没有被攻击到的两人则迅速放弃攻击黑色赛麟,朝前跑去:“撤!快撤!” 好在通讯设备没有损坏,树林里的四人爬起来从另一边飞奔滑下,上了一辆早就停在拐角前方的大型越野车。 为防误伤自己人,直升机没有再射炮攻击。 布鲁诺坐在驾驶舱,调整了操作杆,与下面阿耀开的那辆黑色赛麟同时追了上去。 卡尔坐在舱门口,手里端着枪,脚踩在起落架上,兴奋地看了个全程。 “还真是七个,可惜那凯米尔没亲自来。” 此时,停在隧道里的那辆黑色赛麟才开了出来。驶过拐弯处后,亚罗将油门踩到底,两辆一模一样的车追上越野,一左一右形成夹击之势。 越野车里,cia特工看见那两辆连牌照都一样的黑色赛麟,才发现对方是有备而来。周寅坤根本就不在刚才那辆车上,相反,是对方设计让他们全员暴露了出来。 局势在几秒之间反转,原本藏在暗处的他们,瞬间变成了被追击的靶子。 不用猜也知道,这两辆车都是防弹车,即便开枪射击,也不过是浪费子弹,更何况天上还有个极具威胁性的大家伙正紧追不舍。 “再快!” 越野副驾驶坐着的正是刚才的狙击手,也是本次缅甸暗杀任务的行动小组负责人,他盯着反光镜中斜侧方的直升机,粗鲁地啐了声,朝后伸手:“stinger.” 此时的直升机上,卡尔追得无聊:“就非得全抓活的?” “这是命令。”通讯频道里阿耀的语气不容商量。 要杀这七个人,实在太简单了。 但本次的任务是全部留活口,否则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追击,只为把他们逼到预设的伏击点。 中情局行动组特工,向来掌握着大量情报和秘密行动。这其中既有见得人的,必然也有见不得人的。 这七个人所掌握的机密,足以成为谈判的筹码。 如果一定要选,那么身为中情局高层的凯米尔,在任务失败的情况下宁可特工们全部殒命,也不希望他们被活捉,抖出不利于美国的秘密。 而巧的是,此时偏偏正值美缅关系最紧张的时候。 去年一月,美国政府指使纽约州地方法院以所谓的制毒、贩毒罪名起诉和通缉了佤邦八名高级领导人,紧接着又在两个月后,莫名其妙地支持南掸邦军向佤邦联合军发起攻击,致使缅甸战争不断,经济损失严重。 尽管此次活捉cia特工的行动,缅甸军政府并未派人参与,但收到周寅坤的消息后,军政府和佤邦政府下达三天内关闭码头货运,取消交通管制,腾出道路配合,就已是最明确的表态。 一旦特工被活捉,那么凯米尔最怕的,就是周寅坤把这些人完好无损地送给缅甸政府,从而泄露美国暗地里对缅甸、或者对别国的一系列秘密计划与行动。 届时不知会掀起如何巨大的政治风浪。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周寅坤提出什么过分条件,凯米尔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和饭碗,都只有点头答应的份。 第258章突遇 这边阿耀话音未落,只见前面的越野车天窗钻出一道身影,他眉头一皱:“直升机撤!” 下一秒嗖地一声,那枚被扛在肩上的防空导弹迅猛而出,径直朝着直升机飞射而去。 后座上,周寅坤睁开眼。 导弹袭来的瞬间,布鲁诺猛拉操作杆,直升机几乎以垂直角度升空,卡尔迅速一个后仰滚到机舱内攥住了安全带系上。 导弹只差几厘米便击中机尾,但热流依旧迅猛,犹如一记重拳砸向直升机机尾,迫使直升机不受控制地震颤旋转起来。 在几秒的爬升之后,直升机开始猛坠,机舱内不断响起“发动机停车”的提示音,地面上的三辆车还在前后追击着。 车内,亚罗不由看向反光镜,直升机正以恐怖的速度向山下坠落。 而另一辆车内,阿耀神情严肃,“坤哥,直升机那边——” “慌什么。”男人声音平静。 武装军里,除了专门的飞行员,每一位全能型佣兵都接受过完整而系统的军事飞行训练。 像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遇见,在飞机本身性能没问题的情况下,能否活命就要看飞行员的心理素质和操作技能熟练程度,其他任何人都帮不上忙。 阿耀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关心则乱。短暂的分心后,他重新将注意力聚焦在前面的越野车上。 直升机上,飞行头盔里大颗颗的汗珠从布鲁诺脸上滑落。 他在飞机陡然下落的同时,迅速下放拉杆,旋翼转速很快增加到规定值,用杆舵保持了直升机姿态。飞行速度立刻降了下来,飞行数据逐渐恢复到可控范围之内。 紧接着他按下空中点火按钮,只听轰地一声,主油泵迅速向燃烧室喷油,点火线圈通电点火,发动机重新启动工作。 后视镜里,消失了几秒的直升机从山下成功爬升,重新跟了上来。 阿耀松了口气。 布鲁诺飞行服被冷汗湿透,不曾想到自己险些栽在这样简单的任务里。 从境外携带武器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没想对方竟随车携带了“毒刺”防空导弹,若非反应迅速,他们是真的会死于坠机。 此时此刻,布鲁诺只有一个想法——任何时候、任何任务,永远不要掉以轻心。 “操他妈的。” 耳机里骤然响起一句骂声,刚捡回一条命的卡尔卸开安全带,往舱门口一趴,接着就传来清晰的上膛声。 阿耀听见动静眉头一皱:“卡尔,马上就到埋伏圈,抓活的!” “嘭!” 话音未落,子弹已经打了出去。 只是那子弹并未如最初瞄准般击中油箱爆炸,开枪的人在扣动扳机时听见耳机里的警告,下意识偏了下。 子弹最终擦着油箱门而过,但还是擦出了火星,那越野车很快便开始冒烟,紧接着火苗也开始变大。 一旦越野车爆炸,车上的人必死无疑。 枪响之后,通讯频道里猛地安静下来,谁也没敢贸然出声。卡尔看见那越野车的火光才猛然清醒过来,他居然当着老大的面不听指挥?! 他蹭地坐起来,下意识看向驾驶座的同伴布鲁诺,而布鲁诺的背影都似乎写着:你完了。 这边车里,亚罗也看了眼后视镜里的男人。 关于卡尔,他听说过一些,此人是他们那一批里最晚进入武装军的。进去之后不服管教,被折磨了很久才开始训练,最后却是最早以各项第一的成绩,参与正式任务的全能型佣兵。 此人天赋异禀,但性格张狂话多嘴贱,能在周寅坤手底下活到现在,还每单都拿佣金,纯粹是因为能力出众。 这样说来……坤哥对能力出众的人,似乎会格外宽容。 周寅坤听见枪响,脸上的不耐烦已经到了极致。这群人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这样一桩小任务也能接二连三出幺蛾子。 最后还是阿耀先开口:“他们车速快,风速会加快燃烧,最多十分钟,必须让他们到达埋伏点。亚罗加速挡住车道,别让他们有机会提前转弯。” “收到。”亚罗一脚油门踩到了底。 * 一辆蓝色货车上,副驾驶的女孩摇下车窗,探出头朝外看了看,微微皱眉。 “奇怪。”她坐回来,“是太早了吗?为什么路上都没什么车?” 就算她不说,梅金也已察觉出来。 这是通往邦康码头的必经之路,由于运输河鱼海货最重视新鲜,因此每天上午都是码头货运最忙碌的时候。 可一路开过来,路上只零星看见几辆轿车,越往码头开,就越看不到车了。 他看了眼时间,八点五十,这个时间应该有很多来往的车才对。 听出夏夏语气中的担心,梅金安慰说:“别担心,或许是码头出了什么停运通知,之前也有这种情况。” “停运?那会关码头吗,如果关了是不是就没法坐船了?” “不会。码头管的都是登记过的船只,我们要坐的是私家小船,那些人偷渡生意做了很多年,码头的关系早就打通,即便码头关了,也是有办法走的。” “哦,这样就好。”夏夏松了口气,“还有多久能到?” “很快,只剩最后一个路口了,拐过去之后直走就是码头。上船后驶进湄公河,用不了一天就能进入老挝境内。” 也就是说,只要顺利到达码头,就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 夏夏点点头,从出发到现在她心里一直紧绷着,终于快要到了,她这才觉出口渴。左右看看,最后打开面前的手套箱,里面果然放着水。 “这里面的水可以喝吗?” “可以,都算在租车的钱里了。”梅金看着前面,“这是跑长途的车,里面应该也有吃的,你要是饿了就先垫垫肚子。” “不用,我喝点水就好了。”夏夏拿出最上面的一瓶,她看了眼正开车的梅金,又翻了翻,想看看还有没有水。 手套箱里东西很多,夏夏拨开纸巾和手电筒往下翻,忽然碰到冷硬的东西,那触感异样却又熟悉,她拿开纸巾,看见里面的东西,怔了下。 手套箱的最下面,放着一把黑色手枪和一把弹簧刀。这么危险的东西竟这样随意地放着,夏夏赶忙关上手套箱。 关上的声音有点大,旁边梅金看过来:“怎么了?” “没、没事。”夏夏腿上放着刚找出来的两瓶水,“你要喝水吗,我帮你拧。” “不用,你喝吧。” “哦,好。”夏夏自己喝了一口,水微凉,有效地缓解了喉咙的干燥涩痛。 车内紧张的气氛还是未散,梅金想了想,主动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 “到了老挝之后,你想做什么?是继续待在那里,还是去别的国家?” “我应该不会待在那里,我想去留学。”说到这个话题,女孩的紧张明显缓解了几分,她问:“你呢?” “我想我会待在老挝吧,之前在店里跟着老爷子的时候,听他说过木材和玉石生意。老挝木材生意很多,只要肯出力肯吃苦,总能过得下去。” 提及爷爷,夏夏垂眸。她低低地应了声:“嗯,我们都得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说话间就到了路口,梅金打方向盘向左,拐入直达邦康码头的路。 * 对越野车的追击还在继续。 左右两辆赛麟的夹击,迫使越野车无法拐弯逃离,不得不被追着径直朝前往开去。越野车上的中情局特工将此意图看得清清楚楚,却又被两辆车咬得太紧,根本摆脱不掉。 车尾的火势越来越大,前面路口出现了前往邦康码头的指示牌。 副驾驶的行动负责人拎起手边的冲锋枪,后面的特工也跟着拎枪。 下一秒车窗全部打开,枪口直冲左右两辆黑色赛麟的车胎,就在枪口探出的瞬间,阿耀和亚罗同时减速,数不清的子弹打在了路面,留下无数弹坑。 看见他们减速,越野车立刻趁机右拐进入路口,远远地看见了邦康码头。这里连通着湄公河,只要跳车躲进水里,就能顺利撤退。 车已经撑不了多久,开车的人死死踩着油门,车速飙到了最高。 直升机上,布鲁诺看着自投罗网的越野车,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蠢货。” 通讯频道里,再次传来阿耀的声音:“他们朝着码头去了,查猜奥莱准备。” 查猜和奥莱已带人在通往码头的中途路段设下伏击点,准备拦停车辆活捉七名特工。听到命令,他们同时回答:“收到。” * 安静的路面上忽然传来枪声,吓得夏夏心里一抖。 副驾驶的反光镜内,出现了一辆冒着黑烟,明显烧起来的大型越野车。那车速度极快地拐入路口,朝着码头方向驶来。 她不由探出车窗朝后看去,这才看见燃烧的越野车后面,还跟着两辆黑色轿车。而天空中传来了螺旋桨的声音。 女孩抬头,正看见端着狙击枪坐在舱门口,一头红毛的男人。 瞄准镜中出现了一张白皙的漂亮脸蛋,卡尔脑袋一偏:“哎,这不是小夏夏吗?” 夏夏一眼认出卡尔,心头猛地一颤,她下意识看向正追击着的三辆车。越野车疾速驶近,错开位置后,清楚地露出了两辆黑色轿车的全貌。 右面那辆开车的是阿耀,左边那辆开车的是亚罗。 而亚罗那辆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个男人。 “快、快走。”夏夏明显听见自己声音颤抖,她惊恐地关上车窗坐回来,“是他、是他来了!” 第259章僵持 周寅坤听见卡尔的话,看见前面那辆蓝色货车副驾驶飘出的秀发,眉头一皱,微微坐直。 紧接着就看见那道身影匆忙躲了回去,只剩下货车反光镜中一张吓得苍白的脸。 男人眸色倏地暗了下来。 本应待在山上的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前面就是码头。 亚罗明显感觉到车内气压猛降,下一刻,男人忽然开口:“阿耀挡住!” 前面,梅金听见夏夏惊恐的语气,看见后面的车,猛地踩下油门朝前冲去。可他们这辆货车实在太旧,后面那辆大型越野以恐怖的速度追了上来,嘭地撞上货车车尾。 梅金和夏夏被这一撞,撞得狠狠朝前搡去,梅金死死攥住方向盘才没使方向失控,可下一秒越野车又追了上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越野车察觉出直升机只追踪不攻击,是想活捉车上的人。 眼看着码头就在前面,他们毫不犹豫地盯上了眼前这辆倒霉的蓝色货车,意图制造车祸,阻拦后面两辆车的追击。 就在越野车加足马力再次要撞翻货车时,车尾被猛地一撞,越野车被撞偏,其中一辆黑色赛麟竟硬生生地挤进来,阻隔在了越野车和蓝色货车之间。 这种情况下,想要径直开到码头是不可能了。梅金急打方向,朝着一条上山的山路冲了上去。 “阿耀跟上货车。”通讯里及时地传来周寅坤的指令,“调批战力强的过来。” “收到。” 下一刻,阿耀开着那辆车身被刮得不成样子的赛麟,跟着蓝色货车朝山上开去。 就在他们与越野车分开的刹那,周寅坤冷道:“给我轰了。” 直升机上的布鲁诺和已经看见越野车的查猜,听见命令同时一怔。如此大费周章就是要用这群人去跟凯米尔谈条件,此刻临门一脚,坤哥竟忽然改了主意。 对于他的命令,没有人敢质疑,布鲁诺直接按下开火按钮。 下一刻航弹直击那辆越野车,震天的爆炸声响起,道路被炸得裂开,越野车瞬时被炸成碎片,碎尸残肢四处飞溅,焦味和血腥味立刻浓烈起来。 “查猜收尾,布鲁诺跟过来。山上那帮人要是敢开火,照轰不误。”周寅坤说完,他所乘坐的那辆黑色赛麟也向左开上了山路。 直升机上,卡尔捂住通讯耳机,兴奋地朝布鲁诺吼:“这个小夏夏不会是偷偷跟人跑路,被坤哥当场撞见吧?” 布鲁诺听见了当没听见,没搭理卡尔。但听坤哥刚才的语气……这事恐怕不小。 * 上山路上,阿耀摘了耳机,拨通电话简单用英文交代了几句。 “对,现在到佤山。” 那边应声后,他挂断电话,重新戴上通讯耳机。 山路不平,前面的货车开得急促而颠簸,始终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阿耀没有追得太急,怕前面的人一时情急踩死油门,造成山路翻车。 很明显,前面车上的人只知逃避后面的追踪,却不知即将面对的,是在这座佤山上已占地为王多年的私人武装。 私人武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以野蛮凶残出名。他们的一切都靠争夺而来,所以对不请自来的侵略者具有极大的敌意。 想到这里,阿耀不由皱眉。他看着前面的蓝色货车,周夏夏坐在副驾驶,那么……开车的人是谁? 货车一路颠簸,终于拐弯上了高处的平地。 夏夏看见这里与戈贡村相似的木屋,还有木屋背靠的那片树林,仿佛看见了希望。 她忙回头,后面的车还没有追上来,如果他们能穿过村子躲进那片树林里,至少梅金还有逃掉的可能。 可是还没等车朝那边开去,就有一群人端着枪从村里大吼着跑了出来。 他们个个人高马大,面相凶悍,枪口直对着蓝色货车,连问都不问一句就直接朝着这边开了枪。 梅金当即朝左拐去,数枚子弹都打在了货车后面的车斗上。 他们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看见前面的悬崖,梅金睁大了眼睛,一脚刹车踩了下去。他们无法再往前开,又不敢下车,僵在了原地。 反光镜里,那些端着枪的人渐渐从左侧包围过来。 “怎、怎么办。”夏夏望向梅金,忽然想到什么:“你会用枪吗?” 梅金怔了下,摇头。别说用枪,他根本就没摸过枪。 他看见夏夏打开手套箱,从里面翻找出弹簧刀藏到身上。然后她双手紧攥着枪,胳膊微颤着,紧张地看着反光镜里逼近的人。 这是明显的以少敌多。夏夏额上冒汗,喉咙干涩:“杀了我们对他们没有好处,你、你有钱吗?” “有!”梅金掏出身上所有的现金和烟膏,但加起来也没多少。 “我们把钱都给他们,如果……他们还不放我们,我、我就开枪,你趁乱逃走。” 梅金怔住:“那你呢?” “我应该是走不了了。”夏夏深吸口气,“被抓回去跟死掉也没什么两样。梅金,谢谢你告诉我真相,也谢谢你带我离开。我祝你以后的每一天都健康平安。” 说完,夏夏把枪放进衣服里,打开了车门。 梅金一惊,也立刻打开车门,举着双手从车上下来,从车头快步绕到了夏夏身边。 “夏夏。”他低声说,“悬崖下面是河,我能带你游走。” 女孩眸中微动,看他一眼,不由脚步挪动,慢慢后退。 端着枪包围过来的男人们吼着他们听不懂的缅甸语,语气凶狠,见梅金和夏夏杵在原地不上前投降,为首的男人接着就把枪上膛。 就在他们即将开枪时,空中忽然响起机关枪的声音。 布鲁诺驾驶的直升机与阿耀的车几乎同时到达,弹雨将村里涌出来的私人武装逼得连连后退。他们眼看着一前一后两辆黑色赛麟驶过面前,停在了离悬崖不远处。 阿耀拿着对讲机下车,正看见朝崖边跑去的两人。 “拦住崖边两人,别伤着女孩。” * 就在那些人被弹雨逼退的同时,夏夏看准时机,拉住梅金转身就跑。 眼看着就到了悬崖边要纵身一跃,天边径直飞来了两架直升机。舱门口各自架着米尼岗m134多管机枪,朝着崖边就是一阵扫射。 剧烈而持续枪击将崖边的土石击得四处飞溅,刮伤了两人的手背。再往前必然被子弹击中,梅金一把将夏夏扯了回来,两人双双跌落在地。 夏夏还要往崖边爬,梅金拉住她:“夏夏危险!” 见两人摔到地上,枪声这才停止。三架直升机悬在山顶,这架势硬生生地把那群私人武装吓回了村里。 枪声一停,夏夏便拉住梅金要爬起来再跳。 对面螺旋桨的声音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循声望去,看见舱门口的人,面色瞬时僵住,猛地跌坐回去。 正对悬崖的两架直升机上,操控机枪的是清一色的外国人。他们每个人手腕侧面都有一整片纹身,其中一个男人留着及颈的黄褐色长发。 那纹身,她只见过一次,就在她和爸爸突然被追杀那天,就在那个骑着摩托车朝他们车内开枪之人的手腕上! 而那个长头发的男人,正是爸爸抱着她跳到水里后,朝水里补了很多枪的人! 所以,所以…… 身后传来车停下的声音,车门打开,阿耀叫了声坤哥。 夏夏蹭地回头,双目猩红地盯着刚从车上下来的男人。 周寅坤单手插兜地走到车前,视线先落到了女孩身上。她狼狈地坐在地上,瞧着倒是没受伤。 紧接着,视线挪向旁边,他盯着夏夏身边的人。此人穿着一身黑,带着帽子看不清脸,但可以确定的是——男的。 一个开车带着周夏夏直奔码头的男的。 此时此刻崖边的两人靠在一起,就在他的正对面,真是好一副私奔被抓现行的画面。 周寅坤笑了。 他转了转脖子,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周夏夏要跟个男的跑了。 男人抬脚就往那边走,他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东西敢拐他的人。 看见周寅坤朝这边走来,夏夏浑身颤抖:“你别过来。” 声音太小太抖,男人根本没听见。 “我叫你别过来!”这一声几乎歇斯底里。 可周寅坤根本没停,夏夏颈间血管迸起,一片通红,她一把捡起掉出来的枪踉跄着站起来,“别过来!” 亚罗看见周夏夏举枪,几乎是同一时间立刻掏枪对准了她。 旁边阿耀当即皱眉,周夏夏不会用枪,这个距离她打不中坤哥。但同样的距离,亚罗可以轻松击中她。 周寅坤脚步终于停下。 他看着那个黑洞洞的枪口,那个正对着他的枪口,眸色彻底冷了下去。 很好,好得很。第二次了,她不认错不求饶,反倒挡在别的男人身前,拿枪指着他。瞧瞧那眼神,几乎就是想杀了他。 周寅坤忽然笑得更好看了。 悬于侧方的直升机上,卡尔看见周寅坤那笑,不自觉地后脊一寒。 当初他被扔进鳄鱼池之前,坤哥就是这么笑的。就只笑了那么一下,他就差点被撕碎在鳄鱼池里。 现在他笑成这样,只能说明……老大快气疯了。 卡尔不由端起枪,透过瞄准镜仔细观察周夏夏身后的黑衣男人,好奇地想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野男人,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 查猜和奥莱收尾时听见山上响起枪声,便在结束后赶了上来,却没想看见这样一场对峙僵持的场面。 他们二人远远地站在车边,不敢相信连说话都轻声细语有礼貌的小夏夏,竟敢拿枪对着坤哥。 男人此时的怒极反笑,落在夏夏眼里,是那样的不屑又轻蔑。 “周夏夏。”周寅坤站在原地,叫了她的名字。 “你现在滚回来,我大发慈悲,给他留个全尸。” 第260章开枪 听见他毫不掩饰的杀人之意,夏夏攥着枪的双手指尖发白,抠入肉里。 她眼里噙满了眼泪,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稍有不如意你就要杀人是吗?”她心中翻涌,颤抖得愈发厉害:“是你,是你杀了爷爷,是你杀了我爸爸!” 崩溃的吼声,让周寅坤眸中微闪,这才看向那两架被临时调来的直升机。看见上面的人,他皱眉,没有说话。 “那晚爷爷根本就不是意外落水,是你们发生了争执,他才掉进水里!你就在旁边,根本就是你杀了他!袭击我爸爸的外国雇用兵,就是他们,我记得,我认得出来,就是他们!他们是你的人!是你杀了我爸爸!” 一忍再忍的眼泪,终究是如暴雨般洒了下来。 崖边螺旋桨的风将她的头发吹乱,衣衫抖动,她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几乎快要撑不住自己了。 周寅坤听完她的话沉默两秒,视线看向她旁边的人,淡淡地说了句:“原来是你。” 那个被他捅了一刀扔进河里,竟没被食人鲶吃掉,反倒活下来的唯一目击者。 梅金摘下了帽子,露出残了半边的脑袋和狰狞的面容。 男人瞧着他丑陋的样子,语气听得出的鄙夷:“既然活下来了,为什么不继续活着,非要多管闲事呢。” 夏夏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不可置信地听着他无所谓的语气。被当场揭穿残杀父亲和大哥的暴行,他竟没有丝毫的心虚愧疚,更没有丝毫的后悔。 甚至,他还倒打一耙,光明正大地指责起说出真相的人。 甚至,他还对上她的眼睛,一如之前那般居高临下地发布命令:“周夏夏,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过来,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都没发生。 夏夏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那狂妄的语气和声音,都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他仿佛在说一件芝麻大点的小事,爸爸和爷爷两条人命,就像根本不值得被提起一样,被他随意揭过。 这件事的结果不该是这样,这个世界也不该是这样。 滔天的愤怒和恨意席卷而来,夏夏握着枪的手冰得吓人。 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要杀人。即便被迫跟自己的小叔叔发生关系,被他扣在身边失去自由,她想到的也只是逃跑,而不是杀了他。 因为杀人是不对的,杀人从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可现在,她没有其他办法了。 周寅坤只手遮天,没有人可以扳得倒他。 他明明杀了爷爷和爸爸,却过得恣意极了。他让她变成了失去父母的孤儿,却还心安理得地欺负她、占有她、一辈子困住她…… 越想,脸色就越苍白。凭什么这样的魔鬼可以为所欲为?她对上那双黑眸,脑中闪过他说过的话。 “你和我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除非船沉了,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下去。” “我要你乖乖待在船上,这跟你愿不愿意没有关系。” 眼泪让视线变得模糊,她举着枪迟迟不动,周寅坤等得不耐烦,直接上前要把人拎回来—— “嘭!” 子弹从对面射来,擦过他身旁,在后面的车窗边缘撞出刺耳声音,消失无踪。 亚罗面色一沉,当即就要开枪,却没想前面男人忽然侧过头来:“别动她。” 说完就大步朝着夏夏走去。 “嘭!” 又是一声枪响。夏夏接连数次扣动扳机,却只打出一颗子弹,那子弹就从男人耳边经过,他却连停都不停,径直朝她而来。 在场懂枪的都看得出来,夏夏手里那把枪已经有些年头,准心偏移得厉害,如果不调枪就用,即便瞄准了目标,子弹也会打偏。 虽伤不到人,但这接连两枪,已经是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杀意。 亚罗神色阴郁到极致,他在第二声枪响时迅速上膛,就在即将扣下扳机时,眼前突然闪出一道人影。 阿耀挡在枪口前:“坤哥说了,不准动她。” 枪口就顶在阿耀的左胸,亚罗盯着他的眼睛:“滚开。” 阿耀纹丝不动:“这是坤哥的命令。” 夏夏这才知道,枪里只有两颗子弹。 可两颗子弹射出,男人毫发无伤。枪掉到了地上,她怔怔地看着,才发现自己这么没用,枪在手里都杀不死人。 而周寅坤的怒气,她站在这里都感受得到。 但夏夏并不在意。手伸入口袋,摸到了一样东西。就算是死,她也不要再被他带回去。 这一刻,她仿佛听见了爸爸妈妈的声音,他们在笑着朝她招手,并未怪她没用,没能杀死那个疯子。 她想跟爸爸妈妈团聚。 夏夏掏出尖锐的弹簧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脏。旁边离得最近的梅金当即伸手去拦,都没能抓住女孩的手。 尚在十几步之外的周寅坤眼看着那刺进她心口的刀,当场变了神色:“卡尔!” “嘭!” 枪响与怒喝几乎同时响起,狙击子弹精准地击中弹簧刀的刀身,冲力将女孩的手震开,刚刚刺入身体的弹簧刀飞了出去。 点点血迹洇湿了她胸前衣襟。 可她还是要死。 刀没了,夏夏转身就朝悬崖跑去。 下一刻周寅坤已到她身后,就在她一只脚已经伸出崖边时,一只灼热的大手攥住了女孩的胳膊,一把将人扯回怀里。 男人急促而强力的心跳,震得她浑身都疼。 直升机上卡尔收了枪,抹了把脸上的汗,由衷感叹:“我这枪法可太准了。” 怀里人儿活着、热着,此刻好好地在他怀里。周寅坤紧紧地抱着她,心跳一点点恢复正常。 庆幸了没两秒,怒火便迅速燃了起来。 他扯开夏夏,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周夏夏,疯了是吧?” 窒息感袭来,夏夏的脸迅速由白变红,逐渐青紫。梅金立刻上前想要阻止,却见夏夏手动了动,示意他不要过来。 她太想死了,就这样被掐死也很好。只要是死就好。 可惜男人识破了她的想法,周寅坤凑近,与她气息交缠:“想死?那可太便宜你了。” 说着,他看了眼旁边的梅金。夏夏艰难开口:“你杀了我,放了他。” 男人嗤笑了声,“你以为你说了算?” 他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攥住夏夏的胳膊直接往回走,粗鲁地扔上了车后座。接着看了眼阿耀:“把人带过来。” 说完就打开驾驶座车门,亲自开车下山,直奔清水河基地。 * 车一路盘山而上,疾速冲进武装基地,朝着后山射击场而去。 塔台指挥室陆续收到直升机返航的信号,凯文看见那辆冲进基地的黑色赛麟,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车上人的怒气。 他起身拍了拍旁边的人,“你们继续,我出去下。” 他匆匆赶到射击场时,正碰见也刚回来的查猜奥莱一行。 后山射击场里的训练已经全部停下,周寅坤的突然出现,让射击场里正训练的武装军成员皆是一愣,没等发话,就纷纷自觉地退到远处。 凯文看见周寅坤打开车门,把车上的人儿扯下来。女孩被扯了个趔趄,险些摔倒,男人都没停下半分。 “这什么情况?” 一行人里,亚罗什么也没说,最先走了过去。 目睹了事情经过的查猜和奥莱神色也有些严肃,此时一个拎着枪的红毛脑袋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一场大戏。” 凯文看见卡尔那张满是兴奋的混血脸,就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查猜说:“坤哥正在气头上,我们任务完成,如果没有其他事就先回阿富汗了。” 凯文点头:“那边不能一直没人,剩下的事电话联络。” 查猜看向卡尔:“走了。” 卡尔不耐烦地回他,“要走你走,我不走。” “坤哥只暂时调你回来,没让你留下,你非要在这时候撞枪口?” “什么叫撞枪口?”卡尔语气夸张,“我救了小夏夏!立了大功,还没领奖赏呢。” 说完他扛着枪朝射击场走去,扔下句:“小夏夏的命可不是一般的命,我看这回老大说不准能把阿富汗的生意全送我。” 查猜凯文对视一眼,这人疯了。 奥莱无语地摇摇头,也朝射击场走了过去,冲卡尔说:“我看你是脑袋不想要了。” “少——”卡尔关键时候卡了下,换成英文:“少嫉妒。” 他利索地翻身上树,找了个最佳视角,抱着枪还不忘歪着脑袋琢磨:“但是做生意太麻烦了,要不还是换一个。” 奥莱没搭腔,卡尔自顾自地决定:“就要上次那架白天鹅。” 此时查猜和凯文也走了过来,几个人都只在射击场边缘处,谁也没敢像亚罗那样守在射击台下。 凯文看看四周:“阿耀和布鲁诺呢。” “不知道。”奥莱说,“布鲁诺被阿耀叫走了。” 夏夏手腕通红,仿佛要被捏碎了一般剧痛,她却像是感觉不到,双目放空,像个傀儡布偶般被男人带到了射击台上。 周寅坤看见她这幅一心要死的模样就火冒三丈。可越生气,他反而越有耐心。 他索性把人扯到身前,将她困在枪械台和他胸膛之间,抓着她的手拿起了桌上的猎枪,一颗颗填装子弹。 “刚才看你拿手枪,忽然想到了我们在曼岛的时候。”他低头凑近她耳边,“现在换成猎枪,是不是更像了?我记得你那时候学得很快,是个玩枪的天才。” 无论他说什么,怀里的人都像听不见一样,始终无动于衷。 第261章该死 男人气笑了。 子弹填装完毕,枪咔哒上膛。 他又凑近了些,唇若即若离地触碰着女孩的耳朵,语气温柔极了:“梅金还活着,看来是我杀人手艺不精,借你这天才的手用用怎么样?” 夏夏被迫端起了枪,射击场里空空如也,她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下一秒,头顶传来了螺旋桨的轰鸣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直至一道巨大的机身黑影笼罩过来,夏夏抬头,瞳孔倏地睁大。 直升机从射击台上方飞过,飞机上垂下一根绳子,绳子上绑着整整五个人。他们双手禁锢,被吊在同一根绳子上,从上到下一一错开,是活生生的一串人。 就在飞机经过头顶的刹那,夏夏看清了上面的每一张脸。 每一个,都是她无比熟悉的人。 “不可能,这不可能!”女孩原本颓然麻木的身体,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可她双手被牢牢控制住,丝毫动弹不得,她惊恐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枪晃动着,手指被顶入扳机孔,子弹随时都可能飞射而出,打在那些人身上。 “不要,不要!这不可能,你放开我!” 总算是有反应了。周寅坤很满意,甚至还耐心回复:“怎么不可能?你以为你偷藏起来的人,就永远不可能被找到?” 直升机悬停在了射击场边缘的水池上方。 周寅坤抓着夏夏手臂抬高,瞄准了被吊在绳子最上方的一老一少,“见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高兴吗?” 夏夏光是远远地看见被堵住嘴吊着的颂恩,胸口就已经喘不上气了。 她曾期待了无数次,却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到颂恩。她能接受这辈子不能再见他,唯独接受不了这样残酷的相遇。 “这爷孙俩在你上一次试图逃跑到俄罗斯之后,就被抓到缅甸关了起来。我很好奇,在加拿大车祸假死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还是他们想出来的?” 不等夏夏开口,男人已替她回答:“我猜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拓沙这老东西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办不到。至于你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是吧?” 手中枪口被迫下移,经过颂恩和拓沙,瞄准了下面的素切拉。 看见那张脸,夏夏只觉天旋地转,分不清这究竟是噩梦还是现实。 她明明用慈善医疗项目送走了素切拉叔叔,就连她这个出资人都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个国家。他怎么可能—— “不敢相信他怎么会在这里对吗?” 耳边再度响起可怕的声音,强行将她拉回现实。 周寅坤感受到她的震惊,好笑地亲了下她的头发:“找到了那爷孙俩,剩下的素切拉就更好查了。” “你说到底是保密协议管用还是子弹管用?枪顶在脑袋上的时候,那些干医疗慈善的人,是会选活命,还是选替你保守秘密?” 事实上,在刚发现拓沙和颂恩祖孙俩的踪迹时,周寅坤就好奇起了素切拉的情况。叫人去瞧了眼,人果然不见了。 寥寥几句,却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所做的一切是如何失败的。 周身血液如冷透了一般,夏夏面上毫无血色,拿着枪的手被包裹在男人掌心,攥得麻木失去知觉。 枪口还在向下。 女孩原本抱了死志的坚硬之心,在枪口滑下来的这一路,渐渐生出脆弱的裂缝。 “剩下这两个,本来可以不被绑来。”周寅坤看了眼只剩半个脑袋的梅金,又扫向他的下面。 绳子末端,吊着五个人里唯一的女孩。 正是从戈贡村里被带来的索拉。她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粗布衣服,被绑着双手,封住了嘴,满眼泪水害怕地看着这边。 “不要……”夏夏听见自己软弱的求饶声:“求你,他们是无辜的。不要,不要。” “可惜了,一个非要多管闲事乱说话,另一个——”男人挑眉,“听说你就是在给她建房子,是你新交的好朋友?” 感受到夏夏的颤抖,周寅坤一笑,“那就先从她开始。” 枪口瞄准了索拉,夏夏猛烈挣扎起来:“不要!不要开枪!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她,不要!” 她的手像被粘在了枪上一样,任凭怎么挣脱乱动,那枪都稳稳地端着,不曾偏过分毫。 “我错了!小叔叔我错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夏夏语无伦次地求饶:“我以后都乖乖听话,乖乖待在你身边,我再也不跑了,我知道错了,求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都听你的,你不要伤他们,不要……” 她泣不成声,还要跪下去求他。周寅坤单手掰过她的脸蛋,上面满是泪水,哭得卑微极了。 他凑近,看进女孩眼底深处。 她是真的极度抗拒对这些人开枪,甚至愿意下跪求他。可刚才在悬崖边,她眼都不眨地朝他开了整整两枪。 现在,居然还想要机会? “周夏夏,我说过吧?再有下次,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说完,他直接握住她的手,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不要!不要!!!” 凄惨的尖叫声,伴着五声枪响,响彻了整个后山射击场。 夏夏眼睁睁地看着被吊在直升机上的五个人接连被爆头,血在半空中飞溅,其中只有半个脑袋的梅金更是只剩下了脖子以下的部位。 五具尸体随着绳子的摆动而无声地晃着,夏夏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开枪后剧烈的耳鸣让她听不见声音了。 下一秒,扳机再次扣动。 子弹精准地击断了那绳子,刹那间一连串的尸体迅速坠落,重重地砸进了下面的水池。 水池里的咆哮声瞬时压过耳鸣,传进耳中。 原本一片平静的水池中,此刻竟冒出数不清的会动的黑影,它们疯狂地撕扯着池中的尸体,夏夏僵住,她看见血水染红了整个池子。 她尖叫着拼了命地挣脱开男人,就要往那偌大的鳄鱼池跑去。 可惜周寅坤一只手就轻轻松松把人拽了回来。极度的痛苦和愤怒交加,夏夏疯了一样地回头,狠狠一巴掌打在了男人左下颌,“你杀了我,杀了我!把我也扔进去!” 清脆的巴掌声,惊得树上正擦枪的卡尔手一抖,枪直接掉了下去,“我的天哪……” 树下的奥莱差点被八公斤的狙击枪砸在脑袋上,幸而是闪得及时。但他根本顾不上跟卡尔计较,此刻所有人都看着周寅坤打偏过去的脸,惊得僵在原地。 夏夏掌心痛得发麻,她衣衫凌乱,披头散发,一双眼睛满是血丝,里面毫无畏惧。 都死了。 她在乎的每一个人都死了。连尸体残渣都不剩,连鞠躬祭拜的机会也不留下半分。 男人下颌处几乎是立刻就出现了红痕。他侧过头来,看了眼她因为过于用力而颤抖不止的右手,唇角缓缓勾起。 他倒是没想到,区区死了几个人,她就能疯到这个程度。 “真是惯得不成样子。”周寅坤似笑非笑,语气轻飘飘的:“想死就死,你哪有这个权力?” 他一把将人扛到肩上,大步朝着基地的地牢走去。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射击台下的阿耀,沉默地看着眼前一切。 当看见亚罗悄无声息地跟上去时,阿耀皱眉,也抬脚跟了过去。 * 基地地牢房间足有上百,每间房又各有不同。 夏夏是被扔进一间纯白封闭、极度隔音的房间。这里没有窗户,看不见也听不见外面的一切,更没有钟表,无法分辨昼夜。 这里最适合关押那些羸弱经不起酷刑的人。 夏夏摔在地上,手肘和膝盖在冷硬的地面砸出闷响,她爬起来抓住床栏就往上撞,被男人的大手掐住了脸,身体被硬生生地掰过来。 周寅坤蹲下来仔细瞧着她,像是头一回见她一般。 他养了这么久的小兔,什么时候生出了这幅凶狠獠牙? “你不是想杀我吗?把自己撞死了还怎么杀。” 夏夏死死地盯着他。 “怎么,又动摇了?你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杀我。”周寅坤摸着她细腻的脸蛋,“开了整整两枪,周夏夏,你就这么恨我?” 夏夏真的不知道面前这究竟是什么品种的怪物。如果不是怪物,又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你敢说爷爷和爸爸不是你杀的?你敢说外面那五个人不是你杀的?” 一个恨字,又如何盖得住她此时的崩溃和悲痛。 “梅金亲眼看见你在河边杀了爷爷,我亲身经历那些带着纹身的外国雇佣兵追杀,没有人比我们记得更清楚,你敢说不是你?” 她字字泣血,声音沙哑到极致,每说一个字,胸口都震颤得生疼。 可男人一笑:“是又怎么样?” 牢房的门没有完全关上,听见周寅坤亲口承认,外面的阿耀也怔了下。 这两件事,连他都是今天才知道。 在他看来,赛蓬和周耀辉的确死得突然又蹊跷。 但坤哥亲手杀老爷子,这实在是阿耀从没想过的事,更从没在坤哥的言行举止间察觉出半分。 至于夏夏口中提到的外籍雇佣兵,阿耀了解得也不多。 只知他们是清一色的退伍军人,与坤哥早就认识。当初也是他们是直接联系到坤哥,想要投奔到他手下,但坤哥当时似乎并不看好,就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不过后来,坤哥又忽然接纳了他们,原因好像是这支外籍雇佣兵办了件令坤哥很满意的事。 推算起来,接纳他们的时间……就在周耀辉死后不久。 房间里,周寅坤索性还多说了几句:“你那个爷爷偏心得厉害,好生意只给大儿子,我看不惯,也忍不了这老顽固挡道,不除掉难道还继续给他当孝顺儿子?” “老爷子死了,下一个当然是我那个要分一半财产的大哥。不过他运气太差,我还没亲自动手,他就随随便便被一支退伍兵给宰了,这怪得了谁,他就是该死而已。” “该死的是你,是你!” 夏夏满脸泪水地冲他吼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为什么不去死?最该死的就是你!” 第262章绝望 声嘶力竭地嘶吼质问,让男人那双黑眸倏地暗了下去,仿佛覆上一层冰霜。 “你再说一遍。” “再说多少遍都一样,我知道爷爷和爸爸做的不是好生意,我知道他们犯法了犯罪了,所以他们被仇家追杀也好,被警察枪毙也罢,我认了,我都认了!” “可是你凭什么杀他们?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比他们还要坏上千倍万倍,你有什么资格杀他们,有什么资格说他们该死?” “这个世界上最该死的就是你周寅坤,就是你!” 如此诅咒般的质问清晰地传到门口,阿耀皱着眉,不敢想象里面会迎来怎样的暴怒。 周寅坤几乎要捏碎女孩的下颌,她瞪着那双眼睛,那双从来清澈的眼睛,足以说明她说出的这些话是多么地真心实意。 一触即发的对峙,维持了足足十几秒,但男人却忽然放开了她。 夏夏体力耗尽,在他松手的那刻趴在了地上,她疲惫地闭上眼睛,知道终于是要来了。 他终于要杀她了。 “呵。” 头顶传来周寅坤轻蔑的笑声,“周耀辉可真赚,养了个小保险箱,死了这么久还念着他,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夏夏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就被男人抓着后衣领拎到了卫生间,压在窄小的洗漱台上,被迫面对着镜子。 “萨玛是纯正的泰国女人,周耀辉是纯正的中国血统,你看看你这张脸,有半点混血的样子吗?” 镜子里,男人低头贴上她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你就从来没怀疑过?” 夏夏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从来……没有特意站在镜子前,这样直面、仔细地看过自己的脸。 越看,心就越凉。 她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颤抖着声音:“你什么意思。” 捕捉到她眼神的慌乱,周寅坤冷笑了声,将人从镜子前扯走,扔回到床上。 “还没猜到?”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你就是周耀辉弄来的小保险箱。” “他十四年前被指定为接班人,接手老爷子的生意,手里握着所有配方和机密,是既怕我抢,又怕外人惦记。周耀辉搞人体藏毒搞惯了,才想出了人肉保险箱的法子。” “就算是藏毒,那也要挑身轻体壮的。但周耀辉不相信任何人,他自己没孩子,所以抱养了一个两岁的小女孩,把至关重要的储存卡藏在小孩的身体里。” “这小孩每天都在他眼皮底下,没有什么比这更放心了不是吗?” 夏夏跌坐在床上,神情恍惚,嘴里喃喃:“不,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看不出来吗?你心心念念的好父母才是真心相爱的一对。周耀辉一死,萨玛立刻就自杀殉情,她可是半点都没为你这女儿犹豫过。” “至于你的好爸爸,他早早立好了遗嘱,把所有遗产全部给你,你以为那是爱你疼你呢?” 他嗤笑了声,俯身一字一句道:“他那是在保护萨玛,保护他最爱的老婆。” “因为他知道一旦出事,我一定会盯上他的遗产继承人。如果我为了遗产杀了你这个继承人,那你身体里的机密芯片也会随之消失,最终谁也别想得到。” 周寅坤直起身来。 “周夏夏,这就是你的好爸妈。” “你妈毫不犹豫地抛弃你,你爸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他们有亲口说过你是亲生的吗?一次都没有吧。而你现在为了非亲非故的人在这儿发疯,有意思吗?”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绝对不是这样……” 她低着头,眼泪大颗颗地滚落,眼前不住地划过爸妈活着时,他们一家三口共度的时光。 爸爸对她说话的样子、妈妈照顾她关心她的样子仍历历在目,他们看她的眼神、对她说话的态度,这么多年对她的爱护,那不是装出来的。 她感觉得到。 想到这里女孩倔强抬头:“不是你说的那样。爸爸妈妈是真的爱我,我就是他们女儿。” “别自欺欺人了周夏夏。你那个爸最会演戏,他表面上对老爷子毕恭毕敬,可实际呢,他不声不响在暗地里操纵着一个庞大的毒品王国,大到你根本想象不到。” “周耀辉对你好,是因为你一直都有利用价值。等他的毒品王国扩张到全球,地位稳固无人可敌的时候,你猜他还会不会要你这个没了用处的保险箱?” “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 周寅坤走近,抬起她的脸帮她擦了眼泪,“比起事成之后被周耀辉处理掉——至少,我不会不要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温声哄道:“所以乖乖待在我身边,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女孩就那样仰头望着他,沉默几秒之后,她也笑了。 男人挑眉,刚要开口继续说,就听见她问:“你还没折磨够是吗?” “什么?” 夏夏偏头躲开他的手,踉跄着下床,强撑着自己站在他面前。 “你把他们说得这么不堪,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男人刚缓和了一点的脾气,又有了要爆发的趋势。 “你没有利用过我吗?就算爸爸利用我,可至少他还给了我好的生活,给了我足够的自由。你呢?你强迫我跟你上床,强迫我接受肮脏的乱伦关系,我每次跟你做那件事都觉得无比恶心痛苦!” “你杀了我所有在乎的人,还要跟我一笔勾销,叫我继续待在你身边,心甘情愿地被你折磨?” “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抓住了那条蛇,我多希望那条蛇咬死你毒死你,希望这世上再也没有你这个人!” 她猛地摘下腕上的佛珠砸在他脚边,佛珠狠狠砸在地上的声音,在安静密闭的房间里是那样刺耳。 男人神色凛住,视线落在地上的那串佛珠。 房间里沉寂到极致。 他盯着地上的东西,声音阴沉:“捡起来。” 夏夏站着没动。惹怒他的下场无非就是被砍手砍脚,最好是杀了她。她已经是个孤儿,无牵无挂。 怒火已从胸腔窜到了头顶,周寅坤的视线从下扫到上,最终落在了夏夏脸上。瞧瞧这幅故意顶撞他、激怒他的表情,男人很清楚她此时此刻最想要的就是一死。 她要什么,他就偏不给什么。 这么想死,那就必须活着。这么想从他身边逃跑,那就得一辈子待在他眼皮底下过日子。 他倏地笑了,笑得夏夏心头一寒。 “周夏夏,你这么满嘴恶毒地诅咒,眼都不眨地开枪杀人,不觉得跟我很像吗?我那个大哥养了你这么多年,大概想不到,你最终变成了跟我一样的人。”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这很好,我更喜欢了。” 周寅坤的掌心很热,摸在她头上却让人后脊发凉。夏夏听不懂他的话,更看不懂他此时的眼神。 “不过,我确实也犯了一个错。” 他收回手坐到房间的沙发上,看着眼前的女孩:“再喜欢,也不能惯得你无法无天。今天这教训,咱俩都得好好记着。” 夏夏看不出他到底要做什么。 “至于你想跑、想死,我这儿有好多方法可以让你乖乖听话。”男人瞧着她,慢条斯理地卷了袖口,还叫了声亚罗。 一直守在外面的少年立刻进来:“坤哥。” “拿支吗啡。” “是。”亚罗接到命令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吗啡也好、海洛因也罢,这些东西都是地牢里最常见的。 夏夏听见吗啡二字,愣了两秒才猛地反应过来,她顿时浑身冰冷,想都没想转身就往外跑。 沙发上的男人冷眼看着那道逃跑的身影,根本没有要追的意思。 果不其然,夏夏刚跑到门口就被一道高大的身躯挡住。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阿耀不得不挪开视线,“你不能离开。” 夏夏眼里满是慌乱的眼泪,刚想开口乞求,就被一股大力攥住手腕,直接拖回了房间。 将她拖回去的正是拿来注射器的亚罗。 看见他手里的东西,阿耀当即变了脸色,也快步跟了进去。 亚罗直接拖着夏夏带回到周寅坤面前,女孩猝不及防地摔在男人脚边,下一刻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握住。 夏夏拼了命挣扎:“你放开我!周寅坤你疯了!你就是个疯子!放开!” “疯?”男人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他把佛珠重新戴回到她手腕上,撸起她的袖子。 “我哪有你疯呢。”他拿过针管,熟练地排空里面的气体。 夏夏惊恐地看着那针头,愈发崩溃挣扎:“我不要,我不要!你不如直接杀了我,你直接杀了我!” 眼见着周寅坤是来真的,阿耀上前:“坤哥——” 话没说完,就被周寅坤一个“滚”字打断。 他看都没看阿耀一眼,只盯着被亚罗摁住的女孩:“你不是不愿待在我身边吗?这东西几次就上瘾,到时候你每天都会求着来见我。” 手臂一疼,夏夏眼睁睁地看着针头扎进自己的身体,她崩溃大叫,几乎要晕厥过去。 周寅坤丝毫不为所动,他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放心,”他攥着她的手臂,“这东西伤身,不会给你用一辈子。” “你什么时候心甘情愿地留下,什么时候开始脱毒。咱们手里有最专业的医疗专家团。” “不要,不要!”眼见着他要推动针管,夏夏情急之下喊道:“我怀孕了!我不能注射这个,我真的怀孕了!” 男人的手果然顿住。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但针头已经先一步退了出来。 亚罗抬头看向周寅坤。 “叫医生过来。” * 二十分钟后。 医生看了眼抱膝缩在床角的女孩,转过身来,朝沙发上的男人摇了摇头。 随后便收拾好东西走了出去。 房间里,针管还躺在地上。周寅坤盯着床上的人,“周夏夏,你又撒谎。” 事实上,即便不用医生检查,周寅坤也清楚她不可能怀孕。因为从英国回来之后的每一次,他都做了措施,要是怀孕才真是见了鬼了。 注射中途被打断,男人此时此刻才算真正冷静下来。他看了眼地上的针管,不由皱眉。只差一点,这东西就到了她身体里。 亚罗捡起弄脏的针管,看了眼周寅坤。大概知道这东西暂时是用不上了。 “都出去。” 亚罗和阿耀听到命令没有过多停留,转身朝外走去。 夏夏还处于差点被注射毒品的后怕之中,她根本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法子逼迫她服软听话。那是比死还要恐怖的事。 沙发上的男人起身,女孩当即瑟缩了下。 周寅坤走到床边:“我是该夸你聪明,还是该夸你反应快?” 夏夏缩在角落,身体还轻颤着。 “不过,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又是逃跑又是自杀,不就因为你现在无牵无挂吗?”男人一手插在兜里,一手解开衣服扣子,“那么,制造牵挂不就好了?” 夏夏怔怔地望着他。 “比如,生两个小人质出来。” 闻言,床角的女孩满眼震惊。她完全没想到躲过了吗啡,竟又等来了另一种恐怖折磨。 听见这话,刚走到门口的两人也下意识一顿。 阿耀回头,正对上夏夏求救的视线。夏夏看见他回头,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然下一秒就响起周寅坤不耐烦的声音:“还不滚?” “不要走!”夏夏扒住床栏想要跑向门口,她伸着手渴望有人能拉她一把,“别走!别走阿耀!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阿耀还没动,亚罗就敏锐地先一步挡到他身前,那双棕蓝色的眸子毫不掩饰敌意:“出去。这是坤哥的命令。” 夏夏的手,最终被周寅坤无情地握住。 白色牢房的门在她绝望的眼神中关上,隔绝了一切声音。 第263章羁绊 直至傍晚时分,周寅坤才重新出现在了会议室。 此时的会议室里坐了不少人,却出奇地安静。 男人明显刚冲过澡的样子,穿着件纯黑色的衬衣,从射击场离开已经好几个小时,原先的暴怒已经平复,眉宇间是尽情释放后尚未消减的色欲。 除此之外,神情基本与平时无异。 只是……其他人不约而同地视线下滑,看见他脖子和手臂上的鲜红抓痕,不用想都知道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性事。 随着周寅坤落座,所有人及时收回视线,谁也没敢先开口。 最后,还是查猜先汇报了今天的任务结果:“坤哥,cia的人没有活口,我们把现场制造成车辆事故,尸体已经由缅甸军政府的人领走。可惜凯米尔本人没来。” 原本抓活口谈条件的计划临时变动,也就导致了之前筹划的整盘棋局也要重新排布。 查猜本想直接回阿富汗等命令,但想了想,还是决定明天再走。 计划临时变动的根本原因,是周夏夏的突然出现。 不管当时周寅坤下令轰炸中情局特工是一时冲动,还是早就另有计划,现在的结果都是没了跟凯米尔谈判的筹码。而此次美方特工全军覆没,消息肯定已经传到了凯米尔那里。 原本完全掌握主动权的局势,明显变得被动起来。 如果接下来美方从中掣肘,必然影响金新月全盘生意,损失数以亿计。 这情况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更别提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周寅坤没说话,拿起桌上的烟叼在嘴里,正要点燃,手微顿了下,又不耐烦地把烟和打火机扔回到桌上。 坐在左手边的阿耀看了眼那烟,又看了眼周寅坤。 “凯米尔来不来无所谓。”周寅坤说,“你和卡尔回去给他送份大礼也是一样。” 闻言,查猜和卡尔相视一眼。虽还不知究竟是什么“大礼”,但这个凯米尔正撞在坤哥发了大火的节骨眼上,多半是要倒大霉了。 阿富汗的事周寅坤会亲自给出指示,因此不必在会上浪费时间。 阿耀接过话茬:“剩下的人继续出任务。这次去墨西哥调用了亚洲黑帮一批货,需要补送,凯文负责。” “根据老韩那边给过来的单子,还有印度和伊朗的两笔大单。从运送距离来看,本应从赫尔曼德走货。但现在还不到罂粟收获期,阿富汗那边存货不够,所以首单都需要从金三角走货。布鲁诺去印度,奥莱去伊朗。” “收到。” “收到。” 阿耀继续说:“走货完成后,你们还有各自要负责的军火运输任务。” “这次的军火是购入和扩充我们自己的军备库,会有两批军火分别运往赫尔曼德和佤邦。一批是从法国工厂出货,目前阿步和尼克正在欧洲走英国的货,结束后他们会跟运这批军火回到金三角。” “另一批是从阿曼出货。”他看向布鲁诺和奥莱,“离你们很近。这批军火会途径伊朗供给赫尔曼德。” 收到任务的两人点头:“明白。” “有一点需要注意。”会议室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被标记的地图,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由于是来自黑市的军火,只能走海运,路上时间会比较久。军火经过这里——” 地图上出现了一个红点,阿耀说:“霍尔木兹海峡,要格外注意。” “这里地理位置特殊,除了是中东地区石油运输要道,也是现在美伊战争中,美军向伊拉克及其他海湾地区输送武器弹药和供给的唯一通道,随时可能发生冲突。你们跟运的军火不能丢,更不能被抢。” “明白。” 阿耀点头,又看向周寅坤。 男人听完了全部安排,没什么意见,“可以了,凯文留下。” 领到任务的成员纷纷起身离开会议室。 凯文知道周寅坤要问什么,他走过来主动汇报:“坤哥,暗网的事有了进一步的新发现。” “保利诺提到的‘暗网’,严格说起来,其实只是一个小范围的秘密论坛。创办者和执行者是一群美国退役老兵,美国的退役士兵保障制度基本就是个摆设,很多士兵退役后根本拿不到该有的生活补贴,有的还因为参与战争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无法正常生活工作。” “最后这群无法养家糊口的老兵,自行创建了一个秘密交易论坛,做起了杀人放火的买卖。” “这个论坛的防护墙机制与美国军方相似,上面的匿名交易无法通过网络手段被追踪。我猜想,这群老兵当中,应该有人参与过美军秘密网络项目。” “不过,好在该论坛的创办者和订单执行者是同一批人,因此很容易通过退役时间、枪支类型、杀人手法判断对方身份。” “那真正的暗网呢?”阿耀问。 “真正称得上是‘暗网’的系统,最初诞生于九十年代,是美国海军研究实验室开发的‘洋葱路由’。” “主要通过多台服务器层层加密通讯,来隐藏实际位置和所有路径传输情况。四年前,它被作为免费的开源项目公开,本来是为了提升网络通讯的便利性,但实际上很快被用来绕开政府审查监管,进行非法交易。” “目前最大的成熟暗网交易平台是‘农夫市场’,主营毒品和管制药品,从大麻到氯胺酮应有尽有。创始人靠提取每笔交易的手续费维持运转,这个暗网平台辐射范围主要是美国及周边国家。称得上是非法交易领域的亚马逊。” 说完,凯文试探地问:“坤哥是不是想……建立我们自己的跨国交易平台?” 周寅坤微微挑眉。 据此,凯文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原本并没有想到这一层,接到周寅坤让他调查保利诺提到的‘暗网’任务时,他只以为坤哥是要揪出接了暗杀单子的人,好好报复一番。 但紧接着,周寅坤就下令从哥伦比亚调货。凯文细想过后,才隐约猜到了什么。 这是一个极其野心大胆、且一旦成功将收获想象不到的财富的想法。 谁都知道,周寅坤如今手握金三角和金新月两大毒源地,接下来的重中之重就是扩充市场。 这两处原料地占着天然的地理位置优势,首要目标就是亚洲国家。而国家选择的首要标准就是要么人多,要么钱多,二者都有当然最好。 可除了像印度、伊朗这种可以直接大批量交易的国家,剩下的在人数或经济实力上占优势的国家,都有着非常严格的禁毒制度和缉毒手段,直接交易就等于自投罗网。 这种情况下,暗网交易或许就成为最好的突破手段。 但是,像现有的“农夫市场”这种平台,基本都是卖家和买家自行交易,平台本身不参与任何交易,只赚取手续费。 如果没猜错的话,周寅坤的目的是直销,这就涉及到了交易货量与运输手段的问题。 这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难题。 凯文如实说:“坤哥,要成立暗网平台,至少也需要六个月的准备时间,而且对技术要求非常高。如果要节约成本和时间,最好是有现成或者半成的系统进行升级和改进。” 既然凯文能提到这一点,就说明并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周寅坤看向他:“已经有选好的?” 严格意义上说,也并不算已经选好,只能算是注意到。 凯文回答:“在调查那个秘密论坛的时候,我注意到里面有几条重复的发言,说是想把自己的网站卖给杀手组织,还声称对交流内容和资金流向的加密程度更高。不过他要价一千万美金太高,就被拒绝了。” “我从这个人发出的网址看了下,网站的确做得很好,但有个很奇怪的点。从我跟他的交流来看,这人只知道钱,在计算机方面绝对是外行。但他又很确定地可以立刻出售网站。” 周寅坤嗤笑了声,“那就说明卖的不是他自己的东西。把这人找出来,当面谈。” “好的,坤哥。” 凯文走后,周寅坤看了眼时间。沉默两秒,他开口:“给她弄点吃的。” 此时只有亚罗和阿耀在,这次阿耀没有抢先回答,亚罗应了声是,快步走了出去。 会议室里只剩两人。 阿耀看见男人起身,走到窗边。跟在周寅坤身边这么多年,阿耀很清楚地知道,坤哥心情不好。 或许是因为阿富汗的生意出现了变数。但生意上的波折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应该影响不了坤哥的心情。 那么就是因为……阿耀回想起地牢房间里的场面。 想到在牢房外听见的内容,阿耀问:“坤哥,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说?” 事实上,别说是周夏夏,在今天之前,阿耀都从来没怀疑过她和周耀辉夫妇的关系。至少在他看来,无论是周耀辉还是老爷子,他们都是真的将夏夏当做掌上明珠般疼爱。 “没那个必要。” 男人头都没回。 听见这个回答,阿耀微顿。 细细想来,说与不说的确差别不大。坤哥是生意人,最看重利益,周夏夏到底是不是周耀辉亲生的,对坤哥来说并没有实质性的利益得失。 但……也有不同。 曾经的画面接连闪过眼前。 阿耀想,要是一开始就说了,那周夏夏知道真相后,应该就不会一口一个小叔叔地叫坤哥了。而当初在芭提雅落难时,她也不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 现在想来,她那时坚定选择的或许并不是坤哥本人,而是“亲叔叔”这个身份。 周夏夏很看重亲情,亲人对她来说无比重要。 她敢为周耀辉咬坤哥的手,周耀辉去世后她极度悲痛,却还强撑着自己去煮粥照顾妈妈。外婆去世,她哭到坤哥都不得不把她带到英国看顾,在得知爷爷和爸爸死亡真相时,她敢开枪杀人,还敢拔刀自尽。 她是个为了亲人完全豁出自己的人。 阿耀不由看向周寅坤。他不确定,坤哥是不是因为这一点才选择不说。 但是,阿耀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果不是真相被迫暴露,那么坤哥应该永远都不会说出夏夏的身世。 阿耀甚至觉得,坤哥看重的正是血缘的羁绊。他希望周夏夏就是他的亲侄女。 然事实是否真的如此,不得而知。见周寅坤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阿耀没再多问,想了想他转身出去,带回了酒和杯子。 这是周寅坤的习惯,心情不好时,酒就是最好的调节剂。 放下东西后,阿耀安静地退出来关上了门。 第264章出手 此时的天已经黑透了,阿耀就站在会议室外的栏杆前,并未走远。 武装基地的一切都在正常而高效地运转着,这时一道车灯打过来,阿耀看过去,看见车上下来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手上拎着一大包东西。 她被带到亚罗面前,然后跟着他朝地牢方向走去。 基地里出现女人,这种事并不常见。即便不问,也知道是带去照顾夏夏的。毕竟下午离开前……她很有可能衣衫不整,不好贸然进去。 阿耀的视线略过那中年女人,落在了前面少年的背影上。 回想起悬崖边他毫不犹豫地举枪对准夏夏,阿耀皱眉,跟了下去。 到门口的时候,女人正小心翼翼地跟亚罗解释:“我把饭菜放在桌子上,但是她缩在被子里,不让人碰,叫她也不应……” 亚罗并不关心这个。 他接到的任务就是给里面的人弄点吃的,吃的送到,任务就算完成。他根本没多问,只把钥匙往女人怀里一扔,“你在这里守着。” 转身碰见出现在地下楼梯拐角处的阿耀,亚罗权当没看见。 两人擦肩而过,阿耀走到门口,问:“她发没发烧?” 女人摇摇头,解释夏夏根本不让人碰。 门半开着,阿耀看了眼里面。这样看去,只看得见床上被子微微鼓起。 亚罗走到楼梯口,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阿耀还在牢房门口,少年脚步慢了一瞬,他默不作声地转过头来,迈上楼梯离开。 女人是常年在山下跟着丈夫开饭馆的,家里三个孩子,骤然得到一份薪资不菲的活计,又听说被照顾的女孩跟自己大女儿差不多大,她心里还暗自高兴,却没想头一顿饭就没被接受。 女人怕就此被辞退,担心地问:“先生,如果她一直不吃饭怎么办?” 耳边响起下午那几声绝望的叫声。这是第二次,夏夏无助地叫着他的名字,求他救她。 而他没有回应。 阿耀收回视线,又一次经历了那种事,她此时不可能还有心情吃饭。 “按时送饭就好,她想吃了就会吃。” “哦,好好。”女人松了口气。 阿耀转身离开,女人又看了眼房里。 刚才一进去就闻到淫靡的气味,地上散落着衣服,被子上大片湿渍,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轻轻关上门,转身去找些干净的床单被罩还有女孩衣服。 * 白色牢房里。 门口传来锁门的声音,床上却没有丝毫动静。夏夏麻木地侧趴在床边,眼神空洞。被子罩住了头,有些闷,但她却不愿抬手把被子拨开。 身体的疼痛已经感受不到了,脑子里零星闪过些碎片,才终于让那双空洞的眸子微微动了下。 那是小时候爸爸抱她哄她、妈妈亲手喂她吃饭的画面。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爷爷,爷爷高兴地摸她的头,用蒲扇给她扇风的画面…… 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冰凉的床沿。 她记不清这些都是几岁时候发生的事,只记得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更往前的事情。 她不知是因为年纪太小,记忆有限,还是因为—— 忽然,一个模糊的小花园浮现在眼前,那是梦见过很多次的地方。花园不大,花却很多,全都挤在一起,她叫不上名字。 这个花园不在家里,也不在学校,只在梦里见过。 可为什么又感觉那样真切?就好像自己曾真的见到过。 夏夏缓缓睁开眼睛,小时候……她好像是听不懂泰语的。爸爸妈妈都说中文,但来往家里的那些叔叔们说的都是她听不懂的语言。可很快她就能听懂了。 小时候的记忆总有偏差。 她清楚地记得,爸爸妈妈对她一直很好。从小到大,他们都是幸福的一家。夏夏从没羡慕过别的同学,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最幸运、最快乐的孩子。 可是……后腰处莫名疼了下。她亦曾清楚地感觉到,医生剖开她的皮肤,从她身体里取出了什么东西。 周寅坤说,那是爸爸藏在她身体里的机密芯片。可妈妈说过,那只是她小时候不小心摔到留下的疤。 周寅坤还说,爸爸看顾她,不过是在看顾一个小保险箱。爸爸关心她,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心脏猛地抽痛了下。周耀辉的脸浮现在眼前,爸爸看着她的眼神,说话的声音分明还那般清晰。 那不是装出来的。夏夏坚信,爸爸妈妈对她的关切和爱护不是假的。 可无论真假,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还活着。 眼泪渐渐地流干,身体内外的痛感还没有消失,逐渐恢复知觉的女孩难受极了。 但夏夏心里很高兴。放眼望去,这个房间里所有东西都是特制的,打不烂摔不碎,没法拿来自杀。 她很疼,很难受,就像快要死了一样。 太好了。她慢慢闭上眼睛,死了就解脱了。 * 次日清晨。 阿耀没有在房间找到周寅坤,便去了昨天开会的会议室。 一推门,亚罗不在,周寅坤正斜靠沙发看电视。 他一手支着脑袋,一手垂在沙发边缘,握着黑色遥控器。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显然是一晚都没回房。 阿耀看向桌上,微微一怔。昨天拿来的酒和杯子还放在原处,一滴都没少。 他不由又看向周寅坤。 男人已恢复到平时的模样,听见有人进来,也懒得回头看一眼:“什么事。” 阿耀是来汇报正事的。 他走过去,看见电视上正在插播一条早间新闻:阿富汗一位神秘毒枭宣称自己有一批货被偷,悬赏千万美金寻货。 如此高昂的赏金,又事发于万众瞩目的阿富汗,一时间引得大批媒体争相报道,更有一些神秘组织高调宣布将全力争夺这次的高额赏金。 几分钟的新闻报道里,前前后后出现了不少离奇猜测和疯狂宣言,周寅坤不屑地笑了。 “坤哥,目前所有人都已出发执行任务。查猜那边说,会在当地时间20号抵达。” 周寅坤嗯了声,把遥控器一扔,坐起来:“这新闻不够大,叫人再添把火。” “好的。” 阿耀刚应了声,就见男人直接起身走了,没有多问一句。 周寅坤回房冲了个澡,出来时看见刚进来的亚罗。 少年也是来汇报正事:“坤哥,昨天已经找了个女人照顾周夏夏,但她从昨天到今早,一直躺在床上不吃不喝。” “不吃就输营养液,还他妈需要我教?” 亚罗被这突如其来的不耐烦语气呛得噎了下。 坤哥表情看起来明明挺正常的,却没想忽然就到了发怒边缘,少年忙说:“对不起坤哥,我现在就去办。” 阿耀把周寅坤没动的酒放回了原处,刚出来就看见下面一道白大褂身影,消失在通往地下牢房的楼梯处。 此时的地牢基本都空着,唯独——阿耀来不及想其他的,先赶了过去。 他下了楼梯尚未走到门口,就听见那房间里传来尖叫声。女孩声音凄厉,哭喊着不要碰她。 阿耀面色一沉,三两步就到了牢房门口,二话没说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房间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负责照顾夏夏的女人,都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 而亚罗正面无表情地握着夏夏的手腕,要将她摁住输营养液。下一秒一股大力袭来,亚罗被猛地扯到一边,阿耀眸色深得厉害:“你干什么。” 夏夏浑身颤抖地抱着被子缩到床角,连呼吸都透着恐惧。 “她不肯吃东西,要输营养液。”亚罗直视着他,“这是坤哥的命令。” 阿耀眼神没有半分闪躲,冷道:“都出去。” 女人和医生一听,连忙就往外走。 阿耀来得及时,医生在心里谢天谢地。 昨天来给这女孩验血检查是否怀孕的时候,他就看出来,这女孩虽然被关在地牢里,可哪里是犯人?根本就是周寅坤的宝贝。他昨天进来时,沙发上的男人明显快气炸了,手臂都迸着青筋,却还能叫他来先给做个检查。 这个新跟在大老板身边的亚罗,玩枪杀人是把好手,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情上就是个棒槌。 一看就是太年轻没经历过,就知道蛮横地完成任务。这要是强行给小姑娘打了针,将来人家跟坤哥和好,秋后算账,倒霉的一定就是他和亚罗。 医生想想都冤,拎着医药箱,出了门就小跑着走了。 那两人都快步走了出去,亚罗没完成任务,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把针和玻璃瓶留在这里,她如果用来自杀你负得起责任吗?还有,”阿耀走近,直视着少年棕蓝色的眼睛,“在基地,指挥官的命令就是最高准则。除坤哥之外,任何人不得违抗。” “你要是忘了可以现在就想。想不起来就死,想起来了就滚。” 亚罗一言不发地盯着阿耀,气氛极度僵持紧绷。 最后,他冷笑一声,离开了房间。 纯白色的房间里恢复了安静,阿耀这才看向床上的夏夏,她抱着被子缩在那里,肩头的衣服因为挣扎而滑落,露出肩部白皙的肌肤,上面还残留着深红色的吻痕。 阿耀背过身去,沉默几秒才说:“坤哥耐心有限,对你已经宽容到极致了。” 言下之意,就是在劝她低头服软,不要再惹怒周寅坤。 夏夏默不作声地抬眸,看向那道离得不远的高大背影。 感受到身后的视线,却没听到回应,阿耀大概知道,夏夏宁可去死,也不会向坤哥服软的。 “有什么需要,可以叫照顾你的人告诉我。”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阿耀说完就准备出去,却没想此时传来女孩沙哑的声音。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阿耀脚步停住,却未回头。 夏夏望着他,“在墨西哥的时候,你叫我跟他坦诚地谈一次,如果……他还是不肯放我走,就叫我不要再有任何行动。否则对我来说,后果会很严重。” 她最怕的,从来都不是自己死。而是那些关心她,对她来说很重要的无辜之人,因为她遭受折磨,甚至丢了性命。 这对她来说,是比死还要难受和可怕的事。 第265章恐慌 “所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颂恩和素切拉都落到了他手上?” 阿耀何止知道。 拓沙和颂恩祖孙俩,是他亲自去加拿大抓的。而去医院追查线索,并最终在瑞士抓到素切拉的人,也是他派出去的。 对此阿耀没什么好解释的,实话承认:“是。” “那索拉呢?”夏夏双眼布满血丝,“你怎么会知道索拉?为什么要把她抓过来,那是一条活生生的无辜性命!就为了惩罚我,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吗?” 索拉,那个被吊在最尾端的女孩,阿耀并不认识。 人是亚罗让敏貌抓过来的。 “我一直以为,我们能算是朋友。”夏夏声音不大,语气满是嘲讽和失望。 “算。”阿耀侧头,“你可以这么想。” 此话一出,身后却突然没了声音。阿耀听见微弱但还算平稳的呼吸声,便没有回头去看。 夏夏没想到阿耀会回答,她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开口问:“现在也算吗?” “嗯。” 女孩握着被子的手倏地紧了下,原本麻木僵硬的心又有了点知觉。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求你,杀了我好不好?这对你来说是很简单的事。” “抱歉。”阿耀没有犹豫:“坤哥不允许。” 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没再给她提出类似要求的机会。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原本照进来的丝丝阳光。 阿耀站在门口,并未马上离开。 房间隔音,门关上后就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了,她或许是继续平静地待着,也或许是抱着被子嚎啕大哭。 阿耀选择不去过问。 他并没有敷衍和说谎。从辈分上说,夏夏是坤哥的侄女,于他而言也是小辈。 至于“朋友”,阿耀没交过朋友,不知道具体的衡量标准,他只知道夏夏总会对他笑,总会亲切地喊他的名字。所以无论标准如何,周夏夏都可以算作是朋友。 只是再重要的朋友,也不可以凌驾于周寅坤之上。 坤哥永远是第一位的。 照顾夏夏的女人就等在外面,见阿耀看过来,她立刻上前。 “弄点她喜欢吃的。”脑子里想起之前听到过的,他补充:“荤的和甜的。” “哦,好的好的。”女人正要去准备,又被阿耀叫住。 他走到女人面前,拿出一摞现金放到她手里,“包括今天这种临时状况在内,以后你给亚罗的所有汇报,都要给我一份。” 女人看了看手里的钱,又看了看阿耀。 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也看得明白。相比于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眼前这个人是才是真心帮着里面那女孩的。 她认真地点了头,“好的,先生。” * 阿耀走后,女人很快端来了新做好的食物。 除了荤食和甜食,她还多加一碗白粥。想着里面的女孩空了这么长时间的肚子,怎么也得先吃点清淡的垫一垫。 只是女孩仍旧像昨天那般,抱着被子缩在床角,根本没有要吃东西的意思。 她的年纪跟自己的大女儿差不多,却明显经历了这个年纪本不该经历的事。 女人想了想,坐到床边,轻声说:“我叫丹丽,是来照顾你的。我也有个像你这么大的女儿,她叫小因,特别爱读书。” 夏夏仍抱着被子不说话。 “小因学习好,体育也好,从小到大学校的运动会她都要参加,也不管能不能比赢。”说到这里,丹丽笑得温柔。 “但有一次,她比赛受伤,摔得腿上胳膊上都是血,接到电话我吓坏了,到医院的时候,她竟然还冲着我笑,说妈妈我没事。” “医生也说没伤到骨头,没什么大事。可是怎么会没事呢?多疼啊,多吓人。伤在她的身上,疼在我的心里。” 她看着极度没有安全感,缩在床角的夏夏,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不知道你的父母在哪里,但如果他们看见你这样不吃不喝地折磨自己,是要心疼死了。” 提及父母二字,女孩原本已经干涸的眼眶,又涌满了眼泪。 摸在她头顶的这只手很温暖,温暖得就像曾经睡觉前妈妈萨玛摸在她脸上的手。妈妈总会进来看她有没有盖好被子,然后亲亲她的额头。 她仿佛还能闻见妈妈身上香香的味道,感受到妈妈看着她的眼神……妈妈是爱她的。 只不过,妈妈更爱爸爸。 看见女孩似有触动,丹丽柔声,像哄自己的女儿那般:“去洗个热水澡吧,洗完汤也不烫了,咱们喝完好好睡一觉。别把自己折腾病了好不好?” 大概天底下所有的妈妈哄孩子时,都是这样温和慈爱,丹丽的语气像极了萨玛,夏夏终于动了。她松开抱在胸前的被子,下床赤着脚走进了卫生间。 丹丽看着她纤薄的背影,看着她随时都会昏倒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 卫生间里传来清晰的水声,丹丽换好了新的床单被罩,又重新把房间的角角落落又整理了一遍,水声还是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她走到门边,轻轻敲了敲,里面没有回应。丹丽拿起放在门外的干净衣服,犹豫两秒,还是握住把手,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看见里面的场景,她心头一颤。 女孩赤裸地蹲在淋浴下,脸埋在膝间,任由热水哗哗地浇在身上。她长发散落在肩头,后背、侧腰还有臀瓣尽是各种各样的吻痕、指印还有青紫。 丹丽不忍再看,她把衣服放到门边的架子上,安静地退了出来。 隐忍了许久,卫生间里还是响起了哭声,那哭声甚至盖过了水声,悲怆而绝望,听得人跟着揪心抽痛。哭声越来越大,又渐渐变小,直至消失。 过了许久,卫生间的门终于打开。女孩穿着干净的纯棉衣服,湿着头发走了出来。 原本端来的食物早已凉透了,丹丽终于等到夏夏出来,见她头发还湿着没吹,忙拿起浴巾给她包住,“我去把菜热一热,或者你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女孩摇了摇头,回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上去,背对着这边,一动不动了。 还是不肯吃东西。丹丽也有些无奈,最后只得坐到床边,用浴巾一点一点地帮夏夏把头发擦干。 夏夏始终没有反应,丹丽帮她擦干头发,端着凉透了的食物走了出去。 一打开房间的门才发现,天都黑了。 重新端来的食物还是一口未动,房间里的活都干完了,丹丽便坐到沙发上守着夏夏,以防她深夜饿了想吃东西却找不到人。 可等了很久,都没等来夏夏主动开口。夜已极深,丹丽支着头,眼睛半睁半闭,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 此时房间里忽然响起声音,丹丽惊醒,她下意识望向对面,床上的女孩还是那样。 门口处传来脚步声,她望过去,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丹丽忙站起来,她不认识眼前的男人,正要问一句,就见他看了过来。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好看,却又极致冷漠的脸。 骤然对上那双黑眸,丹丽心头猛地一颤,后背发凉。她在山下住了这么久,自然知道这塔山上有个武装基地,老板是周姓家族,目前的当家人就是周家最小的儿子。 发愣的这一两秒,男人那双眼睛已经看得出的不耐烦,驱逐意味十分明显。 丈夫和孩子们就在山下,丹丽绝不敢贸然招惹,她担心地看了眼床上的夏夏,最后还是快步走了出去。 身后门关上,周寅坤扫了眼桌上原封不动的食物,侧过头来:“周夏夏,昨天的教训忘了是吧。” 熟悉而可怕的声音响起,夏夏陡然惊醒,一时竟分不清是噩梦还是现实。听见男人的话,无数冰冷针头划过眼前,她身体止不住地颤栗起来。 下一刻身上一凉,被子被人一把掀开。 危险而灼热的气息逼近,足以说明这并非噩梦而是现实。夏夏惊恐地爬起来就往床角缩,“你、你又要做什么。” “你说呢。” 夏夏这才看见他手上拿着的东西,那是一管……还没开封的润滑液。 * 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时,已不知是几点了。 纯白色的床上,床单凌乱地簇在一起,被子一角勉强遮在女孩赤裸的身体上,她趴在床沿,胳膊无力地垂着。 手边是一管润滑,盖子不知所踪,里面的东西已经全部用光了。 又是一场直奔主题的性事,夏夏精疲力竭,眼前阵阵发黑。身下还垫着高高的枕头,让她连趴都趴不舒服。 手臂艰难地动了动,慢慢扒着床沿,摸到了枕头一角。扯了扯,没扯动。她闭了闭眼,实在没力气翻身,便艰难地抬了下腿,膝盖顶到枕头,它终于掉到床下。 仅仅扔了个枕头,就已累得她满头大汗。 身体完整地触碰到床,终于舒服了一点。此时此刻她疲惫得连呼吸都成了负担,夏夏沉沉地闭上眼睛,可刚闭上,就察觉出不对。 身体放平后,那里……不断有东西流出来,整个腿心都黏腻不堪。 耳边又响起那道可怕的声音—— “不过,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又是逃跑又是自杀,不就因为你现在无牵无挂吗?” “那么制造牵挂不就好了?比如,生两个小人质出来。” 夏夏陡然清醒过来,从昨天到今天,他都没有做任何措施。 周身血液像是凝固住一般,夏夏清晰地感受到腿间究竟流出了多少,那清晰的感觉带来铺天盖地的恐慌。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匆忙爬下床,当即腿软得跪在了地上。她顾不得膝盖的疼,慌乱地爬进卫生间,颤抖着扶着墙拿下淋浴头冲洗自己。 白浊混着热水流进排水道,但身体里还有缓缓流出的感觉,显然这样冲洗是冲不干净的,就算今晚的冲干净,可昨天的…… 她扔了淋浴头,跑出来翻遍了房间里每一个抽屉,尽管心里清楚地知道这里不可能有药,可夏夏仍不停地翻着。 她甚至跑到门口用力地拍门,希望能找丹丽要一颗药。 可外面根本没人听得见。 第266章乞求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第267章希望 缅甸的新闻频道当然也不例外。 会议室的屏幕上,新闻标题巨大而明显。 没出几分钟,全世界都知道了美国中情局利用士兵尸体运送毒品。偏偏正是在之前那位神秘的阿富汗毒枭重金寻货之后,各国严厉谴责并要求美国给个说法。 就连时任中情局行动组驻阿负责人的凯米尔,照片履历也全都被找了出来。 士兵家属痛哭流涕地拨打着中情局电话,无法得到回应时愤怒地摔了“反战”牌子,这一画面被剪辑出来,反复播放。 阿耀刚到会议室不久,正看着屏幕上的新闻画面。这份“大礼”,可是彻底把凯米尔给冤枉死了。 看见凯米尔的照片履历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周寅坤笑得轻蔑。此时手机响起,亚罗调小了电视声音。 周寅坤接起来,那边是凯文。 “坤哥,我刚落地哥伦比亚。这边跟亚洲黑帮的交易没有问题。除此之外,我联系上了那个想卖暗网系统的人,是一个日裔美国人,现住在加利福尼亚州。” “网站果然不是他做的,而是他弟弟。他说他弟弟脑子有问题,不善跟人交流,所以才由他出面谈价钱。不过听他那些描述,我觉得他弟弟不是什么脑子有问题,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无政府主义者。” 周寅坤眯了眯眼。 那边凯文继续说:“落地后我再次找了黑客试图破解和攻击对方网站,但三次都失败了,对方防护系统搭得相当完善。这人一听我主动打听,立马涨价到一千五百万美金,还要一次性打到他的账户。” “他就是个蠢货。”周寅坤转了转脖子,“不用管他。” 即便周寅坤不说,凯文也明白,网站这种东西,要是真正的管理员不配合,其他人根本操作不了。 “明白。这边交易一结束,我就立刻过去把人摁住。坤哥要亲自过来吗?还是我把人带回去?” 男人手指敲着桌面,似是在思忖着。 按理说,最有效率的方式就是现在出发,基本能与凯文前后脚落地美国加州,而非等着凯文找到人再带回缅甸。 但是……想到白色牢房里的人儿,周寅坤说:“我不去,带回来。” “好的。” * 夏夏在地上坐了很久。 在这个纯白封闭的房间里,她已经判断不出具体时间,更不知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大概是要一辈子待着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了。 她眼神空洞,背靠着墙,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沉默地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门从外面打开,飘进了香味。 不用看也知道是丹丽。 今日送午餐的时间比之前晚了一些,丹丽端着午餐进来,看见夏夏又坐在地上,桌上的早餐还是没动,丹丽忙蹲下,让夏夏看餐盘里的东西。 “你看是不是这种?” 餐盘里除了午餐,还放着两支包装很眼熟的奶油雪糕。 “阿耀先生上午走的时候说他有会议,叫我中午去找他,所以今天的午餐晚了一点。这就是他买了让我拿给你的。” 丹丽把餐盘放到桌上,转身扶夏夏起来坐到桌前,温声劝道:“你看雪糕也买来了,多少吃一点好不好,这样下去身体会撑不住的。” 她不知道的是,夏夏并不想撑住。 “这雪糕太凉,我去倒杯热水来,先暖暖胃了再吃吧。”说完丹丽把毛毯拿来给夏夏披上,才走了出去。 夏夏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她坐在桌前,看着那两支摞在一起的奶油雪糕。 雪糕跟之前在芭提雅公路上吃过的那支,从牌子到口味都一模一样。 思绪就这样回到当初。如果……从一开始,她没有乱发善心去帮助那些没饭吃的孩子,如果她没有追到沙滩上去找那个男孩,那她就不会落入陷阱,被关到玻璃笼子里。 那么,也就不会遇到周寅坤,不会向他求助,更不会一路跟着他。 这样,是不是就不会跟他生出多余的羁绊?也不会落到现在这种下场? 不,还是会的。 夏夏眼底一片灰暗,他们终归会遇到,譬如在爷爷的生日宴。因为他们都姓周,根本切割不断。从一开始她就是躲不开,也逃不掉的。 这怪不得任何人,包括阿耀。 当初在芭提雅,还是阿耀开车送她回酒店,才没有错过夏令营的考试。一直以来,阿耀都伸出过援手,提醒过她、暗示过她,也真真切切地帮助过她。 只是在阿耀的心里,周寅坤永远是第一位罢了。 女孩坐在桌前,看着冒着热气的饭菜,没有丝毫食欲。雪糕放在饭菜旁边,很快就被热气烘化了,雪白的汁水顺着包装袋一角,流到了餐盘里。 夏夏看见那流出的汁水,眸中忽然闪了下。她怔怔地盯着雪糕,有包装袋封着口,就算雪糕化了,里面的汁水也不该流出来才对。 她拿起上面那支,包装纸完好无损。夏夏又拿起下面那支,手指刚捻了一下,包装纸就开了。 从开口处往里一看,雪糕已化了大半,而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一板白色的药片。 夏夏原本沉寂的心当即涌上欣喜,翻过来一看背面,果真是她想要的药。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的雪糕和药片,下一刻就跑向了卫生间。哗哗的水流将上面黏腻的雪糕汁水冲干净,夏夏扯过纸巾擦干,掰出一粒白色药片放到嘴里,接了一捧自来水就直接喝了下去。 她清晰地感受到药片一路滑下,只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希望。 忽然想到什么,夏夏面色一僵,她不知道现在到底几点了,但总之是下午了。那么距离那天已经差不多三天了,想到这里,她后脊发寒,赶忙又掰出两粒吃了下去。 她不知道避孕药吃多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再坏,也坏不过在这个年龄被迫怀孕,怀的还是他的孩子了。 夏夏擦了下巴上的水,从卫生间出来。 她看了眼手上珍贵的药,又看了眼房门。丹丽去倒热水,很快就会回来。她环顾房间,放眼望去竟找不到一个能藏药的地方。这里的角角落落都会被仔细打扫。 看着看着,视线落到了床上。 她快步走过去趴到地上朝里看,发现床板之间的缝隙刚好能塞下一板药。夏夏把药塞进去,刚站起来就听见门从外面推开了。 丹丽拿着一杯热水进来,夏夏坐在桌前,手上正拿着筷子。 见她终于肯吃饭了,丹丽高兴地走过去,把热水放到了夏夏手边。她没有出声打扰,欣慰地看着夏夏小口小口吃着午餐。 但这一看,就看见夏夏颈上残留的指印,丹丽想到她身上那些青紫痕迹。夏夏从没喊过一句疼,丹丽也不好多问,怕问了反而让女孩难受。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去找医生拿点药膏。 刚从房间出来,丹丽就迎面遇上了亚罗。少年例行询问,丹丽如实回答:“她刚刚吃了雪糕和午饭,我想去拿点药膏,涂一下她身上的伤。” “雪糕?” “是的,她一直不吃东西,今天上午忽然说想吃雪糕,最后是阿耀先生去买的,她吃完雪糕就开始吃饭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 亚罗听完看了眼房门,什么都没说地走了。 * 利用阿富汗阵亡士兵尸体藏毒事件,整整轰动了三天。 查猜打来电话汇报:“坤哥,凯米尔被紧急调回美国接受调查,这回的事闹得很大,他短期之内是出不了美国了。之前的戴维斯已经回到阿富汗复职。他落地当天就来了电话,表示会继续我们之前的合作。” 也就是说,短期内阿富汗都不会再闹幺蛾子。 周寅坤满意地挂了电话,拿起桌上的冰水一饮而尽。 此时亚罗手机响起,他接起来刚听了两句,就眉头一皱,上前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视。 电话是韩金文打来的,而电视上正播出泰国刚刚发布的重磅新闻—— 原美国中情局驻阿行动组负责人凯米尔,在调离阿富汗之前,秘密接受了媒体采访。 他声称自己与士兵尸体藏毒一事毫无关联,这一切都是先前那位公开宣称自己丢货的阿富汗毒枭自导自演。而据情报分析,此人正是之前被俄罗斯通缉、又残忍杀害泰国军方和警方重要人员的周寅坤。 这消息是在凯米尔回到中情局时才被放了出来,是典型的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 消息一出,立刻在泰国引起哗然。 泰国媒体纷纷重新报道当初的比劳山空战,确信并没有直接拍到周寅坤被炸死的画面。 而此时正值现任泰国总理连任受到质疑,民政两届要求重新选举的关键时刻,这个新闻一出,立刻就有候选人抓住时机站出来表态。 周寅坤放下只剩冰块的杯子,往沙发上一靠,看着电视上正公开演讲的男人——时任泰国爱泰党副主席、现任总理的得力部下、新任总理候选人坎帕纳。 在爱泰党受到选举舞弊质疑的关口,坎帕纳最先抓住时机,公开露面,宣称一旦选举成功,他就任总理后将与美国中情局合作,合力打击毒品犯罪和恐怖势力,势必驱除泰国境内所有毒品,使泰国成为真正的无毒国。 此言一出,现场立刻传来民众的欢呼鼓掌。新闻下方,爱泰党候选人的支持率明显上升。 即便没混迹过政坛,亚罗也看得出,这个坎帕纳显然是抓住时机,把周寅坤当成了危机公关的靶子。 他不由看向沙发上的男人。 周寅坤瞧着电视上一片政府开明、民众信服的场面,懒懒开口:“给莱斯去个电话。” “是。”亚罗正要拨号,电话就已经打了过来。 正是现任泰国卫生部部长,同时也是新任总理候选人之一的莱斯。 第268章靶子 “他打过来了。”亚罗递过去。 这还真是巧了。周寅坤扬扬下巴,亚罗摁了免提,把手机放到桌上。 “好久不见,莱斯部长。” 那边莱斯开门见山:“周先生看过新闻了吧?” “正看着呢。” “周先生现在不在泰国,想必忙着生意,对国内的选举没怎么关注。” 莱斯说,“其实不光是坎帕纳,其他候选人的主张也都差不多。当初攀力昂和皮沙文的下场简直成了他们的心病。现任总理的连任是几乎不可能了,一旦其他人上位,为了站稳脚跟,首要做的就是缉毒。” “哦,是吗。”周寅坤似笑非笑。 “据我所知是这样。毕竟支持大麻合法化的政界人士本就很少,总理候选人中,恐怕也就只有我了。” 言下之意,还是在暗示周寅坤提供资金支持,助其上位。 关于爱泰党,周寅坤倒是知道一点,钱多得很。此番光是爱泰党推出来的竞选人,算上争取连任的总理就占了三位。对包括莱斯在内的其他候选人来说,都是极为强大的对手。 “对于竞争对手的动向,莱斯部长应该很清楚吧?”周寅坤好奇地问:“这位坎帕纳先生最近忙什么呢?” 莱斯见他避而不谈资金的事,反倒打听起了坎帕纳,猜想周寅坤是要找他的晦气,说不准会直接杀人。 即便没能谈下资金,但少一位竞争对手也是好的。 莱斯毫不犹豫透露道:“他还是老样子,自从宣布要参加选举,就忙着办舞会结交各界权贵。坎帕纳那几个孩子轮流过生日,哪有那么巧的事?摆明了就是幌子。这不马上又有一个,说是他最小的儿子过生日,今晚在他家有派对。” “好,多谢。” 亚罗挂了电话,主动问:“坤哥,要怎么处理?” 周寅坤好笑道:“人家过生日还能怎么处理,当然是送礼物了。” * 晚上八点,泰国曼谷。 被誉为第一富人区的蓬澎区,一座独栋别墅内正弹奏着悠扬的钢琴曲。 穿着晚礼服的男女宾客们正低声谈笑着,很快,场内便响起了欢乐的生日祝福歌,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只见坎帕纳穿着纯黑色西装,头上虽有白丝,却打理得一丝不苟,他亲自推着精致的三层蛋糕,身边跟着一位年纪四十岁左右的优雅女士,正是他的妻子。 女人穿着深蓝色晚礼服,长发拢到一边,笑得温婉。 夫妇俩亲自推着蛋糕,朝正在派对玩具乐园中的小儿子走去。小孩子们看见蛋糕上的超级英雄,惊喜地围了上来。 坎帕纳的大儿子抱起弟弟,旁边二儿子和三女儿带头唱起了生日祝福歌,在场宾客们纷纷笑着哼唱。 小寿星在一众小朋友们羡慕的目光中,低着脑袋许了愿,然后呼了一大口气,鼓着小腮帮子吹熄了生日蜡烛。那模样可爱得紧,逗笑了在场所有宾客。 “诺普,过来。”坎帕纳从大儿子怀里抱过小儿子,“今天这些叔叔阿姨,还有小朋友们,都是专程来为你庆祝生日的,你该说什么?” 四岁的小诺普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小燕尾服,听了爸爸的话,他扑腾了两条小胖腿,坎帕纳把他放下来。 小诺普双手放在小肚子上,学着电视里那样,朝在场所有人鞠了一躬,随后直起身,笑得灿烂极了:“谢谢大家来到我的生日派对!” 这个有礼貌的举动连坎帕纳和妻子都没想到,别墅大厅里响起赞赏的掌声,坎帕纳看小儿子怎么看怎么喜欢,他蹲下来说:“老师说你最近又学了新的曲子,要不要谈给客人们听听?” 小诺普半点不扭捏:“好。” 原本奏曲的钢琴师已然退下,小诺普自己爬上钢琴凳,小手摁下琴键,响起了一首欢快的钢琴曲。 坎帕纳和妻子带着另外三个孩子站在不远处,听着周遭低低的赞赏声,面上藏不住的满意和骄傲。 眼瞧着气氛逐渐热络起来,坎帕纳偏头对妻子说:“一会儿你带孩子们上去睡觉。” 女人自然知道丈夫的意思,今天这个生日派对,只有前二十分钟是真正属于孩子的,这首钢琴曲谈完,又将是一场游说拉拢的政治演说。 她点点头,眼瞧着小儿子钢琴曲谈完,她微笑着上前,带着小诺普鞠躬。 母子俩正要下台,只听又是一阵小孩的欢呼,派对的服务员推着一个巨大的礼物盒子从穿过宾客人群,走到了台前。 那礼物盒足有两米高,外壳纯黑色,用白色的绸带系着,上面还写着“祝诺普生日快乐”,看起来高调而神秘。 所有人都被这神秘的礼物吸引了视线,而作为礼物接受者的小寿星,诺普收到这样大的生日礼物,兴奋地拍手:“帮我打开,请帮我打开!” 不远处的坎帕纳看着那突然出现的礼物,心头莫名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宾客们携带的生日礼物早在派对开始前就已经统一放到了礼物区,这份礼物却是派对中途被服务员推进来。 看着那大盒子就在妻子和孩子的面前,坎帕纳眉头一皱,走上前来:“等等!” 可惜晚了一秒,那白色绸带系得很松,服务员只是轻轻一碰,白色绸带就已完全散开。礼物盒子的四壁也随之散开,接着一道尖叫划破大厅里和谐热络的气氛,台上坎帕纳的妻子吓得腿一软,忙抱住儿子连连后退。 周围的宾客更是纷纷带着小孩急促地往后退,台上的小诺普怔了一秒后,当即张着嘴大哭起来。他一哭,惹得派对上其他孩子也全都哭了起来。 别墅大厅正中被闪出了大片地方。 地上是一条细细的红色血迹,血滴顺着小推车的边缘流下。 礼物盒子里立着一个极度细长尖锐的铁锥,上面均匀地串着一串动物脑袋。德牧犬、暹罗猫、阔耳狐、猫头鹰、浣熊、灰冠鹤、白孔雀……全都是小诺普精心养在后花园的宠物。 所有宠物都被砍了脑袋,血淋淋地穿成一串,成为压轴登场的礼物。 小诺普在妈妈怀里哭得声嘶力竭,坎帕纳三两步跨上台把妻子儿子护在怀里。 而匆匆赶紧来的别墅安保满头大汗,说实在没发现任何异常。推着礼物进来的服务生更是吓得赶紧掏出刚收到的小费,说是一个很年轻的亚麻色头发的混血客人叫他送进来的。 好好的一场派对就这样被破坏掉了。 宾客们急匆匆地离开,尤其是带着孩子来的人,抱着被吓得不轻的孩子们,轻哄着以后再也不来了。 不仅如此,宾客们离开前的低语猜测,更是听得坎帕纳面色铁青。 他沉着脸盯着那串血淋淋的动物脑袋,这事表面上是一场破坏派对的恶作剧,但在政治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威胁警告。 坎帕纳前脚宣布上任后将严厉打击毒品犯罪和恐怖势力,后脚儿子的生日派对就送来了这些东西,幕后主使是谁不言而喻。 有攀力昂和皮沙文的前车之鉴,坎帕纳毫不迟疑地拨通了电话。对方正是他的老友,也是接替攀力昂的新任陆军副司令阿拉塔。 * 次日清晨。 尚未进入交通高峰时间,前往曼谷国际机场的高速公路上,一辆十二座的黑色商务车正在快速而平稳地行驶着。 开车的人身穿泰国陆军军装,副驾驶坐着的正是坎帕纳本人。而后面坐在他的父母、岳父母,以及妻子和四个孩子。 商务车的前后左右,共有四辆陆军越野车开道和护送。 小诺普哭了一晚上,现在眼睛还红肿着,旁边的奶奶心疼得紧,握着他的小手,指着窗外一直跟随护送的军用直升机:“小诺普,看看大飞机,是不是很酷?” 诺普听见大飞机,歪着小身子往窗外看,吸着鼻子点了点头,声音还哑着:“大飞机可酷了。” 坎帕纳被那可怜的小模样弄得心都软了,“宝贝乖,一会儿你也能坐大飞机。” 此番出行只说是全家久违的国外旅行,看见后视镜中妻子担心的眼神,坎帕纳说:“放心,你们先飞过去,我忙完这边就去找你们。” “好,好。工作要紧。”接话的是常年住在曼谷郊区,以种果树为乐的坎帕纳的父亲。 以旅行为由头的出国,车上氛围轻松了不少。在军方的护送下,商务车安全无虞地达到曼谷国际机场。 机场人并不多,坎帕纳随机选择了一班航班,又进入候机室寸步不离地陪着,直至一家老小顺利进入登机口。 等到登机口关闭,飞机滑向起飞跑道时,他才终于松了口气,脸上浮出满意的笑意。 从机场出来坐上车,坎帕纳拿出手机再次拨通了昨晚的电话,“多谢了,朋友。” 那边阿拉塔笑说:“举手之劳,这有什么可谢的。你的家人们都安全了,那你自己呢?就不怕被打击报复,为了选举命都不要了?” 第269章儒雅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车朝回家的方向驶去,坎帕纳放松地坐在后座:“富贵险中求,咱们这些人想上位,那不就得拿命搏吗?我一个人死了也就死了,不过要是侥幸没死,等待着咱们的可就是数不清的好处。” “这倒是。”阿拉塔笑着应了声,“既然你受到了死亡威胁,那向军方申请政治人身保护也不是不行,今天派过去的人我撤回一半,剩下的一半就跟着保护你。” “那就算了。” 坎帕纳说:“我这边新招的保镖今天就到位,你们陆军那位总司令盯着这总理位置多久了,要不是他手段够硬,现任总理还真不一定能宣布重新选举。我们爱泰党的人在你们那位总司令面前,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眼中钉。要是我申请军方保护,你夹在中间不正为难?” 那边阿拉塔听了哈哈大笑,“好吧,你有数就行!” 两边愉快地挂了电话。车还在平稳地行驶着,昨晚计划着如何安全送走家人,整整一夜未睡,此时困倦感袭来,坎帕纳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从机场回家,车程不到两小时。坎帕纳浅眯了一会儿,醒来时头脑清醒,整个人精神抖擞。 他刚下车就看见新聘请的保镖已经到了,算上原来的两个,现在一共有八人。个个配枪,身材高大强壮,瞧着十分专业。 坎帕纳满意地点头,朝里走去,“我去书房拿文件,你们就在外面等着。” “是!” 却没想刚走到门口,正迎面撞上神色慌张的管家,“先、先生!” 管家颤抖着手,指向客厅电视的方向,电视声音不大,上面正在播放一条紧急插播的新闻。 坎帕纳看见那醒目的新闻标题,快步走了过去。 上面具体报道着:今天上午一架代号为fd6,从泰国曼谷飞往马尔代夫的客机在起飞二十分钟后发生爆炸,机上包括机组人员共计112人全部遇难。初步怀疑是有人携带炸弹上了飞机。 “嘭”地一声。 客厅里,坎帕纳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 同一时间的缅甸,曼德勒机场。 贵宾休息室里,也在播放着泰国飞机爆炸的新闻。亚罗接完电话进来,叫了声坤哥。 周寅坤久违地穿了身西装,还是没系领带,悠闲地靠在沙发上,手里还翻着本书,书名叫《国家制度和无政府状态》,从武装基地出来时就拿在手上,这会儿已经快翻完了。 听见这声坤哥,男人盯着书页,眼皮都没抬:“说。” “刚接到泰国那边的消息,坎帕纳突发心脏病,死了。” 周寅坤毫不惊讶,甚至不屑地笑了,“他这么蠢,是怎么当上副主席的?怪不得爱泰党的人上了总理位置都能被拉下来。” 这话亚罗也认同。 坎帕纳的确是蠢,居然以为坤哥会把用过的法子再用一遍。 坎帕纳之所以敢在新闻上公开表态,归根到底是因为他以为周寅坤不在泰国。事实上,坤哥本人的确不在泰国。可那边的一切从未脱离掌控。 坎帕纳在派对上看见那血淋淋的威胁警告后,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家人离开。为了防止自己一家像攀力昂一家在逃跑途中被阻拦,坎帕纳还找了军方的人护送。 这完全是按照预设的路子在走。 用坤哥的原话来说就是,坎帕纳一家子人太多,一个个找来杀太麻烦。等他自己把人归拢到一起,再让他亲自把家人送上死路,岂不是很有意思? 坎帕纳自以为聪明,万无一失,殊不知周寅坤杀人的法子可太多了。 电视新闻上主持人的播报过后,就是现场画面。曼谷国际机场里,惊闻噩耗赶到的遇难者家属们悲痛地哭嚎一片,那声音吵得看书的男人皱了眉,一旁的亚罗立刻关了电视。 可里面的关了,外面的机场大厅屏幕上还在播放。 吵死了。 周寅坤把书一合扔到桌上,不耐烦地问:“还有多久?” 亚罗看了眼表,已经到了事先通知的时间。此时手机震动了下,他看了信息汇报道:“他们已经落地了。” * 凯文看见周寅坤竟亲自来了,不由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坤哥。” 周寅坤的视线越过凯文,落在了他身后的男人身上。此人正是凯文远赴美国,在洛杉矶找到的暗网系统开发人——中本丛。 中本丛今年二十九岁,宅居在家,靠着编写程序过活。显而易见的是赚得不多,他穿着洗得发灰的格子衬衫,裤子和鞋更是宽松破旧,背着个黑色书包,头发蓄到了脖颈处。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拮据寒酸的气息。 但是……他那双眼睛倒是一点也不浑浊颓废。 周寅坤挑眉,朝他伸手:“你好,我姓周。” 中本丛常年宅居在家,极少与人打交道。刚才只匆匆看了周寅坤一眼,就习惯性地低头看着地上。 直至眼前伸过来一只干净修长的手,那西装袖口剪裁流畅得恰到好处,材质更是看得出的昂贵,能让人专机将他从美国带到缅甸,必然非富即贵。 然而这样的人,竟亲自等在机场,还主动伸手向他问好。 中本丛抬眸,看见一张极为年轻的俊脸,瞧着比自己小上几岁的样子。周寅坤双眸含笑,见中本丛迟疑地看着他,也不催促,伸出的手也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 紧接着,便见中本丛动了。他双手握住了周寅坤的手,用英文道:“我、我叫中本丛,可以叫……叫我中本。” 周寅坤扫了眼他手腕上盖着的衣服,“解开。” “是。”凯文应声,解开了中本手上的手铐。 “抱歉,这不是客人应有的待遇。”周寅坤笑说。 那笑带着真挚的歉意,看得中本一怔,不由开口:“哦没事的,没事。” 他本以为自己此行凶多吉少,突然被人破门而入,还强行把他捆起来带走,他虽不知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但他清楚,绝对不是好人。 可此时此刻,中本又有些动摇了。 直至跟着周寅坤出了机场,同他一起坐上车,中本还在偷偷打量。旁边这位年轻男人放松地靠在后座,一句话也没说,却掩不住周身贵气。 这样看,他侧颜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难道……是明星? 这个念头闪过一秒,就立刻被否定了。一个明星如何会有这般吓人的下属,又为何非要见他这样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的无业游民? 窗外划过破败萧条的街道,摇摇欲坠的灯牌上印着他看不懂的语言。 中本回过神来,这里是缅甸。虽然从未来过,但他知道,比起耀眼的明星,这里更盛产凶狠的毒枭。 视线不由又回到周寅坤身上。 中本心里有些矛盾。他看上去温和儒雅,还很有礼貌,怎么看都不像…… 那试探的目光落在身上,周寅坤唇角勾起,却假装不知道,给足了身旁之人观察分析的机会。 车最终停在了一处半山别墅门口。 此处同样位于清水河区,距离武装基地所在的塔山不远,站在别墅观景台上,就能看见对面的基地。 别墅不算大,共有两层。中本刚走进去,脚步下意识一顿:“这……” 周寅坤回头,“还满意吗?” 中本没想到这里布置得几乎与他在洛杉矶的住处一模一样。同样的日式风格,同样的陈设,甚至连家里书架上的书,都一本不落地出现在这里。 很显然,有人在这个比他那间逼仄的小屋大了几十倍不止的房子里,复刻了一个让他熟悉亲切的生活环境。 “准备得比较匆忙。”周寅坤单手插兜走过来,云淡风轻道:“还需要什么,随时补。” 中本从未受到过这样用心的款待,一句谢谢到了嘴边,却还是僵硬地变成一句:“我……我不会把网站卖给你。” 他虽然不常与人接触,但也明白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来缅甸的飞机上,凯文跟他聊过的唯一话题就是网站,还说是通过他的堂兄中本哲找到了他的住处。堂兄怂恿他卖网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但网站就像是他的孩子,他从来没动过要卖掉它的念头。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的款待,但、但网站对我来说,它……它意义非凡,就算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会卖的。” 凯文皱眉看着他,这榆木脑袋真够倔的,为了网站命都不要了。 然周寅坤听了半点没生气,反倒一笑:“别紧张中本,我只是单纯地邀请你来做客。” “做客?”中本迟疑地看着他,表情明显是不信,“为什么是我?” “还能为什么。”周寅坤随意地坐下,顺手解开两颗扣子,“因为我这人就喜欢交朋友,尤其——是喜欢跟天才交朋友。” “天才”二字来得突兀,中本对上周寅坤的眼睛,那双黑眸正看着他,里面满是笃定。 “我,我不是。”中本被那灼热而肯定的目光盯得后退两步,“我不是天才。” “怎么不是?你创造了价值一千五百万美金的网站。”周寅坤好奇地看着他,“这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吗?” 中本听见那个天文数字,眸中掩不住的震惊,他足足愣了好几秒,才不可置信地开口:“一千五百万……美金?” 男人挑眉:“怎么,你哥哥告诉你的数字不一样?” 何止是不一样。堂兄中本哲告诉他,他的网站值十万美金时,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看来的确不一样,周寅坤了然。 “一千五百万美金其实并不算高。看来,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天才,知道你创造出来的网站是多么有价值,只有你自己不知道呢?” “不。”中本说:“我知道,我的网站就像我的孩子,它很完美,它是无价的。你、你们只会用钱去衡量,根本不会懂我创造它的初衷和意义。” “是吗?就像你也没有明白我说的‘天才’究竟什么意思,对吧?” 中本微微皱眉,不明白他言下之意。 第270章拿捏 “我说的‘天才’,不单是指高智商、高学历。” 周寅坤起身,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中本的眼睛,“更是指一个伟大的创造者,一个为所有人提供选择机会的创造者。” 中本眸中微颤,显然是没想周寅坤会给出这样一个定义。 那须臾的微颤被精准捕捉到,男人不动声色,继续道:“我也同样认为,人生而自由,不该一直被国家机器所统治和束缚,强行分出阶级,强制规范行为。尽管不提倡杀人放火,但很多事情,至少每个人都应该有自由决断的机会。” “你所创造的网站,就是在为人类该有的自由提供机会和实现的平台。从这个角度来说,难道不是伟大的创造者吗?” 短短两三句话,却如重锤般砸在中本的心头,令他心绪猛地激昂澎湃起来。 他从未想到,竟真有人能明白他想做的究竟是什么。那是一个听起来很可笑的目标——解放全人类,让每个独立的个体都拥有绝对自由。 喉头像有一把猛火在烧,他不住地吞咽,试图压下那激动的火焰。 “你……”一说话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中本缓了下,问:“你看好我的网站,是想用它来做什么?” “当然是为所有人提供自由,譬如购买有效的安慰剂,抚慰受伤的心灵,帮助人们在疲累的生活里,追求极致的快感。” “你是说毒品?” 周寅坤挑眉,没有否认。 “不,不。”中本摇头,掌心都出了汗:“那是害人的东西。” 看见他局促地低着头拒绝,周寅坤也不恼,又坐回沙发上,语气惋惜:“看来你也被成功洗脑了。” 中本不解地抬起头来。 男人饶有兴趣地问:“你说那是害人的东西,不就是被国家和政府的规定洗脑了吗?归根到底,那都不过是些化学药剂而已,如果真的有害,当初战争期间,这些东西怎么会被用在士兵身上?” “说白了,国家和政府允许它们存在的时候,它们就是药品。不允许存在的时候,就变成了毒品。但是药是毒,凭什么要由他们来定?” 中本张了张口,竟说不出反驳的话。甚至心里动摇着,周寅坤的这个逻辑似乎是说得通的……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可是,你只是想要赚钱,我不会让网站成为任何人圈钱的工具。” “怎么能这么说呢。”周寅坤语气优雅,“有人需要,我就提供,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情我愿,互帮互助。” “你是这个自由平台的提供者,我和所有买家是借你平台实现自由的参与者。我们都有责任维持秩序,维持这份来之不易的自由。怎么能用‘圈钱’这个词草草概括呢。” 中本再次被说得动摇了,他内心挣扎,努力地找回理智。归根到底,这个姓周的男人是要用他的网站来做毒品交易,正是毒品的暴利才让他不惜花掉上千万美金,来买一个尚未完全成型的网站。 他就是为了赚更多的钱。 见中本似是暗暗犹豫挣扎,周寅坤也不催促,耐心极好地等待着。 别墅内沉默良久,一直在旁边等着凯文和亚罗,终于看见中本再次开口说话。 “对不起,我还是坚持……不卖。” 周寅坤眸中微闪,但面上没有丝毫变化,他笑着点头,“那好吧,我尊重你自由选择的权利。不过,请别拒绝我的一千五百万。” “什么?” “虽然无法成为合作伙伴,但天才难得,我不希望一颗新星就此陨落。我仍旧给出承诺的价格,不知这些钱能支撑你开发网站到哪一步,但至少,能成为你实现目标漫长途中的一点助力。” 中本不敢相信有人愿意送给他这样一笔巨款,只为助他完成连他自己都没把握能实现的目标。 “凯文。”周寅坤懒懒地叫了声,凯文已经拿着笔记本电脑走了过来,简单操作后,他把电脑屏幕转向中本,“你的账号。” 中本输入了自己的银行账号,紧接着就看见凯文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下了回车键。 屏幕上骤然弹出的交易成功字样,还有一连串的数字,着实让中本吓了一跳。 “要是喜欢这里,可以多住一段时间。”对面传来男人的声音,“要是不习惯,也可以今天就飞回去。” “那……那就不麻烦了,”中本莫名其妙地收了一大笔钱,不仅没有欣喜若狂,反而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我今天就回去吧。” 男人欣然应道:“没问题。” * 周寅坤说到做到,直接令凯文安排了当天下午的航班。 直至顺利到了机场,独自一人坐在登机口旁边的椅子上,中本才真的相信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等来想象中的残忍虐待,强行逼迫他答应对方的要求。相反,他遇到了一个跟他拥有同样信仰,并大方地花费重金、不求回报帮助他的人。 机场广播很快响起登机的提示音,中本背着来时的黑色书包,起身朝登机口走去。 所有旅客陆续登机,谁也不曾注意到,此时的机场航站楼顶部,正趴着一道不起眼的黑影。 那黑影与他架着的狙击枪,完美地与航站楼深色顶部融为一体。 瞄准镜里,小小的飞机窗口处,出现了穿着格子衬衫的身影。 “坤哥,他登机了。”亚罗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帽檐下的阴影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他紧紧盯着瞄准镜里的中本。 耳机里传来周寅坤的声音:“还有多久起飞。” “十分钟内。” 航班旅客接连上了飞机,如果提前登机完毕,飞机很有可能提前起飞。迟迟没等到命令,亚罗问:“坤哥,是否现在动手?” 一旦飞机动了,再想狙中窗边的人就难了。 亚罗瞄准了中本丛的脑袋。不能心甘情愿为坤哥所用的天才,那就只能毁掉,不能让他顺利回去。 “再等等。”那边传来指令。 “是。” 亚罗应声后安静下来。 接下来的情况一如他所预计的那样,在最后一名旅客登机后,舱门开始缓缓关闭。亚罗眸中倏地锐利起来,手指扣在扳机上,“舱门即将关闭,是否现在动手?” 半山别墅里,周寅坤闭着眼睛,眉头微微蹙着。 舱门完全关闭前的这几秒,是最后的机会了。一旦舱门关闭,飞机滑动,亚罗位置固定,很难一次狙中。 但男人仍说:“再等等。” 对于中本丛这种人,要杀他实在太简单了。但他那颗脑子,杀了实在可惜。 他也的确可以强行将中本困在缅甸,但网站的事若中本不是自愿配合,仅凭折磨威胁,效率将大大降低。若中本心怀恨意,故意埋下旁人检查不出的陷阱,更是得不偿失。 想要彻底拿下中本,就必须耐着性子赌一把。 没有挂断的电话里持续安静着,周寅坤手指一下下点着沙发扶手,做了最后五秒的倒计时。 就当手指敲到第四下时,那头传来亚罗的声音:“坤哥,舱门打开,他下来了。” 周寅坤指尖停住,唇边勾起笑意。 * 再次回到半山别墅时,天已经黑透了。 中本走进客厅,看见周寅坤站在观景台上,正背对着这边。 “周先生。”中本走到观景台上,低低地叫了声。 男人闻声回头,看着眼前的人微微挑眉,表示对他的重新出现很是惊讶。 “我想……” 中本抬头,主动对上周寅坤的眼睛:“我要是就这么走了,或许之后就再难遇到真正明白我、尊重我的人了。既然周先生愿意白送我一大笔钱开发网站,那我、我也有一份礼物。” 说着,他拿下一直不离身的黑色书包,从里面拿出一台厚重的笔记本电脑,转身放到客厅的茶几上。 然后侧头看着周寅坤。 男人很有兴致地走了过去。 只见中本指尖敲击了几下键盘,干净的电脑画面立刻变成了“正在加载”状态,下一秒一个网站弹了出来。 中本快速输入账号和密码,进入管理员界面,又是短短几秒的操作之后,网站初始管理员列表从一行,变成了两行。 中本这才停下,侧过头来看向坐在旁边的男人,神情真挚道:“我为你注册了管理员账户,与我同一级别。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就是可以操纵网站的人,我们是合伙人。” 合伙人。 周寅坤笑了:“这礼物我很喜欢。” “不过,我也有、有条件。” 男人扬扬下巴,语气慵懒:“说。” “我知道有得必有失,我想要继续开发网站,让全球的人都使用它,就、就必须付出代价,譬如你要拿它来卖毒品。” “我可以配合你,做你想做的事。但是,我也要坚守我自己的原则。我不要毒品的利润,我只要你持续注资,让网站壮大起来。” 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条件,周寅坤心里不屑,嘴上倒是爽快:“没问题,都听你的。” 这意思就是尊重他所有的要求,中本怔了下,“那、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 第271章解决 说着他又看向电脑,切换到主页面。 终于进入正题,斜靠着沙发的男人这才坐直了身子,跟中本一起看着电脑屏幕。 “现在的暗网平台,其实都像是亚马逊那样的购物平台,为卖家和买家提供服务。我的网站也差不多是一样的。但我想,你要的应该不是这种交易模式,你自己就是卖家,想要大批量地直销对吗?” “对。而且交易路径不能被追踪到。” “那可以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修改,增加物流信息共享系统。” 中本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敲击键盘,等待几秒之后,屏幕上出现了大片信息。 “就比如这些,这是美国一个码头一周内的所有航运信息,这种信息每个国家的国际大港口都会有,且保密级别不高,只要侵入系统就能轻松获得。” 他一条条滑动着:“目前已经可以精确到每天几点、在哪个码头、会有来自哪里的货轮,装载什么样的货物。而全球每天都有装载上万亿吨货物的国际货轮进出港口,这就是免费可靠、又能辐射多国的运输工具。” 中本说:“只要将这些信息加入网站进行共享,那么能接触到这些货轮的船员、装卸工,就可以成为第一级运输者。” “他们只需要从货轮上取货,交给下一段运输者就能结款。以此类推,最终到达买家手中。当买家确认收货之后,这条运输链上的最后一级就能拿到报酬,交易形成闭环。” “这样的话,就算不吸毒的人也可以参与运毒,每个人只需转手就能赚钱。他们上不知卖家,下不知买家,拿到手的货不知已转运了多少次,每个人手上也不知经手了多少份货物,形成网格状的n级传播,贩毒途径绝对无法追踪。” “也就是说,”周寅坤开口,“除却交易双方,剩下的人都变成了运输的‘脚’。” “是。我们可以暂且称他们为‘脚’用户。” 中本补充:“与买家和卖家用户不同的是,‘脚’用户必须实名认证,尤其是像船员或者装卸工这种用最初时刻的运输人,要确认是当天的工作人员,确保能接触到货轮才能加入交易。” 周寅坤听后没有说话,中本顿了顿,“怎么了?” “如果这中间有人偷拿毒品转卖怎么办?”他瞧着中本,“毕竟直接卖毒品可比拿运输费要赚得多。” “这个……”中本思忖两秒,“那就再加一个评级系统。” 他一边操作一边说明:“评级系统就是用来记录和评价每一笔交易,累计完成运单量多的将优先被推送交易订单,而造成货物丢失的“脚”用户将被纳入黑名单,永远不得参与新的交易。” 说完中本问:“这样可以吗?” 周寅坤摇头:“不太够。” “哦好,我再想——” 中本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把黑名单直接变成公开的追杀名单,凡是提供偷货人行踪、完成杀人的,都可以获得高额报酬。” 中本愣住。 这意思就是只要中间丢一次货,就会有生命危险。这样的震慑……的确可以有效地防止“脚”用户私吞毒品。 “做得到吗?”周寅坤云淡风轻地问。 “可以。” 男人很满意,又说:“运输的问题解决,接下来就是交易的支付方式。” 这点不用周寅坤提醒,中本也很清楚,凡是通过银行的转账都会留下记录,可以被追踪。很多富豪都会把来路不明的钱,存入保密性极高的银行中,但普通人却很难拥有这样的秘密账户。 “最好能使用代币。”中本说:“代币就是一种加密的虚拟货币。要做到支付无痕,这是最好的选择。” “是吗。”周寅坤很感兴趣:“详细说说。” “其实我从两年前就一直在研究了。”中本眸中闪烁着光,“这种加密代币跟我们平时使用的法定货币相比,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集中的发行方,也就可能操纵数量,不受央行和任何金融机构控制。” “代币是由交易双方直接进行支付的,这种没有第三方的点对点交易,就可以最大程度地保护代币的安全和自由。而且使用很方便,只要接入网络就能用。就算是跨国交易,也无需操心汇率,可以统一进行兑换,做到世界通用。” 中本向往地说:“这才是真正的货币自由,也是我的终极梦想。等完成了这个,我想我就可以毫无遗憾地隐退了。” “那就提前祝你顺利隐退。” 闻言,中本看向周寅坤:“你相信我能做到?” “当然。不仅货币自由,还有人类自由。” 这样毫不迟疑的肯定,犹如一管兴奋剂倒在心头,令中本激动之余信心大增:“这些都还只是我的设想,中间需要庞大的计算和实践,至少还要两年才能真正有结果。我会尽量加快速度的!” “不急。”周寅坤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不过眼下的问题要怎么解决?” 提及眼下,中本蹙着眉头思忖着,目前他无法创造出代币,但是……他双手重新放上键盘,嘴里喃喃道:“或许可以再加一个资金保密的托管系统。” 尽管声音很小,但旁边男人听得清楚:“什么原理?” 但中本看电脑看得太投入,只顾着专注敲击键盘,一时忘记回答。 周寅坤也不催他,看了眼空空的茶几,又抬眸看向门口。站在门口的亚罗立刻会意,去端了喝的过来。 有酒有水有果汁,少年刚拿起酒瓶,就听周寅坤说:“水。” 亚罗顿了下,换成冰水递到男人手上。 “这是可行的!” 沉迷于敲键盘的中本兴奋地开口:“其实就是让我们网站交易中的所有金额,都进入统一的托管加密账户。这样一来,银行虽可以查到普通银行账户的资金出入,却无法查到与普通账户交易的接收或者汇款账户。” “就比如,买家把交易款打入瑞士银行账户,但给“脚”用户支付的却是荷兰账户。这样就使得买家、卖家、货物、运输全部割裂开来。” “而我们的暗网交易系统会完全隐匿账号信息和金额。现在每家银行一年的交易基本都在上万亿,想要全部排查,就算银行配合,查起来也是大海捞针!” 如此一来,问题基本就解决了。 周寅坤放下杯子,赞赏地拍上中本的肩膀,起身说:“剩下的凯文会配合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他。” “好,我会的!” * 在半山别墅待了一晚上,回到武装基地时已是凌晨。 凯文留在别墅配合中本的工作,亚罗开车驶进基地。经过地牢方向时,后座的男人朝那边看了眼。 暗网系统的事进行得比想象中顺利,但也没什么用。 她现在忙着置气,忙着折腾她自己,哪里会在意他有什么好消息。 亚罗看了眼后视镜,放慢车速:“坤哥,要停吗?” 周寅坤看了眼时间,这么晚了,她早该睡了。那点体力也经不住夜夜折腾。 “不用。” 车开过地牢后才停下,刚下车周寅坤的手机就响了,打电话的韩金文。他接起来:“老韩。” “坤,昆山撑不住了,说要见你。” 男人脚步一顿。 此时车尾处传来细微声响,亚罗下意识看过去。来者正是阿耀:“坤哥,刚接到老罗电话,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出发。” * 直升机降落在戈贡村外时,韩金文和罗扎良已经等候许久了。 周寅坤下了飞机,就径直朝单独关押昆山的木屋走去。此时门半开着,传出血污腥臭的味道。 跟在他身后的阿耀和亚罗也要进去,结果被罗扎良给拦下:“你俩别进去了。” 两人一齐看过来,罗扎良看了眼韩金文,隐晦道:“昆山受不住的时候说了一嘴,好像跟坤的母亲有关。” 此言一出,韩金文了然地点点头,“咱都在外面等着吧。” 亚罗一言不发地看了眼木屋,里面灯光昏暗,墙壁上挂着各种刑具,上面还沾着带血的肉沫。 少年还是迈上台阶,韩金文哎了声,见他上前关上了门,然后站在了离门不远处。若周寅坤有命令,他就是第一个听见的。 这小孩还是这脾气,谁的话都不听,眼里只有周寅坤。 韩金文这才看向阿耀:“你接手基地,都还顺利吧?” 阿耀点头。 “这泰国高官翁婿俩的事才多久,又来了美国的事。就为了把阿富汗那边摆平,栽赃中情局用士兵尸体藏毒,闹得这么大,你们也不劝着点。” “这是坤哥的决定。” 他们只有服从的份。 这一点韩金文自然清楚,“也是,坤就这么个脾气,他要干的事谁都拦不住。” “当初媒体报道他死了,比劳山那一战也算有个说得过去的结果。这下可好,美国中情局那个叫凯米尔的,故意透露消息说坤还活着,这泰国的坎帕纳前脚发了宣言,后脚就全家飞机失事,他自己也心脏病死了。就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是谁干的。” 韩金文少有的语重心长道:“我知道咱们今年又进了新军备,放眼整个亚洲,私人武装都没有比得上坤的。” “但私人武装再强,也强不过国家武装,这俄罗斯、泰国、美国他都得罪了个遍,生意做得越大他就越招眼,现在没人管得了他,你接管了武装军,坤的安全一定得盯紧,这可马虎不得。” 谈及周寅坤的安全,阿耀面色严肃,“我明白。” 第272章旧事 阿耀做事,韩金文还是很放心的。 他拍了拍阿耀的胳膊:“哦对了,听说上次墨西哥的暗杀之后,坤对暗网起了兴趣,还调走了亚洲黑帮一批货。我也没细问,现在进行得怎么样?” 暗网的事一直是凯文在跟进,阿耀并未接触细节,但听说凯文带回了个计算机人才,只要人在手里,坤哥总有办法让其乖乖听话。 于是阿耀说:“应该还算顺利。” “是吗。”韩金文微微皱眉,看了眼木屋那边,压低声音:“既然顺利,我怎么瞧着坤有点怪?” 但具体哪里怪,韩金文又说不上来。 因为周寅坤表情与平时无异,可就是莫名感觉他……心情不好。按理说,这昆山什么都还没说,不至于提前就惹到周寅坤。 说到“怪”,阿耀薄唇紧抿,没有否认。 韩金文一看就明白:“你也看出来了?他怎么了?” 作为看着他长大的人,韩金文知道周寅坤很少心情不好,因为惹到他他立刻就要还手,搞到自己舒服为止,没道理会憋在心里。 阿耀的确回想到了一些怪异的细节,但这算不算怪,他也说不上来。想了想,阿耀说:“坤哥……六天没抽烟了,也不喝酒。” 说完他看着韩金文:“这算怪吗?” 韩金文当即挑眉:“怎么突然活得这么健康了?是减少了,还是完全不碰了?” “完全不碰。”阿耀回答得笃定。烟和打火机就放在周寅坤房间的茶几上,好几天了都没挪地方,柜子里的酒也一瓶都没少。 韩金文“嘶”了一声,开玩笑说:“不会是在墨西哥被暗杀了一回,开始惜命了?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突然打算要孩子呢。” 阿耀眸中一闪。 夜色太黑,韩金文并未察觉,还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不过他婚都没结,要孩子还早呢。真到那时候可得提醒他,像我们这种平时烟酒不离手,还动不动熬个几天不睡觉的,一个不落,全得戒了。” “这些你记着就行,坤现在这年纪正是烦小孩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当爹的打算,说了也白说。” 阿耀越听,眉头就越蹙起。想到周夏夏被关之后,坤哥每晚都会去牢房……这才恍然明白过来。 * 周寅坤进了屋子,看见地上趴着个人,手指脚趾全都只剩半截,在地上抓出血淋淋的痕迹。 被关了几月的昆山,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疼痛至极却又不伤及性命。残破的衣服陷进伤口里,动一下便钻心的痛,他蜷缩着趴在地上,身体微微抽搐着。 木屋的门被关上,周寅坤随手拎了把椅子,坐在了昆山面前,脚下一片血污。 “听说佛手叔想见我。” 听见有人说话,趴在地上的人才迟缓地动了下。他艰难地抬起头来,发黄的眼白里布满血丝,昆山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几秒,才认出来者是谁。 “阿坤……” 一开口就是混着血的唾液流出来,由于被生生拔了牙齿,昆山说话有些含糊:“对、对不起,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求你、你饶我一命,我真的、受不了了……” “只要佛手叔说的是实话,我这个当小辈的哪能赶尽杀绝。”周寅坤瞧着他,“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是、是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何小姐,对不起赛蓬老哥。” 提及何京婷,周寅坤眼底冷了下来。 “当年,赛蓬和你母亲闹翻,直到你母亲去世,两人都没有再见。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你大哥周耀辉。” “阿辉——周耀辉十四年前就、就开始参与接手赛蓬的生意,你爸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收拾你们家在中国香港的生意。但是……咳咳咳!” 又是一股血咳出来,周寅坤不耐烦地皱眉。 “但是,他在香港遇袭,受了很严重的伤。回泰国治疗,虽然命保住了,却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后来才、才抱养了一个小女孩,这么多年也没有第二个孩子。周耀辉的母亲张莎,为此大病一场,卧床不起了。” “而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母亲何京婷。她本来一直待在缅甸,可偏偏周耀辉出事的时候,她就在香港。那辆撞向周耀辉的车,跑进和安会的地盘就再也找不到了。周耀辉刚成为接班人就被袭击,时机实在太巧。” “何小姐说,她的确私下回了次香港,是想探望父亲何玉龙。可是,周耀辉去香港的行踪也是保密的,除了他母亲张莎,赛蓬老哥说,他只在吃饭的时候跟你母亲提起过。可接着何京婷就秘密回了香港,周耀辉也在香港出事。” “而你,当时还小,又一直在武装军里很少回去。所以不知道当时赛蓬和你母亲大吵一架,紧接着何小姐就被软禁了,你父亲要她承认伤害了周耀辉,要她道歉。” “你母亲一口就回绝了,没过多久,张莎病死在医院。你父母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周寅坤冷然地听着这些话,半个字都不信。 他的妈他了解,她根本不屑于玩偷袭。她跟张莎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若哪天她忽然不爽了,也会直接两枪嘣了那对母子,犯不上玩儿这些阴的。 果不其然昆山继续说:“但其实,张莎是愧疚而死。是她想施苦肉计,却没想到中间出了差错,导致了儿子不育。” “虽然……那时候赛蓬指了你大哥当接班人,还放话说不让小儿子碰毒。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因为你当时也才十一二岁,年纪太小管不了生意。更重要的是,这也是在保护你。” “所以当时在里里外外的人看来,周耀辉更像是临时接班人,赛蓬的生意最终还是会交给你的。周耀辉干得再好,最终还是得给弟弟腾地方。” 昆山越说声音越小,他五脏六腑疼得厉害,只好短暂地歇了口气。 “这些连外人知道,当然也就传到了张莎耳中。她是个、是个温柔脾气好的女人,但也绝不会容忍唯一的儿子受委屈,到头来白忙一场。但你一直在武装军里,有吴努和韩金文看着,她没法从你身上下手,所以只能从你母亲身上想办法。” “不光是她,当时无人不知,香港来的何小姐是极度美丽、也极度高傲的女人。她很爱你父亲,否则也不会跟家里翻脸,只身一人跟着你父亲到了金三角。这样敢爱敢恨的女人,根本就不屑于玩阴的。以她在香港的地位,想要查清周耀辉究竟怎么出的事,自证清白,是完全做得到的。” “但我们赌了一把。赌她不屑于解释,更不会自证清白。因为你父亲怀疑她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成为他们之间无法弥补的裂缝。你父亲没有给她完全坚定的信任,是比栽赃她、还要令她生气的事。” “一旦他们决裂,按何小姐的性格,是绝对会带着儿子一起离开。只要你一走,周耀辉就是赛蓬唯一的选择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苦肉计反倒害了自己的儿子,张莎认为是自己遭了报应才大病一场。但在你父亲看来,张莎是觉得委屈。毕竟明明一切证据都指向了何京婷,可你父亲也只软禁了她,要她承认并道歉。认为赛蓬太过偏心你们母子。” “张莎死后,周耀辉养好了伤,就带着老婆孩子又去了香港,一待就是几年,直到把那边的生意彻底料理妥当,才重新回了泰国。” “赛蓬老哥委托我这个老朋友,一个不属于你们家族内部的人,去香港那边查清楚,最终什么也没查到。他一直觉得愧对张莎和大儿子,偏你母亲又始终不肯服软,两人就这么一直僵了好几年,直至你母亲自杀。” 话说到这里,真相已经明了。 “你母亲自杀这件事,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年你虽然才十五岁,但已经是武装军里公认的最强者,我、我实在是怕你将来会发现真相,而我自己也愧对你父亲,我不该迷恋上张莎这个温婉漂亮的女人……我、我只得找理由离开缅甸,躲去了老挝。我说的都是实话,对不起,阿坤真的对不起。” 一席话尽,木屋中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昆山像是等待宣判一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一个不好便被判为死刑。 沉默半晌,周寅坤终于说话:“你说,‘我们’赌了一把。意思就是,你不仅仅只是受了老爷子的委托去香港查证,从一开始,这个栽赃就是你去执行的,是吗?” 昆山身体一抖,他已经尽量隐藏自己的罪过,却没想还是被发现了。 他颤抖地抬头,对上周寅坤那双深不见底、又看不出情绪的眸子,他实在不敢对着这样一双眼睛说谎,只好将藏起来的那点事实也交代出来。 “是……是我。事先探查了何小姐要回香港的行踪,安排了香港那边的人,由于怕被你发现,我没有亲自去香港实施,也许是因为这样才导致出了差错。事后、也是我暗示赛蓬怀疑你母亲。” 昆山的声音越说越抖:“阿、阿坤,我都说了,真的全都说了,没有半句隐瞒!求你,我已经是个残疾了,我这几个月真的生不如死,求你饶我一命吧……”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好!好!”昆山仿佛看见了生的希望,语气也急促起来。 周寅坤盯着他,“这一切,周耀辉知不知情?” 第273章孤寂 “他、他本来是不知道的,张莎说、说阿辉一向老实,怕他事先知情,会被赛蓬看出端倪,所以瞒着他。但最后张莎临死前,还是全部告诉他了。” 周寅坤听完就笑了。 所以,他这个大哥是将计就计,明明知道一切,却一声不吭地去香港待了好几年,让老爷子的愧疚达到巅峰,直接坐稳了接班人的位置。 他表面上听话地洗白生意,实则利用接班人的身份,扩张庞大的毒品帝国。 这些年来,如果不是他有意让周夏夏跟老爷子通话、带她去看爷爷,老爷子也不会那么喜欢这个孙女。 而他越喜欢这个小孙女,对周耀辉的内疚就越只增不减。 这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所有人玩得团团转。 手段实在是高。男人眸中冷冽,杀他还真是杀晚了。 视线又落回到地上,这个当年的帮凶还眼巴巴地望着他,试图活命。周寅坤一笑,“佛手叔,你犯的可是死罪,不好就这么放过吧。” 昆山满脸惊恐:“阿坤你、你答应了的,我说的都是实话,真的都是实话!” “嗯,这倒是。你留下一样东西,然后自己回家吧。”周寅坤说完,偏头叫了声亚罗。 门立刻从外面推开,少年走了进来:“坤哥。” 地上的昆山痛哭流涕地准备感谢周寅坤不杀之恩,却没想他下一句就是:“心脏挖出来喂狗。” “是。”亚罗半秒不带犹豫,拿出匕首,一把将昆山扯起来跪着,刀尖就要戳入他的脖子。 昆山恐惧地大叫求饶,叫得外面的人同时朝木屋看去。 而屋内,周寅坤拧着眉叫停了亚罗:“听不懂人话?叫你挖心脏,杀他干什么?” 亚罗愣了一秒,随即才反应过来,坤哥的意思是……活剖? 不仅是他,昆山也听明白,他一激动大口鲜血涌出,口中含混不清:“不要、不能啊阿坤,你答应过饶我一命,是你说的我可以自己回去。心脏挖了人就死了啊!” “没有心人就死了?不对吧。”男人站起来,走到昆山面前,好奇地凑近问:“那佛手叔你又是怎么活了这么多年的?” 昆山哑了一瞬,下一刻就被摁到了地上。他最后看见的,是周寅坤走出去的背影。 他一出来,外面三人上前,此刻屋门大开,正看见里面的活剖场面,刚张嘴想问一句的韩金文立刻把嘴闭上。 谁也没敢出声。 * 回去的一路都很平静。 尽管什么都没听见,但阿耀知道,能让坤哥活剖了昆山,应该不是小事。 能让昆山强忍了这么久的酷刑折磨,才终于说出口的秘密,也更不可能是小事。如果说是与坤哥母亲有关,难道……是坤哥母亲的死另有隐情? 阿耀和亚罗一直跟到房门口,正准备像往常那样跟进去,就见周寅坤嘭地摔上了门。两人脚步顿住,亚罗抢先开口,“我会守在这里。” 阿耀看了眼他,语气冷淡:“坤哥今晚不会出来。” 说完就转身走了。亚罗盯着他的背影,直至看着阿耀彻底离开,他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周寅坤甩上门就进了浴室,冷水劈头浇下,却难以浇灭已经冲到头顶的怒火。 淋湿的衣服被扔到地上,水已经开到最大,持续冲在男人灼热的身体上。脑子里蜂拥闪过多年前的画面。 他只知道爸妈吵架了,妈说他们之间已经没有爱情和信任。当时的他理解为,是妈妈不要爸爸了。 在他看来,何京婷不高兴,那就一定是赛蓬的错。于是他开门见山去找了赛蓬,换来一句“永远不会再见她”。 这事他气,何京婷却不气。她就在自己住的地方种花打牌,闲着没事还在屋里拜佛,日子过得悠闲又充实,所以他从来没怀疑过。 听说爱情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就算何京婷变心,那也是赛蓬活该。 妈是他一个人的妈,爸却不是他一个人的爸。如果一定要选,他当然选前者。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了下去,直到他收到法国外籍雇佣兵团的邀请。那时他早就腻了在武装军中处处得第一的日子,没有任何犹豫就决定接受邀请。出发前,他难得抽出时间回了趟家,不管何京婷需不需要,都打算在她身边陪上几天。 却没想等着他的,会是一具尸体和一串佛珠。 爸妈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她的葬礼上。 葬礼结束后,他去了法国,一待就是五年。可笑的是,他走了之后,老爷子反倒开始关心起来,甚至还撇下生意,亲自去法国看他。就这样,原本他单方面斩断了的父子情份,又莫名其妙地接了回去。 而自始至终,都没人告诉他真正发生了什么。 妈妈的确是个高傲的女人,她从未流露出半分委屈,更不屑于解释和诉苦。是她自己选的男人、选的生活,是苦是甜她都不会后退半步。 冷水终于将体温降了下来,被怒火冲昏的脑子也很快清醒过来。 所以,她是这样才不再离开那小小的住处。 她何京婷从来就不是乖乖听话的人,只要她想,赛蓬的软禁就是个屁。那根本就是她对自己的惩罚,不知她是在惩罚自己选错了人,还是惩罚自己脾气太硬,永远不懂如何服软。 他只知道,从始至终,他都是站在妈妈这边的。他无条件支持她所有选择,只要何京婷高兴,就算找几个后爹也无所谓。 只要她高兴。 可妈却一直都在骗他。那几年电话里的笑声都是装的,她装作高兴,装作云淡风轻。 或许她是在等赛蓬去找她,也或许在等自己真正放下。但最终,两样都没等到。所以她留下一串佛珠,自己走了。 她来到缅甸,是因为赛蓬。她死在缅甸,还是因为赛蓬。 从头到尾,她没跟自己亲儿子说过半句真话。而他,竟然还惦记了她这么多年? 水啪地关上,男人擦了脸上的水,眼底已然一片清明。 冷水澡冲了将近一个小时。周寅坤从浴室出来套上衣服,拿了瓶酒。阳台冷风吹来,他刚拧开盖子,忽然想到什么,又把酒瓶往旁边一放。 凌晨的佤邦没什么光亮,站在这里看出去,黑漆漆的一片。往南是戈贡村所在的山头,再往南就能看见泰缅边界的比劳山。 他看着那边。 眼前闪过一张紧张害怕的脸蛋。 她紧紧地抓住过他的手,更带着哭腔死死地抓住了那条咬向他的黑斑蛇。事后她既后怕又坚强跟他说:“你在最危险的时候,都没放弃那只小狗,我想……小狗也不会放弃你的。” 孤寂的风一阵接着一阵,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屋里没有开灯,他站在黑暗中,仿佛闻到了风带来的香味。 那味道,很像丛林小屋中放在他枪边的藤黄果。也很像他在墨西哥沙漠九死一生回来时,那碗香气扑鼻、为他而煮的热汤面。 心倏地颤了下。 下一刻男人已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 凌晨四点。 白色房间里没有开灯,房间安静,只有淡淡的均匀呼吸声。 女孩蜷缩在床上,被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脑袋。忽然,门从外面打开,睡梦中的女孩猛地惊醒。 夏夏清楚地听见脚步声朝床边走来,她知道那不是丹丽。 是他。 她闭着眼睛,睫毛不住地轻颤着。 从被关在这里开始,他每晚都来。做的事情也都一样,简单粗暴地把东西塞进她嘴里,然后分开她的腿,倒下冰凉的润滑液。每晚一次,射完走人。 可即便只有一次,她也很难承受。时间很长,他力气太大,次次顶进宫口,疼得她小腹直颤。结束后要躺很久才起得来。 但周寅坤来的时间一直都很固定,睡前他没有来,夏夏以为自己躲过去了。 没想到凌晨时候他还是来了。 身上一凉,被子被人掀开,紧接着窄窄的单人床被男人身体压得凹陷,后背贴上灼热坚硬的胸膛,夏夏的手紧紧地攥着床单,小腹隐隐作痛,害怕得连呼吸都快停滞了。 男人手臂圈上她的腰,将人搂进怀里,脸埋在她白皙的颈间,嗅着淡淡的香味。 夏夏无声地等待着一场粗暴的性爱。可几分钟过去,身后的人却没有动静。他只是紧紧抱着她,什么都没做。 如果不是为了那事,那她不明白周寅坤来这里的意义。 不过这都不重要。 既然他没有要做的意思,那她就可以免遭一次痛苦了。脑子里紧绷的弦稍缓了一点,夏夏保持着在他怀里的姿势,一动都不敢动。心里期冀着就这样熬下去,熬到他睡醒自己离开。 “周夏夏。” 耳边忽然响起男人的声音,女孩吓得心头一抖,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身后的人没什么大动作,只是轻微动了动,唇瓣蹭在她耳边,夏夏霎时颤栗了下。 “你那个爸,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你这种蠢人,还觉得他死得冤。”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他离得太近,近到每吐出一个字,都令人心脏一缩。 他说的话像是嘲讽,但语气却又像在轻哄。 从周寅坤的嘴里谈及周耀辉,夏夏的心陡然沉了下去。他或许只是在说梦话,可即便在梦里,他也没有半分后悔和愧疚。 他杀了她的亲人和朋友,强迫她、折磨她,却从头到尾都理直气壮。 心绪再次波动起来,连带着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变得紧绷僵硬。身后男人敏锐地察觉到,他睁开眼睛掰过她的脸:“醒了?” 第274章拥有(h) 夏夏呼吸有些紊乱,却强撑着没有睁眼,试图以一种正在做噩梦的状态蒙混过关。 周寅坤仔细地瞧着她,不过两三秒,她的呼吸又再次变得平稳,仿佛刚才只是做了噩梦。他索性支着脑袋,观察起这张好久都没好好看过的脸蛋。 尽管夜夜都来,可她除了挣扎就是挣扎,哭得满脸是泪,看一眼心凉半截。 他手指抚上女孩的眉心,即便是睡着了,这里都没真正舒展开。还是笑的时候好看,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睛里有光。 男人不自觉地靠近,吻在她的眉心。又往下,亲在她眼皮上。 她肌肤有些凉,他又亲了亲她的鼻尖,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下面那张小嘴上。 这张嘴可不得了,敢吼人骂人,还敢质问他诅咒他。 远没有吃东西的时候招人喜欢。 就是有点小,吃饭总会塞得满满的,就连含他的时候,也总是吞不下。指尖掰开一点,露出里面白白的牙齿。 男人眸中一暗,低头吻了上去。 久未亲吻的唇瓣,尝起来软极了。他极有耐心地,用舌尖一下下舔弄,不着急深入,亲两下又放开,接着再亲,然后才捏着她的下巴,令她小嘴微张,舌头微微顶开她的牙齿钻入,精准地勾上里面嫩滑的小舌头。 敏感的舌头相触交缠,周遭陡然热了起来,安静的房间里,缠吻津液声渐渐大了起来。周寅坤一手搭在她头顶的床栏上,一手抚着她半边脸蛋抬起,如此一来就是极佳的深吻角度。 吻着吻着,那手顺着她的下颌慢慢下滑,抚过白皙的脖子,将宽松的睡裙剥落肩头。唇也跟随着逐渐向下,舌头打着转地在她锁骨上留下浅浅的红痕。 被子里,夏夏的手紧紧地攥着床单,她不知道是该这样无声无息地配合,还是该立刻推开他。要是推开他,换来的只怕是极度粗暴的对待。 内心挣扎间,男人已经翻身而起,整个人都罩在了她的上方。他吻到她胸前,一手探入被子掀开她的裙子,另一手从睡衣袖口伸进去,握住女孩瘦弱的肩头。 他半点不耽误地咬开她胸前的扣子,看见了边缘残留着齿印,红肿得挺立着的乳珠。是那晚他在她身体里律动时,揉捻得太过用力,两三天了还没消肿,难怪连内衣都没穿。 两边肿得一般大小,瞧着残忍又可怜,却又带着丝丝被凌虐后的色欲美感。 男人呼吸立时沉了几分,他低头含上那红肿的小粒,白嫩的身体顿时颤了下,他舔舐着拨开她的睡裙,一路亲到腰侧,那里还残留着青紫的指印。 他不记得有这样狠地攥住过她的腰,如果连腰侧都是这样,那么…… 他忽然直起身,直接撕开她的衣服,将整个身体都暴露出来。 夏夏被这突如其来的粗暴举动吓得睁了眼,下一秒,那只大手就握住她的大腿掰开。 “不要!”夏夏到底没能装下去,她骤然出声,引得男人看过去,她满眼抵触和恐惧,想抓着被子往墙角缩。 但周寅坤隔着被子握住了她的脚,“我看看那儿。” 夏夏并不想张着腿屈辱地任他观赏,她想从他手中逃离,却又根本挣脱不开,周寅坤直接拉开她的腿,指尖拨开内裤边缘,里面那张小嘴紧紧闭着,窄小得仅能看见一条细缝。这样瞧着触碰着,似乎没有腰侧那般严重。 应该是涂过药了。 被子上的薄荷味想必就是这么来的。 指尖传来微微湿热的触感,如电流般痒酥酥的,男人本来拿开的手指不自觉地往里半分。 “唔——”粗糙而灼热的异物探入,夏夏下意识出声,往后缩了几分。她本就靠墙睡觉,此时已退无可退。 她赤裸着身体,抱着被子遮在胸前,因脚踝被抓住而分着腿,刚被拨开的内裤边缘还歪斜着,若隐若现地露出里面的羞处。 男人喉头不自觉地吞咽,却难得耐着性子松开了她,靠近直视着她的眼睛,“你乖乖配合好不好?” 他双手环上她的腰,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到怀里,“我今晚很想做。” 很想跟她做。 话说到这个份上,夏夏知道无论如何也逃脱不掉了,挣扎不过是白费力气。她沉默地闭上眼睛。 男人满意地亲上她的脸,手在被子里脱了她的内裤,手指轻轻揉捻着,又痒又麻的异样感传来,夏夏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她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他这回格外耐心温柔。原本干涩的甬道,在那不轻不重的揉捻下,渐渐开始发热和湿润,让她忍不住颤栗。 下一刻绵软蓬松的被子被扯上来,披在了她肩上,光裸的后背瞬时暖了起来。腰上微微一重,夏夏被那只大手摁进灼热的怀抱里,与他交颈相拥。 而下面,周寅坤的手指借着湿润一点点探入,干燥的指腹摩擦在嫩滑细腻的甬道内壁,带着轻微痛感的摩擦一路向里,渐渐变得酥痒起来,热液顺着男人的手指流到手背,一滴一滴地浸湿了两人身下的床单。 下身已经绷得快要把裤子撑开,但他偏偏不拿出来,自虐似的把动作慢了下来。 他喘息着,偏头看趴在他肩头的人儿,不过一根手指,就让她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只是……她下面还流淌着热液,上面却冷漠得垂着胳膊,抱都不抱他一下。 周寅坤也不恼,第二根手指缓缓挤了进去。 果然她身体一僵,跨在他身上的腿下意识并拢,正正好好地夹在他腰上。 她里面湿得厉害,男人两根手指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进出。 身体里的东西打着转地摩擦,女孩忍不住地脚趾蜷缩,小腹深处阵阵发热,脑袋里也开始眩晕迷糊,这种渐渐失控的感觉让她很难受。 偏此时,他又不消停地含上了她的耳垂。 “呃……”抑制不住的声音从唇齿间滑出,夏夏下意识抬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这一抬手,双臂自然而然地环在了周寅坤脖子上,温温暖暖的胳膊圈上来,男人原本沉郁的心情变得大好。他奖励似的揉了揉她脑袋,下面两指微微撑开一点,第三根手指插入。 甬道内立刻变得撑涨难忍,夏夏忍不住地去抓他的胳膊,要他退出来。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如何被撑开,感受到他手上的动作是如何变得越来越快。 手指抽插间,原本抚着她后脑的大手滑到被子里,摸上挺翘饱满的臀瓣,又向下探进她双腿之间,让淅淅沥沥的热液沾湿他掌心,转而又握上那对双乳,乳珠沾了湿液瞬时变得黏腻晶莹。 夏夏被席卷而来的羞耻感裹挟,浑身都变得粉红。 她的羞耻男人同步感受到了,下面缩得厉害,紧紧地绞着他的手指。 自己流出的东西有什么可害羞的。他加快了速度,手指抽插带来的快慰一浪高过一浪,夏夏唇都快咬破了却死活不肯叫出来。男人索性一把拉开她,低头直接含上那嫩乳。 夏夏亲眼看着他将那红粒上的湿渍舔了个干净,这实在超出她的经历范围,夏夏心脏猛烈跳动,体温直线上升,小腹在他手指不住的动作中颤抖抽搐,脑中如烟花炸开,体内热液喷出,浇了他一手。 周寅坤撤出来,把人往怀里一揽,还拉着她的手在自己手上摸了一把:“周夏夏,这才几分钟就喷成这样?” 夏夏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手上湿漉漉的,腰肢酸软得根本直不起来。 体温上升后,被子里热烘烘的,周寅坤直接扯开,露出女孩泛着潮红的躯体,她软得直往后仰,男人好笑地单手圈住她,解了裤子。 早已硬挺如铁的性器迫不及待地弹了出来,正好抵上那道幽窄的小口。 不过现在这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会进得很深,每回用她都哭叫不止。 周寅坤又把人又放回到床上,手臂卡在她膝后腘窝处,女孩双腿大张着,男人顶开那条窄缝,慢慢推了进去。 那是远比三根手指还要恐怖的撑涨感,好在今夜做了充分扩张,内里湿润,速度也明显比平时慢了很多,插入的过程不算痛苦。 只是,这样面对面地进入,可以清晰地从他眸中看见自己。 女孩偏过头,一滴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疼?” 他覆上来,掰过她的脸,“疼就说。” 夏夏闭上眼,没有回答。 身体里的东西开始律动起来,先只进了一半,动作间越进越深,直至整根没入她体内后,性器抽插得愈发猛烈起来。 整张单人床的床板都在剧烈震颤,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夏夏起先还忍得住,可他攥着床栏,撞得越来越用力。 “唔!”又是一撞,她呜咽着,连人带枕头都被撞到了床头,男人的手及时隔在了她的头顶。 耳边是他急促低沉的喘息,两道身影交迭重合在单人床上,暧昧气息交织缠绕在床栏和墙壁之间。 啪啪的肉体碰撞声充斥在整个房间,衣服尽数掉落在地上。 腿分开得太久,腿心麻得快要失去知觉,可身上的人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夏夏还想咬唇强忍,却被男人先一步捏住了脸,直接堵上了她的嘴。 这张小嘴亲了那么多次,却怎么也亲不够,他纠缠着那湿滑的舌头,吻得柔情似水。 上面越温柔,下面就越残暴。他整根撤出,又狠狠地全部撞进去,撞开细密绵软的内壁,捅进里面更加窄小的幽口。夏夏被捅得直发抖,偏又被堵住了嘴说不出话,她双手想要推他,却被他拉上去同床栏一起攥住,如此一来她就像被锁住般动弹不得。 周寅坤沉迷在这种极致亲密的结合中,她里面软嫩紧致得不像话,反反复复地绞缠吸咬着他,像是执着地不让他离开。 他们之间交合得没有一丝缝隙,不会有任何东西介入,只能感受彼此最真实的温度。 这种亲密无间的感受,甚至比性爱高潮还要让人失去理智。他想一遍又一遍地体会,想埋得更深,与她交合得更多。他忘情地吻着身下的人儿,呼吸着她的呼吸,进出着她的身体,从里到外都彻彻底底地拥有……只要这么一想,性欲就迸发到巅峰。 直至大汩白浊射进宫腔,周寅坤才终于离开她的唇,叫了声“夏夏”。 他仍埋在她身体里,不肯撤出来,只将人抱到身上趴着,把她被汗浸湿的鬓发别到耳后。 “只要你乖乖的,永远不会不要你。” 夏夏闭着眼睛,呼吸微弱,毫无动静。他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在被子里握住了她的手。 第275章和好 天很快亮了。 牢房的门并没有完全关上,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他扫了眼门口,看鞋就知道是武装军的人。 周寅坤没搭理,低头去瞧趴在身上的女孩。大概是累坏了,她还是昨晚的姿势,脸蛋在他身上枕出红印,呼吸很沉,还在熟睡中。 他翻了个身,轻轻把人放回到床上。这一动,整夜埋在她身体里的性器也被缓缓带出,里面有东西跟着流了出来。 周寅坤把被子拎到她肩头,盖得严严实实。随后捡起衣服裤子套上,准备把人带回去洗漱。 就算要继续关,也得关在他房里,这地方条件太差,住久了容易得病。 他起身,床板回弹,“哒”地一声,有东西掉在了脚边。 周寅坤低头,是一板空了一半的药片。心头莫名涌上股不好的预感,他捡起来看了眼背面的药名,当即沉了脸色。 药的日期很新,新得是在她被关之后才生产。男人回头,看向床上的女孩,这东西不是她自己能弄来的。 牢房的门打开,等在外面的正是亚罗。 他早上起来发现周寅坤的房间门开着,里面没人,想了想,便来这里看了一眼。见门没锁,但也没有被撬的痕迹,亚罗便没有贸然进去。 在门口等了不到三分钟,周寅坤就出来了。亚罗刚想开口叫声坤哥,又卡住。此刻就是个瞎子也看得出来,坤哥的心情明显比昨晚更差了。 亚罗视线向下,看见了男人手里拿着的药,他不由抬眸。 周寅坤语气冷漠:“去查。” * 夏夏醒来的时候,时间已过了中午。 她动了动,熟悉的酸软刺痛感袭来。她不得不缓了缓,然后艰难地翻了个身,趴到床边,将手探到床下。 这是她每天都会做的事。指尖触到床板缝隙,却没有摸到东西。她顿了顿,闭着眼努力把身体往外挪了一点。 房间里安静极了。安静到女孩指甲划过床板的声音,也变得无比清晰。 手在床板缝隙间摸来摸去,却始终没有摸到夹在里面的东西,还被木刺扎到指腹,夏夏陡然清醒过来。 她顾不上身体的疲软和疼痛,当即爬下床,趴在地上往床底看,里面干干净净,没有掉落的东西。夏夏再次伸手去摸床板缝隙,动作不知不觉间慌乱急促起来。 可还是什么都没摸到。 难道是被丹丽发现收走了?不,药昨晚睡前都还在的。她跪在床边,不死心地找着。 “找什么?” 身后骤然传来声音,夏夏后背一僵,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 沙发上,男人不知已坐了多久。见她望过来,他拿起一样东西,“找这个?” 看见他手上的避孕药,夏夏的心猛地冷透了。她跌坐在地上,看着他指尖夹着药朝她走来。 银色的药片分装板上,沾着些红色。夏夏一潭死水的眸子倏地闪了下,视线从药挪到了他的手上,那是……血?! 周寅坤越走近,她看得就越清楚。他的衣服上也溅着血点子。 她当即抬头:“你手上的血是谁的?” “你还有功夫担心别人?”男人走到女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 夏夏隐约猜到那血是谁的了。 她又一次,连累了无辜的人。 女孩低下头,裸露的后背靠着冰冷的床沿,没有说话。 被抓了现行,她既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更没有要求饶的意思。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随你怎么处置。 房间里又陷入无限的沉寂。 周寅坤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她像个残破的布娃娃,身上凌乱地裹着被子,却又没遮完全,肩头、手臂、后背……尽是他留下的痕迹。她不哭不闹地坐在地上,与之前天壤之别。说是布娃娃,不如说是一具僵尸、傀儡。 地上很凉。 两人之间,到底是他先动了。 夏夏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发火和处置,周寅坤直接把她拉起来坐到床边,又把被子扯起来裹在她身上。紧接着他单膝蹲下,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 “已经一个星期了,周夏夏。”他看着她,“你还要犟多久?” 夏夏仍低着头,不说话。 “你要是想继续被关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也没意见。但如果不想被继续关着,那我们各退一步。机会只有一次,你要不要?” 夏夏还是没有说话,但听见最后一句时,她睫毛颤动了下。 周寅坤看得清清楚楚。 “我就两个条件,一不许死,二不许跑。剩下的都随你。”说完他直接计时,“给你三秒考虑。三、二、一。” 下一秒他就要起身,夏夏抬头:“等等。” 男人挑眉,“想好了?” 夏夏对上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在经历了他那么多次出尔反尔之后,她竟在此时此刻在他眼中读到了以往没有过的认真。 就好像,只要他答应了就真的不会反悔一样。 “我……可以提多少条件。” 按公平来说,他提了两个,那她也只能提两个。但既然周夏夏问出这话,就说明她想提的不止两个。 生意场上,能多提条件的永远是掌握着主动权的甲方。但眼下,周寅坤不计较这个。 “三个够吗?” 夏夏抿抿唇,点头。她想到的正好就是三个。 “一次性提完,后续不可以追加。说吧。”他耐心等着。 “第一,”她说,“不要用任何毒品控制我。” 时至今日再想起那天差点被注射的画面,想起之前听到过、见到过的吸毒者惨状,夏夏都不寒而栗。 “可以。”周寅坤没什么犹豫。 事实上,他那天也是被气昏了头,脑子只剩一个想法,就是用尽一切办法,也要让她妥协听话。 “第二,我不要生孩子。” 男人微微皱眉,“现在还是以后?” “永远。”同样没有半点犹豫的回答。 周寅坤盯着她,夏夏亦对上他的眼睛,眸中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就这么僵持了几秒,男人说:“随你。” 反正他也不喜欢小孩。 夏夏面上冷漠,实则心里却紧绷着,听见他这么回答,她暗暗松了口气,视线落到了旁边。周寅坤顺着她视线看了眼,把没收的药往她手里一塞,“最后一条是什么?” 前两条都答应得很顺利,夏夏握着失而复得的药,说:“第三,不要再碰我。” 男人眸色一冷,“什么意思?” “……我不要再做那种事,你找别人吧。” “这意思就是,只准看,不上床是吧。”周寅坤嗤笑了声,直接掐住她的脸凑近问:“我是不是给条件给得太多,多得你不知道分寸了?周夏夏,想都不要想。” 简直拿他当和尚了,这种条件也敢说。 他毫不留情地拒绝,谈判瞬时到了谈崩的边缘。夏夏垂眸,她就知道最终还是会这样的。她做好了继续被关在这里的准备。 却没想男人又松开她的脸,叫她换一个条件。 夏夏顿时抬眸望他。 “换不换?”他不耐烦:“不换那就只剩前两个。” “换,换的。”夏夏没思忖太久,说:“第三个条件,我……我要上学。就算不能去学校,也要找老师来上课,我不能每天没有事情做。” “这个可以。”周寅坤答应得爽快。 三个条件谈妥,眼前的女孩态度明显软化了几分,终于不再是一副破罐子破摔要去死的表情。他一揽她的腰,把人揽到身前,“现在能和好了吧?” 和好。 夏夏不明白他是说出这两个字的。她和他,什么时候好过? 但眼下她根本没得选。 既然死不了、逃不掉,她也不能继续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那才是真正放弃了一切可能。 沉默几秒,周寅坤看见眼前的人儿点了点头。他唇角勾起,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走出地牢,回了他的房间。 * 中午的日头渐渐大了起来,刑讯室里变得闷热难耐。 阿耀在地上躺了两个小时,终于挣扎着爬了起来。血和汗滑落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他捂着胸腹,扶着墙,迈过地上还沾着血迹的粗长铁链,踉跄着朝基地医务室走去。 对于私自给周夏夏避孕药这件事,亚罗很快查到了他头上。阿耀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他在坤哥面前主动认了错,至于惩罚,那本就是他该受的。 作为坤哥和夏夏两人关系从头到尾的见证者,阿耀知道,坤哥是真的很看重这个女孩。他不知具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但亲情也好,爱情也罢,这里面都掺杂着“信任”二字。 对于他们这种常年刀口舔血的人来说,信任一个人很难。 偏偏,周夏夏是干净透明的。她说的话、做的事,她对坤哥的笑、哭、闹,也全都是真实的,真实得让人觉得踏实。 所以坤哥拿她当自己人。 可她又是个很特殊的自己人。坤哥对她的态度很复杂,或者说……很矛盾。 他似乎既希望夏夏是他的亲侄女,这样他们之间就有斩不断的羁绊。又似乎希望他们之间没有血缘,这样就可以有孩子。 对于孩子这事,阿耀的确以为那天坤哥说的都是冲动气话,所以他才会给夏夏避孕药。但直到昨晚听了老韩的话,阿耀才恍觉那根本不是气话。 坤哥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所以发现药时才会那么生气。 走来的一路留下了脏乱的血脚印,经过的武装军成员震惊地看着指挥官被打得浑身是血,但谁也不敢多问一句。因为整个基地能对他动手的,只有一人。 好在医务室就在前面,很快就要到了。 作为周寅坤的亲信,阿耀从来都是有话直说,所以即便粗重的铁链打在身上,打得他吐血,他还是咬着牙说了。 他只是,想给周夏夏一点希望。因为人一旦失去希望,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坤哥的确有很多种手段能控制住夏夏,但注射毒品也好,强迫她怀孕也罢,无论哪一种,都只会把周夏夏越推越远。 幸而,这些话坤哥是全都听完了才走的。 进了医务室一番检查之后,医生摘了手套:“两根肋骨骨折,其他地方伤得都不重。没什么大问题。好好休息一个月。” 阿耀点了点头,穿好衣服就走了。 第276章开局 一个月后,中国广东。 省公安厅禁毒局会议室内,屏幕上接连闪过数张照片,会议室里一片肃静。 一名警员正汇报道:“接到海关缉私局消息,广州港港口货物排查中发现大批毒品,是纯度极高的海洛因。通过对货物入关路径进行溯源,发现该批货物来自一艘北美货轮。” “这艘北美货轮卸货后就已离开,我方人员发现毒品时,对方已驶入公海,追船意义不大。” 接过话茬的是广州市公安局副局长王长斌,“为不打草惊蛇,我们第一时间暗中布网,并向省厅汇报。” 会议室主位上,正是省厅禁毒局副局长何峰。 他盯着屏幕上的布网安排,细细看过之后,点了点头。从人员设置到地理范围划定,广州市警方都安排得没有问题。 “按理说,这样大批量的货万里迢迢地跨境运输,必然是要进行大宗交易。但警方布控至今,没有发现任何收货人。而且,就算是为了交易,这样直接运来大批量毒品的交易手法也过于冒险了。毕竟一旦被缴,损失惨重。” 王长斌说:“所以我们怀疑,这批毒品并不是为了交易,而是境外毒品犯罪集团的一次试探。” “由于我国陆地边境检查,以及空中检查力度极大,所以境外贩毒者便将目光放到了海运和港口。” “像广州港这样的国际大港口,每年货物吞吐量达到数万吨级,且货物多采用抽检方式。这次的毒品入境,很可能就是想试探我国海关检查力度,试图发现可乘之机,从而向我国运输毒品。” 何峰听完后沉默几秒,“一百五十公斤的高纯度海洛因,只为试探海关缉私力度,足见这背后不是一般的贩毒集团。即日起,对我省所有港口实行严密监管,任何异常信息都要第一时间上报。” “收到!” * 缅甸。 清水河区,塔山武装基地。 会议室的屏幕上,是一张被标注清楚的航运路线图,此次负责总结汇报的正是凯文。 “上个月初,我们从哥伦比亚的亚洲黑帮那边临时调用了一批货,通过一艘国际货轮进行跨国运输。” 屏幕上图片切换,换成了更加细化的航线图。 “货轮从墨西哥港口出发,先走北太平洋航线,途径日本横滨港、韩国釜山港、中国广州港、新加坡港。再走苏伊士运河航线,穿过印度洋和阿拉伯海,到达迪拜港和阿布扎比港,辐射位于中东地区的石油国家,例如阿拉伯联合酋长国。” 这样一看,目的就很清晰了。 “总体来说,我们这次选择的,都是在人口和经济上具有极大消费潜力,但该国本身禁毒政策十分严格的国家。” “通过这艘北美货轮绕一大圈散货,就是为了在不暴露货源的情况下,只试水不交易,试验这些国家的海关检查力度。接下来,还有两个月就到今年的罂粟收获期,将有大批新海洛因全面供向国际市场。” “试验结果怎么样?”坐在韩金文旁边的罗扎良好奇地问。 “跟预想的差不多。” 凯文说:“我们的散货方式,主要是在每个港口分别卸下含有毒品的集装箱,毒品按照不同数量分装,多则一百公斤,少则二十公斤,平均每个港口卸货两百公斤。” “这些货在不同国家,被缴了不同数量。”凯文看向屏幕,上面的图片切换为数据。 “日本四十公斤、韩国八十公斤、新加坡八十公斤。其中被缴最多的是在中国,一百五十公斤。最少的是阿联酋国家,没有被查出来。” 凯文看向周寅坤:“整体来看,被缴的都是批量性的大件货,细碎散货都顺利进入每个国家。” 这也侧面证明,利用暗网渠道进行多级传输散货,辐射禁毒国这一策略是可行的。 “没有被查出的散货进入这些国家后,已被接着用来试验第一批暗网交易,目前第一笔交易已在迪拜完成。” 主位上,周寅坤对这结果还算满意,“可以加量了,一个月内覆盖所有亚洲国家。” “明白。” 周寅坤看了眼时间,已经中午了,他扫了眼其他人,意思就是还有没有要说的。 此时坐在他右手边的韩金文张了张嘴,阿耀和凯文同时看过去,韩金文看了看周寅坤,又看了看屏幕上形势大好的数据,又把话咽回去,什么也没说。 周寅坤散了会,径直回房去了。 * 到房间门口时,里面传出英文对话声。 男人脚步顿了下,又看了眼时间,都十二点了还不下课。 房间门开着,这样看去,能看见女孩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笔,正认真地听老师讲习题。她时不时点点头表示听懂了,又时不时地开口问上一句,确认自己理解得没错。 阳光从阳台洒进来,映照在她的侧颜,衬得轮廓柔和,散着淡淡的光晕。夏夏专注地跟着老师的思路,根本没发现门口回来的男人。 周寅坤也没进去打扰,自顾自地点了根烟,坐到了外面的栏杆上。下面黑压压的一帮人刚走过去,不用看也知道是韩金文和罗扎良张罗着喝酒吃饭。 一帮男人的吃吃喝喝,他懒得参与。 周寅坤又回头瞧了眼,房间里还在讲着。 这一个月来,周夏夏还算听话,基本不出房间,不是上课学习,就是抱着本子画画。她常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画山画房子,一画就是一整天。 他有空的时候,就坐在旁边瞧着她画画。但就是看上大半天,两人也说不上一句话。 小兔不爱搭理他,男人清楚得很。但他不恼,时间永远是最好的治愈良药。只要人在他身边待着,日子还长着。 一根烟还没抽完,就听见里面礼貌说再见的声音。 女老师拿着东西出来,看见刚熄了烟的男人,她照常点点头,算作打招呼,很快离开了。 周寅坤回到房门口,里面的女孩站在桌前,正默不作声地整理桌上的练习册。明明刚才气氛还很温馨,老师一走,房里气氛立马冷淡下来。 男人倚在门边,瞧着她的背影。 周夏夏话少了很多,不仅不搭理他,也不大搭理基地其他人。 就连床上也是这样,她不爱出声,可他偏偏想听,故意弄疼她,她也只会咬着牙不吭声。 医生说,这一个月她吃得好睡得多,身体没有任何毛病。既然不是身体原因,那这不爱说话就是心里的毛病了。 想到这里,周寅坤思忖了下。 这段时间忙着试水暗网交易,还有扩充金三角与赫尔曼德的军备,没怎么管她,让这小兔足足在这里闷了一个月。 眼下所有事情都上了正轨,离罂粟收获季也还有两个月,正适合出去度个假。 “周夏夏。”他骤然出声,正收拾东西的女孩背影略僵了下,她没有回头,继续把桌上的书摆好。 她反应冷淡,男人见怪不怪,“带你出去玩几天,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夏夏并不想跟他出去玩。 “没有。”她淡淡地应了声,想要结束对话。 却没想话音刚落就后背一热,周寅坤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双手撑到桌边,将她整个圈在了中间,“你确定?”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夏夏很不自在。 这段时间他白天都很忙,她也要上课,两人独处的时间并不算多。除了晚上不得不与他亲密接触之外,其余时间他们从没有这样近距离地说过话。 夏夏身体紧绷,男人浑然不觉,还顺手翻开她面前那本厚厚的建筑图集,“那你每天看这些干什么?” 书上汇集了各个国家地区的特色建筑,周寅坤下巴抵在她头顶,指尖悠闲地翻着:“你来来回回看了这么多遍,看上哪了?罗马尼亚、希腊、荷兰……还是挪威、瑞士?” 说完他又偏头瞧她:“或者你自己选。” 夏夏不由皱眉,她是真的没有想去的地方,她不想出去玩。可说了他也不会听,她不想浪费口舌。 殊不知,这幅皱眉的模样落在男人眼里,居然有点可爱。他不过就是问了句想去哪,这也能把她问得不耐烦,拧着眉不说话,是有多不想出去玩? 周寅坤看笑了,鼻腔充斥着她身上的甜香味,他忍不住亲在她头发上。夏夏的头发又顺又滑,发梢扫在他的手臂,蹭得人心里发痒。 那吻自然而然地又落在她耳朵上、脸蛋上,紧接着一路向下,触碰在她白皙温热的颈间。 气氛变得灼热暧昧起来。男人原本放在桌上的手,也不知何时握上了她的手腕,指腹暧昧地摩挲着。 夏夏身后被硬挺的东西顶着,侵略的意味明显。 第277章待见 夏夏被顶得心头一阵发慌。 从那间白色牢房出来之后,她就住进了他的房间。 从那时起,他几乎每晚都要做,像有瘾一样。这种频率已经让她很吃不消了,如果还要加上白天,她是连想都不敢接着往下想。就在男人要解开她衣服扣子的前一秒,夏夏挣脱开他的手腕,想要拒绝。 这一挣,不小心撞开了那本建筑图集,“嘭”地一声,桌上一个玻璃小圆台被撞倒,骨碌碌地朝桌边滚来,夏夏下意识去接,下一刻那圆台就落在了一只大手中。 周寅坤把东西往她怀里一塞,还想继续。 “有、有东西掉了。” 胳膊上一热,一双不大的手握上来,周寅坤顿了下,低头瞧了眼。时隔这么久,她还是头一回主动碰他。 夏夏推开他的手臂,蹲下去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是两根坠着小太阳盘的项链,原本挂在玻璃圆台上,也是她没送出去的礼物。 眼前立刻浮现出两张可爱的脸蛋,想到他们干净真诚的眼神,心忽然就软了下。 “愣什么神?”周寅坤把人拉起来。 夏夏说:“去墨西哥……可以吗?” 她抬头望向他:“如果一定要度假的话。” “那有什么不可以。”男人好笑地揉了把她的脑袋,“想去哪就去哪。” 说着他把人拥进怀里,“周夏夏,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夏夏对这话没什么反应,只有肚子适时叫了起来。 平时这时候已经吃完午饭了,周寅坤某处还蠢蠢欲动着,但夏夏这好不容易养好的身板饿不得,他亲自开车,下山去吃她喜欢的泰国菜。 许是真的饿了,夏夏吃了不少,对面男人颇为满意。吃饱了才撑得久,他心猿意马,但半句都不催她,生等着夏夏自己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嘴。 他指尖轻快地敲着桌面,“饱了?” 女孩点点头,抬头看了眼包厢里的时间,已经一点半了。 “得快点回去了。”她说,“两点要上课的。” 男人指尖一顿,“又是什么课?” “下午是数学,晚上是社会学。” “……”周寅坤心里不耐烦,一天到晚上不完的课。 夏夏见他不说话也不动,不由又看了眼时间,最后抿抿唇,没有吭声。 关于上课这事,虽然答应了全都让她自己安排,但周寅坤还是时不时地就想反悔。因为周夏夏把课排得太满,满到影响两人的生活了。 譬如上回,他难得抱着她睡个懒觉,结果不到八点亚罗就敲门,说老师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周夏夏要起床被他拦腰抱回去,直接取消了上午的课。 也就那么一节没上,结果她就坐阳台上,不哭不闹,就是连背影都写着委屈二字。 那模样看得他心烦。 此时此刻,她又是这样,明明担心上课迟到,嘴里什么却都不说。 周寅坤懒得跟她计较,起身:“走了。” 夏夏立刻跟着他往外走,上了车还自己系好安全带。旁边男人发动车子,睨了她一眼,“上到晚上几点?” 副驾驶的人回答:“九点半。” 也就是说,得九点半以后才见得到她, 周寅坤皱眉。车一路朝山上驶去,开得很快却也平稳,像是掐着时间一般,刚好在上课前五分钟开进了基地。 夏夏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周寅坤攥住她的手。女孩一怔,抬头看他。 “到点下课,不准拖时间。”他语气不善,“不然换老师。” 夏夏不明白他怎么又忽然管起这些来了,上课超出的时间都是无偿,足以说明老师负责尽心,这有什么不好的? 不过她没有多问,只点点头:“知道了。” * 晚上九点。 基地各处的训练还在继续着。射击场斜侧方的观景台上,男人正躺在一张逍遥椅上,听阿耀的汇报。 “坤哥,我们之前跟维克托订购的军备已经到库了六成。剩下的大型军备会在接下来三个月内陆续入库。” “嗯。”周寅坤眼皮都没抬,“几点了?” 阿耀看表:“九点零七分。” 周寅坤不耐烦地啧了声,“再开瓶酒。” “好的。” 新开的酒倒入空了的酒杯中,阿耀照例往里加了冰块,递到男人手边。 周寅坤随手接过来,这才顺便扫了眼旁边的人,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伤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阿耀立刻回答,顿了顿又补了句:“对不起坤哥。” 对于私自给药这件事,阿耀几乎每次见周寅坤都要认一次错,“对不起”这三个字听得周寅坤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这种废话你还要说多少遍?”他侧过头来,拿起酒瓶又倒了一杯,推到阿耀面前。 “谢谢坤哥。” 阿耀拿起杯子,两人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样一起喝酒,已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阿耀一饮而尽,刚喝完就感觉到一道凉凉的视线正盯着他。 阿耀迟疑地放下杯子,没明白那眼神的意思。 “周夏夏偷摸给你送了一个月的药?” 阿耀一怔,“应该……是。” 他的确收到了药,但不是周夏夏亲手给的,而是由医生转交的。 但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受伤是家常便饭,常年训练已养成了强悍体魄,只要不是致命的枪伤刀伤,基本都靠自己扛过去。 像断了两根肋骨外加点皮外伤这种情况,根本够不上医生亲自送药。 所以在第一次收到药时他就问过,但医生模棱两可地叮嘱了两句,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阿耀便没再多问。 “你什么时候跟她关系那么好了?” 这话问得人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在周寅坤面前,阿耀从不藏着掖着,他想了想说:“或许她是因为内疚,觉得我受罚是因为给她帮了忙。她拿我当朋友,所以不希望朋友因她受伤。” “她拿你当朋友?”周寅坤打量了阿耀,“那你呢?” “我也一样。”阿耀坦白承认道。 他回答得坦荡,周寅坤挑眉,“这就是你给她药的原因?” 阿耀点头,“是,但也不全是。” “我知道这样做是违抗坤哥你的命令,你当时正在气头上,周夏夏也失去了理智。但我知道坤哥很在意她,我想,不能再任由你们那样撕扯下去。” 阿耀语气诚恳又深沉,周寅坤瞧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过八百个女人,是个情感专家呢。 男人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怎么说?” “周夏夏是个善良、脾气也好的女孩。可她为了那些跟她毫无血缘的人,都能豁出去跟坤哥你闹成那样。如果——” 阿耀不禁皱眉,“如果她亲生的孩子真的被当成人质,或者因为她受到伤害,那你们之间就真的没有可能了。” 周寅坤盯着他,没说话。 阿耀还在继续:“我给她药,只是想给她一点希望,也给你们之间留下一丝缓和关系的可能。” 说着他对上周寅坤的眼睛,认真道:“坤哥,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周寅坤盯他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所以……你是真觉得,我连亲儿子都杀?” 阿耀顿了下。 才猛地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坤哥面前都说了些什么? 在得知赛蓬和周耀辉的死亡真相后,他虽未单独问过坤哥为什么那样做,但潜意识里已经认定周寅坤谁都能杀。 可事实上,他违反命令私自给药,坤哥也只是打了他一顿而已。 但自己刚才……阿耀蹭地起身,“对不起坤哥!” 周寅坤看他这幅认真的蠢样子,都懒得说他。 归根到底,阿耀的确是在关键时候给他提了个醒。不然就那么一直关着周夏夏,再不顾她的意愿弄出两个小的,那可就真的没有缓和的可能了。 至于孩子……周夏夏一个就够他头疼的了。不生就不生。 “下不为例。” “是,谢谢坤哥。”阿耀正要坐回去,忽然回头,对上一双棕蓝色的眸子。 亚罗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看了眼已经汇报完的阿耀,又看了眼桌上两只喝过的酒杯,突然厌恶起自己的年龄。 周寅坤头都没回就知道是谁,亚罗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这没什么奇怪。 奇怪的是……男人睨了眼阿耀的神情,原本很和谐的观景台上,此刻气氛竟隐隐有些剑拔弩张。 这还真是有意思了。 周寅坤偏头:“亚罗,过来坐。” 亚罗没想到男人会叫他一起,他立刻走过来,坐在了周寅坤左手边。男人就如刚才一样倒了杯酒,拿给他,“你俩一人一杯。” 亚罗想都没想双手接过来:“谢谢坤哥。” 说完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个干净,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杯酒,又苦又辣,难喝极了。但却是坤哥亲手给的,少年舔舔唇,好像也没那么难喝。 “你满十七了吗?给你就喝?” 亚罗一怔,辛辣的酒味还在嘴里。他低头看了眼已经空了的杯子,一时哑然。武装军规定,未满十七者不准饮酒。 周寅坤好笑地靠回到逍遥椅上,闪出中间的空间,正好让左右两边的人相视。 亚罗看见阿耀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过这儿也没有外人。”周寅坤自顾自地拿起酒杯,“只要指挥官睁只眼闭只眼,可以不用领罚。” “不。”亚罗自己站起来,“我现在就去。” 摆明了是半点不想被阿耀网开一面。周寅坤也没拦着,“去准备准备,明天飞墨西哥度假。” “好的。”亚罗说完就离开了。 他一走,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失。尽管左右两边的人从头到尾都没对话,但周寅坤清楚地知道,两人互不待见。 亚罗向来是谁都不服,这不稀奇。但阿耀是整个武装军里脾气最好的,很少这样明显地不待见一个人。 “怎么,才当了几天指挥官就有危机感了?” 第278章开口 阿耀的视线这才从亚罗背影挪开,“不是的。” 周寅坤等着下文。 阿耀想了想说:“亚罗性格刺儿头,跟当年的卡尔比有过之无不及,但也的确是个好苗子。指挥官这个位置本就该能者胜任,坤哥,我不会为了攥住权力去针对一棵好苗子。” 这一点即便阿耀不说,周寅坤也很清楚。 “我只是担心,他对周夏夏太有敌意。” 阿耀回忆:“上次在悬崖边,夏夏朝坤哥你开枪,在场所有人都清楚那枪准心偏得厉害,不具备威胁。但当时亚罗是真的要开枪回击,以他的枪法,周夏夏必死无疑。” “杀心起了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阿耀语气认真,“我担心哪天他会再对周夏夏下手。” “他不敢。”周寅坤手中酒杯微晃着,“他要是蠢到连周夏夏的份量都掂不出来,也不可能在那么多场实战中活下来。” 这话倒也有理。阿耀思索两秒,还是问:“如果有万一呢。” “啪”地一声,杯子被放回到桌上。 “那就杀了。”周寅坤对上阿耀的眼睛,“谁动她就直接毙了谁。” “明白。” 男人看了眼时间,终于到了九点二十五,他起身:“我明天带她去墨西哥度假,你也一起。” “我?”阿耀跟着他起身,语气听得出的惊讶。 他现在不比以前跟在周寅坤身边的时候,指挥官操盘着整个武装军,若无特殊任务,是不得随意离开的。 周寅坤看他一眼,连这都看不出来。他索性往观景台栏杆上一靠,从兜里掏出烟点上,“周夏夏不喜欢亚罗。” 这个阿耀不意外。毕竟当初拖着周夏夏回去要注射毒品,后来又粗鲁逼她输营养液的都是亚罗。 但这与度假有什么关系? “你俩不是朋友么。”周寅坤抽了口烟,“她这一个月都没怎么说话,你哄她多说两句,省得真成哑巴了。” 阿耀愣了愣,完全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张口正要回答,就听见观景台下方传来熟悉的声音:“哎,坤,怎么一个人在那儿啊?” 周寅坤回头朝下一看,韩金文正笑呵呵朝他招手。 “正好有点事跟你说,我这就上来!” 旁边阿耀听了个清楚,想来韩金文也是有重要的事要汇报。 “坤哥,那我回去收拾一下。” 男人扬了扬下巴,阿耀便快步离开了。 韩金文上来时还跟阿耀打了个照面,走过来对阿耀的做事效率赞不绝口。 “坤,我刚去库里看了新到的那批军备,全是好东西。听说后边还有,这要是全装备齐了可不得了,堪比一个小型国家军队了。” 周寅坤不以为然,韩金文也走到栏杆旁,从这里能看出去,几乎能将整个基地尽收眼底,这里的一切都在稳步而高效地运转着。 “你说这才几年,变化真是大。” 韩金文看着眼前之景,感叹道:“当初老爷子把武装军交到你手里的时候,也才三千来人,发展到现在都赶上部队两个师的兵力了。” “时间过得真快,当初我们这批跟着老爷子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就剩我一个了。我这岁数也上来了,要是现在到你这军队里,搞不好连最弱的小孩兵都打不过。” 周寅坤抽着烟,明显对人家的感慨不感兴趣:“我要回去睡觉了。” 老韩眼睛一瞪:“这么早?我家闺女都不这么早睡。” 说完他又问:“你下个月生日打算怎么过?今年正好在家里,就在基地办?估计阿耀是不懂这些,我闲得很,正好提前张罗起来。” “不用。”周寅坤掸了下烟灰,“我带周夏夏去墨西哥度假两个月。” “哦,这样。”韩金文点点头,“也行。” 说完他又顿了顿,看了眼倚着栏杆抽烟的男人,试图判断他此刻心情是好是坏。周寅坤心情好的时候,那什么都好说,要是心情不好,谁撞上了谁倒霉。 但看了好几秒,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眼下周遭没有外人,话已经到了嘴边,韩金文沉默几秒,还是笑着开口:“说起来,我家那个小闺女前天刚过了四岁生日。坤,你还没见过吧?” 韩金文从口袋里拿出张照片递过去,周寅坤一手夹着烟,另一手接过来。 照片很新。 “这是今年过生日刚拍的,她妈从她出生到现在,每年生日都拍。”说到孩子,韩金文不自觉地连语气都柔和不少。 照片上,小女孩扎着两个小揪坐在大沙发上,周边被礼物堆满,她手里还抱着个比她还大的玩偶,正仰着小脑袋大笑,露出白白的乳牙。 还挺可爱的。 “要说我这年纪,孩子都该考大学了。可惜前面三个都没留住,”韩金文苦笑着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遭的报应。” 周寅坤看过来。 “这好不容易留下一个,还在娘胎里带了弱症,身体不大好,稍微不注意就要生病。她妈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总算熬过三岁,我俩才松了口气。虽说香火算是断在我这儿了,但我也认了。我就想要这个孩子健康长大。” “香火怎么非得是男孩。”周寅坤把照片还给他,“女孩不也一样。” “是,也是。”韩金文把女儿的照片放回兜里,犹豫了下,“今年生日她许了个愿,说是想去夏威夷,估计是跟她妈在电视上看的。我答应了带她们娘俩去。” “坤。”韩金文抿抿唇,“我这一趟,去了……应该就、就不回来了。” 周寅坤抽烟的手顿了下,却没有看过来。 他不说话,面上也完全看不出情绪,叫旁边的人不由心中忐忑起来。 “我想着,这事其实也是早晚的。这些年,传统交易我一直是带着罗扎良一起做的,他随时都可以把整个摊子接过去。将来这种传统交易应该也会慢慢被淘汰,现在暗网生意不仅顺利,还铺开得很迅速,这方面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也用不上我。” “现在退出,跟老婆孩子过几年安生日子,就算将来寿命不长,我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在周寅坤面前完整地说完这些话,已让韩金文的心绷到了极致。 尽管他看着周寅坤长大,可此时此刻站在周寅坤面前,却根本看不出他所思所想。韩金文看见那烟头即将燃到周寅坤的手指,他张了张口,但还是没有贸然出声。 下一秒,周寅坤捻灭了烟头,侧过头来。 韩金文心头一颤。 “坤哥。”此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韩金文下意识看过去,来者正是亚罗,手里还拿着手机。 “中本的电话,请你现在过去一趟。” “知道了。” 亚罗颔首,转身离开。衣服蹭疼了后背新鲜的伤口,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下去把车开了过来。 韩金文知道中本负责暗网生意,平时都是跟凯文对接,这个时间他打电话请周寅坤亲自过去,一定是有重要的正事,于是他立刻说:“坤,那、那你先过去吧,正事要紧。” 却没想周寅坤拍了拍他的肩,老韩一怔。 “走之前提五千万,就当退休金了。” 说完周寅坤就走了。 老韩的一句“不用”还卡在嗓子里没说出口。他忐忑的根本就不是钱不钱的事,钱早就赚够了,花到下辈子也花不完。 他望着那道离开的背影。 刚才周寅坤沉默的那几秒,实在让人害怕。但他没想到,周寅坤最终答应得这么爽快。 微风吹来,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冷得颤了下。韩金文站在原处,终是松了口气。 * 周寅坤到半山别墅时,凯文也已经到了。 “什么情况?” 见周寅坤来了,中本立刻从电脑前站起来,“周先生,我需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这也是中本要周寅坤亲自过来的原因,凯文可以满足他一切工作需要,但却决定不了他是否可以离开缅甸。 若要出国,必须经过周寅坤同意。 “是这样的,”中本把电脑屏幕转过来,“我们的第一笔交易结束之后,注册用户数量开始成几何倍数增长,我的服务器无法承载。为了防止系统彻底崩溃,最好的办法是弹掉本地主机,外包给更可靠和运行能力更大的数据中心。” “但这样会存在数据泄露的风险,所以我想去一趟荷兰,确保使用最可靠的数据中心代理主机。” “可以。”周寅坤看了眼凯文,“你也一起。” “好的,坤哥。” 中本说完最紧要的事,又趁着周寅坤亲自来了,将目前通过暗网平台成交和进行中的交易给完整地拉了一遍,语气藏不住的兴奋。 “我昨天尝试上线了论坛功能,用于用户交流,本来我还没想这个功能具体如何服务于交易,产生实质性的价值。但是你看,这些用户已经自发挖掘出了这个功能的用处。” 周寅坤抱胸看着电脑屏幕,中本快速敲击键盘,屏幕上立刻跳转出数个大小不一的板块,上面正实时滚动着数万条信息帖。 男人眯了眯眼,唇边缓缓勾起笑意。 很显然,新上线的论坛变成了贩运者之间的互助中心。 “我把论坛按国家地区分类,上面共享了各国家、各地区的实时管控状态,比如某街道有警察巡逻,则原本要走该街道的‘脚’用户就会选择另一条街道,避免正面撞见警察。” “还有这些,某居民楼突然发生火灾,买家看见后便临时修改了取货点,贩运者避开拥堵道路到达新取货点,反而比预先约定的交易时间还早了一小时。” 这些由用户自发提供的实时消息,无疑组成了连专业数据中心也无法搜集的庞大数据库,不花一分钱,却进一步提升了每一笔交易的安全性。 周寅坤很满意,他听完了中本对所有版块的汇报,才从半山别墅出来。 回到住处时已将近凌晨两点。 房间里没开灯,借着从阳台透进的月光,可以看见书桌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床上鼓起细细一条,被子里的人儿呼吸均匀。 男人没开灯,直接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刚上床眉头就拧了起来。床很大,女孩贴着床边,只占了小小一块位置,中间闪出来的地方都能建房子了。 也不怕掉下去。 周寅坤长臂一捞,把人搂进怀里。 她的身体又香又软,与他完美嵌合。男人亲了亲夏夏的头发,这才抱着她舒适地闭上了眼睛。 第279章退出 次日清晨。 四月的第一天,尚未到缅甸的雨季,天空却飘起了细细小雨。 仰光市巴罕区的一座独栋别墅内,一个穿着深蓝色裙子的女人,正牵着一个小女孩从楼梯上下来。 客厅里只有两个行李箱,对于要出国定居的家庭来说,东西有点少。 丈夫说,等到了那边再慢慢置办也来得及。她便只将一些重要物件收了起来。 小女孩短胳膊短腿儿,却坚持要自己下楼。刚迈下最后一步楼梯,看见客厅里的人,她高兴地张着小手蹬蹬蹬地跑了过去:“爸爸!” 韩金文刚把钥匙放到桌上,听见那声爸爸,他回头看见女儿朝自己跑来,一把将小人儿抱起来,高兴地转了一大圈。 小女孩乐得咯咯直笑。 此时韩金文的妻子走过来,看见桌上的钥匙,有些不解。 “这是当初老爷子给咱们的房子,还是要还回去的。”韩金文抱着孩子,环顾着四周。 结婚多年,也在这里住了多年,女人自然看得出他的不舍。 尽管她一直盼着丈夫能早日“金盆洗手”,不再提着脑袋赚钱。但真到了这时候,她心里又有些不忍。 韩金文几十年的人生全都在这里,都在这个充满危险和机遇的国家。 “其实……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再晚点走也没关系。”她温声说。 韩金文这才收回视线,看向妻子。 “爸爸,我要下来。”此时小女孩蹬了蹬腿,韩金文把她放到地上,她又蹬蹬蹬地跑到沙发那边,抱住了一个大娃娃。 “你不懂,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韩金文鲜少与妻子说生意上的事,这几乎是头一遭。 女人认真地望着他。 “眼下周家的生意正全面铺开,在更新迭代的时候退出,总比接手了要紧的生意后再走要好。不然,要么就是走不了,要么就是撂下一堆事,给坤添麻烦。” 尽管不太清楚生意上具体的细节,但女人知道周寅坤,也在很早之前就见过。她大概清楚周寅坤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清楚老韩是拿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听了这话,女人也点点头,挽上丈夫的胳膊:“没想到他这样顺利地就放我们走了。” 韩金文拍了拍她的手,“昨晚跟他说的时候,我也在担心。坤答应得这么痛快也出乎我的意料。他不仅没提任何条件,还要再给我们一笔钱,我哪能再要他的钱。” 他望着沙发那边女儿的小身影,沉默几秒,叹了口气。 妻子担心地抬头。 韩金文笑了笑,“没事,别多想。想来阿坤到底还是顾念着一点情份的。这么些年,真没白向着他。” 说到底,是他自己怕了,怂了。否则也不会在老爷子才去世不到一年,就跟周寅坤提了退出。 就连最亲近的妻子知道他决意退出,举家出国定居时都那般惊讶,昨晚的阿坤应该也是一样吧。 不同的是,妻子问了为什么突然退出,但周寅坤没问。 原因自然是有,只是韩金文却不敢真的说出口。 做毒这些年,他见过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毒枭,见过站在巅峰的人是如何覆灭,亦见过卑微如蝼蚁的人是如何一步步在金三角坐大。 他幸运地跟对了赛蓬,从饭都吃不起的穷小子,到现在赚了永远花不完的钱,而到头来也只是损失了区区一只手。 但他见过的那么多人里,甚至包括老爷子在内,但凡做毒的,即便生意再大,见了警察也得躲。因为毒品就是永远见不得人、永远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可周寅坤全然不一样。自赛蓬和周耀辉死后,他接手全部生意,一步步走来逐渐彰显的实力和野心实在让人胆寒—— 周寅坤要的并不仅仅是毒品带来的金钱,他想要的根本就是凌驾于法律之上,把见不得人的东西大张旗鼓地搬上台面。 谁挡道,便杀谁。 周寅坤不知道什么叫收敛,什么叫适可而止。 从当初炸警署杀巴泰,到后来比劳山空战、虐杀泰国高官,再到不久前栽赃美国中情局藏毒、还有那场杀了爱泰党副主席全家的空难……这桩桩件件,早已超出了一个生意人该做的事,根本就是活脱脱的恐怖分子。 而如今,他利用暗网在亚洲诸多禁毒国铺开生意,是在挑衅每一个国家的法律和尊严。 韩金文知道自己劝不了,也拦不住,能做的唯有保住自己和家人。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钟表的时针也指向了七点。 别墅外传来车熄火的声音,韩金文搂了搂妻子的肩,“走吧,估计是司机到了,咱们也该去机场了。” “好。”妻子立刻去牵女儿,韩金文则先推着行李箱,打开了别墅的门。 刚一开门,他脚步一顿。 车前站着一人,个头很高,身形消瘦。雨将他亚麻色的头发淋湿,那双棕蓝色的眸子平静地望着这边。 韩金文看见亚罗,心跳陡然停了一瞬,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下一刻,亚罗便大步朝他走去。 韩金文一脚将箱子踹了出去,接着猛地关门,只可惜亚罗动作迅速,就在门关上的前一秒,枪柄精准地卡了进来,韩金文彻底变了脸色。 别墅里传来了女人的惊叫和孩子的哭声。 * 早上八点。 丝丝微风从没关严的阳台门吹进来,吹得被子里的女孩瑟缩了下。下一刻,搭在她腰上的大手扯了下被子,给人盖得严严实实。 周寅坤难得没有早起,他抱着怀里的人儿,打算直接睡到登机时间。 清晨刚下了点小雨,雨后空气清晰,阳光慢慢出来,透过阳台照在床上一角,使得整个房间都变得明媚温暖。 却没想下一刻,外面传来敲门声,“坤哥。” 周寅坤不耐烦地睁眼,先瞧了眼夏夏,她还熟睡着。 外面阿耀又叫了声。 男人掀开被子下床,打开房门,对上一张极为严肃的脸。阿耀跟在周寅坤身边那么久,自然知道坤哥和夏夏单独在房间时,不能贸然打扰,但他要说的不是小事。 门一打开,阿耀也顾不得周寅坤高不高兴:“坤哥,老韩出事了。” 闻言周寅坤眸色一暗。 阿耀说:“昨晚老韩来找我,说坤哥你已经同意他离开。他想尽快出国,我就派了德里去仰光护送他们一家。但今早德里到的时候,发现老韩死在别墅客厅。” “他老婆孩子呢?” “她们没事,但明显受到了惊吓,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担心是仇家报复,所以直接让人先把她们送出国了。” 仇家报复……周寅坤皱眉,这不可能。 老韩昨晚才提出要走,消息不可能这么快传了出去。就算传出去,老韩活着也比死了的价值大。 “尸体已经运回来了,但是——”阿耀说,“不是枪杀,老韩是死于毒品过量。” 这个死法就更说不通了。老韩做毒几十年,自己从不碰那东西。 风将半掩的门吹得吱呀作响,周寅坤关上门去了旁边房间,阿耀跟进去,看见周寅坤拿起拿起桌上的烟点了根。 他沉默着,整个屋子一片安静。 韩金文做事向来谨慎,这回还是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走,他只会更加小心。而且老韩平时都在戈贡村,极少回家,能在今早他出发前赶到别墅动手……必然是知道他的行踪。 男人想起了昨晚在他与韩金文说话中途,出现过的人。 “把亚罗给我叫过来。” 听见这个名字,阿耀蹙眉,仿佛明白了什么,他转身就朝外走。然刚转身,就看见了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少年头发衣服都湿着,手上还攥着明显使用过的空针管。 阿耀看见他手上的东西,大步上前一把攥住亚罗的衣领:“你他妈疯了?你凭什么杀老韩?” 亚罗那双棕蓝色眸子没有半点闪躲,他对上阿耀的眼睛,清楚地感受到眼前人的愤怒和悲痛。 而四目相对的刹那,阿耀竟看见亚罗不屑地笑了。 周寅坤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 亚罗扯开阿耀的手,自己理了理领口,走到了周寅坤面前,跪了下去。他把手里的针管放在膝前,仰头看向男人:“我没有做错。” 眼神似是在寻求赞赏和认可。 他话音未落,只听“咔哒”一声,枪利落地上膛,阿耀的枪口直接顶在亚罗头上。 只要周寅坤一声令下,阿耀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冷硬的枪口抵在脑袋上,亚罗眼睛都没眨一下,他一字一句道:“韩金文经手了所有秘密配方,知道我们所有生意渠道,这些一旦泄露出去,坤哥的损失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 “那只是你的臆想,”阿耀冷然打断,“老韩不会背叛坤哥。”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亚罗偏头,正冲着阿耀的枪口:“韩金文能为了老婆孩子退出生意,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如果有人抓了他老婆孩子,你敢说韩金文不会背叛坤哥?” “他不会。”阿耀面无表情:“老韩宁可自杀,都不会泄露半分。” “如果他自杀不了呢。”亚罗回过头来,“那个昆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到头来他什么都会说的。” 阿耀皱眉盯着他。 亚罗跪得笔直,再次抬眸看向周寅坤:“韩金文可以退出,但不可以活着退出。如果坤哥要为这件事杀我,我认了。但我不要别人开枪,麻烦坤哥亲自动手。” 阿耀等着男人的命令。 沉默半晌,周寅坤终于开口:“行了,阿耀。” 阿耀一怔,看了眼亚罗,收了枪。 “你亲自给老韩办后事,就说是过劳猝死。”周寅坤熄了烟,语气平淡。 好在韩金文要离开的消息并未传开,说是猝死也不突兀,他尸体上没有伤口,不会引来任何人怀疑。 “是。”阿耀没再多说,着手去办后事。 门关上,周寅坤视线落在亚罗身上,对上那眼神,少年心头一紧。 “至于你。” 男人平静走近,忽而猛地一脚将人踹翻过去。亚罗重重地趴在地上,牙齿狠狠咬到舌头,满嘴是血。 周寅坤直接踩在他头上,亚罗左脸在地上磨破了皮。 “你做的事的确没错。但你是个什么东西可以先斩后奏?” “我只是怕坤哥会心软下不了手……最后放过韩金文。” 周寅坤嗤笑了声,抬脚像踢垃圾一样踢开他,“自己滚回野人山,少在我眼前晃。” 亚罗艰难爬起来:“可是坤哥,墨西哥的一切都准备好了,我能不能等——” 话没说完就被无情打断。 “怎么,你以为离了你就不行了?”周寅坤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滚。” 又是“滚”。 亚罗总听见这个字,可坤哥很少这样说过阿耀。少年眼眶发红,低着头走了出去。 第280章触动 韩金文的葬礼就在武装基地,由于办得突然,来参加的外客并不多,大多是武装基地的自己人。 夏夏也是参加了葬礼,才知道为何去墨西哥的行程会突然延迟。 她穿着黑色衣服,俯身在棺柩前放下一朵白色菊花。白烛的烛火闪动,她看着黑白遗照上的人,心中并没有太多触动。 她跟韩金文只有几面之缘,只记得从英国回来的飞机上,看见他残缺了一只手。听说他是突然猝死,妻子和女儿都被送到了国外。 她不知道韩金文的女儿有多大,只知她跟自己一样,都失去了爸爸。 葬礼气氛肃穆,每个人都神情沉重。 夏夏放完花,安静地转身离开。大约是经历了太多死别,也或许是跟韩金文并不熟悉……她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似乎已经习惯了一般。 从爷爷到爸爸,再到如今的韩金文,最后都是一样的结局。 葬礼从中午开始到傍晚结束,白色菊花一朵朵围满了棺柩,周寅坤却始终没有出现。 直至夜色已深,武装基地又恢复到了平常那般,充斥着射击场的枪声还有直升机起飞降落的螺旋桨声。 后山丛林训练场不远处,是一片坟场,那里立着大小不一的新旧墓碑。 韩金文的墓碑就在吴努旁边,崭新得在这坟场中显得格外突兀。 丛林训练场今天无人,整个后山一片寂静。风刮过墓碑,将碑前的花瓣吹落,白色细长的菊花花瓣急促地随风飞舞着,蹭过林中杂草撞上碎石,最终被人踩在了脚下。 男人脚步未停,手上拿着瓶酒,走到了崭新的墓碑前。酒倒满杯中,他这才抬眸,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不过四十二岁,他们却已认识了二十六年。 周寅坤坐到旁边的石头上,沉默地望着墓碑所面向的方向,望着在这几年间扩大了数倍的武装基地。 韩金文待他,跟赛蓬不同。 小时候老爸很忙,不常见得到。倒是吴努和韩金文,几乎是从早见到晚。虽说这两人都是往死里练他,但终归还是有点差别。譬如七八岁的时候训练量开始增大,他常被折磨得爬不起来,那时最先出现的都是韩金文。 武装军里一向靠实力说话,所以没有人因他是赛蓬的儿子而多加关照。而他就算撑不住了,也不屑于找赛蓬求助。 练枪过度手抖得吃不了饭,他就索性不吃了,最后都是韩金文半夜把他叫起来,用仅剩的那只手给他烤肉吃。 他也的确想过要杀了老韩。在昨晚老韩提出要退出时,这个念头下意识迸了出来。 沉默的那几秒,他是在考虑究竟动不动手。 只是对上韩金文眼睛的那刻,那短短的一瞬间,信任盖过了利益。老韩是个谨慎且拎得清的人,若真有万一,他会选择自我了断,不留下任何麻烦。 不过,现在死了也好,省得将来麻烦。 周寅坤低头,将手中的酒淅淅沥沥地浇在地上。他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在坟前待了很久很久。 再次回到房间时,已是清晨六点。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念英文的声音,打开房门,正看见那道坐在桌前的纤瘦背影。房间里的行李箱已不见踪影。 “东西呢?” 身后骤然传来声音,夏夏回过头来,见他回来了,站起来说:“都放回去了。” “放回去做什么?”他走近。 夏夏顿了顿,“还要去度假吗?我以为……不去了。” 听了这话,周寅坤瞧她几秒,问:“为什么这么以为?” 夏夏张了张口,却又把话咽了回去:“那我重新收拾。” 她刚要离开,手腕就被男人握住,周寅坤将人拉进怀里,夏夏闻到了他身上泥土的味道,而除此之外,还感受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 周寅坤抱她抱得很紧。她感受到的没错,老韩的死的确影响了他的心情。 但是,死人永远没有活人重要。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度假照去。” 他们在上午十点登机。 夏夏没想到此行阿耀也在,更没想到一直跟在周寅坤身边的亚罗不在,换成了在比劳山丛林中给她包扎过、还做过饭的阿步。 * 墨西哥,坎昆。 飞机落地时正是当地时间早上六点半,夏夏吃完早餐,在酒店房间睡了长长一觉,醒来时发现已是下午。 她坐起来揉揉眼睛,左右看看,套房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很安静。但外面传来人群嘈杂的声音,伴着哗哗的海浪声,听起来欢快热闹极了。 夏夏穿上鞋,正想去阳台看看,门铃声就响了起来。她脚步顿住,先去开门。 外面正是阿耀。此时的阿耀不似平常那般一身黑,他穿着简单的t恤,旁边还竖着一个很大的冲浪板。 这是自上次求他给药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骤然见面,夏夏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坤哥说你应该差不多睡好了,让你过去玩。”阿耀先开口。 “哦,好。”夏夏下意识回答,“那我……去拿一下东西。” 她回房间去拿包,阿耀等在门口,没有进去。直至夏夏挎着帆布包出来,他才关上了门。两人一路往外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酒店走廊空旷,大约是客人们都出门游玩了,他们一路走到电梯口都没碰到其他人。 夏夏看着电梯数字一层层上来,顿了顿,又侧头去看旁边的人。阿耀一直没有变过,寸头花臂,这样面无表情不说话的时候有点吓人。 但夏夏还是叫了他的名字:“阿耀。” 阿耀低头看她。 “你的伤,怎么样了?” 此时叮咚一声,电梯到达顶层。两人进去,阿耀摁下一层,“没事。” “对不起。” 旁边传来一声诚恳的道歉。 这是她一个月来一直想当面跟他说的话。若不是因为她,阿耀不会被打得卧床整整一周才恢复过来。夏夏不知自己拜托医生的事,医生有没有帮忙做到,但无论如何,她都欠阿耀一句道歉。 只是这句道歉,阿耀并没有回应。 他不认为有什么可道歉的,夏夏没有逼迫他,给药是他自己的判断,是为了给坤哥和她之间留下缓和的余地。这是正确的事,即便挨了打,他也从未后悔过。 电梯下降到一层,夏夏见阿耀不说话,微微垂眸。 想来,是她这句道歉让阿耀想起了受罚的事,即便他脾气再好,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也会觉得烦躁吧。 又是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她跟着阿耀走了出去。 电梯旁的侧门直通外面的沙滩,阿耀开口:“走这边,比较近。” 夏夏点点头,听话地跟着。 没有听到回答,阿耀看了眼墙壁,玻璃墙壁上映出身后的女孩。她单肩挎着帆布包,安静地低着头。 阿耀已经握住了门把手,脚步却停了下来。 低着头的夏夏险些撞在他身上,她不解地抬头。 “你……”阿耀顿了顿,“你怎么样?” 闻言,夏夏微怔。他的话虽简短,可她似乎听懂了他在问什么。是在问她从地牢出来的这一个月过得怎么样,也或者是在问她失去所有在乎的人之后,恢复得怎么样。 只是这个问题,夏夏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至少,还有人这样关心地问上一句。 她望着阿耀,微微一笑。 那笑容好像在说“我没事”,又好像在说“谢谢你”。 阿耀拉开门,看着夏夏走出去,没再多问。 事实上,他也明白自己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无论周夏夏觉得现在的生活是好还是不好,坤哥都不会放她离开的。 门在身后关上,阿耀两步上前,换了话题:“要不要冲浪?” 这算是完成坤哥的交代,一起玩冲浪总能让她多说几句话。 夏夏出了酒店门就被一股热浪席卷,下飞机后直接上车来了酒店,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坎昆四月的气温跟泰国不相上下,多亏了阿耀的冲浪板给她带来了一点荫凉。 听见这个提议,她看了下他的大冲浪板,这东西不像船,连个把手都没有,她又看向远处望不到头的海面,一眼看过去有好几人从冲浪板上掉下来砸进海里。 夏夏忙摆摆手:“我有点怕水。” 如此,阿耀便没有强求。见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微微提高了冲浪板,挡住了斜射而来的阳光。 阴影罩在身上,夏夏才真正看清眼前之景。横穿过他们面前这条不算宽广的马路,就到了海滩。海风裹着淡淡咸味的吹来,干燥却不灼热。 早就听说坎昆是墨西哥着名的旅游城市,但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一座狭长的小岛。 整个岛位于加勒比海北部,形状呈蛇形,三面环海,与古巴岛遥遥相对。这里的沙滩也与其他地方不同,赤着脚踩上去,白沙绵密细软,触感温柔。 白沙滩上人很多,越走近便越热闹。 除却海上冲浪玩水的游客,还有晒着日光浴、打着沙滩排球的男男女女,以及挖沙玩耍的小孩子们。他们每个人都自由畅快地大笑着,光是这么看着,心情都会跟着好起来。 不过还有一小部分人,也安静地融合在这其中,比如拿着电脑在沙滩吧台办公的、在帐篷里看书的,还有……在太阳椅上打电话的。 第281章好色 沙滩上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夏夏一眼就看见周寅坤。 他难得穿了件宽松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翻起,胸前扣子没系几颗,隐隐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线条。 纯白的衣服与他的黑发和黑色墨镜形成鲜明对比。男人悠闲地靠在太阳椅上,指尖夹着烟,正在打电话。 那优越扎眼的外貌,吸引了沙滩上不少女人的目光。偏偏他旁边的太阳椅还空着,没一会儿就有几个身材火辣的外国美女走了过去,只是她们刚到椅子旁,就被一个同样戴着墨镜,裸着上半身的男人给拦住了。 此人正是阿步。 不知说了什么,总之是绅士地把几位外国美女送走了。 “坤哥叫你睡醒了去找他。”旁边适时传来阿耀的提醒,夏夏这才回过神来,朝那边走去。 周寅坤的电话里,凯文正在汇报:“坤哥,中本刚刚选定了数据中心,园区占地五十英亩,用电主要来自荷兰的可再生能源电网,供电稳定。” “虽然选择的不是荷兰最大的数据中心,但中本看好该园区除了有稳定的电力供应之外,还具有最先进的冷却系统。目前他已经着手把我们自己的服务器和网络设备,都部署到这家数据中心的独立机架空间,保持我们对使用硬件具有更大的控制权。” “接下来,中本会直接在荷兰进行系统升级,确保在新一季罂粟收获期到来之前,使网站达到最佳状态。” 事情进展顺利,周寅坤没什么好说的,只嗯了声:“把中本守好了。” “明白。” 挂断电话,就看见阿步又礼貌地劝走了一堆女人,这不知道是第几波了,周寅坤不耐烦地啧了声,“叫你把沙滩包了听不见?” 阿步立刻转过身来,看见墨镜都遮不住那张俊脸上的嫌弃。他也不明白,既然坤哥听不得吵闹声,为什么还非要来沙滩。 不过阿步还是劝道:“坤哥,这里分为公共沙滩和私人沙滩,咱们只能包下私人沙滩,但真要是清场了,左边人多,右边没人,看起来……会很奇怪,小夏夏也会不自在的。” 话音未落,夏夏和阿耀走了过来。 风吹来一股甜香的雪糕味,周寅坤偏头,看见从斜侧方过来的女孩。她穿着纯白色的连衣裙,黑发垂落到胸前,微风拂过,她发梢轻轻翘起,衬出几分温婉俏皮。 大概是天生基因好,在泰国长大,肌肤却还能白嫩得发光,瞧着诱人。 周寅坤熄了烟。 夏夏刚走过来,阿步就让开位置,巨大的遮阳伞下,太阳椅上还放了软软的靠枕,铺着柔软的浴巾。 是专门为她准备的位置。 夏夏对阿步说了谢谢,刚坐下旁边就伸来一只手,夏夏看着这杯递到眼前鲜榨果汁,双手接过。 “周夏夏。”递果汁的男人叫她。 女孩这才抬眸看他。 “饿不饿?” 夏夏摇头,她睡觉前吃了不少。 “看见那边的排球网没。” 不光夏夏,剩下的阿耀和阿步也下意识看了过去。排球网的两侧,是正在打球和围观的男男女女,人很多。 三人一齐回过头来,只见周寅坤又扬扬下巴,“还有那边的吧台。” 夏夏望过去,看见那边正在擦杯子的服务生。 “从排球网到吧台,就在这中间玩儿,不准跑远了。”男人说完,还一副“你可以去玩了”的表情。 旁边阿耀和阿步这才反应过来,左起排球网,右至吧台,中间地带正好在坤哥视线范围之内。 阿耀回想起当初在芭提雅,夏夏就是在沙滩上落入陷阱,立刻明白了周寅坤的意思。但阿步看了看满沙滩疯跑的小孩,人家父母都没管得这么严格…… 此时一道冷冷的视线扫过来,阿耀和阿步敏锐地侧过头来。 周寅坤不知何时拨下墨镜,一言不发地看着还杵在原地的两人,眸中赤裸裸地写着“滚蛋”二字。阿步轻咳一声,立刻拔出插在沙滩上的冲浪板,“坤哥,那我们先去那边了。” 周寅坤懒得跟他俩废话,直接把墨镜拨回去,太阳伞下又恢复到一片和谐气氛。 旁边的人儿正在低头喝果汁,男人也拿过手边的冰啤酒喝了一口。冰凉爽口的啤酒瞬时冲散了所有的燥热和不耐烦。 这时旁边又传来微微声响,夏夏把杯子放回去,然后把长发挽起来扎住,从包里拿出一顶圆边遮阳帽戴上。接着又起身将垫在身下的浴巾拿起来,遮住了裸露在外的腿部肌肤,避免了阳光直射。 自己把自己照顾得还挺好。 黑色墨镜下,周寅坤的视线肆无忌惮地落在女孩身上。 坐了太久飞机,浑身还酸软着,夏夏便没有去沙滩上玩,只坐在太阳椅上,屈起腿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沙滩上的人们惬意地享受着自由时光,海面宽阔,对面海岛悬浮海上,看上去与世无争,宁静治愈。 她不由被那海岛所吸引。如果住在那里,大概每天的心情都会豁达开朗吧。那上面住着什么样的人,他们会建什么样的房子? 想到这里,夏夏习惯性地从包里找出纸笔,涂画起来。寥寥几笔勾勒出海面和岛屿轮廓,夏夏想象着岛上生活,脑子里浮现出别致的建筑样式。 她画得认真专注,丝毫没注意到旁边那道一直盯在身上的视线。 这状态,周寅坤熟悉得很。看书也好,做题也罢,周夏夏总是全神贯注,毫不分心。 男人也不打扰。这样看着,她头发扎起,露出干净柔和的下颌和颈部线条,她抿着唇,时不时抬头看看海面,又时不时低头看着纸上。她侧颜精致,气质恬静,怎么看都看不够。 可惜,和谐的气氛没坚持几分钟就被打断。 一阵浓烈的香水味袭来,那边传来热情的打招呼声音。夏夏循声望去,看见几个穿着比基尼的美女走了过来,她们肤色不一,神色却清一色的大方自信,直至走近,夏夏才确认她们是真的在跟她打招呼。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白肤女性。她穿着件淡蓝色的丝质衬衫,没有系扣子,里面搭配着同色系的比基尼,胸部呼之欲出。 她走过来有意无意地扫了眼夏夏旁边的男人,他戴着墨镜靠在太阳椅上,没什么动作,像睡着了一样。 可他从腿到腰,从腰到肩,再到面部轮廓,每一处都完美得像精心雕刻的雕塑。尤其——她看向男人胯间隐隐的轮廓,但凡有过性经验的女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见夏夏回应了她的招呼,金发女人干脆坐到了夏夏的太阳椅上,靠近用英文问:“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刚才阿步请走其他女人的场面,不少人都看见了。周寅坤旁边的位置始终空着,引起了女人们的好奇心。却没想最终等来的是一个年纪这样小的女孩,叫人不由好奇起两人的关系。 对于这个疑问,夏夏没多犹豫,一如既往地给出了否定答案。然后,她看见眼前的几个姐姐都露出了笑容,金发女人更是朝她伸手:“我叫阿什莉。” 夏夏礼貌地握上她的手:“你可以叫我夏。” “夏,你在画画?可以帮我们画一张吗?” “嗯?”这个请求突如其来,夏夏说:“可以是可以,但我主要是画建筑,人像画得不多,可能比较抽象。这样没关系吗?” 那模样认真极了。 边上周寅坤不作声地瞧着,不知这周夏夏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这个阿什莉是来干嘛的。 “每个画家都有自己的风格,你愿意帮我画,我就很感激了!” 听见阿什莉用“画家”形容自己,夏夏怔了下,自知还远远不到那个程度。 不过受到陌生人夸赞总是件高兴的事,她亦笑了下:“那你摆一个自己喜欢的姿势吧,我会尽快画好的。” 一听夏夏同意,旁边的两个女人起哄:“阿什莉,还不展示展示你的魅力!” 阿什莉大大方方地换了个方向,她坐在夏夏的太阳椅一角,长腿交迭,腰肢扭动着调好角度,然后将浓密的波浪长发尽数拨到一边。 这样逆着光看,她凹凸有致的曲线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夏夏感叹地低头,笔尖勾勒出线条。 阿什莉摆出了自认为最性感的姿势,然正对着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睡着了。 “夏,我想换个姿势。” “不用呀,这个姿势已经很好——”夏夏边说着边抬起头来,结果就看见阿什莉鲜红的指尖扯开脖子上的带子,胸前遮挡的布料松开,一对巨大而饱满的乳房弹了出来,带来极具震撼的视觉冲击。 周遭立时传来不少男士的欢呼。 那浅蓝色的胸罩被阿什莉两根手指拎起,又暧昧地滑落指尖。 她终于看见戴着墨镜的男人挑了下眉。只是,她却不知周寅坤挑眉的意思。 这女人都勾引到这份上了,再看不出来的就是傻子。眼下阿耀和阿步都不在,把这群女人赶走的活儿,理所应当就是周夏夏的。 男人视线很自然地落到夏夏身上,下一秒就皱了眉。这呆愣愣的后脑勺,不看脸都知道,某中学生又看呆了。 夏夏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胸部。 极具冲击性的画面真真切切地近距离地呈现在眼前,冲击得她一时半会儿都没缓过神来。她感觉,那就像两个充满气的皮球,看上去又很软,乳头粉嫩,形状完美。手上的笔不自觉地动了动,她有点不知这里该怎么画。 “周夏夏。” 此时夏夏头顶罩上一片阴影,阿什莉见男人直接起身走过来,骄傲地挺直了身体。却没想男人直接握着夏夏的手腕把人带走了。 夏夏没画完就被周寅坤扯走,她不忘拿上自己的包,走出老远还想回头跟阿什莉说句再见。 周寅坤不耐烦地把她脑袋拧回来,“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好色?” 夏夏听见这莫名其妙的教训,抬头看他,男人大言不惭:“你自己没有?盯着人家的看什么。” 话音刚落,夏夏一脚踩进海水里,她下意识往后退。 “去哪,过来。”她被一只结实的手臂拦腰拎起来,放上了快艇。 周寅坤把救生衣往她身上一套,接着拧动钥匙轰隆一声,快艇嗖地朝海中间开去。 第282章照片 他开得速度极快,带起的风直接把夏夏的帽子吹得没了踪影。 中途还遇上其他快艇,男人从容不迫地转了方向,嗖地从海面上漂移过去,溅起巨大的水花。 夏夏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了,她手忙脚乱地一边摁住腿上的帆布包和本子,一边紧紧抓着扶手,眼睛都不敢睁开。 好在很快就到了空旷安静的海域,这下总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周寅坤满意地熄火,任由快艇在海面上慢悠悠地漂着。 听说心情不好的人最适合看海,看了海心境也会变得宽阔起来。 这么想着,男人回头一看,却看见夏夏面色发白,狼狈地缩在后座一角,帽子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周寅坤手还搭在方向盘上,他沉默两秒,“你怕水?” 虽说夏夏在学校也上过几节游泳课,但游泳馆的水都不深,远比不上此时此刻这深不见底的海域,这里还远离岸上人群,周寅坤又把快艇开得像飞机一样,她何止是怕,到现在心跳都没缓下来。 夏夏顾不上理会他的问题,她心有余悸地松开扶手,深吸口气平缓心跳。 男人也不恼,反而来了兴致。 他亦坐到后座,长臂一揽把女孩连人带包搂进怀里,“这不是找了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好让你专心画画么?” 夏夏笔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本子也湿了大半,她一言不发地从包里拿出纸巾一页页擦着。 周寅坤好笑地低头去瞧她:“生气了?” 生气了也香香的。 他嗅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顺手抽走本子,把人圈在怀里一页页翻着。虽然被水浸湿了一些,但整体还算清楚。 “怎么老画房子,想买?”他停在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座很古典的城堡,“这个不错,地方在哪?” “不是要买。”夏夏这才开口,“这是临摹,又在这基础上,加上了一点我自己的想法。” 以她目前的水平,只能说是“想法”,还够不上“设计”二字。 周寅坤懂她的意思,他又继续翻着,“你要喜欢这些,那大学就学建筑好了。这回度假回去,到仰光上国际中学怎么样?缅甸最好的学校。” 闻言,夏夏明显怔了下,她侧过头来,似是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自从被迫留在他身边,她就没再奢望过,还能再有正常的学校生活。 “怎么,不想去?” “不,不是。”夏夏脱口而出,语气又有些迟疑:“真的可以……重新去学校上课?” “惊讶什么,不是答应过你可以继续读书。”周寅坤指尖勾着她的一缕头发,“高兴吗?” 夏夏垂眸,不去看他的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高兴就行。”周寅坤亲了下她的耳朵。 海面的浪似乎大了些。 快艇的起伏也随之变大,别说笔丢了,就算笔还在,现在也不适合画画了。周寅坤把本子往她怀里一放,回到前面的驾驶座,夏夏赶紧先抓住了扶手。 快艇重新朝岸边开去,不过回程速度很慢,连水花都没太溅起来。夏夏也是这才近距离看见了海上不同风景,深水海域也变得没有那么可怕了。 不远处,阿步抹了把脸上的水,皱眉看着那边,又叫了声阿耀。 “坤哥那快艇是不是坏了,怎么那么慢。”他回头问:“要过去换一艘吗?” 阿耀盯着那快艇,思忖几秒,说:“应该是夏夏怕水,坤哥减了速度。别去打扰。” 阿步这才反应过来,“哦,是这样。” * 夏夏下了快艇,一路被拉着穿过沙滩。男人个高步子大,她挣了好几下都没挣开他的手,忍不住问:“要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此行是周寅坤亲自开车,血红色的法拉利在公路上疾驰,道路两边的树和建筑接连不断地闪过,看得人眼晕。 夏夏不得不闭上眼睛,车开了一小时,才终于慢了下来。驾驶座的男人侧过头来,见她闭着眼睛,抬手蹭了下她的下巴:“到了。” 车缓缓停下,夏夏睁眼,看见眼前竟是一片玛雅建筑遗址,遗址旁边竖着巨大的指示牌,上面用英文写着“图鲁姆”。 这个名字很熟悉,眼前的建筑她更是不止一次在杂志上看到过。 图鲁姆同样盘踞于加勒比海沿岸,是前哥伦布时期的重要港口城市,里面足有超过六十栋的石头建筑,是难得保存完好的玛雅文化遗址。 她下了车,不自觉地朝前走去。 周寅坤跟在夏夏身后,看她那向往的背影就知道,这地方来对了。 越靠近,夏夏心中就愈发涌上感慨。初次在杂志上看到时,她便觉得这里别具特色,虽不巍峨,却又给人雄伟壮观的感觉。 如今真正身处其中,感触又有不同。她迈上石阶,手指轻轻触碰着已饱经风霜的石壁。 真正置身其中,才发现这座古城面积并不算小,只因四周被几公尺高的围墙环绕,才在照片上显得紧凑。城内是用石头建造的神殿、金字塔、房屋还有观景台。大部分屋顶和屋梁都已毁坏,但矗立的石柱上,雕刻图案仍旧清晰可见。 夏夏登上最高处,站在神殿之前,眼前是一览无余的海面。 同为玛雅建筑遗址,此处与之前去过的亚基镇截然不同。站在这里眺望远处宁静平和的海面,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就在此时,一双手从身后环上来,夏夏身体一僵。心中刚生出的几分平静,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周寅坤看她站了半天也没动,低头在她耳边问道:“怎么又不画了?” 夏夏僵硬转过身来,想与他拉开距离,“我是觉得……这样好的景色,是画不出来的,要用眼睛去感受。” 这话倒说得不错。 周寅坤瞧着眼前的女孩,无论是她刚刚独自站在这里的背影,还是此时此刻她睫毛颤动、轻声说话的样子,都不是任何照片都真切呈现的。 只有这样看着、触碰着,才会心尖发颤发痒,情欲难止。 他忍不住吻上她,感受她在这一刹那的惊讶,吮吸娇软的唇瓣,品尝她甜香的味道。 尽管吻了这么多次,周夏夏还是会紧张,不懂如何回应他,得一遍一遍勾着她的舌头教,但男人乐此不疲。 正吻得动情之时,一声突兀的“咔嚓”声响起,打断了两人。 周寅坤不耐烦地循声看去,就见一男一女满脸歉意地走过来,用英文说:“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丈夫是人文摄影师,我们也是第一次来墨西哥旅行。看见你们在神庙前……实在唯美又般配,他就犯了老毛病。” 女人说完还拍了下丈夫的胳膊,男人挠挠头:“抱歉,新相机的声音有点大。” 这话他是对着夏夏说的,因为夏夏耳朵都红透了。夏夏匆忙摇了摇头,只想快点离开。 但周寅坤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瞧着男人手里的相机,是新出的拍立得,刚拍完的照片已经嗡嗡地洗了出来。 “拿来我看看。”他理所当然地伸手。 “哦,当然当然。这个就留给你们小情侣做纪念好了!”男人双手递上照片。 “祝你们幸福!”他妻子顺着台阶就下,她直觉眼前这男人虽长得好看,但脾气不大好,他这种身高体型,要是动起手来,自己两口子肯定要吃亏。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趁着周寅坤看照片,女人赶紧拉着丈夫走了。 周寅坤压根就没打算管他们,他盯着照片,微微挑眉。 这角度选得当真是不错,没有完全拍到两人的脸,却将拥吻暧昧的气氛拍了个完全。照片上的两道身影体型相差很大,却并不违和。他低头捧着夏夏的脸,而她仰着头,发丝被风吹起,她手攥着他衣服袖子,像是很依赖的样子。 还真如那女人所说,挺般配的。 他又看了眼夏夏,她脸还红着。周寅坤把照片往她那帆布包里一放,“收好了,不准搞丢。” 说完他心情不错地往围栏上一靠,“你想来墨西哥,就是为了看这些地方?这种还有很多,明天去个远点儿的?” 说到这个,夏夏顿了顿,实话说:“不是的,我只是……想把上次没送出的两份礼物带给麦莎和盖比。” 骤然听到两个名字,周寅坤还想了一秒才想起来,“沙漠村子里那两个小孩?” 女孩点点头。 “……”他又问了一遍,“就为了见他俩?” “嗯。所以,可以再去一次佩尼斯小镇吗?” 周寅坤实在不知那又脏又乱、还穷得掉渣的地方,究竟有什么值得再次回顾的。但眼前这双干净的眸子正看着他,眼巴巴的。 一堆嘲讽不屑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回去。 “行。”他大方道,“想去就去。” 第283章可怜 次日清晨,夏夏很早就醒了。 她仔细收好了之前没送出去的项链,又把昨天在图鲁姆买的新礼物装进箱子,吃的玩的装了足足两大箱。 此番出行的车再次换成了便于沙漠行驶的黑色皮卡,车程很远,夏夏起得太早,上车后没一会儿就困得闭上了眼睛。旁边的男人看她睡得脑袋一点一点的,直接把人搂过来,靠在他身上。 前面开车的阿耀从后视镜看见夏夏睡着了,也稍微减缓了速度,让车变得更平稳。 车开了很久,直至周遭渐渐荒凉起来,连车身也覆上了一层细密的黄沙。 周寅坤搂着夏夏闭目养神,前面阿耀皱起了眉头:“坤哥。” 后座男人睁开眼睛,还没等说话,怀里的人儿也动了动,夏夏看见外面的沙漠:“已经到了吗?” 她坐直身体,下意识先回头看了眼后面的箱子,耳边仿佛已经听到麦莎和盖比收到这些礼物时惊喜的笑声。 这么想着,夏夏也不由唇角勾起。她回过头来看向前面,那笑瞬间僵住。 远处,是一片废墟狼藉,与初次来时的样子大为不同。 没有坐在皮卡车上热情跟他们打招呼的自卫队,没有四处追逐笑闹的小孩,这里的房屋毁了大半,有的是垮塌,有的则是被火烧成了空架子。 夏夏不可置信地摇下车窗,看见横七竖八歪斜着的皮卡,车胎早已没气,车身上遍布弹孔。 车停在了村子尽头,夏夏上次来住过的地方。 刚停稳,后座车门已然打开,夏夏朝那座二层小楼跑了过去。她带着满心祈祷和期冀,至少这座小楼还在,没有塌毁,没有被烧。那么里面住着的人也—— 可刚跨进门口,她就僵住了。 里面足足住了几十个妇女和孩子,厨房里、楼梯上都挤着人,房间里还传来婴孩的啼哭。 门口骤然出现一人,几十双眼睛同时看了过来,里面满是惊恐和防备。看见来者是女孩,房子里的妇女们才敢松一口气。只是,身为母亲,她们仍不敢掉以轻心。 其中两个小孩歪歪脑袋,似是认出了夏夏。他们抬起小手想打招呼,却被妈妈一把摁了回去。女人们护着孩子的姿势警惕又防备,谁也没有先出声说话。 夏夏在门口僵了几秒,才开口用英文问:“请问,住在这里的那家人去哪里了?我、我是他们的朋友。” 里面几位妇女面色变得沉重,夏夏扶着门框的手不由紧了紧,但她仍抱着一点点希望:“他们是不是……搬走了?” “你是说麦莎和盖比吗?”楼梯上,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说:“他们都被枪打死了!” 稚嫩的声音,却说着极其残酷的事情,夏夏眼前忽地黑了下。 抱着孩子坐在门边的女人,下意识抬手扶了夏夏一下。见她是真的遭受冲击,一时缓不过来,女人叹了口气,用不标准的英文告诉夏夏:“桑鲁是自卫队的队长,有一天这里突然来了警察,说新总统就要上任了,以后这里都不可以有自卫队,警察会保护我们。他们收了我们的枪,叫我们相信政府,不要给那些人运毒。我们答应了。” “我们早就不想帮那些人运毒了,我们都指望着新总统把那些毒贩都抓起来,让我们过正常的生活。可是,可是……” 那女人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没过多久,就有一堆毒贩冲到我们这里,要我们继续给他们运毒。我们报警、求救,没有人来,一个警察都没来!” “他们烧我们的房子,把所有人都逼出来。我们没有枪,眼睁睁地看着桑鲁一家全被杀了,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我们怕了,我们求饶投降,他们就把男人们都抓走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们没有地方住,没有地方可去,我们还想等着村里的男人们回来……就只好住进了这里。” 几句话还原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房子里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此时,刚刚想朝夏夏招手的两个小孩从妈妈腿上下来,走到了门口,其中一个仰起小脑袋,用西班牙语说了句:“我记得你,我可以带你去看他们。” 夏夏没有听懂,但两个小孩已经一边一个拉住了她的手,朝屋后走去。 这里曾是可以欣赏夕阳落日的空旷小院,如今却成了埋葬桑鲁一家的墓地。 夏夏看见那两座小小的土堆,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这里甚至连一块墓碑都没有,夏夏站在土堆前,脑子里一遍遍划过住在这里时的场景。她还清楚地记得,那两个小人儿一边一个守着她,一起看旅行图册的样子,还有他们满脸期冀,说爸爸要带他们去亚基镇玩的样子…… 衣服口袋里,还装着当初没送出去的礼物。夏夏从没想过,这份礼物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送给麦莎和盖比。 两条坠着太阳盘的项链,分别放在了小土堆上,用石头压住。阳光下,那项链还散着淡淡的光。 夏夏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如果不是再次回来,她大概会一直以为麦莎一家正过着幸福的生活,她还曾想过,等墨西哥的邮寄系统更发达了,她就把礼物寄过来。而以后,麦莎和盖比每年都会收到不同的礼物。 夏夏希望那些礼物可以陪伴他们成长,希望这份来自遥远地方的善意,能让他们将来回忆起来,仍觉得温暖窝心。 她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他们再也无法亲手收下礼物。 心,空得什么都不剩了。夏夏知道,自己再没有可惦念的人和事了。 这时指尖忽然一热,她低头,发现手指被一只小手攥住。 带夏夏来后院的小女孩比麦莎要小一点,她看见那两条漂亮的项链,心里羡慕极了。只是她知道,那是送给麦莎和盖比的。 小女孩仰起头,眼里亮晶晶的,仿佛在问自己可不可以也有一份。 这渴望的眼神夏夏曾见过。当初在戈贡村做玉米饼时,周围的孩子们便是这样的眼神。 那么多妇女和孩子们都挤在房子里,这里又交通不便,少有人来,她们最缺的大概就是食物。 想到这里,夏夏摸了摸两个小孩的头,用简单的英文说:“你们稍等一下。” 两个小孩听不懂英文,她们看见夏夏朝外走去,也听话地跟了上去。但小孩没敢跟得太近,只停在屋檐下,拉着小手看着夏夏走向那辆黑色皮卡。 这边,周寅坤斜靠在车门上,正抽着烟。 他面前站了个女人,颤抖着说着什么。她家只剩她自己和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最惧怕这样陌生而高大的男人。 哭哭啼啼的声音听得男人皱眉,“就这样?” 那女人忙点点头。 “你可以走了。”旁边阿耀开口。 女人赶忙离开,阿耀说:“墨西哥的确是要换新总统,还很年轻,是个不折不扣的反毒品者。这还没等上任,就想开始反毒战了。” “怪不得墨西哥政府开始收编边境自卫队,看来是想从边境截断贩毒之路。”阿步说,“这样的话,这个村子遭遇报复袭击的时候,墨西哥警方应该出手才对,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周寅坤不屑道:“腐化速度太快。” 这么一说,阿步也明白过来。尽管新总统有意反毒,但架不住下面的执行者被收买和腐化,墨西哥警方今天还是政府的人,明天就变成了毒贩的同伙。 而夹在中间的边境自卫队落得如此下场,就是因为看不清楚形势。要么,就该直接搬走。要么,就该乖乖听话配合边境运毒。偏偏他们摇摆不定,选择投靠了最终被腐化的墨西哥警方。 墨西哥政府要是干得过毒贩,也不至于全国一半的人都还住在贫民窟里。 “几把破枪,本来就谁也打不过,还全交了,不就是找死。”周寅坤转了转脖子,这儿的人死多少都无所谓,但周夏夏昨天心情刚有好转,这下又回了原点。 果然,一偏头,就看见夏夏红着眼睛朝这边走来。 周寅坤看见那眼泪,没由来的烦躁。好在下一程是去他的私人小岛玩,这岛忘了是哪年买的,眼下倒是刚好派上用场。那里海滩阳光应有尽有,正好用来忘记这些乌糟事。 他碾了烟头,“晚上弄个烟花秀。” “好的坤哥。”阿步应声。 夏夏走过来,停在车尾处,这边三个男人都看着她。她眼睛红红的,对阿耀和阿步说:“你们可以帮我一下吗,我想把这些都送给她们。” “好。” 阿耀上前解开车斗的锁扣,跟阿步一人一箱,朝着二层小楼走去。 刚把箱子放到门口,里面就蜂拥跑出了好多小孩,他们惊喜地拿出里面的食物和玩具,高兴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村子。 那笑声此起彼伏,一秒都不带停的,周寅坤听着就烦。他打开车门,准备带着夏夏走人。 夏夏已经自己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如何说。 周寅坤脾气不好,最是挑剔,绝对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可是,夏夏看看四周,这里被毁坏得厉害,整个村子也只有这座二层小楼能住,这么多妇女和孩子挤在一起,连吃饭睡觉都是问题,更别提正常生活。 如果没有回到这里也就算了,如今亲眼所见,她实在无法就这样离开。 可是,周寅坤不会允许她独自留下来,更不会跟她一起留下来。这件事无论怎么想,都是无解的。 夏夏却也不想直接放弃,她抿抿唇,试图寻找一个更好开口的方式。 殊不知,她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落在男人眼里简直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周寅坤很清楚她想干什么,而更重要的是,这是她时隔许久之后,头一次主动地想问他要点什么。 “周夏夏。” 他在她开口之前,叫了她的名字。夏夏抬眸,男人说:“来都来了,你就不想留下来帮帮她们?” 这个提议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夏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寅坤一手搭在车门上,瞧着她:“这一帮女人孩子的,住的吃的都没有,总不能撒手不管吧。” “我、我也是这么想的。”夏夏望着他,“那你——” “你不是喜欢建房子吗,我出钱,你施工好了。”他说得云淡风轻。 搬完箱子回来的阿耀和阿步正好听见这句,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看着这边。 只见夏夏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还确认道:“建房子要耗费很长时间,不是几天就能完成的。要帮助她们重建小镇的话,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当然了。”周寅坤毫不犹豫,“住多久都行,不然这里的人也太可怜了。” 阿耀和阿步当即相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的震惊。 第284章行动 四月底,中国广东省公安厅禁毒局。 会议室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张毒品分销树状图。主位上坐着的是禁毒局副局长何峰。 此时,广州市公安局的一名警员正在汇报:“市局经过一个月的严密侦查,发现了一条与以往都不相同的毒品分销路线,如图所示。”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张树状图。 “事情起因是我市一处出租屋内,发生了一起吸毒过量的死亡案件,在现场发现了纯度极高的海洛因。我市警方立刻进行贩毒路径的反向排查,却发现根本无法追踪毒品来源。” “据死者家属交代,死者所吸食的海洛因是通过网络购买,由于其使用的是网吧公共电脑,也无法追踪网络路径。” 这相当于是在说,纯度如此之高的毒品,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在我国境内。 会议室内所有人都神色严肃。 警员继续道:“根据以往经验与数据,我们首先推测毒品为境外输入,相比于边境陆运和空运,境外贩毒分子最有可能选择的就是海运,例如通过国际集装箱货轮航线最多的广州港入境我国。” “目前,海关货物检查主要有三种,第一是抽样检查,但如果是真空密封,毒品量又很少,缉毒犬很可能无法检测出来。第二是x射线扫描,穿透力强,成像质量高。第三则是特定物品检查,也既依据经验对容易藏毒的大理石、木材等报关货物进行检查。” 何峰说:“如果这三种方式都没有检查出问题,也就说明,毒品没有藏在货物里。” “是的。”坐在何峰左手边的,是广州市公安局副局长王长斌,他说:“所以我们把排查重点放到了‘人’上。通过港口入境的货都会被严格检查,但人却不用,例如在港口码头作业的工人。” 何峰点头,等着下文。 “市局警方对码头工人、以及码头周边场所进行监视,发现该地区每回有国际货轮进港时,人流量就大了起来,且年龄段都在十五岁到四十五岁。” 会议室屏幕上接连出现了几张照片。 王长斌解释:“这是在现场执行任务的便衣拍下的照片,上面有清晰的拍摄时间和地点。可以看出,这些出现在码头附近的人,通常会在饭点时与码头工人交接,紧接着四散开来。我们怀疑他们从工人手里拿到的就是毒品。” “我方人员盯住其中几人,进行了跟踪,发现他们转手很快很多,到最后全部跟丢。” 王长斌进一步分析:“如果出租屋这名吸毒过量的死者,也是以这样的方式购买并收到了毒品,那么中间一定有共同的平台,把毒品的卖家、买家以及中间运毒人员串联起来。” “从码头周围人流变动来看,整个交易过程中,有人充分地掌握并提供了港口的国际物流信息。” “而毒品没有被检查出来,是因为根本没有藏在入境的货物中,而是藏在货轮上。” 屏幕上,切换为一条由市局警方推演的毒品运输操作链条。 “我们推测,货轮进港后,码头装卸工就是第一批运毒人。紧接着他们会与港口外围的人交接,进行短途运输,区区几克毒品可能经手了上百人,就如同最后看到的这张树状图,境外毒品就是通过这样的n级传播模式,从沿海铺网,快速而隐蔽地进入内陆地区。” 一席话尽,会议室里陷入安静而肃穆的气氛。 沉默几秒,何峰开口:“在会议开始之前,我已将市局呈送的报告汇报给上级。很显然,这种n级传播的贩毒模式,是境外贩毒分子针对我国边检严格的情况下,想出来的新伎俩,是有计划、大规模地想要以毒品损害我国公民身心安全。” 他合上桌上摊开的报告,严肃道:“即日起,省厅将成立专案组,彻底追查此番境外毒品的交易渠道,势必找出毒品来源与幕后主使。”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打开,一名身着公安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省公安厅禁毒局毒品检测室主任吴江,他将拷有电子版报告的u盘给了电脑前的警员。 “何局,这是广州市局禁毒支队申请的毒品检测。”吴江把纸质报告分别给了何峰和王长斌。 王长斌一边接过来一边说:“我们申请这次检测,也是因为一个月前刚从北美货轮的货物中发现了高纯度毒品,紧接着又在市内出租屋发现了同样高纯度的海洛因,我们对比了两次发现的毒品,从粉末细腻程度到纯度测试都基本一致,便又送到了省厅检测室,希望能有新的发现。” “的确是有新发现。” 吴江说:“省厅的毒品检测室引进了新的毒品溯源技术,并更新了全国送检的毒品样本数据库。” “经对比检测发现,一个月前在北美货轮运来的货物中缴获的毒品、本月在广州市内出租屋发现的毒品,与去年十一月底我国香港警方在水泉澳查获的毒品来源地一致。” 何峰和王长斌同时翻到了结论页,而会议室的屏幕上也呈现出最终结论——毒品来源于金三角。 这三处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情境下发现的毒品,竟来源于同一个地方。这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王长斌问:“结论可靠吗?” 吴江点头,进一步解释:“我们新引进的毒品溯源技术,是通过国际标准的检测技术,可以精准地对毒品合成工艺、毒品中所含的精神活性物质、以及从毒品中提取的细微杂质进行分析与溯源。” “例如,不同地区的土壤湿度和酸碱度、气温、降水量都各不相同,种出的罂粟也是有区别的。而每个毒品制作商采用的提纯与合成技术、工具也各不相同,这便导致了尽管都叫海洛因,但来自不同产地的海洛因又各有不同。” “目前,我们的检测已可以精确到亚洲所有地区,”吴江笃定道:“这次送检的毒品样本不仅都来自金三角,而且是来自金三角的同一片土壤。” 也就是说,这份检测报告是完全科学可信的。 王长斌看向何峰。 后者完整地看完报告,才放到桌上:“这也说明,对方不是第一次尝试往我国境内输送毒品。立刻联络香港警方,了解案件相关资料。若有必要,两地警方将进行协作办案。” * 中国香港。 晚上十点。新界南部荃湾区,葵涌货柜码头。 葵涌向来分为上葵涌、中葵涌以及下葵涌,上下葵涌集中了较多大型公屋,人口稠密。而中葵涌一带则以码头和工业区为主。 距离葵涌码头不足十公里处的大型工厂,此刻正灯火通明。车间里三班倒的工人安静而有序地做着手上的活,整个工厂里只有低沉而快速的机器运作声。 下面三层有七百多个工人,第四层的大办公室里,电视上正放着刺激的警匪片。 工厂负责人坐在昂贵的老板椅上,两腿交迭搭着办公桌,磕了一地的瓜子皮,手边还摆着一大杯冰啤酒,他惬意地看着电视,看到精彩处时还鼓掌大喝,抄起旁边的酒杯一饮而尽。 房间里的电视声和车间的机器声,掩盖了工厂外轻微的窸窣声。 里面的人丝毫没有察觉,工厂围墙下数道黑色身影迅速闪过,悄无声息地将工厂包围了起来。 下一刻,耳机里一声“行动”,工厂几个出入口同时响起的轰隆破门声,打破了工厂内的平静。 楼上办公室里的负责人,被这一声震得酒杯都摔在地上,他当即起身跑到身后的透明玻璃处朝下看,只见一群警察从各个大门和窗户涌入,吓得工人们纷纷举手投降,他们满脸惊恐茫然,完全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 漆黑夜色下,四楼窗户猛地打开。 男人趁着车间里的警察还没冲上来,连忙反锁了办公室的门,拉开窗户就往下跳。工厂后方有一条排废水的河,过了河再往前就是码头,他把长长的窗帘往外一扔,人瞬间消失在窗口处。 四楼算不上高,哪怕摔断腿也比被警察抓了好。男人在这里当了两年的负责人,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他只知这工厂里生产的芬太尼是违禁药品,但大多都是直接出口卖到国外,也不知这警察是怎么知道的。 眼下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嘭地一声落地,他捂着嘴愣是不出声,使劲揉了两把被杵麻了的腿,接着就要往河里跳。 任凭这些警察怎么搜,也想不到人是从河里逃走的。 却没想他刚迈出一步,斜侧方一道强光射来,男人下意识抬胳膊一挡。 “警察,不许动!” 工厂负责人拔腿就跑,下一秒就被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警察抓住,双手被反剪到身后,冰凉的手铐啪地扣在了手腕上。 此时拐角处走出一人,此人正是今晚行动的警方负责人。他个头很高,身材消瘦挺拔,见人被抓,从容地收了枪,显然是早就等在此处。 他走近,照了照男人的脸,确认与抓捕照片一致,他一边拨通电话,一边下令道:“带回去。” 警员应声,将人押上警车。 电话那边很快接通。 “sir,b组行动结束,工厂查封,负责人已带回警务处。” “收到。很好。” 第285章协作 同一时间,九龙区庙雀夜总会外的十字路口处。 一辆黑色冲锋车上,香港警务处刑事情报科总督察黄兆伦挂断电话,他盯着斜对面夜总会门口的几个便衣警察,又抬头看向夜总会的顶层天台。 晚上十点正是香港夜生活的开始,这条遍布夜店的街道上人流涌动,夜总会里巨大的音乐声传出,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音。 正处在喧嚣放纵中的人们,谁也没注意到与夜总会相隔不远的居民楼上,一道长长的滑索打入庙雀夜总会的天台围墙,紧接着,穿着统一作训服配着枪的黑影,嗖地一闪而过,落地天台。 耳机里传来汇报:“d组到位。” “收到。”黄兆伦说:“根据线报,顶层只有一间房间,目标最近三天都在这里。” d组负责人郭豪回答:“看到人影。” “很好。d组和c组将同时行动,遇到我方卧底人员注意放行。” “d组收到。” “c组收到。” 指挥车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忽然手机震动,黄兆伦立刻拿起来,上面正是卧底警员传回的代号信息。 “行动!” 一声令下,在夜总会门口周边徘徊的便衣警员掏枪冲了进去,而七楼楼顶天台,d组警员迅速跑至天台边缘翻身而下。 楼顶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办公室里正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人倏地睁眼。林城清楚地听见了枪械碰在墙壁上的声音。 不止一把枪,不止一个人。 楼下,传来了人群惊叫和警察控制现场的声音。 下一秒,夜总会办公室的三个窗户猛地碎裂,玻璃渣飞溅得到处都是。甫一落地,所有警员同时抬枪扫向各个角落,却发现办公室内空无一人。 警员立刻追了出去,走廊里漆黑一片,根本没有人影。 要不是刚才在对面楼层玻璃上,看见了反射出的人影,所有d组成员都要怀疑这个办公室里刚刚是否真的有人,否则怎会在几秒之间消失无踪? 郭豪快步走到沙发前,沙发还微微凹陷着,他俯身一试,仍有余温。他快速汇报:“目标从七层逃离,地面注意。” 指挥车内的黄兆伦当即皱眉,“d组楼内搜查,外围守——” 话音未落,就见夜总会旁的小巷内忽然冲出一辆黑色奔驰,速度极快地冲出人群,朝着十字路口而来。 黄兆伦当机立断:“拦住黑色奔驰!” 停在十字路口的两辆冲锋车同时开了出去,却没想还是慢了一步。黑色奔驰几乎是擦着左右驶来的两辆冲锋车车头而过,径直驶向宽阔的大道,速度快得几秒就没了踪影。 夜总会内已经被c组控制住,帮派分子被蒙着头带出来,双手抱头蹲了一地。 指挥车的油门已经踩到底,黄兆伦紧紧地盯着前面的黑色奔驰,下令道:“d组直升机支援,把尾号92的黑色奔驰盯死。” 没出两分钟,头顶就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警用直升机迅速越过了指挥车,朝着一路狂飙的黑色奔驰而去。 忽然想到什么,黄兆伦下令:“迅速封锁九龙码头。” 九龙一向是和安会的地盘,此人反应如此迅速,应该是未雨绸缪,早就做好了逃走的安排。若要偷渡,必然会安排在和安会地盘的码头。 黑色奔驰里,油门已踩到了底,车速飙升,开车的人面上瞧不出丝毫慌张。 自从留在香港代坤哥处理和安会的一切事务,林城就已做好了接到命令随时撤离的准备。撤退的路线有三条,此时离他最近的撤退点就是九龙码头。 这时,警方直升机迅速追了上来。 林城看了眼,神色未变。警用直升机一不能轰炸,二不能随意开火,在这满大街的车流人流中,它能起到的作用仅仅是给警方引路罢了。 直至要拐入通往九龙码头的道路时,林城看见整个码头都亮起了警示红灯,他皱眉,远远地听见码头方向也传来警笛声。 他当即调转方向,朝着与九龙码头相反的道路驶去。 “目标驶入启德隧道,重复,目标驶入启德隧道。” 启德隧道直通观塘区,黄兆伦说:“通知观塘地区执勤队拦截。” “收到。” 话音刚落,警方车辆也驶入隧道,然还未驶出,就听见前方嘭地巨响,黄兆伦猛地探身朝前看去:“什么情况?!” 下一刻,警车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情况是,尚未等到观塘执勤队的拦截,黑色奔驰就故意撞上邻车,原本正常行驶的数辆车连环相撞,瞬时导致了道路交通完全瘫痪。 黄兆伦等人拉开车门就跑了过去,但黑色奔驰里早已人去车空。 天色更黑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在山间快速移动着,行动间还能清楚地听见山下马路上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林城弃车跑进了茶果岭,九龙四山之一。这里的村子依山而建,早年间是客家人聚居的地方,多年过去早已破败落后,到处都是没有灯的寮棚木屋,漆黑脏乱,却也便于藏匿。 山上还零星住着几户人家,但这个时间早已睡下。林城神不知鬼不觉地经过这些人户,到了接近山顶处的废弃屋子里。 他回头看了眼山下,警方没有追上来。林城这才拿出手机,发送了一条信息。 * 今晚的行动组全部归位时,时间已近凌晨。 香港警务处会议室里,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年轻男性照片。 “根据我方卧底人员情报,和安会自更换话事人之后,开始毒品、卖淫、赌博等非法生意,更有大型火并事件数次,导致人员伤亡众多,严重扰乱社会治安。在搜集足够证据之后,上级同意了我们对和安会违法场所的清剿行动。” “但行动中,和安会代理话事人林城逃脱,目前我们已发出通缉,刑事情报科将负责全港搜捕林城。有任何线索随时汇报,但切记一点——” 黄兆伦看着所有人:“务必活捉林城,他只是本案的起点。我们需要从他口中问出关键线索,直至抓捕真正的幕后主使。明白?” “明白!” “解散。” 会议室里警员纷纷散去,黄兆伦这才喝了口水,放下水杯,朝那边道:“你留下。” 留下的正是今晚完成“制药工厂”任务的b组负责人,他走过来:“sir,什么事?” 黄兆伦拿出一张公文递给他,“上级收到了广东警方的协作办案邀请。我们这个案子,没有人比你更熟悉,会议就在明天下午,由你过去。” “好。” 四月最后一天。 广东省厅禁毒局会议室内,案情分析会在下午一点准时开始。按照约定,将由香港专案组成员介绍案情。 穿着香港警服的年轻男人,在所有人注视下走到台前,标准地行了警事举手礼—— “各位好,我是中国香港警务处刑事情报科高级督察,许嘉伟。” * 夏夏这一个月来都早出晚归。 周寅坤虽然主动提出留在佩尼斯小镇,但实际上一天也没在那里住过,而是在距离小镇不远的城市边缘买了座三层小别墅。虽不是什么顶级豪宅,但花园、泳池、停机坪应有尽有,与正在重建、漫天黄沙的破败小镇相比,堪比天堂一样的存在。 因为不住在小镇上,夏夏便像上班族一般,按时起床去小镇监工。阿步和阿耀没有任务时都会去帮忙,权当日常体能训练了。 剩下周寅坤,纵然心里百般嫌弃,但闲来没事也会亲临小镇工地,支上个巨大的太阳伞,坐在逍遥椅上喝着茶,欣赏那道忙来忙去的纤瘦身影。 这幅做派自然成为整个村子里最扎眼的存在。小孩们总是好奇地张望,望着望着就围了上去。周寅坤看见这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就烦,却偏不撵走,因为每每此时,夏夏都会匆匆赶来,那模样活像是怕他把小孩扔沙里埋了。 小孩们显然很喜欢她,只要夏夏开口,准保一溜烟地乖乖散开。但没一会儿又会悄悄凑过来,要么是被点心吸引,要么就是被他随手放着的手枪吸引。 所以夏夏时不时地就要过来看看,此举让男人心情甚佳。 上午十点的阳光正明媚着,照得整个小镇都充满生机。 短短一个月,从确认图纸到修缮旧屋和扩建新屋,一切都在有序高效地进行着。周夏夏送佛送到西,不仅建了居住房屋,还干脆配套修建了小型学校和教堂。 周寅坤悠闲地喝着咖啡,瞧着夏夏认真跟设计师和工头沟通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满意。 这小兔平时柔柔弱弱,就知道埋头做题,真做起事情来倒是逻辑清晰层次分明,搞不好将来还真会成个大建筑师。 这么想着,男人扫了一圈,这地方太小,还不够给她练手的。 此时夏夏刚沟通完新的要求,阳光照在后背热烘烘的,她抬手用衣袖擦了下额头的汗。 “周夏夏。” 不远处传来周寅坤的声音,夏夏看过去。不知为何,来墨西哥后他似乎喜欢上了白色,连来工地喝咖啡,都穿着白色休闲服。 在这黄沙漫天的场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但男人显然不这么觉得,他戴着墨镜,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喊她:“过来喝水。” 此番重建小镇,是周寅坤支付了全部费用,出钱的永远是老大,夏夏走过去,捧起杯子大口喝完。 得益于旁边的小冰箱,微凉的纯净水一路滑到心底,有效地缓解了口渴。 夏夏喝完水把杯子放回去,结果就看见男人正看着她,她放杯子的手一顿,视线不自觉地挪开,“我先去忙了。” 周寅坤挑眉,表示同意。 夏夏几乎小跑着离开。这段时间,她干什么他都支持,一副很是大度宽容的样子,让她不自在极了。 周寅坤盯着那略显局促的背影,满意地笑了。 第286章博弈 此时手机嗡嗡震动,他拿起来点开,笑意一僵。 是林城发来的信息。 下一秒,就有电话打了进来,男人接起来。 这是凯文每周例行汇报的时间,他简洁道:“坤哥,系统升级基本进入尾声,这期间各国交易量稳步增长,注册数量也在快速翻倍,预计在今年罂粟季之前,能实现亚洲全覆盖。不过……” “直说。” 凯文说:“其他国家都没有问题,但我们在暗网平台的中国论坛上,发现不少人发帖提示广州港外围时常有便衣警察出现,似乎还会挑人进行跟踪,虽说目前还没有负责贩运的‘脚’用户被抓,但这是否意味着,中国警方已有所警惕?” 周寅坤没有说话,沉默几秒,他才开口:“林城刚发的信息,他在中国被香港警方围堵,被困在那儿了。” “什么?”凯文语气听得出的惊讶,“怎么这么突然。” 周寅坤冷笑,的确是很突然。 突然之间,和安会场子被扫,听说那三个正常运行了好几年的芬太尼工厂也接连被端。世界上没有这样巧合的事,香港警方不知暗中织了多久的网,连林城这么警惕的人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这样的雷霆突袭,必然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那么,证据又是怎么来的? 周寅坤摘了墨镜,盯着新旧面孔交织的施工现场。要么,是和安会出了内鬼,要么,就是警方又悄无声息地安插了新卧底,拿到了重要情报。 眼下林城被困香港,通讯势必会被追踪,此时还不是该细细追究的时候。 如此看来,暗网平台中国论坛上的那些帖子,大约不是空穴来风。广东与香港距离极近,不是没有交换情报的可能。 若是如此,广州港附近便衣警察的出现,可能已经不是简单地警惕了。想到这里,周寅坤似笑非笑:“这中国警察,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反应迅速。” 电话那头凯文问:“那坤哥,我们——” “先暂停中国部分的交易,其他国家照旧。” “好的。” * 中国,省厅禁毒局会议室。 许嘉伟的介绍尚未结束。 他站得笔直,声音淡漠而平稳:“我曾化名魏延,卧底于香港黑社会性质社团和安会,因在一次行动中中枪住院,于三个月前康复复职,并加入‘水泉澳毒品案’专案组,现为专案组负责人之一。” 短短几句自我介绍,眼前却有无数画面划过。 许嘉伟深吸口气,尽可能快地平复心绪:“接到广东警方消息后,我们发现‘水泉澳毒品案’与‘广州港’毒品案的确存在关联之处,接下来我将全盘梳理我方人员现阶段掌握的线索。” 他微微侧身,让出会议屏幕,上面是对‘水泉澳毒品案’始末梳理。 “去年十一月底,香港警方在水泉澳隧道的一辆冰车内,缴获了一批高纯度海洛因。据当时掌握的情报,交易的买方为黑社会性质社团——东兴社陈家的代理坐馆陈悬生。卖家则为和安会新任坐馆周寅坤。” 屏幕右侧,依次列出了与案件相关的人像照片。 许嘉伟说:“周寅坤是上任和安会坐馆何玉龙的外孙,常年居住在泰国,从未公开露面。但去年十一月初,此人突然在和安会选坐馆当天出现。” 屏幕上切换出一张放大后的照片,正是当日负责监视在富豪酒楼外围的o记行动组所拍下的画面。 照片上的男人极为年轻,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 “周寅坤身边的女性,名叫段敏娜,是原警务处刑事及保安处处长段凯的独生女。” 此言一出,现场气氛愈发严肃起来,这意味着周寅坤与香港警方高层有所关联。 但紧接着许嘉伟补充道:“三个月前,段凯已被icac,也既香港廉政公署查出受贿以及泄露警方情报,为不打草惊蛇,段凯是被秘密停职的。” “据段凯交代,他是因女儿段敏娜的安危才受到周寅坤威胁,不得不配合对方在香港的行动。” 此时下面一位警员示意,许嘉伟看向他:“请讲。” “段凯声称是因女儿安危而被威胁,但从这张照片上看,周寅坤与段敏娜举止亲密,两人是否是情人关系?如果是,那么段敏娜的证词应该能提供更加有用的信息。” “理论上是这样。”许嘉伟回答,“我们也的确找到了段敏娜,但很遗憾的是,她被诊断为精神失常,这种情况下她的证词不能作数。” 见对方点头,没有其余追问,许嘉伟继续刚才的案情陈述。 “段凯交代,他总共暗中帮助过周寅坤三次。第一次是助他为和安会拿下赛马场的场地开发与运营资格;第二次是派o记警员前往何玉龙的别墅,透露周寅坤曾遭遇隧道追杀,以帮助他打压异己;第三次则是配合周寅坤行栽赃之举,自导自演了一场抓捕并拒绝保释的戏码,推波助澜,让周寅坤彻底拿下坐馆之位。这期间,段凯共收取数千万的金钱贿赂。” “段凯的暗中帮助,彻底打乱了警方原本要对和安会收网的部署。但也让我们发现了更大的一张网——周寅坤费尽心思争夺坐馆之位,最根本的原因,是想借和安会的势力与东兴社陈家合作。”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交易链。 “譬如,利用和安会的地盘和钱,加上陈家的渠道,将香港作为中转地,内销内陆,外销出口,进行毒品贩卖。” 最后则是一张缴获毒品现场的照片。 “而水泉澳隧道里的交易,就是一次验货与试探。”许嘉伟说:“当时警方确认情报后,便立刻实施抓捕,但不知为何抓捕行动消息泄露,周寅坤没有在交易现场出现,陈悬生也开车潜逃,至今下落不明。” “无论如何,香港出现大宗毒品交易是事实。而周寅坤及其两名亲信,在明知我方人员是警察身份的情况下,还制造了车祸并开枪杀人,这些行为皆为事实。因此香港警方当即成立了专案组,迄今为止进行了整五个月的暗中侦查。” “经暗查后得知,周寅坤在香港消失后,留下亲信林城负责和安会事宜。由于一直没有直接证据,我们没有对林城进行抓捕。鉴于我本人在和安会卧底多年,对这个社团还算熟悉,因此重新安插了一批卧底渗透和安会搜集证据,不仅查出和安会经营非法赌博、卖淫以及毒品交易,还多次参与帮派火并,更查出周寅坤在香港有三家非法制造违禁药品芬太尼的工厂,香港警方已于昨天一网打尽。” 许嘉伟总结:“水泉澳一案中,由于陈悬生只是出现,但没有购买毒品,不足以定罪,所以我们目标是抓捕周寅坤。” “如今加上广东警方的毒品溯源分析,已确定出现在香港和广州的海洛因均来自金三角的同一片土壤。按金三角如今的势力划分来看,同一片罂粟田不可能有两个拥有者,若那边原产地不共享的原则没变,那么可以确定,是同一个毒枭向我国不同地区输送毒品,周寅坤罪加一等。” “此番香港警方大范围的清剿行动,就是试图以和安会和制药工厂的严重损失引他回来。根据周寅坤之前在香港的行事风格来看,他势必不会轻易咽下这样大的损失。” “如果他不回香港呢?”刚刚发问过的警员再次开口。 “我们正在全港搜找周寅坤的亲信林城,如果周寅坤不来香港,我们会给林城留条口子,让他回去找周寅坤。我们再顺腾摸瓜,通过林城锁定周寅坤的踪迹。” “但棘手的是,”许嘉伟顿了顿,“周寅坤是外籍身份,并身处境外位置。从抓捕层面来说难度很大,我认为亟需申请国际情报共享和境外合作办案。” 说完,整个会议厅都安静下来,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 此次会议坐于主位的,是广东省公安厅副厅长秦朝明,他听完许嘉伟的陈述,开口道:“两个案子已经上报国家公安部,我们接到消息,上级将会亲到广州,参与整个案子。” 话音刚落,会议厅的门从外面打开,见到来者,所有人立刻起身敬礼。 只见一名身着公安制服,蓄着利索短发的女性走了进来,此人正是国家公安部禁毒局局长向衡予。 向衡予今年四十七岁,本出身刑侦专业,而后调入地方禁毒局工作多年,精通多国语言,曾主持破获多起跨境贩毒大案,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女性局长。 向衡予回以敬礼,“诸位辛苦。” 她开门见山道:“来之前,已同步收到广东和香港警方的案情,公安部对此案高度重视,并已联络他国警方合作办案。目前已收到泰国、俄罗斯以及美国的回应,约定在今天下午三点进行远程网络会议。” 此时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五分钟。 网络会议接入很快,参与会议的泰、俄、美三国警方,分别提供了周寅坤向各国输送毒品、制造恐怖袭击、虐杀军警方人员、利用阿富汗士兵尸体运毒栽赃、私贩军火等多项罪证。 在犯罪证据充足的情况下,中美俄泰四国警方达成一致,于今日发布国际刑警红色通缉令。接下来,四国将密切关注本案,进行实时情报共享。 许嘉伟坐在下面,听着网络会议中桩桩件件的罪证,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待在周寅坤这样罪恶恐怖的人身边……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危险。 会议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结束后向衡予与广东省警方高层去了办公室详谈,那不是普通级别可以参与的谈话。 刚刚向许嘉伟发问了两次的广州市市局警员,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听说你昨晚还在执行任务,今天又匆匆赶来,还没吃饭吧?走,去食堂吃点。你这回被调过来协作办案,怎么也得待到案子结束,就住我们宿舍好了!正好给我们说说,你们刑事情报科是个什么章程。” 许嘉伟点头,跟着对方出了会议室,却又停住脚步,朝办公室方向看去。 “怎么,你还有线索啊?”警员说,“这局长厅长们开会,少说也得两个小时。毕竟这回可不是小案子。” 许嘉伟沉默几秒,还是说:“我在这里等。” 看来是很重要的线索了,对方没有多问,“那行。” 第287章营救 许嘉伟在办公室外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等到里面结束。 他看着从办公室出来的几位省厅高层,张了张口,却不知该找谁开口。视线不自觉地落到了办公室里面。 里面那位,是目前本案的最高负责人。 这么想着,他上前敲了敲门,里面向衡予正在看刚收到的各国发来的纸质案情资料,她头都没抬:“进。” 许嘉伟低头整理了制服,确认没有问题才走了进去。他站在办公桌前先敬礼,自我介绍道:“向局长,我是香港警务处刑事情报科的许嘉伟。” 闻言,向衡予才抬头,“请坐。” “谢谢。”许嘉伟这才坐下。 “你的情况我了解。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警校,入校不久就被选为卧底警员,进入香港社团提供情报,卧底时间长达九年。而这次派你过来,不仅仅因为你是‘水泉澳毒品案’的负责人,更因为你是这个案子的亲历者。目前为止,警方人员中,只有你真正见过周寅坤本人,并与他打过多次交道。” “是。”许嘉伟坦白,“我曾差点死在他手里。幸运的是,我的心脏长在右边,所以捡回了一条命。” “无关幸运,特殊身体构造这一点,也是你当初被选为卧底警员的重要参考,毕竟这是一份极为危险的任务。”向衡予看着他,“关于案情你已经在会上说完了,你现在来找我,是想说什么?” 向衡予问得直接,许嘉伟顿了顿,从手机里找出照片,双手递到向衡予面前。 “我想说的是,除了抓捕周寅坤,我们还应从他身边解救一个人。” 照片上,是一个女孩。 “她叫周夏夏,对外身份是周寅坤的侄女。周寅坤曾带她来过香港,几乎去哪都带在身边。两人……应该不止是叔侄关系这样简单。事实上,这个叫周夏夏的女孩另有身份。” 向衡予抬眸:“怎么说。” “三个月前,香港九龙码头附近一片废墟要被扩建为公屋,在施工期间发现了孩童残骨,死亡时间超过十年。而那片地方原本是一座孤儿院,十四年前由于码头货物乱放,导致起火后波及孤儿院。” 许嘉伟说:“大火发生在夜间到凌晨,孤儿院位置偏僻,没有得到及时救援。直到清晨天亮火势才得到控制,最后一共抬出三十具尸体。包括五名社工,五名看护,以及二十个孩子。这已经是很严重的伤亡,但没想到时隔十几年后,竟在孤儿院地下室的位置挖出了孩子尸骨。这几个孩子应该是在起火后躲到了地下室,但孤儿院房屋倒塌损毁严重,导致孩子被困在地下室,活活饿死。” 向衡予不由皱眉,“为什么没有灾后搜救?只要搜找,地下室的孩子就可能获救。” “问题就出在这里。”许嘉伟回答:“当年的结案记录显示,被抬出来的孩子人数是对得上的。孤儿院会定时向分管部门上报孩子人数,火灾当月上报的孩子人数正好是二十人。所以当年警方才没有继续搜救。这片死了几十条人命的地方,没有人再敢用,就一直荒废下来。” “直至十四年后,再次挖出孩童尸骨,警方才发现当年孤儿院人数上报得有偏差。于是刑事情报科重查了当年案件,找到了当时唯一幸存者——孤儿院院长丁肇文的家。” “但此人已于一年前癌症病死,警方只见到了他的妻子郭品兰。郭品兰给出了一份名单和一封遗书,上面交代了丁肇文二十年前担任华平孤儿院院长以来,参与贩卖儿童的自述和证据。” 向衡予皱眉,按到下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份看不太清楚的证据合照。 “丁肇文遗书中的名单,附带了每一个孩子的照片、性别名字、离开时间,以及被售卖的金额。” “最后一批孩子,正是火灾发生前一周被运走的。共计五男五女,他们站成一排,在孤儿院的花园里跟人贩子照了相,作为交人凭据。” “照片上的这个人贩子名叫焦伟强,今年五十岁。三年前因在码头杀人入狱,被判无期,他企图以交代罪证来获得缩短刑期的机会,交代了他当年是利用航运偷渡,贩运儿童到泰国老挝等国家。” “而他贩运的最后一批孩子,就是孤儿院的这批。是在八月运到泰国,每个孩子的具体去向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泰国接应的人贩子说,年纪最小的那个女孩命很好,刚好符合一户很有钱人家的要求。” 说到这里,许嘉伟喉头滞涩,气息有些不平稳。 “要求就是,要亚洲女孩、年纪小没有记忆、在泰国没有任何亲缘关系,且身体健康,可以接受手术。” 向衡予下意识问:“什么手术?” 许嘉伟摇头:“不知道。焦伟强只管拿钱,并且因为这个小女孩拿到了双倍的钱。他说当时他还好奇地想多打听,以图日后的生意。但才问了一句就被狠狠警告了,焦伟强只知道那家人在曼谷很有背景,是做毒的,好像姓周。” 向衡予沉默几秒,“这不足以证明,孤儿院被贩卖的女孩就是你所说的周夏夏。” “我明白。”许嘉伟说,“向局长,后面还有一张照片。” 在孤儿院花园合照之后,还有一张小女孩在游乐场的照片。 向衡予微微皱眉。 “这张游乐场的照片,是从香港报纸上剪下来的,时间就是孤儿院失火那年的十二月,也是最后一批孩子被贩卖到泰国的四个月后。” “当时正值香港观塘区新公屋第一批住户入主,我家也是其中一户。我很清楚地记得入住那天来了很多香港媒体,他们报道了公屋及附近设施,这张照片就拍摄于公屋附近的游乐场。” 一个孩子十几年的变化或许是巨大的,但若只隔四个月,是不是同一个孩子一眼就认得出来。 前一张孤儿院花园里被贩卖之前的合照,与后一张观塘游乐场荡秋千的照片上,分明就是同一个小女孩。 而不同的是,时隔四个月,这小女孩的身边多了一个女人。 “夏夏身边的这个泰国女人名叫萨玛,此后三年间,夏夏都与她所谓的父母周耀辉和萨玛,低调地居住在观塘区公屋。” 说到这里,许嘉伟回忆道:“我跟夏夏是后来才认识,因为她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玩。当时并未多想,但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居住环境骤然变化,幼时语言环境混乱,导致了短暂的语言障碍,所以她听不懂别的小孩说什么,于是被孤立。但后来她学得很快,我想是因为重新熟悉了香港的语言环境。” “周夏夏的养父周耀辉,是周寅坤的亲大哥。但周耀辉当初带着妻儿在香港待了三年,究竟做了什么我们并没有查到。能查到的是,周耀辉在三年前又重回香港,买下了一家制药公司,这家制药公司有三个大型制药工厂,都被用来生产芬太尼。” “此后周耀辉再未在香港露面。直至去年十一月初,我在卧底期间,再次见到了随周寅坤到达香港的夏夏,而此时她养父母双亡,是跟随周寅坤这个小叔叔一起生活。” 许嘉伟说:“我想,夏夏应该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但我怀疑,周寅坤很可能是知道的。” 当初周寅坤看夏夏的眼神,和触碰她的动作,分明就没有把夏夏当做纯粹的晚辈来看。 眼下纠结这些已是无用,许嘉伟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不过是想争取一个机会。争取一个已经在香港黄sir那里被否决掉的机会。 “向局长,我知道夏夏是泰国国籍,泰国公民。但她出生于中国香港,是被贩卖至境外,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仍算中国公民不是吗?” “她待在周寅坤这种毒枭身边,实在太过危险,我想争取一个救她回来的机会。” 向衡予抬眸,对上许嘉伟的眼睛。 * 墨西哥。 早上七点,小别墅的客厅里弥漫着醇厚的香味。 沙发上男人正喝着咖啡,旁边阿步和阿耀神色严肃,看着电视上的国际新闻。 国际刑警组织发布了最高级别的红色通缉令,不同于之前,这次通缉附上了周寅坤的照片,尽管不是正脸,却也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程度。 “坤哥,国际刑警组织的成员国众多,他们彼此之间互为合作关系,现在是否先回缅甸更为稳妥?” 周寅坤淡然放下杯子,“这时候动身,不就等于告诉全世界我在哪。” “可是——”阿耀欲言又止。 “紧张什么。”男人扫他一眼:“今天起,所有联络改成加密通讯。” “是。” 第288章允许 此时身后传来下楼的声音。 阿耀下意识抬头去看,周寅坤不动声色地用遥控器关了电视。 夏夏洗漱完下来,看见今天又是不一样的早餐。 周寅坤不喜欢有外人在屋里晃来晃去,所以这些日子的吃喝都是阿步一人包揽。夏夏惊讶于他不仅会做各个国家的菜式,还会清洗泳池,修剪花草。 要不是曾见过阿步穿迷彩服,满身装备的样子,夏夏很难想象出,他也出自周寅坤的武装军。 “又要去工地?”周寅坤走过来。 语气听得出的不同意。 对于夏夏要重建佩尼斯小镇这事,周寅坤本没什么意见。但为了缩短工期,尽快安置好那群妇女和孩子,夏夏是一天都不休息地准时出现在小镇。 天刚亮就起床,天黑了才回来,人瘦了大一圈,脸蛋小得都快没有了。 夏夏听出他的不满,走下来正要开口,就听男人说:“今天休息一天。” “不行。”她下意识回答。 对面,阿耀和阿步刚动筷的手同时一顿,又收回去。 一听她拒绝,周寅坤直接皱眉:“房子公路、学校教堂都建了,还没完?” “还差医院。”夏夏回答,“这个是最难的。医院不能随便建,之后还要聘请医生,得把全程都了解清楚再开始。” “……”男人睨着她,“你建完那帮女人孩子有钱看病吗?” “那至少也要有个诊所。”夏夏坚持,“小孩子很容易生病的。” 周寅坤往椅背一靠,不说话地看着她。 小孩子容不容易生病他不清楚,他只知道有些人身体底子很弱,挪个地方都能水土不服低烧不退。再这么熬下去,早晚折在工地上。 说到底,都是周夏夏责任感太强,做事太认真。很多事明明可以指挥别人去做,可她偏要亲力亲为。 但,也不是全无好处。 自从开始重建小镇,她的话比以前多出不少。得益于投资人这个身份,有关小镇的大小事,她都会来请示他。 实际上,夏夏每次汇报的时候,周寅坤根本就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知道她说得认真细致,眼里隐隐有光,好看得让人想亲一亲。 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性事上舒爽了,连脾气都会变好。就连此时此刻她不听话地非要出门,都叫人发不出火来。 这些日子跑工地体力消耗大,夏夏都会好好吃完早餐再出门。她喝完牛奶放下杯子,用纸巾擦了嘴,看向对面:“阿步,谢谢你的早餐。” 阿步一笑,“不客气的。”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阿步也大概明白了坤哥为何喜欢跟小夏夏待在一起。 聪明善良就不说了,她说话轻声细语,对谁都很有礼貌。他给武装军里那帮菜都不会切的二货做过那么多次吃的,从来就没人跟他说句谢谢。 夏夏不仅会跟他道谢,还真诚地赞赏他做的每一道菜。 “这些……”夏夏见阿步和阿耀也吃完,周寅坤根本就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她看向桌上没动过的:“我可以把这些打包,带给那些小孩子吗?” “可以,我帮你装好。” 阿步起身去拿来盒子,顺便还把夏夏昨晚烤好的纸杯蛋糕一并拿了出来,“这些刚重新烤了一下,还热着。” 这本是夏夏要去做的事,没想到阿步已经是提前完成还包装好了,她感激一笑:“谢谢。” 这样可以早点拿给他们了。 她边接过来边说:“那边有个小朋友被确诊心脏有问题,他总担心自己随时会死,但遗憾的是过生日的时候从来没吃过纸杯蛋糕,我就答应他,这次过生日我会亲手给他做,还可以分给所有小朋友。” 怪不得烤了这么多。 阿步替她把早餐装好,又递来一样东西:“这是蜡烛,许愿用的。” “好。” 东西全都装好,到了该出门的时间。夏夏不由望向周寅坤,今天到底能不能出门还没有得到允许。 那道寻求允许的视线望过来,周寅坤并不想买账。就一天不去,工地还能垮了不成? 他很烦周夏夏连陌生小孩过生日都要管的毛病,但更烦不让她出门,她那副委屈失落的样子。 男人正要开口,手边电话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看了眼,阿耀立刻将用于加密通讯的卫星电话拿了过来。周寅坤一边回拨,一边起身去客厅点了根烟,恰巧电话那头很快接通。 “嗯,说。” 餐厅这边,夏夏还没得到允许。她看见那边男人接起了电话,又侧过头来看向阿步和阿耀。 然周寅坤不发话,谁也不敢擅作决定。 夏夏只得低头看看时间,她上午还预约了医生咨询,不好迟到。 阿耀看了眼默默着急的人儿,又看了眼周寅坤,思忖着……坤哥也没明确说不可以。 那就是可以。 “我送你过去吧。”他拿起桌上打包好的早餐和纸杯蛋糕。 客厅里,周寅坤听见开门声,视线扫过去,“周夏夏。” 刚走到门口的女孩一僵,回过身来。周寅坤暂停了跟电话那头的对话,“晚上早点回来,别等我去请你。” 夏夏松了口气,点头:“知道了。” 小别墅的门关上,外面车子发动驶离。周寅坤这才对电话那头道:“继续。” 那边凯文说:“坤哥,秘鲁那边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过去。” 秘鲁是世界最大的可卡因产地,古柯的种植面积已达到8万公顷以上,每年产量惊人。但这对当地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与金三角的烟农一样,只将古柯当作普通农产品,利用古柯叶提取可卡因换粮食养家糊口。 目前秘鲁出产的可卡因辐射面只在美洲,而周寅坤手握亚欧渠道,那些掌握着可卡因货源的秘鲁老板们,明理暗里已不知打听了多少次。 虽说是带夏夏来度假的,但周寅坤人都到了银三角,没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我联系了老罗,把名单过了一遍,筛选出了其中三个在秘鲁手握大片原料地的人,安排了见面。但是——”凯文有些迟疑,“今早又发现国际刑警发布了红色通缉,坤哥,秘鲁的行程还要照常吗?” 迟疑的语气,也侧面表达了凯文的态度。 通缉这种事周寅坤的确不是头回遇到,即便是老爷子赛蓬,年轻时也背过不少通缉,照样安稳到隐退。 凯文担心的是,目前外界并不知道周寅坤在墨西哥,通缉令刚发布,正是引人关注的时候。若周寅坤此刻出现在秘鲁,即便行程再隐秘,也不免会泄露蛛丝马迹。墨西哥临近美国,按美国佬凡事爱去别人国家地盘横插一脚的尿性,周寅坤身边只有阿步和阿耀,还有需要被保护的夏夏,实在有些冒险。 这一点凯文想得到,周寅坤自然也想得到。眼下这个当口,带周夏夏一起去秘鲁过于冒险,把她独自留在这里则更冒险。 赚钱的事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周寅坤没什么犹豫:“秘鲁那边先取消。” 凯文放下心来:“好的坤哥。” * 小别墅离佩尼斯小镇只有十分钟车程。 早上夏夏给小孩子们送了早餐和纸杯蛋糕,还跟他们一起唱了生日歌,吹了蜡烛,然后才去了医院,这时距离预约时间还有五分钟。 夏夏选择的是索诺拉州最大的综合医院——科洛尼亚医院,这也是当地科室最全、实力最强、也收费最昂贵的医院。 医院占地面积极广,外观内饰无不奢华辉煌,这里的一切都为了收费。 听说夏夏会支付咨询费,医院还特意安排了一位能用英文沟通的美国儿科医生接受咨询。 “女士,布朗医生中午前所有时间都属于你。” 护士一边带路一边回头说:“不过由于是私人咨询,医院不会有任何记录,所以……是不能开发票的。” “哦,这没关系。”夏夏看见走廊里各个诊室门口,都等着不少抱孩子的大人,她不由上前两步:“我的咨询是不是耽误了别的病人看病?” “当然没有。”护士态度极好,“我们已经提前将布朗医生上午的病人,都挪到了下午或分配给其他专家。” 走到门口,护士敲了敲门,“布朗医生,可以进来吗?” 此时走廊里忽然传来几声大叫,夏夏吓了一跳,循声望去,是几个小孩患者因为一个蘑菇椅子争夺大叫起来。 整个走廊里瞬时充斥着小孩的尖叫,和大人的劝阻呵斥声,吵嚷不堪。 护士摇摇头,显然对这场面见怪不怪。她走过去拿起放在高处的遥控器,打开了悬挂在走廊里的电视。 果然,一听见电视开机的声音,所有小孩都被吸引过去,将刚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蘑菇椅子抛在脑后。 电视打开,第一个画面就是今日国际新闻。主持人正在播报一条国际刑警最新发布的红色通缉令。下一秒,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夏夏的视线,她不解地抬头看向阿耀。 恰巧此时诊室的门打开,负责接受咨询的布朗医生挑眉,邀请夏夏进去。 阿耀说:“我在外面等你。” 夏夏点点头。 诊室的门从里面关上,这里宽敞明亮,摆着儿童床和不少玩具,布置得很是童趣。布朗医生绅士地拉开椅子,“请坐。” 他坐到办公椅上,见夏夏还在环顾四周,他风趣道:“欢迎来到神奇的布朗医生诊室。” 这标准的对儿童患者的开场白,引得夏夏看过来。 布朗做了个请的手势,夏夏坐到了他对面,看见斜放在一旁的医生履历。布朗医生毕业于美国哈佛医学院,擅长儿童心内科。 布朗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笑道:“虽然专攻心内科,但儿童医学方面的问题,我都可以解答。听说你是想建立一所慈善医院?那可是一笔相当不菲的支出。” 第289章叫回 “通常来说,即便是所谓的慈善医院,也并不是对所有病人都免费。至少要保证有一部分的盈利,以维系医院的基本运营。不过,要是盈利,必然会有一部分病人负担不起医疗费用。” 说完布朗医生又耸耸肩:“当然了,再贵也贵不过美国。” 这个问题,今早周寅坤也说过。 夏夏想了想说:“我看这边也有很多小型诊所,这种形式的医院是不是更适合收入较低的人群?” 她进一步解释:“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靠近沙漠的一个边境小镇,那里大多是妇女和儿童,很多孩子不满五岁,这正是容易生病的年纪对吧?” “对。”布朗医生说:“但其实只要不是重大疾病,一个诊所加上两到三名普通医生就足够了。” “那如果有重大疾病,就是需要做手术的那种,还是只能到这样的大型医院对吗?” 布朗医生点头,他也看出现在的问题在于——沙漠小镇的妇女孩子们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 他思忖几秒,说:“或许你可以以另一种方式帮助到她们。据我所知,墨西哥两年前就在开始建立社会医疗保障体系,虽然进度缓慢,一时无法覆盖全国,但目前商业医疗保险已经比较成熟了。一些小毛病可以去你捐助建立的诊所,而重大疾病则用商业医疗保险去为她们托底。这样的话,至少很多穷人是敢走进医院的。毕竟很多时候,他们是死于穷,而不是死于病。” 夏夏微微皱眉,最后这句,她没太听懂。 “举个例子吧,我曾经接到过一个急诊的六岁男孩,他是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这听起来很突然,事实上,他在之前就多次发生过心律失常性晕厥,但每次持续一两分钟就会自动好转。他的父母因为害怕昂贵的医疗费用,没有及时带孩子就医,导致病情恶化,最终死亡。” “难道,心脏病的治疗并不昂贵吗?” 布朗医生说:“只要不是大问题,其实花不了多少钱。比如刚才提到的这个六岁男孩,他的情况就不是大问题,只需要在发病初期就做一个icm植入,那最终也不会失去生命。” 说着,他把电脑屏幕转过来,放慢了英文语速,进一步解释:“icm也叫植入式心电监测仪,是一种埋植于患者皮下,持续监测患者心电信息的可程控设备。” “它最初是被用于诊断不明原因的晕厥,最长使用寿命可达三年,而且已有大量成熟研究表明,它对于晕厥的病因检出率很高,具有可靠的安全性及有效性。” 布朗医生调出一张图片,“而且,icm设备整体比曲别针还小,植入过程也很简单。只需在表皮麻醉后,在胸前皮下切开一个8毫米的小口,三分钟就能顺利植入,手术过程几乎无出血。” “手术完成后,只需经过简单调试,确保机器可以正常记录心电情况,患者就可以自行离开。整个调试过程也不超过十分钟,并不需要担心因长期住院而产生费用。” “植入之后,就像给心脏装了行车记录仪,医生可以通过程控仪,查看监测器记录的心电图,了解患者的心跳是否过慢、过快、暂停或不规律。可以根据不同的心跳情况,为患者提供准确高效的治疗方案,达到真正的精准诊断和治疗。” 布朗医生的解释通俗易懂,夏夏这才明白他的那句“很多时候,他们是死于穷,而不是死于病”是什么意思。 那么……小镇上那个心脏不好的孩子,是不是也可以接受这种治疗? 这么想着,心头涌上希望。 夏夏正要继续问,却没想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下一刻一名护士急匆匆地走进来:“布朗医生,你昨天手术完的那个孩子,他父母要求见你。” 刚手术完,应该是担心孩子会不会有后遗症,夏夏忙说:“那我下次再来,布朗医生你先去忙。” “好的。”布朗顺手从一摞高高的文件上拿下处方纸,写下一串数字递给夏夏:“有任何问题可以电话联系,不用专程跑一趟。” “好,”夏夏双手接过,“谢谢。” 布朗医生大步走了出去。 夏夏收好了写着号码的纸条,起身正要出去,忽然停了下。她转回身来,看向办公桌上那摞高高的文件。上面空白处方笺拿开,露出了被挡住的报纸。 报纸日期正是今天,头版页面上清楚地印着国际刑警刚刚发布的红色通缉。 夏夏拿起来,展开对折的报纸,看见另一面,她心头一颤。通缉照片上的男人,她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门口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夏夏当即放下报纸反扣在桌上,她转过身来,正对上阿耀的视线。 “回去吗?”他问。 “嗯。”夏夏同他一起走了出去。 从医院出来坐上车,阿耀看了眼副驾驶的人儿。她连安全带也没系,上了车就一言不发地坐着。 “怎么了?” 他骤然出声,夏夏这才回神,心中惊骇尚未平缓,她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是不是咨询得不顺利。”阿耀看着她,“需要换家医院吗?” “不,不是。”夏夏犹豫两秒,试探地开口:“我们……要在墨西哥待多久,会提前离开吗?” “坤哥目前没这个意思。”阿耀发动车子,又侧过头来:“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夏夏怔了下,“就,就是今天,听了医生的介绍,才发现建大型医院不太现实。能真正帮助到妇女孩子的,是小型诊所和商业医疗保险。两边、两边都要兼顾,时间可能比预计的长一点。所以,就想先问下。” 原来是这样。阿耀打方向盘拐出医院,“如果要提前离开,坤哥会说的。现在去哪?” 他神色如常,夏夏也收回视线,“回小镇吧,我约了专门从事医院建筑的设计师,在那里见面。” * 晚上八点,墨西哥的天已经黑了。 小别墅的三层阳台上,男人斜倚着栏杆,手上正拿着望远镜。佩尼斯小镇位置荒凉孤僻,周遭没有遮挡的建筑,一眼望去就能将整个小镇尽收眼底。 尽管天色昏暗,但他还是迅速捕捉到了工地上,那个带着白色安全帽的女孩身影。她时不时拿着图纸跟人沟通,又时不时被一群小孩簇拥着进进出出,简直比他还忙。 看见那群小孩,周寅坤眉头拧起。过个生日也要周夏夏管,她昨晚做了一桌子蛋糕,回房间倒头就睡着了。 ……生日,蛋糕? 耳边莫名就闪过一句“小叔叔祝你生日快乐。” 周寅坤神色稍缓。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都想不起具体哪天,只记得他回来时客厅里留着灯,桌上放着蛋糕。周夏夏跟只兔一样在沙发上睡着,白皙脚踝露在外面。他把人叫醒,她坐在他身边,还喂他吃过一口蛋糕。 那天晚上逆着光,她缩在沙发一角,水汪汪地望着他,整个人都散着甜香味。他鬼使神差地想起那个阴差阳错的吻,还不受控制地握住了她的脚踝,脑子里搞出一些淫靡混乱的场面。 越回忆,唇角越不自觉地勾起。周寅坤拿下望远镜,叫了声“阿步”。 同一时间的工地上。 今天见的这位设计师很专业,之前她提过的要求,都分毫不差地体现在了对方带来的图纸上。夏夏又学到不少。 而且,她和设计师一致认为,应该尽可能地保留沙漠小镇的原貌,诊所选址也不宜太远,最后决定按照图纸对旧有建筑进行翻新,改造成中等规模的诊所。 这边正说着,那边阿耀拿着卫星电话走过来,递给她:“坤哥找你。” 夏夏说了声谢谢,刚接过来放到耳边,就听见那边男人问:“周夏夏,长没长耳朵?” 设计师就在面前,夏夏尴尬地看了她一眼,走到旁边低声问:“怎么了?” 刚说完她就顿了下,这才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她答应了会早点回去。夏夏看了眼表,已经八点了。 她忙解释:“我没注意时间……” “十分钟见不到人,全部撤资。”那边冷漠地挂了电话。 夏夏还没解释完就被打断,她看了眼电话,叹了口气,只得匆匆回来跟设计师说了句抱歉。 她把电话还给阿耀,接着就一路小跑着上车,还不忘嘱咐:“阿耀快一点。” 阿耀个高腿长,三两步就跟了上来,见夏夏有些着急,他发动车子:“怎么了?” “他说十分钟内不回去,就要全部撤资。” 阿耀听了这话微微蹙眉,听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但如果真有急事,按坤哥的性子,根本就不会浪费时间让夏夏接电话,而是直接命令他把夏夏带回去。 “放心,不会迟到。”阿耀声音平稳,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车停在小别墅门口时,楼顶的直升机已经在待命了。夏夏推门进来,周寅坤看了眼表,刚好十分钟。 “我回来了,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提撤资?” 夏夏是跑进来的,问这话时气息还微喘着。 还怎么了。周寅坤倒了杯水,走到她面前,往她手里一塞:“一个不认识的小孩过生日你都能做一宿蛋糕,我的生日连管都不管?” 闻言,夏夏和阿耀同时惊讶。前者是根本不知周寅坤生日是什么时候,后者倒是知道,但是—— 阿耀眸中看得出的疑惑。坤哥生日在四月,现在已是五月初了。况且,这么多年坤哥从不过生日,这怎么忽然又要过了?还是补过? “愣什么。”周寅坤半点不觉得这有什么诡异,他低头盯着夏夏:“水喝了,喝完走人。” 第290章小岛 阿步驾驶的直升机,横穿索诺拉州城市上空,即将进入降落状态。 夏夏系着安全带,戴着通讯耳机,坐在窗边朝下看去。在佩尼斯小镇看久了沙漠,再见到满是霓虹灯光、车水马龙的城市,竟觉得有些不习惯。 直升机飞过都市,驶向平静漆黑的海面。 夜色之下,海面轻轻波动,潋滟着月光。紧接着高速转动的螺旋桨瞬间掀起风浪,昭示着久无人问津的地方,终于迎来主人的光顾。 直升机缓缓降落在小岛,男人下了飞机,回头朝她伸手。 夏夏想自己下来,结果就被他不耐烦地单手拦腰抱了下来。 眼前是一座堪比度假酒店的奢华别墅,夏夏有些怔住。这自然不是真的酒店,没有那么多房间,三层往上都是挑空设计,整个别墅也采用透明建筑材料,此时此刻内外都亮着灯,衬得建筑线条干净简洁,一眼望上去,就像一座建在海上的城堡。 “这是……”她不禁开口。 身后,直升机没有停留地飞走了。周寅坤一揽女孩的腰,“塞拉尔沃岛,咱们自己的岛。” 海风从身后吹来,夏夏转身看过去,看见一望无垠的海面。 小岛位于塞拉尔沃海峡,占地六十平方英里,距离陆地至少也有三十英里,是十足十的宽阔奢华、远离喧嚣的私人世界。 “别看了,飞机都走了。”周寅坤心情不错地握住夏夏的手腕,“进屋做蛋糕去。” 夏夏听见“蛋糕”二字才回过头来,她被带到几乎透明的大别墅里,这里每一个角落都干净得无可挑剔。 厨房是开放式的,周寅坤把人带到料理台前,“就做上次一样的。” “……”女孩问:“哪次?” “就之前,不太甜的那个。” 夏夏抿着唇,站在料理台前没有作声,她不知道他说的是哪种。这反应周寅坤很不满意,但不满了两秒,又说:“那就随便做。” 反正蛋糕都差不多。 夏夏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就要过生日,更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大老远来这里做蛋糕,不过这也并不算什么难事,她不想再费口舌多问什么。 她应了声好,刚想开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从小镇上回来,满身尘土。 “我去洗个澡,换完衣服再做蛋糕可以吗?” 这么在灯光下看着,她脸蛋是有点脏脏的,周寅坤刚抬手想给她擦擦,就见女孩条件反射似的后退一步,“我、我去那间洗就可以吧?” 问完也不等他回答,就脚步匆匆地朝最近的房间走去。进去之后,里面传来了清脆的锁门声。 男人瞧着那锁上的房门,嗤笑了声。他要是想进去,那扇破门顶个什么用。不过,周夏夏现在状态刚有好转,他自然不会做那种蠢事。 这小岛三面环海,与世隔绝,极度私密。 他们有的是时间。 房间里,哗哗的热水冲去了一天的疲惫。夏夏赤裸着身体,将湿发拢到后面。水流将头发上和身上的泡泡尽数冲下,女孩的手游走在身体每一寸肌肤。胸口处,那个在悬崖边被自己用弹簧刀划伤的地方,已经好得毫无痕迹了。 她低头,又抚过小腹、腰侧,直至抚摸到后腰上的疤痕,夏夏手指一顿,想起当初这里被剖开,有东西被取了出来。 周寅坤说,那是爸爸藏在她身体里的秘密芯片,但她完全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指尖不自觉地细细摩挲着那道疤痕,眼前划过白天在布朗医生诊室里看见的报纸头版……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而惊异的想法。 * 夏夏吹完头发出去时,周寅坤正百无聊赖地翻着本甜品手册。 门一打开,男人视线立刻扫了过去。她放着浴袍睡袍不穿,不知从哪翻出套全新的淡粉色睡衣,长袖长裤,遮得严严实实。 那幽黑长发柔顺地垂落胸前,女孩素着脸,白白净净的,仿佛回到了曾经还住在泰国别墅的时候。 看得人心尖颤动。 夏夏被那视线盯得不自在极了,她低头看了看,这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合适的衣服。她不知道周寅坤究竟在盯什么,那目光实在灼热,叫她原地踌躇不敢上前。 “周夏夏。” 两人之间,到底是他先开口:“你要在那杵多久,等你做吃的人都饿死了。” 他把手上册子往料理台上一放,“这个好看,做这个。” 话题又回到蛋糕,夏夏这才走过来,一看册子就皱了眉。 男人指的这个蛋糕足足六层,每层不同味道和装饰,蛋糕最上面还雕了个迷你城堡。她看都看不明白,更别说做出来了。 “这个我不会。”她诚实道。 说完她伸手,把册子往后翻了翻,结果越往后,对她来说越有难度。夏夏只好又往前翻。 周寅坤的手就撑在料理台上,放在册子旁边。女孩每一次翻页,两人的手都靠得极近,近到只要手指微微动下,就能立刻触碰到对方。 而她每翻一页,都会扇出身上和头发上的淡淡香味,闻得男人下身蠢蠢欲动。他偏忍着,不触碰她。直至她翻到第一页,侧头过来:“我只会这个。” 整本册子上最基础的那种,比之前做过的还要简单。男人欣然同意:“这个也行。” 夏夏便扎了头发洗了手,开始准备。 她本以为周寅坤下了命令,就会去一旁喝酒抽烟、看着拳赛等蛋糕端上来。却没想她找出鸡蛋、牛奶、还有低筋面粉等材料,转过身来发现他还没走。 甚至还悠闲地斜靠在一边,一副很有耐心要看她做蛋糕的模样。 见夏夏看过来,周寅坤挑眉:“怎么,需要打下手?” 话是这么说,人半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夏夏也不需要别人搭手,她只是被那半点都不挪开的目光盯得难受。 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夏夏只好使自己更加专注。她很快调好了蛋糕糊倒入模具,然后放进烤箱。 要烤成蛋糕坯还得一会儿。接下来就是将淡奶油打发,再装饰蛋糕。她打开淡奶油的盒子,余光还能看见旁边的人。 他不说话,也不离开,仿佛真的只是为了看如何做蛋糕一样。可是,这有什么好看的? 殊不知,周寅坤觉得有意思极了。 这小兔似乎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大到建房子,小到做蛋糕,每一步都不慌不忙,踏实利落。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这蛋糕是为他而做。 而且,只为他而做。 夏夏感觉浑身上下都要被盯穿了。她不得不放下盒子,侧过身来:“蛋糕还要烤一会儿,你要不要……去做点别的。” 她主动搭话,周寅坤饶有兴趣:“比如?” 夏夏没想到他还要反过来问她,下意识说:“可以看电视、看杂志,或者去运动、也可以洗澡休息。” 洗澡。男人挑眉,“好。” 他答应得爽快,夏夏看着他去二层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感觉整个一层都宽阔舒适起来。 她正要将淡奶油倒入搅拌器中打发,忽然又停下,抬头朝沙发看去。 沙发上,躺着男人随手扔过去的卫星电话。夏夏抬头,看了眼二层方向。他应该……是去洗澡了。 她看看四周,别墅里没有其他可以通讯的设备。 夏夏走过去,再次看了眼二层,他还没出来。她俯身拿起电话,输入了一串数字,是白天在诊室里布朗医生写给她的电话号码。 输入之后,她的手指放在拨通键上,有些犹豫。 犹豫几秒,夏夏快速清除了输入的号码,把电话按照刚才的样子摆回了原处。 周寅坤洗完澡,随意拿毛巾擦了头发,裸着上半身从楼上下来。夏夏刚把烤好的蛋糕坯切开吹凉,开始涂抹打发的奶油。 一抬头看见男人赤裸的胸膛,她愣了下,迅速低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那点小动作被周寅坤捕捉得清清楚楚,他也不戳破,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坐,“还有多久?” “十分钟就好。”料理台那边传来低低的回应。 实际上,夏夏用了二十分钟才做完。难得的是沙发上的人也没催,直到她双手捧着蛋糕走过来放到茶几上,他才懒懒开口:“怎么没蜡烛?” 夏夏看向他,那眼神仿佛在问:你还要吹蜡烛? “干什么。”他大言不惭,“你过生日的时候不也点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她又多了一个活儿。夏夏在客厅没找到蜡烛,又重新回了厨房那边,总算在抽屉里找到。 她连同打火机一起拿过来。 细细的蜡烛点燃,终于有了生日蛋糕的样子。夏夏完成任务,正想安静地退到一边,就被男人攥住了手:“去哪。” 周寅坤把人往身边一扯,“许愿。” 夏夏惊讶:“我?” “蛋糕送我,许愿机会送你。我又没什么可许愿的。”他往沙发上一靠,“我什么都有。” 夏夏看着那烛光,没有说话。她同样也没什么可许愿的,她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想要了。 “想不出来?”男人见她半天不吭声,还举了个例子:“这岛怎么样,你想要几个?” 夏夏并不想要他送的东西,但如果一定要说一条,那么……她说:“我想明天就回去,小镇的事我得从头盯到尾。” 周寅坤听见小镇两个字就烦。 “周夏夏,你是来度假的还是来上班的?搞建筑搞了一个月也足够了吧,接下来这个月哪也别想去,就待在岛上。” 夏夏心头一惊,这绝对不可以。她还有要做的事情。 第291章情报(微h) 可男人的语气不容拒绝。 他向来吃软不吃硬,夏夏沉默几秒,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许了愿,然后低头,吹熄了蜡烛。 “这回许的什么?” 她抿抿唇,没接话,而是先拿起叉子,插起一小块奶油蛋糕,一只手在下面护着,送到了男人面前。 周寅坤不说话地看着她。 “还是刚才那个。”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可以吗?” 她声音温和柔软,男人眸子渐渐变暗。他扫了眼送到面前的蛋糕,握住了她的手。他掌心灼热,粗糙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周夏夏,你这是……在求我?” 竟还主动喂他。 夏夏没有说话。这不算承认,却也不算否认。 周寅坤想起了刚才。是谁匆忙后退着去洗澡,又是谁防狼似的锁了门? 男人松开她的手,与她拉开距离,语调慢悠悠的:“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 他眼神里赤裸裸的暗示,夏夏明白那意思。比起跟他在这岛上独处整整一个月,那件事……算不得什么。 真的算不得什么。 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 夏夏闭了闭眼,鼓足勇气,张口含住了那一小块奶油蛋糕,然后慢慢靠近。 周寅坤眼神晦暗地等着她贴上来,她动作很轻,也很慢,双唇刚一相触,他便扣住她的后脑,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大肆深吻纠缠。 甜甜的奶油尽数融化在两人唇舌之间。 干净透明的落地玻璃,映出沙发上两具赤裸交缠的身体。其中,那具娇小纤瘦的白皙躯体被男人身体遮挡大半,玻璃上,女孩匀称的小腿被大手握住,随着剧烈的律动她脚尖不住地绷起,颤抖晃动着。 画面隐晦,又说不出的淫靡。 * 不知过了多久。 冷风吹进颈间,吹得夏夏瑟缩了下,她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耳边立刻传来男人的声音。 周寅坤感受到她的瑟缩,拢了拢被子,“喝不喝水?” 女孩浑身无力地摇摇头。看看旁边,才发现这里不是室内,而是一处宽阔的观景台。她身上裹着柔软的被子,被子里没穿衣服,甚至……还保持着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 夏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晕睡过去的。只知道他一次又一次做个没完,从一层的沙发,到二层房间的床上和阳台,最后为了不让她睡着,还被抱到了游泳池里。 可她白天奔波了一整天,实在没撑住。竟没想再次睁眼时,天都要亮了。 她撑着要从他身上起来,可这一动,夏夏瞬时僵住,身体里……还插着硬硬的东西。 周寅坤就等着欣赏她这震惊模样,怎么瞧怎么可爱,他箍着她的腰将人摁下去。 “唔——”夏夏被这猝不及防的一顶,顶得溢出声音。小腹和腿心的酸软微痛被唤醒,她下意识开口:“不、不要了。” “昨晚的还没做完,”男人开始慢慢摩擦顶弄,“等你半天了。” 被子里,粗长硬挺的性器反复进出在湿泞紧致的甬道中,速度渐渐加快,开始了新一轮的大力抽插。女孩穴口被撑到极致,汁液淅淅沥沥流出。 夏夏很久没哭得这样厉害,连哭声都被颠得断断续续,时大时小,眼泪大颗颗地滚落在周寅坤身上。男人下面毫不留情,上面倒是温柔,他细细亲吻她的脸蛋,哄道:“下午就回小镇,你爱待多久就待多久,行吧?” 夏夏疲惫地趴在他颈间,话都说不出来。 周寅坤抚着她光洁的后背,在她身体里一秒也没停:“再买个工厂好了,就雇小镇上那些女人。让她们有份正经工作养活孩子,这个好不好?” 怀里的人儿终于吭了一声。 这世上再没比周夏夏更善良的人了。周寅坤好笑地抱着她,又掰过人家脸蛋,亲上她的唇。 长长的一次结束后,他终于从她身体里退出来。换了个姿势,将人搂在怀里,两人一起躺在宽大的逍遥椅上。 从这里望出去,海面风平浪静,而海天相接之处,一轮日光缓缓升了起来,光晕神秘而耀眼。 “夏夏,太阳出来了。” 他们只看过日落,还没一起看过日出。 可惜怀里的人儿闭着眼睛,没什么反应。周寅坤抱着她瞧着眼前之景,不由挑眉:“还挺美的。” 此时空中恰好飞机飞过,盖住了他的声音。 * 中午十二点。 一架从泰国而来的航班,准点落地于墨西哥索诺拉州的机场。 许嘉伟一身黑衣,戴着一顶鸭舌帽,正单手推着行李箱,打着电话走出来。 “是,我刚落地墨西哥。抱歉,向局长。”他低声说,“我的确不该擅自行动。” 他跟随人群走向机场外,“我明白。但既然收到消息,有人向索诺拉州墨美边境的警察局报案说见到了红色通缉上的人,我知道他或许只是为了奖金,线索很可能是假的。可报案者还说,通缉令上的男人身边有个女孩,从年龄到外貌都很像夏夏。” “如果是编的,那未免也太巧了。就算真的只是巧合,至少我要来亲眼确认,好过就此错过她的行踪。” “况且,”许嘉伟说:“广州警方之前查出携毒的北美货轮,始发点就是墨西哥码头。或许周寅坤之前就已经来过墨西哥,用北美货轮运送金三角的毒品,很可能是他故意施的障眼法。这样就可以一边试水我国边检力度,一边将警方的视线引到北美,从而搅乱警方思路。” 电话那头向衡予说:“无论线索真假,你要清楚即便是国际刑警组织,也只能协助办案。对于通缉罪犯的抓捕,自有墨西哥当地警方。在任何情况下,你作为中国警察,都不可以擅自插手。” “我明白。只要确认了那女孩身份,我立刻回去。” 电话挂断,他走出机场,灼热的阳光撒到身上。 站在这里,能看见远处大片的沙漠。许嘉伟望着眼前之景,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这里萧条与繁华并存,这里充斥着贫困、犯罪,还有机遇。 他就是为一个能再见到她、救回她的机遇而来。 那天在向局长的办公室里,他原原本本地将夏夏的身世汇报,并申请一个营救她的机会。 向局长同意了。 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与向局长的约定,带着相关证明资料秘密出国,在夏夏自愿的情况下带走她。 他一口应下,一刻都没耽误地立即出发,于当晚落地泰国曼谷。 第二天,他着手从曼谷所有私立高中寻找有关夏夏的信息,幸运的是,在找到第三所学校时,就打听到了名为周夏夏的学生,并确认了照片。 但学校信息显示,夏夏在三个月前就办理了转学,由于一直没有接收学校,目前是休学状态。学生信息上的地址是距离学校很近的一处公寓,他找了过去,但邻居说那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没人知道夏夏去了哪里。 许嘉伟满心希望尽数落空。 就在那时,国内专案组警员告知,在红色通缉发布之后,案子有了新情报。 他很惊讶夏夏会在墨西哥,但转念一想,墨西哥是公认的毒品天堂,周寅坤会出现在那里并不奇怪,如果夏夏是被周寅坤强行带过去的,也就说得通了。 就这样,在泰国寻找无果的情况下,许嘉伟飞来了墨西哥。根据情报,他要去的地方是索诺拉州的一个边境小镇。 租来的车里有股难闻的味道。 许嘉伟顾不上在意这些,他开着车,一路疾驰了两个小时,终于开到了黄沙漫天,荒凉破败的边境地带。 他按照共享情报上的消息,把车停在了接到报案的警察局外。 车刚停下,便看见两名穿着制服的墨西哥警员走出来,许嘉伟立刻上前,用英文问:“你好,我想问下,最近有人来提供线索,说是看见了这个人——” 他拿出打印版的红色通缉令,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假的!” 那两个墨西哥警察看见他拿出的东西,又上下打量了眼前的亚洲人,不耐烦地说:“我们昨晚已经去搜了,根本就没这么个人!报案人就是穷疯了,这种级别的大毒枭,不在大豪宅里住着,闲着没事跑那破镇子上吃沙子?说出来谁信!” 果然,这答案意料之中。 若墨西哥警方真找到了全球级别的通缉犯,自然会立刻公开消息,挽回一直被质疑的警方形象。而周寅坤若是这么容易就被发现,那当初也不会把警方和东兴陈家耍得团团转后,还能轻松离开了。 或许,当真是白跑了一趟。 许嘉伟沉默了下,仍不死心:“请问那个小镇在哪?” 墨西哥警察抬手就指:“喏,就那儿,往前一直开,开到头就到了。” “好,谢谢。” 又开了一小时,许嘉伟远远地看见了几乎被沙漠包围的小镇。说是镇,不如说是村,它像被孤立了一般,镶嵌在城市边缘,落后而破败。 再往前就开不进去了。 许嘉伟把车停下,朝着满是黄沙尘土的小镇而去。这里明显正在施工,现场嘈杂。周遭是刚修建好平房,里面已经住上了人。尚未完工的是配套设施,显然是想将这里建成一个功能齐全的居住社区。 越走近,心中的期冀就越消退。除了施工干活的声音,这里还充满着疯跑嬉笑的小孩,他们满身满脸都脏兮兮的,应该是好几天都没有好好清洗过。毕竟沙漠中水是稀缺资源。 周寅坤那种人,绝不可能住在这样的地方。 这里生活条件极低,且根本不便于藏身。他站在这里,已将整个镇子情况看了个完全,难怪墨西哥警方只用一晚就将这小镇全部搜完。 心头涌上失望,许嘉伟站定片刻,沉默地转身离开。 然就在转身的刹那,他余光瞥见一角,脚步当即顿住。许嘉伟看过去,原本沉寂失望的心,在这一刻猛地颤动。 第292章养家 在距离施工处较远的地方,两间相邻房屋之间的空地上,放着两架秋千。 秋千于他,是心底深处最特殊的东西。 此时,正有几个小孩争相坐上去,将秋千高高荡起。他们背对着这边,嘴里还欢呼着什么。 视线被那两间屋子遮挡,许嘉伟走过去,发现屋后是一个被围起来的沙漠足球场。 眼前骤然划过熟悉的场景—— 这里像极了当初观塘区公屋前的那个游乐场。 他站在原地,心跳得愈发剧烈。许嘉伟不知自己是不是找她找得走火入魔,竟凭空生出这样的感觉。 下一秒,秋千上一个小女孩回过头来,看见这个高大好看的陌生人,她眨眨眼,让秋千慢下来,噗通跳到地上。 就在她从秋千上跳下来的刹那,许嘉伟清楚地看见了秋千靠背上的手绘图案,一只白色小猫。 记忆碎片纷涌而来,曾经在何玉龙的别墅后,她就是抱着一只柔软雪白的小猫坐在秋千上,他仍记得那副干净温馨的画面,记得那时还是“魏延”的他,不自觉地替她握住了秋千绳,却不敢触碰其他。仿佛连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许嘉伟没想到还能再看见与那晚相似的画面,他手指微颤着,不相信这只是巧合。 “你是谁呀?” 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从秋千上下来的小女孩已经走到他面前,正仰着小脑袋,好奇地望着他。 她这一问,也引得其他小孩好奇地围了过来。 许嘉伟蹲下身,看着这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抑制住波动的情绪,温和道:“你们可以告诉我这里是谁建的吗?或者,那只小猫是谁画的?” 这个问题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一群小孩想都没想,异口同声:“是夏夏!” 与中文无异的发音,几乎让他的心要跳出嗓子口,滔天欣喜涌来,许嘉伟忙追问:“她住在哪里?是这里吗?” 小孩们全都摇摇头,他们只知道,夏夏每天都是坐车从同一个方向来的。 于是其中一个小男孩抬手一指:“她从那里来!” 许嘉伟再次发动了车子,这一次开得并不快。尽管心还剧烈地跳着,但他仔细地顺着刚才小男孩指的方向,从每一条街道完整驶过。 他一边开车,一边看向道路两侧。这里位属城市边缘,紧邻刚才的沙漠小镇。这个区域通水通电,交通便利。 小孩们说,夏夏每天都会去他们那里。而此处距离小镇车程正好十分钟,即便每天往返也不算奔波。 但这里少说也有近千户居民。 车接连驶过几条两侧都是居民楼的道路,拐入下一个路口。换个角度来想,夏夏住在哪里,她自己说了应该不算,得听周寅坤的。 那个男人,挑剔、挥霍,却也谨慎。 许嘉伟再次放慢车速,细细观察着周围。前面又是一个十字路口,旁边一座三层小楼映入眼帘。许嘉伟眸中微动,朝那边开去。 他没有停车,只是慢速经过。从外观看,这小别墅并不奢华,放在周遭类似的建筑里也并不显眼。但是,它却占据着极佳的位置,周遭四通八达,楼顶还有一个直升机停机坪。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车彻底开过十字路口,再往前是一家酒店。 车无声无息地停在了酒店楼下。许嘉伟选择了位于六楼中间的房间,从酒店房间窗户望出去,正好能毫无盲区地将小别墅,及其旁边的十字路口尽收眼底。 * 下午两点。 夏夏坐在后座,车窗外的一切迅速闪过。她又看向前面,这回开车的是阿步,副驾驶坐着阿耀。 坐车要比直升机慢很多。 “怎么了?”同坐在后座的男人忽然出声,前面两人下意识看向后视镜,下一秒又收回视线。 很明显,坤哥这种不含任何命令纯闲聊的语气,只可能是对夏夏。 “为什么……是坐车回来?”夏夏如实问。 “还能为什么。”周寅坤懒懒地歪靠着,“钱都给那帮女人孩子建房子了,直升机太贵,飞不起了。” 夏夏哑然。她就不该多嘴问上一句,问了也听不到实话。 “听说建筑师都赚得不少?” 突然又扯到建筑师上,女孩侧过头来,眸中似有不解。周寅坤勾上她的手指:“以后赚钱养家的重担你得承担点吧?” 前面阿步和阿耀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坤哥大白天的就喝多了。 阿耀又看了眼后视镜。后座的男人姿态慵懒,神情瞧得出的餍足。不用问都知道,大约是在私人小岛上度过了极致愉快的一夜。 夏夏没理他这些莫名其妙的鬼话,她抽回自己的手,贴着车门坐在最边上,紧接着就看见了即将到达的目的地,“阿步,就是那里。” “好。”阿步应了声,车停在市中心一座高楼前,夏夏要咨询的商业医疗保险公司就在这里。 “那我先下去了。”开车门前,她照例报备了一句。 尽管心里对她这种什么都要管的做派一万个不耐烦,但周寅坤面上瞧不出半分,他极有耐心:“去吧。” 此番照旧是阿耀随行。 电梯停在第十层,门刚开就看见已在等候的咨询经理。 经理穿着工整的西装,热情带路,将夏夏带到了vip咨询室。夏夏看见桌上有电话,但整间咨询室却又是完全透明的。 经理见她停在门口没进去,不由问道:“周小姐,怎么了?” “没事。”夏夏顿了顿,问:“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从这里直走,左拐就是!” 夏夏看向阿耀:“那我先去一下。” 阿耀见她神色有异,“不舒服?” “没有。”夏夏说:“你不用跟过来,在这里等我就行。” 阿耀点头。 客户专用的卫生间空间很大,夏夏进去时正有两名女士洗完手,说着话出去了。 她们出去后,卫生间里安静下来。夏夏往里走着,看见每个隔间都空着。就在走到最里面时,隔间的门忽然打开,走出一位胖胖的、穿着蓝色保洁制服的黑人女性。 骤然碰上,两人都吓了一跳。 夏夏一眼就看见了她制服口袋里的手机。她忙开口用英文问:“请问,能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说着她还找出身上仅有的一张现金,双手递给那女人。 对方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女孩,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她大方地摆摆手,把自己的手机往夏夏手里一塞,还带着点口音:“没关系,你打吧!” 夏夏感激地接过来,她快速输入了一串号码,摁下了拨通键。等待接通时,她又回头看了眼门口,想了想,还是走进了最里面的隔间。 刚关上门,电话就接通了。 “喂?布朗医生,是我,之前去医院找过你的周夏夏。”夏夏声音很小,“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隔间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外面擦盥洗台的女人离得挺近,却也听不清里面到底在说什么。 “对,我已经决定了。布朗医生,你只需要告诉我,这是可以做到的吗?”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给出的答案是:“可以。” 得到肯定的回答,夏夏心波动得愈发厉害,她深吸口气,不让自己声音颤抖:“好,那我做。” 说到这里,她恍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请问费用是多少?” 布朗医生说了一个数字。 夏夏听后怔了怔,“好……我知道了。你把账号发到这个号码吧,谢谢。” 电话挂断不到五秒,一串银行号码就发了过来。这是布朗医生私人账户,他开出了极高的价格,这里面包含了他作为医生所要承担的风险。 但一切都是你情我愿。 此时让夏夏为难的并不是昂贵的价格,而是……她没有手机,且无论去哪阿耀都会跟着,她根本无法做到秘密转账。 她看着手机上的账号,蹙着眉。这显然是她准备不足,才让事情卡在了这一步。 从隔间出来,夏夏看见借她手机的女人正在拖地。对方并没有任何催促,看见她出来,还冲她一笑。 那笑真诚温暖,让人倍感窝心。 尽管事情不顺,可自己还是遇到过好心人。夏夏正要交还手机,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一张脸,她当即动作一停:“抱歉,我想再打一个!” 夏夏匆匆回到隔间,拨通了那个早就记在脑子里,却从没拨出过的号码。 第二次通话结束出来,夏夏坚持把那张现金一并塞给女人,对方只是借出电话打了几分钟,就收到了整整一百比索,她连连说了几声谢谢,还帮忙把门打开。 夏夏刚出来,就撞见了不知何时等在门口的阿耀。 骤然四目相对,她吓了一跳,有些不自然道:“我……我好像待得有点久了。你怎么过来了?” 阿耀也有些不自然。 他的确是因为夏夏很久没回来才过来的。忘了是什么时候听说的,女孩在厕所半天不出来,只有三种情况。 洗澡,偷哭,还有—— 阿耀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轻咳一声,硬是没答上话来。 夏夏顺着他的视线一看,也愣了下。她抬头看看阿耀,又看看他身后的卫生用品售卖机。尴尬几秒,她主动伸手:“要不,这个还是给我吧?” 阿耀把东西给她,夏夏接过来装好,口袋微微鼓起。 “谢谢。” 她朝阿耀一笑,这才转身朝刚才的保险咨询室走去。 第293章回头 夏夏和阿耀下车后,车上只剩阿步和周寅坤两人。男人敛了神色,拿出烟点了根,“人在哪。” “就关在别墅的地下室里。” 阿步回答,“昨晚我从塞拉尔沃岛回程,在上空发现墨西哥警方包围了佩尼斯小镇进行搜查。小镇上的人很清楚,没有坤哥就没有小镇的重建,所以包括那些孩子在内,所有人都说没见过通缉令上的人。” “警方搜找无果,也判定报案线索为假,收队走了。不过教堂的牧师霍尔,知道是谁向墨西哥警方提供了线索,我和阿耀一直守着,最后在公路口抓到了人。” 阿步说:“报案的就是在小镇上做工的工人,应该是冲着警方线索奖金去的。” 抽着烟的男人冷笑了声,“要钱不要命的蠢货。” 车一路驶过十字路口,熟练地拐入别墅车库。 对面斜侧方的酒店六层窗边,许嘉伟立刻起身。他清楚地看见那车开进了小别墅,只可惜车窗上贴着防窥膜,完全看不见里面的人。 * 夏夏从保险公司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 阿耀要接过她抱着的资料,夏夏摇摇头:“我自己可以,这个不重。” 回程是打车,两人上车后,夏夏翻看着膝盖上这摞厚厚的保单。只要拿回去填上小孩子们的信息,就可以生效了。 周寅坤说,会买下一个工厂雇佣那些妇女,这样的话,她们将来就可以拥有免费的工作医疗保险。 有了保险托底,再加上正在建设的诊所,这下彻底解决了小镇上的所有妇女和孩子们的生病难题。 一切都很顺利,也很完美。除了……夏夏不由望向车窗外的天空,看见那寥寥几颗星星,叹了口气。 旁边立刻传来声音:“怎么了?” 夏夏回过头来,阿耀正看着她。 “我想到了麦莎和盖比。你还记得他们吗?就是上次来墨西哥,我们住的那户人家的孩子,是姐弟俩。” “记得。” “他们很可爱。”夏夏低头,看着膝盖上的保单,“只可惜,没能帮助到他们。” 阿耀没有说话。安静了一会儿,夏夏看过来:“阿耀,小镇的诊所建起来还得一段时间,所以过几天我想带孩子们去医院做个体检,就是上次咨询过的那家。到时候也是你跟我去吗?” “对。” 夏夏点点头,“那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帮我一起看好他们。” “好。” 出租车行驶得很平稳,司机按照阿耀所说的方向,朝小别墅开去。 同一时间的别墅地下室里,正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地上散落着一节节手指、脚趾,再远些便是舌头、牙齿。这里光线昏暗,男人指间燃着的烟头显得格外扎眼。 周寅坤嗅了嗅空气中的血腥味,只觉得心旷神怡,周身舒爽。在这里当了一个多月的善良天使,太久没杀人,只闻闻味儿都能兴奋起来。 可惜。 他扫了眼地上那半死不活的人,他手脚指被剁得参差不齐,浑身抽搐颤抖,嘴里不住地吐着鲜血,眼看着就快不行了。谁能想到这建筑工每天搬砖和泥,身体底子居然这么差劲,没折腾两下就奄奄一息。 这人脑袋都已磕出了窟窿,他承认是自己看了新闻上的通缉和线索奖金,鬼迷心窍想捞一笔钱。结果线索被墨西哥警方判定为假的,他连夜逃跑,却又被人抓住。 他承认得太快,惹得周寅坤很不满意。正琢磨着用点什么新鲜手段解解闷,就听见外面传来停车的声音。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回来了。 男人熄了烟起身,又睨了眼血泊中的人。 “既然像老鼠似的总干些偷偷摸摸的事,那就送给它们吃掉好了。” “明白。” 阿步上前一把拎起地上的人,拖进内室。 那里面尽是小别墅原来主人养的宠物,有鼠有蛇,有蜘蛛有袋獾。由于搬走得匆忙,这些便被锁在了地下室的内室里。 阿步掀开其中一个大铁箱的盖子,把人往里一扔,毫不留情地盖住上锁。 原本安静的大铁箱,瞬时混乱颤动起来。里面足有几十只小臂长的肥硕老鼠,它们吃惯了血肉,在血淋淋的人被扔进来的下一秒,它们就疯狂扑上去,钻入他的衣服、口中。 箱子里的人被饿疯了的老鼠缠绕撕咬,他痛苦崩溃地在里面挣扎,死命地蹬捶箱子,可惜内室的门已被锁住,外面听不到半点声音。 周寅坤一边往上面走,一边卷了袖口,遮住血迹。 夏夏刚下车,就听了一声热情的招呼。她看过去,走过来的是新加入小镇教堂的牧师妻子凯瑟琳。 她高兴地叫了夏夏的名字,端着点心盒子走过来,看见夏夏手上拿着一摞单子,“夏,你又出去忙了?” “嗯。”夏夏点点头,“正好你来了凯瑟琳夫人,我记得明天早上大家都会去教堂祷告,我想麻烦你把这些保单带回去,让霍尔先生分发下去,填上每家小孩子的信息。保单数量应该是正好的,如果不够记得告诉我。” 凯瑟琳惊讶地接过来,“是小镇上所有孩子吗?” 夏夏一笑:“嗯,对的。” 凯瑟琳感激地把点心盒子递给夏夏,“跟你的礼物比起来,我带来的礼物真是太逊色了。” 夏夏隔着盒子都闻到了香味,“是饼干吗?” “对,是我亲手烤的。我想感激你们,但也知道你们不缺钱——”话说到一半,凯瑟琳抬头看向别墅门口:“周先生,太感谢了你们了!” 凯瑟琳连说两次感谢,夏夏侧头看向周寅坤。 男人又穿着件白色衬衫,草草系了两三颗扣子,袖口卷起,露出迸着青筋的手臂。 “周先生送来了一架很贵的钢琴!”凯瑟琳对夏夏说,“我女儿你见过的,她从小就喜欢弹琴,还得过奖的。可惜她的琴还是她外祖母留下来的,已经很旧了。” “她一直想要专业的钢琴,我们买不起,没想到……”凯瑟琳看向走过来的男人,“实在太感谢你们了。” “这有什么。”周寅坤瞧了眼夏夏,笑说:“小女孩有梦想是好事,当然该支持了。” 夏夏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男人也不跟她对视,而是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我们先回去了,改天去听你女儿弹琴。” “好,好的没问题。”凯瑟琳笑着应道。 他牵着她往别墅里走,夏夏挣了两次都没挣开,周寅坤感受到掌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力气,不仅不放开,还故意握得更紧:“干什么,老实点儿。” 两人刚走到门口,男人脚步忽停,回头看去。 后面跟着的阿耀下意识顺着周寅坤的视线望去,马路对面斜侧方,是一家酒店。六层最中间的那间房间窗帘微动,似乎有个人影。 阿耀回过头来,正对上周寅坤的视线。 男人什么都没说,牵着夏夏进去了。阿耀立刻转身,过了马路径直朝着那家酒店而去。 * 六零五的房间门刚打开,正撞上一个高大的男人。 女服务员吓了一跳,“你你、你是——” 阿耀开门见山:“谁在里面。” 一个高个寸头,体型强悍还满臂纹身的男人站在眼前,威胁性极大,女服务员声音都有些颤抖:“没、没有客人,生意不好……没有人住。我只是负责开窗通风。” “我要进去看看。”阿耀往她手里塞了一卷比索现金,直接走进了房间。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朝外看去。这里能清楚地看见整座别墅以及旁边的十字路口,阿耀眸色微沉,这是绝佳的狙击点。 他又低头看窗台内外,里面擦得很干净,外面灰尘仍在,没有架过枪的痕迹。 阿耀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屋里。床上、椅子上都没有人坐过的痕迹,为了通风去除异味,卫生间、柜子、抽屉全都敞开着,地上还没来得及擦,有一串不大的脚印。 阿耀扫了眼女服务生的鞋。她手腕上还挂着的一圈钥匙,手里抹布是脏的,应该是刚擦完窗台。 他什么都没说地走了出去。 但刚走出门口,他又忽然停住,阿耀回头看向女服务员。那女孩被他突然回头吓得后退一步,大气都不敢出。 “我要看看这间。” 说的是旁边的六零四房间。她忙点点头,上前打开房门。里面格局布置都与六零五一样,站在门口就能看个完全,这间也同样开着窗户、敞着抽屉和柜门。 “谢谢。”阿耀说完就大步离开了。 他走了好几分钟之后,安静的走廊里才终于响起细微的咔哒声。六零五房间的对面,高压配电柜的门从里面打开,有一人走了出来。 女服务生赶忙上前:“你没事吧?” 她也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自己正擦着走廊里画框上的灰,六零五房间的客人突然出来,向她亮明了中国的警察证,拜托她该怎么做怎么说之后,就迅速躲进了危险的高压配电柜。 听她这么问,许嘉伟一笑:“没事,谢谢。” 说着他拿出身上所有的现金,塞到女服务员手里,对方连连摆手:“这太多了,我不敢要。” “要是没有你的帮助,事情会很麻烦,请一定收下。” 他的声音很好听,女服务员怔了怔,最终还是收下了。 许嘉伟回了房间,这才松了口气,衣服前后全是条条黑灰,在配电柜狭窄的空间里待了不过几分钟,后背就已被汗水浸湿。 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脑子里尽是刚才看到的画面。他摸出电话,回拨了号码。那边很快接通,许嘉伟语气笃定:“是,我亲眼所见,她和周寅坤都在这里。” 阿耀回去时,看见车库的门打开。 阿步从地下室方向拖来一个大铁箱,搬上了车。阿耀大概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是昨晚所抓告密者的尸体。 坤哥和夏夏早就回来了,阿步看见回来稍晚的阿耀,关上后备箱走过来问:“没什么事吧?” “没事。” 第294章植入 三天后,夏夏果真带着小镇的孩子们去了科洛尼亚医院做体检。 妇女们都没有跟来,但小孩们也没像想象中那般乱跑乱闹。他们抽完血就乖乖坐成一排吃面包,个个翘着小脚盯着走廊电视上的动画片,等待着下一个项目。 其中有个年纪很小的女孩,扎针抽血时害怕得哭个不止,夏夏把小女孩抱在腿上,正轻声安慰着。 她帮小女孩擦了脸上的泪珠,还替她整理好袖子,又柔声问:“一个面包够不够呀?” 小女孩吸吸鼻子,手上捏着已经空了的面包纸,瘪着小嘴摇摇头。那模样可怜又可爱,夏夏心都化了:“那我再帮你拿一个。” 话音刚落,眼前就递来一个草莓果酱面包。 夏夏抬头一看,阿耀就坐在放面包的桌子旁,听了夏夏的话,顺手递过来一个。她接过来,正要帮小女孩撕开包装纸,就听见一声“周小姐”。 走过来的正是布朗医生和一名护士。 “听说你出资给几十个小朋友做体检,真是个慈善家。”布朗医生说,“我们为慈善家也安排了一次体检。” “我吗?我不用的。” 布朗医生笑说:“你可是医院营收的大功臣,医院还指望你每年都能资助一批孩子来体检呢。这是医院给我的任务,你可别为难我。” “那……”夏夏没再拒绝,她把小女孩和面包往阿耀怀里一放,“阿耀,我先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一个软乎乎的小女孩骤然放到腿上,阿耀瞬时身体紧绷:“好。” 夏夏跟着布朗医生离开,阿耀看着坐在他腿上小人儿,她小胳膊小腿,软得像是没有骨头,可偏偏又能坐稳坐直。 从香软的怀抱换成了坚硬灼热的怀抱,小女孩显然也不适应,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忽闪忽闪的,盯着这个高大的叔叔。 一大一小隔着面包僵硬对视着。 直至旁边传来撕拉一声,阿耀下意识看过去,看见没吃饱的小孩跑来又拿了一个面包打开,大口塞进嘴里,他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帮小女孩也撕开了包装纸。 小女孩立刻笑了起来,她两只小手覆上来,握住那只拿着面包的大手,小脑袋一低咬了大大一口。咬完她仰头,又朝阿耀笑了,露出几颗白白的小牙齿。 那笑容天真纯净,阿耀看着她,也勾起唇角。 * 体检楼层拐角处的电梯打开又合上。 电梯下行两层,夏夏跟在布朗医生和护士身后,拐弯三次之后,走到了一间手术室。灯光亮起,看见冰冷的手术仪器,夏夏开始真正紧张起来。 “这间手术室边角灯光损坏,已经报修。所以目前不会被公开安排手术。这里不会有手术录像,更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布朗医生再次确认:“你真的要做吗?” 夏夏深吸口气,没有过多犹豫:“要做。” 如此,布朗医生没再多问,偏头朝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护士说:“阿曼达,做一下术前准备。” “好的,布朗医生。” 护士走过来,见夏夏神情紧张,她微微一笑:“别紧张,这是个很小的手术,要是平常在诊室里就能完成。你要求完全保密,布朗医生才选择了这里。你放心,只需要局部麻醉,整个过程你都是清晰可知的。” 护士声音柔和,讲解清晰,有效地缓解了夏夏的紧张。 她听从护士的指示,解开上衣平躺在手术台,进行常规消毒后,护士在她身体上铺上了无菌巾,仅露出胸骨左缘处的位置。 此时布朗医生也已完成术前消毒,他走过来,护士调好了灯光,那光有些刺眼,夏夏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现在开始局部麻醉,1%利多卡因。” 胸下斜侧方一疼,是麻醉针针头扎入,很快那一片肌肤就没有了痛觉。但可以感觉到医生的手指在肋间按压了两下,似是在寻找位置。 手术刀递到手上,布朗医生说:“现在切开皮肤并制作囊袋,创口大概一厘米。” 夏夏清楚地感受到肌肤被划开,刀深入内里。她闭着眼睛,内心反而更加平静了。耳边继续时不时响起医生的声音。 “囊袋制作完成,现在植入心电事件监测器。” “位置固定,植入完成。现在开始逐层缝合。” “缝合完毕。程控提示感知良好,准备拍片。” …… 每一步都很顺利。 布朗医生拿着刚拍好的片子,摘了口罩:“很好,不需要再调整,手术结束。” 夏夏感觉过了很久,但实际上整个过程也才二十分钟。护士帮助她整理好衣服,将她带到了布朗医生身边。 “你看,已经设置好了icm工作参数。”他把电脑屏幕拨过来,“这上面就是你的心率记录。” 夏夏点头,但她关心的并不是自己的心跳。 布朗医生了然,他切换了画面,“根据你的要求,植入的icm里加入了微型定位器,你支付的高额费用中,有三分之一就用在了这上面。这是目前市面上最微型、性能最好的定位器了。” 他指着屏幕上清晰的红点:“这就是你的位置。定位器和icm都不影响你日常出入机场安检,不过电池使用寿命都只有三年,到期后如果你还有需要,那就要更换新的。其中,定位器有自己独特的编号,只要在任意定位系统里输入编号,就能立刻查到位置。” 夏夏看着上面的红点,沉默几秒回答:“谢谢医生。” 随后她起身便要离开。 “周小姐。”布朗医生叫住她,“你一定要现在离开吗?” “虽然只是个小手术,但也要有必要的术后护理。正常情况下,你需要在术后平卧病床,用0.5kg的沙袋压迫切口两小时,才能下床走动。之后还要进行术后心电监护,使用抗生素预防感染,并于第二天复查胸片。虽然无需拆线,但伤口处也至少要换一次药。除此之外,还要观察伤口有无渗血和肿胀。” 夏夏明白,医生说这些是为了引起她的重视。他或许是认为在上次咨询中,他把icm植入说得太过简单轻巧,才导致了她心血来潮要做这个,甚至还提出了不住院的要求。 但医生不知道的是,她并不是轻视这次手术,而是她不可以在这里耗费过多时间,一旦引来怀疑,那这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谢谢布朗医生,但我必须要走。” 她态度坚决,布朗医生也无法强求,又叮嘱道:“阿曼达已经准备了抗生素和涂抹伤口的药膏,你记得使用。伤口预计一天就能结痂,结痂后才能沾水。洗澡时不要反复揉搓手术部位,今明两天睡觉都要平躺,不可以侧卧。” 夏夏认真听完了医嘱,收好了护士给的药,在搀扶下走出了手术室。 * 小孩们的体检项目进行得很快。 最费时间的抽血项目结束后,剩下的分批同时进行,很快就全部完成了。他们牵着护士的手,坐上来时的客车回了小镇。 阿耀看着小孩们离开,又看了眼时间。夏夏去了半个小时还没回来。 他朝着夏夏跟医生离开的方向而去,刚走到电梯门口就听见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夏夏和一名护士走了出来。 阿耀当即皱眉:“你怎么了?” 夏夏唇上没有血色,脸蛋也有些苍白,与去时的状态截然不同。 “我没事,就是……刚才体检的时候忽然头晕,医生说是低血糖,让我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喝了杯糖水又好了。” 说着她还笑笑,“可能是因为起得太早,早饭也吃得太少了。对了,孩子们呢?已经了回去了吗?” “嗯。你现在怎么样。”他追问。 “现在好了,就是还有点累,想回去睡一会儿。” 阿耀没有任何犹豫:“好,现在就回去。” 夏夏跟护士说了再见,阿耀扶住她的手肘,半点不敢用力。刚出医院,他就说:“你在这里等,我把车开过来。” 夏夏点头,站在原地,看着阿耀走远。 她这才低头,看了眼自己刚开刀的地方。麻药劲还没有过,没什么感觉。她不由抬手抚了下,隔着衣服,隐隐能摸到一点异样。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夏夏侧头,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往这边跑来,他跑得很急,夏夏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下,却没想那小孩竟是径直朝她而来,猛地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就跑了。 那股冲劲儿太大,几乎撞着夏夏半边身子而过,她手里的东西和口袋里的药都被撞得掉在了地上。夏夏弯腰去捡起来,赶忙先把药塞回口袋里,拉上拉链。然后才注意到那小男孩塞过来的是一颗糖果。 她拿起来,指尖触感异样。这颗糖摸起来有点奇怪,不硬不软,倒像是—— 这时,对面远远地出现了一道人影。 夏夏捡起糖果起身,抬头看见对面,当即愣在原地。 那人一身黑衣,个子很高。他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檐阴影遮住了表情。 但夏夏仍看清了那张脸。那张脸五官深邃却不失清秀,是刻在她心里,始终不曾抹去的脸。 第295章约定 夏夏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这难道……是手术过后产生的幻觉? 她张了张嘴,甚至都不敢叫出心里迸出的那个名字。可脚下却已控制不住地要朝对面跑去。 偏偏此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面前,拦停了她的脚步。 阿耀摁下副驾驶的车窗,“上车吧。” 夏夏看见他,心猛地一缩,再次抬头却见对面空空,根本没有人出现的痕迹。 她怔了怔,这才拉开车门坐上去。阿耀看她脸色不佳,便没有搭话,一脚油门开出医院停车场,朝小别墅而去。 车驶出医院时,夏夏还是没忍住地看了眼后视镜,没有看见刚才那道人影。看来……真的是幻觉。 她失落地低下头。又看见还紧紧攥着的右手,眸中微动,差点忘了掌心还攥着一颗“糖果”。 这颗糖果和那个人影是同时出现的。 原本失落的心又开始加速跳动起来。 直至那辆黑色轿车彻底驶出医院,停车场内一辆大型商务车后,许嘉伟走了出来。他看向夏夏刚刚站过的地方,心同样剧烈跳动着。 与夏夏不同的是,他早就确定她在这里。 这些天他不断更换住处,从不同的位置盯着别墅的动静。他数次看见她出门又回去,他了解她所有出行动向,知道她去哪都有人跟着。尽管一直没找到接近她的机会,可他已经习惯了每天都看见她。 终于,他找到了在医院给她递消息的机会。他以为自己可以沉着冷静地面对,却没想仅仅一眼对视,就让他险些失了所有的冷静。 他清楚地看见了,夏夏在那一瞬间错愕又惊喜的表情。 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人可以永远不变,永远那般温暖关切。 * 夏夏回来时,周寅坤正在打电话。听见开门声,他习惯性往那边扫了眼。 但今天她没像平时那般先汇报句“我回来了”,而是一句话都没说,径直朝楼上走。 “等会儿再说。”男人挂断电话,看向跟在后面的阿耀:“谁惹她了?” 阿耀看了眼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背影,实话说:“她今天在医院犯了低血糖,说是因为早上起得太早,早饭没吃饱造成的,需要好好休息。” 周寅坤把电话往桌上一扔,起身就朝楼上走去。 哪里是什么没睡够没吃饱,分明就是起早贪黑地上班,终于把那瘦弱的小身板折腾垮了。再不给她点教训,早晚折在那破工地上。 楼上,主卧卫生间里。 夏夏进去后就锁上了门,把一路都攥在手里的糖果打开,里面果然不是糖,而是一张折好的纸条。 她颤着手打开,看见熟悉的字迹和语气,滚烫的眼泪瞬时纷涌而出。 夏夏当即抬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阿伟哥哥还活着,真真切切地活着! 他刚刚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甚至用的是曾经那个暗号,那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暗号。夏夏不知他怎么会出现在墨西哥,但她猜……他是为她而来。 她欣慰地一遍遍默读着纸条上的话。 曾经那颗经她手打进他胸膛的子弹,那血淋淋的画面,都是她片刻不敢回想的梦魇。她在乎的人、珍惜的人,都是这样以残忍的方式消失在她生命中。她的心渐渐麻木封闭,不敢再有新的朋友,不敢回想那些曾关心她爱护她的人。 她从未想过,此生还会有这样的奇迹。 外面忽然传来“咔哒”一声,是卧室房门打开的声音。卫生间里夏夏一惊,忙掀开马桶盖把纸条和糖纸都扔进去,按下了冲水键。 下一秒,磨砂玻璃上透出一个高大的人影,“周夏夏,出来。” “来了。”她应了声。 水将纸条冲得毫无痕迹,夏夏直起身正要出去,肋骨处传来隐隐刺痛,眼前倏地晃了下,一阵眩晕袭来,她没站稳跌坐到地上。 周寅坤才等了两秒开始不耐烦,里面恰好传来一声闷响,他抬脚就把门踹开,正看见夏夏跌坐在地上,满脸是泪。 男人眉头一拧,他还没开始教训,这就哭上了? 脸都让眼泪洗了一遍,这是有多伤心。上一回这么躲起来哭,还是她外婆去世的时候。没等她自己起来,他就已大步上前,蹲下身把人往怀里一抱:“又怎么了?” 怀里的人却不说话。 周寅坤抬起夏夏的脸,胡乱擦掉上面的眼泪,直视着她的眼睛:“到底什么事值得你哭成这样,说给我听听。” 此时此刻看见男人这张脸,夏夏首先想起的,就是那个充满血腥的雨天。想起他握着她的手,朝一个无辜的人开枪,想起耳边那道满是戏谑嘲讽的声音—— “怎么办,现在是你亲手杀了他。” 女孩的身体不住地微颤起来,此时他的眼睛就盯着她,夏夏不敢露出半分异样,她强行忍着喉头的哽咽:“我……我想妈妈了。” 萨玛。 那个他都已经忘干净了的大嫂。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丈夫只知道殉情的女人,有什么好想的? 他将人打横抱起,朝外走去:“想她什么?” 夏夏没料到他还要追问,她被放到了大床上,见他直接坐到床边,她不由挪开视线:“想……粥,妈妈做的粥。” 周寅坤侧头,看了眼房门口。 刚端着热水跟上来的阿步听见夏夏的话,把水杯往阿耀手里一放,“我这就去做。” 阿耀则是上来给周寅坤送手机的,他把那杯热水也一并拿进来,递给夏夏。 “还要不要别的?”周寅坤拿过电话。 夏夏双手捧着那杯热水,摇了摇头。如此,阿耀便退了出去。 女孩只喝了一口热水,就把杯子放到旁边,整个人缩到被子里,显然是不想再说话。周寅坤盯她几秒,什么也没说地起身走了。 房门没有关,隐约能听见他在外面打电话的声音。夏夏沉默地听着,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满脑子都是纸条上的约定。 粥很快送了上来,周寅坤正好挂断电话,见阿步自觉地停在卧室门口,男人顺手接过餐盘,走了进去。 阿步有些诧异。 床边柜子上响起细微声响,周寅坤把东西放下:“周夏夏,起来。” 热热的香气传来,床上的人儿这才动了动,坐起来自觉地端起那碗粥,一口一口吃了个干净。 空了的碗放回到餐盘,人又缩回到被子里。 “……”周寅坤皱眉,这粥喝了也没见好哪里去。 大约是体力和精力都消耗得太多,夏夏是真的睡了过去,丝毫不知房里的男人是何时离开的。 这一觉睡了很久,再次睁眼时,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夏夏刚想坐起来,就听见房门打开,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周寅坤没开灯,直接去了浴室。洗完澡出来又瞧了眼床上,她还保持着下午睡觉时候的姿势,没有动过。 一觉睡了这么久,想来是身体极度透支了。 他掀开被子上床,照旧将人搂到怀里,大手抚上她的额头。 倒是没发烧。 此时熟睡的人儿翻了个身,一如之前那般背对着他。周寅坤见怪不怪,手圈在她腰上,闭上了眼睛。 * 次日中午。 许嘉伟看了眼表,距离纸条上约定的时间还剩五分钟。不远处的工地还跟前几天见到的一样,忙碌而热闹。 唯一不同的是,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的夏夏,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许嘉伟隐藏在屋后,看着旁边画着小白猫的秋千。 这是他在纸条上与夏夏约定的地方——秋千,一个存在于他们共同记忆中的东西。它既是童年时的纪念,更是长大后重逢的象征。 白猫秋千是夏夏亲手所建,也是他遍寻所有地方之后,最适合与她见面、直接带她离开的地点。 因为在他之前观察的几天中,周寅坤都没有来过这里。 跟着夏夏的,一直都是那个叫阿耀的男人。夏夏进入工地之后,阿耀就不会寸步不离地跟着,而临近中午时,他还会开车回一趟小别墅,给夏夏带来刚做好的午餐。 阿耀离开的这二十分钟,无疑就是最好的时机。 带她走这件事,许嘉伟已在脑子里演练了上百遍。他清楚地知道周寅坤和他身边那些人的能耐,眼下唯一的优势就是周寅坤在明,而他在暗。 出其不意带走夏夏的机会只有一次。 所以他摸遍了去机场的每一条路,想象了无数种中间会遭遇的意外情况,但唯独……没有预料到此时此刻这一种。 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但夏夏没有来。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是她被发现了?或者是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乱子? 思绪纷杂间,忽然一群小孩的惊喜叫声传来,许嘉伟下意识侧身朝外看去,是小孩们簇拥着一个金发白肤的女人朝这边走来。 这女人他之前没有见过,但这里的孩子们显然对她很熟悉,喊着她凯瑟琳夫人。 凯瑟琳是拎着盒子过来的,许嘉伟及时侧回身去,听见她坐在了最近的秋千上。盒子一打开,香味就飘了出来,孩子们又兴奋又高兴,纷纷伸着小手讨要新鲜出炉的苹果派。 许嘉伟听见凯瑟琳说:“这些可都是夏夏亲手烤的,你们可别忘记谢谢她呀。” 接着又有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夏夏今天为什么没来呀?” 好奇发问的是一个刚分到苹果派的小女孩。 屋后,许嘉伟侧头听着。 “夏夏今天生病了,所以没来。”凯瑟琳回答:“不过她之前答应了要给你们做苹果派,所以就请我帮她把烤好的苹果派带来。” 她一边分苹果派,一边问:“我还听说,有小朋友把秋千上的小猫油漆都给刮掉了,让小猫没了耳朵,是谁干的呀?” 这一问,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孩子们瞬时安静下来,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手里的苹果派都忘了吃。 那心虚的小模样逗笑了凯瑟琳,“好了,没事。夏夏亲手做了小猫贴纸,谁来帮忙把它贴到秋千上?” 这下孩子们来了兴趣,都吵嚷着要帮忙。 许嘉伟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孩子们吃完苹果派,各自跑回了家。秋千处又变得安静下来。 他这才从屋后走出,此时的工地上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去吃午餐了。 那位凯瑟琳夫人说,夏夏是因为生病才没来。许嘉伟回忆起昨天在医院的匆匆一见,那时她脸色好像的确不太好。 但是……空气中还残留着苹果派的香味。那么多孩子,那么多苹果派,这不是一个病人有力气做的事。即便有言在先,也不必非要今天完成。 而最奇怪的是,这几天从未出现在工地的凯瑟琳夫人,为什么偏偏在今天,偏偏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秋千处? 未免过于巧合了。 时间已远远超出约定,夏夏今天不会来了,许嘉伟知道自己不该在这里久待。 但莫名的异样感却让他无法挪动脚步,他不由去细细回忆刚才听到的每一句话,视线快速扫过这里每一个角落,最后停在了秋千上。 那里原本用油漆画的小白猫,现在被歪歪扭扭地贴上了贴纸,这是今天唯一发生变化的地方。他鬼使神差上前,揭下了贴纸。 反过来一看,背面正是一串数字。一串像极了电话号码的数字。 心头猛地就颤了下,他绝不相信连这都是巧合。许嘉伟迅速收好贴纸,快步绕开工地,回到了车上。 刚上车,电话就响了起来。 看见来电显示,许嘉伟立刻接起:“向局长。” 没等对方发问,他先行开口承认道:“抱歉,我还在墨西哥。是,夏夏……没有来,我不知道原因,但我想她一定有脱不开身的理由,所以我想再试——”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许嘉伟沉默地听完,还是说:“我明白在墨西哥境内的抓捕要由墨西哥警方全权负责,但他们不清楚夏夏的情况,只会把她当成周寅坤的同伙,抓捕行动中一旦开火,没有人会管夏夏的死活,她极有可能受伤。” 那边向衡予的态度不容拒绝:“你要知道,从之前的案件来看,周寅坤此人具备极强的反侦察能力,且报复手段残忍。一旦你的踪迹被他察觉,你是要在没有配枪、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独自对抗亡命之徒吗?” 许嘉伟还欲坚持,电话那头先一步道:“从你被调来协助办案开始,就要受统一管理调配。身为专案组负责人,我要为你们每一个人的生命负责,你在那边待得越久,就会越危险。” “对通缉罪犯的抓捕和无辜人质的保护,都将由我国警方出面与墨西哥警方联络。许嘉伟警官,请你立刻回国。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说完,向衡予直接挂了电话。 第296章追踪 夏夏上午一直在烤箱前忙碌,送走凯瑟琳夫人后,她才洗了手从厨房出来。 昨天睡了很长的一觉之后,她身体舒服了许多。只是心里却更加杂乱了。 她不知自己的办法是否可行,还担心中间会出现意外,譬如凯瑟琳夫人去晚了,又或者贴纸直接被小孩子们扯下来玩耍。 又或者……他没能发现这其中的线索。 一切都有可能。 思绪纷杂间,正往楼上走的她不慎踢到台阶,整个人朝前栽去。夏夏吓了一跳,眼看着要面朝楼梯摔下去,腰上忽地一紧,一只有力的胳膊及时圈上来,她被拦腰捞了起来。 后背贴上一具坚硬身体,夏夏侧过头,正对上一双黑眸。 那里面写满了不耐烦。 周寅坤丝毫没有要掩饰那不耐烦的意思。这周夏夏被惯得不成样子,上楼梯的力气都没了,还硬是大早上爬起来给那帮小孩烤点心吃,说她两句就耷拉着脑袋半天不吭声。 他直接把人扛起来,上楼进了卧室,刚要放到床上,夏夏忙开口:“我想洗澡。” 她身上都是苹果派的味道。 男人调转方向进了浴室,把人放在洗漱台上,抬手就要解她衣服。女孩下意识攥住衣领,周寅坤手一顿,抬眸看她。 “我……自己洗。” “你有那个力气?” “有。” 男人盯她几秒,“不准锁门。” 浴室门关上后,夏夏从洗漱台上下来。她对着镜子脱了衣服,摘下纱布,那一点伤口当真如布朗医生所说那般,已经结痂了。 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 洗完澡出来,夏夏看了眼表,此时早已过了纸条上约定的时间。她不由看向阳台外面的小镇方向,他……拿到号码了吗? 如果没拿到,是会离开墨西哥,还是会继续留在这里?夏夏希望是前者。毕竟他在这附近多留一秒,就多一秒的危险。 胸下又隐隐发疼,夏夏皱眉,那感觉像针扎一般,疼得不剧烈,却又有点呼吸不上来。她扶着柜子坐到床边缓了下。想到医生说术后要卧床休息,她又掀开被子,平躺上去。 周寅坤再回到房间时,看见的又是跟昨天同样的场景。女孩缩在被子里,安静地睡着了,只是那眉心却微微蹙起,不知是做了什么不愉快的梦。 他走到床边,俯身探了下她的额头。冰冰凉凉,没有发烧。但这幅疲乏无力,只睡觉不吃饭的样子,跟当初在英国水土不服时几乎一模一样。 睡梦中的夏夏并不知有人在她床边待了许久。她只看见阿伟哥哥站在画着白猫的秋千旁,正要俯身揭下那张贴纸时,忽然“嘭”的枪声传来,子弹从背后径直朝他射去。她亲眼目睹着这一幕,却根本无法说话,浑身发寒。她目睹阿伟哥哥被子弹追击着逃命,最后消失无踪,不知生死。 身上被子被人拎起,盖到了下巴。微微暖意包裹肩头,又让女孩紧皱的眉头稍有舒展。 周寅坤出了房间,碰上端着午餐的阿步。阿步见他关上,“坤哥,小夏夏又睡了?她还没吃饭。” 楼下阿耀听见说话声,也上楼来,见阿步做好的食物没送进去,他说:“我去找医生再给她看看。” “不用,让她睡。”周寅坤直接说,“明天一早回缅甸。落地再看医生。” 闻言阿步和阿耀相视一眼。 别人不清楚,常去工地帮忙的他们很明白,夏夏对那里花费很多心血,建筑尚未完工,这时候走,只怕夏夏会觉得遗憾。 但周寅坤的命令不容置疑,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把剩下的事交接好。 “小镇的大部分建筑其实都建得差不多了。”阿耀说:“剩下的收尾工作可以由牧师霍尔盯着,我这就去处理。” * 次日清晨。 许嘉伟在接到回国命令后,仍固执地多等了一夜。可惜,无论是工地上还是在那座小别墅外,都没能看到夏夏的身影。 贴纸后的电话,也始终没有人接通。他不能再继续违抗上级命令逗留在墨西哥,不得不前往机场,坐最早的航班回国。 他开着车,又看了眼放在副驾驶的贴纸和手机。 夏夏为什么不跟他离开,而是要留一个电话?许嘉伟蹙着眉收回视线看向前面。就在此时,安静的车里响起手机震动声。 他拿起来一看,立刻一脚刹车停在路边。来电显示上,正是昨晚一直未接通的号码。许嘉伟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接通键。 同一时间,一辆黑色宾利雅致正从小镇边缘驶离。 夏夏今晨醒来,得知要回缅甸的消息,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提出要跟小镇的妇女和孩子们告别,但出发前,阿步还是把车开了过来,让她看上一眼再离开。 夏夏坐在车里,看见孩子们在新房子里进进出出,他们热情地跟牧师先生打招呼,每张小脸蛋上都朝气满满。这与一个多月前,他们挤在麦莎家的房子里,个个饥饿畏惧的状态截然不同。 心中划过一丝欣慰,至少她真正地帮助到了他们。 就愿这群小孩们永远这样快乐,愿他们平安健康地长大,永远不再遭受苦难。 随着车离小镇越来越远,夏夏终于收回视线,转过身来,不再往后看。 此时路边的车里,许嘉伟挂断电话,内心还处在震惊当中。 他顾不上缓解情绪,下一秒就拨通电话汇报:“是,向局长,我是许嘉伟。夏夏没有赴约随我离开,是因为她于前天上午,在墨西哥科洛尼亚医院通过一个叫布朗的医生进行了秘密手术。她在身体里植入了定位器,她给我留下的号码正是为她手术的医生电话。从这些天的观察来看,周寅坤与她形影不离,通过她,警方可以持续精确地追踪周寅坤的位置!” 他听见电话那边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又是敲键盘声。应该是向局长去了信息技术部门,没等那边发问,许嘉伟已主动告知从布朗医生那里得来的定位器编号。 “查到了!”那头传来清晰的声音,说话的正是操作定位追踪的警员,“定位显示目标正在移动中,应该是通往诺加利斯机场。” “立刻联络墨西哥警方在机场拦截,并告知他们注意目标同行女孩周夏夏的安全。” “目前来看,周寅坤最有可能回到的,就是他最熟悉的泰缅两国。我们会同时联络泰缅两国警方,若周寅坤在墨西哥逃脱,落地后也会立刻实施抓捕。” 接着向衡予对电话这头道:“许嘉伟警官,做得很好。但你的情报工作已经完成,剩下的事不允许插手。” “好的,收到!” 电话挂断后,许嘉伟坐在车里,心中的震撼尚未消散。 夏夏的做法,他始料未及。原来那天在医院看见她时,她刚做完植入手术。那个手术危不危险?疼不疼?手术前后,她又是如何在周寅坤眼皮底下隐瞒周旋的? 越想,越觉得后脊发寒。万一手术出了意外,万一被周寅坤发现,但凡发生不利情况,受伤的都只有夏夏一个人。 想到她的脸,心就一阵揪紧。 可眼下担心没用,后怕更没用,许嘉伟深吸口气调整了心绪,重新发动车子朝诺加利斯机场开去。 墨西哥警方会在那里布控,他要亲眼看着周寅坤被抓,更要亲眼确认夏夏平安无事。 * 去机场的路上,夏夏又看了眼前面空空的副驾驶,想了想,还是开口:“阿耀不一起回去吗?” 周寅坤扫她一眼。 连着睡了两天,好不容易主动说句话,问的还是阿耀。 “阿耀在后面。”前面阿步回答:“陌生环境中,我们出行会通常会有两辆一模一样的车,其中一辆负责观察周边情况,若遇危险,两辆车会及时调换,甩掉追踪。” 原来是这样,夏夏点点头。 胸下某处又隐隐作痛,她不由坐直了些。 周寅坤看她还蔫蔫的,开口:“周夏夏。” 女孩侧过头来。 “大学不准学建筑,你这身体底子不是干那个的料。喜欢画画那就学美术,把家里的小岛都画一遍,在岛上当个小画家。画卖不卖得出去都无所谓,反正不用你赚钱。听见没有?” “听见了。”夏夏望向车窗外,这么回应了一句。 见她答应,周寅坤满意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第297章开火 阿耀开着辆一模一样的黑色宾利雅致,行驶于斜后方,始终与前车保持着距离。 他一边开车一边观察着四周,眼下行驶的这条公路是最通畅无阻的,此时距离机场还有三十分钟。 公路位于索诺拉州诺加利斯边境,与邻面的美国仅一墙之隔。从这里望出去,就能看见紧邻墨西哥的美国城市景象。 这时,一架正从美国飞向墨美边境的直升机上,七名身穿迷彩服的美国军人检查了身上的装备,进入作战状态。 “这次是紧急任务。”说话的是七人中的指挥官。 “接到中情局消息,三个月前总统日发生的阿富汗士兵尸体藏毒案,幕后主使周寅坤此时正位于墨西哥。中国警方发现了他的踪迹,已发布于国际情报共享定位系统,并通知了墨西哥警方进行布控抓捕。布控位置就在墨西哥境内保加利斯机场。” 其他人看向屏幕,上面的定位红点正在持续移动着。 “此人目前是各国通缉的要犯,我们的任务是在他离开墨西哥之前,把他抓回美国,向世界公开士兵尸体藏毒案的真相。对此人的联合通缉是中国牵头主导,一旦此人在墨西哥被捕,中国必然会在要求移交人犯。周寅坤曾与中情局驻阿基地高层有过来往,中情局不希望有任何秘密泄露出去,所以要抢在墨西哥警方动手之前抓到此人。” 其他六人回答得干脆:“明白。” “另外,这次任务本就是非法跨境,不能在墨西哥境内造成无辜者伤亡,否则美国将平添一条罪名。” 指挥官说完,将屏幕上卫星地图放大,“目标选择的是距离保加利斯机场最近的公路,我们落地边境,预计十分钟车程后,会在这个路口跟目标车辆相遇。切记,非必要不开火,势必活捉目标,明白?” “明白,队长!” 话音刚落,机舱内响起三声提示音,紧接着舱门边绿灯亮起。 指挥官下令:“降!” 直升机悬于墨美边境上空,七名美国军人从绳索飞速滑下,落地后迅速跑向地面上的两辆空车,几秒之间全部登车完毕。 下一秒车轮飞扬起尘土,两辆车径直朝着公路方向疾驰而去,直升机掉头返航。 这一幕,正落在阿耀的望远镜中。 从跳伞到上车,那些人行动速度远远快于常人。阿耀放下望远镜,拨通电话。 前车里的人很快接起来。 “坤哥,边境方向发现一架黑鹰直升机,七人越境降落,应该是现役美国军人。落地后他们开车朝着我们所在的公路而来。这个时间点,有点太巧了。” “你怀疑又有人报案?” 这应该不可能。阿耀想,自上次建筑工人向墨西哥警方报案之后,他和阿步便格外注意周遭动态。退一步来说,即便有人再次报案,也应该是去墨西哥警局,而非常人所不能接近的美国军方。 不过……凡事都没有绝对。 “有这个可能。”阿耀谨慎回答:“虽说报案也该去墨西哥警局,但美国临近墨西哥,虽不是国际刑警组织的成员国,但若真有新线索出现,以中情局的能力,美国想知道具体内容并不难。” “当初阿富汗的美军尸体藏毒这件事,只要通过凯米尔细查就能查出真相。美国因为这件事一直备受国际社会声讨,想来他们最想干的,就是抢先抓住真正的幕后主使,自证清白。” 这边车里,周寅坤听了这话嗤笑了声:“美国有个屁清白。” “坤哥,保险起见,是否变更去机场的路线?”电话里阿耀说:“还有一条更隐蔽的。” 周寅坤听着电话,侧头看了眼旁边的人儿。女孩还是脸色不佳,脑袋靠在车窗上,很没精神的样子。 “变更路线要多久?” 阿耀回答:“要再增加一个半小时。” 周寅坤沉默两秒,“机场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还是老规矩,两手准备。” “那就不多绕路了。”男人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从改装的车顶处拿下冲锋枪,检查弹匣和枪械状态。 前面开车的阿步听着周寅坤的话,知道情况似乎不妙。又见坤哥取了枪,他下意识踩了油门提速。 周寅坤当即抬眸:“慌什么,开这么快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去逃命的?上赶着当靶子?” “对不起坤哥。”阿步立刻松了油门,保持正常车速。 “阿耀提速上来,交替开。若有万一,你引开视线。” “收到。” 两车就这样一路前后交替行驶,在公路上开了十分钟后,汇入前方车流。整个过程都并无异常。 周寅坤的枪就放在右腿上,靠着车门。车内隐隐有股紧绷的气氛,夏夏看了眼那枪,默默收回视线,没几秒,又看了一眼。 印象里,每当车上有枪出现,就会有一场天旋地转的生死追击。想起之前的经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几分。 那点默默紧张的小动作,尽数落在男人眼里。 下一秒,一只大手覆上来,直接包住了夏夏两只手,“怕什么,包你出不了事。” 夏夏的心跳得的确有些快,甚至还有点刺痛。 她不确定……周寅坤突然警惕地拿了枪,是否与她做的那件事有关。 自从在身体里植入定位的念头出现后,她便一直在考虑如果真的成功了,那么究竟要把定位的事告诉谁。 她并不敢轻易相信警方,因为她亲眼见证过,警察也会被收买,也会做违法的事。她努力回忆着,选择着,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直到阿伟哥哥突然出现。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更不敢直接跟他离开。她不敢再拿无辜之人的性命冒险,曾经那些痛苦崩溃,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思来想去,唯一能做的就是那个提示。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于她而言,也足够值得一试。就算为此丢了性命也没关系。想到这里,心反而平静下来。 手被男人掌心包裹,灼热得难受。 夏夏默默抽出手,侧头继续安静地望着窗外。 即将行驶到路口的一辆越野车上,坐在副驾驶的美军行动指挥官拿着定位显示器,抬头看向前方即将汇入路口的车流:“注意那辆车牌vuk-19-70的黑色宾利。” 一边说着,指挥官和后座两名队员同时将枪口装上消音器。 随着右前方公路上的那辆黑色宾利越来越近,两车即将在t型路口相遇,越野车不动声色地减速,装着消音器的枪口从后车窗边角探出,瞄准了宾利的车胎。 却没想就在此时,宾利车窗摇下。 越野车上的人皆是一怔,宾利上只有一个开车的人,长相根本不是红色通缉令照片上的样子。四个车窗全开,副驾驶和后座也都没人。 “等等。”指挥官一抬手,“让它过去,瞄后备箱。” 就在阿耀驾驶的宾利右拐,拐入下一条道路时,另一辆一模一样的宾利车从越野车的视线盲区出现,后座车窗打开,露出一张笑得恣意的俊脸,还有那早已准备好的黑洞洞枪口。 两辆黑色宾利错开的瞬间,枪声骤起。 越野车离得太近措手不及,尽管及时开枪回击,后座却还是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明显是有人中弹的声音。 开枪的同时,越野车也急刹后撤,轮胎在地上摩擦出尖锐的声音。对方刚拉开距离,阿步就毫不犹豫地打了方向,车子以极快的速度右拐冲进道路。 美军越野车内充斥着血腥味,子弹打穿了后座一名军人的耳朵。 这猝不及防的瞬间交手,让所有人后背冒出冷汗。要不是反应迅速,子弹便会直接打穿他们的脑袋。 谁也没有料到,周寅坤竟早有防备。一辆宾利始终遮挡着另一辆,利用视线角度的盲区,给了他们突然一击。 无论如何,他们已经清楚地看见了那个男人,那个跟通缉令照片有着九成相似,开枪时笑得恣意又恐怖的男人。 在阿步开车拐出去的刹那,越野车内指挥官把定位显示器往旁边一扔,“追!” 不过两三秒,前面两辆宾利已经迅速交换了位置。 后面的越野车刚追上来,就被阿耀驾驶的宾利牢牢挡住。前后三条公路上的车因突如其来的枪击乱做一团,所有人都顾不上什么交通规则,打了方向盘就往公路外的沙地里开。 道路瞬时变得空旷起来。 后视镜里,越野车被阿耀的车左拦右挡,根本无法上前,枪声此起彼伏。阿步趁机将油门踩到底,径直朝着机场方向冲去。 又是一枪。 后面的越野车惊险避开阿耀反手打来的子弹,后座队员立刻开枪回击,只见宾利迅速偏移,那一枪打断了左边的反光镜。 副驾驶的指挥官打开单兵通讯,沉声说:“我们被目标同伙咬住,追不上去!目标朝你们方向去了,黑色宾利vuk-19-70注意拦截!” 耳机里迅速传来车子发动和队员的回应:“收到。” 另一边,正是降落后抄近路到达机场附近的三人分队。耳机里声音刚落,他们就远远看见了一路疾驰而来的目标车辆。 制高点上,一直单膝跪地瞄准的美国狙击手,预先调整了角度。只要那辆宾利开过来,进入射程范围,子弹就会立刻穿透挡风玻璃,击中位于后座的周寅坤。 眼见着那车越来越近,狙击手屏息,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压下。 却没想就在那辆宾利即将驶过最后一个路口,朝机场入口而来时,竟突然一个急转弯—— “嘭!” 狙击子弹擦着车尾而过,击碎了车尾灯,在车身留下一条深深的凹槽。 “fuck!”狙击手拎起枪从高处跳下来,三两步跑向越野车,一跃抓住车顶架翻身而上,车瞬间飙了出去。 又是一枚子弹射来,卡在了宾利后车窗的防弹玻璃上。 阿步看了眼后视镜。能在高速行驶中固定狙击枪,做到如此精准地射击,必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狙击手。 既然是专业的,那么在意识到车上装有防弹玻璃后,下一枪必然打向车胎。阿步神色凌冽,猛地变换方向,接连数颗子弹尽数打进了公路。 后座上,周寅坤牢牢地将夏夏摁住趴在他腿上,回头看了眼卡在后车窗的子弹。狙击枪是m24,冲锋枪是mp5,这是美军海豹突击队的标配。 此时阿步又是一个急转,子弹击中车身,车尾冒起浓烟。不用周寅坤说,阿步也发现了对方战力非同一般,“坤哥,这是特种部队。” 何止是特种部队。 海豹突击队,别名蛙人,是美国选拔条件最严苛、战力最强的三栖特种部队。专门执行境内外非常规战争任务,俗称——见不得人的任务。 男人冷笑,这还真是看得起他。 第298章坠海 保加利斯机场内。 外面骤然响起的枪声,当即引起了机场里的骚乱。 许嘉伟听见枪声蹭地站起来,朝着枪响方向跑去。 从机场二楼向下看去,正看见一辆车尾冒着浓烟的黑色宾利,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道路拐角处,明显是想甩开后面紧咬的那辆架着枪的越野车。 车顶的狙击手分明穿着美军作训服。 许嘉伟当即皱眉,怎么会有美国军人出现? 下一刻,他双眸倏地睁大。就在那辆越野车也追着前车拐入路口时,许嘉伟清楚地看见副驾驶有人探出半个身体,肩上赫然是一个单兵肩扛火箭筒。 眼看着要被前面的宾利甩开,海豹突击队的队员直接一炮轰过去,意图粗暴地逼停前车。 “轰隆”一声,被树林遮挡的那段道路冒起了窜天火苗。 那火燃在眼里,灼烧在心上。许嘉伟急促地拨出电话,在那边接通的刹那立刻寻求支援:“向局长,保加利斯抓捕现场不知为何忽然出现美国军方,他们对周寅坤的车大肆攻击,夏夏会有危险,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边向衡予打断:“你没有武器,留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已经跟墨西哥警方取得联系,明确告知了车上有我国公民,需要保证人质安全。” 楼下,果然响起了警笛声。 许嘉伟看见几辆墨西哥警车分别从机场出入口驶出,从两条不同的道路追了出去。 机场正门入口附近,阿耀的车刚甩开后面的越野,就看见前面有墨西哥警车开了出来。他干脆一脚油飙了过去,剩后面的越野车正好被墨西哥警方拦下。 后视镜里,墨美双方不得不下车交涉,阿耀收回视线,在道路尽头左拐,消失不见。 机场里,许嘉伟绕遍了整个二层,始终没有在机场周围的道路发现那辆黑色宾利,它竟消失得无影无踪,明显是放弃了进入机场飞离墨西哥的机会。 而刚才电话里,向局长明确说过,墨西哥警方已在索诺拉州所有机场布控,无论周寅坤选择临时选择哪一个机场,都避不开墨西哥警方。 许嘉伟担心的是,一旦周寅坤被逼入绝境,恐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火箭筒的威力凶猛强劲,它击中公路,险些掀翻了黑色宾利。车尾的浓烟已开始燃烧,一旦火势大起来,车子随时都会爆炸。 “坤哥,快到了。” 阿步喉头干涩地看了眼反光镜,被火箭筒一击,本来要甩掉的越野车又咬了上来。 前面路口吹来科斯特海湾的海风,带来咸腥的味道。这也是最后一个路口,如果甩不掉后面那辆车,他们就无法顺利脱身。 除此之外,车尾刺鼻的燃烧味道已弥漫到车内,周寅坤单手抱着怀里的人儿,另一手换枪上膛。 “保持速度。”他看了眼前面的阿步。 “是。” 下一秒嘭地一声,周寅坤一脚踹开右侧车门,后面子弹飞速集中地射来。 车门在几秒之间被打成了筛子,在车门打开的刹那,男人抱着夏夏一个翻转,迅速闪到左侧车门,枪口探出窗外,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嘭!” “嘭!” 两声枪声同时响起,越野车顶上的美国狙击手看见前方车内有身影晃动,敏锐地调整方向,在周寅坤枪口探出的瞬间,亦是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狙击子弹巨大的冲力直接让周寅坤手上的枪应声断裂,掉出车外。 但周寅坤已射出的子弹穿透了越野车的挡风玻璃,正中驾驶员的眉心。 当场死亡的驾驶员踩着油门还没松开,副驾驶的队员猛地扑过去把住方向盘,手肘摁着死去同伴的膝盖,继续踩住油门追了上去。 黑色宾利冲过最后一个路口,阿步满头是汗:“还有七百米。” 七百米处,是早就准备好的备用撤离点。 后面还在追击,阿步根本无法停车。可一旦错过这个备用撤离点,就会继续被美军和墨西哥警方追着全城跑,非得被耗死在墨西哥不可。 就在越野车也要驶过最后一个路口时,车顶上的狙击手忽然大喝一声,忙将枪口调转方向,车内一直死死盯住前面黑色宾利的队员,这才侧过头来,猛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一辆一模一样的黑色宾利,从侧面朝着他们猛冲了过来。 嘭地一声巨响,阿耀的车头狠狠拦腰撞在了越野车的车身,车顶还没来得及朝他开枪的狙击手连人带枪直接被撞飞了出去。 越野车整个侧面都被撞得深深凹陷,从路口到公路护栏不过几百米,这样疾速的猛冲撞击根本来不及刹车,黑色宾利顶着越野车撞断护栏飞了出去。 机场公路外紧邻科斯特海湾,车冲出护栏后便朝着海面坠下。 对于经历过特种训练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就在冲破护栏的下一秒,两辆车上的人同时解开安全带跳窗而出。 而在跳车的刹那,双方亦同时拔枪射向对方。两把枪的子弹在同一刹那飞射而出,但空旷的海面上,却响起了三声枪响。 噗嗤一声,阿耀身体一震。 子弹从背后射来,从胸前而出。他眼看着自己射出的子弹打偏,对面的人完好无损地坠入水中。 剧痛伴着冰冷腥咸海水袭来,在一瞬间将他完全吞没。 岸边,从背后开了一枪的,正是刚才从车顶被撞下来的美国狙击手。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汗,忍着断了条腿的疼痛,摁下单兵电台,呼叫救援。 话刚说到一半,背后轰隆一声爆炸,他猛地回头,看见停在远处黑色宾利已被火海包围。他忙一瘸一拐地往那边跑去。 身后,海面被两辆车砸起巨浪之后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血,无声地从水底漫了上来。 穿过隐蔽的小路,就是货运机场,这是事先准备好的备用撤离点。登机之前,周寅坤看向阿步:“去接应阿耀。” “明白,这里都交给我。”阿步回答迅速:“坤哥你们小心。” 阿步亲眼看着飞机舱门关闭,这才转身,须臾间就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墨西哥警方和美国军人都来晚了一步,宾利车炸得只剩个架子。可以确定的是,车上没有人。 机场内。 手机一响,许嘉伟迅速接了起来,但得到的消息是,定位信号已经出了墨西哥国境,这说明周寅坤已成功离开墨西哥。 “不可能!”许嘉伟断然道:“向局长,您不是墨西哥警方已在所有机场布控,只要周寅坤乘客机离开,就一定——” 说到这里,他倏地顿了下。 能登上飞机离开的地方,除了客运机场,还有专门的货运机场。周寅坤应该……早就做了两手准备。 难怪他那么干脆地放弃了进入保加利斯机场的机会。 许嘉伟拿着手机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电话那头向衡予说:“周寅坤现在最有可能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我们的境外工作组已经到达泰缅边境,将协助泰缅两国警方布控。” 听到这个消息,许嘉伟立刻开口请求:“向局长,墨西哥情报线是我从头到尾跟进的,严格来说,我是夏夏的情报联络人。我申请直接到境外工作组,配合协助所有工作。” 那边沉默两秒。 “批准。” * 飞机平稳飞行于高空。 卫星电话里,凯文斩钉截铁:“坤哥,我们的加密通讯绝不可能被泄露和追踪。” 他进一步解释:“坤哥私人飞机的起飞落地和空中联络,都使用货机或者普通民航代码。如果真的被泄露,那墨西哥警方也不会只布控在客运机场,而漏掉了货运机场。” “至于美军突然出现袭击你们这件事,的确很奇怪。”凯文说:“我会加快速度去查。” “不用。”周寅坤说,“如果被美国反追踪,暴露你和中本的位置,得不偿失。” 那边顿了下,“明白了。” 周寅坤指尖一下下敲着扶手,思忖片刻下令道:“从现在起,单向联络。” 单向联络,也既除周寅坤主动联络之外,武装军内部所有人不得互相通讯,所有指令将由凯文代为传达。 “确认好所有人海外位置。” “好的。”凯文说:“你们乘坐的飞机将降落于仰光普善机场。” 仰光普善机场曾是军用机场,后来被周寅坤买下来用于空运货物,使用的仍是军方代码,无论是安全性还是保密性都已是最高级别。 周寅坤眸中微闪,“不去那儿,换个机场。” 电话那头停了会儿,隐隐传来的凯文沟通调配的声音。最后他汇报道:“坤哥,飞机改为降落密支那货运机场,车会提前备好,下飞机后走主路,二十分钟到达密支那基地。” 密支那,缅甸北部克钦邦首府。位于伊洛瓦底江上游,拥有纵贯南北的仰光——密支那铁路线,与缅甸最大的玉石产地孟拱铁路相通,是缅甸北部最重要河港公路贸易中心。 密支那武装基地,则是赛蓬组建武装军时所占用的地盘。 那里地势易守难攻,周寅坤接手后,武装军人数和装备数量剧增,没多久就迁入新的武装基地。原来的密支那基地就变成伤员疗养基地,配备了专业的医生和手术室。 “可以,叫那里的医生待命。” “坤哥受伤了?!” “没有。”周寅坤说,“周夏夏不舒服,落地后叫医生给她看看。” 凯文这才松了口气,“好,我这就安排。” 电话挂断,周寅坤把卫星电话往桌上一放,看了眼时间。还有五个小时才落地。 他起身走到后侧床边,瞧了眼刚睡着的人儿。大概是被刚才的追击吓坏了,她脸色苍白,睫毛微颤,唇上没有半分血色。 他不由蹲下身,摸了把女孩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周寅坤皱眉,又拨开她脸上的发丝,看见湿润着的眼梢。不知又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连睡觉也在哭。 男人干燥粗糙的指腹轻轻抚过,替她擦去了泪痕。 第299章消失 缅甸,密支那。 从飞机上下来正好是下午三点。如凯文所说的那般,车早已在机场准备好。 周寅坤坐上驾驶座,一边打方向盘,一边看了眼副驾驶上的女孩:“周夏夏,好点没。” 夏夏点了点头。但男人根本不信,脸都还白着,能好到哪里去。 “很快就到。” 车开出机场,驶上马路。 机场距离密支那基地并不算远,但刚驶出机场没多久,远处就隐约传来了警笛声。周寅坤眸中微动,打开车上通讯频道,叫了密支那基地。 那边立刻有了回复:“密支那基地收到。” “基地二十五公里左右听见警笛声,看看什么情况。” “收到。”那边安静几秒,汇报说:“发现五辆警车,从密支那警局出发,径直朝着利多公路而去。” 利多公路,正是他和周夏夏所在的这一条。 也就是说,又是冲着他们来的,这还真是巧了。 男人直接下令:“给我全轰了。” “收到。”基地应声的同时,发出作战指令。 山上,军械库的门打开,一台外观与坦克无异,庞大沉重的自行榴弹炮缓缓开出。紧接着调转炮管,朝着目标方向而去,履带在山地上留下又长又深的痕迹。 此番调用的正是德国陆军研制的新一代自行榴弹炮——pzh-2000,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自行火炮之一,拥有极高射速,射击距离可达40公里,最善于精准打击和远距离战斗。 山下,周寅坤摁下车窗,将信号器安在车顶边缘,下一秒信号器亮起绿色的光。 “基地看见绿色信号,炮火已瞄准目标车辆,请走左路避开。” 前面正是分叉路口,周寅坤二话不说拐入左侧,油门踩到了底,车迅猛地朝前驶去。紧接着后方轰隆一声,夏夏只觉顷刻间地动山摇,整辆车都剧烈晃动起来,她紧紧握住抓手,看向反光镜。 在她视线看不见的后侧道路上,公路被炸断成两截,五辆警车尽数被炸翻,其中三辆翻出公路栏杆,一路滚到下面的河里,满河碎渣,黑烟滚滚。 警笛声随着炮火声的响起戛然而止,周寅坤开着车,轻蔑地笑了。 前面又到了叉路口,一条是隧道,另一条就是通往密支那基地的路。他方向盘稍偏,朝着上山之路开去。就在此时,天空传来了螺旋桨的声音。 周寅坤抬眸,正对面飞来了一架直升机,明显的来势汹汹。 他不耐烦地皱眉,飞来的不是密支那警方,而是克钦独立军——克钦邦地头蛇蒙扎的武装军。 蒙扎此人是典型的脑子有病,自己跟大缅甸军政府关系恶劣,便看不惯所有跟缅甸军政府穿一条裤子的人。譬如能在金三角吃下那么多罂粟田,却不被军政府管制的周寅坤。 克钦独立军能跟密支那警方前后脚到达,必然不是“巧合”二字就说得过去的,但眼下节骨眼上,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 直升机飞来的同时,周寅坤一脚刹车停住,接着就猛地朝后退去,车胎在地上磨出刺鼻焦味。 就在车后退的刹那,榴弹已径直射来,周寅坤一手稳住方向盘,一手把副驾驶的人儿摁了下去。 “轰隆”一声,上山的路被炸出一个大坑。 巨大的冲力将车所有玻璃震碎,尽管躲闪及时,但飞射而入的玻璃碎片在男人手臂和脖子上划出血痕,更有一些直接扎进他握在夏夏后颈上的手,手背皮肉翻开,血顺着女孩雪白的脖颈,流到了她衣服里。 发射完榴弹的直升机并未逗留,迅速升空闪开,避开了从山上武装基地反击射来的榴炮弹。 就在直升机避让的当口,周寅坤趁机开车冲进了隧道。 可是,隧道并不长,外面的直升机也并未走远。男人清楚地知道,车开出隧道的那一刹那,必然会再次被袭击。 他脑子里迅速把目前局势过了一遍。 克钦独立军是从缅共中脱离出来的武装力量,时时刻刻都想压过缅甸军政府,获得周边各国对其独立权的承认。今天逮到了机会,必然是要通过铲除他这个被全球通缉的人,来获得国际声望和支持。 与密支那警方相比,克钦独立军是难缠得多的毒蛇。 他们在此盘踞多年,对整个克钦邦地形都极为熟悉,山上那个旧武装基地的基本情况对克钦独立军来说已不是秘密。缅北山高林密,克钦独立军最擅长的就是山地作战和丛林作战。且他们政治立场亲美,在军事装备上得到老美不少支持。 若此时绕路回山上密支那基地,无异于主动进入包围圈。此刻能去的,必须是连克钦独立军和警方都掌控不了的地方。 进入隧道短短几秒,男人已做出决断:“上对空导弹,掩护隧道出口,我要进野人山。” “基地收到。” 明亮的光从隧道出口处照了进来,周寅坤扎着玻璃的手这才夏夏的后颈拿开,双手握住了方向盘。 “准备。”他看着前面:“三、二、一!” 车贴着隧道右侧冲出,悬于隧道出口外的直升机正要开火,只见一枚炮弹从斜侧方山上的密支那基地仰冲而来。直升机猛地拉高,可还是被炮弹巨大的威力波及,螺旋桨应声断裂,飞机失衡,迅速坠落。 周寅坤的车顺利拐入山路小径。 没出几分钟,满载着克钦独立军的卡车和新飞来的直升机赶到了隧道附近。隧道前后道路已封,没有发现车辆踪迹。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朝隧道旁边看去,那里有一条可以容纳车辆开入的颠簸小路。 但是,那条小路通往的却是缅甸禁区,多年来一直有进无出的恐怖地带——野人山。 就连对当地地形最为熟悉的克钦独立军,也不敢贸然进入,只能用直升机顺着小路追踪。可惜野人山丛林茂密,唯一的小路也被遮挡得厉害,待在小路尽头发现周寅坤驾驶的那辆车时,车上已经空无一人。 直升机在野人山上空盘旋数圈,始终没能再发现目标,最终只得飞走。 * 同一时间,许嘉伟刚刚到达位于泰缅边界的城市,大其力。 为泰缅两国警方提供情报,协助其布控抓捕的中国境外情报工作组,秘密办公点就设置于此。此处鱼龙混杂,最多的就是来来往往的生面孔,便于隐匿身份和白日行动。 此次境外情报组的组长,正是广东省厅禁毒局副局长何峰。组员则尽数来自广州市局特警队,带队者是广州市局副局长王长斌。 许嘉伟的到来并未引起过多关注,因为此时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刚收到的密支那警方消息,以及定位显示器上那变得断断续续的红点上。 得知密支那警方围捕行动失败,周寅坤弃车进了野人山,所有人都心头一颤,接着就凉了半截。 野人山面积足足五百多平方公里,海拔高达三千四百米。 而最致命的是,它是完完全全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即便是对地形极度熟悉的克钦独立军,也根本无法入内作战,更别提已经伤亡惨重的密支那警方了。 下一刻,所有人呼吸一滞,许嘉伟的心猛地空了——屏幕上,定位彻底消失了。 野人山里。 丛林茂密湿润,脚下石头尽是青苔,放眼望去,看不到一条可以走的路。 头顶盘旋着的直升机飞远,隐蔽于树后的男人才抬手,拔出扎入手背的玻璃碎片。接着他把身边的人儿拉到面前:“周夏夏,伤着没有?” 夏夏连一块皮都没破。 但是身上沾了很多血。她看见他手背、手臂还有脖子上都是被玻璃划出的血口子,但周寅坤像是感觉不到一般,把她转来转去地检查了个遍。 小兔完好无损,男人颇为满意。 此时斜侧方传来细微窸窣声,他眸中一凛,抬手就要开枪,那边及时发出声音:“坤哥是我!” 那声音很熟悉,夏夏下意识望过去,只见一道高瘦的身影跳下岩石,快步朝这边走来。 来者正是被罚于野人山的亚罗。他本在山中,是循着爆炸声而来,发现是密支那武装基地开了火。 这说明事关自己人。 他一路跑下来,却没想到竟会碰到周寅坤和周夏夏。 第300章捏断 天不知不觉地黑了。 野人山深处,难得有块临近溪水的平坦空地。 这里有一座底部架空的小木屋,旁边还有用石头砌好的灶台,明显曾有人长期居住于此。至于是不是所谓的“野人”,已经不重要了。 亚罗把这地方收拾得还算干净,有过一次被扔进野人山的经历后,第二次来他自带了武器枪械还有一堆生活用品,日子过得比第一次来舒服很多。 没有得到周寅坤的命令,他就一直待在山里,从没出去过。直至遇到周寅坤,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巨大的树冠交迭,将天空遮挡得严严实实。 亚罗架设好了卫星信号增强器,又去拿了药和纱布出来,只是男人正在残破的木栏前通话,亚罗没有上前打扰。 他下了两步台阶,坐到石灶前生火烧水。 卫星电话里,凯文正在汇报最新情况:“坤哥,中俄泰缅墨西哥,都是国际刑警组织成员国,他们的情报共享系统我们无法渗透,只知道美国应该也加入了情报共享,这几个国家都已公开声明了对坤哥你的抓捕理由。” 男人听着电话,没什么表情。 那边凯文继续说:“我确认了成员们的位置,目前林城还在香港躲避警方追击,一时半会儿恐无法离开。查猜和卡尔在阿富汗,奥莱、布鲁诺、尼克都在海外运货途中,任务结束后将接应最后一批军火回缅甸——” 周寅坤打断:“阿耀呢。” 亚罗抬眸望过去。 凯文顿了顿,回答说:“阿耀坠海后就没了踪迹,阿步还在墨西哥找他。” 眼下最棘手的还是周寅坤这边。 “坤哥,目前是多国警方联手,且情报共享的力度史无前例,即便我们最后一批重型军械到库,也无法与国家级军警装备抗衡。” 武装军的人在周寅坤面前从来只说实话,即便是凯文这种协助武装军统筹调配多年的人,此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好在野人山还算安全,外面还有密支那基地做掩护,亚罗应该带了武器进山,在丛林中自保不成问题。”凯文问:“坤哥,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 周寅坤看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原始森林,木屋下方石灶里燃着的火光跳动,映在他的脸上。 现在的情况,是敌人在暗,而他在明。 此时此刻山里安稳平静,可外面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野人山。在这个当口,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外界迅速捕捉,一旦逮到机会就会群起而攻。 真要打起来,不说其他,光是跟泰缅两国的国家级军备开火,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折损太大,还不能全身而退。 唯有完全销声匿迹,再出其不意地反攻,才能各个击破。 沉默片刻,周寅坤开口:“所有人手里任务中止,切断一切联系,原地隐匿身份,等待行动命令。” “明白。” 电话挂断之后,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夜深人静,正是冷静理智,捋清思绪的好时候。男人站在木栏边,脑子里不断划过这一路接连而来的追击。 即便这几个要抓他的国家共享情报系统再先进,也不可能来得那么快、那么准。就连他临时起意离开墨西哥,又临时变更落地机场,这种消息都能那么快地泄露出去。 知道这些消息的,都是自己人。他的人,他最清楚。 退一万步来说,若前半程在墨西哥遇袭,问题真出在阿步或阿耀身上,他们也不至于蠢得跟着他一路逃亡,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后半程更改落地机场的事,是凯文着手安排。若问题出在凯文身上,那么多次行程安排,要动手易如反掌,根本没必要等他回了缅甸才安排袭击。 况且,他遭遇过那么多次突袭,从来没有哪次像这回一样——那些人就像是从头到尾都知道他的具体位置一般。 视线,落在了手中的东西上。 下一秒,周寅坤就拆开了卫星电话的后盖,取下电池,把每个细微之处都看了一遍。没有异常。 所以问题也不出在他自己身上。男人重新装好手机,在安上后盖时,动作倏地停了一瞬。他回头,看向身后的木屋。 石灶火光旁,亚罗看见周寅坤转身进了木屋,摔上了门。 * 夏夏一直安静地待在屋内。 忽然有人进来,她下意识抬头,正与周寅坤四目相对。 对上女孩那双平静的眸子,男人心头陡然一沉。进入被称为缅甸禁地的野人山,周夏夏却远没有当初被困泰国比劳山时那般紧张害怕。 而这一路生死追击,她始终默不作声,没有多问一句。 她不问为什么会有人追杀,也不问是谁追杀,就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她连手机都没有,如何泄露得了消息? 夏夏平静地看着男人脚步走近。 她穿得单薄,裤子没有口袋,外衣口袋很浅很瘪,一眼就知道是空的。 “周夏夏。” 冰冷的声音,叫得女孩后脊一颤。她深吸口气,抬眸望他。 周寅坤说:“衣服脱了。” 该来的终于来了。 夏夏垂眸,心中反而松快下来。她沉默站起来,漏进屋里的风将烛光吹得摇曳,映得女孩的影子也微颤着。 “是我。” 她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男人耳中。周寅坤盯着她,没有说话。 屋子里的气氛在她说完这两个字的瞬间降到冰点,熟悉的怒气和压迫感越来越重,让人呼吸都变得滞涩。 夏夏抬头,继续说:“是我,在身体里放了定位器。” “我叫你脱衣服。” 女孩沉默,不明白这还有什么意义。她知道,在他踏入门口的那一刻,就说明已经在怀疑她了。现在明明说了实话,他却还要亲眼一见。 夏夏抬手,解开了衣服扣子。 男人视线随之向下。 外面的衬衫解开,露出里面的白色吊带。周寅坤扫过她的脖子、锁骨,他的角度可以直接看见吊带里面,少女内衣包裹着饱满的双乳,胸前洇了血迹,泛着微红。 紧接着,她就拨下吊带,掀开里面的内衣。 周寅坤眸色当即一暗。 他无数次看过她的身体,熟悉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节。以至于她左乳下方那不到一厘米的创口痕迹,在他眼中是那般陌生刺眼。 视线从那创口挪开,男人再次对上夏夏的眼睛,而这双漂亮的眼睛里,竟是一片坦然与平静。 怒火在这一刹那暴烈地冲到头顶,周寅坤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周夏夏,作死是不是也要有个限度?” 夏夏在他掐上来的瞬间呼吸困难,喉痛剧痛,根本无法吞咽。她感觉自己被他单手拎起来,双脚触地困难。 眼前渐渐变得模糊。 “怎么,周耀辉拿你当小保险箱往你身上藏芯片,你不仅不恨他,反而还来了灵感?”他不仅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反而收紧,手背血口绷得更开,血顺着手腕留下,尽数滴落在夏夏胸前,染红了大片。 怀疑被印证,谜题被解开,先前的一切都有了解释。墨西哥的一幕幕划过眼前,周寅坤只想捏断她的脖子。 “所以你是因为要干这件事,才不愿待在岛上。你三番两次去医院,打着咨询医生、打着带那帮小畜生体检的幌子,都是为了不招人怀疑对不对?” 夏夏已经脸色青紫,耳中翁鸣,几乎听不见声音了。 “所以那天你从医院回来才那么反常,睡觉捂胸口,洗澡不让解衣服。” 周寅坤眸中尽是血丝,他咬牙切齿道:“真是好大的能耐周夏夏,手机都没有,谁给你付的钱,谁给你开的刀?” 夏夏已经眼前发黑,身体麻木疲软,瞳孔有放大的趋势。 下一刻,她整个人被摔在身后的木床上,床板极硬,女孩手肘磕在上面,砸出沉重的闷响。清晰的痛感唤醒了原本濒临窒息死亡的人。 夏夏勉强恢复意识,清醒了几分。 而周寅坤在问出这个问题的下一秒,就想到了一个人。想到了当初周夏夏与那人难舍难分,相拥告别时的场面。 他走到床边,俯身掰过夏夏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陈舒雯吧?” 第301章确信 骤然听见这个名字,夏夏一僵。 这反应足以说明一切。 周寅坤语气嘲讽:“那女人死了亲爹,捅了陈悬生从英国跑了,这会儿正满世界躲她弟弟,居然还有功夫管你的闲事。” “周夏夏,你真是挺会害人的。陈舒雯的钱一动,都不用别人出手,陈悬生闻着味儿就去了。你说她会是什么下场?” 夏夏完全不知这些,她只知道在那天在卫生间借电话打给舒雯姐时,她答应得爽快极了,半分没提她自己的事。 见夏夏听了这些,眸中果然闪过愧疚担心,周寅坤的脸色难看到极致。 他粗鲁地攥着她的肩把人扯到面前,力道大得近乎要捏碎她的肩骨,“你还有功夫担心她?你知不知道这一路的追击够你死好几回!怎么,你命都可以不要,真以为装个定位器就能让那帮警察抓到我?周夏夏,你蠢不蠢?” “我……”她终于艰难地开口,“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也不知道……那些警察能不能抓到你。” 她声音沙哑极了。 “我只知道,只要跟我待在一起,你的踪迹就会暴露。就像、就像现在,如果不是因为我身上的定位,你也不会被逼到野人山里。”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这种情况下,你还要跟我待在一起吗?” 夏夏缓慢而清楚地说完了整段话。 屋内陷入无尽的沉寂。 周寅坤听明白了,明白得不能再明白。她费尽心思,甚至不惜搭上她自己的命,目的并不是要背叛和陷害他。 而是,要他主动放了她。 只要不跟她待在一起,就不会引来警察,不会招惹一堆麻烦。这是眼下最明智的选择。 说到底,她还是要离开他。 对周寅坤来说,这是比背叛和陷害还要让他冒火的事。 男人忽地笑了,他松开她:“周夏夏,这种同归于尽的报复手段我见多了。我要不要你,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 暴怒之后,他眸中渐渐恢复清明。周寅坤直起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你就是死了,也得乖乖埋在我身边。” 说完,他转身走了。 从木屋出来,周寅坤看了眼守在外面的亚罗,“去基地把医生弄来。” 亚罗接到命令,迅速消失在隐蔽的丛林小径中。木屋里,夏夏听着外面周寅坤的命令,麻木地穿上衣服,继续安静地待着。 此时桌上蜡烛已燃了大半,烛光映出屋内女孩纤薄的身形,亦映出屋外男人独自站着的背影。 * 时间到了深夜,野人山里时不时响起怪异的动物叫声。 木屋的门打开又关上,医生走向正站在木栏前的男人。周寅坤手上缠着纱布,指尖夹着烟。 “老板,检查结果基本确定了。” “说。” “这次检查用的是便携式的小型x射线机,从胸片成像来看,周小姐是做了icm植入手术。” “这东西本来只是普通的心电监测器,用于记录患者心率情况,分析突发性晕厥的原因。但是……周小姐应该是花了大价钱,在原本的心电监测器上添加了微型定位器。” “给她做手术的医生手法还算专业,但周小姐术后应该没有遵医嘱,导致植入部位囊袋细微破裂,里面的监测器位置发生偏移,与心脏部位发生轻度粘连。我问过周小姐,她承认术后的确有刺痛感。” “这种情况下,要取出定位器就需要开刀手术,风险很大。” 闻言,周寅坤皱着眉侧过头来。 医生知道他是对这结论很不满意,但医生也不敢说谎,只得实话道:“这种情况下的手术,需要非常专业的心外科医生。据我所知,目前泰国和缅甸都没有这方面的权威医生。除此之外,其实最关键的是患者本人的体质。” “周小姐现在有低烧的症状,应该是植入手术后没有服用抗生素,或者是由于囊袋轻微破裂而导致的发炎,我已经给她开了药。但她之前应该也有过经常发烧、发炎的情况,这就属于易发生活动性感染体质,是不适合开刀手术的。” “这种体质如果贸然开刀,很容易在术后发生感染,甚至……根本就下不来手术台。” 听见最后这半句,周寅坤抽烟的手顿了下。也就是说,若贸然取出定位器,她很可能会死。 男人一言不发,但医生清楚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怒气迅速蔓延,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小步。 此时亚罗收拾好医生带来的东西。医疗箱和发电机都用得上,都留在了山上。 见亚罗出来,医生忙说:“该吃的药都已经嘱咐过周小姐了,还有……她脖子上的伤也要按时涂药,少吃刺激性食物,避免长时间说话。” 说完他看了看周寅坤,“老板,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周寅坤没有理会,医生连夜跟着亚罗下山去了。 此时天色已有了泛白的迹象。身后屋内没有任何动静,这里并不隔音,医生的话想必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她没哭没闹,甚至都不曾追出来多问一句。仿佛根本不在意那东西能不能取出来,或者,她更希望取不出来。 还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周寅坤抽着烟,想到了从未想过的两个字——如果。如果,当初没杀那些人,周夏夏还会不会这般报复他?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推开,夏夏走了出来。外面医生和亚罗都不见了,只有周寅坤一个人。 医生的话她听得很清楚,取出定位器很可能会死,这出乎她的意料。 但……这样也好。选择变得更加简单,她说:“要不,你杀了我吧。” 他刚才说,就算死了也得埋在他身边,夏夏觉得自己可以接受。人都死了,埋在哪里又有什么重要。 周寅坤冷然地侧过头来,盯着那道纤瘦薄弱的身影,“就因为我宰了那些人,你就要这么报复我?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就恨我恨到这个程度?” 夏夏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怒气,但她很平静。 “我不是想报复你,也不是想恨你。”她哑着声音,语气诚恳,“因为就算再报复你,再恨你,我在意的那些人都不会回来了。” 她望着他的眼睛:“我只是,不想跟你生活在一起。我不想见到你,我希望……我的世界永远没有你。” 夏夏的语气温和极了。 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锥,一下又一下地捅在他心上。心脏每跳动一下,都会有大汩鲜血从被扎穿的窟窿中涌出。 周寅坤就那样看着她。 凌晨的风带着山间丛林的寒气,吹在身上冷极了。夏夏没有等来他的回应,看来他是宁可耗着,也不如她所愿。 她也习惯了他的强势,习惯了他凡事唯我独尊。夏夏便不再多说,转身要回屋里。 “周夏夏。”他叫住她。 女孩脚步一顿。 “你想要什么,你说。”男人看着她,“只要你说,我都答应。” “我要离开。”她问,“你可以放我走吗?”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无声的寂静。夏夏并不意外,她拉开了木屋的门。 “你之前那些算什么。”那边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 “是你一口一个小叔叔地叫我,是你说我们是家人。在芭提雅的时候,是你先缠着我。从曼谷警署救你出来,也是你抱着我不撒手。” “在比劳山你为什么要抓那条蛇,为什么在我枪边放藤黄果,在墨西哥又为什么等我回去给我煮面?” 他一字一句道:“哪怕是亲情,周夏夏,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夏夏沉默地听完,只觉有些好笑。大概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在他强迫她发生关系、在他一个个杀掉她在意的人、在他用毒品威胁她、囚禁她试图强制怀孕之后,竟然问——她对他有没有感情。 风吹得身上冷极了。夏夏进了屋子,关上了门。 她一个字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不知何时燃尽的烟头,烫在了周寅坤的指尖。 他回过头来,看着晨雾中的密林,将燃着的烟头攥进了手里。烟头灼破纱布,烫进掌心皮肉,响起滋啦的声音。 他仍清楚地记得他们曾一起看过日出日落、躲过丛林、逃过追杀,他们有过无数次酣畅淋漓的性爱,有过无数次纯粹缠绵的亲吻…… 如今,他终于确信了。周夏夏对他,是真的没有感情。 一点都没有。 时间就这样整整过去一个月,六月的缅甸遍地罂粟。 在各国警方彻底查不到周寅坤踪迹后,渐渐生出了各种猜测。有的猜测周寅坤已经抛下定位器逃出了野人山,也有的猜测他已经死在了向来有进无出的野人山。 众说纷纭间,各国的暗网交易还在持续进行,并以极快的速度扩张着。 这一个月来,密支那警方和克钦独立军在野人山进行了多次搜捕,但次次都有伤亡,次次无功而返。 在这种情况下,已在缅甸大其力待了一个月的中国警方境外工作组,也不得不撤回了国内。 第302章日子 十个月后。 野人山深处的木屋前,夏夏蹲在小溪边,用木盆里放了消毒片的水洗好了蔬菜。 “亚罗,火生好了吗?”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应了声:“可以了。” 夏夏拿着菜走回来,果然看见石灶里已经生好了火。 “谢谢。”夏夏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往架好的锅里添了清水。 “这个怎么弄。”亚罗拎着两只野鸡走过来,这是他清晨出去猎回来的猎物。但他只会弄死,不会做熟。一切都得听夏夏的。 “今天就不用切了,要炖整只。你用开水烫一烫,把毛去掉,然后从这里——”她比划了下,“把里面内脏都取出来,清洗干净就行。” “好。”少年便蹲在旁边,按照听到的指示利索地干活。 两人离得不远,夏夏这边烧着水,时不时会侧头看看那边,添两句话。那边的少年听后点点头,照着她的原话干活。 气氛温馨又和谐。 周寅坤抽着烟,冷眼瞧着那画面。 这周夏夏小小年纪,心肠又硬又毒,在做了那样该死的事之后,她反倒破罐子破摔,不仅在这儿给亚罗搭了间小木屋,还折腾好几天,用那晚医生带来拍胸片的小发电机,弄出间简易的抽水浴室。每天洗得白白净净,变着花样做饭吃。 可偏偏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十个月了。 这十个月里没有奢华豪宅,没有忙碌地飞来飞去,甚至连电灯都没有,只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上看她在外面伸懒腰,黄昏吃她亲手做的晚餐。 周寅坤以为,以他的耐心肯定很快就腻了。但事实上,却是一点也没腻。 今天晚餐吃得清淡,一只清炖鸡,三个清炒小菜。夏夏吃完碗里的米饭,放下筷子擦了嘴,回头看了眼石灶上闷着的砂锅。 “我一会儿要出去一下。” 男人吃着饭,没搭理她。 夏夏习以为常,她看向亚罗:“我把那只炖好的鸡给老爷爷老奶奶送过去,很快就回来。” 言下之意,就是无需他跟着。亚罗看了眼周寅坤,见他没下指示,这才点头。 饭后,照旧亚罗收拾一切,由于没有保温桶,夏夏便连锅一起带了过去。顺着这段日子常走踩出来的小径,朝着东面的一处高地走去。 那里也有一间木屋,住着一对年老的夫妻。位置离得不算远,从丛林小径出去,再爬个坡就到了。总共也就走个十来分钟。 这还是当初她为了找合适的木材搭木屋时发现的。 老爷爷老奶奶的木屋要更大一点,是他们自己亲手修建的。老夫妇在这野人山里住了很多年,还笑称根本就没在这里见到过野人。 初次见面时,得知夏夏想盖屋子,爷爷奶奶便把自家的小推车和锯子都大方地借给了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夏夏便常去看望。 她端着砂锅到木屋时,天色擦黑,老奶奶正在收衣服。 “奶奶,我又来了。” 听见女孩的声音,老妇人侧过头来,脸上立马漾起笑意,“夏夏来了。” 她把衣服往晾衣绳上一搭,高兴地来迎夏夏,还朝屋里喊了句:“老程,夏夏来了!” 每次来,爷爷奶奶都像迎亲孙女一般,夏夏原本还觉得不好意思,如今竟都有点习惯了。每每看见这两张因她而高兴的脸,心头就暖意划过。 听见动静,老爷爷也从屋里披着件外套出来,一看见夏夏他就笑了:“哎哟,小夏夏这是又来给爷爷奶奶送好吃的来啦?” “对呀。”夏夏笑着走过来,“我炖了只鸡,已经炖得很软烂了,今天吃不完也没关系,天气不热,不会坏的。明天热一热还能吃。” 老妇人从她手上接过:“你这孩子,就这么一路端过来的呀?这要是摔了不得烫伤!来快进屋,外面虫子多。” 夏夏跟着她往屋里走,语气乖巧:“我走得可小心了,不会摔的。” 说着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老头:“爷爷,这是膏药,我看你总捶腰,要不贴上这个试试。这是亚罗上次下山时带回来的。” 老爷子看见膏药,怔了怔:“你、你这孩子,心太细了。” 他布满皱纹的双手接过去,“这个得花不少钱吧?我们把钱给你,小夏夏你得收下!” “不不,”夏夏说:“这个不贵,就是很普通的膏药。” 她还玩笑道:“要是很贵,我就主动找你们要钱了。” 两个老人被她逗笑,“你这小姑娘扯谎都扯得这么招人喜欢。这汤也太香了,又是你亲手做的?” “嗯,是我亲手做的。”夏夏上前揭开盖子,香味立刻漾满整个屋子。 她熟悉地拿过桌上的碗,一边盛汤一边问:“爷爷奶奶,你们腿脚不便,有什么需要的吗?我下次一起带过来。” “没有,没有。小夏夏,可不许再破费了。” 夏夏笑了,这话她每次来都会问,每次得到的也都是同样的答案。 她知道两个老人是不想麻烦她,于是也不再多问,把盛好的两碗汤放到桌上:“那爷爷奶奶,你们喝完汤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好,天黑了我们就不留你了。”老奶奶跟着她出去,“天黑路不好走,我给你打手电筒。” 言下之意就是要送她回去,夏夏忙拒绝:“不用了奶奶,我自己带了的。” 说着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手电筒,摁开开关:“可亮了呢。再说离得又不远。” “好,好。那你慢慢的啊。” 老奶奶站在原地,硬是等到都看不见夏夏的背影了,才转身回到屋里。 屋内,老头看着桌上热腾腾的汤,久久没有说话。直至老伴进来,他才抬头:“多好的孩子。” “是啊,多好的孩子。”老妇人也坐到桌前,双手捧起热热的汤碗。 “这么善良的孩子,怎么会沦落到这个深山老林里。真是可怜。” 老妇人忙说:“老头子,你可别当着夏夏的面问这些。别惹那孩子伤心。” “知道,放心吧。”老头叹了口气,“谁这辈子没点难言之隐,她对咱们这么好,我难能乱问乱戳那孩子的痛处。” 说到这里,老妇人看了眼桌上的汤,“你说的是。从第一次跟夏夏见面,她就常往咱们这里来。不过就是借了点斧头锯子的,她是回回吃点什么就想到咱们。” “我们这两个老的可好,光占小辈的便宜。” 说着老夫妻俩都笑了,老妇人继续说:“我看夏夏的衣服都挺旧了,洗得倒是干净,但袖子有的都磨破了。咱们要不下山给她买件好看的新衣服,小姑娘都爱美,肯定高兴。” 说到下山,老头顿了顿。上一次下山,已经记不起是哪一年了。 “都这么多年了,不会有人认出来的。”老妇人看着他。 “也是,都这么多年了。”老头点点头,“那咱们明天一早就下山去。” * 因为去送了趟鸡汤,夏夏洗漱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些。 站在外面擦头发时,人就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她进了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周寅坤洗完澡进来,就看见屋里那张小床上被子鼓起一条,女孩背对着这边,脑袋圆圆的,细软的长发垂落床边。 看着十分碍眼。 自那晚坦白一切之后,他都还没说什么,周夏夏就单方面决定分床睡。先是把几张破破烂烂的木头凳子拼在一起睡了两天,后来干脆做成张小床,在这本就不大的木屋里,喧宾夺主地占领了一个墙角。 周寅坤不屑管她,更不屑碰她。 屋子里满是沐浴露的香味,他随手挂了毛巾,回到床边,又瞧了那边一眼。 桌上亮着微弱烛光,这样看去,能看见她半张小脸藏在被子里,睫毛纤长卷翘,脸蛋饱满嫩白,仿佛能掐出水来。 指尖莫名就痒了下,他还记得她肌肤细腻的触感。 只是想了那么一秒,某处就坦诚的起了反应。男人低头瞧了眼,不耐烦地皱了眉。掀开被子刚躺下,外面风声响起,吹得林间草木发出簌簌的声音。 那张小床正对门口,风透过门缝吹进来,吹拂了夏夏的长发,凉凉地吹进颈间。熟睡的女孩下意识翻了个身,将被子盖得更上了些。 这一翻身,就让小床发出了细微的吱呀声。 吵死了。 周寅坤掀开被子下床,大步朝那边走去。放着好床不睡,非睡个破床做什么。 他径直走到床边,正要直接把女孩抱回他床上,门缝处透进了一丝黑影,周寅坤偏头扫过去。 “坤哥,到时间了。” 今天有每月一次的通话,亚罗拿着刚充好电的卫星电话,迟迟没等到周寅坤过来。他在自己的小屋门口等了片刻,还是过来提醒了一句。 话音刚落,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男人走出来拿过他手里的电话,扔下句:“明天把门边封好。” “好的。”亚罗先应了一句,这才看向木屋的门。因为频繁地开关,门似乎有点关不严了,容易漏风。 第303章疑题 周寅坤下了两步台阶,往下面的逍遥椅上一坐,拨通了电话。 虽然两人之间开启了白天同吃、晚上不同睡的半冷战模式,但生活上,仍旧是夏夏伺候他。这逍遥椅就是在他提出要求之后,她画了图纸,指挥亚罗做出来的。 纯原木色的椅子虽不大好看,坐着倒是舒服得很。 电话一拨通,那头就迅速接了起来:“坤哥。” 周寅坤嗯了声,电话里凯文例行汇报起来:“今年的罂粟季马上就到了,老罗亲自去了趟赫尔曼德,说今年金三角和阿富汗的罂粟产量,比去年还要再高出三成。” “自坤哥下令之后,去年下半年和今年上半年的传统交易都暂时关闭,仅保留暗网交易,目前我们的交易网已经实现了亚欧全覆盖。虽然坤哥你本人销声匿迹,但老罗那边传统交易的订单还在激增,如果下半年重开传统交易,咱们的人可要忙疯了。” 凯文说:“只要坤哥这边下令,一直原地待命的武装军就会立刻重新开始运输任务。” 总体来说,生意都在正常高效地运行当中。周寅坤很满意。 听到凯文建议可以重启传统交易,他慢悠悠地开口:“不急。警方那边怎么样。” “冷处理的办法很管用。”凯文回答:“尽管国际刑警的红色通缉还在,但各国警方在坤哥你们进入野人山的三个月后,也几乎都没了消息。跨境抓捕本就涉及到跨境执法权,这种事情向来棘手。除非各国警方里有某一方死死盯住,否则所谓的联合通缉抓捕就是一盘散沙。” 这也是很多越境通缉犯几十年都抓不到的原因。 男人不以为意地笑了,又问:“医生联系得怎么样。” “已经联系到了最好的心外科专家,不过他人和医院都在德国。坤哥要现在带夏夏过去手术吗?” “嗯。”时间差不多了,没必要继续在野人山里待着,周寅坤说:“尽快安排。” “是。”凯文说完又顿了顿,“坤哥,我建议……你和她分开走。” “野人山的原始森林的确有效地屏蔽了定位器的信号,但只要夏夏出了野人山,定位信号立刻就会恢复。路上的风险实在太大。” 凯文说:“这段时间我也多次制造了假的定位信号,尤其是在你们进山后的前三个月,我以为可以通过假定位混淆视听,但实际上,无论在野人山周围制造出多少定位信号,警方始终不为所动。” “我想,夏夏身体里的定位器,应该是有特殊编号,并且已经被警方掌握了。只要不是特定编号的定位信号,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我好奇的是警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坤哥在离开墨西哥之前就遭遇追击,说明定位在墨西哥就已经泄露了。” “知道定位及其编号的,应该只有夏夏本人和给她做植入手术的医生。我查遍了索诺拉州所有的医院,都没有查到任何手术记录,应该是她有意隐瞒。坤哥说夏夏曾带一批孩子去做过体检,我也查了,但那些孩子们年龄太小,根本说不出任何有用信息。所以除了夏夏,就只有阿耀知道她究竟去了哪家医院、见了哪个医生。” 提及阿耀,周寅坤始终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终于有了微微波动。 时至今日,阿耀仍没有消息。 没等他问,电话那头凯文已经继续道:“关于阿耀,以他的水性,即便撞车坠海也不会有问题。但当时阿步在现场发现了开枪的痕迹,如果阿耀在坠海前中枪,血腥会迅速引来鲨鱼。即便那海域没有鲨鱼,若他中枪后昏迷在海中,那生还的希望……也实在渺茫。” “继续找。”男人毫不犹豫地开口:“直到找到他为止。” “明白,阿步一直都在墨西哥。”该汇报的都已汇报完毕,凯文不多废话:“坤哥,德国手术的事我安排好再汇报。” “嗯。” 电话挂断之后,周寅坤没有回屋,仍坐在逍遥椅上,手指细细摩挲着卫星电话。 那个让凯文疑惑的问题,也同样让他想了很久——定位究竟是如何在墨西哥就泄露出去的? 这个问题,周夏夏是不会回答的。 她能在手里没有钱、没有通讯工具,在阿耀时时跟随、甚至是在他眼皮底下,偷摸而顺利地植入了定位器,那么接下来把消息递出去这件事,周夏夏只会办得更加谨慎。 站在她当时的角度,身处陌生的国家,必然不敢随便相信陌生人。在亲眼目睹吴邦其和他谈生意、在亲身经历被巴泰强行抓到警署、又被皮沙文追杀至比劳山之后,周夏夏也不敢轻易相信墨西哥当地警方。 因为一旦其中有人被收买,反将定位器的消息泄露被他知道,那她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这种至关重要的消息,即便要给,她也只会给她自己最信任的警察。而周夏夏信任的警察,应该只有那一个。 想到这里,周寅坤眸中阴鸷起来。 最有可能的人,也是最不可能的人。因为那人心脏中枪,已经死在中国香港。就算他长了两个心脏捡回条命,两人相距那么远,如何联系得上?更别提传递这么重要的消息。 但是…… 他眯了眯眼,如果那人真的没死,还不远万里去了墨西哥呢?世上,会不会真有这么巧的事。 深夜漆黑寂静,男人背对着木屋,神色复杂。 * 次日清晨。 距离野人山脚不远的集市上,一对相互搀扶的老夫妇站在最大的摊位前,一边商量,一边认真地挑选了一套衣服和一双鞋。 结账的时候,又多加了对粉色发卡。 几张大额的现金都花了出去,老太太从摊主手里接过装得鼓起来的袋子,又打开多看了几眼。 “现在的女孩衣服真好看啊,你看这个鞋,鞋底还防滑,小夏夏穿着这个鞋来看咱们,我就放心了。我看那个门口土坡还得再铲铲,咱们走习惯了不觉得,孩子摔了得疼上好几天。” 说着她又翻出发卡:“你看这个,是不是买少了,我看那对黄的也好看。但是黄的招虫子,现在还好,这一到夏天可不得了……” 老妇人说个没完,听得老头直笑:“行行行,老婆子,你选的都对,都听你的。回去我就把那个坡铲好,肯定不摔着小孙女。” 提及小孙女三个字,老太太笑容一僵,叹了口气。她沉默地把袋子系好,抹了把湿润的眼角。 “咱们的孙女要是还活着,也比夏夏大两岁,这会儿都该上大学了。” 老头也垂眸,沉默半晌,他握住老伴的手,“怪我,怪我,不该提这些。咱们好些年没下山,去吃顿饺子吧。” 老太太抬头,正看见一家中国饺子店。 “好啊,咱好久没吃饺子了。” 刚走到门口,就闻见饺子汤的香味。老板夫妻俩都是中国人,见两个老人进来,老板娘热情地上前掺住:“两位是咱们中国人吧?哎呀,这在国内不觉得,出了国是不是自己人一眼就认得出来!来,二老慢点。” 熟悉的中国话,让人倍感亲切。思念起亡故小孙女的老太太,也不由被那热情感染:“姑娘,给我们来份饺子就行。” “好嘞!” 老板娘亲自去了后厨煮饺子,店里没有其他人,靠墙坐着的老两口左右看看,似是新奇地打量着店里。 看见前面那台彩色电视机,老头拍了拍老伴的胳膊:“现在都不是黑白的了。” 电视没开声音,在播放着电视剧,老太太听了他的话,低声说:“这都多少年了,难道还能不变啊?” 正说着话,老板娘就端着饺子上来了。放在两个老人面前,一人一盘。 老太太怔了下:“姑娘,我们就要了一份啊。两份、两份的话我们钱——” “另一盘是我送的!我这饺子店刚开,您二老能来那就是缘分。这缘分哪能拿钱算啊?安心吃吧!” 两个老人心里暖得不行,时隔多年再看,这世道真是越变越好了。老板娘又端来两碗热腾腾的饺子汤,老夫妇俩连连道谢。 见老头时不时看向电视,欲言欲止的样子,老板娘问:“大爷,我这电视免费看!您想看点什么?” 老头被戳中了心事,笑了笑,放下筷子郑重地说:“姑娘,你这有没有新闻频道,我好久没看电视了,我想看看新闻。” “怎么没有!”老板娘拿起遥控器打开声音,换成了新闻频道,“那您二老慢慢看,我就在后厨,有事叫一声!” “好,好,你去忙吧姑娘。” 新闻正在播报最近发生的新事件,大到领导人出行,小到修路搭桥,新鲜的画面不断切换,老人看得认真极了。 看着看着,新闻右下角就出现了一条国际刑警红色通缉令。 老头拿筷子的手顿了下。 他仔细地看着上面每一条信息,还有那张照片。通缉令在新闻界面停留了二十秒后消失不见。 老头放下了筷子,喃喃道:“说到底,这世道还是没有变。毒贩死了一批,又会有新的一批,抓不完,根本抓不完。” 那通缉令也落在了老太太眼里,她就坐在老伴身边,将他喃喃低语听得清楚。 她夹起自己盘子里的饺子,放到老头盘子里。 “别操心了,你操心了一辈子还没够吗?” 老头沉默了会儿,笑着摇摇头,又重新拿筷子夹起饺子,“也该够了,咱们也活不了几年,该安心吃顿饺子才对。” 店里,两个老人并肩低头吃着饺子。 店外,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戴着顶鸭舌帽,从饺子店门口经过,径直进了斜对面的一家百货店,给了老板一张长长的单子。 单子上,是夏夏列出的需要添补的调味料和日用品。老板就喜欢这样的“大客户”,他咧着嘴笑着接过那单子,拎起个大篮子,一样一样地照着单子选货。 亚罗站在店内,帽檐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 里面老板选着货,他则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动静。此时百货店外一辆巡查的密支那警车开过,少年不动声色地转过身,背对着店外。但眼睛却盯着货架上的镜子。 镜子里,警车从集市中间道路驶过,车窗开着,亚罗看见车里的人,微微皱眉。 待警车开过,他毫不迟疑地转身出店,开车跟了上去。 第304章熟人 傍晚时分,野人山里。 夏夏已经洗好了食材,坐在石灶前,再一次回头看了眼树林方向。 亚罗一早就带着她拟好的清单下山了,本应中午就能回来,却没想到现在也没回来。她回过头来,正对上男人的视线。 那视线带着明显的审视,盯在她身上很久都不挪开。 夏夏看了看手边放着的食材,顿了顿,抬头说:“调味料剩得不多了,亚罗还没回来。今晚简单吃个粥可以吗?” 两人独处时,她很少主动搭话。周寅坤站在木栏前,看着那张脸蛋,没有说话。 夏夏当他默许,熟练地生火烧水。石灶里刚燃起火,身边就出现了一双长腿,她头都没抬,“米才刚放进去,还得熬一会儿的。” 周寅坤蹲下身来,看着女孩的侧颜,叫了声“周夏夏”。 这语气不是平时要使唤人的语气,夏夏心中莫名一紧,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她继续往石灶里添着柴,没有应声。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时隔许久的触碰,他掌心温度灼热,握上来的瞬时让她从手臂麻到了后脊,平静许久的心倏地加快跳动起来。 火燃烧在两人身旁,火光跳动着。周寅坤问:“你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我。” 夏夏手里还拿着柴,没有说话。 “现在没有外人,只要你坦白,”他看着他:“我原谅你最后一次。” 听见“原谅”二字,夏夏终于有了反应。她侧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睛:“我做错了什么需要你原谅?” 声音依旧不大,但字字清楚。 周寅坤沉默地盯着她,气氛就这样紧绷起来。 石灶里的火很旺,锅里有了要沸腾的趋势。夏夏想抽出手去拿勺子搅动一下,可他牢牢攥着,她挣扎了两次都没成功。 因为用了力气,女孩胸口不住地起伏着,她干脆放弃挣扎,继续这么僵着。 就在气氛紧绷到极致时,身后传来细微的窸窣声。周寅坤侧头,那窸窣的脚步声缓慢,一听就知道上了年纪。 果不其然,夏夏看过去,脸上涌上惊讶:“爷爷,您怎么来了?” 听见那声脆生生的爷爷,周寅坤下意识眉头一皱,乱叫人的毛病永远不改。 老人的到来打断了原本僵持的气氛,男人终于松手,夏夏起身就迎了上去。周寅坤站起身,听着她关切的声音,不屑地从兜里掏出烟点了根。 打火机啪地一声响起,老头下意识往那边看了眼,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瞧着很是年轻结实。不是之前见过的那个蓝眼睛少年。 他收回视线,见夏夏迎过来,老头笑着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她:“在这儿住了这么久,都是你去看我们老两口,我们都还没来过你这里呢。这都是今天早上在集市上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夏夏听见他们下了山,怔了下。忙低头打开袋子一看,最先看见的就是一对粉色发卡,发卡下面是一套新衣服,衣服下面还压着一双鞋。 她抬起头来:“这些都是……” “都是你奶奶挑的,她说你穿着肯定好看。本来早就该给你送来,这不回来路上她摔了一跤,我把她背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这才给你送来。” 一听老奶奶摔倒,夏夏语气都变了:“那、那奶奶现在怎么样?她要不要紧?” “没事,没事,小夏夏别着急,她就是崴了一下,在床上躺两天好了。”老头闻见米的香味,笑说:“不耽误你们吃饭了,我先回去,别担心啊。” “我跟您一起,我去看看奶奶。” 老头摆手:“不用,真不用。” 天黑路滑,可别又把夏夏给摔了。 殊不知,夏夏也在担心同一件事。她既想去看奶奶的脚伤,同时也担心爷爷回去路上也摔着。于是她把手里的袋子往就近的台阶上一放,正要离开,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看向正抽烟的男人。 她微微提高声音:“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周寅坤侧过身来:“你跟谁说话呢。” 连个称呼都没有,还离那么远。 老人终于看清这高大的年轻人长什么样子。即便天色擦黑,光线昏暗,也难以遮挡那深邃精致的轮廓。极度出众的外貌,在这野人山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里又没有别人,当然是在跟他说话。夏夏知道男人又在没事找事,又添了句:“不要往锅里乱放东西。” 说完她便扶住老头的胳膊:“爷爷我们走吧。” 老人点点头,跟夏夏一起朝着来时的林中小径走去。 周寅坤看见周夏夏那小心翼翼搀扶老人的样子就厌烦,对外人永远温暖体贴好脾气。紧接着,视线就落在她旁边那道略微佝偻的背影上。 男人掸了下烟灰。没看错的话,那老头看见他时……似乎愣了一下。 这时不远处又传来细微动静,周寅坤扫过去,见亚罗两手空空地回来,必然是遇上了异常情况,耽误了原来要做的事。 “怎么了?” 亚罗果然回答:“坤哥,我在山下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 他一边说,一边从相机里找出照片,“这人我上个月底在山下见过一次,这个月是第二次,但这一次他坐在警车里。我开车跟上去,发现他把密支那的中学、医院全都逛了个遍,最后回到了位于大其力的一间很隐秘的房子里。住在那附近的人说,那里几个月前曾有警察出入,所以那里应该是警方的一个秘密办公点。” 相机递到手上,男人看见照片,嗤笑了声。 还真是熟人。 他坐在警车的副驾驶,虽只有侧脸,但打了那么多次交道,周寅坤一眼就认了出来——此人正是当初卧底在和安会跟他争坐馆的魏延,更是周夏夏当初心心念念的阿伟哥哥。 他不仅还活着,甚至特意来了缅甸。 照片上,都是这人进出中学、医院的身影。数月不见,他瞧着似乎比在香港时更加镇定冷静,但还是一样的碍眼。 既然缅甸都来了,那么去墨西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周寅坤夹着烟,仔细地一张张翻着照片。瞧瞧这到处认真打听的模样,真是情深义重,连他都要被感动了。 周夏夏知道了还不得欣喜得痛哭流涕,连做梦都梦着她死而复生的阿伟哥哥,来救她于水火。 越看,男人脸上笑意越深。亚罗见周寅坤笑得那般诡异瘆人,不由看了眼相机:“坤哥,是否需要做掉?” “不急,还不到时候。”周寅坤把相机还给他,“这人是中国香港警察,之前中了枪,看样子是捡了条命,又重新穿上警服了。” 如此一来,香港那边和安会所有场子忽然被端,就说得通了。 难怪林城事先毫无察觉,论对和安会整个社团的了解,林城自然比不过卧底多年的“魏延”。既然魏延侥幸没死,那么重新安插一批新卧底,搜集齐核心罪证再一网打尽,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而现在,他既然能出入警方在大其力的秘密办公点,必然不止是来找周夏夏这么简单。他手握周夏夏给出来的消息,应该已经加入了多国联合抓捕行动。 现在弄死他,势必打草惊蛇,重新惊动警方。 闻言,亚罗思忖几秒,也立刻明白过来,“目前看来,这个人也没有任何头绪。他上个月就出现在野人山附近,看样子是进山失败。毕竟想要进出野人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说到此处,周寅坤眸中微动。 眼前划过刚才那老头送给周夏夏东西时的场景。他说,是一早去集市上买的。也就是说,那老两口知道如何进出这野人山。 而老人看见他时那微微愣住的神情,现在想来……倒是有点微妙。 周寅坤问:“山下有几个集市。” “比较近的只有一个,下了山之后走过去三十分钟。我今天也是去的那里。剩下的集市都超过一个半小时,需要开车。” 亚罗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坤哥,怎么了?” “现在外面还有没有通缉新闻?” “有。”亚罗没多犹豫,“集市上很多店里都有电视,我看到过几次。不过基本没人在意。” 话音刚落,亚罗听见窸窣声立刻看过去。只见夏夏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地从树林里走出来,她沉默地走到木屋的台阶前,拿起刚刚放在那里的袋子,抬手擦了下眼角。 她拿着东西正要进屋,男人叫住她:“周夏夏。” 女孩回头,眼睛红红的。 “怎么,她伤得很严重?” 夏夏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怀里抱着袋子,回答说:“奶奶骨头没断,但脚踝肿得厉害,不能下床,那么大年纪,看着太遭罪了。” “亚罗那儿有药。”周寅坤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给那边送过去。” “是。” 夏夏看见亚罗回自己屋子,把整个医药箱都拎了出来。 她不记得医药箱里有能治崴脚的药,但也可能是亚罗后来又添置了些,于是她说:“那还是我去——” “你去顶什么用。”周寅坤打断道,“武装军在野外手脚断了都是自己包扎,你会吗?” 夏夏不会这个,但周寅坤让亚罗去帮助那对老人则更让她惊讶,她看着男人:“那……我替他们谢谢你。” “就用嘴说?我今晚要吃四个菜。” 他一一报上菜名,夏夏不由皱眉,全是耗时废柴又难做的。 “皱眉什么意思,让那老太太继续遭罪是吧?” “不,不是。”她连忙回答,“那我做完,得留一份给爷爷奶奶送过去。” 周寅坤倒没拦着:“随你。” 此时,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木屋里。老头送走了夏夏,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他走到床尾掀起床单,在床下摸到一个大木箱子。箱子很沉,光是拖出来就费了不少力气。 老头打开箱子,从里面一样样搬出东西。床上老妇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老人拿出已经长久未用的信号器,额头冒着汗,认真组装着。他手臂因拖箱子过度用力,此刻还颤抖着。好在每天都会在脑子里想一遍组装步骤,组装好的信号器很快亮起了绿灯。 老头抹了把额头的汗,拿出手机开机,拨通了电话。 第305章出山 晚上八点半,中国公安部。 办公室里,向衡予正在看一份信息技术部门提交上来的,关于定位追踪的分析资料。桌上手机震动,她眼睛还盯着资料,顺手拿过来看了眼。 看见上面的来电显示,她怔了下,不可置信地接了起来。才听了两句,她便猛地起身,快步出了办公室。 信息技术部大厅里,悬挂着数台显示屏,所有电子设备都在高速运转着。 门口响起急促脚步声,向衡予打着电话匆匆进来,她走到其中一名警员身边,后者立刻明白,递上数据线连接了向衡予的手机,并快速追踪通话号码。 “找到了,电话来源与实际位置一致。” 向衡予看着屏幕上追踪到的位置,眼眶微红。电话里的声音已有些陌生,但曾经的画面却一幕比一幕清晰地涌了上来。 通话内容被完整地记录下来,挂断后,向衡予又打了一通电话,随后连夜飞往广东省公安厅。 凌晨一点,广东省厅禁毒局会议室。 在接到电话之后,所有人迅速集合,向衡予准时到来。她将带来的东西往警员手里一放,会议室屏幕亮起,上面是一张模拟路线图。 “这就是我电话里提到的新情报。情报人称,在缅甸密支那野人山里亲眼见到了我国警方在寻找的红色通缉犯,从对方描述的外形、以及其身边跟随者来看,基本可以确定是周寅坤本人。” “向局长,恕我直言。类似情报我们先后接到了不下百次,每一次查证后都确定是假线索,这份情报的真伪是否需要进一步核实?” “这份情报不会有错。”向衡予神色严肃,“情报提供人叫程卫国,中国公民。程卫国及其妻子郝云是曾在中缅边界做生意的一对普通夫妻,也是十五年前一起跨国贩毒案的关键情报人。” “十五年前我任职于云南省厅禁毒总队,参与一起特大跨国贩毒案。当时毒贩狡猾逃脱,是程卫国夫妇及时提供了线索,警方在一艘即将开往菲律宾的偷渡船只上,将向我国贩运毒品的毒枭抓住。否则,这个布局了整整两年的案子很可能一无所获。” “案子破获之后,为保证情报人安全,我们及时转移了程卫国夫妇,但毒贩余部抢先一步杀害了程卫国儿子一家,其中包括一名四岁的女孩,也就是程卫国的孙女。” “而后程卫国夫妻为不给警方添麻烦,不告而别,踪迹全无。作为当时程卫国的联络人,我一直没有更换号码。直至十五年后再接到这通情报电话,才终于重新得知了他们的踪迹。” 向衡予看着众人:“这十五年,他们一直藏身于被称作缅甸禁地的‘野人山’,完全断绝与外界的联系,躲避毒贩的报复。此番重新联络,就是因为他们下山看见了通缉令,又在山里亲眼见到了通缉令上的人。” 她侧身看向会议屏幕上的路线图,“程卫国夫妇在野人山住了十五年,十分熟悉山中情况。这是根据他的口述做出的进出山路线图。来之前,已连夜联系了缅甸及其独立特区克钦邦方面,对方允许各国警方工作组进入缅甸协助办案。” 向衡予看了眼时间:“各位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尽快出发。需要注意的是,我方人员只是协办,不可携带武器,缅甸境内的抓捕行动将由密支那警方全权负责。” * 野人山。 老人放下电话,感觉踏实了几分。但时隔多年的一通电话,也让他周身血流加速涌动,心砰砰地跳得剧烈。 坐了片刻,他才缓过神来,先看了眼床上的老伴:“饿了吧,我这就做饭去。” “我不饿,你快把这些东西收拾好,我看着心慌。” 这话逗笑了老头,“好好,这就收拾。” 吧嗒一声,信号器的开关拨动,闪烁着的绿灯瞬时熄灭。就在老头抱着信号器起身,要放回箱子里时,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了。 老人对上一双棕蓝色眸子。 他心头一抖,只见少年面无表情地进来,一把抢过老头手上的信号器和手机,两样都还热着。 亚罗看向门口:“坤哥,电话已经打出去了。” “是吗。”门外一道声音传来。 紧接着就是一双长腿迈进,男人进来还打量了一圈这破旧屋子,视线从信号器和手机上扫过,最后才落到这对老夫妻身上。 对上那双幽黑眸子,让人瞬时心寒颤栗。 老人不由后退两步,退到床边挡住老伴。虽未明言,但床上的老妇人已经明白了所有。躲藏了这么多年,这一天还是来了。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暗暗地、紧紧地握住了丈夫的手。 眸中,一片视死如归。 周寅坤微微偏头,瞧见老夫妇俩握在一起的手,嗤笑了声:“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就非得多管闲事呢。” 闻言,亚罗径直朝着两个老人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这夜终于安静下来。夜深后,风也变得大了起来。只是这风怎么吹,都吹不散浓烈的血腥。 男人站在血泊之中,扫了眼晾衣架上还未来得及收的衣服。阵阵闷雷响起,是大雨将至的预兆。 呜咽痛苦的呻吟响了好久,耳边终于清净下来,周寅坤转了转脖子,抽出根烟。 刚放进嘴里,就看见指间的血浸湿了烟身,男人嫌弃地皱眉。看了眼时间,该回去了。他扔掉被血染脏的烟,朝下方树林走去。 途径林间小溪时,他俯身,把手洗得干干净净。 此时的夏夏正坐在石灶前,旁边放着她搬来的小桌子。 她没找到亚罗新买回来的调味料,只得把每道菜都做得淡了些。她把已经做好的三道菜各装了一些出来,就等着最后一道鸽子汤做好盛出,一并给爷爷奶奶送过去。 鸽子汤需要炖得软烂,她等着等着,就等得脑袋一点一点的。直至一声闷雷传来,她忽地惊醒,赶紧打开砂锅盖子瞧了眼。 小火炜煮的鸽子汤呈淡淡的奶白色,正冒着浓郁的香气。 夏夏刚把锅端到桌上,就见树林里走出两个人。夏夏只知道亚罗去送药了,她一直埋头做菜,竟没注意周寅坤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大步朝她走来,拉住了她的手腕:“走了,下山去。” “现在?”夏夏惊讶,“那我先把这些送过去。” 周寅坤看向亚罗,后者立刻开口:“我走的时候他们已经睡下了,现在去有点打扰。我跟他们说了,明天不用做菜,直接过来取。” 夏夏问:“奶奶的脚怎么样?” “只是扭伤,已经揉了药冷敷过,再抬起下肢睡一晚就可以了。” 夏夏点点头,还欲再说什么,周寅坤直接把人扯走:“剩下的亚罗都会看着办。” 下山的路与进山的路完全不同,竟只走了一个小时,就顺利地到了山下。 此时夜色还很黑,十多个月的与世隔绝,再次看见车子、公路,看见城市灯光,夏夏竟觉得恍若隔世。 车就在这黑夜之中,迅速驶离野人山。 * 深夜公路上的车并不多。 从大其力开车一个半小时,又重新回到了密支那。许嘉伟是突然发现了白天的遗漏之处才连夜回来的。 自从当初夏夏身上的定位信号消失,境外工作组撤回国内,他也回到了香港警队,但始终关注着案件动态。 可日子一天天、一月月地过去,他眼睁睁地看着从最初情报热线接连不断,到各国警方之间消息变少,许嘉伟就知道,这个案子或许会就此被淡忘搁置。毕竟,这种跨国案件在执法方面本就棘手,如果没有人紧盯,恐怕会拖上很多年。 所以,他用了这么多年从来没申请过的探亲假,假期长达一个月。获批当天,他就重新飞来了缅甸。 这半个月来,他几乎逛遍了整个密支那。定位虽然消失,但他知道夏夏一定还在这里。密支那地形以高山丘陵为主,三分之二的地界都被森林环绕,这里以种植农产品为主,信息通讯都很落后。 也只有在这种环境里,定位信号才会被屏蔽。一旦她出现在信号强度高的地方,定位就会立刻恢复。 在撤回国之前,许嘉伟曾两次尝试进过野人山。第一次迷路,第二次被蛇咬伤,即便如此也没能找到真正进入野人山深处的路。 在那样复杂危险的环境里,人很难长时间生活。不过以周寅坤的能力,应该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死在山里。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在当初警方撤退之后,周寅坤就已经带着夏夏出了山,并想办法把夏夏身体里的定位取了出来。 想到这里,许嘉伟心里一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后续的追踪基本没有指望了。 但是……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又紧了紧。当初在墨西哥,夏夏是通过一位叫布朗的美国医生告知他定位器的事。 布朗医生说,夏夏定位器植入在心脏位置,那不是可以随便开刀的地方,必然得去医院。为了不暴露行踪,周寅坤带着她出野人山后,也只能就近选择一家医院。 这些天来,许嘉伟反复查证了密支那所有医院,都没有查到相关的手术记录。 或许——周寅坤并没有带夏夏去医院,而是直接找医生私自动刀。 但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就被许嘉伟否定了。私自开刀的风险太大,直觉告诉他,周寅坤不会冒这样的险。 第306章挑衅 若夏夏身上的定位没有取出,那么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周寅坤带着她出野人山后,又躲进了另一片山林,或者其他信号很差的地方。 于是,他又找遍了密支那境内大大小小的山林、破败落后的住宅区,及其附近的集市、药店、学校,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至此,许嘉伟没了思路,于是又重新回到之前境外工作组在大其力的秘密办公点,将锁在保险柜里的资料拿出来重新翻阅。 他将密支那的地图又细看了一遍,发现距离野人山不远处有一个矿区,那里有水有电,就是没有信号。是既能正常生活,又不会暴露踪迹的地方。 寻找到新线索,所有的疲惫茫然瞬时一扫而光。他毫不犹豫地开车就往回走,眼见着就快到野人山,许嘉伟不由再次踩下油门,车速更快地朝前而去。 车外的风呼啸而过,衬得车内愈发安静和紧张。 就在许嘉伟要拐弯驶入矿山方向时,车内忽然响起了“滴滴”的声音。他当即僵了下,不可置信地侧过头来,看见那沉寂了将近一年的定位显示器上,正闪烁着一个红点。 许嘉伟一脚刹车踩了下去,车猛地停在路口,他一把拿起定位仪,上面的红点不仅清晰稳定,而且位置竟离他很近,此刻正快速移动着。 他倏地抬头,正看见空阔马路上,那辆疾驰而过的黑色悍马。 心几乎要从嗓子口跳出来,许嘉伟迫使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把定位仪往旁边一放,发动车子追了上去。 由于道路空旷,他不得不降低车速拉开距离,远远地跟着。 前面车里,周寅坤看着后视镜中不远不近跟着的灰色小货车,不动声色地瞧了眼身边的女孩。她安静地靠车门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他收回视线,看向前面。 再拐一个弯,就到了上山的路,山上就是密支那武装基地。 “慢点。” 后座传来男人声音,前面开车的亚罗减速拐过弯道。短短几秒的减速,让坐在后座的人正好暴露在后车的视线范围内。 许嘉伟清楚地看见了车窗边的夏夏。路灯就照在她的脸上,她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黑色悍马减速几秒后,又加速径直朝着山上开去。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路口处还被炸出了一个大坑,仅剩下能容纳一辆车通过的空间。要是就这么跟上去,必然会被注意到。 许嘉伟抬头,看见山上的塔台,最终选择了停车。他看向副驾驶上的定位仪,红点在短暂挪动之后,也停了下来,在原处闪烁着。 许嘉伟拿出手机,拨通了久未拨的号码。对方很快接了起来。 “向局长,我是许嘉伟。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现在人在缅甸密支那,夏夏的定位重新出现了!她和周寅坤现在就在距离野人山以北四十公里左右的一座山上,上面应该是他的私人武装基地,我现在就在山下,是否——” “你确定看见了周寅坤吗?” 此话一出,许嘉伟顿了下,“什么?” 那边向衡予说:“公安部在今晚接到了最新情报,周寅坤人就在野人山深处的丛林木屋中,周夏夏的定位信号我们也收到了,但这也有可能是周寅坤的又一次试探。所以,你确定你看见的是周寅坤本人吗?” 许嘉伟犹豫了。 刚才短短一瞬,他能确认的只有夏夏一人。他的确看见她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可是……那究竟是不是周寅坤,他并没有看清。 许嘉伟如实说:“我没看清,无法确定。” “那么请你原地待命,不要擅自行动。”向衡予说,“境外工作组已在重返缅甸的路上,到达后会有人与你会合。” * 闷雷响了整整一夜,直至清晨,才飘起了蒙蒙细雨。 即便只飘起小雨,也使得野人山中的布满藤蔓青苔的路愈发难走。 搜山队的警员分为中缅两队,他们穿着雨衣,按照情报路线图走了整整三个小时,才到达了丛林深处的木屋。 中方带队的正是广州市局副局长王长斌,他站在木屋前的空地上,视线快速扫视了四周。石灶上还有一口砂锅,旁边小桌上摆着几道做好的菜。这样看过去,木屋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外面逍遥椅上干干净净,除了被雨点浇湿,没有半点多余灰尘。 显然,不久前这里还有人住过。 但此时此刻,住在这里的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极像是提前得知消息及时撤离了一般。王长斌拿出卫星电话拨通。 国内,向衡予接到了境外工作组负责人,广东省厅禁毒局副局长何峰的电话,得知何峰已带领警员到许嘉伟处会合,对山上动态进行严密监视。 通话还未结束,就有另一通电话插播进来,向衡予立刻接通:“怎么样。” 那边王长斌说:“周寅坤的住处已经空了,看起来走得很匆忙,应该是昨晚就离开了。” 闻言向衡予皱眉,那么昨晚许嘉伟见到的,应该就是周寅坤本人了。 事情实在太巧了点,昨晚接到许嘉伟电话时,她就有过怀疑。周寅坤销声匿迹十一个月,即便是想借周夏夏身上的定位试探警方,为什么偏偏选择昨晚? 难道——忽地想到什么,向衡予说:“程卫国夫妇的住处就在附近,尽快确认他们是否安全,务必把他们接回国内。” 话音未落,身后树林方向传来一声吆喝,王长斌和正在屋前屋后搜找线索的中国警察循声望去,看见是负责搜找树林的密支那警方,发现高处还有一座木屋。 从方位和距离来看,应该就是程卫国夫妇的住处。 “好的向局,已发现他们的住处,我们这就确认——” 王长斌话还没说完,那边便传来了剧烈的呕吐声和杂乱的惊呼声,他脚步一顿,电话那头向衡予听出不对:“发生什么事?”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王长斌等人纷纷跑进树林朝上方的斜坡而去。他们视线被先到的密支那警方遮挡,只听见接连的呕吐声,风裹挟着细雨吹过,带来阵阵浓烈腥臭。 王长斌电话都来不及挂断,率先从侧面跑了上去,却倏地停住了脚步。在他身后跟上来的警员亦猛地僵住。 他们震惊地看着眼前画面。 还没来得及收完衣服的晾衣绳上,悬挂着一颗头颅,和一张完整剥下来的人皮。 人皮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淋了细雨,血水顺着边角的残肉滴下,滴到已完全被血水浸透的土里,留下深深的棕红痕迹,又从被浸泡饱和的地方渗出,顺着土地边缘流进杂草丛生的下坡。 离晾衣绳不远处,是两具老人尸体。 尸体俱已僵硬,却还紧紧地抱在一起。老妇人郝云没有穿鞋,脚踝肿大变形,裤子衣服泥泞不堪,应该是从屋里爬出来的。她眼睛睁得极大,扑在丈夫程卫国那具已经被剥了皮、没有头颅、只剩残肉残肢的尸体上,手死死地扣进血肉里。 所有人怔在原地久久未动,直至王长斌深吸口气,上前蹲下,轻轻合上了老人大睁着、极度充血的双眸。 电话那头,知道了消息的向衡予,拿着电话的手垂了下去。她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 早上八点,密支那武装基地。 周寅坤在指挥室看着无人飞行器带回的画面,看见警方从野人山收队上车无功而返,他嗤笑了声,关掉画面。 “坤哥。”亚罗站在一旁,看见男人起身走到窗边,点了根烟。 见周寅坤没搭理他,少年顿了顿,还是选择开口:“虽然我们先一步从野人山撤离了,但只要带着周夏夏,不管去哪都会招来警方视线,惹来一次又一次的围堵。” 尽管他很清楚,凭周寅坤的实力即便被围堵百次,也照样能顺利脱身。但比起惊险的枪战追击,明明就有简单的处理方式。 亚罗看着他:“只要扔下她,坤哥可以走得轻轻松松。” 但亚罗也同样清楚,连他都想得到,坤哥不可能想不到。 扔下她。 周寅坤抽着烟,这的确是最简单轻松甩掉各国警方的法子。 但只要扔下她,周夏夏会立刻想方设法去找山下那个野男人。他们会激动相拥,她会在那野男人怀里可怜巴巴地掉着眼泪,满心庆幸着他捡回一条命。 当初在香港,不过是让她的邻居哥哥试个毒,周夏夏都能担心得掉眼泪,后来子弹打进他身体的时候,周夏夏更是崩溃痛哭得晕了过去。 该是心疼坏了吧?所以再次相遇后才这般小心谨慎。 周寅坤并不想知道当初的“魏延”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想知道周夏夏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跟他通上了消息。 周寅坤只知道,她从头到尾都隐忍着不露泄露半分,装得那般自然,归根到底都是怕被他发现,怕他再次宰了那野男人。 越想,火就越大。 此时电话适时响起,他接起来:“说。” “坤哥,你重新出现的消息已经迅速传开了。” 电话那头正是凯文:“目前中国和泰国警方已经先后到了密支那,美国和俄罗斯警方应该也很快会到。整个大缅甸中,除了克钦邦的密支那警方,其余警方都没有动。缅甸政府与各独立邦之间一向关系紧张,这反而对我们有利。毕竟目前局势未明,他们也怕贸然插手,事后咱们秋后算账。” 凯文问:“坤哥,趁现在各方情况匆忙混乱,是否立刻离开?” 虽未明说,但凯文的意思与亚罗一样,希望周寅坤暂时不要把周夏夏带在身边。 但男人没有正面回答:“印度那边怎么样?” “刚跟萨瓦什通过电话,已经全部打点好了,可以完全放心。” “那就叫原地待命的武装军做好任务准备。”周寅坤下令。 那边凯文一顿,“坤哥是要?” 周寅坤手里把玩着白色打火机,“这些警察就是自己国家的事太少,才总想管闲事。怎么说也该给他们找点事做。” 第307章宣战 上午十点,中国公安部。 会议已经开了一个小时,气氛肃穆沉寂。 详细的案情回顾分析之后,最后出现的就是今晨刚传回的照片。照片上正是藏身在野人山中十五年,因提供情报而暴露身份被残忍杀害的程卫国夫妇。 “通缉犯周寅坤向我国贩运毒品在先,极端残忍杀害我国公民在后,我方多次与缅甸政府沟通都未得到公开回应。” 向衡予字字铿锵:“我国应向缅甸方面严正摆明态度,我亦申请将协助办案变更为由我国警方牵头并负责指挥的跨境抓捕。” 此言一出,会议室内不少人面面相觑。向衡予的提议,说白了就是中国警方前往境外执法,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任何国家都不会同意他国警方在本国领土携带武器,并主导执行抓捕任务。 但眼下却也属于特殊情况。 譬如,密支那警方在十一个月之前,周寅坤从墨西哥逃脱飞回缅甸当日就部署过抓捕,但行动还没开始就遭到了炮火袭击,伤亡严重。在接下来的抓捕中,很可能因为人手不足或心理畏惧问题,再次让周寅坤逃脱。 而更关键的是—— 向衡予强调:“周寅坤在缅甸杀害中国公民,我国对本案具有保护管辖权,我方有正当理由对杀害我国公民的凶手进行抓捕,并引渡此人接受中国法律制裁。” 这一点说得没有任何错,但具体实施起来却没有想象中简单。这其中涉及到方方面面的沟通与权衡。 但是,在屏幕上那张惨烈照片下,没有任何退步妥协的理由。 安静数秒之后,最终坐在主位的公安部部长张朝文拍板决定:“公安部会配合外交部共同与缅甸方面交涉协商。” 他看向坐在左手边的公安部副部长谭敬:“交涉结果出来之后,由谭部长负责协调各国警方配合我国警方行动。” “即日起,境外专案组正式成立。公安部禁毒局局长向衡予担任专案组组长和行动总指挥,广东省厅副厅长秦朝明担任副组长,配合向衡予指挥工作。” “行动方面,从广州市局抽调利剑特警支队一百五十人,由广东省厅禁毒局副局长何峰和广州市局副局长王长斌分别带队,负责情报接洽和实施抓捕。” 中午十二点,经外交部与缅甸政府协商,缅甸方面给出了正面回应——同意中国警方入缅甸境内,主导国际通缉犯周寅坤的抓捕工作。 当日下午五点,由中国牵头的中、俄、美、泰、缅五国联合行动,在中国北京签订协议。协议签订后,各国警方将以最快速度赴缅甸实施抓捕行动。 出境之前,公安部副部长谭敬的办公室响起敲门声。 “进。” 来者正是专案组总指挥,公安部禁毒局局长向衡予。 “谭部长。”向衡予开门见山,“出境之前,还有个情况要汇报。” 谭敬点头,“你说。” “根据之前各国共享的情报分析,周寅坤此人报复手段极其狠劣,缅甸方面虽然给出了明确表态,但明显是迫于国际社会压力。周寅坤能在金三角坐大,必然是早就疏通了官方关系,甚至获得某些高层支持。” “另外,”向衡予说,“缅甸内部情况复杂,多个独立特区各自为政,并不是统一听从缅甸政府管理。” 谭敬说:“你是担心缅甸方面空有态度,实际上并不会配合行动?” “是。主观上,他们有可能因畏惧或金钱贿赂而包庇周寅坤。客观上,周寅坤目前所在的克钦邦是独立特区,该区表面上承认缅甸政府,实际上并不听其管理,缅甸政府无法派警方进入克钦邦地界。” “而且,”向衡予补充:“无论缅甸方面是哪一支警力参与本次联合行动,我们都要防备有人通风报信,毕竟联合行动将共享全部情报信息。若真有这种情况发生,那么在境外执行任务的我方人员就会非常危险。所以,我们需要一份保密的后备力量,以备不时之需。” 谭敬认真听完,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话:“明白了。我来安排,你们放心去。” * 深夜十一点。 飞机悄无声息地降落在缅甸密支那巴莫机场。 向衡予下了飞机,坐上一辆黑色商务车,翻阅起已在山下守了两天的工作组发来的汇报。 根据那晚许嘉伟所见情况来看,周寅坤此刻就在许嘉伟所守的那座山上。 山上配备了重型武器,地形易守难攻。下山的路虽只有一条,但对于抓捕行动来说,最大的难点是始终无法探得上山途中的具体路况,以及山上地形、人员等具体信息。 警方无法窥视山上,那么……山上呢? 想到这里,向衡予拨通了何峰的电话。何峰一行刚刚到达密支那警署,山下的监视祖已由王长斌带队替换。 “向局,我们已到达联合办公处。” 向衡予说:“鉴于周寅坤之前就有袭击警署的经历,如果他此时正反向监视着山下的动静,那么必然知道警方已恢复行动。我的建议是,把联合办公点从警署迁出来。设置在居民区也好,地下车库也好,总之办公条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极度隐蔽。” 那边也没犹豫:“明白,我们这就着手迁搬。” 密支那警署为联合专案组准备的办公厅很大。 此刻各国警方也才刚到,趁着所有设备文件还没搬出来,何峰将向衡予的原话转达给各国警方,众人听后思忖几秒,也同意了马上把将联合办公点迁出密支那警署。 中国警方最先将东西搬上车驶离警署,刚才还挤满人的办公厅在几分钟内就变得空旷安静。两名美国缉毒局探员从卫生间回来,瞧见这场面,其中一个挑了下眉:“他们动作够快的。” 另一个不慌不忙地喝了口水,语气嘲讽:“中国人不就是这样,总是小心谨慎,让那个中国女人指挥联合行动,估计没十天半月根本动不起来。到时候人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可不是。”他同伴潦草地把办公桌上的东西装进纸箱,“这种联合行动,本来就该美国负责。” 正说着话,会议室还开着的电视上,正在重播的夜间新闻忽然插播了一条新内容。两名探员看见新闻画面,当即怔住。 半个小时前,美国时间上午十点,缉毒局总部遭到空投炸弹袭击,死伤—— 新闻标题还没看完,外面就传来了轰隆隆的螺旋桨声。 两人一愣,下意识看向窗外,只见一架迷彩直升机径直朝这边飞来,两个探员惊恐地睁大双眼,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就要往外跑。 “轰隆!” 密支那警署办公楼猛烈爆炸,整个警署灯光瞬间熄灭,楼体墙壁碎裂飞溅,火光黑烟冲天。 直升机在这火光黑烟中从容掉头离开。 不远处忽然传来巨大爆炸声,这边行驶中的商务车也跟着猛地颤了下,开车的警员下意识踩下刹车:“向局,是密支那警署方向!” 向衡予已经在拨通电话,那边一接通她立刻问:“你们怎么样?刚发生了爆炸,有没有人员伤亡?” “没有。”那边何峰回答,“我方人员都已及时撤离,达到了安全点。” 瞬间悬起的心又在一瞬间落下,向衡予语气恢复冷静:“好,我们马上到。” * 深夜十一点半,本该是上床休息的时间。 但此时此刻,一个接一个的国际新闻直播报道,让人应接不暇,也注定了今夜各国都将是彻底的不眠夜。 周寅坤坐在沙发上,手边放着杯酒,桌上是开着免提的电话。 而电视上,正在同步报道三个小时前——俄罗斯当地时间晚八点,联邦安全局附近的古姆百货商场,和莫斯科国立大学均遭遇了汽车炸弹袭击。 当时正是百货商场内人流量最大的时间,莫斯科国立大学里也正在举办校园庆典,两处被袭点都伤亡惨重。一时间伤员尸体遍地,匆忙赶来的家属情绪崩溃混乱,现场水泄不通,警车救护车寸步难行。 那场面,跟美国缉毒局遭遇空投炸弹袭击后的场面如出一辙。 电视没开声音,但男人只看着那连警方都控制不住的混乱画面,心情都极度愉悦。 “坤哥,这次阿步负责了美国的行动,奥莱和尼克在欧洲,所以分别负责了俄罗斯的行动。布鲁诺是今晚刚落地缅甸,负责了密支那警署的行动。但从现场伤亡来看,五国联合行动组居然提前离开,只死了两个美国探员。” “是吗。”周寅坤喝了口酒,“那就继续轰,医院、车站、游乐场,挑人最多的地方。轰得他们人心惶惶,个个想着家里随时会被炸死的家人,看看这个联合行动组撑得了几天。” “明白。”凯文说:“中国这边,我们暂时没有找到入境突破口。中国空域管理极其严格,想要炸弹袭击,需要有周密的计划,一两天内无法做到。” “用不着那么麻烦。”男人把酒杯往桌上一放。 凯文一时没明白,“坤哥的意思是,先搁置吗?” 闻言周寅坤就笑了。 “怎么可能呢。”他转了转脖子,“要不是中国警方紧盯着不放,哪来的什么联合行动组。中国那句古话叫什么来着?” 他还仔细想了想。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周寅坤淡道:“去搞清楚他们这次行动总负责人。” “好的。” 那边凯文话音刚落,这边身后的卧室里传来细微动静,是阳台门拉开的声音。 周寅坤挂断电话,起身走到客厅落地窗边。看见女孩穿着淡粉色睡衣,坐到了外面露台的椅子上。 她背对着这边,正仰头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风吹起那柔软的长发,露出单薄纤瘦的肩头。 第308章耗着 夏夏很早就洗漱上了床,但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拉开卧室的阳台门,外面正通着一个宽阔的露台。她便走过去,坐到了椅子上。 她知道这里也是武装基地,但又跟之前那个武装基地不同。这里晚上没有任何训练的声音,周遭都很安静。她仰头,竟还看见了星星。 好像……很久没看过星星了。 她就那样仰头看着,直至山顶的风吹来,身体下意识瑟缩了下,夏夏才回过神来。就在此时,后背微微一沉,一张厚重的毯子毫不客气地扔在她身上,瞬间阻隔了吹来的风。 紧接着就是一道更不客气的声音。 “冷不知道穿外套?” 周寅坤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很小的圆桌。他瞧了眼不吭声的女孩,语气漫不经心:“睡不着?” 夏夏低着头,把扔到她身上的毛毯迭好。很明显迭完就要走人。 男人自然不许,在她要起身的前一秒,直接攥住她把人拉回来:“周夏夏,我的气都消了,你生哪门子的气?” 他放开她的手,往后一靠:“这几个月我也在琢磨一件事。你说,你拼了命地想逃,究竟是不想跟我在一起,还是不能跟我在一起?你自己搞得清楚吗?” 闻言夏夏看了过来。明显是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不就是因为我杀了那几个你最在乎的人,所以你要是接受了我,心里就会很愧疚对吧?于是你只能说服自己,不对我产生任何感情。”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周寅坤说:“你也对我做了同样的事。” 他侧过头来,一字一句道:“我们从墨西哥逃离那天,阿耀坠了海。” 话音未落,就见夏夏表情倏变,眸中满是震惊。 “坠海并不可怕,但坠海前他中了枪,才导致到今天都生死不明,你说他活着的几率有多大?” 夏夏此刻根本说不出话。 她只记得那天去机场的路上,阿步说阿耀跟他们分开走,是为了更好地避免危险。后来突遇追击,最终只有她和周寅坤上了飞机回到缅甸。她一直以为,阿步和阿耀会乘坐其他航班回程,从来没想过…… “如果不是你泄露定位招来追击,阿耀不会出事。” 周寅坤盯着她,“我杀了你在乎的人,你就要跟我拼命。你杀了阿耀,拿什么赔给我?在我这儿,你那一堆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阿耀。” 夏夏骤然得知阿耀出事,怔在原处,一时缓不过来。 “所以,我们扯平了周夏夏。”男人握上她的手,“你不用有任何内疚。” 他杀了她在乎的人,而她,也间接杀了他在乎的人。 所以扯平了。以后周夏夏大可以安心继续待在他身边。至于在身体里植入定位器坑他这一把……就当一时叛逆,他大人大量,不计较了。 轻飘飘的“扯平”二字,将夏夏唤回了神。她不明白周寅坤是怎么想出这两个字的。 “扯平?”她对上男人的眼睛,“要怎么扯平?” 夏夏猛地抽出自己的手,“你把野人山里的爷爷奶奶怎么样了?” 突然提到这个,男人面色坦然,“没怎么样。” 这份坦然,跟当初他说没杀爷爷和爸爸时一模一样。 原本的怀疑,在此刻变成了笃定。夏夏起初并未察觉异常,只觉他突然要离开野人山有些奇怪。可上了车关上门,她闻到了愈发浓烈的血腥味。 当时便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可她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可这一瞬间,她忽然又想明白了。 “是因为那些衣服鞋子对吗?”她声音微颤,“因为他们下了山,你怕他们引来警察,所以杀了他们连夜下山。你就这么爱杀人?” 这分析得还挺对。 “倒也不是我爱杀人,只是他们该死而已。” 周寅坤面上没什么变化,“事实上他们的确引来了警察。你说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多管闲事,不该死吗?” 夏夏沉默地看着他。 他说得毫无悔意,甚至理所当然极了。 而更可笑的是,这样的事、这样的态度已经不会让她惊讶,她的心仿佛都跟着变得麻木僵硬起来。 沉默良久,她问:“那为什么还留着我,我也引来了警察,为什么不杀我?” “你跟他们又不一样。”周寅坤笑得好看,“你都不怕死,杀你能有什么意思?” 跟他不过说了几句话,夏夏就觉得身心疲惫。 她理解不了他的思路和想法,也根本不想理解。女孩沉默地再度望向天空,遗憾的是,夜幕中的星星都不见了。 她不再说话,男人也由着她。他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与她看着同一片夜空。 只是没几秒,视线就又挪回到夏夏身上。 “兔。”周寅坤叫了声。 女孩没有反应。男人也不恼,继续说:“你这么聪明,怎么就不想想自己为什么一直逃不掉呢?” 不等她回答,他又慢悠悠地给出答案:“因为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怕什么、在意什么。只要拿捏住这些,你就是死,也只能死在我身边。就像现在这样。” “既然你这么想要自由,为什么不换个思路。别总在自己身上瞎琢磨,不如在我身上多花点心思。不是有个成语,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 夏夏还是没反应。 周寅坤耐心地举了个例子:“比如,我这人对真正得到的东西其实很容易腻。等真正腻了的时候,你跪在地上求我,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此话一出,旁边的人儿总算有了点动静。 她侧过头来:“现在还不算真正得到吗?” 把她捆绑在身边,死不了、逃不掉,早已侵占拥有了她的一切,凭着心情为所欲为。如果这样都不算真正得到,那究竟怎样才算? “当然不算。” 见她等着下文,男人这才坐直,语气难得温柔:“真正得到,就是你满心满眼都只有我。” 两人视线相交着。说完这话,周寅坤清楚看见夏夏眸中微动,他视线立刻扫到她唇上,就等着她亲口说出一个“好”字。 然夏夏说的是:“我办不到。” 周寅坤笑意一僵,神色冷了下来。 周夏夏很少说这样的话。她不会的题会一遍遍解,画错的图会一遍遍改,建房子遇到的难题也会一个个解决……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她从不知难而退。 到他这里,却是想都不想就放弃了。 “呵。” 男人起身走到她面前,直接掐住女孩下颌迫使她抬头,“跟我办不到,那跟谁办得到?” 夏夏看见他瞳色变得极深,知道是真的惹到他了,而且最后这半句……听起来别有意味。她不由攥紧了椅子边缘,心中迟疑着。 但下一秒,周寅坤就松开了她,语气恢复如常:“别紧张,只是随便一问。” 他摸了摸她的头。 “周夏夏,一辈子很长,咱们慢慢耗。” * 同一时间,晚上十一点半。 夜色之中,向衡予快步走进距离密支那警署不远的地下秘密办公点。 尽管及时撤离警署,没有人员受伤,但此时此刻,办公点的气氛不亚于遭受了炸弹袭击。 “向局。”先到一步的秦朝明和何峰上前。 向衡予一来就觉出气氛不对,专案组副组长秦朝明压低声音:“因为撤退及时,专案组成员都没有受伤,但其所在机构相继被炸弹袭击,袭击点还包括百货商场和学校,时刻威胁着他们的家人。” 一旁何峰说:“虽然没有人申请退出专案组回国,但这一番炸弹袭击,恐怕是对专案组成员的办案心态造成了实实在在的干扰。” 向衡予皱眉,尽管没有直接证据,但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这么多乱子,直接影响办案,幕后操盘者是谁不言而喻。 能同时在多国制造炸弹袭击,足以说明周寅坤的实力要比想象中强得多。但他手上究竟有多少人,装备了什么武器,警方全都一无所知。 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抓捕,轻则罪犯逃脱,重则两败俱伤。无论哪种结果,都不是此次联合行动的最终目的。 这时向衡予的手机震动,她接起来:“我是向衡予。” 那边正是国内公安部的来电,告知有人声称手上有重要情报,需要交给联合专案组负责人。 “是什么人?” 电话那头回答:“是一个位于菲律宾的中国摄影师,名叫张稳。他说自己拍到了有关周寅坤的重要情报,并发来了一张照片,经技术部核实,证据真实有效。公安部立刻安排了航班,目前张稳即将落到地密支那的巴莫机场。” “好,我知道了。” 向衡予挂断电话,看向何峰:“有位重要情报人落地缅甸,安排人去机场接过来,务必小心。” “好的。” 一小时后,情报人张稳被安全接到秘密办公点。 张稳三十出头,穿着朴素。他被直接带到组长办公室,见到向衡予时他激动伸手,“局长好,我叫张稳,是个野外摄影师!” “张稳你好。”他手心都是汗,向衡予递给他一杯水,“不着急,慢慢说。你都拍到了什么?” 张稳双手接过水,只喝了一口就放到桌子上,赶紧低头翻找起包里。 他一边找一边说:“去年年初,我为了拍摄叉角羚索诺拉亚种,跑到墨西哥待了两个月。我当时是在墨美边境的索诺拉沙漠拍摄动物迁徙,正拍着就突然听见枪声,我就赶紧把镜头转过去拉近了看,看起来很像是黑帮在火并枪战,毕竟墨西哥是个毒枭肆虐的国家。” “那枪声实在离得很近,我怕他们打到我这边来,所以一直在镜头里看着,我也是头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见枪战,而且实在精彩,就全录了下来。” 他从包里翻出u盘,双手递给向衡予。 “我拍完迁徙就离开了墨西哥,在世界各国游走拍摄一年,上个月才在菲律宾完成了最后的拍摄。” 张稳说,“我之前在国外就看见过中国发出的红色通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直到回看所有片子的时候,才发现当时索诺拉沙漠拍到的人,竟然很像那个通缉犯!我就赶紧打了公安部电话。” “听说这人把大批量的毒品贩运到不少国家,毒品这东西绝不能进咱们中国!”张稳看着自己交出去u盘,“也不知道我拍到的东西能不能帮上忙,向局长,希望警方能顺利抓住他。” 向衡予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跟我们一起。” 第309章视频 灯光啪地关闭,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 专案组的成员坐得满满当当,视线都聚焦在正前方即将播放视频的屏幕上。随着鼠标按下,画面忽地黑了下来。 会议室里先响起了枪声。 镜头一阵晃动,画面快速拉近,先看到的是两辆越野车。 车的最前方,有一个正在打卫星电话的人,看背影是墨西哥本地人。紧接着又从旁边出来几个人,他们齐齐朝着对面举枪。 镜头立刻上移,正拍到一辆径直冲过来、罩着迷彩伪装罩的皮卡。 视频在这一秒暂停,可以看见皮卡上有两个人。副驾驶的人躺了下去看不到,但开车人的脸拍得很清楚——正是周寅坤。 “继续。”向衡予说。 视频里车子忽然加速,镜头便跟着拉远,与此同时砰砰地枪声响起,只见整个皮卡车冲上沙堆,借力让车头侧着扬起,错开对面射来的子弹。车上迷彩罩的绳子应声断裂,露出里面黑色的车身。 会议室里,所有盯着这一幕的警察都清楚地看见,在皮卡车冲上沙堆的同时,驾驶座的车窗伸出一只拿枪的手,随着枪声响起,视频里立刻有两个背影倒地。 足见枪法之准。 同伴中枪倒地后,剩下的墨西哥人跑上越野车,越野和皮卡两车对撞。就在要撞上时,周寅坤驾驶的皮卡车头稍微一偏,极度挑衅地开走了。 就在那两车完全错开的瞬间,忽然猛地发生爆炸。 停在原地的越野车炸成碎片,被压在了坍塌的石阵里。另一辆追逐皮卡的越野车则被热浪掀翻,下一秒竟也直接爆炸。 黑色皮卡扬长而去。 “等等。”向衡予一出声,负责播放视频的警员立刻暂停。 “倒回爆炸之前。” 视频被拖回爆炸前的时间点,继续播放。 就在视频里两车错开的瞬间,向衡予再次叫停。 “那是……”离屏幕最近的一位俄罗斯探员不由靠近,“迫击炮?”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看了过去,发现视频上两辆越野车之间,的确有东西探出,像极了迫击炮的炮管。 在场唯一的一位非警方人士张稳左右看看,不明白出了什么问题。 “所以,现场有帮手。”向衡予此话一出,其他人也赞同地点头。 从射击角度来说,周寅坤开车错过之后,迫击炮的位置才发生爆炸。所以不可能是他自己击中的,一定有帮手,且这位帮手还是个经验丰富的狙击手。能把爆炸时间掐算得分毫不差,早一秒开枪,周寅坤的车就会被热浪掀翻。晚一秒开枪,则越野车就会追上去死死咬住,对皮卡造成极大威胁。 会议室逐渐变得极度安静。 作为受过专业训练,经历过无数次实战的警察,每个人都看得出,无论是熟练的沙漠驾驶技巧,还是绝佳的枪法、默契的配合……周寅坤和他的帮手,都已达到了专业特种部队的级别。 在刚刚发生了密支那警署和各国遭遇炸弹袭击的情况下,这样一段作战实录无疑给在场警方又添了一份心理压力。 但视频才播了一半。 还是向衡予开口:“继续。” 视频再次播放。 镜头追随着周寅坤驾驶的那辆皮卡,拍摄着车尾。车子很快遇到了高沙丘,但它轻松地挂壁行车,掉了头。 接着又开回到刚才发生枪战的地方。 在越野车爆炸的对面石阵下方,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人,他们在周寅坤减速的刹那纷纷跳上了车。 看来,周寅坤来沙漠这一趟就是为了接那几个人。 视频里,车已渐渐开远。镜头便又转回到之前的角度。但紧接着,镜头又急匆匆地晃动着转了回去。 视频里的声音听不清楚,拍摄者张稳立刻解释说:“是直升机的声音!” 镜头晃动着,的确拍到了一架黑色直升机。 只见那直升机是径直朝着周寅坤的皮卡而去,镜头迅速拉近后停住,显然已经到了能拍摄的距离极限。 视频中隐隐能听到声音,会议室所有人都看见皮卡开出s型路线,明显是在避免被直升机锁定。 但空中直升机紧追不舍,下一秒轰隆一声,沙漠炸开,几乎将皮卡掀翻。 但皮卡及时斜冲了出去,才躲过一炮。紧接着直升机又发射一炮,击中石阵,但镜头已经看不清了,上面皮卡变成一个小点,可以看见的是它还在快速行驶着。 向衡予沉默地看着。 在毫无遮挡的沙漠,这样接连避开直升机两枚导弹,绝不可能是巧合,分明是很清楚旋转炮塔方位角和瞄准时间,做到了精准避开。 视频又开始晃动起来,传出明显急促的呼吸声。是张稳拿起相机朝前跑了几步,换了角度,拍到了皮卡朝着黄沙弥漫的方向开去。 “那个方向是沙漠地带的沙暴区。”张稳及时解释。 坐在另一侧的美国探员盯着屏幕:“他应该是想借沙暴影响飞行员视线,或者直接毁坏直升机发动机。” 话音刚落,就见视频里黑色皮卡漂移着甩进了黄色沙暴。而直升机被卷入沙暴旋涡,迅速失控。 视频到此全部结束,会议室灯光打开。 张稳见气氛严肃,在座的又都是警察,他便主动起身:“向局长,那我先回去了。” “好。”向衡予看着一位中方警察送张稳出去,收回视线,看向会议室的所有人:“各位有什么看法?” 刚才那位说话的美国探员又开口:“前半段作战视频,说明周寅坤及其同伙一定有过专业的沙漠作战经历或训练。后半段视频里,追他的那架直升机是我国之前淘汰的科曼奇直升机。这种直升机是双发,也既一个发动机坏了,并不会影响飞行。周寅坤显然是知道科曼奇的详细参数,才能精准避开导弹,甚至迅速地找到摆脱科曼奇的方法。” “这说明他对军备非常熟悉,要么是做军火生产研究的专家,要么就是他本人是飞行员出身。” “当然,”他补充了句:“能对军用科曼奇如此熟悉的,不会是普通飞行员,但周寅坤也不可能是正规服役的军人。 “那最有可能的就是雇佣兵了。” 另一位俄罗斯探员接话,“通常来说,雇佣兵跟特种兵一样,小组作战。不过也有一些大型佣兵团,会不惜耗费巨额,培养全能型佣兵。这样培养出来的雇佣兵,一人能抵一个组,可以独立完成高难度任务。” “但即便如此,也很少会有佣兵团真正愿意从零培养能开战机的雇佣兵,因为培养一名飞行员通常要三到五年。”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据我所知,只有法国一个名为德纳尔的大型外籍军团,常年保持着这样的训练。” “法国?”向衡予思忖两秒,起身去打电话。 * 凌晨三点。 周寅坤在客厅阳台抽着烟。不远处露台上,夏夏坐过的椅子已经空了。 “坤哥。” 亚罗走过来,“山下三公里范围内,已经完全封路。看来是警方在野人山没搜到人,把下一个目标放在了这里。山脚虽未发现警方踪迹,但一定有警察在暗中监视着。” “密支那警署的爆炸,五国联合专案组里只死了两个美国探员。他们提前撤离,布鲁诺正在找他们的秘密落脚点。专案组总共上百号人,又是临时撤退,为了不暴露位置,新的落脚点应该离密支那警署不远。” 周寅坤嗯了声,“凯文呢。” “还没消息。” 亚罗说完,又看了眼他。男人背对着这边,指尖夹着烟,烟头的火星在这漆黑夜里格外扎眼。 眼见着警方是要慢慢围上来了。 可坤哥似乎还是没有要丢下周夏夏的意思。 亚罗不由皱眉。只要丢下她,任凭山下那帮警察有多少人多少枪,坤哥都能在他们眼前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无需置疑。 他正想开口,周寅坤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那头正是凯文:“坤哥,这次五国联合行动的总负责人叫向衡予,由于对方职位太高,目前只查到基础资料。” “先发过来。” 亚罗转身去客厅打开电脑,凯文已将资料发了过来。周寅坤坐到沙发上,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信息: 向衡予,女性,四十八岁,中国公安部禁毒局局长。 二十二岁警校毕业后入职中国第一支专业缉毒队伍——云南省公安厅缉毒队。 向衡予本人精通英、缅、老挝和越南语四种外语,入职前十年主要以翻译、情报联络等形式参与大小缉毒案数百起。三十二岁升任省禁毒总队毒品案件侦查处副处长,此后十五年间一路升迁至对外联络处处长、自治州公安局副局长、国家公安部办公厅主任、禁毒局副局长,于去年被正式任命为禁毒局局长。 迄今为止,她经手毒品案数千起,其中主持破获毒品刑事特大案1292起,其中半数都是跨国毒品案。 还真是通篇的光辉事迹。周寅坤冷笑,视线扫过一条条相关案件,停在了其中一个案子上。 看见上面熟悉的名字,男人微微挑眉。 拉茂,曾被称为“掸邦之王”的大毒枭。此人十五年前被捕,那时候周寅坤才十二岁,但也还有点印象。 拉茂本人吸毒好色,贪得无厌还脾气暴躁,当时他与从老爷子手下自立门户的谭钧遥扯到一起,头两次运货进行得还算顺利,到第三次就出了岔子。听说是谭钧遥成功跑了,但拉茂被堵在了中缅边界。本来也要逃跑,但不知道为何消息泄露,他被中国警方当场抓捕,次年枪毙。 而拉茂前脚被抓,老爷子赛蓬后脚就派吴努带着武装军,抢了拉茂的罂粟田。 没想到这个案子情报与行动部署的负责人就是向衡予。 这还真是巧了,以前竟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周寅坤盯着屏幕上向衡予的照片看了几秒,最后往沙发上一靠,“照片发给布鲁诺,下手利索点。” “明白。” 第310章底细 凌晨四点,向衡予一边接着电话一边从办公室出来。 电话里是此时正带队守在山下的王长斌。 “向局,山上有信号干扰,无人飞行器无法靠近探取山上信息。我们的人便衣打听,基本可以确定山上有大型军备库和批量重型武器。” 这一点在向衡予意料之中。 “接下来不要轻举妄动,你们首要任务是隐藏好自己的位置,避免山上突然袭击。” “明白。”王长斌说:“我们在山下安置点,对山上来说是视线盲区。” “好。” 向衡予走到会议室门口,闻到了浓郁的咖啡味,里面人已到齐。 她对电话那头说:“我们刚收到了新情报,你们也一起听听。” 向衡予坐到会议桌主位,电话摁了免提放在桌上。 她抬眸看向在座所有人:“根据刚才播放的视频情报以及俄方人员提到的线索,中国外交部联络了法国方面,法国军方证实周寅坤的确曾加入德纳尔外籍军团,并向中国提供了相关信息。” 会议室里灯光被调暗,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标志和一个法国男人的照片。 “德纳尔军团,是继法国外籍军团之后最大的雇佣兵团。法国外籍军团创立于1831年,当时是为了解决法国国内的外国人犯罪问题,同时又补充战争中死伤的法国军队兵员。发展至今,已成为由外国志愿兵组成的陆军正规部队,拥有和法国本土部队同样的装备。” “而德纳尔军团创立于1961年,是不折不扣的完全杀手性质雇佣兵团,靠暗杀政要、发动政变、介入国家战争等途径获得高额佣金。” 向衡予看向旁边那张法国男人的照片,“德纳尔军团的创始人名叫鲍勃·德纳尔,不过这不是他的真名。” “此人1929年出生于法国,他父亲就是刚才提到的法国外籍军团创始人之一。二战结束后,德纳尔加入法国海军陆战队,接受了非常严格的特种兵作战训练,之后服役于法军驻印度支那部队,退役后在西非的贝宁共和国训练政府军,又在故乡法国创立了德纳尔外籍军团。” “德纳尔本人主要活动于非洲,所以位于法国的军团主要由他的战友兼好友克鲁斯管理。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人们日常消费不到一百美分的时候,德纳尔手下的雇佣兵月收入已达上千美元。一次行动中平均每天可拿到两万美元的酬金。” “而之后该军团佣金更是水涨船高,其中单人任务佣金可达上千万美金。这远远超出了同时期所有雇佣兵团的总收入。能获得这样高佣金的最根本原因,就是德纳尔军团的雇佣兵具有极强作战能力。” 这一点,之前提出线索的俄罗斯探员也有所耳闻,他开口:“是的,德纳尔本人是特种兵出身,他信奉极度残酷野蛮的训练。进入兵团后首要训练的就是抗打能力,不分年龄体型,一律参与同等级别的搏击。之后则是开发身体极限,例如寒冬破冰渡河、酷暑暴晒,或被吊在木桩上,赤裸着身体被火烤。紧接着就是开发心理极限,例如被扔进蛇窝狼群等等。” 向衡予点头,又继续道:“十四年前,德纳尔在非洲发动政变过程中负伤,回到法国。他落地当日在戴高乐机场被捕。法庭上,他被指控参与了某国军事行动,判处五年有期徒刑,但缓期执行,其实一天牢都没坐。” “事实上,从建立佣兵团到重伤退隐,三十年雇佣兵生涯中,鲍勃·德纳尔辗转多个国家,受雇于多方势力,都从未受到过制裁。他总共在十多个国家发动政变,刺杀过四任总统,控制过一个国家。对于雇佣兵来说,称得上是全球罕见的。” “德纳尔回到法国后,开始亲自掌管德纳尔军团,并增加了战斗机飞行员佣兵培训,不惜花费重金在世界各国物色人选,为期整整两年。” 向衡予说:“周寅坤就是在这个期间被他看中,并且是当年那批人选中,唯一一个受到德纳尔本人的亲自邀请。” 此言一出,果然看见不少人皱起眉头。这无疑是在说,周寅坤的过往经历远远超出了警方的预先设想。 “德纳尔对看中的每个人选,都做了细致的背景调查,详细掌握手下每个雇佣兵的资料。但德纳尔在回国七年后患病,不得不居家养病,法国政府趁机与之协议,以晚年获得国家庇护为条件,将德纳尔军团交由政府掌控,并逐渐改编为正规军。所有雇佣兵的资料便被同时转交到了法国政府手中。” 此时屏幕上信息切换,出现的是一份全新而详细的个人资料。 “周寅坤,男,二十七周岁。出生于缅甸,拥有泰国国籍,也是泰籍华裔。” “其父赛蓬,本名周鹏,祖籍中国香港,是在金三角拥有私人武装、最具实力的毒枭之一。周鹏共有两个儿子——周耀辉和周寅坤,兄弟俩同父异母,相差十二岁。目前父子三人中,周鹏和周耀辉都已去世,周姓家族所有生意全部落入周寅坤手中。” “周寅坤的母亲在他十五岁时去世,周寅坤在其去世后不久,就飞往法国加入德纳尔军团。加入军团后经历了为期一年的生存训练,十六岁起开始执行任务,到十九岁的四年间共执行任务169次,平均每月三点五次,行踪遍布刚果、也门、安哥拉、伊朗等几十个国家。在执行任务的同时,还兼顾极为严苛的飞行员训练。” “德纳尔军团雇佣兵合约为五年,要求每位雇佣兵单人为军团创造三亿美金收入。要完成这一条,就必须定期参与酬金最高、也最危险的任务。完成后可以自由决定去留,否则将无限期续约。” “周寅坤提前完成后,于合约期满前一个月,为德纳尔军团做了最后一次任务。任务内容是刺杀三名从南非逃亡巴西的领导人。但对方早已与巴西政府勾结,德纳尔军团的任务小组虽然刺杀成功,但在撤退路上遭到巴西军队追击,被迫空降到亚马逊森林。记录显示最终只有周寅坤一人拿到了佣金,可见他应该是九人中唯一活下来的。” 法国方面提供的资料尽管详细,但也仅限于周寅坤退出军团之前。 “接下来是从缅甸其他途径获得的信息。”向衡予继续道:“周寅坤于十九岁回到金三角,从父亲周鹏手里接管了一支三千人的私人武装,到现在为止已将近三万人。人数虽比不上正规军队,但每个人都经历过严酷训练,按照战力划分等级分配任务。不过这些人大部分都不在缅甸境内,而是被安排在不同国家。” “周寅坤最初并不碰毒品,而是做军火起家。他在比利时、德国、法国都拥有私人兵工厂,在缅甸、泰国拥有多个武装基地,配备的几乎都是最先进的国家级军备。” “但不知为何,他忽然对毒品起了兴趣。而巧的是,周寅坤的父亲和大哥在两个月内相继死亡。周寅坤继承毒品生意后,开始迅速扩张原料地,目前已手握金三角和金新月两大罂粟产地。” 向衡予说:“在手握大量货源的情况下,周寅坤的下一步必然是扩张市场。金三角和金新月位置都在亚洲,所有具备毒品消费能力的亚洲国家就都成了首选。而他并没有选择传统贩毒方式,而是选择了暗网。” 她看着屏幕上切换出来的几张交易链图片。 “周寅坤选择利用暗网作为中介平台,将货源、买家、贩运者串联起来,通过盗取各国国际港口物流信息,实现贩毒人员的精准分配,逐渐形成密集的传播网。上面的三张图分别是去年四月底、十二月底、到现在四月份,发现暗网交易的国际新闻数量。” “可以看出,不过短短一年,周寅坤的暗网生意已基本覆盖亚欧国家。这种贩毒模式转手多次,溯源极难,且交易资金被统一的保密账户中转,也无法查到参与交易者的私人信息。” “粗略估算,周寅坤利用此方法进行毒品犯罪的这一年,收入至少七十亿美金。加上他之前军火生意积累,以及后续接手父亲和大哥的生意财产等,截止到目前,周寅坤总身价已达一百八十亿美金。按照上个月公布的全球富豪榜,这个身家已经可以挤进前二十。” 此时的会议室已经安静得针落可闻。 很明显,此番五国警方所面对的并不是普通的罪犯,而是一位智力体力都超越常人的天才。 天才是可贵的。 但天才走错了路,后果是毁灭性的。 第311章暴露 “按照这个扩张速度,不出三年,周寅坤的毒品网络将蔓延世界,成为真正的全球公敌。” 向衡予语气严肃,“到那时再想抓捕此人,恐怕就不是几国联合可以办得到的,抓捕难度将成几何倍数提升。” 她看着众人:“周寅坤昨日刚从野人山离开,根据我国境外情报组成员的情报,他撤退到了距离野人山不远的一座高山武装基地。目前中方与密支那警方已在周围三公里进行严密布控。” “从周寅坤之前的经历来看,他极有可能是复刻了德纳尔军团模式。除了普通武装军外,他也耗费重金,用严苛残酷的方式培养了一批全能型雇佣兵,这些全能型佣兵就像周寅坤的分身,分散在各个国家地区。” “他们个个独当一面,才使得即便周寅坤本人藏匿于野人山中音讯全无,但生意却还能有条不紊地进行,以及——”向衡予顿了顿,所有人看过来。 “他们也为周寅坤接下来顺利离开,起到至关重要的掩护作用。” 俄罗斯探员最先反应过来:“所以密支那警署爆炸、还有美国俄罗斯相继被炸弹袭击,都是周寅坤指使他的雇佣兵做的?” “我们没有直接确切的证据,”向衡予回答:“但从这些袭击事件发生的时间点来说,这很有可能是周寅坤故意做出的挑衅和警告之举,目的是为了让各国自顾不暇,或者以家属伤亡来动摇联合专案组人心。警方的任何纰漏和疏忽,都会成为他的可乘之机。” “所以需要重新制定更完善的抓捕计划!”俄罗斯探员立刻提议。 “是的。”向衡予说:“目前周寅坤所在的高山已在暗中监视中,但由于山上装有信号屏蔽,飞行器无法进入探得内部信息。假设山上基地武器装备和人手齐全,那么无论警方是乘坐直升机降落,还是从山下攻上去,都一定会遭到山上的袭击。若此时周寅坤在外围的雇佣兵出现,那我们就是腹背受敌。所以,首先需要在最短时间内解决周寅坤的雇佣兵。” 向衡予看着在座所有人:“这就需要各国警方的配合,即刻在各国大范围搜捕,严控机场、公路和边境,让听命制造动乱的雇佣兵行动不便,不得不暂时原地静止。” “只要他们一不能继续制造动乱,二不能及时回援缅甸,则周寅坤就会成为孤岛。在此情况下,他势必会立刻动身离开。为避免被警方发现,他一定会选择秘密下山,这就是最佳抓捕时机。” 这个部署获得各国警方一致赞同,向衡予强调:“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务必在48小时内速战速决。” “明白!”各国警方应声,纷纷起身拨通电话,联络上级。 会议结束,向衡予这才拿起一直未挂断的电话:“行动之前,你们监视组一定要注意隐蔽位置,尽管周寅坤不会自己把逃生的路炸掉,但很有可能会派杀手各个击破。”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 那边王长斌立刻问怎么了。 “没事。”向衡予说,“保持联系。” 挂断电话之后,她发送了一条密码信息,推开门走进了办公室。 向衡予坐到办公桌前,看了眼桌上从法国发来的资料。除了这些,还有旁边一大摞之前泰、俄、美三国共享的资料,每个字她都细细读了。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她坐在办公椅上,在这静谧黑暗中闭上眼,将所看到细节在脑子里全部过了一遍。 最后她睁眼摁开桌上的台灯,拿起手机拨通了国内的电话。 “谭部,我是向衡予。” 那边正是公安部副部长谭敬,他开门见山:“最新的系列情报我都看了,你那边是不是需要增派人手?” “是。”向衡予说:“周寅坤的实力的确远超出我的预估,但除此之外,联合专案组内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怎么回事?” 向衡予回答:“缅甸方面跟我们之前预想的一样,大缅甸政府在表态后并没有派出警力参与案件,即便他们想派,克钦邦也不会接受缅甸政府插手。但密支那警署本就人力不多,又先后遭到炸弹袭击,战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美国和俄罗斯相继遭到攻击,美国探员还死了两人。对专案组的美俄警方来说,周寅坤制造的袭击事件不能说完全没有威慑。” “眼下没有遭到攻击的是我国和泰国。”向衡予说:“但事实上,从联合专案组成立以来,泰国警方在抓捕周寅坤的话题上就始终沉默。” “而这次泰国没有遭到袭击,无非两种情况。要么,是周寅坤想挑拨各国警方互相猜忌,例如猜忌泰国方面是否已被收买,才没有遭到攻击。要么,就是同样在警告泰国警方,也既‘你不动我,我就不动你’。” “毕竟从之前泰方给出的资料来看,泰国军警方面的确有尝试过抓捕周寅坤,甚至还发生了空战,但最终行动失败。事后,抓捕行动负责人全家都遭到了非常残忍的报复。在我看来,泰方人员似乎还存在畏惧心理,很可能会随波逐流,不到最后局势分明的情况,他们不敢对周寅坤出手。” 那边谭敬听完向衡予的分析,“那么,作为本次五国联合行动负责人的你,不仅压力更大了,你的人身安全也会受到威胁。” “我明白。”向衡予说:“这些我会自己处理。眼下更重要的,是在这种无法完全信任他国警方的情况下,我们需要国家给予更强力的支撑。” 办公室里的低声通话,持续了将近十分钟。 刚挂断,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向衡予抬眸:“请进。” 门打开,一支穿着便装的八人小队迅速进来,站成一排标准地行了军礼,“广州军区特种部队野狼支队报道!” 向衡予起身回以警方敬手礼,“诸位辛苦。” 这八人小队正是随警方入境,隐藏了身份的特种部队成员。军方受公安部委托协助警方办案,任务中野狼支队将听从联合专案组组长向衡予指挥。 小队队长杨正涛收到向衡予的密码短信,便立刻赶了过来。 向衡予开门见山:“诸位应已对本次跨国抓捕行动有了充分了解,最新的情报资料也已经同步给你们。周寅坤人在山上却仍能制造爆炸,说明外部一定有多名听命行事的雇佣兵。他先后攻击了多个国家,没道理会放弃作为牵头国的中国。” 这一点,与野狼支队看完最新情报资料后的推测不谋而合。 “向局长,我们也猜测下一步,周寅坤很可能会把目标放在案件总负责人身上,您需要严密的保护。” 但向衡予摇头,语气冷静:“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 “您的意思是把对方引出来?” “对。最好能活捉。”向衡予说:“一旦手下人被捕,第一是可以给周寅坤造成心理压力,第二是说不定可以问出山上武装基地的具体情况。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损失,不能在这里。” 杨正涛当机立断:“那就我们的安全屋。” 外面。 靠近组长办公室的楼梯口,一位美国探员正在通话。 身后斜侧方的办公室门突然打开,他下意识回头,看见是向衡予一行人从办公室走出来。 视线交织的刹那,双方礼貌性地略点了点头。看见向衡予一行下楼后,美国探员才回过头来,继续对电话那头的上级说:“是的,中国那位禁毒局长对各国提出了这个要求,我们预计会在四十八小时内行动。” 那边说:“缉毒局收到了中情局委托,你们现在有了新任务。根据中情局前驻阿富汗行动组负责人凯米尔交代,周寅坤曾杀害数名凯米尔派到缅甸的中情局探员,凯米尔回美国接受士兵尸体藏毒调查后,中情局又查出凯米尔的接替者威廉·戴维斯也与周寅坤有秘密合作。这其中牵涉机密太多,所以周寅坤绝不可以落入他国手中。” “中美之间没有引渡条约,你们的任务就是先行抓到周寅坤,把人扣在手里。目前外交部的人已在飞往缅甸的路上。” “明白长官。保证完成任务!” * 凌晨五点,天色还朦胧昏暗着。 布鲁诺开着车,行驶在密支那警署附近。这条路上的路灯坏了几盏,显得格外静谧。他车速不快,在即将驶到路口时与一辆三轮车擦过。 饭香味从没有关严的车窗溢进来,布鲁诺看了眼,三轮车的后面装着热腾腾的食物。 他收回视线,自然地打了方向盘拐过路口。 但紧接着,车就减速停了下来。反光镜里,三轮车拐进了一处不起眼的居民楼。 凌晨时分,三轮车装着早饭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这三轮车上并没有任何牌子,也没有保温箱,可见不是去做早餐生意的。 那就是直接提供给居民楼里的某户了。从数量上看,人很多。 布鲁诺收回视线,启动车子朝着对面的楼开去。 这里的居民楼大多破旧,布鲁诺选择的这栋更像是被荒废已久,楼内墙皮脱落,楼梯和扶手都积了厚厚的灰。脚踩上去立刻留下脚印。 布鲁诺拎着枪箱上到了七楼,停在了七楼与八楼之间的楼梯窗户处。狙击枪架上窗台,枪口直冲对面的居民楼。他从瞄准镜中一层一层地扫过,看见对面五楼房间有人正在开门,布鲁诺视线停住。 开门后,进来的正是刚才骑着三轮车的男人。他两手拎着饭盒进了屋,与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紧接着右边房间的房门打开,走出一名女性。 布鲁诺一眼认出那就是向衡予。 枪口瞬时瞄准,手指放进扳机孔。 向衡予坐到了窗边,屋里开着灯,窗帘上透出影子。布鲁诺正要扣扳机的手一顿,从瞄准镜前抬眸,眉头微皱。 就在此时,楼上传来极其细微的动静。下一刻布鲁诺拎着枪就从窗户跳了下去,他嘭地落在雨棚,回头一看,刚才架枪的窗边果然有人影一晃而过。 他翻身滚下雨棚,跑回车上一脚油门飙了出去。 埋伏在楼上的野狼队员稍慢了两秒,便扑了个空。 对面居民楼里,野狼队长杨正涛拿着望远镜站在墙角,将布鲁诺逃脱的全程看了个清楚。他当即朝埋伏在楼下的队员发令:“尾号5802黑色奔驰,朝着西布达街集市方向开去。” 他身后不远处,向衡予看了眼窗边的假人,开口说:“杨队长,不用追了。” 杨正涛及时叫停,回过头来。向衡予走过来,看向窗外正要上车追击的特战队员。 “对方对缅甸地形极为熟悉,即便追上恐怕也是空车一辆。反而会暴露你们。” 第312章等他 凌晨五点半,密支那武装基地。 外面响起两声敲门声,下一秒门就从里面打开。亚罗刚要开口,见周寅坤正在通电话,他又咽回去,安静地跟进来。 “抱歉坤哥。”电话那头布鲁诺说:“瞄准的时候,我发现窗边影子有点不太对劲,又听到楼上有异响,是衣服蹭在栏杆上的声音。我跳窗后发现果然有人埋伏。中国警察应该是早有防备,甚至还想反向抓捕。所以我临时放弃狙击任务,但我会再找机会。” “不用。”电话里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周寅坤点了根烟,“你回趟清水河基地。” “好的。” 电话挂断,周寅坤把电话往桌上一扔,触到了笔记本,屏幕瞬时亮起。 亚罗上前汇报:“坤哥,刚凯文的电话打到我这里,他说昨夜查猜和卡尔在阿富汗遭到美军袭击,双方开了火,到现在还没停。而俄罗斯和美国也相继在机场,还有所有国际港口部署了警力,我们的人暂时都被困在了原地,无法随意走动。” 说到这里,亚罗顿了顿:“警方应该是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和人手部署。” 男人看向电脑上向衡予的照片,“有意思。” 亚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微微皱眉。难道布鲁诺的暗杀没有成功?他看向周寅坤:“坤哥,是否现在离开?” 即便亚罗不提醒,眼下的局势也很明显了。 各国警方如此迅速地同时做出回应,不可能是巧合,是那位中国禁毒局局长在以眼还眼。一旦其他人被牵制住,坤哥如今所在之处就会成为孤岛。而警方的下一步,必然是围攻这里。 离开。 周寅坤抬眸,看向漆黑的电视屏幕。那上面正映出卧室的门。 亚罗的视线始终追随着,自然也看得清楚。 外面形势拉锯焦灼,卧室里的人却安然睡着。尽管周寅坤从未明言,但亚罗知道,坤哥不愿丢下卧室里的人,哪怕只是短暂分开。 可卧室里那个周夏夏,有着最柔弱的外表,又有着最冷硬的心。 她根本就不会领情。 即便这样,坤哥都不杀她。如果不是野人山里那对老夫妇向警方透露线索,打乱了原本的计划,坤哥是打算带着周夏夏去国外做手术,在取出定位器之后,仍会继续跟她生活在一起。 说实话,亚罗不懂。 不懂像周寅坤这样要什么有什么的男人,为什么非抓着一个女孩不放。 下一秒,烟头杵灭的声音传来,周寅坤起身朝着卧室走去。门一打开,便闻到了淡淡的甜香味。 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 女孩侧躺在床上,胸前抱着被子,遮住了半张脸。走近后发现,她眼睛周围微微红肿,不用猜都知道,是睡前为那对死了的老两口哭过。 男人看着她。周夏夏的眼泪就是这么不值钱,可以为外人流无数次。 他俯身刚想触碰她的脸蛋,却没想手一靠近,女孩就惊醒了。她双眸还红着,手里下意识抓紧了被子。 周寅坤直起身来,“起来,穿外套。” 夏夏不知他又要做什么,刚把衣服穿好,手就被他握住了。 男人灼热的大手将她微凉的手整个包裹住,牵着她出了房间,下了外面的楼梯,最终到了一处地下房间。 里面没有窗户。 夏夏心头一惊,下意识想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但周寅坤握得很紧,还把她摁在床边坐下。然后,他单膝蹲在她面前。 “不是要囚禁你。” 他两手放在她身体两侧,“门不会锁。这里有水有电,有浴室有厨房,可以满足一切生活需求。而且很安全,门你从里面锁住,外面就打不开。即便上面炸成灰了,这里也不会有事。” 夏夏皱眉,不解地看着他。 周寅坤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指腹摩挲着女孩腕上的佛珠,“我一个月后来接你,你乖乖在这儿等我好不好?” 听见这话,夏夏怔了下。没理解错的话,他是要把她独自放在这里然后离开? 男人在她眸中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欣喜,那是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下意识反应。他眸色微沉,等着她的回答。 可夏夏迟迟没有说话。 周寅坤看着她:“周夏夏,只要你说好,我就相信。” 夏夏看着他。 周寅坤要她亲口承诺会等他,那也意味着要她承认自己还想见到他。这种话,夏夏说不出口。 或许她也可以先假意答应搪塞过去,可是……这会不会是个陷阱?一旦她说出那个“好”字,换来的只会是更加无休止的纠缠。 她沉默着,犹豫着。 落在男人眼里,是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拒绝。 她每沉默一秒,周寅坤的怒火就上升一截。 胸腔愈发剧烈地灼烧着,他耐着性子说:“只要你说等我,你以前做的一切,现在隐瞒的一切,都可以不计较了。” “只要你开口,”他握着她的手,“我就彻底原谅你,说到做到。” 可回应他的,仍是沉默。 房间变得极度安静压抑,周寅坤手臂青筋迸起,他直直地盯着她半晌,始终没有等来那个“好”字。 男人气笑了。 “行吧,周夏夏。”他松开她的手,站起来居高临下道:“你赢了。从现在起你自由了。” 夏夏倏地抬头,神情有些不可置信。那样子,一如初见时那般可爱漂亮。 周寅坤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那肌肤白嫩细腻。他说:“路是你自己选的,千万别后悔。” 门,打开又关上。 周寅坤出来,理了理袖口:“全员就地隐蔽,基地启动防护装置。” 亚罗应声:“好的。” 男人侧过头来:“你留下守着。” 至于守谁,亚罗心里清楚。他先是点头,又看了眼没有上锁的门,迟疑道:“坤哥,如果周夏夏要自行离开,是否拦住?” “不用。”男人云淡风轻,“她去哪我都找得着。叫你留下,是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还有其他重要任务,这出乎亚罗的意料。 周寅坤不咸不淡,“重要的事还是得交给你才能放心。” 闻言少年微怔。男人好笑地揉了把亚罗的头,顺势捏住他的后颈对上那双棕蓝色眼睛:“毕竟所有人里,我最信你。” 亚罗心头一震,眸中瞬时闪过兴奋的光。 * 太阳渐渐升起。 周遭公路被封,山下安静极了。数辆警用防地雷反伏击车呈包围状停在山下。 指挥车上,负责通讯工作的警员,再一次检查了本次行动中统一使用的国际警用通讯设备。然后,他打开中方警察的单独频道:“指挥台呼叫,收到请回答。” 频道立刻传来回复:“收到。” “请各位再次确认电磁屏蔽器是否正确安装,注意严密包裹单兵电台,不要留丝毫缝隙。” “收到。” 为避免上山作战被屏蔽信号,国内连夜调来了一批电磁屏蔽器,其原理类似于“法拉第笼”,运用到单兵电台后,将有效避免行动过程中信号被干扰或屏蔽。 “向局,行动组所有人员已全部待命。” 向衡予看着屏幕上出现了不同颜色的定位信号。不同颜色代表不同国家警方,她点头,此时还在中方专用频道。 “各位注意,本次的山上抓捕行动主力是利剑特警队和野狼特种队,分别由王长斌和杨正涛带队。剩余特警将在山下配合外围拦截,分别由秦朝明和何峰带队。” “收到!” “另外,”向衡予说:“周寅坤身边有个女孩叫周夏夏,是定位器携带者,需要一并把她解救出来。” 在危险抓捕行动中,每多一个任务就等于多一份危险。 “需要向各位解释的是,周夏夏目前是泰国国籍,并非我国公民。但她是为警方提供周寅坤定位,侧面促成此次行动的重要情报人。中方有责任保证她的安全。” 所有人迅速回答:“明白!” “好。”向衡予不多废话:“是否还有其他问题?” 耳机里沉默几秒,响起一道声音:“向局长,我是许嘉伟。我申请参与上山抓捕行动。” 许嘉伟被安排在外围参与拦截任务,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不应有临时变动。 但许嘉伟解释:“一旦周寅坤察觉警方想要同时营救周夏夏,在穷途末路时极有可能将夏夏当做人质,如遇谈判交涉的情况,或许我能应对。” 在场所有人中,许嘉伟是唯一一个跟周寅坤正面打过交道,清楚他做事风格的人。 “同意。”向衡予说,“你跟随野狼支队,听从队长杨正涛指挥。” 话音落下,没再有人提出其他问题。 向衡予最后强调:“诸位,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五国联合行动,时间紧凑,中间没有任何磨合。行动过程中若有任何意外情况,首要保护好自己和队友。” 说完,她打开联合行动共用频道,“各位注意,行动即将开始。为不打草惊蛇,密支那警方直升机将在外侧包围圈待命。我们会使用防屏蔽飞行器探查山上情况再——” 话没说完,外面忽然传来车辆发动声,向衡予顿了下。此时,屏幕上数个橙色信号开始迅速移动。 “向局,美国警方先行朝山上出发了。” 监视器上的橙色信号速度极快,这一出发必然会被山上发现,向衡予皱眉下令:“抓捕队出发!” 通讯频道内一声令下,所有在山脚待命的反伏击车启动,迅速跟上了前面美国警方的车。 车上,利剑和野狼队员正再次确认枪支状态,前方忽然“嘭”地一声巨响,连地面都剧烈颤动,所有车辆猛地停下。 “什么情况?” 前面驾驶位的警员说:“前面美方的车触发了地雷装置,车被炸翻了,里面人应该没事。但是这么大的动静,足够说明警方上山了,可山上异常安静。我视线范围内没有人和武器出现。” “防雷车目标太大,我们视线也受阻。”王长斌请示:“申请下车兵分两路,从不同方向隐蔽上山。” “同意。”向衡予毫不犹豫。 第313章交手 三辆防雷车车门同时打开,中方突击队员们跳下车,这才发现此处距离武装基地其实已不远了。 如果不走盘山路,而是直接从右侧密林中穿梭而上,可以更快到达武装基地。 王长斌以手势示意,杨正涛点头,带领队员窜入林中,瞬间不见踪影。王长斌则带领队员先去解救前面翻车的美国探员,然后预备从基地正门方向攻入。 相比于夜晚,密林中此时视线尚佳,一阵快速的窸窣声过后,杨正涛忽然抬手。身后队员立刻停住,林中瞬时静谧无比。 从这里可以看见基地的围墙,那墙并不算高,可以直接翻入。给人的感觉是,翻墙进入基地是件极其容易的事。 杨正涛拨下头盔上的眼镜,下一刻,前方五百米处的数条红外射线清晰地呈现出来。杨正涛摆摆手,所有队员后撤,改为从两侧穿过红外线稀疏的地方,到达围墙之下。 但此时仍不是进入武装基地的好时机,若直接翻墙,那就是活生生的靶子。 杨正涛单膝蹲地,敲了敲墙壁,随后抬头做了两个手势。 几名队员当即分开,在几乎等距的位置解下手榴弹,组装成集束炸弹。 紧接着,围墙处接连轰隆几声,墙体被炸出好几个大洞,瞬间灰尘粉末漫天,野狼队员就在这灰尘朦胧的掩护中冲进了基地。 同一时间,利剑队员已拉出被困在防雷车里的美国探员。与此同时,后面几辆车里的俄泰缅三国警方也端着枪赶上来,将与中方警员一起从正面进入基地。 指挥车里,向衡予正看着监视器,听着两边行动的汇报。 “野狼已进入基地。” “利剑救出被困美方警员,即将从正面进入。” 话音未落,监视器上出现异样,向衡予立刻提醒:“雷达发现不明飞行物,注意隐蔽!” 她同时下令:“密支那警方直升机现在进入,掩护地面作战人员。” 耳机里,向衡予的提醒刚响起,山顶上空就已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所有人循声抬头,只见一架迷彩直升机径直朝他们而来,随之而来的是疯狂扫射的弹雨。 地面所有警察就地躲到防雷车内侧,子弹暴雨般击打在防雷车车身上,但弹雨持续时间并不久,几乎是一扫而过,接着就朝前而去。 子弹嘭地打在杨正涛脚边,溅得尘土飞起。 “后退隐蔽!” 刚从侧面进入基地的野狼队员,在听见子弹声的瞬间已齐齐后撤,他们不忘避开密林中的红外线,快速跳下坡隐蔽在树干和石头后。子弹擦着树枝草丛而过,射进树干岩石,牢牢嵌在了弹坑里。 此时又有螺旋桨的声音传来,所有人抬头,是密支那警方的两架警用直升机及时赶到。 弹雨倏地停了。迷彩直升机驾驶舱里,布鲁诺没什么表情,在警方直升机赶到的同时直接后撤。 有了空中掩护,位于正面和侧面专案组警察立刻行动,几乎同时进入了山上的武装基地,却发现里面竟真的空无一人。 这时空旷的武装基地里传来轰隆一声,声音是从最边上的库房方向传来。 警方循声望去,看见库房边是一条飞行跑道。而跑道上,尖锐的灰色机头探出。所有人暗道一声不好,下一秒,露出的果然是一架完整的战斗机。 战斗机在警方眼前猛地加速冲刺,不过几秒间就已冲向天空。 杨正涛最先反应过来,他摁住耳机正要汇报,却没想此时身后又是一声巨响。 他蹭地回头,远远看见那架刚刚袭击过他们的迷彩直升机还停在天边,随着那声巨响,武装基地上空炸开一道白光。 指挥车内的屏幕上,信号瞬间消失大半。 外面更传来急促的坠落声,向衡予打开车门,最先看见的是头顶天空一闪而过的灰白色战斗机,它速度极快,只在瞬间就消失不见。 而两架警用直升机接连重重地砸在地上。 “向局,是微型电磁脉冲炸弹!”负责通讯设备的警员立刻说。 向衡予回过头来,沉声道:“启用备用方案,联系国内空军基地。” 幸而提前安装了电磁屏蔽器,指挥车内的重要通讯仪器尚能使用,警员快速调频呼叫国内空军基地,很快收到回复:“基地收到。” 向衡予开门见山:“目标驾驶战斗机逃离,请告知具体信息,以及是否可以支援?” “空军雷达监测到一架f16战机正从缅甸飞往印度,时速1800公里,预计12分钟达到印度空域。已在第一时间提醒印度军方拦截,但没有收到对方回应。” 向衡予心里一沉。 且不说印度空军实力落后,一向反应迟钝。即便反应迅速,周寅坤既然敢往印度飞,就说明早已打点好了一切,一旦他成功在印度中转,再想抓捕可就更难了。 沉默,亦是无声的焦灼。 此时中国某空军基地指挥大厅里,亲自赶来的公安部副部长谭敬,和此次受到委托协助办案的空军指挥官正看着屏幕,同样神情复杂。 事实上,在昨晚收到向衡予的增援请求后,公安部立刻联络了军方,空军基地派出的战机已于昨夜秘密降落中缅边境机场,处于战备状态。 但眼下最棘手的,不是具体作战方案,而是空军指派问题。 然而,从昨晚到今天,缅甸政府方面始终没有给出明确回复。 此时此刻,周寅坤是从克钦邦空域飞往印度。克钦邦与缅甸政府关系向来紧张,一旦缅甸政府空军进入拦截,必然激化双方矛盾,甚至生出武装冲突。 克钦邦领导组织虽表明愿意全力配合此次联合行动,但他们却又没有自己的空军。 于是,最可行的办法就是授权已经准备好的中国战机,经由缅甸空域进入克钦邦空域进行拦截。对此,克钦方面已爽快同意,唯有缅甸政府迟迟不表态。 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外交部于今晨公开发声,希望此次缉毒行动能获得缅甸方面的配合。 时间正一秒秒过去,连印度方面也没有任何回复。此刻这种情况,就算印度有了回复,关于拦截的交涉也不是短短几分钟就能完成的。 向衡予不得不提议:“既然克钦方面已经同意,是否可以让战机先行进入拦截?” “不行。”说话的正是空军指挥官,“战机拦截途中必然经过缅甸政府所控制的空域,中国空军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绝不贸然进入他国领空。” “向局长!”此时另一频道中传来许嘉伟的声音,“周夏夏的信号有异常!” 旁边警员立刻拿来定位仪,一如许嘉伟所说,上面的定位信号非常微弱。 向衡予问:“这也是受到电磁脉冲炸弹的缘故?” “这个目前无法确定。” 负责通讯的警员回答:“电磁脉冲炸弹的破坏原理是通过大幅增强磁场,在瞬间产生超强电流烧毁导体和元件。按这个原理,那女孩身体里的心电监测仪和定位器都是微型电池供电,应该不会被毁坏。但可能会出现信号延迟的情况,譬如女孩已经挪动了位置,但定位没有及时显示出来。” “所以周寅坤很可能利用这个延迟时间混淆视线,从而带夏夏离开?”许嘉伟问:“那她是不是也有可能在那架战机上?” “向局,”这边与空军基地联络的频道也响起声音:“接到最新消息,缅甸政府迫于国际压力,刚刚公开明确表态授权中国空军战机进入缅甸。两架战机已经起飞,预计九分钟达到目标空域。” “收到。”向衡予问:“周寅坤所驾驶的战机是否有可能携带同伴?” 那边传来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随后回答道:“他驾驶的是f-16的f机型,前后双座,可乘坐两名飞行员。我们无法监测到实载人数。但是带完全没有飞行经验的人上战机,是极端冒险的行为。” “没有经过飞行训练的人,无法经受战机的高空旋转和骤升骤降。且一旦出现意外,正确跳伞的几率为零,这是拿命在冒险。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主飞行员对自己的飞行技能自信过甚,狂妄自大到认为绝不会出事。” 也就是说,正常人都干不出这种事。 可放在周寅坤身上,谁也说不准。 频道里又传来空军最新汇报:“我方战机还有六分钟到达。” 向衡予深吸口气,下令道:“山上行动组所有人尽全力搜找周夏夏,行动时间只有六分钟,你们的结果将决定空中作战策略。” 在确认周夏夏是否被带上战机之前,中国空军不能贸然开火,周寅坤很可能就此逃脱。 “收到!” 许嘉伟本就在武装基地寻找夏夏,听见命令他立刻应声,脚步更加急促。 在发现周寅坤开战机逃离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夏夏的位置。发现她定位信号异常,许嘉伟的确有些慌神。但听到另一通讯频道里空军的专业分析,他心绪又缓和下来。 周寅坤应该不会拿夏夏的命冒险。 山上两支突击队队员收到命令后,也都快速散开,一批搜找仓库,一批进入不同建筑层层搜找。 许嘉伟站在中间空旷处环视四周,视线莫名落在左前方一座不起眼的小楼上。 那里是整个武装基地里唯一像住宅的地方,三层楼顶上还有一个大露台。 然而,他看见阳台侧面墙体上的弹痕,又不由皱眉。这楼似乎没有任何的防护装置,周寅坤应该不会把夏夏留在这么脆弱的地方。 除非—— 他视线向下,脑子还未做出判断,脚下已经先行朝那边跑了过去。 第314章空战 地下房间里,房门从里面锁了三道。 夏夏缩在角落,手心出了汗。周寅坤从这里离开不久,外面就接连响起爆炸声和枪声,其中还掺杂着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阵仗很大。 她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外面的人是好是坏,她无法确认来的是警察,还是周寅坤的仇家。只得紧紧锁上门,等待着混乱过去。 没几分钟,外面果然安静下来。但她没敢贸然出去,只继续待在这里,努力地想些别的事来缓解焦虑和紧张。 她想到了以往过生日的时候,爸爸妈妈陪在她身边,一家人温馨说笑的画面。想到了外婆去世前,曾去过她的学校,她推着轮椅绕着湖边散步,给外婆介绍校园,祖孙俩说了一下午的话。 她还想到……曾经在香港吃鱼丸、踢足球的那天,她久违地重温了童年回忆,甚至还是跟小时候帮过她保护过她的邻居哥哥—— “夏夏,夏夏!” 外面传来了记忆中的声音。夏夏怔了下,不可置信地抬头。 “周夏夏!” 这一声,真切得不能再真切。夏夏蹭地起身跑过去,打开锁一把推开门,正看见一个穿着特警防弹衣的高大背影。 身后传来声音,许嘉伟下意识端枪回头瞄准,却没想骤然对上一双熟悉至极的眸子。他僵了一瞬,快步走过去跳下台阶,一把将站在门口的女孩拥进怀里。 隔着防弹衣,夏夏感受到剧烈的心跳从他右侧胸膛传来。 “向局长,已确认周夏夏位置,她没事。” 耳机里简短地回了一个“好”字。 许嘉伟汇报完才放开夏夏,对上她的眼睛。她眸中噙满泪水,许嘉伟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夏夏,我带你离开。” 夏夏点点头,却完全没有实感。阿伟哥哥是真的死而复生地站在她面前,而她即将彻底离开这里,拥有自由了。 这一瞬间她恍惚着,连即将踏上的台阶都踩空了。身旁人儿一趔趄险些摔倒,许嘉伟下意识扶住她。 然就在夏夏踩空弯腰朝前栽时,“砰”地一声枪响,响彻了整个基地。所有正在搜找的行动队员皆是一怔,随即立刻朝着枪响方向跑去。 滚烫的血溅在了夏夏的脸和脖子上。 她耳朵被枪声震得翁鸣,身体被血溅得僵住。扶在她胳膊上的手缓缓松开,她僵硬地侧过头来,看见身旁高大的身体轰然倒在了台阶上。 子弹从许嘉伟的太阳穴穿过,留下一个狰狞的血洞。他睁着眼睛,还在看着她,大片血迹顺着台阶流下。 向衡予刚向空军方面转达了消息,就听见通讯频道里传来枪声和女孩惊恐崩溃的哭叫声,她心头猛地一滞。 此时空军传来了最新消息:“即将到达目标空域。” 山上。 亚罗隐蔽在狙击位置,看见下面一群警察围了上去,他面无表情地起身收了枪,利索完成地周寅坤撤离前给他的“重要任务”。 这任务重要,却不难。 坤哥说,周夏夏不是警方的目标,警方上山抓不到他,自然会撤退。这个时候谁疯狂地找周夏夏,谁要带她离开,就毙了谁。 那个人亚罗见过。是上次他在山下觉得异常,还拍了照片回来的人。虽不知他与周寅坤之间到底有过怎样的过节,但亚罗知道,坤哥早就想杀他了。 远处的天空忽然极快地飞过两架战机,亚罗收枪的手一顿,目光循着那边而去,眉头不自觉皱起。 他拎起枪跳下岩石,一路从后山小径跑了。 * 战机在九千米高空的平流层迅速飞过。 周寅坤穿着飞行服,戴着黑色头盔和供氧面罩,看了眼坐标。距离印度空域还有三分钟,也既飞过前面的帕特凯山就到了。 就在此时,眼前的平视显示器上出现了两个正在迅速接近的信号,很明显是冲他而来,想从后方两面夹击,快速锁定他的战机。 这两架自中缅边境一路追上来的战斗机,颜色一深一浅,正是绰号分别为“猛龙”和“蓝鲨”的中国第三代战机。 “猛龙到达目标空域。” “蓝鲨到达目标空域。” 空军基地指挥大厅里,指挥官下令:“对方开火之前,我方不得先行开火,只能拦截。注意,一旦目标跳伞逃生,立刻停止攻击,等待空中救援队。” 两战机驾驶舱内同时传来回答:“明白。” 与此同时,“猛龙”和“蓝鲨”使用夹击逼近战术加速上前,准备拦截周寅坤的战机。 就在此时,前方忽然炸开数道白光,烟雾瞬时四散开来,出现数个光团,一时看不清正被追捕的战机方位。 很明显,前面周寅坤驾驶的f-16战机释放了红外干扰弹,意图使身后的“猛龙”和“蓝鲨”脱离真实目标,避开中国战机锁定范围,趁机加速驶出缅甸空域。 果不其然,下一秒前面的f-16迅速提升高度,脱离了中国两架战斗机配合出的最佳锁定范围。 “我来!” 说话的是猛龙战机飞行员邹照,他预判了周寅坤这一步飞行操作,邹照驾驶战机从斜侧方而上,直冲f-16。 眼见着即将飞向帕特凯山,周寅坤侧头看了眼偏偏这时从斜下方朝他冲来的浅灰色战机,眸中飚起冷意。 f-16战机忽地调整方向,整个机身侧起,敏捷掉头避开了从斜侧方逼来的猛龙战机。 等在一旁的“蓝鲨”见周寅坤被迫掉头,不留空隙地追了上去。 把人逼回到缅甸空域,无疑拖延出更多时间,有利于对周寅坤战机的拦截。 高空之中,两架战机开始疾速追逐。蓝鲨战机紧咬不放,眼看着即将锁定前机,却没想前面的f-16突然将机鼻抬起,致使飞机迎角大于90°,整个战机几乎要仰过去。 意图从斜后侧配合拦截的猛龙战机上,邹照见此场面,心道一声不好。 果然,疾速追上去的蓝鲨减速不及,反而冲到了f-16战机前面,两架战机前后位置瞬间对调。而周寅坤的战机经过短暂地仰起后,角度重新回归正常,完成了一场标准的空中刹车——眼镜蛇机动。 蓝鲨战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周寅坤的锁定范围之内,驾驶舱内部红色警示灯瞬时亮起,提示已被锁定。 周寅坤毫不犹豫地按下开火按钮,轰地一声,机载导弹猛地朝蓝鲨而去。 蓝鲨战机飞行员姜鸿煜在被锁定的刹那就猛拉操作杆,战机瞬间垂直爬升,幸得空空导弹通常不具备大矢量转弯能力,他惊险避开了周寅坤的攻击。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在看见导弹发射的瞬间,邹照当即请示:“对方已开火,请求还击。” 通讯频道内立刻传来回复:“同意还击。” 得到命令,猛龙战机径直朝周寅坤的f-16逼近。 周寅坤本要再来一炮彻底解决掉蓝鲨。因为蓝鲨是标准的重型战机,垂直爬升会极其耗费动能,再爬个两次发动机必然停车,绝不会再幸运地躲过导弹。 但已从斜后方逼来的猛龙战机,摆明了不会对此坐视不管。 一旦被猛龙锁定后爬升,必然会跟上面已经缓过劲儿的蓝鲨遇个正着,这样就重新回到了被两机夹击缠斗的消耗状态。 周寅坤当机立断,抢在被猛龙战机锁定之前,直接关掉引擎。 下一刻,f-16就如坠鸟一般旋转坠落,男人冷静地看着高度变化。八千米、七千米,不到一分钟,已降到六千米,战机还在不断猛坠。 邹照皱眉看着周寅坤这种诡异的开法,也跟着降低高度,这才看清下面遍布村庄。 耳机里传来队友姜鸿煜的声音:“他知道我们不能在平民区开火,是想直接保持低空飞行,跨越缅甸国境。” 邹照看了眼平视显示器上的坐标地图,又看向地面,沉默两秒说:“过了前面的敏金山就是钦敦河平原,我们有希望逼停他。” “明白,我去前面准备。” 说完,两架战机在空中分开。 蓝鲨朝前飞往钦敦河平原做拦截准备,而猛龙则继续降低高度,计划从后方将周寅坤的战机追击至钦敦河平原。 此时敏金山山脚的村子里,孩子们正惊奇地看着朝这边坠落而来的大飞机。 阴影即将笼罩下来,大人们听见那越来越近的声音,才抬头看了一眼。这才惊恐发现正朝村中坠落而来的庞然大物,他们大叫着扔了手里的活,抱着孩子四散躲避,场面混乱不堪。 下一刻巨大的喷气流袭来,将村里不牢固的木屋尽数冲垮。 就在离地面仅剩一千米的时候,周寅坤回头看了眼跟着他俯冲而来的猛龙战机。他冷笑着重新启动引擎,喷管迅速产生巨大推力。 就在猛龙战机近距离跟上来时,邹照看见前面的f-16忽地腾空而起,整个战机机身偏斜着,精准地从敏金山两处山峰幽窄的鞍部位置疾速穿过。 就在周寅坤飞离的瞬间,俯冲而来的猛龙战机上,邹照倏地睁大了眼睛,发现眼前敏金山的山体竟与地图上显示的不一样—— 山体因地势挤压,朝前突出了一大块。 他当即猛拉操作杆,同时才恍然明白,周寅坤是假意低空飞越国境,实际上是故意引他撞山。这样低空的距离发生撞山,势必会给下面的平民区造成巨大伤亡。 衣服瞬间被冷汗浸透,邹照尽可能冷静操作。 但即便他反应及时迅速,由于距离太近缓冲不及,猛龙战机还是疾速朝着山体冲去。 第315章新生 飞过敏金山,下面是宽阔的平原,仅有一条名叫钦敦的河流贯穿,而对面就是位于印缅边界的帕特凯山。 周寅坤甩掉猛龙战机,刚从敏金山飞过来,就迎面撞见早已准备在此的蓝鲨战机。 这样近的距离无法使用导弹,蓝鲨毫不迟疑地发射航炮子弹,子弹成功击中右引擎,座舱内仪表盘剧烈震颤,周寅坤快速关闭右引擎,眸色深得吓人。 下一秒,只见f-16机身倾斜,猛地调转方向,尾部喷气流瞬时冲向蓝鲨战机,后者近距离遭遇喷气流,当即旋转失控。 蓝鲨飞行员姜鸿煜迅速操作控制机身,此时通讯频道传来指挥官的声音:“蓝鲨注意敌机逼近,注意敌机逼近!” 但舱内并没有被锁定的警示信号,姜鸿煜以最快的速度控制好战机,就在他抬头的刹那,f-16已俯冲而来,同样使用了航炮子弹—— 子弹打穿蓝鲨驾驶舱玻璃,血瞬间在座舱内飞溅,溅上了仪表盘和战机机身。 蓝鲨失控地坠落在钦敦河中,砸出巨大水花。空军基地指挥大厅的屏幕上,闪烁着战机坠毁标志,整个大厅内一片沉寂。 空域周遭终于恢复了清净。 f-16战机上,周寅坤一把扯开供氧面罩,太阳早已全部升起,此时距离印度空域还有三秒。 也是此时,一架浅灰色战机瞬间飞过钦敦河平原。 那战机机身底部满是残破树枝树叶,邹照凭借猛龙战机的鸭式布局,在撞山前几秒紧贴着山体爬升成功,战机擦着敏金山顶树林飞过,惊险回到空中。 但此时国内空军基地指挥大厅内,所有人的神情都紧绷严肃。他们庆幸于邹照平安无事,却又悬心于——此刻猛龙战机正以前所未有极限速度冲向印缅边界。 “时速2600公里!” 不知谁先喊出了声,“这已超出所有试飞和实战速度,一旦战机无法负荷,飞行员连跳伞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人都屏息紧紧盯着屏幕。 毫无疑问,猛龙战机的飞行员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追上去的。 就在冲上去的刹那,猛龙迅速锁定前机,邹照猛地按下开火按钮。 “轰隆”一声!就在即将进入印度空域的最后一秒,f-16被导弹击中,整机瞬间爆炸。 远处,亚罗循着空战方向而来,他刚跑到山崖就听见巨大的爆炸声。少年不可置信地看着印缅边界战机爆炸的画面,愣着跪在了崖边。 此时的阳光刺眼极了。 * 一年零三个月后。 八月初,中国北京。 医院心理科的一间私人病房里,女孩站在窗边,正看着雨后初晴的天空。窗户没有关严,微微凉爽的风吹动她柔顺的发丝,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淡淡的甜香味。 从门口看去,画面平静又温馨。 与心理医生一起从诊室过来的女警员陆安,看见这一幕脚步一停,不忍心打扰里面女孩的宁静独处时光。 她退出来,看向心理医生。医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她们两人见证了里面那个叫夏夏的女孩,在这一年多时间里所经历的一切。 两人坐到了走廊长椅上。 医生看了眼陆安手里的东西,笑道:“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是啊。”陆安看了眼手里,也觉得欣慰极了。从她被指派来对接周夏夏回国事宜起,已经过去整整十五个月了。 “经历了长达七个月的心理治疗,又经历手术取出定位器,紧接着备战高考、申请学校,她自虐似的一天都不休息,终于是做到了。” 说完这些,陆安也跟着长舒一口气。 “夏夏真的是很坚强的女孩。” 医生赞同地点点头。她仍记得,夏夏刚被送来时精神混乱崩溃的样子。那不知是经历了多长时间的心理压抑,不知多少次控制情绪强撑自己,更不知遭遇了多少剧烈情感冲击,最终导致心理防线完全垮塌。 可即便是在病情最严重的时候,夏夏也从不攻击任何人。她只会躲到床下,只会藏进柜子里,只会缩坐在墙角,整夜地盯着外面夜空。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医生看向陆安,“放心吧,夏夏恢复得很好。” 有了医生的肯定,陆安放下心来,她站起身:“这好消息得快点告诉她。”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窗边女孩回头,看见陆安,她脸上立刻漾起笑容:“陆警官!” 陆安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恭喜你,夏夏。” 夏夏低头看见一封录取通知书,她怔了下,双手抬起却又没敢触碰,她不由抬头:“这是……我的?” 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陆安的心也跟着揪了下,她满眼肯定地把录取通知书放到夏夏手上:“打开看看。” 夏夏抱着沉甸甸的录取通知书快步走到桌前,虔诚而郑重地它放到桌上,手微颤着一点点拆开。 最先拿出的就是纸质版录取通知书,在看到内容的刹那,夏夏眼眶倏地红了——周夏夏,建筑系。 此时此刻,她终于确信,自己是真的做到了。 夏夏抬头看向陆安,后者满脸欣慰地握住了她的手:“从现在开始,夏夏就是大学生了。” 听见这个称呼,夏夏又低头看向印着自己名字的录取通知书,眼泪大颗颗地滴在桌上。陆安看得心疼,她拿过纸巾帮夏夏轻轻擦拭。 “谢谢你。”夏夏声音哽咽,“谢谢你陆警官,谢谢你们所有人。” 她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却从不觉得这里是冷冰冰的医院。 当初为了能让她更好地适应环境和接受治疗,接她回来的工作人员从泰国和缅甸带回了她的书本和行李。那些熟悉的东西在很大程度上给了她安全感,成为她病情严重时最重要的寄托。 听见这一句句诚恳的“谢谢”,陆安笑着摸了摸夏夏的头,“好了,这么高兴的日子,咱们不哭了。上大学之前,还有重要的东西要交还给你。” 陆安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了夏夏面前。 夏夏打开,里面是一白一黑两张银行卡。她不解地看向陆安。 “去年我们帮你办回国籍时,也一并清算了你名下的财产。你之前通过遗嘱程序继承的遗产中,存在大量非法和灰色收入,已经被泰国政府全部追回。剩下的还有两笔合法收入,你可以放心接受。” 陆安看向桌上的两张卡,“白色这张,是你的养母在你五岁时开始定期存入的成长基金,里面共有六千万美金。” 听见“养母”二字,夏夏神情微顿。她从未用这个词去形容过萨玛,她的妈妈。 在接受心理治疗七个月中,她听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 她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看着陈旧照片上被贩卖之前的自己,明白了曾多次出现在梦中的花园意味着什么,也明白了自己是如何阴差阳错变成了“有家的孩子”。 真相与回忆交织,她竟不知自己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黑色这张——”陆安的声音将她唤回神,夏夏视线落在了黑卡上。 “这张卡里,是以你的名义投资的泰国国家氢能项目初期分红,已到账八千万美金,后续阶段还会继续分红。” 陆安说:“去年没有把这些交给你,一则是因为你还未成年,不具备独立管理和支配账户的法律能力。二则是心理医生建议暂时不要提及泰国的事,影响你的治疗。现在你已经完全好了,这个月底就成年了,以后就可以独立地支配这些钱了。” 夏夏看着眼前这两张卡,沉默良久。最后她伸手,收下了其中一张,将剩下的那张推了回去。 “这些,”她开口:“请政府部门代为处理了吧,我希望这笔钱能用在国内外所有需要帮助的孩子身上,捐建妇幼医院也好,资助孤儿院也好,总之能真的帮到他们就好。” “夏夏,这是很大的一笔钱。”陆安看着她。 “嗯,我知道。”夏夏回答得平静而坚定。 * 时间很快到了八月底,各大高校开学的日子。 夏夏离开前,把住了一年多的病房打扫得干干净净,但里面那些熟悉的东西却一样都没带走,全部装在了纸箱里,将由专人收走处理。 她走后,房间里空荡安静,很长时间都没有新的病人住进去。自然,也就没有人发现角落里,遗落着一张背面朝下的拍立得照片。 报道当日,烈日灼晒。 校园内外停满了车,挤满了来报道的新生和家长。 夏夏是一个人来的,下车的瞬间就被陌生而热闹的气氛包围。太阳炙烤之下,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夏夏推着行李箱,阳光照在干净纤细的手腕,她穿着白色连衣裙,成为这炎热夏日中最清爽的存在。 新生和家长们聚在校园标志建筑物前拍照留念,大家寒暄热络,随后一同兴奋地逛起了校园。 在这样的热闹嘈杂间,谁也没有注意到—— 2008年八月最后一天,一个名叫周夏夏的女孩,在十八岁生日这天站在香港大学门前,迎来了崭新的生活。 第316章旧忆 开学三个月后。 十二月中旬的香港有些干冷,夏夏下课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这是本学期课时数最多的专业课,上完这门课,才意味着学期真正到了尾声。 上课校区离住宿舍堂不远,步行十来分钟就能到。 傍晚上下课的人很多,这个时间正是各个食堂热闹坐满的时候,夏夏也不太饿,便拐进了常去的校园便利店。 一推门就是一股浓郁的热可可香味,便利店不算大,里面很是暖和。 进到里面,女孩的手脚才暖了一点。听说今年年初时香港就经历了一次寒潮,气温跌到了四十年来的最低,不知今年年底是否还会更低。 大概是在泰国生活了太久,她耐热却不耐冷,气温稍降就会手脚发凉。 夏夏走到暖饮柜前拿起一瓶牛奶,瓶身暖了整个手心。旁边的货架上还放着新鲜便当,从上到下看了看,还是没有特别想吃的。 夏夏收回视线,准备去收银台结账。 “叮铃铃——” 此时便利店提示铃响起,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带进大股冷风。 “周云坤!” 拿着牛奶的女孩脚步倏地一顿。 推门进来的是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生,他大步走来,一把搂住正在收银台前付钱的男生,“买什么呢?今晚舍堂高桌晚宴别忘了啊。” 被叫到名字的付钱男生个子不高,身材纤瘦,被这一搂眼镜都搂歪了。但他显然已经习惯,抬手拨正眼镜,面无表情道:“你到底要叨叨多少遍。” 黑色羽绒服的男生也不恼:“哎冰箱没可乐了,要不要买点?” “瞎了?我都买完了。” “那我把钱给你!” “用不着,你在宿舍安静点就行……” 只听对话就知两人是同学兼舍友的关系,他们结完账说着话离开,收银台前空下来,夏夏这才拿着牛奶走过去。 从便利店出来时,已过了傍晚上课时间,路上的人明显少了很多。 夏夏一路握着热牛奶回到住所,刚进门就迎面碰上住在隔壁的医学院学姐。 对方看见她,立马热情打招呼:“嗨夏!你结课了吗?” “今天刚结课,学姐你呢?” “我?我还早呢!我这周满课,然而今天居然才周一!”学姐看见夏夏手里的东西,咦了一声,“这不会是你的晚餐吧?” 夏夏被她那惊讶的表情逗笑,“学姐,我只是今晚不太饿。” 这一看就是结课后兴奋得感觉不到饿,学姐拍了拍她胳膊,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放心,半夜肯定会饿的。饿了就来敲门,我那儿有一柜子吃的!” “好。”夏夏心里暖暖的,“谢谢学姐。” “这有什么可谢的。”学姐看了眼手机时间,“哎夏,我先去上课了啊,我这人很有原则的,迟到从不超过半小时。” 说完也不等夏夏应声,就风风火火地去上课了。 每次遇到这位学姐,她都在迟到的路上,可偏偏专业课却总能拿第一。夏夏感叹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默想着得更加努力才行。 她转过身来,继续往电梯处走。刚走了几步就又停下了。 临近寒假,楼道内又贴出不少校园活动海报,举办者从校内各大学生社团到校外知名企业应有尽有,上百项活动几乎涉及了所有专业。 夏夏驻足看了不过两分钟,就看到好几项感兴趣的活动。她记下了活动项目名称和报名截止时间,刚记完身后电梯门就打开了。 出来的正巧是几位她认识的邻居学姐和学长,大家热情地在电梯口寒暄了好一会儿。夏夏进入电梯,才发现电梯里也换上了新的活动海报,不过是以“舍堂”为单位的。 舍堂,也即香港大学学生宿舍。 与普通大学宿舍不同,“舍堂”称得上是一个小社区。 夏夏所住的舍堂名为“圣约翰学院”,距离上课的主校区很近,且都是单人间,每个房间配备独立卫生间、电视和阳台,每层楼都有一间共享的食品贮藏室,住宿费每月八千港币。 由于住宿条件比其他舍堂要好上许多,因此“圣约翰学院”也成为每年入学新生们争相申请的抢手宿舍。 除了承担住宿功能,“舍堂”更承担了港大学生课余活动和人际关系拓展功能。 这里不以专业和年级作为划分宿舍的依据,所以每层楼都住着不同年级专业、不同性别,以及不同国籍的学生。 能认识到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同学朋友,接触到不同专业,就是夏夏申请这里的主要原因。 “叮咚”一声,电梯停在了最高层。 夏夏刚打开房门,迎面一股冷风吹来,冷得她瑟缩了下,忙放下牛奶快步走过去。阳台的门没有关严,从这里望出去,恰能将整个香港中西区尽收眼底。 香港的夜晚一如既往的灯光璀璨。夏夏还握着阳台门把手,看着眼前夜景,一时忘记关上。 上一次回到这里,已是三年前了。 那次回来,她去了小时候跟爸爸妈妈一起住过的地方,吃了小时候吃过的东西,更见到了……小时候见过的人。 远处高层住宅里,逐渐一家家亮起灯光。 这时候大约是大人们下班回家,忙忙活活给已经放学的孩子做晚餐,然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闹吃饭的时间。 夏夏微微垂眸。 身后房间外的走廊里,传来了说笑声。那声音很好听,夏夏听出是分别住在她对面的两位新闻学学姐。 阳台门悄无声息地关上。夏夏拉上窗帘,转身坐回到桌前,拿起牛奶拧开盖子。 外面的说笑声还未走远。 这两位新闻学学姐跟刚才碰到的医学院学姐同样优秀。夏夏仍记得初次遇到她们时的样子。 那时正值开学,各个舍堂都照例为新生举办“高桌晚宴”,晚宴会邀请港大着名校友回校演讲,用于帮助新生更深入地了解学校历史,明确自身未来发展方向。 晚宴的后半程是自由交流,当时这两位学姐就坐在她对面。一个是引导新生交流的学生督察,一个则是参与高桌晚宴举办的秘书。 那晚她们穿着晚礼服,轻声交谈于新生之间,优雅却不高傲。 听说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从本科到硕士都是同学校同专业,多年来彼此陪伴,一起渡过挫折低谷,见证彼此人生中每一个重要节点。 牛奶已经凉了,一路冰凉着滑进胃里。 夏夏很羡慕那样长而真挚的感情。 从前总以为上了大学就可以交到新朋友,开始全新的生活。从开学到现在,她也的确认识了很多人。 然这些人究竟算不算“朋友”,有些难以判断。 若说不是朋友,可大家都相处融洽,谈论到有趣话题时,还会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根本不会有人觉得尴尬和格格不入。 可是,大家相处得太过融洽,反而让她觉得异样。 这里的每个人永远是笑着的。大家总会先体贴和理解别人,却从不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感受。 譬如,这里似乎没有人会想家,没有人需要帮助,更没有人会生气吵架再和好。 一切都与她印象中朋友间的相处方式截然不同——每个人都客客气气,热情又疏离。 大约……只有像两位新闻学姐那样从小一起长大,才会对彼此流露最真实的感受吧。 走廊里,说笑声已渐渐走远。 夏夏把牛奶放回桌上。瓶底触碰桌面的声音在安静房间里格外清晰。 忙碌了整整一学期,结课后的第一晚本该悠闲惬意。可喝下凉牛奶后,夏夏只觉房间里越待越冷。 沉默几秒,她起身拿上包,离开了房间。 * 从中西区到观塘区,出租车车程二十五分钟。 商业街道上,夏夏抬头看着那崭新的招牌,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许久没来,这里的手工鱼丸店已不知何时变成了“阿氹冰室”。贴出的菜单从沙嗲面、菠萝包到咖啡奶茶应有尽有,唯独没有热腾腾的手工鱼丸。 干冷的风将女孩发梢吹得轻轻翘起。夏夏看着眼前已经全然变了样的店铺,抿了抿唇,没有进去。 她转身,朝旁边小路走去。 小路就在商业街和老旧居民楼之间,从路口拐进去,夏夏第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游乐场。 她当即松了口气。 还好,这里还在。 不过比起三年前,小游乐场也有了新面貌。除了翻新的草地和塑胶跑道,周围还多了路灯,此刻灯光正将游乐场角角落落照得明亮极了。 越走近,就越听见小孩们踢球的嬉笑叫嚷声。那场面似曾相识,夏夏不由唇角勾起,走过去坐到了台阶上。 这次遇到的孩子们不算小,看上去都有八九岁了,跑得又猛又快。他们似乎还有专门的踢球战术,又是打手势又是喊暗号,个个踢得大汗淋漓,连连进了好几球。 又是一球射进球门。 守门的小男孩扑了个空,胖嘟嘟的小脸立马皱起,那表情活像是气极了自己没拦住球,又像气极了对方小伙伴们配合得太好。 他一脚踢出刚射进门的球,叉着腰扯着嗓子大喊:“再来!” “咻”的一声,那足球被猛地一踢,在其他小孩们头顶划出弧线,飞出了球场,骨碌碌地朝最边缘的看台滚去。 正坐在台阶上的夏夏看见足球径直朝自己而来,还引得一大群小朋友都往这边跑,她忙起身,准备帮他们把球踢回去。 见她要帮忙,跑在最前面的小男孩停在原地。 此刻,路灯的光正洒映在眼前的姐姐身上。男孩歪着头打量两秒,忽然开口:“诶,是你呀?” 夏夏正要踢球,听见声音下意识抬眸望去,只见小男孩兴奋地跑过来:“我记得你!你以前就来过这里!” “你……”夏夏顿了顿,也回忆到什么,惊喜地问:“你之前就在这里踢过球对不对?” 见夏夏也想起他,男孩爽快点头:“对!不过那个哥哥怎么没来?你们上次是一起来的。” 上次。 夏夏神情僵住。 “他……他没办法再来跟你们比赛踢球了。” “嗯?什么比赛?”小男孩不解,“那个哥哥上次来也没踢球啊,他就坐在这儿,还很凶的样子。你不是还去买奶糖哄他吗?最后你把糖都分给我们了!” 熟悉的画面骤然闪过,夏夏心头蓦地一颤。 第317章拥抱 “阿仔!几点了回来吃饭!” 背后的居民楼上忽然传来女人的喊声,那声音整个小游乐场都能听见。 正跟夏夏说话的小男孩一听那声音,无奈地肩膀一垮,歪着身子朝居民楼喊了句:“知道了妈!” 这一喊夏夏也回了神,“你快回家吃饭吧。” 她朝小男孩一笑,“谢谢你还记得我。” 听见这话,小男孩愣了愣,忽然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夏夏还没反应过来,小男孩转身就跑了。 很快,居民楼上又陆陆续续响起喊吃饭的声音。踢球的孩子们个个不情不愿地被叫走。没几分钟,游乐场就变得空旷安静下来。 夏夏独自坐在台阶上,等了好一会儿那小男孩也没回来。她低头看了看表,又抬头看看空荡荡的球场。 刚才的对话无声地回荡在脑海中,女孩视线不由朝旁边望去。 那里本有家小卖部的。 老板是位慈和的老奶奶。夏夏仍记得那次去买奶糖,老奶奶还笑着多给了她一把。 然现在,小卖部已被拆得毫无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供路人休息闲谈的长椅。它们毫无违和地安在那里,就好像……卖奶糖的小卖部从未存在过一样。 就在此时,一道不算高的矫捷身影嗖地从长椅旁擦过,从侧门跑进游乐场径直朝她而来。 小男孩跑得满头大汗,夏夏从包里找出纸巾递给他,“你去哪里了呀?” 男孩咧嘴一笑,从鼓鼓的口袋里掏出一大把东西,双手捧到夏夏面前:“给你的!” 递到眼前的是与曾经一模一样的奶糖。 满满一大捧,隔着包装纸都能闻到浓郁的奶香味。 “这里搞建设安长椅,所以梁奶奶的小卖部就搬到对面那条街了,姐姐你不知道吧?” 话音未落,居民楼上又传来一声大吼:“阿仔!” 语气活像要从楼上杀下来揍人。 “哎呀知道了妈!马上!”男孩一股脑地把糖全塞到夏夏手上,“我回家吃饭了!” 夏夏双手都捧不住那么多糖,见他又说完就跑,她忙转身喊了句:“谢谢你!” 小男孩没回头,酷酷地摆摆手。 那背影逗笑了夏夏。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奶糖放进包里,这才朝游乐场外走去。 原来,小卖部还在。 她拆开包装纸,尝了一颗。奶香瞬间包裹舌尖,甜味似股股暖流滑入心底,四周仿佛都不那么冷了。 从路口出来,夏夏又看了眼原来的鱼丸店。 她望着崭新招牌上的“阿氹冰室”四个字,指尖摩挲着奶糖包装纸。或许……也可以尝尝这家新店的东西。 这么想着,夏夏朝这家新店走去。却没想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背后传来车声,她下意识回头,只见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了路边,只离她几步远。 女孩后脊一僵,不自觉后退半步。 紧接着宾利车灯熄灭,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他径直走进隔壁商店,看都没往这边看。 “小姐,进来尝尝我们的招牌沙嗲面吧?” 旁边骤然响起声音,夏夏回过头来,对上一张年轻的脸。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蓄着利索的短发,皮肤白净,身上穿着“阿氹冰室”的服务生制服。 一瞧见客人到了门口,他拉开门出来迎接。 门一打开,暖气和浓郁香味扑面而来。 香味诱人,店员又热情邀请,夏夏一笑:“好,那我尝尝。” 话音刚落,包里手机就响了起来。 夏夏拿出来看见来电号码,唇边立刻漾起笑意。刚摁下拨通键,那边就传来兴奋的声音:“夏夏你猜我在哪!” 听见熟悉的声音,夏夏笑得更开心了。 一旁的服务生被那笑容感染,他站在门口,一时忘了引客人进店。夏夏语气轻柔:“我当然知道呀,你在伦敦上学呢。” “错!我在香港,就在你学校外面!还不快来接我?” 服务生没听到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知道眼前的女孩明显怔了下,随后眸中满满的惊喜,不可置信道:“莱娅你真的来香港了?” “对啊,不过你学校真奇怪,没有正经的校门也就算了,怎么还分什么东闸西闸?搞得我头都大了。” 东闸西闸,是港大学生对学校出入口特有的称呼。 听见这个词,夏夏确定莱娅是真的来了。 欣喜、激动、难以置信……在同一时间汹涌而来,夏夏高兴得连饭都忘了吃,她握着手机转身跑去路边拦车,“莱娅你就在原地等我,我很快就到!” 可惜商业街道的路边总是停满了车,这些车挡住视线,接连驶过的两三辆出租车都没看到路边的女孩。 “我来吧,这儿不太好打车。” 夏夏侧头,看见刚才的服务生,这才想起自己一时激动,直接忽略了对方。 她歉意地点点头,看见他直接走到马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引着司机顺着他指的方向开了过来。 他打开后座车门,朝她一笑:“上车吧。” “谢谢。”夏夏感激一笑,坐上车:“师傅,麻烦去港大东闸。” * 回程并不堵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夏夏刚下车,就听见一声兴奋的大叫—— “夏夏!” 莱娅看见那熟悉的身影,激动得直接把行李往旁边一扔,冲过去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一抱力道不小,夏夏被那股冲劲儿撞得后退一步。但这点冲击远比不上此时此刻重逢的喜悦,她紧紧回抱住了莱娅。 下一秒,莱娅的声音从兴奋变成哽咽,“周夏夏,你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夏夏明白这话的意思,眼眶亦变得通红,她声音很低:“对不起,莱娅。” “对不起就行了吗?!” 莱娅松开她:“你说转学就转学,说不见就不见,两年多都不联系!我到处都打听不到你的消息!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朋友?” 冷风里的呵斥,落在夏夏心里却如暖炉般温暖。 “是我不好。”她握住莱娅的手,轻声说:“以后不会这样了。” “真的?” 夏夏眸中诚恳地点头。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莱娅一把擦掉自己的眼泪,又左翻右翻,从兜里翻出纸巾帮夏夏擦了眼泪,恶狠狠道:“以后别想甩掉我。” 这语气跟在泰国时候一模一样,夏夏心里暖得不行,“我保证,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莱娅吸吸鼻子,恍然觉出不对。 周遭数道视线正落在她们身上。想起刚才的画面,莱娅喉头一噎,简直比电视剧里演的重逢还要夸张。 见不少人居然还驻足观看,莱娅不自在地咳了声,“那个,你快带我去看看你住的地方,我都还没住过宿舍呢。” 夏夏的注意力都在莱娅身上,根本没在意其他的,她帮莱娅拿回扔在一旁的行李箱,两人从学校东闸出发,步行回了圣约翰舍堂。 一路上,莱娅听着夏夏对舍堂的介绍,越听越感兴趣,计划着先住上一星期,要搞几次派对结交新朋友。 从电梯出来莱娅还在抱怨:“你不知道,虽然我是一个人去英国上学,但我家该管的一点没少管,我每天干什么我爸妈全知道!我一个人住大别墅有什么意思?天天车接车送,跟坐牢一样!” “那交朋友也不行吗?”夏夏找出房卡。 “这个倒是可以。要是连朋友都没有,那还不憋死了呀?” 说到交朋友莱娅就来气:“虽然交朋友可以,但上学期间不准跟朋友玩通宵,晚上一到点,我家那英国司机就来了,他简直像机器人一样——” 话说到一半,夏夏刷开了房门。 莱娅脚步猛地一顿,怔在门口足足好几秒:“这、这就是你宿舍?” 她看着眼前巴掌大的地方,不可置信地走进去。 站在房间中央,左一眼看见的是窄小单人床,右一眼看见的是狭窄卫生间,最后她往前两步打开阳台门,当即震惊:“这阳台只能站一个人?!” 那模样又好笑又可爱,夏夏解释:“香港寸土寸金,这里已经是条件最好的宿舍了。” 莱娅越听越摇头,她啪地关上阳台门,一脸痛心地看着夏夏:“要不咱们还是去住酒店吧。” “你刚才还说要在这里住一星期呢。” “住不了,真住不了。”莱娅连连摆手,“这也太小了,你怎么能在这里住了三个月啊?” 话一出口莱娅就后悔了。 但凡有条件,夏夏都不会选择住这里。 她张了张口,却又把想问的话咽了回去,直接道:“夏,我给你买个房子吧。我现在上了大学,零花钱是以前的好几倍。” 夏夏没想到莱娅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她忙摆手:“不用,真的不用。” “那算我借你!我买了不想住,你帮我住可以吧?”莱娅看看四周,“反正你不能住在这么小的地方。” 夏夏还是拒绝:“莱娅,我有——” “你要真有钱还会住宿舍?”莱娅瞪着她,根本不相信。 夏夏哭笑不得,“那这样吧,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吗,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莱娅跟着她往外走,“你可别想打岔,吃完饭还是要继续说房子的。” “好,都听你的。”夏夏语气柔和。 第318章孤单 一顿晚餐吃完已将近九点。 出租车驶上两侧被绿植覆盖的坡路小径,停在了半山腰一座豪华住宅楼前。 香港浅水湾,位于香港岛太平山南面,依山傍海,海湾呈新月形,不仅号称“天下第一湾”,更有“东方夏威夷”之美誉。 这里不仅是中国香港最具代表性的海湾,更囊括了香港半数顶级豪宅。 电梯停在二十一层,莱娅一进门就被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吸引。 “哇。”她走到落地窗前。 从这里望出去,正是浅水湾夜景。 晚风吹动水面,波光粼粼,半山腰上遍布着豪宅灯光,在宁静夜色中彰显着彼此心照不宣的安然与尊贵。 在寸土寸金又忙碌奔波的香港,这个面对广阔海湾、背靠堪称城市心脏的太平山顶的住处,仿佛成为逃离喧嚣、不食人间烟火之所在。 连莱娅这种对房子没什么研究的人,都不得不夸上一句:“夏,你这地方选得也太好了吧。” 夏夏帮莱娅放好行李,听见赞叹也走了过来。 “你不是才来这里上学吗,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莱娅干脆坐到干净绵软的地毯上,“早知道你住这里,我才不瞎担心呢。” 语气听得出的满意。 “本来是房产中介介绍的,当时他们推荐了好几处,但只有这里是香港一位很着名的建筑师设计的,我之前就听说过他,所以就买了这里。” 这么一说,莱娅就明白了:“就是因为崇拜嘛。” 说完她回头瞧瞧四周,参观里还透着点挖掘的意味。 房子总体不算太大,收拾得干净简约。唯一扎眼的地方就是那张巨大的桌子,上面还放着摊开的书、图纸和画图工具,总之都是些跟学习有关的东西。 刚才换鞋的时候瞧着,玄关连双男士拖鞋都没有。 莱娅眼睛滴溜溜地扫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到夏夏身上:“你平时,都一个人住哦?” “对呀。”夏夏没听出言外之意,“不过现在是我们两个人住了。” 想到莱娅住惯了别墅,又习惯一个人睡,夏夏提议:“这里有两间卧室,主卧最大,你就住这间吧?” “好啊。”莱娅没跟她客气,一圈夏夏的胳膊脑袋靠在她肩上:“你这里比酒店好多了,我也就先住个两三年吧!” “两三年也太少了,”夏夏故作遗憾,“怎么也得住个二三十年。” “这你就别想了。”莱娅幽幽道:“一开学我家那群保镖和司机就会来请我的。你这小身板可拦不住他们。” 说完两人都咯咯地笑了起来。 房子里暖气充足,毛绒绒的白色地毯被烘得暖暖的,两个女孩久违地靠在一起,笑过之后又渐渐安静下来,一同望着眼前夜景。 谁也没再开口,谁都不想打破这份平静。 直至过了好一会儿,莱娅才终于又叫了声“夏夏。” “嗯?” “你……”莱娅看着落地玻璃上夏夏平静的脸,语气透着试探:“恢复得怎么样?” 闻言,夏夏睫毛微颤了下。 她明白莱娅在问什么。 过去的事,她并没有详尽地告诉莱娅,只说自己曾生了一场大病,用了很长时间才痊愈。 “当初你突然失联,我去老师那里问了才知道,你先办了请假,又办了转学。从此就音讯全无了。我真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莱娅说:“所以三个月前突然收到你的联系,我真是吓了一跳。我当时就要来找你的,但那时候正值开学,我因为不想去留学正跟家里闹着呢。” “而你找我帮忙查的事情,实在是有点复杂,仅凭我自己很难办到,最后我就跟家里妥协了。” 听到这里,夏夏坐直了身体。 “哎呀,你别这样看我,搞得我好像做出多大牺牲一样。”莱娅语气轻松,“我家里就一个条件,就是好好去英国上学,我就答应了。去了之后发现也没那么难熬,我还交了个超级帅的男朋友呢!” 听她这么说,夏夏才放下心来。 “我这次来香港,也是因为你要查的事都已经办妥了。资料就在我行李箱里,爸爸助理给我的时候,我看到了一点……” 说到这里莱娅有些迟疑,“夏夏,你确定要看吗?” 屋里再次陷入沉寂。 莱娅也不催促,只是担心地看着她。夏夏沉默几秒,点了点头。 关于身世,她其实已经基本清楚来龙去脉,唯独后腰的疤,她听到的说法不一,始终没有真正确定。 她并非要追究或执念什么,只是想求个确切的真相而已。 见莱娅担心地看着他,夏夏温和一笑,“放心吧,我已经没事了。不管查到的结果如何,我……我都曾有过一个完整的家,这就足够了。” 如此,莱娅才点点头,起身从行李箱中翻出资料。 她带来的是一份收购协议和一份个人医疗记录。 “通常来说,豪门家族的私人医生都是不轻易更换的,我家就是这样。所以通过你提到的那位玛丽娜医生,查到了你爸爸——就是周耀辉,的确在很多年前就收购了一家医院,那家医院的创立者就是玛丽娜医生的父亲。这家医院被收购之后虽然也正常营业,但实质上就是你家的私人医院。” “然后,我们又查了这家医院十六年前的手术记录,发现确实有一台儿童手术。” 莱娅看见夏夏翻到了手术记录页,顿了顿,说:“那台手术,是给一名两岁女孩植入储存卡,主刀的正是玛丽娜医生的父亲。” 手术记录页上写满了泰文,夏夏一行行地看,始终没有说话。 “把那么小的孩子后腰剖开放储存卡,这种事实在让人震惊,为了避免错漏,我爸的人还找到了当时的手术助手。” “这个人因为当年签了保密协议,开始怎么都不肯说。但玛丽娜医生的父亲、还有你爸爸都已经去世,我们又塞给他很大一笔钱,他才终于开了口。他回忆的细节与手术记录基本是一致的。” 手中的医疗记录被装订成厚厚一本。 以那份植入手术记录作为起始,后面持续记录了小女孩从小到大的每一次感冒、肠胃炎还有受伤。 最后一条记录,写着头部遭受车祸撞击、肺部呛水、腿部被玻璃碎片划破、手掌擦伤—— 是爸爸去世那天,她在车上一同遭遇袭击时所受的伤。 尽管潜意识里并不想承认,可这份医疗记录上的小女孩是谁已不言而喻。 所以,后腰的疤并不是妈妈说的不小心摔到导致,是真的植入了储存卡。十六年前的她,的确只是个小保险箱。 夏夏闭了闭眼,眼眶烫得厉害。 即便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然真相赤裸展现在眼前时,心却还是会抑制不住地刺痛。 见她脸色发白,还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莱娅握住了夏夏的手。 温暖的触感亦是无声的安慰,夏夏低头沉默地看着那份医疗记录,最终选择合上,放到一旁。 “我没事,”她回握住莱娅的手,“真的没事。” 莱娅自然不信。 “收养孩子这种事我能理解,”她忍不住道:“可为什么要往那么小的孩子身体里放东西?储存卡现在还在你身体里吗,会不会有后遗症?” 夏夏摇摇头:“已经取出来了。” 莱娅这才松了口气。 但看了眼夏夏,又不由悬心。 三个月前的电话里,她得知了夏夏身世。三个月后,爸爸的助理交给了她这份手术记录。莱娅想象不出这中间的来龙去脉,更想象不出夏夏离开学校后的这两年多,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她只知道,夏夏变了很多。 从今晚见到的第一面,她就感觉到了。 夏夏整个人都变得淡淡的。明明呼吸着、说话着,可给人的感觉却是安静无声的。 即便不问,莱娅也明白是何原因。 夏夏如今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没有人会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没有人会管她晚上有没有按时回家,更没有人会为她铺好路打点好一切,做她坚不可摧的后盾。 她先后失去了爷爷、父母、外婆,还有——那个男人,那个被印在全球红色通缉令上的男人。 他臭名昭着,是被多国联合通缉的超级毒枭。但莱娅知道,他还是夏夏的小叔叔。 曾几何时,他也会亲自来学校接夏夏放学,还会因为夏夏考试成绩下降,半夜去公寓训人。 莱娅至今都记得那张惊为天人的帅脸,以及那极具压迫性的气场。在得知他真实身份后,她更知道那是个极其凶残可怕的男人。 但……他也是夏夏在这世上最后一位家人。 夏夏很爱曾经的那个家。 至少在她亲口说出身世之前,莱娅从未怀疑过夏夏是被收养的孩子。 她跟学校里每一个富家子弟一样,拥有最好的物质生活,接受着最贵族的教育。每每谈及父母家人,就是她笑得最开心的时候。 夏夏最在意的就是家人。 或许往后几十年,她还会交到很多新朋友。但即便关系再亲密的朋友,恐怕在夏夏心里也不及曾经的家人来得重要。 尽管还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但莱娅还是忍住了。 人死不能复生,再多问也只会让夏夏难过。 第319章揪心 见莱娅满眼担心欲言又止,夏夏反而温声安慰起她:“莱娅,真的不用担心我。” “你看,我现在过得很好。我……能住这样的房子,能专心学业不为钱发愁,都是因为妈妈留给我的一大笔钱。” “这笔钱是从我五岁时开始存的,我想,妈妈大约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接受我的吧。这样算起来,妈妈也爱了我十年,我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了。” 最后这句话,夏夏是笑着说的。 只是那笑很淡很淡,看得莱娅喉头哽咽。 “就算妈妈已经不在了,但我相信她也一定还在看着我、挂念着我。”她看向莱娅,“所以我真的会好好活下去,你别担心。” 莱娅想不出更好的安慰之语,只得抱住了夏夏,轻轻拍着她纤薄的后背。 此时的温暖怀抱无疑就是最好的安抚,温热的眼泪很快浸湿莱娅的衣领。 “过去……还有很多事,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夏夏声音哽咽,“那些事我已经努力地释怀,只是,不想再提起了。” “不想提就不提了。”莱娅擦了把眼泪,“好朋友也不是所有秘密都要分享。再说我记性不好也记不住,说了也是白说。” 这话果然让夏夏破涕为笑。 原本悲伤难过的气氛也跟着缓和不少。 来香港才不过几个小时就哭了好几场,莱娅人都哭累了,直接拉着夏夏往地毯上一躺。 夏夏怕她凉着,还拿来毯子盖在两人身上。 客厅就这样再度安静下来,她们枕着靠枕仰面躺着,望着落地窗外那片夜幕星空。 可惜欣赏了没一会儿,就不约而同地上下眼皮打架。就当她们齐齐闭眼要睡着时,旁边忽然响起“叮咚”一声,两人同时惊醒。 莱娅不满地啧了声,从身上摸出手机打开一瞧,顿时眸中一亮:“哇!” 她忙拍了拍身边的人儿,把手机凑到夏夏面前:“夏,给你看我男朋友!” 夏夏还没反应过来,一张男性半裸照就猝不及防地放大在眼前。照片上,男人精壮的腰部系着松松垮垮的白色浴巾,某处粗粗一条,轮廓相当明显。 夏夏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她蹭地坐起来,憋了好几秒才憋出句:“你、你男朋友还挺好看的。” 实际上她连对方脸都没看清楚。 听见好朋友都夸赞了,莱娅相当满意地坐起来,“那当然了,他可是专业男模。光长得好看还不够,身材也得绝佳才行。哎呀,这照片一点也不清楚。” 她捧着手机使劲放大,还顺口问了句:“夏夏,你好不好奇那个呀?” 夏夏正尴尬地迭毯子,“哪个?” “还能哪个,做爱呀!”莱娅抬头,神神秘秘地问:“听说第一次可疼了,要是男人那个东西大还会更疼,你说那到底是有多疼啊?比生孩子还疼吗?” 夏夏后背发热,额头冒汗。 没等她回答,莱娅又低头去看手机:“不过我还听说,就算很大也没关系。只要男方技术好也不会很疼,反而会更舒服。” 说完她又把照片举到夏夏面前:“你说他这个算不算大?” 夏夏一个没注意又看了一次,这回手机屏幕上白花花一片,正是放大的浴巾位置,那粗粗的轮廓看起来更夸张了。 偏偏莱娅还叫她评价,夏夏可实在不好意思评价。 “我还是去你给找睡衣吧,”她起身就往主卧走,“你刚不是说要泡澡吗?我帮你放水!” “泡澡着什么急呀?”莱娅拿着手机追上去。 房间里夏夏正在找睡衣,整个人都快钻进衣柜了。 莱娅就歪在衣帽间门口,继续刚才的话题:“其实我还真查过这事,你知道我查到什么吗?” 她自顾自地说:“据说那里很大的男人,连避孕套都要用特大号!你说这是不是太夸张了?嘶,倒也不能这么说。那咱们女生胸大的还得穿大罩杯呢,要这么说的话,也不算夸张?” 某人光找东西不吭声。 莱娅眉头一皱,走过去探到衣柜里一瞧:“我的天哪,你脸怎么这么红!” 夏夏何止脸红,连耳朵都红透了。 被莱娅抓了现行,她才拿着早就找好的睡衣侧过身来,不自在地咳了声:“那不是你男朋友吗,怎么还分享给别人看。” “那怎么了?”莱娅不以为然:“帅哥不就是用来欣赏和分享的。再说除了他,我还有好几个男朋友呢,都是男模!” “啊?”夏夏眼睛都睁大了。 “啊什么啊,以前上学时候我家管得多严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我都过了泰国法定结婚年龄,还上了大学,谈几个男朋友怎么了?我就要一口气谈十个,天天风花雪月!这个是给我的吗?走泡澡去。” 她拿过夏夏手上的睡衣往浴室走,还大方道:“照片上这个你觉得怎么样?喜欢就送给你,我还有好几个呢。” “不用不用。”夏夏知道莱娅真干得出来,她都不敢想象那会是个什么画面,“你的男朋友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她跟进浴室,帮莱娅试了试水温。 “哦,差点忘了。”莱娅恍然想起什么,“你不喜欢外国脸,就喜欢纯正的亚洲脸对不对?之前你还买过好多jeffrey的海报——啧,怎么提起他了,提起他我就生气。” 骤然提到熟悉的名字,夏夏也猛地想起什么。 果不其然,莱娅抱着睡衣气冲冲地说:“你还不知道吧?jeffery被爆出柜,还参与钱色交易!好多角色和代言都是靠某个财团男高层截胡来的,这不就是卖屁股吗?!居然还口口声声在采访里说向往婚姻,要找个灵魂伴侣的妻子,简直拿观众当傻子耍!” 她越说越气,啪地把手机和睡衣往桌上一放,“你知道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吗?” 夏夏摇摇头。 莱娅双手抱胸,语气严肃:“这件事告诉我们,女人不要对男人付出真感情!男人都是坏东西!” 莱娅说得义愤填膺,夏夏只觉得可爱,她找出精油滴进浴缸,“那你刚还说要谈十个男朋友,天天风花雪月呢。” 浴室弥漫起香味。 “是我说的啊,这又不冲突。”莱娅说,“风花雪月又不需要付出真感情,玩得高兴就行嘛。好啦你别管我了,一会儿我自己放水。你也去洗漱吧。” 如此,夏夏便往次卧去,离开前还多问了句:“莱娅,你晚上吃饱了吗?要不要吃点别的,我洗完去做。” 吃点别的?莱娅还真想了想。 “晚餐吃得有点辣,要不来点甜的吧。我现在一点也不困,今晚我们就边吃东西边聊整晚好了!” 夏夏一笑,“好。” * 泡完澡出来,茶几上已经摆好了蛋糕和奶茶。 奶茶一看就是现煮出锅的,还冒着腾腾热气,整个客厅都是浓浓的茶香味。 莱娅擦着头发走过去一瞧,嘶了一声,她好奇地蹲下身拉近盘子,仔细观察了好几秒,最后扭头朝厨房那边喊了句:“夏夏,这是做的还是买的啊?” 按理说,只是泡个澡的时间应该来不及去买,但莱娅左瞧右瞧,这蛋糕虽小,却实在精致极了,不像是自己在家就能做出来的。 “是我做的。”夏夏端着一碗东西走过来,“我还做了咖喱鱼蛋,你尝尝。” 莱娅迫不及待拿起叉子先尝了一口蛋糕。 蛋糕松软细腻,奶油甜而不腻,与最上面点缀着的草莓果肉恰好融合,新鲜的草莓清香更让人心情都愈发好起来。 “这也太好吃了!”莱娅感叹又疑惑,“难不成你还辅修了烘焙专业?” “哪有那么夸张。”夏夏也拿起叉子尝了一小块。 唇齿间细细抿了抿,好像……是比之前又有所精进。 此时莱娅端起热奶茶喝了一大口。 喝完她咂舌品了品,港式奶茶闻起来比泰式奶茶茶味更浓,入口微甜,回味稍苦却不涩,总之就是好喝。 她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喝完把杯子一放,“说吧,你平时的时间是不是都用在这上面了?你该不会是学建筑学烦了,要改开茶餐厅吧?” “没有。”夏夏笑说,“不过做这些的确有趣,有时候画图画累了,我就做做蛋糕转换下心情,时间久了自然就进步了。” 这么一说莱娅就明白了。 除了学习,夏夏剩下的时间全都花在了厨房里。 难怪今晚短短一小时,就连蛋糕带奶茶还有咖喱鱼蛋,样样做得精致诱人。不知是练习了多少次才熟练到这种程度。 不知为何,莱娅眼前忽然闪出夏夏一个人伏在桌前学习,学累了又起身去厨房一个人安静做蛋糕的场面。 心莫名被揪了下。 第320章水深 莱娅别开视线,插起一个咖喱鱼蛋,沉默地咬了一口。 “怎么了?”夏夏问,“这个不合口味吗?” “不是。”莱娅放下叉子,“我是在想你寒假打算干吗?不会又待在这里做一个多月的蛋糕吧?” “寒假……”夏夏想了想,“应该会去旅行,不过还没想好去哪里。” 毕竟今晚才刚结课,还有期末课题没交。 一听旅行,莱娅立马来了兴致:“那还想什么,跟我去英国!” “英国?” “对啊,你之前不是还去英国什么岛散过心吗?我都没去过,正好你陪我。再叫上我的男朋友们,旅行嘛就是要热闹,孤孤单单的多没意思。” “那你不回家了吗?” 莱娅眼睛一瞪:“我疯了啊?好不容易熬到放假,又跑回泰国坐牢吗?” 夏夏被她逗笑,“那我们——” 半裸照片倏地划过眼前。 说了一半的话又给咽回去。 见她犹豫起来,莱娅凑过去:“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想跟我一起旅行?” “不不,当然不是。” 夏夏眼前总闪过那松松垮垮的白浴巾,她思忖几秒委婉道:“我去了应该会打扰你和你男朋友。其实我一个人去旅行也可以的,你别担心。” 搞了半天就因为这个。 莱娅直接解决:“这有什么打扰的?我们才是旅行的主角,你要是觉得不自在,那就不叫他们好了!” 说是这么说,但夏夏知道莱娅最爱热闹。 “要不这样吧,”她提议,“第一程我们先去英国,多叫些朋友热闹一点。第二程再去另外一个地方,就我们两个人,可以安静地玩。” “这主意好!”莱娅相当赞同,“寒假足足一个多月呢,只在一个地方也太腻了。那就去两个不同的国家,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明天?” “明天还不行,”夏夏解释:“我还剩最后一门期末考核没完成,我尽快做完咱们就出发好不好?” “好啊,这事又不着急。” 莱娅吃饱喝足,往沙发上一靠,“正好我也是第一次来香港,你呢就慢慢搞学习,我就负责享受,吃你做的蛋糕追爱看电视剧——哎对了,你还记得咱们之前打算通宵看的那部韩剧吗?” 说的是当初因迟到没考好,学习小组一行去公寓安慰她的那次。 夏夏当然记得。 “那剧居然都出第二部了!讲的是男女主婚后的故事,他们还有两个特别可爱的孩子。听说比第一部还好看,诶这里能收到泰国台吗?” 莱娅越说越兴奋,拿过遥控器摁开电视,“最近泰国正在播呢。” “应该可以的。”虽说电视很少打开,不过当初安装时师傅说了,国际频道都可以看。夏夏说:“多换几个频道试试。” “还真有!”莱娅才换了两个频道就到了泰国台。一看上面还在播新闻,她啊了声,这才想起中国和泰国有时差。 “不过也快了,新闻播完就播剧了。”她又坐回地毯上,叉起一个咖喱鱼蛋慢悠悠地嚼着,“夏,咱明天吃什么呀?” 假期最幸福的烦恼。 夏夏抿了口奶茶,思考着:“香港好吃的可多了。你最想吃什么?” “我都想吃!” 莱娅歪在沙发上,支着脑袋跟夏夏商量:“咱们先去把最有名的都尝一遍,比如炒蟹、云吞面、烤乳猪还有菠萝包!然后再去吃那些只有香港本地人才知道的好吃的,就是那种七拐八绕才能找到的店。” “好。”夏夏照此计划着:“把香港好吃的全吃一遍,少说也得花上好几天,那时就差不多可以出发去英国了。” “行,就这么办。” 此时新闻画面切换,莱娅下意识瞧了眼,下一秒就坐起来:“夏夏你快看!” 夏夏循声看去,莱娅把电视声音调大,“泰国新总理今天上任了!” 新闻画面上,正是今天下午泰国新任总理宣誓就职,并对广大民众发表公开演说的场面。 地点就位于曼谷西北部的总理府。 熟悉的曼谷街道和泰国民众划过眼前,夏夏放下杯子。 “这么大的新闻我居然现在才知道,而且……最后怎么是他当选啊?” 夏夏看着新闻上正公开演讲的男人——维披什,44岁,民主党人,泰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理。 “我一直以为会是那个卫生部长莱斯当选呢,没想到竟然是他。”莱娅感叹,“这政治选举果然水深得很。夏,你知道这回泰国总理大选有多吓人吗?” 夏夏已经很久没关注过泰国的事,摇了摇头。 莱娅立刻给她解释:“我也是从我爸和我爷爷那里听来的。听说这次大选其实是一次重新选举,上一任正式总理你还记得吧?” “记得。”夏夏回忆着,“之前上课时候老师还讲过,总理先生是金融商业起家,在经济方面很有成就。” “对对,就是他。” 莱娅说:“泰国总理四年一选,他任期快到的时候,就提前搞了选举,结果成功连任。但没多久,他就被指控用金钱操控选民,被硬拉下马,这才有了重新选举。” “这位旧总理虽然下来了,但又推了他在党内的心腹,也就是爱泰党副主席坎帕纳参加新选举。” 莱娅绞尽脑汁地回忆,“我还记得当时的总理候选人里,就数这个坎帕纳和卫生部长莱斯最扎眼了。” “莱斯是人民力量党的,我爷爷说,这个党派个个都是人精,发展得可快了。两边支持率一直你追我赶,直到有一次才终于拉开差距。” “不过这里我记不清了,”莱娅挠挠头,“好像是因为……坎帕纳做了一次公开演讲。” “说是一旦他选举成功,当上总理后就会跟美国中情局合作,好像是要合力打击毒品犯罪和恐怖势力?反正就是会让泰国成为真正的无毒国。这个演讲一出,他的支持率直接盖过了莱斯。但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 莱娅凑近,像讲鬼故事一样压低声音:“没出两天这个坎帕纳就死了!” 夏夏惊讶:“怎么会这么巧?” “对啊,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新闻上说坎帕纳是死于心脏病突发,这还算说得过去。但诡异的是,他家前一天晚上还在给小儿子过生日,第二天他妻子、孩子、父母就全部死于飞机爆炸!这难道也是巧合?” 见夏夏听得认真极了,莱娅开始掰着指头分析。 “他这一死,莱斯的支持率就直线上升,我以为肯定是他上任了。结果你看,最后上任的居然是个之前都没听说过的人!” 夏夏看着电视上的新总理,思索几秒说:“我记得……民主党也是泰国数一数二的大党派,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莱娅笃定地摇头。 “肯定不是因为这个。我爸说了,泰国民主党也就是历史久了点,实际上在国会里席位一直很少,根本说不上什么话。论财力,民主党比不过坎帕纳的爱泰党。论政治人脉,更比不过莱斯的人民力量党。” 分析到这儿,莱娅就觉得更奇怪了:“你说这个维披什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前期不声不响,最后竟然击败莱斯,直接弯道超车了?” 两个不懂政局的女孩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都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而电视上的新闻自然也不会给出真正幕后答案。 只思考了一小会儿,莱娅就觉得脑袋疼,她直接放弃地往后一仰:“算了,又不是我选总理。” 眼看着新闻结束,她拉着夏夏一起窝到沙发上,把毯子往两人身上一盖,进入追剧状态。 新闻结束后是广告时间。 此刻,连广告都换成了新总理及其党派的历史政绩,看得莱娅连连咂舌,“连我这种跟选举不沾边的都觉得可惜,估计那莱斯部长更要气炸了。” * 同一时间,印度孟买。 全球最忙碌的国际机场里,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打着电话气冲冲地走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助理大气都不敢出,忙上前打开后座车门,又半秒不敢耽误地坐上副驾驶,战战兢兢地看了眼后视镜,等待指令。 四个小时的飞行,男人西装边缘褶皱,丝毫不似平时出现在电视上那般沉着得体。 此人正是选举落败后,直接从曼谷飞来孟买的泰国卫生部长——莱斯。 莱斯挂断电话,烦躁地扯了把领带:“去坦陀庙!” “好的。”助理忙翻译给司机。 车子一脚油门从机场开出,径直驶向孟买南部市区。 第321章印度 夜晚的孟买南部市区极为安静。 坐落于此的坦陀庙作为最有名的印度教寺庙,在这夜色中更显神圣肃穆。 不同于往日,坦陀庙今日朝拜时间提前结束,庙门紧闭。除此之外,这座平时只有普通印度教徒出入的寺庙外面,罕见地停着两辆黑色劳斯莱斯。 坦陀庙内部与其他寺庙差不多,外观保留了传统尖顶,墙壁满是佛陀壁画和雕刻,外部正门供教徒僧侣出入朝拜,内里则有多个朝拜大厅和供僧侣休息的殿堂。 此时朝拜大厅背部的殿堂里,门窗紧闭,从外面看仅能里面亮着红烛光。 一门之隔,外面静谧无声,里面却充斥着暧昧黏腻的低喘。 屋里,三五个印度打扮的女孩跪在地上,其中一个正埋在男人腿间,青涩而笨拙地吞吐着并不算大的性器。 那东西虽不大,可要全部含进嘴里也同样困难。女孩反复舔弄却不得其法,惹来一只胖手不客气地拨开她的脑袋,“去,一边看着去。” 说的是正宗的印地语,女孩点点头,乖巧地跪着退到一边,看着另一个女孩凑上去,张口含上她刚刚含过的男人性器,上上下下地吞吐着。 “唔——就是这样!” 被舔得飘飘然的男人忍不住顶胯,把女孩的脑袋摁得更紧,连鼻尖都触在了男人肥硕的小腹下方,“再深点,喉咙打开!哦,对对!就是这样……” 就在这舒爽的呻吟声越来越大时,对面传来一道极其不耐烦的声音。 “搞完了没有?” 萨瓦什的东西还塞在女孩嘴里,听见这话,他才勉强从口交的快感里找回一丝理智,“哎呀,坤,不要这么不解风情嘛。” 对面沙发上,男人穿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丝质衬衫,草草系着两颗扣子,指尖正夹着燃了一半的烟。 他腿边同样跪着几个印度女孩,不同于萨瓦什那边的火热场面,这边的女孩们低着头,谁都没敢多动一下。 她们只知屋里这两位是极其尊贵的客人。 一个满身肥肉、长着络腮胡,却出身印度贵族,根系庞大手眼通天。另一个则神秘不知来路,但长得好看极了,以至于连出卖自己肉体这种事,对女孩们来说也变得不难接受了。 只是才跪在他脚边没多久,女孩们就意识到了不对。 这个年轻男人只是懒懒地坐在那儿,却莫名有股令人难以喘息的压迫感。 在他眼里,她们仿佛并不算“人”,甚至连猫狗都算不上,更像是老鼠、蟑螂,都不值得他看上一眼。 这种一言不发却又明晃晃的蔑视,让年龄不大的女孩们羞愧地低下头,谁也不敢上前。 可是,客人不满意,她们今晚就没有好下场。 求生本能使然,离得最近的女孩大着胆子抬头,想解释一句。她们是干净的,是没有被碰过的。 这一抬头,视线就落在男人手上。 他手指干净修长,指尖的烟燃着,丝丝白烟升起,擦过那隐隐迸着青筋的手背,无声地弥漫进空气中。 视线顺着男人手背往上,女孩看见他右手手腕处残留的痕迹,微微一怔。 那像是……常年戴佛珠留下的痕迹。可佛珠应该戴在左手,右手常造杀孽,是罪恶之手。 晃神不过几秒,烟味呛进鼻腔,女孩抑制不住地想咳嗽。她连忙低头忍住,生怕贸然的咳嗽声会直接惹怒眼前的男人。 好在下一秒就有人替她说了想说的话。 “坤你放心,这些圣女都是今天刚到的,干净着呢!这正事嘛,等会儿再说也一样啊。” 印度“圣女”,说白了就是庙妓,靠出卖肉体来换取吃喝和收入养活自己。 尽管这项制度早在1986年就在明面上被废除,但实际上每年仍有几千名女孩被送到各地神庙,沦为印度僧侣和婆罗门长老们的性奴。 送这些女孩入庙的,正是她们的父母。 毕竟在印度,生女孩意味着要出嫁妆,生男孩则意味着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笔嫁妆。与其将来被嫁妆搞得一贫如洗,倒不如趁早卖了女孩的初夜,否则哪天她们不幸被强奸,那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今天这批“圣女”是这个月新送入庙的,听说质量上乘,萨瓦什闻着味就来了。 十个女孩里,最大的十四岁,最小的十二岁,个个模样漂亮眼神稚嫩,简直就是按照萨瓦什的口味来选的。 果不其然,萨瓦什前脚约了周寅坤谈正事,后脚临时得到消息,便干脆把地方定在了坦陀庙。本想着谈完再搞,结果才刚开了个头,萨瓦什就忍不住先解了裤子。 周寅坤最烦他这一点,好色永远不分时候。 此时门从外面打开,林城一进来听见黏腻的口交声,见女孩们半数都脱光了,也怔了下。 今晚明明是来谈正事的。 门一开,男人视线就扫过来。林城绕过那些赤裸女孩,快步上前低声汇报:“坤哥,人到了,就在隔壁。” “亲自来的?” “是。”林城回答,“应该是大选一结束就直接飞过来,只带了一个助理。” 连部长排场都不要了,看来是又气又急。周寅坤云淡风轻地捻了烟头,起身就往外走。 “哎哎,坤这就走了?这么漂亮的小圣女都没兴趣啊。” 周寅坤理都没理萨瓦什,倒是林城还算清楚二人关系,代为回复道:“坤哥临时有事先去处理,萨瓦什先生慢慢享用。” 说完还贴心地给关上了门。 门一关,里面十个女孩就都是萨瓦什一个人的。放荡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就开始掺杂起了鞭打痛哭和窒息的呜咽声。 * 隔壁房间里。 莱斯面前的水一口没碰,助理迪善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听见隔壁越来越放肆的性事声音,不由又看了眼面色铁青的部长先生。 这也难怪。 原本稳赢的总理之位落空,莱斯亲自从曼谷飞了四个小时过来,却没直接见到人,还要在这逼仄的破庙屋子里等着。 偏偏要等的人还在大肆玩乐,这个节骨眼上,这种不痛不痒的态度实在令人恼怒。 就在此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莱斯和迪善同时看过去。 男人单手插兜进来,不仅大大方方与莱斯对视,还随意往沙发上一坐,姿态甚是悠闲。 “莱斯部长怎么亲自来了。” 那样子,看着更气人了。 “怎么,周先生竟不知道?”莱斯开门见山,“因为我太好奇,帮维披什这种公开反毒者上任,你究竟能拿到什么好处?” 周寅坤一笑,“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 他抬手,身后林城递上烟和打火机。 “周先生用不着这样。我已经打听过,维披什能拿到下议院所有选票,是因为他拿到了一份秘密文件。在此之前,他的支持率远不如我。” “哦,是吗?”男人叼着烟点燃。 见他还这般态度,莱斯的火蹭地涌上脑门:“是你弄死坎帕纳一家!坎帕纳一死我就派人秘密搜他家和办公室,什么都没找到!他刚死保险箱就空了,除了你还能是谁?你留着竞选资料,不就是为了操控总理选举,好让你的大麻合法化将来顺风顺水?” 最后这半句虽是问句,但语气已十分笃定。 话音落下,屋里的气氛已跌到冰点。 迪善后背被冷汗浸湿,视线不住地来回打探。尽管莱斯在泰国身居高位,可这里是印度,是孟买,是别人的地盘。 莱斯情绪越激动,迪善便越紧张地看向对面站着的林城。 此人年轻高大,身材健硕,毫不遮掩腰间露出的枪柄。此刻他面无表情,对莱斯的怒火没有半点反应。但迪善知道,只要他主人随便抬个手,子弹就会立刻打穿莱斯的脑袋。 而作为助理的他,自然也只有死路一条。 越想,心里就越发寒。迪善小心翼翼地看向沙发上的男人。 周寅坤抽着烟,还挺耐心地听完了莱斯的话。 见莱斯说完还死死盯着他,似乎得不到合理解释就要撕咬上来,男人嗤笑了声,随手把烟和打火机往桌上一扔。 啪嗒一声,砸得迪善心里一抖。 他看见周寅坤慵懒往后一靠,掸了下烟灰,“没理解错的话,你这是在质问我?” 第322章踪迹 他唇边笑意看着瘆人,迪善赶忙去瞧莱斯。生怕这位部长先生一时激动,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 但莱斯神色丝毫未变,他仍盯着周寅坤,没有要否认的意思。 “那么我也问问部长先生。” 周寅坤睨着他,“你选举烧的八千万美金是谁出的?” 莱斯眸中一闪。 “坎帕纳一个破演讲就直接让支持率盖过你,我替你解决了最大的竞争对手,又投八千万让你甩开其他人,最后居然输了。搞了半天,该生气的应该是你?” 短短两句话,说得一旁的迪善后脊发凉。 作为助理,莱斯的整个选举过程他是最清楚的。 当初重新选举的消息一漏出来,他就立刻代莱斯去了缅甸。那时周寅坤被泰国媒体报道死于比劳山直升机爆炸,莱斯作为局内人自然不信,反倒借此抓住机会,想从周寅坤那里拉竞选资金。 当时周寅坤没有明确表态,只要了份竞选计划书。但计划书给出之后犹如石沉大海,迪善便知竞选资金希望渺茫了。 却未想没过多久,周寅坤并未死于比劳山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这事被坎帕纳拿来当成公关靶子,还搞了个公开演讲,宣称上任后要跟美国中情局联手,彻底清理泰国境内毒品犯罪。宣言一出就获得民众大力支持,也直接导致莱斯处于选举劣势。 不过,那次演讲亦等于公开向周寅坤宣战。按他的脾气,坎帕纳必死无疑。 莱斯看准时机,立刻给周寅坤去了电话,表面问候,实则是故意透露坎帕纳的位置动态。 果然,第二天坎帕纳全家就死于飞机爆炸,而他本人在得知消息后也突发心脏病身亡。 如此一来,莱斯在众多候选人中一家独大,局势已然分明。周寅坤就是在那时派人入局,投了八千万美金保莱斯竞选。 可不知为何,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莱斯稳赢之时,国会上下议院的选票竟有三分之二都去了民主党的维披什那里。 稳坐的总理之位就这么突然丢了。 震惊之余,莱斯第一个想到了周寅坤。 维披什能在最后关头用一份秘密文件击败他,绝不可能是巧合。秘密文件内容须得有力,而更重要的是,必须直戳莱斯本人政治上的薄弱点。 能弄到机密竞选文件,又对莱斯竞选策略了如指掌的,唯有周寅坤。 只是莱斯想不通,临门一脚,周寅坤为何突然变卦搅局?这才直接从曼谷飞来孟买当面问他。 对于这开门见山的质问,周寅坤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反而问了个让莱斯都无法理智气壮回答的问题。 见他语塞,周寅坤挑眉:“别紧张,我又不是要把钱拿回来。” 这语气听着仍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莱斯眉头皱起:“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就是好奇,这维披什上任,不高兴的又不止你一个人。莱斯先生有功夫飞来孟买找我,就没功夫找找别人?” 闻言莱斯迟疑两秒,说:“周先生是指军方?” 此话一出,莱斯身后的迪善也微微一怔。 谁都知道,论实力再大的党派也比不过泰国陆军。当初要不是军方推波助澜,旧总理也不会被拉下马,更不会有后来的重新选举。 泰国军方一直想推一位陆军出身的候选人就任总理,再不济也得是跟陆军同一战线的,绝不可能是向来与军方毫无交集的民主党人。 所以,莱斯与其跑来孟买算旧账,倒不如趁着维披什还没坐稳,跟军方联手。 连迪善都能看懂这暗示,更别提莱斯了。 “周先生的意思我明白。”莱斯情绪不似刚才那般激动,“但这事没那么好办。” “旧总理下台的确有军方出手的原因,但归根到底是因为他在连任选举上操纵了选民,这是实实在在的把柄,否则军方照样没办法。而维披什和民主党的竞选流程没有任何问题,就算陆军司令亲自出马——”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他要是自己辞职,不也一样是正常流程?” 周寅坤说:“选举流程没问题,又不代表他能力没问题。听说这新总理还是牛津毕业,读书人嘛,脸皮最薄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即便是个傻子也明白是什么意思。莱斯刚才还蹙着的眉头已不自觉舒展开。 没错,拉维披什下马并不一定要从选举流程上找漏洞。只要泰国出了大乱子,而这位新总理又无法顺利解决,届时民众对总理能力的质疑就是最好的由头。 只要师出有名,后面一切就都顺理成章。想到这里,莱斯半刻都不耽搁,直接起身:“我先回泰国。” 周寅坤正自顾自地倒酒,“不送。” 莱斯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周先生。” 沙发上男人侧头。 莱斯说:“希望这一次不会再有意外。” “当然。” * 门打开又关上。 直至外面脚步声走远,林城才开口:“坤哥,既然咱们已经出手帮了维披什,为什么还要暗示莱斯联合军方闹乱子?” 周寅坤喝着酒,眼皮都没抬:“维披什上任到现在多久了?” “按泰国时间算,从下午就职宣誓到现在,刚好五小时。”说完林城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 这位新总理到现在也没来过一个电话。 他当即皱眉:“难不成维披什和民主党是想赖账?他们能在最后关头扭转局势,可是因为咱们给出的那份文件。” “搞政治的不都这幅嘴脸。” 周寅坤见怪不怪,酒杯一放起身就往外走:“不给他制造点麻烦,他还真以为那总理位置是靠他的狗屁实力坐上去的。” 林城了然。看样子,坤哥不会真任由莱斯把维披什拉下马,但也不会让维披什舒舒服服地坐稳总理位置。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支持莱斯到底? 竞选前半程林城没有参与过,不知其中细节。但从后半程来看,莱斯与周寅坤的交情远比维披什要深,而且深得多。 因为在此之前,周寅坤从未与民主党人有过交集。 可偏偏,周寅坤在最后关头突然转向了维披什。一旦他上位,就意味着之前投给莱斯的竞选资金全都打了水漂。 这一点不光莱斯想不通,林城也有些疑惑。坤哥虽然钱多,但也没挥霍到把钱往水里砸的程度,除非—— 泰国军方。 林城脑中忽然迸出这四个字。 刚才坤哥暗示莱斯找军方联手,莱斯的第一反应……不是军方会不会答应帮他,而是直接跳过这点,讨论了给维披什下绊子的可行性。 “坤哥,莱斯早就跟军方有勾结?” 周寅坤不耐烦地看他一眼。现在才看出来,脑子长哪去了。 林城确信,这就是莱斯犯的致命错误,致命到坤哥不得不放弃他。 或许莱斯只是为了增加竞选成功率才跟军方搭关系,毕竟有了泰国陆军支持,再加上坤哥雄厚的竞选资金,总理之位势在必得。 但错就错在,莱斯只考虑了自己。 他显然没考虑过,一旦他真的竞选成功,之后就得对实力强大的泰国陆军言听计从。到那时,外人再想插手可就难了。 站在周寅坤的立场,与其将来要通过跟军方博弈来操控内阁,还不如直接另选他人。纵然丢了前期投入的几千万,但及时止损,总好过将来层出不穷的麻烦。 恐怕莱斯想破头,都想不到真正的落选原因。 坤哥早就决定放弃他了。之所以一直不动声色地假意支持,为的就是今晚这一步。 帮莱斯出主意力挽狂澜是假,挑起双方冲突才是真。 维披什想过河拆桥,却又收拾不了莱斯和军方制造的乱子,最后只能来找周寅坤。那时坤哥提的一切条件,他都只有答应的份。 短短两分钟,林城已迅速厘清思路。他跟着周寅坤出了坦陀庙,刚打开后座车门又停了下。 “坤哥,今晚正事还没谈。” 林城回头看了眼庙里,还能看见那间亮着红烛的屋子,“要再等等吗?” “不等。”周寅坤直接坐上车。 一屋子的圣女,按萨瓦什的尿性怎么也要搞一晚上。他没那闲工夫在这破庙里待着。 如此,林城也上车准备原路回去。刚发动车子,手机就嗡嗡震动两下。他拿出来打开,看见上面的信息当即抬眸。 后视镜里,周寅坤正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坤哥。” “说。” 林城又看了眼手机,犹豫两秒还是开口:“发现周夏夏踪迹了。” 男人睁眼。 车内安静了足有十几秒,林城才听见后座响起声音:“在哪。” “在香港。” 林城说:“之前我们只知周夏夏被中国警方从缅甸带走,之后人就一直在中国境内。保险起见,我们并没有在中国安插人手,所以无法查到她的具体行踪。” “不过坤哥说过,周夏夏所剩旧友不多。严密监视后,陈舒雯的位置亚罗已在锁定中。英国那边,留学的莱娅近期飞回了泰国。” “这女孩是泰国亨通通信创始人的孙女,我们发现亨通的人调查了周耀辉的私人医院,还买走了周夏夏从小到大的医疗记录,据说是在确认多年前一台储存卡手术的事。” “紧接着莱娅就从曼谷飞去了香港,我们猜测她就是带着查到的资料去找周夏夏的。” 下一句,便是该问要不要去把人带回来。 但林城没有问,因为他从心底里不赞同此举。 当初中国香港警方突袭和安会夜场,又封锁九龙码头,林城一路被追击围堵,最后不得不制造车祸,躲进了九龙四山之一的茶果岭,被困山中许久。 在这期间,中俄美泰缅五国联合缉毒案和水泉澳毒品案相继结案,紧接着香港警方腾出手来彻底扫黑扫毒,段凯入狱,包括和安会、东兴社等大社团的非法场子被端,近乎名存实亡。 直至风声过去,林城才找到机会从香港离开。只是回来时,一切已天翻地覆。 印缅边境一场凶险空战,不仅震惊多国,更几乎要了周寅坤的命。 林城是武装军里最先赶到印度的,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坤哥伤得那么严重。 周寅坤是在战机爆炸的前0.5秒弹射成功的。为了等一个绝佳的跳伞时机,他在冲向印缅边境空域时冒险调整了角度。 空中刺眼的阳光与战机爆炸火光形成视线盲区,就在中国战机完成航弹攻击,掉头折返的下一刻,一道黑影从爆炸空域疾速坠落至印度境内。 由于弹射时间和战机爆炸时间太过接近,周寅坤被爆炸威力席卷,降落装备顷刻间被烧毁。他从几千米高空迅猛坠下,重重砸进了印度边界的因帕尔河。 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萨瓦什的救援直升机按照约定,及时赶到了。 但由于战机爆炸冲击过大,周寅坤五脏六腑受损严重,昏迷整整一年。 期间医生下了四次病危通知,林城赶到的时候,正逢周寅坤挺过最后一次。当时医生做完检查,才确定是真的捡回了一条命。 时至今日再度想起,林城仍觉全身颤栗。他亦深知此时此刻,坤哥是最不适合再次踏入中国领土的人。 若一定要去香港带走周夏夏,林城情愿自己再冒一次险。于是他问:“坤哥,是否需要我去香港把人带回来?” 香港。 后座男人摩挲着打火机。这地方倒不意外,是她熟悉的地方。只不过……她熟悉的地方那么多,却偏偏选择了香港。 就这么念念不忘? 也是,那里有她喜欢的游乐场,有她难忘的童年回忆,更有刻在她脑子里,始终忘不掉的人。 可怎么办呢?就算在香港等到死,也等不回她的邻居哥哥了。 周寅坤不屑地笑了。 (完)